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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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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西市命案

    “简直荒唐!胡闹!这件事岂是随便抓个胡人就能搪塞过去的,他脑子让狗吃了?地方凡死刑案件需送大理寺复查,到时候我看他怎么收场。”

    “主人说的是,可如果在大理寺复查前人就死了呢?”

    低垂着头的灰袍男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只要人死了,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只要把这件事抹平,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以为那帮蛮夷是好对付的,这件事了了,还有别的事,通敌之名一旦冠上,想摆脱,难。”

    屋内好一阵安静,躲在花丛里的女人浑身忍不住抖动起来,通敌?无论这通的是哪个敌,一旦被揭发,可都是死罪啊,没想到不过是来端个茶点,竟能听到这么骇人的秘密。

    她蜷缩在花丛里一动不敢动,一时间内心惊涛骇浪,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绝不能毁在这里。

    “谁!”

    屋里突然有了动静,女人下意识想跑,还没跑出两步,眼前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微微垂着眸子看她,脸上的笑和往日里一样温润如玉,但看在她眼里,却没来由感到恐惧。

    “不...”

    一个字尚未完全出口,一条绳子便套在了她脖子上,白皙的脖子很快勒出了红痕。

    女人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不一会儿,手脚便无力的耷拉下去,再无声息。

    大唐开元十一年冬。

    繁华富庶的长安下起了零零星星的雨雪,放生池早前结的薄冰被这雨雪打湿、打散,露出下面幽幽的水色和一具漂浮在水中的尸体。

    西市里此时一片混乱,一大早前来办事的不少人围着放生池指指点点,安长月和兄长叶云深趴在桥栏上饶有兴致的看远处乱成一片的现场。

    少顷,安长月歪着头问身边同样看热闹的老妪,道,“阿婆,那什么情况啊?”

    老妪侧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俩俊朗少年模样的,便摇头叹息道,“谁知道呢,一大早过来做工就看到了,听说是大官家里的,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大冷天被人扔到水里了,看着怪可怜的。”

    “大官家里的?”安长月咝了一声点点下巴,盯着被一群官差拖上岸的女尸,她身上衣料确实非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最重要的是她隐约看到尸体衣襟上似乎有个什么字,她看着十分眼熟。

    两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余光不经意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疾步朝捞上尸体那边过去,叶云深先眨着眼睛自言自语道:“紫袍、金玉带十三、三梁冠、金饰鱼袋再加上象牙笏,从三品且出现在大理寺督办的案子现场,原来这就是大理寺卿。”

    阿娘教他和阿月辨认大唐官员品级的时候他十分不以为然,他们一家远在西域,干什么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没想到今天还就派上用场了。

    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串子,叶云深拍了拍还看的起劲儿的妹妹,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一大早就遇见这种事,看着被泡的白白胖胖的尸体,看的肚子都饿了。

    踱步到一处街边小摊,叶云深招手要了一碗粥,就着小菜一点一点慢慢吃起来。

    “阿月,看出什么了没?”叶云深一边吃一边问咬着油条的安长月,她正吃的起劲儿,被兄长问话,也只是停了片刻,便继续用力把油条咬断,才鼓着腮帮子说,“没看出什么,但这个人衣领上的那个字儿很奇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叶云深啊了一声,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被安长月撇嘴打断,“得了吧,哥哥你的脑子都用在学武上了,这种事情你不擅长的。”

    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得咱们刚到长安进的那家酒楼不?”

    叶云深嗯了一声,问她怎么了。安长月用手腕捧起碗喝了一口热粥,若有所思的说,“那支钗子上的字,跟放生池那个人衣襟上的字,很像。”

    “你是说凶手?”叶云深有点兴奋,自家妹妹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快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安长月不吝啬的给了自家兄长一个白眼,“不是,只是觉得应该有所联系,不过这件事不急,我们俩的事儿比较急,再拖下去,通缉令都能贴到长安城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无奈的垂头默默喝粥,长途跋涉不远万里来到大唐,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先把大牢熟悉了一遍,这都叫什么事儿。

    此时正是晨光正好,摊子上陆陆续续坐了七八个客人,一位中年商人模样的男人正小声说着自己遇到的奇事,“哎哟,许州那地界儿最近乱的很,听闻许州刺史家的家奴,状告主人王乔与中山郡公勾结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呐。”

    男人此话一出,摊子上所有人都噤了声,不约而同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问,“真的假的?中山郡公不就是王吗,老将军了,为咱大唐可是鞠躬尽瘁的人,不能够吧。”

    中年男人摇头说不知道,他也是听说,如今许州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卷进这桩案子里,刺史和中山郡公还没被判下,他们就先丢了性命。

    安长月听的皱眉,原以为这中年商人会提及他们那个案子,却原来还有比那更大的。

    谋反?那家奴是要置人于死地呀,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谋反是大事,怎么会告知一个小小家奴?

    想着想着不由轻叹一声,怪不得阿娘不想他们兄妹到中原,人心之诡诈确实非西域能比,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接连遇上两起命案,且细看之下皆是蹊跷非常。

    如今再想许州被抓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是预谋,那帮人根本无所谓抓了谁,只需要一个替罪羔羊罢了。

    如果没猜错,这案子也经不起刑部及大理寺复查,匆忙之下抓来的人,肯定破绽百出,一旦长安去了人核查,岂不是立刻就要露底。

    那么要想圆谎,最好的办法是所谓凶手永远无法开口说话,只要凶手闭嘴,他们大可以随意编排,反正死无对证,就算大理寺存疑也无可奈何。

    他们兄妹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才到没多久就遇上这种事,多半是在西域‘作威作福’到神人共愤了。

    “结账。”安长月撇了撇嘴,示意叶云深给钱,然后故作深沉的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往东街走。

第2章:溶月楼纤娘

    昨夜他们兄妹二人一路从许州奔逃到长安,宵禁前堪堪入了城门,在酒肆里见一个痞子正炫耀得了好东西。

    那是一支做工精巧的钗子,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女眷才有的东西,上面刻着的字和西市被水泡的肿胀的小娘子衣领上的字别无二致。

    安长月眼珠转了转,京畿重地人命案子,而且看样子死的还是朝中官员府中的人,定然是要落在大理寺头上。

    “萧?会不会是那位萧侍郎?”她咝了一声,扭头看着还一脸茫然的叶云深,突然笑了起来,“兄长自幼对阿娘言听计从,咱们来长安了,也得按照阿娘的要求去见一见纤姨才是。”

    叶云深瞬间僵立当场,他自幼听话?她咋不说他为何听话?他们的母上大人动辄就找理由跟他切磋,次次都上演一次满地找牙,这么暴力的高压之下,他敢不言听计从吗?

    再说纤姨,这个与他们母上号称手帕交的女人,当年也是切磋武艺的对象之一啊,他绝对不想这么快就见到她。

    “时辰还早,你不是想查放生池那案子吗?兄长陪你去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叶云深说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只要不让他现在去溶月楼,干什么都行。

    安长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个案子不归我管,我只是好奇而已,再者即便要查,也还的去见一见纤姨,有些东西还需要纤姨帮忙。”

    叶云深拼命摇头,安长月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抬脚就走,“兄长可要想清楚了,此时不去见,以后要是见了,少不了找你切磋哦。”

    叶云深浑身一凛,昨夜还能说宵禁无法过去拜见,现在阿月去了他不去,确实不好跟纤姨交代,他一咬牙一跺脚,心想早死晚死都是死,他去就是了。

    从东街往溶月楼只需穿过两条街,叶云深却有点近乡情怯,都走到门口了,死活迈不开脚进去。

    安长月撇撇嘴,伸手一边把人往里拽,一边扬声喊道,“纤姨,纤姨!”

    “别别别...”叶云深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伙计走了出来,一见是两个俊俏少年,眼珠一转便想起了什么,躬身把两人请到了店里。

    叶云深连连摆手就要脚底抹油,安长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就往客栈里拖,“哥,阿娘说了,我们来长安只能住在这里,你别不是连阿娘的话都不听了。”

    叶云深用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脸表示怎么会,但脚就是不愿意往里走,住在桥洞底下都比这里安全,至少不会每天面临个暴力女,动不动就是断胳膊断腿的。

    拖着自家兄长一路进了溶月楼内,就见一肤白貌美的女子正倚在炉火边,一张小脸被炉火烤的微微泛红,但比起那张樱桃小口,却还稍显几分逊色。

    “纤姨,阿月来看你了。”安长月一见到那女子就放开了叶云深,倒是让叶云深逮着机会想往外溜,可惜既然已经被纤娘看到,又怎么会如他所愿,让他溜走。

    “阿月你来我倒是不奇怪。”纤娘缓缓起身,露出脚下一方绣着云纹的锦垫,衬得她水红色的裙裾分外好看,仿佛站在云端的曼妙仙子,“云深肯来确实让人意外。”她把意外两个字咬的极重,一双美目流转,不期然落在叶云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

    这小子许多年不见,还是如此不着调,看来她那老友这些年打的有点轻呀。

    叶云深在对上纤娘的眼神时就放弃了溜走的打算,他年纪还小,可不想后半生缺胳膊少腿的过完,“啊,纤姨说的是哪里话,云深来也是自然的,阿娘还托我同你问好,还说这么些年纤姨都没去西域看她,十分想念你呢。”

    这话说的一点不害臊,毕竟阿娘这些年每每看到他犯错闯祸,就不停念叨纤姨为何还不去看她...

    纤娘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把手里的暖炉递给安长月就转身吩咐人准备房间,“江陵已经告知你们二人近日到,不过没想到是现在。”顿了顿又说,“倒也是巧合,早上咱们西市才出了命案,听说还是延寿坊萧侍郎府上的妾侍。”

    此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离午时又还有些时辰,伙计们多都在各自洒扫,店里显得冷冷清清的,纤娘的声音便十分清晰的传进兄妹俩耳朵里。

    叶云深下意识朝安长月看了眼,安长月脸色如常,心里却直打鼓,“嗯嗯,确实是巧合,我们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她摸了摸鼻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嗯,还有事想问我对吧。”纤娘给两人一人一杯热茶,示意两人先喝了暖暖身子,她对这两兄妹的了解一点不比他们的阿娘少,阿月是个好奇心重的,云深却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南辕北辙却又恰到好处的融合,不是亲生,更胜亲生。

    安长月放下茶杯笑嘻嘻的说道,“没什么要问的,就是得麻烦纤姨帮个忙,我们俩在许州被通缉了,杀人罪。”

    叶云深赶紧点头,许州的通缉令暂时没往长安布告,但他注意到四周总是有人探头探脑,像是在监视他们俩,他倒是不怕,但阿月不会功夫,万一再像许州那次一样,可没人帮他们。

    纤娘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一脸诧异的看着缩成一团如同鹌鹑的两个人,“杀人罪?还是在许州?你们俩怎么会去许州?”

    江陵传来消息说这俩要先到洛阳,而后再转道来长安,待个一年半载便会随商队重回西域,怎么看这路线都挨不到许州的边儿啊。

    安长月眼珠一转,咧嘴一笑说道,“这个说来话长。”她顿了顿在纤娘不善的目光下长话短说道,“帮人送东西过去,没想到还没进城门就差点被抓了。”

    “哦?没进城门就成了杀人犯?你们俩这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纤娘一愣,抬袖掩着唇笑了起来。

第3章:探听

    叶云深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心中不由感概,可不是运气好的过分,那边才挂着通缉犯的光环逃出来,这边一进城又遇见了命案,再来一个就是连中三元了。

    纤娘笑完还是很厚道的表示能收留他们,但想要洗脱罪名,那就得靠他们自己,她只不过是长安城千万商人中的一个,没那本事去大理寺或者刑部喊冤。

    安长月和叶云深嘴角狠狠抽了抽,纤娘这要还算只是普通商人,那他们俩岂不是比微尘还渺小?

    “这个我早有打算,阿娘来之前曾说过,遇到麻烦可以去找一个叫李朝隐的人,他好像就是大理寺卿。”安长月抿着唇一脸乖巧,她来就是想问问纤娘对这位大理寺卿知道多少。

    “李朝隐啊,现任大理寺卿,他有个小公子名叫李淙,倒是来过这里几次,与云深有几分相似。”纤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抿唇笑了起来,“放生池的命案便是大理寺接手,阿月要是想做点什么,不妨从这个案子入手。”

    从溶月楼出来,叶云深就跟野马出笼似的,欢脱的厉害。

    安长月抚着额头说道,“兄长还是收敛点的好,毕竟咱们俩还是通缉犯...”她说完朝着空气中吐出一口白雾,这么冷的天还得查案,真是受罪啊,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还是一转往延寿坊过去。

    萧府后门,叶云深转悠了两圈,总算找到机会上前询问,原以为侍郎府上下人必定都口风甚严,没想到不过一包点心就全抖了出来。

    “阿月,萧府死的那个侍妾叫玉娘,这玉娘平日里与管家过从甚密,府中仆从大多都知道,但迫于管家的手段,无人敢将此事告知萧侍郎。”

    安长月正蹲在墙角晒太阳,长安的冬日可真是冷,即便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她的手脚都没能热乎一些。

    “哟,长安的富贵人家果然不一样,侍妾跟管家有猫腻,全府上下却瞒着给他们发工钱的主人?”安长月咝了一声,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

    叶云深也是一脸此事值得探究一下,但明显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你说侍妾的死会不会跟这个管家有关系?”

    “应该吧,不过听坊间传闻,大理寺好像初步断定那人是自戕,如此说来,管家的嫌疑便小了很多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西市过来不过一刻来钟,如今再看看却已是巳时末,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叶云深想了想跟在往外走的安长月身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厨娘说最近几日厨房中的细麻绳被人拿走过,还有府中植在常青藤下的一株冰凌花,也被人破坏过。”

    “鸡毛蒜皮的事不少。”安长月撇撇嘴,摸了摸肚皮,这都过去大半天了,早上吃那点东西早就没了,中午好想吃热气腾腾的汤饼和焖羊肉啊。

    “是比较鸡毛蒜皮,那厨娘还跟说我萧府进了小毛贼,可那俩小毛贼不识货,竟然摸到了小厨房。”叶云深说到这里也摸了摸肚子,聊天不费体力,但却费精力呀,这么大半天的,他已经很饿了。

    在叶云深不情不愿中两人再一次往溶月楼而去,整整一上午时间就查了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但保不齐以后有用。

    “哥,咱们走回去吧,刚才来那一路上不少好吃的,我在西域都没见过、吃过。”安长月拽着叶云深的袖子就走,与其说是征求他的意见,倒不如说是通知他自己的决定。

    两人慢吞吞的在大街上左右徘徊,长安街道上的繁华与繁杂令兄妹二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安长月,她的低声惊呼几乎都没停过,一手烤饼一手糖葫芦,眼睛还瞄着各色干果、糕点。

    叶云深起初还能微笑跟在后面,到后来眼睛几乎只能看到身前一尺多点的地面,原本空荡荡的怀里被各色礼盒堆满,重的他两只手不停打摆子,不过好在一只脚已经踏进纤娘的客栈了。

    “哥,马上到了,你坚持住啊。”

    听到妹妹的声音他下意识侧头去看,谁知却看到安长月被人一下子撞了个趔趄,紧接着砰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惊得周围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没看到我手中拿着酒壶,还往我身上撞?!”一个面色难看的年轻男人正瞪着双眼冲安长月嚷嚷,那架势即便她跪下来乞求原谅,他都不为所动。

    但...

    “不长眼的是你吧,我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谁撞谁还不是一目了然。”安长月丝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上下打量了眼一脸愤怒的男子。

    地上碎的是一个精致的酒壶,安长月认得那酒壶,是溶月楼里特有的醉梦,听闻小小一瓶就能卖到三百文,算得上是酒中贵族。

    她的心思还在地上的美酒就这么没了的时候,愤怒的男子已经怒吼出声,“蛮夷之徒,打碎了我家主人的美酒,你就该恭恭敬敬赔我一壶,跪在地上向我道歉。”

    他微微扬起下巴,身体站的笔直,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似乎在他眼中安长月不过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商,在大唐地位十分卑贱的客商。

    他的态度惹得安长月忍不住撇嘴,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却原来也不过是个仆役而已。

    纤娘及时打断马甯继续作死,笑着说道,“客人的酒既然是我店中人碰掉的,便理应我来赔,三儿,给客人再拿一壶醉梦。”

    纤娘的做法让人无理可挑,马甯接了三儿拿过来的酒面上稍显缓和,不屑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安长月和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叶云深,扭头冷哼一声从店里走了出去。

    这下叶云深可忍不了了,但嘴巴没安长月快,“嘿,这谁家仆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王府官爷,谱儿摆的倒是极大。”

    纤娘一听赶紧拿手捂着她的嘴,都挡不住声音稀稀拉拉从指缝里溜出来,她和叶云深两人合力才勉强将人拉了进去。

第4章:李淙

    从红泥小炉上取下一壶温热的酒,纤娘给安长月和叶云深一人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说道:“那是西街医馆卫医师的徒弟马甯,小小年纪就已经名扬长安,傲一些也是正常,阿月何必跟他计较。”

    叶云深跟着附和,他刚才只打算自己嘀咕两句,倒不是打不过,只是觉得在纤姨的溶月楼打人,她可能会把他直接给拆了。

    “西街医馆?”安长月疑惑的看着纤娘问,“就是西街正中那个门庭若市的医馆?”

    “是那里没错。”纤娘觉得安长月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一个医馆有些不妥,可左思右想又说不出哪里不妥,那医馆当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啊。

    三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官服的少年,一进门便冲着店里伙计三斤及六福打了个招呼,似乎对溶月楼里的人都十分熟悉。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他们俩都看出那官服是大理寺的,再看看这少年的模样,倒是跟今日早晨看见的大理寺卿有几分相似。

    安长月还注意到那少年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她多看了两眼,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问道,“纤姨,这人就是大理寺卿李朝隐的幼子吧。”

    纤娘抿唇笑了笑,“阿月眼睛还真是毒,不过有三分相似,你便确定了他是何人,难道不能是李寺卿的其他亲眷吗?”

    话虽然这么说,纤娘却起身朝那一身官服的少年迎了过去,“李公子这个时辰来我溶月楼,可是为李寺卿打酒?”

    少年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刚才走的有些急,衣服有些凌乱,随后抬起一张清俊的脸说道,“掌柜的说笑了,西市出了命案,还是关乎萧侍郎府上的,阿耶哪里还有心思喝酒。”

    他说完目光落在了纤娘身后那两个身着胡服的人身上,一个眉清目秀小小少年,一个浓眉大眼英姿飒爽,两种不同的风格,却似乎又有同一种人的感觉,让李淙对着两人一下子就起了好奇。

    纤娘自然看出了李淙的好奇,便自然而然为他引荐道,“那是我来自西域的友人之子,安长月和叶云深。”

    李淙一下子便将两人的名字按在了两人头上,他觉得那眉清目秀的必然就是安长月,那浓眉大眼的必然就是叶云深了。

    却原来眉清目秀的是个小娘子。

    安长月和叶云深起身和李淙见礼,李淙不等纤娘开口,张口便自我介绍道,“在下李淙,如今是大理寺衙役,今日一早我似乎在放生池的浮桥上见过两位。”

    安长月眨了眨眼睛,笑的十分无害,道:“晨间闲来无事便转悠了下,没想到就遇上了命案,说起来女尸衣领上那个字我时曾相识啊。”

    她说完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李淙立刻打起精神盯着她,想知道这位初到长安的西域少女从哪儿见到过那个字。

    安长月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兄长可记得咱们在怀远坊酒楼见到过一个郎君,他手里拿着的钗似乎就有这个字。”

    叶云深十分配合的咝了一声,片刻后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确实如此,我记得他说自己是捡来的,不过那钗一看便是官家女眷所佩戴,也不知怎么会到那人手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痞里痞气的,我还听有人私下里叫他痞子刘,李兄既然在大理寺当差,说不得知道此人。”

    李淙听后一愣,他思绪已经顺着同样刻着萧字儿的钗走了,没承想拿着钗子的人竟然是痞子刘,那个长安市井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之徒。

    “这人在两县县令的小本本上都是名列前茅的,不过每次都抓不住什么有力证据,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弄的两县县令都十分头疼,他怎么会有萧侍郎府上姬妾所用的首饰?”

    李淙已经基本确定痞子刘手里的钗就是萧嵩萧侍郎府上之物,长安城乃是大唐都城,其中所居权贵无数,这些人家所用的器具多有自己的记号,萧侍郎府上也不例外。

    纤娘就在一侧看着几人对话不吱声,她只负责帮忙引荐,阿月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果然自幼悉心教导没有白费,这孩子相当敏锐啊。

    她再看一眼叶云深,他虽然也听的认真,但想必根本想不通安长月为何突然之间将自己所知告诉李淙,或者他想到了,却没想到更深一层。

    这兄妹两人一文一武,倒是也相得益彰,只是可惜阿月心中总归有个遗憾。

    叶云深抿了抿唇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八成痞子刘所说的捡,跟我们理解的那个捡不大一样。”

    李淙点点头,清俊的脸上愈发愁苦,那边线索还未查明,这边便又有发现,他下意识觉得有人似乎在误导大理寺查案,而眼前这两兄妹却是真心将所见所闻告知于他。

    “今日李淙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改日定当上门请两位吃酒。”李淙说着拱手跟几人告别,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纤娘看着李淙消失在街上,回身笑着说道,“李寺卿家的这位小公子为人还算不错,阿月从他开始下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长月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重新坐到炉子边儿,“那我能怎么办,那位李寺卿一看便是个比阿耶还迂腐的人,若我们兄妹冒然求助,铁定会被先关进大牢,阿月细皮嫩肉的,可不想去大理寺大牢暂住。”

    纤娘和叶云深都十分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尤其是叶云深,他们在大漠的时候,安长月时常躺在沙子上看星星,也时常到戈壁抓蛇,他着实没看出她哪里细皮嫩肉了。

    “阿月可能对大理寺大牢有些误会呐。”纤娘说着掩唇笑了起来,安长月也笑,笑的有点无赖,“不管,反正阿月不想去。”

    顿了顿安长月问了个问题,“纤姨知不知道萧侍郎府上那位管家?他为人如何?”到底她只是第一次到长安,跟久居长安的纤娘比,她算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人。

第5章:管家死了

    纤娘拢了拢袖子,微微蹙眉说道,“为人不如何,坊间都说萧府管家比郡王府的管家都气派,时常仗势欺人,与他有交集的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纤娘那双美眸一转,朝着不远处的六福招了招手,六福立刻上前,纤娘便让他将萧嵩那位管家的情况说一说,对于这些六福比她知道的更详细。

    六福歪着脑袋咝了一声,说:“有,听闻这位管家在萧府中与萧侍郎妾侍有一腿,不过听说今早妾侍死后,那管家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小的猜测可能是跑了。”

    六福说的一点不忌讳,他没怎么见过这位安小娘子,但觉得只要跟纤娘关系匪浅的,那见识想必不小,这点东西肯定不在意。

    果然,安长月只点头哦了一声,抱着暖烘烘的手炉继续问,“那楼里查出什么没有?”

    “没有。”六福直接摇头,这就是个权贵家的管家,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例行公事记载罢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得销毁,谁会费力气深究。

    安长月点点头,这倒是一贯做法,但她的线索就断了,只知道管家和玉娘有一腿,似乎并不能得出管家就是凶手的结论,但他的嫌疑最大。

    “也罢,今天也费了不少劲儿,明天咱们就去大理寺喊冤。”

    “明天?你有结论了?”叶云深正喝着热茶,闻言抬头问自家妹妹,她刚才不还说没啥证据找出凶手吗?怎么明天就直接去大理寺喊冤了呢?

    安长月撇撇嘴,“没有,但我今天听到有人在谈论许州的案子,咱们恐怕拖不了了,与其被人以犯人的名义逮捕,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喊冤,李寺卿就算再迂腐,也不至于草菅人命吧。”

    纤娘笑而不语,她刚才见安长月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这小丫头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说出前后这么不一致的话来。

    叶云深哦了一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都听阿月的,他自幼对这些花花肠子无感,要是能动手解决,他一定二话不说。

    第二日一早安长月还没醒过神儿来,就被纤娘一把拽了起来,坐在她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出大事了,你昨日问那管家他死了。”

    “啊?!”安长月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昨儿还说要去找一找这位管家,说不定会有线索,没想到今日一早人便死了。

    她挠了挠头,从被褥里爬出来问道,“纤姨,人是怎么死的,死哪儿了?”

    纤娘一边给她拿了手帕擦脸洗簌,一边把早些时候七寸出去买菜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人死在了放生池里,比昨天那位死的位置要深,听说是自戕,大理寺的人五更便过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回了衙门。”

    安长月扭头朝外看了看,现在都日出了,肯定早走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真是奇怪。”

    她快速梳洗完毕,起身就往叶云深屋子里跑,纤娘在身后跟都跟不上,这丫头风风火火起来,还真是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不过一刻钟,安长月和叶云深已经从溶月楼出去,一路朝位于皇城顺义门内的大理寺过去。叶云深有点忐忑,他从小听阿娘说长安城规矩森严,宵禁是一个,还有就是皇城与皇宫的规矩也很多。

    “阿月,你说皇城能让咱们随便进吗?”他有点不确定,却问同样第一次来长安的妹妹,内心更多是以为自家阿娘对妹妹的教导比对他要细致些。

    安长月抿了抿唇,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啊,不过听说有人到大理寺喊冤的,想来应该能进。”顿了顿她摆摆手,“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就找李淙,跟他搭话可不是白搭的。”

    叶云深嘴角抖了抖,果然也有这一层意思,他这妹妹狡猾奸诈一点不输溶月楼里那位,不做买卖真是可惜了。

    到顺义门前,看到守在门外的骁卫,叶云深和安长月都不自觉绷直了身子,结果没到跟前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皇城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位身穿甲胄的骁卫抬手制止两人继续往前,安长月和叶云深立刻停下脚步,“骁卫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昨日要的线索已经找到,我们是来送线索的。”

    门前的两个骁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是西市命案的线索?”

    安长月点点头,心想这案子看来闹得不小,连皇城的左右骁卫都知道了,那大理寺的压力一定更大吧。

    “可有凭证?皇城内不能随意走动,除非有大理寺的人前来引路,否则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骁卫公事公办,不过话里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他们兄妹二人而已。

    “这样啊,可昨日李公子并未留下凭证,不然两位大哥帮帮忙,能不能着人到大理寺说一声?”安长月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把自己那副人畜无害的气质尽可能释放出去,企图让两个骁卫帮忙。

    “这恐怕不行,顺义门今日只有我们二人执勤,不能擅离职守,不过你们可以去李寺卿府上找人,想必他们府上有人会有凭证进入。”

    这倒是也算个办法,但李寺卿的府邸在何处,安长月并不知道啊,她正想着要不再问一问,抬眼却看见李淙正带着两人从门内急匆匆往外走,看样子是去找谁晦气的。

    “李公子,我正要找你呢。”安长月眼见人出了顺义门,赶紧三两步拦了李淙的去路,李淙一见是个俊俏少年,再一看是昨日见过的兄妹俩,不由惊喜道,“两位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安长月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说,“我们兄妹二人有冤在身,想到大理寺请求李寺卿为民做主...”

    “先不说这些了,今日西市又出了命案,我正着急去萧侍郎府上调查,二位要不改日再来吧。”李淙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正经差事要办,说着就打算走人。

    “我们跟你去,这案子我们多少知道些。”

第6章:巧遇

    李淙坐在萧嵩萧侍郎府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不停想自己怎么会答应带两个外人一起查案,而且看样子这俩比他还小上一些,着实不怎么牢靠。

    想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他竟然有点明白自家阿耶每日看他的心情,恐怕也是欲言又止,既想信任又信任不了吧。

    李淙想说些什么弥补,但人已经坐在萧府了,眼见着门外下朝归来的萧侍郎亲自过来询问,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这两兄妹能安分点。

    萧嵩满面愁容的走到李淙跟前,见他起身跟自己行礼,这才摆手问道,“李寺卿今日上朝提及我府上管家死了,可有查出究竟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卑职还不清楚,寺卿着我等前来府上询问一番,萧侍郎可有什么要交代的?”李淙态度十分恭敬,他阿耶不必多礼,但他不一样,按照品阶来说,他就是个小喽,对当朝兵部侍郎不恭敬不行。

    萧嵩叹了口气,摇头说无话可说,他整日里只顾着朝政,哪里还管得了家中繁杂事物,说着便招手叫来一个仆从,吩咐他带着李淙等人在府中询问。

    李淙抿了抿唇没有多言,安长月就不一样了,她听阿娘说过这个萧侍郎,就是个虚有其表的人,并无什么治国之能,凡事唯唯诺诺的,连自己的见解都没有,这样的人说忙于朝政,这不是讽刺嘛。

    她心里这样想着,脚下随李淙往外走,刚才进来就觉得萧府十分富贵,现在再看这种感觉更甚。

    瞧着瞧着,安长月看到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小道,有个人影在小道上一闪而过,她立刻给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无声息便脱离了队伍追了过去。

    李淙正问那仆从侍妾及管家的事,仆从吱吱唔唔不愿意多说,安长月撇撇嘴,上人家里问这些,有人愿意说才怪,除非那人不想在萧侍郎府上干活了。

    安长月实在看不下去李淙这么干巴巴的问讯,插嘴道,“府上看样子并无异常,看来管家平日里安排的十分妥当,果真是萧夫人的得力助手。”

    仆从正愁不知道该如何从李淙手底下脱身,听安长月这么一说立刻接嘴道,“也算不得他的功劳,府中事物多是夫人打理,管家负责的都是外间采买等一些琐碎事物,都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就算无人主事也能运作正常。”

    安长月从仆从的话语里听出他对管家不怎么友好,似乎还带着一点轻蔑,她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外间采买可是个肥差,想必不少人都想得到这份美差吧。”

    “也不是,萧府上财物进入有度,夫人管的紧,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况且...”仆从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跟在后头的李淙等大理寺官差,压低了声音凑到安长月身边说道,“况且刚死的那位妾侍张扬的很,小人还撞见过她跟管家大吵,好像就是为了多买点首饰。”

    安长月一挑眉,首饰?看来萧府上确实财物有度,一个姨娘连首饰都不能自由购买,也难怪她的钗环上刻着萧字,想来是府上统一采买的。

    “那管家和这位妾侍关系不怎么好咯,生前不友好,倒是死的挺一致。”安长月叹息一声感叹到,仆从立刻像是终于有机会倾诉一样,立刻摇头说不是,他们俩在府上都不清不楚,偶尔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那就更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仆从说的起劲儿,李淙听的认真,他着实没想到安长月三言两语就把他想知道的东西问了出来,这小娘子看着不简单啊。

    又问了几句,李淙清咳两声,表示差不多了,几人便让仆从领着往回走,李淙想跟萧侍郎说一声,那仆从躬身说主人吩咐了,诸位可以随意。

    出了萧府大门,李淙才发现少了一人,皱着眉问道,“你家兄长呢?该不会还在萧府吧?”

    “并没有,瞧,他不是回来了吗。”安长月笑嘻嘻的朝叶云深挥手,后者正施施然从萧府大门一侧的墙壁上往下跳,惊得李淙一脸后悔带这两人入府。

    安长月嘿嘿笑了连声,抓着叶云深就往远处走,一边走一边问结果。李淙虽然不赞同叶云深的行为,但心里却很好奇他刚才到底去干了什么。

    “刚才那人应该知道点什么,我追上他的时候他神情慌张,还以为大理寺的人是去抓他的,不过被我三言两句问出了缘由。”叶云深一脸自豪的求情夸赞,安长月切了一声,还三言两语,八成是棍棒底下出结果吧。

    “少废话,快说。”安长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拳头,叶云深撇撇嘴委屈的道,“玉娘在出事前一天跟管家大吵过,似乎是为了钱财,两人最后不欢而散,当天夜里宅子角门就被人撬开了,第二日一早玉娘就死在了西市。”

    这一番话说的虽然简单,但要真做起来却十分困难,长安夜里有宵禁,无故上街者是要被笞打的,更何况还要穿越坊门,不惊动昼夜巡查的金吾卫是不可能的。

    李淙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比安长月更清楚这其中的难度,更何况仵作给出的死亡时辰确实是在宵禁期间,也就是说人是在宵禁的时候到了西市放生池,并且死在了池中。

    他左思右想没个头绪,转转头问安长月,“我在顺义门看到你们俩,你们怎么不进去?”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叶云深说到,“门前的守卫说皇城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所以......”

    李淙无语的呃了一声,拍了拍脑门道,“骁卫的人真是越来越胡闹,皇城重地确实不能随意走动,但你们是有冤要到大理寺,不算闲杂人等啊。”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善到了极点,叶云深赶紧在一边劝道,“这里是长安,那俩是官兵,咱们不能动手,否则就得被驱逐了。”

    他们虽然也是大唐子民,但自幼长在西域,如今的装扮也是一副西域商人的模样,惹了麻烦就真的要说不清了。

    更何况他们俩还是许州的通缉犯......

第7章:去申冤

    跟李淙一道回大理寺,安长月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官衙,仰着头好好欣赏了一番,这才走了进去。

    大理寺里人来人往,都是一身正气的官差,每个人都让安长月忍不住多看两眼,心想果然长安的府衙非同一般,连个最底层的官差都这么气宇轩昂。

    李淙带着兄妹两人直接去找李朝隐,一进门就被李朝隐劈头盖脸骂道,“都什么时辰了,去个萧府,你打算用一整天吗?”

    “阿耶,有客人,你,你等会儿再骂。”李淙满脸委屈的说着,今日大理寺人手不足,他带着几个人去萧嵩府上,能这个时辰回来已经算不错了。

    “什么客人?”李朝隐说着抬眼一看,还真有两个身穿胡服的少年站在下面,不由正了正神色说道,“两位看着不像是长安人士,这时候到大理寺可是有什么要事?”

    往常总有些找不到鸿胪寺的番邦外族会到大理寺询问,李朝隐以为眼前这两位也是,心下根本没当回事。

    安长月没有说话,朝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长揖到底,露出戴在腕间的八宝手串,“草民叶云深携舍妹一同给李寺卿问安,顺道有个冤屈想请李寺卿为我们兄妹主持公道。”

    李朝隐本没有放在心上,听来人说话声音浑厚,想来是个练家子,便多看了两眼,一下子就看见那串八宝手串,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你姓叶?今年多大?”

    李淙对自家阿耶突然这么关心的问话表示不能理解,好像他才是亲生儿子吧,怎么感觉他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比对他态度好呀。

    “是,草民姓叶,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的叶,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七。”叶云深说完摆正了身子,将两臂自然垂下,袖子立刻便把腕间的八宝手串给盖了起来。

    “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果然是她的风格,李朝隐抚着下巴上那几缕胡须说道,“你们可是自西域来?家中长辈可还安好?”

    叶云深咧嘴笑了起来,十分恭敬的躬身说道,“都很好,不过我们兄妹俩可就不大好了。”

    李朝隐疑惑的哦了一声,叶云深便把他们兄妹二人如何从东都洛阳到许州,又在许州城门外突然成了被抓捕的杀人犯等等,都说了一遍。

    安长月一直没插嘴,直到最后才补了一句,“这些人似乎早有预谋,他们根本不在乎抓的是谁,只要抓了能当成杀人犯便可,我们兄妹二人比较倒霉,不仅被选中了,还被他们记下了样貌,想来不过多久许州的通缉令便会发来长安了。”

    “已经到了,随附的还有案卷卷宗,只是老夫没想到会是你们二人。”李朝隐深深看了眼安长月,他觉得这小丫头比叶家这小子更通透,虽然进门后话不多,但开口就能把想要表达的表达的一清二楚。

    他捋着胡须问到,“犬子那日在溶月楼遇到的也是两位咯?你们对眼下这案子可有什么看法?”虽然是问两人的,不过李朝隐却把目光更多放在了安长月身上,真是可惜了,若非是个女儿身,他倒是真想把这小丫头招进大理寺来。

    “呃...李寺卿,我们兄妹是来申冤的...”叶云深话还没说完,李朝隐已经挥手打算了他,“那个案子不着急,急的是眼下这案子,陛下已经亲自过问了。”

    叶云深抿了抿唇,心想你又不是被通缉的人,你当然不着急,怎么阿娘的朋友都跟阿娘一个德行,完全不顾他的死活啊。

    “看法暂时没有,毕竟尸身情况我们并不知道,只单凭推测可不能断案啊。”安长月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啊闪的,她明白李朝隐打的什么主意,想想确实不能白找人帮忙,况且这人是阿娘的朋友,要是能帮忙她定然不会推辞。

    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大唐的风气就算再开放,如今这年月怕也是容不得女人入大理寺查案吧。

    “这简单,让犬子将两具尸身情况先给你简述一遍,老夫先听听你的看法,然后再做决定。”眼下这案子确实有些棘手,两人看上去都是自戕,尤其是管家,如此便只能草草结了案子,恐有冤屈啊。

    李淙点头转身朝安长月说道,“第一具女尸名叫玉娘,是萧侍郎府上妾侍,入府半年余,并无与人有多大仇怨,其死于丑时末到寅时正,死因为溺水窒息,但脖颈上有被人勒过的痕迹,且有两次。”

    顿了顿他看安长月没发问的意思,接着往下说道,“第二个是萧府管家刘朋,死因同样为溺毙,周身无其他外伤。”

    安长月等了等,见李淙没话说了,不由挑眉问道,“没了?”

    “嗯,没了,仵作那边就验出这些,你还需要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李淙点点头表示就这些,当时仵作跟他说的时候,他也是安长月这幅表情,因为管家这死因及线索也太少了点。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如果只有这些线索的话,我能推断出来的应该不多。”她和兄长查到的东西串联起来就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凶杀案。

    “无妨,且说来听听。”李朝隐本也没抱多大希望,他只想看看这小女娃能查到何种地步。

    “好,那草民就说一说。”安长月先从他们兄妹入城说起,“入城当日在酒肆曾见到一支萧府女眷所用的钗子,拿着钗子的是个叫痞子刘的人,后来我从他口中得知那钗是从一个叫张强的人手中赢来的,不过再往前却是从刘朋手中出去的,同样是赌钱输了。”

    这些都是从溶月楼得到的信息,前后这么一结合,安长月最先想到的便是因财杀人。

    “据我所知,刘朋和玉娘之间十分暧昧,常有钱财来往,不过却不是萧府下人说的那般,事实正好相反,管家因赌博成瘾,遂以与玉娘有染相逼,迫使她不断拿出财物接济自己,玉娘不堪其扰,两人因此争执,管家错手将人勒晕,以为她是死了,于是半夜偷偷抛尸西市放生池。”

第8章:老本行

    安长月一番话说出来脸不红气不喘,最后还十分友好的加了句解释,“前者是查到的事实,后者是我自己的推测,事实到底如何,还需要大理寺查证。”

    李淙目瞪口呆,他也查到了痞子刘手里钗子的来源,但却没继续往下查,只知道钗子是他赢来的,且是在赌坊里,还以为不会有线索了。

    李朝隐则是满脸赞许,他果然没看错,这小女娃着实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啊...不过进不了大理寺无妨,带着他这个傻儿子教教他也是好的。

    “好,看来你们已经做好打算了,那老夫也就却之不恭,以此案作为交换条件,许州那案子老夫会认真复查,西市的命案就请二位帮着犬子破了吧。”

    他笑的仿佛一只狐狸,安长月也跟着一起笑,两人看起来如出一辙,叶云深心里暗想,难道这会是阿月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

    从大理寺出来,叶云深有些茫然的道,“我记得我们好像是来喊冤的,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又要干老本行了?”

    在西域阿月就时常给那边的官家破一些疑难杂案,在西域那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阿娘还时常夸奖她是个有出息的。

    安长月满脸笑意的叹息道,“兄长看出来了呀,真是,人聪明,到哪儿都受欢迎,果然洗刷冤屈什么的,我最喜欢。”说到最后已经是一脸窃喜,似乎对于李朝隐提出的交换欣然受之。

    “得,我又成了跑腿儿了。”叶云深对自己千里迢迢来大唐之后生活仍旧不会有改变而悲伤了须臾,便开始想念起溶月楼七寸做的汤饼,那味道真是一绝。

    第二日一早李淙便到溶月楼把安长月带了出去,叶云深一直等到接近午时才见着人,赶紧上前问情况。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进了门,在炉子边儿坐下,抬眼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客人,问今天怎么回事,客人似乎空前的多。

    叶云深撇撇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年关了,在外地的长安人这时候都会往回赶,这里会越来越热闹。”

    安长月点点头,叶云深又一次问她今天出去的情况,安长月抿唇叹了口气,“有些复杂,我倒是能确定妾侍是被人所杀,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刘朋。”

    “可刘朋不是也死了吗?如果他杀了妾侍,那又是谁杀了他?”叶云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刘朋会因为杀人之后惊恐不已,然后自己也去跳了放生池?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安长月摸了摸脑门,继续往下说,“李淙说他们的人在马行附近找到了一个证人,他说曾见到过刘朋神色恍惚如死的往放生池方向去,结果第二天就听说这人死了。”

    “他是自戕?”叶云深有点不敢相信,刚才脑子里还说不太可能,转头阿月就说有证人证明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放生池,而且看样子很不正常。

    安长月没有点头,有些不确定的说,“我不知道,我直觉刘朋不会自戕,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午饭纤娘特意让七寸煮了热腾腾的汤饼,还配了两叠小菜,三人在炉子边边吃边聊,纤娘听说萧府管家有可能是自戕,疑惑至极,在她印象里,这位萧府管家是个极其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自戕。

    安长月一边嘴巴里塞得鼓鼓的,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了句,“纤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我觉得这位萧府管家行踪诡秘,似乎远不止萧府仆从说的那点。”

    李淙跟她提过一嘴,有萧府仆役常看到刘朋夜半出入后门,宵禁前出去,宵禁后再回来,整整一晚都不知道去做什么。

    这也证明他有这个能力在宵禁前后把玉娘弄到放生池杀害,起码他对西市附近巡夜的左金吾卫一定了解不少。

    “这倒是没多少内幕,只听说前几日刘朋还跟人炫耀自己得了一株福寿草,但以他的身家,怕是买不起。”纤娘衣袖掩唇撇了撇嘴,自极寒之地而来的福寿草十分珍贵,在长安数量又极少,价格自然就更贵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突然起身拉着叶云深就往外走,“咱们再去一次大理寺,我有个怀疑想验证一下。”

    纤娘没阻止两人,十分淡定悠闲的继续吃着汤饼,七寸如此好的厨艺,不吃完岂不是浪费了。

    大理寺里,李淙正在翻看玉娘案的卷宗,被匆匆忙忙跑进来的衙役通报说有两个人来府衙找他,还说其中一个是早间来过的。

    李淙立刻想到了安长月,赶紧把人迎了进来。安长月二话不说就让李淙带着去敛房,路上她解释道,“纤姨说刘朋曾得到过一株福寿草,也就是冰凌花,这种东西在长安十分罕见,他从哪儿得到的?而且听萧府仆从说过,萧府小厨房的常青藤下就有一株。”

    李淙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算刘朋得到福寿草有蹊跷,可这跟玉娘案有什么关系?跟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安长月说她一时解释不清,等见到玉娘的尸身之后,她自然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敛房内,仵作老吴正撑着脑袋打瞌睡,这几日来来回回就这两具尸身,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遍了,连哪根骨头畸形都看的一清二楚。

    李淙走进敛房,扑鼻而来的药味及臭味让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安长月兄妹俩,他们竟然若无其事的跟了进来。

    “哟,你小子今天怎么又来了,不是一回案子一天不来第二趟吗?”老吴起身朝李淙身后看了眼,见是早间来过那小娘子,便冲着她点了点头。

    安长月回了礼问道,“死者玉娘衣裙上可有淡黄色痕迹,闻起来有淡淡清香。”

    老吴想都没想回道,“有,像是某种草药的汁液,沾染的不多,约莫指甲盖儿大小吧,你怎么知道?”

    安长月沉吟了片刻,又问了一句,“她颈间勒痕的形状可找到对应器物?是不是细麻绳?还有,刘朋手臂上的抓痕是否为玉娘所致?”

第9章:凶手是他

    老吴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小娘子,她虽然一身圆领袍服的男装打扮,不过在他眼里仍是很明显的女娃,一个女娃看到泡的发胀的死人不害怕也就罢了,竟然还观察的如此仔细,后生可畏啊。

    “你说的都对,这些今早的细致验尸单上我都有记清楚,但那单子我还未曾送出去。”老吴看了眼李淙,他还想说是不是李淙说出去的,不过一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她猜的不错,玉娘死的前一天两人起过争执,地方极有可能就是萧府小厨房前,争执之下管家刘朋恼怒动手,玉娘不小心蹭到了福寿草,随后被其勒晕。

    她想,刘朋当时一定很慌乱,以为自己错手杀了人,所以才连夜草草将人带到了西市放生池,而后丢进池中,玉娘定然是这时候被溺死的。

    至于两人争执的内容,保不齐就是萧府下人口中那些传言。

    安长月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老吴点头说极有可能,李淙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老吴有个疑问,杀玉娘的凶手算是找到了,那杀刘朋的又会是谁?

    老吴捋着胡须说道,“刘朋身上有一处小红点,似乎是被人下了药,不过我检查了,并不是毒药,其药效为何也不知道。”

    “下药?”叶云深挑眉问道,老吴点点头确定那个红点确实有某种药物沾染,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有何作用。

    叶云深看了眼安长月,咝了一声说道,“阿月记不记得在西域曾遇到过一个幻术大师,他曾用过一种很神奇的药,可以让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做很多事,包括跳入水中。”

    他的话提醒了安长月,她猛然想起确实有此事,立刻让李淙差人去溶月楼问纤娘,如果没记错的话,溶月楼有记载过这种药物,纤娘一定知道。

    李淙把两人领到了大理寺偏房等,一边等溶月楼的消息,一边问安长月,“如此说来玉娘的案子就可以结案了,可刘朋这个就难办了。”

    如果有人给他下药让他自己跳放生池,那么作案时间就十分广泛,遭遇到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要从这么大范围内寻找嫌疑人,这太难了。

    安长月却不这么想,她倒是觉得有了这药的线索,凶手便有了特征,毕竟这种药物连知道的人都很少,更何况拥有使用了。

    “先看纤姨怎么回复再说,至于玉娘的案子,十有**可以盖棺定论,只是我很好奇两人因为多大的钱财竟能闹到动手杀人的地步。”

    这一点她十分想不通,李淙却很笃定的说,“对于一个赌徒来说,哪怕是一钱,也能疯狂到置人于死地,安娘子想来对赌徒壁不甚了解啊。”

    安长月听到他叫自己安娘子不由抽了抽嘴角,挺直后背十分诚恳的说道,“李兄可以同我兄长一样唤我阿月,再不小安也行,总之不要再叫我安娘子!”

    她虽也是大唐人,但自幼在西域长大,着实不喜欢被人这么叫,那感觉就跟叫伎乐一般,可她连吹个笛子都十分为难。

    “啊,也行,阿月便阿月。”李淙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官差回来了,却没带回来消息,只说溶月楼老板娘答应去查,但需要一些时间,怕是得等上一等。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不知道纤娘要做什么,不过她既然如此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两人便也顺势让李淙再一次带着去萧府一趟,安长月要去看看那个小厨房,将自己的推测一一验证。

    到了萧府门前,府中管家说萧侍郎出门访客,并不在府中。李淙表示无碍,让管家领着到小厨房门外看了看,果然见常青藤下有一株淡黄色的福寿草,有一片花瓣不知为何物所伤,残缺了大半。

    安长月蹲下身仔细观察了片刻,在常青藤下一片残叶里扒拉出一枚耳饰,看款式十分眼熟,便转头让李淙认一认,是不是玉娘的。

    李淙点头说是,从放生池打捞上来人的时候就发现她耳饰少了一只,还以为是沉在了池底,没想到竟会在这里。

    安长月嗯了一声,转头四下环顾,突然朝着小厨房开启的一扇窗子前小跑过去,她朝里看了几眼,见墙上挂着几根细麻绳,纹路跟玉娘脖颈上的勒痕一致,看来这就是勒晕她的凶器了。

    她转头又朝里伸长了脖子查看,眼尖的看到靠着窗户一侧墙壁下的矮柜一角有些细细的细线,立刻便让管家把小厨房门打开,走到矮柜前把那一缕丝线取下放在自己的手帕里。

    “那是什么?”叶云深不解的问,他跟了一路了,脑袋里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妹妹到底在做什么。

    “是绸缎布料勾出的丝,主人家向来极少会到厨房这等地方来,更何况是一个身着绸缎衣裳的男人。”安长月不解的皱着眉往外走,李淙想上前问些问题,被叶云深一把拉住,示意他暂时不要去打扰。

    叶云深叉着腰像个谆谆教导小弟的首领,看着李淙说道,“阿月这幅模样一定是遇到了不解的问题需要想一想,你这时候去问她,不仅会打扰到她,还会被她彻彻底底的忽视,放心吧,等她想通了会说出来的。”

    李淙觉得十分有理,拱手谢过叶云深的提醒,随即跟在安长月身后等她想通。

    叶云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家伙不会以为阿月一时半刻就能想通吧,虽然他承认自家妹妹脑子比别人灵活,但也不可能如同神仙一般,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原委啊。

    在萧府又查看了一会儿,几人便一同去了溶月楼,纤娘见李淙也跟着来了,便叫了三斤去准备酒食,自己把几人往炉子旁领。

    “今日可有收获?阿月问的那种秘药我差人查了,确实存在,不过长安城却是不曾有的,除非......”

    纤娘顿了顿,李淙赶紧追问道,“除非什么?老板娘莫要卖关子,此事干系重大啊。”

第10章:变故

    纤娘一点不在意李淙口中所谓的干系重大,再重大也是大理寺的事,与她一个酒肆有何关系,便不疾不徐的说道,“自然是除非有人悄无声息的带了进来呀。”

    安长月闻言皱了皱眉,“如今已到葭月中,再过不久就是一年起始的元旦,长安城中最近涌入不少西域商队及各国使臣,这些人中或许就有人带了这种奇药。”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再看了眼纤娘,她在长安一十三载,对这里十分熟悉,又掌握着南来北往的消息网,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纤娘红唇微抿,眉眼带着丝丝笑意道,“阿月果然聪慧,前阵子自西域来了一队波斯商人,商队中有个叫逖嘞的伙计,半年前我曾委托他帮我带一对蓝宝石手镯,那日他来我店中送货,曾告诉我说商队在经过凉州的时候救起过一个人,那人的药箱里多是珍奇药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药粉,其中便有一种可使人致幻的西域秘药。”

    李淙沉思了片刻,再过月余就是元旦,元旦之后便是最为热闹的上元节,这时候长安城中确实涌入了不少胡商,长安东西两市的市署都忙的不可开交,连附近各坊武侯铺都打起精神以防万一。

    “老板娘说的可是半月前入城的波斯商队?”他记得当时还因为某些原因,那支商队被盘查了许久,可最后不曾见发现有异。

    纤娘点了点头,“是半月前入的城,但逖嘞过来却是在前几日。”顿了顿她又多说了句,“对了,萧府死的管家手中那株福寿草便是他们商队所救之人卖出去的,一共三株,都卖给了西街卫家医馆。”

    “西街还有医馆?”李淙愣了下,猛地想起来确实听人说过似乎是有家医馆,他还以为西街只有酒肆食铺及米行之类的,倒是忘了有这么家医馆。

    纤娘掩唇笑了起来,“李公子家中必然有相熟的医师,自然不知道西市这些小小的药铺了。”

    李淙有些尴尬的摇头说不是那个意思,他解释道,“西市药商、药行多聚集于东南邸附近,西街确实少见。”

    安长月哦了一声,并未把两人话外之音听在耳朵里,她在意的是那三株福寿草以及西域秘药,一个奴仆,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接下来两日安长月并未出门,每日里都与纤娘坐在炉子旁吃茶聊天,偶尔看看外间行色匆匆的行人和扑簌簌落下的白雪,日子过的倒也算惬意。

    直到有一日溶月楼走进来一队衙役,二话不说将她押了起来,与她一起的还有睡的迷迷糊糊的叶云深,安长月便心知许州的通缉令怕是已经发至京兆府了。

    领头的衙役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他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上下打量了下被押着的二人,确认无误后说道,“这里的老板是谁?赶紧出来,窝藏重犯可是要担责的,不知道吗!”

    纤娘闻言这才站起身来走上前行了一礼,“官爷说笑了,我这俩憨厚老实的客人怎么会是重犯?那既然不是重犯,又何来窝藏一说?”

    领头的衙役见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妖娆美人儿,脸上的肃穆就稍微缓和了些,“老板娘可能不知,这两人乃是许州通缉之人,在许州刺史府杀了人,且与一桩大案恐有牵扯,我奉京兆尹之命前来拘拿,老板娘既然不知情,那我便把这两人带走即可。”

    说着朝手下递了个眼色,衙役们押着人就往外走,纤娘刚想上前阻拦,见安长月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嘴巴无声的说出李淙的名字,纤娘便知道该如何去做,站在一旁眼看着两人被京兆府的人押走。

    前脚京兆府的人刚走,后脚六福就出了溶月楼大门,直奔顺义门内的大理寺而去。

    李淙收到消息一下子腾跳起来,“什么?许州通缉犯?还杀了刺史府的人?”他一脸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俩通缉犯自己跑到大理寺自投罗网?怎么可能嘛。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想起自家阿耶与安长月的约定,忙不迭去找阿耶救命,这事儿已经不是他一个小角色能管得了的。

    昨日夜里他就得到了消息,许州刺史王乔的家奴状告主人与中山郡公暗中勾结意图谋反,陛下已经着侍中源乾曜、中书令张说进行调查。

    而此时他们兄妹二人被捕,也牵扯到许州刺史府,弄不好可不止是要掉脑袋而已。

    李朝隐正坐在长案前埋头处理公文,近日各地送来核准的案件虽有减少,但也足够让他忙上一阵儿,这堆处理完还得送去刑部,更加上前两日许州报上来的大事,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李淙从外面敲了两下门,也不等李朝隐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满脸焦急道,“那兄妹两人被京兆府给抓了,阿耶你答应人家的事恐怕得黄啊。”

    李朝隐一听自家儿子这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训斥道,“谁是你阿耶,这里是大理寺,还知道不知道规矩?!”

    训斥的儿子低头认错,李朝隐才整了整衣冠抬脚往外走,许州的案子他早已查清,这兄妹二人连城门都未进,怎么可能隔空杀人?刑部那帮人竟还将案卷送到了他这里复查,简直荒唐。

    李淙跟在自家阿耶身后往外走,可却见他直奔宫门,压根没打算往京兆府去,心里不由着急,“阿耶...李寺卿,你这是去哪儿?京兆府在那边。”

    去光德坊的京兆府得从顺义门出去,而李朝隐则往直奔永安门,显然是要入宫。

    “你懂个屁,许州的案子牵连甚广,即便我今日去京兆府把人带出来,回头还得给送回去,倒不如直接觐见圣人,那兄妹俩绝无叛逆的可能。”

    李朝隐心里想着当年的事,不由在叹息一声,摆摆手让自家儿子不要跟着自己,该干什么敢什么去。

    李淙望着李朝隐越走越远的背影,疑惑的想,那两兄妹跟阿耶到底什么关系,怎么感觉阿耶对他们比对自己还上心。

第11章:摊上大事

    李淙略微一迟疑,脚下一转往京兆府过去,他觉得还是得去看一看那俩人,前两日玉娘的案子已经呈报了结案卷宗,其中细节皆是按照安长月所说记述,再加上老吴的验尸单,更加天衣无缝。

    京兆府大牢内,安长月和叶云深盘腿对坐着,安长月说道,“我又想了想,刘朋的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也许玉娘的死也并不是意外所致,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叶云深哀叹一声,揉了揉脑袋无语道,“阿月,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你先想想我们怎么办吧,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安长月撇了撇嘴,撑着下巴笑嘻嘻的说道,“兄长不必担心,有李寺卿在,我们不会有事的,来的时候阿娘就告诉过我,除了谋逆弑君之类的大罪,皆不必放在心上。”

    叶云深翻了个白眼,阿娘是这么说没错,可阿娘也说不要惹麻烦,如今他们俩不仅惹了麻烦,还进了大牢。

    李淙来的时候就听见兄妹二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心里顿觉异样,这是一个死囚犯该有的样子吗?显然不是啊......

    “呃,打扰一下,二位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我也就安心了,家父已经入宫,相信不久便能放二位出来。”李淙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什么底,他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阿耶这时候入宫跟这兄妹俩有什么关系?

    安长月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朝隐的意思,张口问道,“许州还有什么大事传来?我听抓我们进来的衙役说是桩重案,牵扯到许州刺史府。”

    李淙点点头,看了眼叼着根稻草的叶云深叹了口气,“许州刺史王乔的家奴状告主人与中山郡公勾结谋反,陛下正为此事烦恼,而恰巧把你们卷进去的杀人案也是在刺史府,死的还是掌管文书的小吏,两件事情若纠缠到一起,怕是大为不妥。”

    旁的事也就罢了,谋反这种事,要么一沾即死,要么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什么?!谋反?!”叶云深一下子惊得跳起来,被栽赃个杀人罪倒也罢了,还能找找人申个冤啥的,若是被扣上谋反的大帽子,他们找谁说理去?

    “大惊小怪,不就是谋个反,咱们连许州城门都没进,能跟着事牵扯上什么关系?我就说那些人举止反常,原来是想把这么大的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想的真美。”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一脸危险的看着李淙,“皇帝陛下没有信吧?”中山郡公王她多少知道点,是个骁勇善战的老将军,在开元二年吐蕃入侵、四年突厥降户叛乱及九年胡人康待宾叛乱中都有功绩,累升至如今官位,似乎没什么必要与王乔合谋叛乱。

    更何况此人生性忠良,虽年至古稀,仍不忘为大唐忧心尽忠,说这样的人会谋反,怕是没几个会信的。

    李淙摇摇头,“看阿耶的意思陛下就是想走个过场,不过此事出的十分蹊跷,前脚王公才婉拒陛下南郊祭天,后脚便传出此等消息,说是巧合有些过于勉强。”

    安长月点点头,玄宗皇帝如今看起来确实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不轻信谣言,不冤枉忠臣,“李兄不妨先查秘药来源,就从西市卫家医馆开始查起,此事既然李寺卿从中斡旋,李兄便专心破案便是。”

    叶云深和李淙都有些转不过来弯儿,他们刚才说的似乎不是案子吧。

    “也好,两位便在这里委屈一下,我先行一步,告辞。”李淙没想明白安长月突然转了话头的意思,但确实是他职责所在,还是得先把案子破了要紧。

    送走李淙,叶云深蹲到安长月身边问道,“阿月你是不是有办法了?许州那地界怎么感觉这么乱,一个小小家奴胆敢告发主人谋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希望我心里的预感不是真的。”安长月皱着眉,那神情比刚才更沉重几分,若只是诬告也就罢了,怕就怕其中还有猫腻。

    叶云深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安长月不多解释,只说入夜前应当就能出去,到时候就去找李淙,看他查的如何了。

    如安长月所预料,暮鼓前李朝隐亲自来把他们兄妹俩接了出去,当时京兆尹的神情如同见了鬼,他怎么都没想到,晨间才抓回来的通缉犯,傍晚就被人给放出去了,且还是大理寺卿亲自来放。

    李朝隐领着人走到外门,随口问了一句,“萧府侍妾的案子你是如何破的?”卷宗里写的清清楚楚,除了杀人动机外,全都似是亲眼所见一般。

    “回李寺卿的话,起初只是猜测,后来见玉娘和刘朋身上的痕迹相互呼应,又在萧府和坊间找到了刘朋杀人的动机及凶器,这才定了案。”

    这案子说起来略显草率,仔细想想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未经验证,但结果安长月有信心,绝不会出错,玉娘定是刘朋所杀。

    李朝隐嗯了一声,再问,“刘朋又是何人所杀?”仵作老吴已经同他说过,刘朋身上除了玉娘留下的抓痕外,并无明显外伤,只有一处小红点较为可疑。

    安长月看了眼李朝隐的背影,背脊挺直,站如劲松,心说怎么性子跟青松如此相悖。

    “我还不知道,如今查到的线索是西市卫家医馆及半月前入城的波斯商队。”安长月想了想又说,“据当时撞见刘朋往放生池去的百姓所说,他当时神情恍惚、面颊潮红且眼神涣散,疑似醉酒,可萧府下人却说刘朋是个滴酒不沾的人,怎么可能会醉酒后溺毙于放生池。”

    安长月不等李朝隐继续问话,主动发问道,“我们兄妹二人牵扯的杀人案跟许州谋反案可有牵扯?”这才是当下该关心的,反正刘朋之死一时半刻查不到有效线索。

    李朝隐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着急进宫面见圣人说出这兄妹两人的身份,谋逆毕竟是大罪,万一这俩孩子在长安出了什么事,远在西域的那位还不得直接杀过来大闹天宫啊。

第12章:卫家医馆

    安长月和叶云深好不容易送走了问题不断的李朝隐,总算闲下来去找李淙,可街鼓却在此时响了起来,马上要夜禁了。

    长安同洛阳一样,都有夜禁的惯例,随着暮鼓响起,各宫门、城门、坊市门即时关闭,街上禁断人行,而后金吾卫巡街,若遇犯夜者,庶民笞打后定罪,官吏笞打后交由大理寺决议。

    总之,为了不往身上再多揽麻烦,安长月和叶云深踩着鼓点往西市溶月楼赶,沿街看到一队金吾卫已经沿街呼叫,行人及铺面都在收拾着关门。

    “还是西域自由,起码没有夜禁。”叶云深一边大踏步走进了溶月楼,一边低低抱怨了一句,他最喜欢夜半出游,可到了大唐之后,似乎就只能在房间里对着烛火发愣了。

    纤娘前脚把两人迎了进来,后脚便见到李淙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随即街上有金吾卫喊道,“暮鼓已落,关门闭户不得随意上街走动。”

    三斤赶紧把溶月楼大门关上,回头看着李淙不知所措,溶月楼虽然有客房,可那是给自家人留的,甚少招待外客呀。

    “行了,给李公子腾出来一间,不过一晚而已,没什么大问题。”纤娘让三斤去收拾,扭头看着李淙问道,“李公子今日怎么回事?晚间在我店里暂居可有不妥?”

    李淙赶紧摇头说不会,他出来前就跟大理寺的人说过,他阿耶不会担心,“我正好有事找他们两兄妹,今日暂居此处甚好。”

    纤娘点点头转身拿了酒食,四人在炉子边落座,李淙不客气的拿了烤饼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的说道,“这卫家医馆着实可疑,徒弟对师父态度恶劣,师父竟也能忍,医馆明明是那个卫全民的,他却没什么话语权,反倒是他妻子张氏里里外外张罗着。”

    安长月抚着额头,有些无奈的问道,“你这大半天就查了这些,秘药呢?秘药可有什么消息?”

    “你先别着急呀,我这不就要说到了嘛。”李淙让安长月稍安勿躁,继续往下说道,“我从医馆周围的乞儿口中得知,卫家医馆确实曾收了三株福寿草,其中一株被卫全民的徒弟马甯赠给了朋友,为此卫全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随后马甯负气离开,具体去了何处不知,但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包东西,好像是钱帛。”

    安长月听到此处还不知道这跟秘药有什么关系,挑眉看着李淙,李淙立刻坐直了身子清咳两声道,“而换回这些钱帛的据说就是一种来自西域的秘药,是从一个波斯商队流出的,具体何人所售暂不可知。”

    “那马甯卖给谁了知道吗?”叶云深伸着脖子问,李淙又咳了两声摇头说不知道,他这大半天都在卫家医馆附近晃荡,探听到的就这些,这不,还错过了回家的时辰,只能暂居在溶月楼里。

    安长月小口小口抿着杯中酒水,她在想一件事,如果玉娘因财被杀,那刘朋又是为何?一个兵部侍郎家的家奴,谁会这么大费周折的用西域秘药将其杀害?

    “先查秘药所持之人的身份,最好卫家医馆也派人盯着,再有便是刘朋此人要重新细查,他似乎不简单。”

    长安不比西域散漫,这里的水深如同大海,稍有不慎便会跌进万丈深渊,安长月只在心里祈祷,这一个小小的案子不会牵扯太大,否则便真是从水沟往深渠跳了。

    李淙嗯了一声,心知当下只能这样,“还有一事我不太明白,你们怎么从许州逃出来的?我听说许州城门有百来人守卫,阿月你又不会武,单单靠叶兄一人脱身,这怎么可能?”

    安长月笑了笑没说话,叶云深立刻挺起胸膛接了话茬,先是把自己夸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说道,“我们遇到了一个侠士,幸好有他出手相助,这才顺利脱身赶来长安申冤,只是没想到刚进城就遇到了命案,真是倒霉的紧。”

    李淙讪笑两声,他也觉得这兄妹俩很倒霉,先被人栽赃成杀人犯,再是遇到他阿耶,后来更是卷进了谋反案中,三元及第都不是这么及的。

    当天夜里李淙宿在了溶月楼的客房,直到第二日更鼓响起,他才早早起身往家中赶,到辰时三刻又回到溶月楼,却只见纤娘一人坐在炉子边同人说话,那兄妹俩竟都还未起身。

    “老板娘有客人在呀?”李淙想了想还是上前打了声招呼,抬眼一看坐在纤娘对面的是个貌美小娘子,面容如桃李般明艳,一双美眸仿若春水流动,让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

    纤娘见李淙面生潮红,神情略显局促,便知这少年被眼前的貌美女子打动,不动声色的介绍道,“这位是平康坊春夜阁的秀奴,今日前来提取早前定下的醉梦酒,李公子若是找那俩人,不妨到二楼东面客房中寻,时辰也不早了,也该起身了。”

    李淙愣愣的嗯了一声,木讷的转身往二楼上去,那模样惹得秀奴抬起袖子掩唇娇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位李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倒是不曾见过。”

    平康坊平日里来往多权贵,这些个公子哥儿也时常光顾,秀奴十分留意这些人,却不记得有这么个李公子。

    “他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似乎不曾去过平康坊,小娘子没见过也是正常。”纤娘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礼貌,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疏离,她倒不是看不起女妓,而是不太喜欢秀奴这样的人,她眼里的贪婪太过刺人眼,让人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纤娘余光里看着李淙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他出身权贵,又有一个深谙官道的父辈为之遮风挡雨,哪知长安城中的人心凶险,往往会被眼前所见迷惑,误把毒草当春花。

    “原来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英气勃发。”秀奴的眼神微微一转,她身在青楼已经接近三年,这三年无不想着如何脱离苦海,所以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机会,她也一定要抓住不放。

第13章:波斯商人

    时至巳时,李淙总算把叶云深弄了起来,他抬手揉着惺忪睡眼,含糊不清的问道,“抓到凶手了?”

    李淙摇头说没有,不过已经按照安长月所言去部署,他来是叫二人去东市的,今早有消息传来,说东市一队波斯商人出了事。

    叶云深一下子清醒过来,嘴里一边问出了什么事,一边慌里慌张的穿戴洗簌,随后直冲隔壁房间把安长月揪了起来。

    李淙不好直接闯进女子房中,便站在门口沉声说道,“有人将那些商人尽数迷晕,商队中财物并无损失,只是少了一个人。”

    “他们途中所救之人?”安长月将一根黄木插进脑袋上的发束中,脚步不停的往外走,李淙和叶云深紧紧跟在她身后,李淙道,“是,这人倒是有情有义,弄这么一出官府就不好找那队波斯商人的麻烦了。”

    安长月摇头,肯定不是这样,就算秘药出自那人之手,他也不过是私售药品而已,跟凶案并无关联,可人这么一逃,岂不是给自己往脑袋上安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让你的人盯紧卫家医馆,咱们去东市看看情况再说。”她皱着眉一路小跑,出了门便钻进李淙带来的马车里。

    叶云深很自觉的赶起马车,李淙坐在他一侧,扭头朝马车里的安长月说道,“医馆那边有申寺正守着,万无一失。”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东市的乱子到底起什么作用?原本一个简单的案子,怎么就越来越节外生枝?

    想来想去安长月不得不承认一点,她还真是掉进深渠里了,她怎么就这么幸运?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街边不时传来商人与客人相互说笑的声音,这么热闹繁华的西市,谁能想到竟转瞬间吞噬了两条人命。

    从西市坊门出去,沿着延寿坊与光德坊中间的街道一路笔直过去,穿过朱雀大街再往东过平康坊和宣阳坊便到了东市。

    东市虽明面上与西市并驾齐驱,但实际上却不如西市那般繁荣,东市靠近三内,四周多是勋贵官僚第宅,大唐又明确规定了五品以上不得过市,便使得东市在某种程度上得不到最大限度发展,反倒落于西市下风。

    可即便如此,东市仍旧富庶,店铺毗连,商集如云,铺中多珍奇异宝,入目皆是一般老百姓无法企及的奢侈物件,较于西市更高端。

    马车经过坊门被拦了一下,李淙掏出大理寺腰牌晃了晃,武侯立刻放行。

    穿过坊门往里不远处就是波斯商队所居之处,外面围着一队官兵,里面站着几个京兆府的衙役,看样子万年县已经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安长月和叶云深跟在李淙身后穿过武侯铺的卫士进了屋中,见地上七七八八坐卧了好几个波斯商人,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来不及驱散的迷香味道。

    “大理寺李淙见过京兆尹。”李淙朝立在屋中叉腰沉思的中年男人行了一礼,安长月和叶云深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眼珠却滴溜溜的乱转,前脚才出了京兆府大牢,后脚就在这里遇上了,算不算是缘分?

    京兆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两人,面色有些不悦的道,“此间事与大理寺无关,你们怎么过来了?”

    李淙拱手一礼说道,“萧侍郎府中管家之死的线索就在这队波斯商人身上,还望京兆尹行个方便,容我等询问一番。”

    这时坐在地上揉着额头的一个波斯商人有气无力的问道,“官人们要问的是不是迷晕我们那人?我们救了他,他却将我们迷晕,真是人心不古啊。”

    波斯商人的唐音十分流利,一听便知常年来往于大唐,他不等李淙说话,接着说道:“那人听口音似是吐蕃人,但却信奉迦摩缕波国的宗教,身上还佩戴有少量人骨配饰,应该不会有错,就是迦摩缕波国的教派之一。”

    这话让安长月惊讶了,不过她惊讶的不是人骨配饰,而是吐蕃人。

    李淙还想再问什么,京兆尹咳了咳打断他说道,“大理寺事务繁忙,本官就不送了。”

    安长月扯了扯李淙的衣袖,转头走了出去,等钻回马车才小声对李淙说道,“不用问了,他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看来此人是有意隐藏身份,不过倒是让我确认一点,他还真不是无辜之人。”

    至少不是全然无辜。

    马车如来时一般平稳的驶出东市,经过平康坊的时候,李淙又看见了早上曾见过的秀奴,秀奴也看见了他,很热情的冲他打招呼,惹得李淙面色红如朝阳,羞恼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小娘子姿色绝佳,对李兄还这么热情,难不成李兄是她的恩客?贡献缠资几何?”叶云深笑的猥琐,冷不防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扭头见安长月斜睨着他,立刻知趣的闭嘴,他怎么忘了妹妹还在马车里。

    李淙抿唇怒道,“叶兄不要胡说,我与秀奴不过早上见过一面而已,我家风甚严,怎可能容我在平康坊青楼随意出入。”

    “家风甚严?”

    “家风甚严?”

    齐刷刷两道质疑声传进李淙耳朵里,再加上两人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逼得他额头青筋凸起,嘴角不时抽动,可见已经忍到了极限。

    安长月赶紧转了话题道,“算算时间,波斯商人带那人入城,我兄妹二人被诬陷杀人,再有家奴状告许州刺史与中山郡公谋反,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我总觉得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李淙啊了一声,一下子就把刚才的愤怒给忘了,转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吐蕃人跟刘朋的案子无关,反倒是和王公的事有牵扯?”

    “非黑即白,谁教你的?人家难道不能跟两件案子都有关系吗?”安长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榆木脑袋也能进大理寺,说不是靠李寺卿她都不敢信。

    李淙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茫然,安长月忍不住叹气,榆木脑袋不止一个啊。

第14章:端倪

    将安长月兄妹俩送回溶月楼,李淙急急忙忙的往大理寺赶,他得将安长月的推测告知阿耶,好让他及时调整策略。

    大理寺内,李朝隐听完李淙的话之后沉默良久,他早觉事情不对,可一直没想明白何处不妥,没想到那小丫头也早看出来了。

    “我知道了,你小子多跟阿月学着点,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哎......”李朝隐这一声叹息是发自内心的,同样是养孩子,他家这臭小子怎么就养成了这样?

    李淙眼瞅着自家阿耶又有长篇大论训儿子的苗头,立刻躬身一礼,脚底抹油般的朝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李寺卿不必担忧,卑职这便去申寺正那边看看。”

    笑话,他再不溜就得被贬的一文不值,简直打击信心,说不定会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口,这可不是好事。

    李朝隐望着李淙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儿,更是忍不住长叹出声,孩子与孩子的差别咋这么大啊!

    李淙急急忙忙赶到了西市西街卫家医馆,申屠正在对面的茶肆吃茶,见他匆忙进来,想也没想问道,“李寺卿又絮叨你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每次一被絮叨就落荒而逃呀。”

    李淙奔到桌前胡乱跪坐到申屠对面,拿起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灌,润过喉咙之后才满腹委屈的道,“申大哥你就别说我了,我阿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我把卢瑞州的位子给顶了,否则他是不可能不絮叨我的。”

    申屠无奈摇头,提起卢瑞州这个大理寺少卿,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他那畏首畏尾的样子,也能混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简直是大理寺的笑话呀。

    “对了,卫家医馆可有什么异样?”李淙静下心来开始给自己煮茶,数九寒天吃口热茶乃是最大的幸事。

    “异样倒是没有,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也不少。”申屠顿了顿继续说道,“早间医馆夫妻俩吵了几句嘴,午后那个叫马甯的学徒背着药篓出去了,我派人问了武侯铺及城门守卫,确定他自延兴门出城去了,八成是去采药。”

    李淙哦了一声,确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拿起一块芝麻饼送进嘴里,脑子里想着安长月会不会弄错了,这卫家医馆除了他之前查到那些,没别的奇怪之处呀。

    正想着,楼下医馆门前传来喧闹声,李淙赶紧探头去看,发现有两个身穿缟素的妇人堵在医馆门前,她们哭诉声不大,隐约能听到吃死人之类的话语。

    “马甯把人给医死了?”李淙喃喃自语,心说这个名扬长安的少年医师不至于把人医死吧,可楼下闹事的两个妇孺也不像作假,瞧那脸上的泪痕,都快跟决堤的水渠一般了。

    申屠侧耳倾听,听了半晌皱眉说道,“好像还真是把人给医死了,且家中只有那男人一个劳力,孤儿寡母的活不下去了才来医馆门前讨个说法。”

    他把自己听进耳朵里絮絮叨叨的一长串总结了下,抬头说给李淙听,李淙一脸羡慕的看着他的耳朵,“申大哥的耳力真是了得,这马甯还真倒霉,我们还没找他问话,他就先惹了大麻烦了。”

    大理寺正在寻找逃走的吐蕃人,一旦找到人就能传讯马甯,刘朋的案子也会慢慢水落石出,他阿耶就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李淙在心里叹了口气,若非许州突然爆出谋反的谣传,大理寺这时候还在风口浪尖上,萧嵩也不会这么容易转了矛头。

    正想着,底下突然一阵惊呼,李淙垂首去看,见是年轻的妇人晕倒在地,看样子是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

    “倒是个深情之人,可惜了。”李淙小声嘀咕了句,心想马甯医术不精怎敢给人看病?卫家医馆出了个这么学徒,卫全民定然头疼不已。

    底下的乱不多时便被驱散,卫家医馆里出来了人,将年轻妇人扶进了医馆,再过约莫一刻钟,两个妇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脸上泪痕尤为干,李淙注意到,年轻妇人眼中有浓浓的怨恨,似是在医馆中又发生了什么。

    西市另一侧,安长月倚在二楼栏杆上看着外面开始纷纷扬扬落雪,眼见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便起身往楼下走。

    “阿月,阿月。”叶云深从溶月楼门外匆匆走了进来,跑到炉子前坐下,双手在炉子边反复烤了烤才继续说道,“我跟着马甯到了城外,他进了一处小道观,没多久就背了几株草药出来,不过期间我看到有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也进了道观,但直到我离开都没见人出来。”

    叶云深把话说完,等着安长月慢慢消化、思索,他反正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只觉得马甯去道观收草药而已。

    “道观?草药?”安长月点了点下巴,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据我所知卫家医馆的草药皆是各地收来的,极少自己出门采集,他怎么会到道观里收?”

    纤娘端着一只托盘从柜台后出来,将托盘上的酒壶放进温水中,动了动红唇说道,“马甯自视甚高,连侍奉他师父卫全民都表面敷衍,更何况长途跋涉去龙首渠外的道观收草药。”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安长月立刻跪坐到叶云深旁边,“阿兄,那个锦衣公子你看清脸了吗?”

    叶云深一愣,没想到妹妹会问毫不相干的人,想了想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再见肯定还能认出来,那人腰间有一块天青色玉佩,材质倒是跟萧侍郎手上的玉扳指极其相似。”

    叶家经商数载,什么东西是他没见过的,唯独这玉十分得他喜欢,所以也研究最深,一眼瞧见那块玉佩就知道和萧侍郎的玉扳指是出自同一处。

    “走,去找李淙。”

    叶云深不明所以,看了眼小口抿着杯中酒的纤娘,起身跟着安长月往外走。

    安长月没往大理寺去,而是直奔西街卫家医馆,在医馆对门的茶肆找到了悠闲喝茶的李淙,见面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李淙听的稀里糊涂,好不容易抓住一点主要的,那就是让他传讯马甯。

第15章:私下过堂

    马甯在刚进城门就被武侯铺的人拦住了,随后交给了等在那里的大理寺官差,不多时便被送到了李淙等人面前。

    马甯皱眉看着立在一侧的安长月和叶云深,这两人他还记得,是个无耻蛮夷,打碎了他的酒,还一副我没错的嘴脸,着实让人讨厌。

    “草民马甯见过官人,不知大理寺传讯草民做什么?”他收起脸上的厌恶,换了一副温和笑脸对站在上首的两人拱手行礼,垂首的一瞬间眼珠转了转,脸上有一丝慌乱闪过,随即又隐匿无踪。

    李淙看了眼两眼放光的安长月,她一直盯着申屠看,似乎认得他。

    “咳咳,人我已经带到,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他见安长月没反应,不得已开口提醒,眼前最紧要的不是认亲,而是审案呀。

    安长月立刻收起脸上的兴奋,正了正神色转头朝马甯问道,“萧府管家死的前一日你是不是从一个吐蕃人手里买了西域秘药?”

    马甯还没从突然变了的审问人中反应过来,下意识皱眉不悦道,“小小蛮夷之徒,怎能在大理寺问案。”

    说完心中立刻一惊,这可不是卫家医馆,任由他作威作福,这里可是大理寺,即便不是在正堂,也不是他一个平民可以随意造次的。

    安长月没有生气,笑意盈盈的道,“不好意思啊,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与家兄皆是大唐人,说到蛮夷之徒,我看你倒是更像,骄横跋扈的嘴脸失尽了大唐风度。”

    马甯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还是得压着胸中翻腾的怒气,垂下着头不言不语。

    “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请大理寺衙役帮你想办法回答。”安长月简直把自己当成了李淙,收起笑脸眯着眼看马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马甯被她话语里的冷冽吓了一跳,张嘴回到,“是,不过我只买了一份,如今还在家中藏着,我只是好奇西域秘药而已,并无害人之心啊。”

    他说的无比诚恳,李淙狐疑的看着马甯半晌,有些迟疑,马甯看样子没有撒谎,他朝几个差役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转身往外走。

    安长月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你跟刘朋什么关系?他那株福寿草可是你赠予的?”

    马甯脸色一变,有些仓惶的转着眼珠说道,“这...是他从我这里强行要走的,说是萧公子要用,我本来不想给,还被他威胁......”

    说到这里,马甯立刻住了嘴,他后背一片冰凉,差点就将那件事说出来,若是露了底,他怕是死的比刘朋更惨。

    李淙刚收回目光,并没有注意到马甯的异样,还以为他惧怕刘朋的威胁,便沉声道,“刘朋死前一日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马甯抬眼扫了一圈,见安长月盯着他看,心下咯噔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过是个丫头,就算现在站在大理寺里,也不代表她比外面那些娇弱小娘子强多少。

    “有有有,那两日我都在医馆里,唯一一次外出便是去永平坊为一户姓范的人家看病,再无其他,卫家医馆上上下下都能为我作证,永平坊范家也能为我作证。”

    李淙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发生在医馆外的事,不由张嘴问道,“永平坊范家可是一家三口,家中男人生病?”

    马甯一愣,摇头说不是,范家一共五口人,不过生病的确实是家中阿郎。

    “我知道了。”李淙说完扭头看向安长月,安长月微微摇头,表示没什么要问的,李淙便让马甯先回卫家医馆,不过近日不得出城,若有需要大理寺会再次传讯。

    安长月等马甯刚走,立刻冲到申屠面前欢喜的道,“申大哥,没想到你竟然是大理寺的人,许州那次多谢你救命之恩。”

    李淙惊讶的看看申屠又看看安长月,“你们在许州脱险竟然是申大哥帮的忙,难怪申大哥会回来的晚了点。”

    安长月耸耸肩,看着申屠笑颜如花,“要不是申大哥,我大概会以为中原的习俗就是如此,还未进城门就先给这么大的礼。”

    虽然此事跟李淙无关,但他脸上还是有些羞臊,许州那些官兵简直胡闹,这么大的事岂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李淙不知道的是,当时要抓安长月及叶云深顶罪的并非许州守卫,而是他人假扮。

    “好了,叙旧留到最后,先把那个吐蕃人提来问一问。”申屠摆摆手,外间官差立刻把一人押了进来。

    那人高鼻深目,一头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琥珀色的眼睛慌乱的看着他们几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李淙一句话都没听懂。

    “他说你们不能随便就把他给抓了,无凭无据怎么就说他杀人呢?”安长月学着那吐蕃人的语气说道,说完咝了一声,扭头对着吐蕃人撇嘴,“听你的口音应该会唐音,何必非要装的不会呢?”

    吐蕃人神色一怔,片刻后蠕动着嘴唇小声道,“我这不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嘛,那秘药是我带来的没错,可我没用它杀人,我就换了点钱,想等上元节过后跟随商队回吐蕃去。”

    安长月冷哼一声,眼神转为犀利道,“秘药你卖出去几份?都卖给了谁?刘朋因为你的秘药失足落入放生池溺毙,抓你回来问话有何不可?”

    “我,我真没,哎哟我真是冤枉啊,早知道卖药都能卖出人命,我肯定打死也不会出售呀。”吐蕃人浑身一个激灵,哭丧着脸哀嚎,“我一共就卖出去三份,其中一份在刚才离开那人手里,还有两份我并未见到人,只知道其中一个姓萧。”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在龙首渠外道观里的锦衣公子,他会不会就是那位买了秘药的萧姓公子?

    “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你们要不放我走吧。”他心里有些胆怯,那天让他跑的人还没摸清底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是好意,而是想让他担下杀人的罪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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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