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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回转长安

    崔润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原来早前万年县县令的女儿,也就他小侄女失踪就已经引起崔家注意,崔家私下里找了不少人帮忙,差一点就抓到那个凶手,可最后还是让人给逃了。

    但好在府衙的人看到了凶手的模样,事后画了画像在万年县张贴,只是后来人一直没抓到,而负责这件事的不良人暗中调查,一直追到了上宜县,没想到一去不回。

    也就是如此,万年县县令才求助大理寺,李朝隐和崔家有些关系,况且这案子确实让人唏嘘,一个好好的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且还是万年县县令的女儿,李朝隐自然点头帮忙。

    于是杨义德请命过来,从万年县追查到上宜县,然后在古合寺遇到了子真,不过这时候的子真跟那副画像上多少有些出入,他只是心中起疑,并没有确定,暗中让人去找万年县县衙的人过来,没想到才刚给大理寺传出密信,万年县的信还没传出,人就遭到了毒手。

    事情整个经过便是如此,而且来的路上他们也已经和上宜县县令那边打过招呼,得知他家女儿当年也是同样失踪后死亡,便疑心是不是跟这个子真有关。

    “不好说,那件事我知道的太模糊,并不能确定,不过董启和万年县县令女儿的事,应当就是子真和尚所为。”安长月说道,她当真是小看了那个孱弱的和尚,没想到不仅是高手,还是在逃要犯。

    崔润嗯了一声,“现在人已经抓住了,我的人在审,军中的刑罚,不信他不说真话。”正说着,那边帐篷里走出个人来,对着崔润拱手说道,“人招了。”

    “看吧,我就说嘛。”崔润无不得意的抬腿就走,安长月心里好奇这个子真会说些什么,就拉着叶云深一道过去听听。

    才进了帐篷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呻吟声,紧接着就是满身血污的子真和尚,此刻正被帮着坐在凳子上,见到人来了,咬牙切齿的怒道,“真没想到竟然会碰上这个难缠的,算我倒霉。”

    此刻的子真和尚早就没了那股古寺僧人的云淡风轻,一脸狰狞怒意仿若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对自己的作恶一点不觉得有错,只是后悔踢到了铁板而已。

    “那上宜县县令之女...”安长月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子真和尚哈哈大笑起来,“他若是有崔家这么执着的劲儿,恐怕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这意思不言而喻,安长月挑挑眉叹了口气,如子真所说,要是上衣县县令不是顾忌已故女儿的名声这些没用的东西,说不定早就把凶手绳之以法了。

    人都已经死了,在乎名声的哪里还会是躺在棺木里的人?

    “如此县令,不知道是上宜县的祸还是福啊。”崔润眼神闪了闪,崔家虽然不能说手眼通天,不过也差不了太多,想要换下一个上宜县县令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官场上的事安长月不便掺合,就假装没听懂继续问道,“前两个可以理解,杀不良人我也能理解,可董启不过是一个医馆种草药的,杀他是为何?”

    杨义德说当时他看到子真和董启争吵,这么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擦出火药味儿?

    “有什么难猜的,我被那两个不良人追的走投无路,躲进了董启的小屋,随后想办法将那两个不良人杀了,但把柄落在了他手里,那白痴竟然威胁我。”

    子真说到这里眯了眯眼,阴狠的目光加上满脸血污,着实让人不寒而栗,“但他将所见所闻写于纸上,还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所以一时半刻我动不了他,只是没想到他自己找死,那就没办法了。”

    安长月扬了扬眉,没想到董启的死竟是因为这个,她还以为真是因为那株老山参,想到老山参,安长月突发奇想道,“那根老山参找到了吗?着重查一查装的盒子。”

    此话一出,子真一下子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叶云深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说道,“百密一疏,东西都送到你手上了,还不是没用?”

    随后崔润把人连夜押往万年县,此事从万年县起,自然要在万年县结束,虽然中间有大理寺插手,但也仅仅是受人之托而已。

    安长月回到董明奕家只简单与他说了几句,便跟着崔润一道往长安去,等到长安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崔润为了照顾他们特意让手下速度慢了下来。

    路上崔润说道,“此前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们一件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汝阳郡王和常芬公主都对你们青眼有加?”

    “就是寻常人,可能是因为纤姨的关系吧,我并不觉得那两位对我们有什么特殊的啊。”安长月眨了眨眼无辜的说道,随后不忘看了眼叶云深,叶云深干脆装没听见。

    虽然出来的时候阿娘没多交代,但能不提的事儿自然是不提最好,再者他们确实还没什么特殊身份,有特殊身份的是阿娘,跟他们关系不大。

    “不方便说?”崔润怎么会看不出安长月刻意敷衍和叶云深假装听不见,他只能再试探问一句,自幼在长安这样的都城生活,身边又都是那些有很多不可说的贵族,他多少也知道秘密的重要性。

    “不是不方便说,是我们俩,真的没什么特殊身份,至于其他,我们出来前家里人交代了,不可说。”安长月这么说已经跟给崔润面子,算是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朋友了。

    崔润哦了一声,不再询问,只给了两人一个了然的笑容。

    入了长安城,崔润跟安长月兄妹俩在西市外分道扬镳,径直回了金吾卫衙门,此时家中还不知道缘由,他得回衙门后再回崔家一趟。

    安长月和叶云深一道进了溶月楼,纤娘正拿着酒壶坐在桌子前自斟自饮,见两人走了进来,便招呼二人一道坐下,“此去上宜县见到董明奕了?”

    “见到了,此人看上去不错,可却极有城府。”安长月抬了抬眉,若非案子走的太过顺利,她也不会觉得董明奕此人有不妥。

第287章:妇人

    长安十月已经冷的缩手缩脚,安长月已经从儒裙换上了圆领袍服,她觉得还是男装穿着舒服,起码保暖这个效果还是不错的。

    安长月蹲在廊下,听巡街过来的崔润说起之前那案子的结局,子真被直接判了斩首,文书已经送往刑部和大理寺复核,至于牛博平就更绝了,那老道士不仅杀人,在他的长福观竟然还搜出了一个地下密室,里面堆满了珍奇异宝,户部已经派人前去查封,估摸着最后会和子真一起被问斩。

    “敛财呀,果然又是敛财,你说我最近碰上的案子怎么都是跟钱关系最大,我这心里怎么觉得不踏实呢?”安长月看着崔润感叹道。

    崔润嘿了一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可是至理名言,虽然咱大唐商人地位极低,但为了名利者仍是不在少数。”

    他说完凑近了点小声说道,“这溶月楼的掌柜不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人家不屑犯法而已。”

    “哟,崔公子这么闲啊,不用巡街了?我怎么听说还得再过两日才调任呢?”纤娘就跟有顺风耳似的,崔润的话才说完,她就倚在门边凉丝丝的看着他。

    崔润脖子僵了僵,哈哈笑着说就是随便过来说两句,这便离开,随后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安长月好奇的问道,“纤姨,什么过两日调任?”崔润已经是左巡街使,再往上调任,能调成将军不成?可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吧。

    “听说是要剿匪什么的,这位崔家二公子便自请前往,不过长安最近事多,王皇后被废之后卒于宫中,其兄长也被贬到了柳州任司马,不过后来听说皇帝下旨赐死,如今这情况,怕是走不到地方就得追随皇后脚步而去了。”

    纤娘说起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此事真真假假她不知道,不过高门大院尚且污秽不堪,更何况是站在众人之上的帝国权力顶端,那些女人和男人们相互倾轧,从来不会手软。

    对于王皇后的事安长月早前也有所耳闻,不过她对那座华丽的宫殿中的事儿不关心,倒是今日崔润说的话还让她有点津津乐道。

    “得了,知道你不喜听这些,不过天下局势总得关心一二,早晚...”纤娘没继续往下说,这是李家的事,如果远在西域那两位没有意见,她自然也不会多嘴说些什么。

    只是,事已至此,想要脱身谈何容易?

    纤娘摆摆手转身回到楼内,这些事不是他该操心的,是福是祸当年那人怎么会不算算清楚,如今这局面,怕也是早就料到了,以她的手段,定然不会有事。

    安长月目送纤娘离开,好半晌才撑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大人们的事真是麻烦的很,将来如果阿娘真的把重担交给她,那她岂不是也要如此?

    正苦恼着,余光不经意间落到街口一个角落上,本是最为热闹的地方,人们却刻意避开露出一片空白,这就是安长月会注意到那处的原因。

    她站起身看过去,远远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蹲在那里,妇人面容被蓬乱的长发遮住,不过不难看出是个白净的人,还有那双紧紧抓着破衣的手,修长柔嫩又布满红痕,显然是最近才造成的。

    这样一个人,缘何会流落街头,还蹲在热闹的街口?她是在等人吗?

    安长月心中疑惑,就站在廊下一直看着那处,她的目光一点不加掩饰,不多会儿那妇人便发现了她的目光,但她也仅仅是抬眼看了看她,随即又垂下头继续默不作声。

    “真是个古怪的人。”安长月嘟囔一句,打算回去楼内,却在这时见那妇人突然抬起了头,紧接着一辆马车从街口转了出来,随后又快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果然是在等人吗?可刚才那辆马车的样子,似乎是官宦人家的马车,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难不成竟是哪家走失的官家妇?

    随后安长月摇摇头,不会,这妇人虽然看着养尊处优,但脸上的卑微之色绝非出自官家,而且养尊处优的可并非官家妇,也有可能是出自那里。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再多看了那妇人两眼,却见那妇人缓缓转身,竟然朝着她走了过来,这让她已经打算往里走的脚收了回来,站在廊下看着那妇人一点一点靠近。

    “你的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好奇,你,你能帮我吗?”

    妇人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好听,就如同屋檐下的风铃一般,清脆中带着一丝春风的味道。

    “我吗?我确实好奇,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你竟然这么过来了,这么确定我会帮你吗?”安长月忍不住挑眉,这妇人是看了她之后才下定决心过来的,可不是她口中所言那般带着疑问。

    “小娘子好敏锐啊,不过我只是想请小娘子帮我一件小事。”她说着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你身形与我相仿,如果不嫌弃的话,我的衣服给你一身吧。”安长月想了想,从廊下走到门前,示意那妇人跟自己从后门进去。

    倒不是她嫌弃妇人脏乱不堪,而是溶月楼到底是做生意的,此时又是夕食时间,如此进去,难免会影响其他客人,一旦影响客人,那纤娘...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背后的妇人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为难?安长月赶紧摆手说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将人领到柴房前站住,“你暂时在这里等我,我叫人给你打点水梳洗,再把衣服给你拿来换上。”

    等妇人一番梳洗后,安长月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刚才的疯妇完全换了个模样,“想不到竟是个标致的美人,阿月你这顺手捡来的品质倒是不错。”

    纤娘站在后门处看着一身儒裙拢着长发的妇人,眼神里有几分探究,那妇人不疾不徐的谢过安长月后再朝着纤娘行了一礼,“我祖籍江南道常州晋陵,此次来长安是寻夫的。”

第288章:寻夫

    “常州晋陵?那距离可真不近,你竟然独自一人从常州寻到长安,还真是勇敢呐。”

    这话一点不假,寻常女子别说从常州千里迢迢往长安了,就是出所在州都有些困难,而且她还是一个人,竟然还平安无事的到了长安。

    纤娘这话说完,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名孔真,家中排行第三,所以也常被称孔三娘,诸位要是不嫌弃,不妨也这般称呼。”

    孔真顿了顿继续道,“我此次不远万里来长安,是为了寻找三年前入京科考的丈夫,他一去三年,家中再无人可为我支撑,当年他科考所欠银钱只得我去还,这三年我过的尽管不如意,可总算还清一切了,这才想到长安来看看,他这一去三年到底如何了?”

    安长月从她话中听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三年还清上京科考的钱,可非一般人家能做到,而且她的丈夫一去三年不回,不管是考上没考上,连个信儿都没有,可见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古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听,可才子佳人能白首偕老的又有几人听过?

    “别站着说话了,这时辰店里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六福,关门打烊,咱们弄些好吃的吧。”纤娘说着冲后院中的两人招了招手,扯着嗓子喊六福和七寸。

    不多会儿一众人都围坐在了厅中的桌子前,溶月楼有六个伙计和他们三个人,如今再加上孔三娘,人不可谓不多啊。

    众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差不多酒足饭饱后,几个伙计该收拾收拾,该休息休息去了,唯独他们几个人还坐在桌子前。

    叶云深一脸纳闷的问安长月孔三娘是谁?

    安长月撇了撇嘴,他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就直接入了饭局,压根没时间问一问这标致的妇人是谁,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才突然想起来。

    “你叫她孔三娘就好,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安长月说着冲孔三娘眨了眨眼睛,孔三娘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笑了笑。

    “阿月,你这顺手捡这捡那的我见多了,咋还开始捡人了?”叶云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家妹妹,心想要是以后她还有这毛病,那叶家再大的院子恐怕也不够人住的。

    “打住啊,我就这一回,而且她是自愿被我捡回来的,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安长月说着转头问孔三娘道,“你既然是千里寻夫,那你可知你丈夫如今在何处?”

    孔三娘没想到安长月会突然之间问起她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摇头说不知,她只知道他三年前中了进士,如今似乎已经有官位在身。

    大唐科举制度经过高宗及武皇后,再到如今的玄宗皇帝,已经逐步得到了完善,考试的科目分常科和制科两类。每年分期举行的称常科,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考试称制科。

    孔三娘的丈夫便是常科考中进士,之后需再经过吏部选试合格,既身、言、书、判四个方面全部通过,这才能被授予官职。

    她虽然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多少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对科举总也有些了解,所以她一直等了三年之久,这才到长安来寻夫。

    “进士?看来你那丈夫学识不错呀。”纤娘惊讶道,大唐科举分很多科目,其中以进士科最为难考,通常百人之中才取一二人,虽然近年来报考的人较多,但仍不过千人中三四十人而已。

    孔三娘脸上带着几分骄傲的道,“我丈夫确实学识渊博,他能考中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否则我也不会把家中仅剩的钱财尽数交付与他上京科考,只是......”

    她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微微黯淡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三年来,他竟一去再无音讯。”

    安长月歪着头想了想问纤娘道,“纤姨,我记得科举之后是不是要有个什么探花宴啊?”她曾听人说起过,中了进士后要踏马游长安之类的,总之活动多不胜数,都只是为了显示尊荣而已。

    “是有,不过三年前那次听说探花郎当下便与鸿胪少卿家的女儿结了姻亲,想来不会是孔三娘的丈夫才对。”纤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离开过孔三娘,她总觉得这女子隐瞒了什么。

    孔三娘脸上表情十分平静,摇头说自然不会是她的丈夫,他都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哪里还会再同旁人成亲,“我如今也不知该到何处寻找他,吏部的大门我都进不去。”

    她说着眼前突然就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叫人好不怜惜。

    “可否告诉我你丈夫的名字?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下。”安长月抓了抓下巴说到,这个孔三娘虽然浑身都是秘密,但如果只是帮忙打听个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这般想着,眼神便真诚了几分,孔三娘感激的看着安长月,想了想说道,“他叫杨函书,同我一个地方的,你要是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面对孔三娘的请求,安长月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刚才从就从纤娘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端倪,她不认为孔三娘不知道,毕竟在到溶月楼来之前,她在街口蹲着等的那辆马车里坐着的女眷,极有可能就是鸿胪少卿家的女儿。

    想是这样想,但无凭无据的,安长月也不好多说,不过如果有机会,她倒是很想见见探花宴上与探花郎喜结连理的女子。

    “我从常州一路来长安寻夫,只想见一见他,问问他这三年来过的如何,可曾记得家中的糟糠之妻。”孔三娘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凄凄惨惨,让人忍不住跟着心酸。

    叶云深最见不得这个,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干脆起身一溜烟儿躲到了二楼。

    大厅之中就剩下她们三个女子,安长月是理解不了这些情啊爱的,她年纪虽然已经到了罚银的尴尬时候,但奈何家中父母开明,所以,只能干干的看着孔三娘哭。

第289章:帮打听

    当天夜里,孔三娘被安排在了二楼休息,但第二日一早她便告辞离去,说是自己可以到朋友那里借宿,实在不好意思总叨扰她们这些好心人。

    送走孔三娘,安长月倚在门前皱眉思索,既然有朋友在长安,何故昨日会那般狼狈蹲在街角?

    “想什么呢?”纤娘手中提着一壶酒,看样子是要给客人送的,见安长月倚在门前愁眉苦脸的,不由问道。

    “想孔真,她这个人真是好生奇怪。”说是来寻夫的,却在街口对着一辆马车痴痴的看,她看的清楚,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个女子。

    纤娘将手中的酒递给不远处的三斤,示意他去把客人的酒送过去,这酒送的不远,就隔着一条街那家蒸饼铺子。

    “人经历的多了,就会变得奇怪,其实这也不是奇怪,只是有些秘密不让被人知道,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求着来帮忙的。”她说着拉了安长月往厅中坐下,“此事你无需放在心上,我看这孔三娘也并非真心让你帮忙,不过是多个人多条路罢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也觉得孔三娘并非真想让她帮忙,除非她一早知道她跟大理寺有瓜葛,否则不过一个酒肆里的小女子,哪里能帮她问吏部的事?

    但既然答应下来,她今日就得往大理寺找一找大头,不管是明也好,李朝隐也罢,总归得帮着问一问,至于吏部那边,她可没什么有交情的人。

    到了大理寺,正巧遇见老吴,安长月便把在上宜县见到元娘的事同他说了,顺道提了一嘴,元娘说有空要到长安来见一见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兄。

    老吴顿时惊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晌才突然扭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回来匆匆交代一句,“阿月,你帮我跟申寺正请个假,就说我有急事回家。”

    看着老吴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安长月很想告诉他,人家今天又不来...

    顺着回廊先去了申屠那里,将老吴请假的事说了,然后再往明和李朝隐那处寻人,好一会儿转悠,才在书房找到了准备离开的明。

    安长月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他,“明少卿这是在忙什么呢?”随便寒暄一句,先把人留下再说,安长月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明没来由背上一阵发凉,他四下里看了看,没看到叶云深跟着,知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放松下来说道,“只是复核万年县一桩案子,这便差人给送回去即可。”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想应当就是子真那桩案子了,这事儿板上钉钉的,她倒是一点不好奇,随口又问道,“明少卿在长安做官的时间不短,认识的人应该不少吧?”

    明微微挑眉,随后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不知阿月你想问什么?明某定然知无不言。”

    安长月嘿嘿笑了起来,见他自己挑明了,当即张口问道,“三年前有一个叫杨函书的进士,后来被吏部选拔入朝为官,不知道明少卿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如今在何处为官?”

    “杨函书?倒是并未听过此人的名字,左右今日无事,我晚些帮你问问,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一个人?”明探究的目光在安长月脸上扫了一下,随后便收了回去。

    他这状似随意的问题,实际上是对这人来历的好奇,毕竟安长月一般也不会对某些寻常人感兴趣,难道这人是哪件案子的知情者,或者...

    这边明正飞快想着,那边安长月已经无奈的说道,“是帮一个妇人问的,她昨日被我捡回了溶月楼,临走前托我一定帮她问清此人如今在何处。”

    “原来是帮人,不知方不方便告知是谁要寻这杨函书?”明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安长月可不是个喜欢多管没有蹊跷事的人,难道说这件事有什么猫腻?

    “这个...”安长月想了想说道,“我是受他妻子所托,三年前他进京赶考,却一去再无音讯,他的妻子孔三娘一路从常州寻到了长安,却只听说他三年前高中进士,还被吏部选拔为官,只是却不知他在何处为官,又为何置家中妻子不顾。”

    她之所以会说,是因为孔真并没有要求她保密,所以明问的时候,她便如实相告,这样比较方便查出杨函书如今的下落和情况。

    “竟有这样的事?”明忍不住微微蹙眉,当年他就听人说起过,长安城内不少才子与佳人私定终身,最后连夜奔逃,不知道这个叫杨函书的,会不会也是这么个人。

    安长月嗯了一声,请他一定要帮忙打听打听这人,明一口应下,这事儿倒是简单,而且他现在对杨函书这人也起了兴趣,很想见一见这个三年来对家中娇妻不闻不问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大理寺出来,安长月慢悠悠的朝醴泉坊过去,今日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她仰头看了看日头,这都快近午了,估摸着够呛。

    不过也无妨,看一看有没有其他糕点之类的,如果有,那就再好不过。

    她想着不由叹息,在西域一天吃个四五顿也没人管,到了长安,除了朝食和夕食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连一般食肆都没有食物提供。

    进了醴泉坊,安长月远远看到一个人立在街中心,抱着手臂衣服看热闹的样子,她走近了才发现是个认识的,就在这附近的武侯铺当差。

    “今日怎么有空在这里看热闹?”安长月凑上前看了一眼,那武侯缓缓转头看见是她,忙笑起来说道,“这人一早就蹲在这里不知道干什么,有百姓觉得挡了路,就找到武侯铺里找了我们来,没想到好说歹说这人就是不走。”

    安长月哦了一声,低头去看那人,只见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丈,手中死死攥着一个布袋子,此刻正坐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着,似乎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利索。

    “老丈可是腿脚不便?”安长月问了一句,那老丈说来也奇怪,武侯都问了许久也不见说话,安长月这一问立刻便答了句是。

第290章:再见江陵

    “嘿,真是奇了怪了,寻人帮忙还得挑挑拣拣,我这武侯也不至于帮不上忙吧?”武侯一脸纳闷的看看老丈,再看看安长月,安长月只好笑着表示不知道为什么。

    她伸手要去扶那老丈,被武侯抢先一步道,“算了算了,这人看着也不轻,还是我来吧,你这小娘子家家的,莫要再弄脏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说来也奇怪,早前死活不让靠近的老丈,这次倒是很顺从的就从地上起来了,还对着安长月连连作揖,似乎是在感谢她,随后也不等众人再问什么,径直转身蹒跚着走了。

    “这年头怎么怪事这般多?”武侯一脸纳闷,随后问安长月这时候来醴泉坊是不是又来买?

    安长月猛地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来买东西的,这么一耽搁,说不得连那点心都没得吃了,“是啊,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不说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说着和武侯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随后一路小跑到了醴泉坊卖的小铺子,说来也奇怪,又是刚好有几个没卖出去的,竟然还有一盒点心,这可把安长月高兴坏了。

    店家一边帮她包好和点心,一边高高兴兴的说道,“你这小娘子当真有趣,总是派人来这里吩咐留了东西,又急急忙忙过来取,其实说一声,咱们离西市也不算远,倒是可以给你直接送过去。”

    这时辰来光顾的客人不多,他们闲着也是无事,伙计也乐意往西市跑一趟,去看看以酒闻名的溶月楼到底什么样儿。

    “派人吩咐?”安长月接过包好的,一脸疑惑的看着店家,那店家啊了一声,说是个年轻小伙子,日日来请他留几个,若是安长月来了正好卖给她,若是不来,那人就会前来把买走。

    听店家这么说完,安长月忍不住更加疑惑,年轻小伙子?难不成她这个日日跟凶案为伍的人,竟然还有了偷偷摸摸的仰慕者?

    安长月忍不住甩了甩脑袋,怎么可能?连大理寺官差都不敢招惹她,哪个活的太舒服的男子会看上她?

    “不知店家还记不记得那人叫什么,或者他长什么样?”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店家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很容易就说了出来。

    “是个俊俏的男人,看着约莫二十出头吧,看着挺严肃的一人,但每次过来都很客气。”店家已经年过四十,看着二十出头的自然觉得年轻。

    安长月哦了一声,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就是神出鬼没的江陵,他难道最近又回到长安了?还是早前就压根没回西域?

    想了想,安长月冲着店家笑了笑,说如果下次那人来了,就帮她捎句话给那人,请他无论如何到溶月楼一叙,就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

    店家不明所以,只能愣愣的点头说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安长月提着东西越走越远,不由挠头想,这小娘子看着好好的,怎么给人传那种话?

    回到溶月楼,廊下的叶云深第一个跳出来,嘴里说着讨好的话,顺手从安长月手里拿过糕点盒子,“今天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和糕点?”

    这盒子一看就是醴泉坊的,通常西市开门前后就会卖完,这会儿都快午时了,阿月竟然都能提着点心和回来,着实让他惊讶。

    “有人偷偷去跟店家说给我留的,我猜测是江陵大哥,不过不太确定,所以让店家下次告诉那人有性命攸关的事请他到溶月楼一叙。”

    安长月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似乎把人骗过来是常事,尤其是骗江陵。

    “呃,那他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以江陵的脾气,要是知道安长月骗他,说不定会消失更久,若是中间有什么事,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怎么办,我确实有事想问问江陵大哥。”孔真丈夫的事她已经托明去查了,但孔真这个人,她想来想去本是想问纤姨的,不过看纤姨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此时正好江陵出现,那就问他好了。

    叶云深哦了一声,拿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虽然朝食才过去没多久,但对于他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肯定是不够的。

    “你想问什么?是孔三娘吗?”吃了几块,兄妹俩蹲在廊下一边看路上人来人往,一边聊了起来。

    “是啊,我总觉得这个孔三娘有些奇怪,她或许真是来寻夫的,但绝对不是第一天到长安。”那日她在街角看到孔真的时候,她虽然衣衫褴褛蹲在那里,但身上却并没有流浪而来的脏污和恶臭,只是看上去比较脏而已。

    事后安长月仔细想了想,最可疑的还是那辆马车,孔真对马车的反应那么大,马车里肯定坐了什么人,让她压抑不住情绪的人。

    如果不是今日得知江陵在醴泉坊的举动,她也不会想到去问江陵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毕竟相较于溶月楼,江陵的背后可是月眠楼,所得消息比溶月楼不知多多少倍。

    午后闲来无事,安长月便到二楼栏杆处倚着晒太阳,秋末的太阳不如春日的舒服,不过也勉强可以晒一晒。

    正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看到楼下来了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手中竟还拿着一把扇子,正缓缓的走进溶月楼。

    安长月的一下子精神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人的消失在门口,心想不会这么快吧...

    这边还没想明白,那边已经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安长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得了,人既然已经提前到了,那就当福利,提前解惑了呗。

    不多会儿那个身穿白衣的人就出现在了楼梯口,是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不过能顺利走到溶月楼二楼,想来这张脸也不是真的了。

    “江陵大哥!”安长月一个冲刺上前就要抱他,江陵本来想闪开,可身后就是楼梯,若是一个不好,眼前这个不会武功的丫头就得下去了,他只得硬生生受了。

第291章:怪事

    “多日不见,江陵大哥的易容术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安长月只抱了抱便撒手,她倒不是自己原因,是害怕江陵会忍不住动手。

    江陵侧身走到比较开阔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有何性命攸关的事需要找我?”

    “原来真的是江陵大哥,阿月先多谢那些和点心。”顿了顿,在江陵面无表情下,安长月笑眯眯的问道,“不过请江陵大哥来,是有一事想问问你。”

    “何事性命攸关?”江陵眼神里有一丝危险,安长月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笑维持的有些艰难道,“可不就是性命攸关吗?有人想利用我,我怕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求助江陵大哥。”

    她说的无比真诚,眼神里不掺杂一丝杂质,一时间倒是让江陵弄不清楚是真是假,不过鉴于以往的经验,他没有选择立刻相信,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安长月总算松了口气,只要江陵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就有办法这么糊弄过去。

    “昨日我在街口带回来一人,她说自己的从江南道常州晋陵过来寻夫的,名叫孔真,我想知道这个人的消息,越详细越好。”安长月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江陵微微蹙眉,江南道常州过来的人,那边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这些事得去那边的管事,不过算算时间,江南来的商队差不多也该到长安了,倒是可以帮忙问上一问。

    “我可以帮你问,但不保证一定能问出来。”江陵说道,安长月开心的点头,江南道另有负责人她是知道的,让纤姨出面不大合适,但江陵不同,他是本家来的人,常与各处走动,起码也是脸熟,有这个面子。

    那边有江陵去查孔真的来历,这边明也很快查到了杨函书的下落,如今的杨函书在鸿胪寺任职,听闻是鸿胪少卿秦柯亲自引荐,且还是他家的小女儿秦竹卉的如意郎君。

    安长月晃了晃脑袋,果然才子佳人这样的戏本子演到后面就是如此,不过这个杨函书也忒不是个人,既然有娇妻美眷在家,即便要再娶,不也得先和离之后再说?

    “大唐的风气就是开放,连这样的事都能发生,不知道这个杨函书这般做法,是不是触犯了律法?”她有些为孔真不值,以自己全部却供出来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何苦哀哉?

    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幸好安长月没有骂出天下男子皆薄情这样的话,否则他站在这里,岂不是要替所有人承担罪责?

    “此事还需再查,若孔真与杨函书确实是结发夫妻,那杨函书停妻再娶,便是触犯律法,若是那孔真说谎,那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他虽然到大理寺时日不长,不过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

    “也是,再等上几日,也许就会真相大白了。”安长月点点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知道有官差来找明谈事情,便很知趣的跟明告辞。

    只是她还没走出门,那官差已经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差点跟她撞个满怀,安长月倒是没什么,那官差却是吓了一跳,“对不住对不住,事情紧急,小的没看清楚。”

    安长月摆摆手,好奇的问是什么事情,那官差看了眼明,见明点头,这才开口说道,“出了件怪事,京兆府那边无能为力,就让大理寺帮忙去查一查。”

    “命案?”安长月问,官差摇摇头,“不是,不过也快了,我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话说的让安长月很着急,官差见她这样子,赶紧先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一早他出门来大理寺,恰巧碰到了京兆府的差役,那差役直接拉了他一道往秦家去,他这才知道秦家出了怪事,秦少卿怀有身孕的小女儿秦竹卉不知为何突然日日呕血,这还不算什么,只要一回自己夫家,她就噩梦缠身,如今半月过去,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此话说完,安长月倒是真的有了兴趣,怎么刚才才说到这位秦少卿,随后他家中的事就紧赶着到了跟前?世上的巧合怎么就这么多呢?

    安长月回头和明对视一眼,后者眼中也有怀疑,他虽然好几次被安长月拿出来当吉祥物,但该有的能力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当上大理寺少卿。

    嗯,先前的卢瑞州不算,他那完全是凭关系。

    “京兆府那边怎么说?”安长月问,官差老老实实回答,“京兆尹说他们查了这许久,没查出有什么不妥,杨家那边的宅子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至于秦家的宅子,因为秦竹卉一回秦家就没事,所以也就没查。”

    明微微蹙眉说道,“也不一定,秦家的宅子你们再去看一看,确保两边都无碍。”

    安长月点点头,如果有人在秦家对秦竹卉动手,只要秦竹卉离开秦家就出幺蛾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官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安长月赶紧跟上去,表示自己也要去,明叮嘱了一句让他们小心行事,这才看着两人远去。

    明心想,虽然李寺卿并未言明这叶家兄妹二人的身份,不过那次安长月失踪,李朝隐竟然直接入宫求援,连金吾卫都出动寻人,可见他们身份绝不一般。

    出了大理寺大门,一个官差已经变成了四个,加上安长月,一共五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秦家过去。

    秦柯本就为自己女儿身上的怪事忧心,见大理寺的人都来了,更加心事重重,他吩咐仆役领着人在宅子里查看,又去了秦竹卉房中,一圈下来,竟也用了个把时辰。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整个秦家宅子并无任何问题,就连秦竹卉房中那盆四季青她都扒拉了一遍,只是既然两边都没有问题,秦竹卉这些异状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让领头的官差帮忙带着再去杨家看看,一则她想亲自查看一番,二则她想看看让孔真不远千里寻找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92章:不值

    五人又浩浩荡荡的去了杨家,杨家的门面没有秦家那般气派,毕竟杨函书只是个上门女婿,且还是因着妻子的关系才得了鸿胪寺的官职,且官职不过七品,实在不值一提。

    在大唐,鸿胪寺其实并无多少实权,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这是在都城长安,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当朝三品大员一把的地方,一个七品且无实权的芝麻小官,实在连敷衍的力气都不愿意出。

    所以大理寺官差也没多客气,起码没到秦家时的客气,直接进门查看,不多会儿就把杨家转了遍,却没看到主人杨函书的踪迹。

    安长月随便找了个仆役问了两句,才知道杨函书出去了,这时候约莫才刚要回来,要想见到人,怕还需要等一会儿。

    她倒是不怕等,毕竟现在时间多的是,也就和几个官差一起在杨家厅中坐下。

    杨函书家中一应俱全,但跟好却一点不沾边,整个宅子里就四个仆役,其中两个据说还是杨夫人秦竹卉的贴身,剩余两个就在他们跟前,老的老,小的小,八成也只是买来充个门面。

    杨家里里外外的东西都很新,应当是秦竹卉与杨函书成亲时才搬来的嫁妆,一个男子要靠妻子的嫁妆才能填充家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说的好事。

    而且安长月看出,这些崭新的家具的质量也就一般,跟秦家的摆设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看来秦少卿对这个上门女婿也不怎么喜欢啊。

    几人在杨函书家中等了半个时辰,杨函书才慢悠悠的从外面回来,一进门见厅中坐了不少官差,下意识站在门口不敢再进。

    “杨函书?”安长月询问了一句,杨函书讷讷的点头称是,她这才开口道,“我们是大理寺的,奉命调查你妻子秦竹卉的案子,不知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杨函书摇头说他也不知是何缘故,今日还特意去西市找了医师,不过医师明日才能前来观瞧。

    安长月忍不住微微一蹙眉,西市的医师何时还需预约了?不都是当下便能跟着主家上门瞧病的吗?难不成最近医馆的生意都好的撒不开手?

    不过她没有立刻问出来,只嗯了一声,再询问了一些关于秦竹卉的情况。

    杨函书倒是配合,一五一十的把秦竹卉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怪异情况,又是怎么一次一次加重,都一一说了出来,末了杨函书竟然眼睛通红的请求大理寺一定要救人,他的孩子可还没出生呢。

    安长月心中唏嘘,看杨函书的样子,他似乎对秦竹卉的关心远不及她腹中的孩子,这样的男子,真不知道孔真究竟看上他什么?

    而安长月却不知道,即便是民风开放的大唐,女子的作用也仅仅如此,你若为他开枝散叶,那到时候即便情意不在,起码的尊重也还是会有,若是不能,那情意又算个屁。

    走出杨家,领头的官差说道,“这杨函书看着文质彬彬的,不过我总觉得他这人不怎么样,尤其是眼神总闪闪躲躲,看着就不像个能托付的人。”

    “谁说不是呢。”安长月赞同道,她起初以为孔真是看上杨函书的样貌,但杨函书样貌也就寻常,随后想着也许是品行,可那品行一看就不端正,毕竟品行端正的人,决计干不出停妻再娶这样的事。

    “秦少卿也是,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队伍里有人之前便认识秦家人,知道秦家小女儿是个不错的女子,不由出声惋惜道。

    “女子若倾慕一人,那真是铁了心的,看秦少卿的样子,怕也是拗不过自己女儿吧。”另一个官差附和道。

    这些安长月不是很懂,但她看多了戏本子,知道大致是什么意思,想来刚才那些人的表现,八成就如同这两位官差所说,秦少卿被秦竹卉弄的不得不妥协。

    只是不知道秦竹卉知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嫁的人,竟然是这般德行?

    安长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孔真,那日在西市街口她见到的就是秦竹卉吧,她一早就知道有这个女子的存在,那肯定也知道自己丈夫干的那些事咯?

    可她为什么还要装成疯妇的模样到溶月楼里同她哭诉,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安长月心里有事,便没再跟着官差回大理寺,而是中途拐回了西市,才一走上溶月楼前的大街,就看见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站在溶月楼外张望。

    那人一身青布儒裙,头上发髻整齐,乌黑的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发簪,看着质地一般,但胜在款式新奇,似乎并非长安这边盛行的模样。

    当那妇人转头,安长月一下子便认出是孔真,她看到人的同时,孔真也看到了她,忙不迭的迎了上来,开口就问,“不知可有消息了?我丈夫他......”

    “他已经与别家再结姻缘,且那人还是四品京官,你惹不起的人。”安长月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她想看看孔真会有何反应。

    却见孔真整个人为之一怔,接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的那种,随后竟然当即对下来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安长月微微蹙眉,这反应不像是早就知道的呀,难道是她想错了?可那日孔真分明在街口痴痴的望着秦竹卉的马车,难道不是已经对此事已经知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孔真,心里思绪百转,少顷俯身将人扶起进了溶月楼。

    孔真坐在大厅一角的桌前,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窗外,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其实早就猜到了,那日我蹲在街口就是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却见她比我美好许多,不由心中怅然,本已经决定放弃,但又有些不甘心。”

    她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模样说不出的悲戚,让人忍不住想好好安慰安慰她,只可惜安长月与叶云深一样,都是不会安慰人的主儿,所以她只能默默递了杯茶过去。

第293章:弦外之音

    孔真把茶一饮而尽,继续呆坐在桌前,直到快要夜禁,她才缓缓起身离开,临走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但愿我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

    目送孔真远去,安长月立在门前沉思,叶云深回来见她这幅模样问道,“怎么了?怎么看着一脸这表情?”

    听说今日她去了大理寺一趟,又听说是为了鸿胪寺少卿家女儿的事,叶云深还以为她是因为案子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有同情又有狐疑,其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

    安长月长叹一声,转身站到门里,和叶云深一道把大门关上,“没什么,就是孔三娘刚走,她临走亲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什么话?”叶云深来了兴趣,追着安长月问,“但愿我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你说这话是不是很奇怪?她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肯定说的是杨函书现在的妻子,那男人既然可以停妻再娶,难保以后不会对现在的妻子也始乱终弃啊。”叶云深信誓旦旦的说着,这话这么明显的意思,他这聪明的妹妹竟然没听出来?

    安长月挑眉斜眼看着叶云深,“阿兄竟然在男女之事上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倒是让我很意外啊。”

    “啊?不是不是,我这就是话本子看多了,而且孔三娘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呀。”叶云深暗中抹了一把冷汗,这话说的,弄的他跟个老手一样,这罪名他可担不起。

    “嗯嗯,有道理,而且今日我见到杨函书了,他新娶的妻子就是鸿胪寺少卿秦柯的女儿秦竹卉。”安长月这话一出,叶云深立刻惊了,他啊了一声,“那,那这不就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心想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吗?这边孔三娘才来寻夫,那边她丈夫的新妻子就得了怪病,说其中没有猫腻,连他都不相信。

    “阿月,你今日去过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发现?”叶云深问道,安长月摇头,“一点不妥都没有。”这就是让她奇怪的地方,人都已经惊吓成那样,两家和来回路上都没有任何问题,这太不寻常了。

    顿了顿她又道,“秦竹卉刚有身孕不久便开始吐血,最近连回秦家都夜不能寐,很明显是针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谁会这么恨她和她尚未出生的孩子呢?”

    “肯定是前来寻夫的孔三娘啊,她当年把积蓄都给了杨函书让他入京科考,可他考上之后却直接跟秦家结了姻亲,对孔三娘不闻不问三年,孔三娘苦等三年,一朝看清真相,肯定会受不了的。”

    叶云深觉得自己推测的很有道理,但这中间有个问题,孔三娘是怎么办到的?

    安长月摇摇头,“我去过那两家,杨家也就算了,秦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以孔三娘才来长安不过几日的情况看,她更不可能。”

    秦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以秦柯鸿胪寺少卿的身份也不容人随意欺辱,且秦家有武将,家中守卫并非寻常人家那般松懈,所以她认为孔三娘没那个机会进入秦家作案。

    “如此就不是她,可不是她又会是谁?难不成是杨函书?”叶云深皱眉说了句,随后摇头说不可能,除非杨函书失心疯了,才会对自己的娇妻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动手。

    安长月也不觉得会是杨函书,她今日见过那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且还小人的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可见不止小人,还怂。

    这样的人若说他有胆子对付秦竹卉,安长月第一个不相信。

    “算了,还是等明日带着老吴再去看看吧。”顿了顿,安长月叹口气,“也不知道江陵大哥那边什么时候才能传来消息,我总觉得这个孔真不如表现那般简单啊。”

    当天夜里子时前后,安长月正睡的迷糊,突然被一阵敲窗声惊醒,才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跨坐在窗户上,见她睁眼抬头,便开口说道,“我帮你问了,不过他知道的不多,只说这个孔真原本是一富户家的女儿,后来与人夜奔到了晋陵,算不上是杨函书的正妻。”

    无论是大唐还是更早之前,聘者为妻,奔者为妾,那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孔真当初跟杨函书夜奔,定然也是知晓自己只能为妾的,只是那时杨函书定然花言巧语,使得孔真信以为真罢了。

    安长月趴在床上撑着下巴,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孔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杨函书的妻子了。

    “只有这些吗?”她问,窗户上的江陵保持着随时离开的架势,闻言蹙眉道,“其余的还需等几日,那边的管事已经传信回去,会再仔细调查清楚。”

    毕竟孔真只是个寻常百姓,江南道那边能给出这样的信息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哦,那行吧。”安长月声音里没有失望,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孔真这样一个寻常人,不收集她的信息也是正常,否则月眠楼再多的人手怕也不够。

    “对了,江陵大哥不是回西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转了?”前前后后似乎不足一年,什么时候西域到长安一来一回的竟然这么快了?难不成他是一路快马加鞭的来回?

    江陵别过头默默撇撇嘴,心想还不是你阿娘和你阿耶给逼的,长安城内有纤娘,他觉得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即便没有纤娘在,他觉得也不必担心。

    “有急事,所以回来的快些,我先走了,等那边传来消息,我会再来告诉你。”江陵正准备离开,就听安长月喊道,“别,我还没见过江南道的负责人,既然他们来了长安,那啥,江陵大哥要是有时间,你带我们去混个脸熟呗。”

    江陵没有回答,径直从窗户上跳下去,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安长月嘟着嘴,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瞅了眼月亮,心想为什么别人可以在夜禁的时候来去自如?

第294章:死了

    第二天一早,安长月打着哈欠走出门,一眼就看到趴在栏杆上朝下张望的叶云深,上前打了声招呼,问他在看什么。

    叶云深指了指下面说道,“刚才我看见纤娘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进了门,看样子是要招呼人家在楼中吃饭,我还是第一次见纤姨这么对一个外人。”

    “汝阳王的待遇不好吗?”安长月问,叶云深摇头说不一样,他们那是知己好友,但刚才那男的很眼生,肯定是第一次见。

    安长月撇撇嘴,心想他们来长安也不过一年余,没把纤娘的朋友见个遍儿也属正常,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打着哈欠往楼下走,昨日醒来又睡,这会儿觉得不是一般的饿,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下去吃吃喝喝来的痛快。

    到了大厅中,四水正端着一盘蒸饼从后院进来,见她下来了,就招呼道,“七寸给你准备了栗粥和羊皮花丝,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安长月眼睛顿时一亮,她本是想着秋日要吃蟹来着,却因为某种原因,这一年的秋蟹都不怎么好,她连一口蟹黄都没能吃上。

    不过纤娘说过,汝阳王那边最近刚弄了些肥美的秋蟹,这几日刚好能吃,而且这可是整一年中最后能吃蟹的好时机,所以安长月当下便求了纤娘一起往李府上去。

    她欢跳着往后厨找七寸,心里却想着赶紧把孔真的事儿结了,否则可要耽搁去汝阳王那边吃蟹了。

    等西市市门大开,安长月便和叶云深一道去大理寺找老吴,没想到才到大理寺门前,就听门外的守卫说申屠一大早带着老吴去了杨家,说是出了命案。

    两人对视一眼,安长月心想不至于吧,昨日才接到报案,今日人便没了?

    从大理寺借了两匹快马,急急忙忙跑到了杨家,就见杨家的四个仆役跪在院中哭哭啼啼,申屠在院中转来转去,似乎是在检查,而其他几个官差则在杨家周边询问。

    “怎么回事?”安长月翻身下马,这几日天冷,她就换了胡服穿着,感觉那是相当方便。

    申屠见他们来了,就朝屋中指了指,“今日一早被发现人死在了房中,看那模样早前肯定没少受折磨,人都瘦的快脱骨了。”

    安长月见过秦竹卉,知道她是什么模样,当下便和申屠点点头,径直往屋中去。

    老吴正在查验尸体,他皱着眉看的很仔细,从头到脚,最后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可有什么发现?”安长月走过去看了眼死在床上的秦竹卉,只不过一夜之间,她已经看上去更加枯萎了,说她是油尽灯枯而死都会有人相信。

    “没查出来,可能是心力交瘁而死,也可能是别的,这人死的太蹊跷了。”老吴说着挠了挠头,站起身长叹一声,“一个怀有身孕三月余的妇人,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谁说不是呢,说是外地灾民都不一定会如此憔悴。”安长月看着枯瘦如柴的秦竹卉,心想不过才几天时间,人怎么会像是被吸干一样。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感叹道,“只听说过秦少卿这个女婿家中贫寒,没想到竟然能贫寒到如此地步,你说秦少卿怎么也不帮着自家闺女操持操持。”

    说到这里,老吴再往秦竹卉脸上扫了一眼,“哎呀呀,我真是看不得这个,死的真是惨啊,一尸两命啊。”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昨日孔真还说着秦竹卉不要步了她的后尘,今日人就死了,这感觉比她说的还惨,而且连老吴都看不出死因,真是奇了怪了。

    申屠进屋见两人同样动作直直盯着床上的尸体看,不由清咳一声,“查出死因了吗?”

    老吴摇头说没有,“这人死的蹊跷,得带回去仔细查。”他说着在屋中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安长月跟着点头,“我也觉得蹊跷,听杨家和秦家的人说,秦竹卉出现异状是在怀了身孕之后,起初只在杨家有异样,但后来回到秦家也是夜不能寐。”

    她把大致情况跟申屠说了一遍,虽然这些话极有可能其他官差已经告诉过他,不过安长月觉得还是要再说一边比较保险。

    申屠嗯了一声,“如此说来杨家和秦家肯定有问题。”

    “也不一定,杨家你看见了,差一点就跟家徒四壁差不多,连家中家具都是秦竹卉与他成亲时带来的,要说有问题,可能性不大。”

    安长月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秦家我也去看过,没有什么问题,秦家治家严谨,被外人混进去下手的可能性比杨家还小。”

    “如此说来,秦竹卉这病症就更蹊跷了,怎么会有人初初怀有身孕,就不停呕血的?”申屠看向老吴,老吴耸耸肩,他看的是死人,虽然活人也会看,但大部分看的也不是很准。

    “可秦家那边说了,找的医师诊治过,根本没有问题,还说秦竹卉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忧心过度。”安长月皱了皱眉,她不相信忧心过度会突然之间呕血。

    申屠嗯了一声,这件事他去查过,那医师没问题,而且从医师口中得知,秦竹卉的精神似乎有些问题,总说自己能看到窗外有黑影来回飘荡,说什么她占了别人的位置。

    “占了别人的位置?”安长月一挑眉,难道指的是孔真?杨函书原来的妻子是孔真,再然后才又娶了秦竹卉,只是如今已经知道,孔真与杨函书是夜奔,那便算不上是妻了。

    “可有不妥?”申屠并不知道孔真的事,是以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长月想了想说道,“我之前曾托明少卿为我找一人,那人便是杨函书,至于找他的原因嘛,是因为我在西市街口捡到一个妇人,那妇人自称是他的妻子,说杨函书三年前拿了家中积蓄入京赶考,却一去再无音讯。”

    说到这里是个人都能想到怎么回事,才子高中进士,与权贵家的女儿缔结良缘,将家中的糟糠之妻抛诸脑后。

第295章:孽缘

    带秦竹卉尸体离开杨家的时候,杨函书还没从外面回来,不过他一个七品小官,即便要阻止,大理寺也不会买他的帐。

    老吴在大理寺验尸,安长月便带着叶云深一道再次去了秦家,秦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接待了他们,只是显然没心情多与他们闲谈。

    安长月见此,干脆单刀直入问道,“这三个月来秦家有什么外人来过?或者杨夫人回来时有没有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秦柯一听她问起自家女儿,立刻便抬起袖子掩面,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我这女儿什么都好,肯定不会得罪谁,外人...也没有外人来过。”

    他好歹在朝为官多年,自然听得出安长月话中的意思,忍着心里的不耐说道,“小女性子很温婉,除了嫁给杨函书这件事外,几乎未曾有过红脸的时候。”

    秦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的泪痕犹在,当年要不是他爱女心切先一步妥协,也许他的女儿会如其他女子一半,过的平稳安康,可如今...

    “既然我女儿已经去了,我也不愿再与杨函书有任何瓜葛。”他说着,一旁的叶云深开口道,“可秦竹卉不像是病死,她可能死于非命啊。”

    此话一出,不仅秦柯看向他,连安长月都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叶云深这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点早了,毕竟老吴那边还没有消息,万一真是病死,那他该如何圆场?

    “大理寺可有什么证据?我女儿,我女儿真的是别人所害?”秦柯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否则也不会请京兆府来查,后来更是惊动了大理寺。

    叶云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安长月在一旁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初步推断,毕竟这事确实蹊跷,大理寺怀疑有人作祟也是正常。”

    她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事想请秦少卿告知,秦竹卉和杨函书是如何认识,两人之间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刚才听秦柯的意思,似乎当初根本不想自家女儿跟杨函书成亲。

    既然这其中有故事,安长月自然要听一听,难保这些不会是秦竹卉会死的原因。

    秦柯毕竟混迹官场多年,他的心思到底还算敏锐,当下便是一愣,随后有些不能相信的道,“不会不会,虽然我看不上杨函书,但那人不过就是个势利小人,他还指望着竹卉与我秦家搭上关系,绝对不会谋害于她。”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朝中多年,又与刑部侍郎有些交情,所见所闻不少,知道人性之恶并不是寻常能揣度出来,所以他这话其实只是下意识觉得而已。

    “我并无此意,只是想知道的更详细些,有助于查案。”安长月解释的不多,一双眼睛十分真沉的看着秦柯,似乎就是想让他知道,一切探究都只是为了他女儿的案子。

    秦柯没有过多犹豫,便把三年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开元九年杨函书高中进士,曲江宴上,他和女儿秦竹卉一道前往观看,没想到却因此结了一段孽缘,杨函书花言巧语将不谙世事的秦竹卉骗的团团转,竟将家中钱财拿出去接济他。

    其实这些秦柯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杨函书的为人有些问题,他囊中羞涩想让自家女儿帮忙,尽可实话实说,但他却是用骗的。

    只是后来秦柯查过杨函书,没查出有什么不妥,只以为自己爱女心切,所以才会对杨函书有偏见。

    直到有一日秦竹卉跪在他面前,死活要嫁给杨函书,他这才知道两人竟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然大唐风气开放,但秦家礼教森严,哪里能容得下此等丑事。

    “我当下便要带人去找杨函书,我想问问他,好歹已经是进士出身,怎么能干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秦柯说到这里的时候仍是满脸气愤,不过很快他便叹了口气。

    “但当时竹卉以死相逼,我这才作罢,但仍是不愿意二人结为夫妇,竹卉便绝食威胁,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女儿那般一日日憔悴下去,我这心疼啊。”

    秦柯说着老泪纵横,这已经是他这么短短时间内第二次落泪,安长月和叶云深看着也觉得心酸,他们想到了远在西域的阿娘和阿耶,虽然两人跟秦柯完全不同,但天下父母之心,一般无二。

    再然后两人还是成了亲,当时杨函书在长安买不起宅子,秦柯便把自己早年那处小院收拾出来给了他,两人成亲时秦柯心中不快,所以给他们的家中器具皆是一般成色,只勉强维持门面而已。

    “自那之后,杨函书时不时透露出想入朝为官,我都以各种理由拒绝,直到竹卉亲自来求我,我这才托了关系让他进入鸿胪寺任职,只是这人在我心中总归品行不端,所以即便应下帮她谋职,也只是个闲差。”

    这一点秦柯从来没有掩饰过,他以这件事告诉女儿,他的态度从来没有改变,从那之后杨函书便也没有再让秦竹卉上门求告,只时不时让她回家拿些钱财救济。

    对此秦柯没有过于干涉,毕竟那是自己十分喜爱的女儿,他看不上杨函书,可也已经成定局,总不能因为那人而苛待了女儿啊。

    说到这里,事情基本就结束了,但秦柯想了想又道,“竹卉怀有身孕之后,杨函书倒是有些收敛,不过我私下听人说他曾去找过我的老友,老友碍于面子并没有拒绝见他,只是此事让我脸上十分无光,见到老友都觉得有些愧对。”

    安长月微微蹙眉,如此看来,杨函书这人的人品何止有问题,简直恬不知耻。

    “那后来呢?”叶云深伸着脖子问了一句,秦柯叹了口气,“后来便发生了怪事,竹卉有孕不过半月,便开始吐血,起初只是小口小口,医师看了只说是忧心过度,开了几服药下去,竟没有一点效果。”

    当时秦柯就觉得古怪,他的女儿一向身子健康,怎么会突然之间得这种怪病,还有忧心过度?

第296章:怪病

    秦柯一度认为是杨函书逼的自己女儿如此,但后来他悄悄派人去打听过,虽然杨函书品行有些问题,但对他女儿还算尽心,并无让她忧心之处。

    “我后来又请了其他医师前往诊治,却全都没有结果,直说这病来的蹊跷,而且照这样下去,我那女儿怕是根本等不到生产,此时我才真的心慌。”

    安长月点点头,所以后来秦柯才会去京兆府求助,只是没想到京兆府也查不出所以然来,便只能再托到大理寺头上,谁知道大理寺还没查两天,秦竹卉人竟然死了。

    事情到这一步,安长月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此事,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觉得秦竹卉好好一个人,就因为怀了身孕耗干了精气而死,显然很难让人相信。

    又跟秦柯说了几句,安长月便提出想在秦家宅子里转转,秦柯本就心力交瘁,当下便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领着安长月兄妹在宅子里转悠的是秦家的管事,他自幼便入了秦家为奴,对秦家忠心耿耿,对秦竹卉这个小主人更是看着长大,说句不敬的话,他都把秦竹卉看成是自己的女儿般。

    “唉,秦家最受人疼爱的也就是小主人了,上头三个公子都不在家中,若是知道小主人这般去了,该有多伤心啊。”管事唉声叹气着。

    他早年跟了秦家的姓,早就把秦家当成唯一的家了,秦家人又待他极好,出了这事,他这心里也不好过。

    “秦伯,杨夫人回来住的那几日,都有什么人帮着收拾、侍奉?”安长月见他一脸真悲伤,本想安慰一句,却发现没什么词儿可用,只能转移话题让他稍微分分心。

    秦伯连忙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抱歉的朝两人看了眼,随后想了想说道,“都是平日里服侍的人,连个贴身婢女,小主人嫁到杨家后,就跟着来来回回的,其余的几个是秦家的仆役,也就是帮着打扫屋子和院子。”

    他顿了顿突然又道,“对了,有几次还有负责外院脏活的孙老头来过,但仅仅是帮着把脏东西给弄出去,并没有多逗留。”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孙老头?”

    “是啊,在秦家帮工很多年了,人比较老实,话比较少,听闻是从外地逃荒过来,后来就在长安做了乞丐,主人见他可怜,就让帮着做些杂活,以此糊口。”

    秦伯说着看向安长月,“小娘子莫不是怀疑他?绝对不可能,小主人可待他不薄啊。”

    “不是怀疑,只是随口问问,秦伯不如带我们到杨夫人之前的居所看看吧。”安长月见他总算不唉声叹气了,便又提出要求,秦伯很自然便应下,带着他们往秦竹卉生前居所过去。

    秦竹卉居住的地方安长月其实去过,上次看的很仔细,只是没有熟悉的人问一问。

    这一次她一边走一边问秦伯,秦伯倒是事无巨细都说的很清楚,包括放在一旁那盆四季青都说了来历。

    上次来安长月就注意到这东西,只是四季青较为常见,便也没怎么在意,倒是没怎么在意,这次听了秦伯的意思,这东西竟然还是杨函书送的。

    “早年他哄骗小主人就送了这个,这些年一直摆在小主人房中,小主人走后,就是家中的其他婢子负责照看。”秦伯说着走上前将落在旁边的树叶捡起来,随手搁在了袖子里。

    安长月上前一步看了看那盆四季青,发现底下的土里有一店奇怪的白色粉末,她用手捏起来闻了闻,就是普通的胭脂水粉,倒是没什么古怪。

    她抿了抿唇,还以为有什么发现,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不知秦伯能不能帮我把那些人叫来?”安长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见见服侍过秦竹卉的人,尤其是在她怀有身孕时接触过的人。

    秦伯立刻出去叫人把那几个服侍过秦竹卉的都叫了过来,唯独那位孙老头不在列,说是只有晚间才会过来,毕竟他干的是脏活,白天里冲撞了其他人不好。

    安长月一一询问了侍奉过秦竹卉的婢子,起初她们还有顾忌,见安长月为人比较随和,便渐渐放开了说,一个看起来稍微年纪轻一些的婢子说夫人是突然发病,没征兆的突然大喊大叫,说有鬼,还说是个女鬼,指责她占了她的位置。

    “对啊对啊,之前就听说过夫人在杨家那边呕血,但回了这边倒是没见过,没想到突然之间又日日噩梦,可把我们吓坏了。”

    另一个婢子说道,“而且我听说是去了好几个医师都治不好,私下里不少人传是得了怪病,无缘无故吐血,又无缘无故噩梦连连。”

    安长月听着,这个说法她一早就听过,不过当时只觉得荒唐,如今连秦竹卉身边的人都这般说,可见事实确实如此。

    “那杨夫人发病当日晚上你们可还记得清楚?”安长月再问,婢子想了想说道,“这事情得问夫人身边那两位姐姐,她们贴身侍奉夫人,肯定知道的更多。”

    安长月点头,又问了其他一些细节,众人都说这一段时间在秦竹卉身边侍奉的就他们这几个,说到孙老头的时候,都摇头说他不可能对秦竹卉不利,而且他也没机会进去屋中。

    在秦家宅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孙老头,安长月只得和叶云深先离开,叶云深道,“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秦竹卉身上的怪病,要是不解开这个,这事儿怕是没法继续往下。”

    安长月撇了撇嘴,弄了大半天,还是得先把秦竹卉的怪病和死因弄清楚,而且从秦竹卉噩梦惊起的话语中可知,她梦到的那个女鬼极有可能就是孔真。

    或者是跟孔真一样遭遇的女子,不过杨函书那样的男人,怕也就孔真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这长安见过世面的哪个会愿意与他有私。

    “看来秦竹卉还真是不谙世事,秦柯把女儿教导成这样,真是便宜了杨函书了。”安长月长叹一声,脚下一转往大理寺过去。

第297章:西市别院

    进了大理寺,安长月还没见到老吴,就被前来寻人的七寸给逮了回去,说是今早有人在楼中等着见他们,可他们竟然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害的人家在楼中等了许久。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溶月楼,可没见有人阻止,怎么又说有人在等他们?

    七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纤娘找他们快些回去,他都出来有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该被骂了,所以不由分说,拽着就往回走。

    好在大理寺离西市不算太远,三人很快回了溶月楼,才一进门就听见纤娘声音不悦的说道,“你们倒是跑的快,只一眼没瞧见,你们俩就溜的没影儿了。”

    安长月也不好辩驳,和叶云深一起嘿嘿傻笑,转头看到早上看到那人还坐在大厅里,见他们进来,缓缓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上前就是一礼。

    兄妹俩被弄的一愣,那人笑了声自我介绍道,“在下邓远舟,听闻江兄说两位对江南来的商队感兴趣,就前来给两位引路,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错过了,实在不好意思。”

    照理说应该是兄妹二人不好意思才对,不过安长月一听是自己人,这些虚礼自然就免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问道,“不知这次领队的是何人?”

    邓远舟呵呵一笑,他本就长的温和,这般笑容满面的,更加让人觉得是个春风般的人,不由自主对他松懈三分,“领队乃是我们江南道负责人柳正青,已经恭候多时了。”

    言下之意就是别再问了,到了地方,想知道什么柳正青自己会回答,我就是个跑腿的。

    安长月裂开嘴角笑了笑,朝纤娘点点头,随后便跟着邓远舟一路往外走,不过他却不是往西市外,而是直接在几个路口后拐了进去,兜兜转转进了一条小巷。

    “柳正青住在青柳巷?”叶云深神情古怪的看着前面带路的邓远舟问,邓远舟嗯了一声,说这个巷子最早就是柳正青盘下来的,不过后来觉得没必要,就卖了一部分。

    这巷子地段不是很好,要说有钱能盘下整个巷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重点是,昨日江陵似乎说过江南的商队会去东市,怎么今日便到了西市?

    带着这个疑问,三人很快到了巷子后面一处宅子门前,这宅子在外面看着不起眼,不过等邓远舟推开门的一瞬间,安长月忍不住挑挑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院门进去就是一个宽大的院子,一侧有花架和秋千,另一侧则是一株高大的花树和一张石桌,石桌旁小桥流水,水旁还有一处假山,假山下是一丛花田,不大,却精致的很。

    安长月的目光扫了一圈下来,心中的惊讶节节向上,被说西市了,就是整个长安有这种格局院子的都不多,除非是大官权贵,否则谁家能弄得了这样?

    跟着邓远舟进了门去,他侧身示意两人到石桌前坐下等一等,他们一路从江南过来带了不少货物,领队这会儿还在清算账目,他须得去叫一叫。

    目送邓远舟转过回廊消失,叶云深凑到安长月身边问,“阿月,你看出来了没?那石头有些来历,似乎是从南方运来的奇石,还有那些花草,我认得其中一株似乎是稀世珍品,阿娘曾经有过一株,不过被她养死了。”

    安长月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年岁尚小,对那株花十分喜欢,日日守着等它开花,没想到某一日清晨起来一看,竟然枯萎了一大半。

    再然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后来才知道阿娘喝多了酒,直接把滚烫的茶水泼了进去,那花又那么娇贵,怎么可能不枯死?

    两人正说着话,回廊上转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衣,头上戴着幞头,面白无须,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已经是江南道的负责人了。

    “在下柳正青,来了长安未能第一时间去拜见两位少主,失礼失礼。”柳正青说话间已经到了两人跟前,他长长一揖,算是赔礼道歉。

    安长月哪能受他这一礼,赶忙示意叶云深把人托住,硬是拉着他坐下说话。

    “早前我托江陵大哥问的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其实不过一日之隔,应该没什么更多的消息传回才是,但柳正青却沉吟一声,说道:“这个孔真我有些印象,当初在常州行走,曾听过孔家的一些故事。”

    安长月哦了一声,示意他说来听听,柳正青说道,“也就三四年前吧,当时孔家在常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我途径常州曾到孔家住过两日。”

    柳正青说着陷入了回忆中,当年他还不是江南道的负责人,只是奉命前往常州收些东西,住在孔家也是巧合,那时还是六月,江南绵绵细雨不绝。

    就在他要离开孔家的前一日晚上,孔家突然沸腾起来,一家人进进出出煞是热闹,他不明所以上前询问,却被吱吱唔唔搪塞过去,后来才知道那一日晚上孔家排行老三的孔三娘不见了。

    等到离开孔家之后,柳正青少年心性,出于好奇追查了一番,得知这个孔三娘是跟人夜奔了,而那位夜奔的对象却是一个穷苦书生。

    当下他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想来又是才子与佳人一见倾心,孔家却看不上穷酸书生,孔三娘不得已之下与书生夜奔,只是自古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位孔家三娘子当真是勇敢的很。

    “我当时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查的也不是很深,知道事情大致之后就收了手,直到我离开常州前想去孔家道别,却发现整个孔家宅子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柳正青叹了口气,叶云深啊了一声,追问究竟怎么回事,柳正青摇头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我离开孔家不过几日,孔家就在一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家中老幼无一幸免,尽数葬身于火海之中。”

    他当时觉得蹊跷,但当地官府查了又查,确认没有任何人为痕迹,只说是意外造成。

第298章:孔蘭真的过去

    安长月听到此处不免有些唏嘘,女儿与人私奔,随后家中又遭遇大火焚毁,一家老小竟无一人幸免,那孔家在这世上岂不是只有孔真一人?

    “真是奇怪,照你说孔家乃当地望族,肯定家大业大,不至于家中连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吧,又不是小院子,一时半刻烧不到的地方可多着呢。”叶云深皱眉说道。

    此话一出,安长月和柳正青都看着他,好半晌两人对视一眼,柳正青立刻朝回廊那处摆了摆手,一个人走了出来,他低声交代几句,来人便颔首转身离开。

    “少主说的是,此事倒是我疏忽了,不过此事跟楼中事物无关,我自己一个人去查自然查不到什么,但现在少主既然对此人感兴趣,我便吩咐底下人再细查。”

    柳正青说着朝安长月看了一眼,安长月似笑非笑,说什么他们感兴趣才查,如果刚才那人不出来,她真会相信,但现在嘛,这种相信要打个折扣。

    不过她确实对孔真有些好奇,尤其是秦竹卉死后,她便更加感兴趣,柳正青想接着她的名义去查孔家当年的事,她权当做个见面礼好了。

    “后来呢?孔真和杨函书就在晋陵,肯定一早就知道孔家出了事吧。”安长月问道,柳正青点头,继续往下说,“再后来孔三娘子回去过一次,我遇见过她,她那时形容憔悴,脸上看不到半分幸福,有的只是悔恨和茫然,似乎她与杨函书过的并不好。”

    柳正青记得,那时候距离他们夜奔也不过半月而已,两人既然有了夜奔的勇气,可见感情甚笃,怎会连半月光景都挨不过去,便已经绝望至此?

    “那时便已经不好?”安长月觉得惊讶,既然都已经不顾一切夜奔了,可见感情定然十分好,怎么会半月便已经不好,难道说那时候杨函书就已经露出端倪?

    她转了转眼珠,孔真一看便是个聪明人,约莫也就是在最初的时候被杨函书蛊惑,但事已至此,她要再想做些什么,也是不能了,尤其是恐孔家一把火烧没了,她就更无退路可言。

    “是啊,我后来去查过那个杨函书,他就是个穷酸书生,肚中一点墨水却并不思进取,与孔家三娘子到了晋陵后便隐姓埋名,两人本也过的安生,但奈何杨函书小人心性,并不甘过清贫生活。”

    柳正青说到这里,微微蹙了蹙眉这才又说道,“据我所知,他与孔三娘子成亲后不久,便在外面无所事事,但后来突然之间发奋读书,三年前还得了孔三娘子的体己入京赶考,一去就是三年不归。”

    “体己?”安长月问了一句,柳正青嗯了一声,“杨函书背地里赌钱输了全部家当,就把孔三娘子押给了当地的青楼,若不是他肯发奋读书,孔三娘子恐怕一早就跟他彻底断了关系。”

    “什么?”叶云深瞪大了眼睛,安长月也是不敢相信,不过随后又想到了孔真的身份,她自愿为妾,虽然杨函书极有可能说许她为妻,但事实上私奔就是妾。

    “少主没听错,杨函书把孔真给卖了,拿了她的体己钱上京赶考,却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柳正青忍不住再一次叹息起来,他当初住在孔家也见过孔三娘子几面,是个聪慧且美丽的女子。

    安长月忍不住蹙眉道,“那照你这么说,孔真来长安寻找杨函书并非是为了什么夫妻感情,她是另有目的?”

    “也不尽然,孔三娘子是个聪慧的人,她不远千里来长安,定然是为了找杨函书,但可能并不是单单为了感情。”柳正青印象里的孔三娘子并非痴缠之人,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四平八稳,生平唯一一件不计后果的,怕也就是跟杨函书夜奔吧。

    叶云深这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那她知道了杨函书与秦少卿的女儿成亲,会不会......”

    他的意思在场两人都明白,秦竹卉死的蹊跷,而这时孔真又出现在长安,还在街口蹲过秦竹卉的马车,明明一早就知道杨函书与人再成亲,却还假装不知,她确实嫌疑不小。

    安长月没有说话,柳正青却摇头说到,“应当不会,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这种以身犯险的事,三年前干过一次,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干才是。”

    “可如今所有嫌疑都指向她,虽然没有证据,但以大理寺的手段,很快就能找到。”叶云深有些担忧的看着安长月,安长月摇摇头,“不一定,申屠大哥虽然心思细腻,但这件事到如今没能弄清秦竹卉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就算再怎么样,也无法定孔真的罪。”

    但话虽如此,安长月心里还是没底,此事到底跟孔三娘有没有关系实在难说,毕竟她一切举动都过于奇怪。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至于其他,还需要等常州那边再来消息。”柳正青现在不知道的是当年孔家灭门的真实原因,是否是为人所害,如果是,凶手又是何人?

    还有便是孔三娘子如何会从晋陵的青楼脱身,又千里迢迢到了长安,常州到长安可并不算近,一个女子,如何来得?

    安长月嗯了一声,她心中也有疑惑,与柳正青也差不多,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孔真来长安的目的,还有秦竹卉到底是不是她所害,用何种手法害?

    与柳正青又闲聊了一些江南道的琐事,知道那边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他们来之前遇上了胡越的妻眷,却唯独不见胡越本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胡越不远南迁,一个人留在了长安。

    “我就觉得奇怪,胡掌柜当日辞去东市大掌柜之职不是说要享儿孙之乐,怎的连他的妻儿都南迁了,他却不跟去?”叶云深有话直说,安长月想阻止都没能阻止得了。

    柳正青一愣,疑惑道,“怎么会?胡掌柜难道不是因为家中妻子与人私通,这才......”

    说到这里,柳正青想起安长月还在场,在一个女子面前说这些,恐有些不妥。

第299章:红颜

    “与人私通?”

    柳正青还在想该不该转移话题,安长月已经主动问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上了,随后又道,“这个是楼里几个主事知道的真相,不过楼主不许外传。”

    叶云深哦了一声,说他们俩不算外人,反正早晚安长月要步了阿娘的后尘...

    安长月一脸无语的斜睨着自家兄长,柳正青则尴尬的看着他,叶云深自己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怪不得后来我再去见胡掌柜,他会看着那般憔悴。”安长月点头表示明白,虽然胡越是胡人,但在中原待的时间却很长,中原文化里的家丑不外扬,他绝对学的彻彻底底。

    在柳正青的院子里待了两个时辰左右,安长月便和叶云深起身告辞,柳正青将两人送到门口,叶云深随口问道,“不知这巷子为何叫青柳巷?”

    安长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还用问,自然是因为早年柳正青盘了大半巷子,所以便以他名字取了这巷子名呗。

    结果柳正青却抬手朝前指了指,“因那所院子里的主人家在巷子口种了株柳树,不过后来柳树枯死了,但这巷子却还在。”

    “我就说嘛,以你的名字取未免太牵强,长安城的历史可比你长的多了。”叶云深哈哈笑了两声,在柳正青和安长月双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中,抬手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说。

    出了青柳巷,安长月回头看了眼巷子口的那所院子,外面看着有些破败,不过大门上的门环却看着还算光亮,显然常有人到院子中查看。

    既然如此,像柳树这般好种的树木,怎的会枯死?

    一路回到溶月楼,安长月伸了个懒腰很想就这么回房躺着,不过她前脚还没踩到楼梯上,门外便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冲了进来。

    “阿月,老吴让我来找你过去一趟,他有发现。”这话简直比什么都能人瞬间清醒,她立刻三两步蹦到庄翼跟前,这小伙子从刑部刚到大理寺的时候还老大不愿意,这会儿也积极的很。

    “庄兄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都没看见你...”本来蹲在外面廊下喝水的叶云深见安长月突然转身,心里好奇发生了什么,便起身过来看,却看见庄翼正站在门口。

    庄翼挠了挠头,指了指另一边说道,“我从那边来,你蹲在这里自然看不到。”顿了顿又道,“现在就过去吧,我看老吴那样子兴奋的很。”

    安长月朝立在柜台后的纤娘嘿嘿笑了一声,得了纤娘一个白眼,这才拉着叶云深一道出了门,和庄翼往大理寺赶过去。

    路上她问了庄翼几个问题,发现是一问三不知,这才知道庄翼本身去城外调查一桩案子,这才刚向申屠汇报完,那边就被老吴抓了壮丁,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西市。

    进了大理寺,安长月径直往老吴的小院去,叶云深自然借口对庄翼调查的事情好奇,拉着庄翼去了别处,安长月没拦着他,反正他就算进了小院,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吴一见到安长月立刻兴奋的跑上前手舞足蹈的说道,“真是高明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种手法杀人,若非我曾经听师父提及过,又一时好奇试了试,怕就真的会以自杀给出报告了。”

    安长月嗯了一声,歪着头好奇的问究竟怎么回事?

    老吴也不多说,拉着她往敛房内进,秦竹卉的尸身他已经缝合完毕,因着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这次老吴缝合的倒是还算仔细。

    “你看这里,这个红色的小疹子,这是一种名叫红颜的小虫子叮咬的,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就跟蚊子叮一下差不多,但如果在被红颜叮过之后再服下两种很寻常的东西,就会变成催命的毒药,且一般情况根本查不出来。”

    他说着指了指秦竹卉的手指,“你看她指甲缝儿里的污迹,其中一种就有这两种东西的残渣,可见她在被红颜叮过之后又服用过这些东西,所以才会突然之间吐血并被噩梦惊扰。”

    安长月拿起秦竹卉那只已经有些变了色的手,一股淡淡的尸臭味儿先一步钻进她的鼻子,少顷后又有一股香甜随之而来。

    “是甘草和蜜饯?”她惊讶的看着老吴,老吴点头,“我曾听师父说过,红颜这种小虫子其实是被人为饲养,个头就如红豆一般,每个人饲养的方法不同,最后中毒出现的症状也不一样,不过像秦竹卉这样的,实属少见。”

    “看来饲养红颜的人是个高手了。”安长月皱眉道,寻常女子家喝苦药都会辅以甘草或者蜜饯压制苦味儿,秦竹卉自幼被疼爱,自然也会在喝下汤药后吃一些。

    老吴嗯了一声,“红颜本是南疆一种蛊虫,其本身并无多大害处,后来传入中原之后被有些心术不正的道士加以修改,这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安长月抓下抓下巴,鸿胪寺在京寺务司及提点所,掌诸寺葺治之事。传法院,掌译经润文。左、右街僧录司,掌寺院僧尼帐籍及僧官补授之事。

    其上为鸿胪寺卿全权负责,而少卿辅佐之,这么说来,倒是真与道士有些关系,不过最近没听说京中道观有什么大变动,若是寻仇泄愤,似乎也并无理由。

    而且虽然说名义上是鸿胪寺卿和少卿统辖,但实际上鸿胪寺手底下可不止这些业务,即便要寻仇泄愤,也不该直接找到少卿头上。

    “不是道士,没有理由,秦竹卉不过一个小小女子,且从秦家仆从口中可以知晓,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唯一干过的出格之事怕也就是以绝食威胁秦柯应允她的婚事。”

    安长月说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肯定还是和孔真与杨函书有关。”

    这两人看着与此事并无直接关系,一个没有动机,一个没有机会,但仔细想想,秦竹卉从头到尾似乎都在暗示这件事是因二人所起,尤其是那句占了她的位置。

第300章:旧案

    老吴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点头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这东西是道士圈养的多,不过会饲养的人少之又少,整个长安据我说知,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且其中一个还在刑部大牢里,不日便要被处斩,另外一个则在城外,轻易不会入城。”

    他说的那俩,一个是招摇撞骗致人死亡,还被刑部抓了个正着,当下便被判了重刑,这会儿都在里头待了将近一年了,不久之后便要处斩,不会是他。

    而另一个则是长安县龙门东昌观的观主,那可是位高人,早年连太平公主都时常前去听观主讲道说法,后来太平公主一党垮台,东昌观竟没受到牵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既然不是这两人,那就证明有人带了这种虫子入长安,不过红豆大小的一点,要想瞒过守卫也不算很难。

    “既然知道人是怎么死的,那就好办多了,秦竹卉的药肯定有人经手,切今日我们到秦家也算有个小发现,有个处理脏污的孙老头似乎有些可疑,不过今日我并未见到人。”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可疑,只是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孙老头其实是刻意避而不见。

    老吴哦了一声,“这我就管不着了,我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你们查案的时候要是找到红颜,可记得给我留个全尸,我还想研究一下,这种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引发毒性置人于死地。”

    这才是他真正兴奋的原因,要是安长月他们给弄到一只红颜,他可以好几天都开开心心的。

    安长月撇了撇嘴,“知道了,一定会给你留的。”心里却嘀咕了一句,是不是全尸就不好说了。

    没跟老吴多废话,安长月转身出了小院,迎面看到明走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来找她的,安长月便站住脚步朝着他行了一礼。

    明点点头,开口说道,“我在大理寺往年档案中发现一个有趣的案子,或许对你现在查的案子有用。”他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卷帛书递到安长月面前。

    “这是三年前常州递交上来的大案复核,当年常州有户人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差点把当时统辖那处的县令给烧没了,不过后来发现是意外,所以也就没有多加处置。”

    明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以为安长月会有疑问,却不曾想她只是竖着耳朵听,便继续说下去,“虽然当时地方以意外结案,但在大理寺却一直算是悬而未决的案子,不久前曾有从江南道来的商人提起此事,我觉得其中似有蹊跷,便派人去查了当年的旧事。”

    “可有什么结果?”安长月眨了眨眼,心想莫不是柳正青做的?他的速度倒是快,不过须臾便已经弄的大理寺都开始有所动作了,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江南道的负责人。

    “有,不过不甚明确。”明说着背手而立,“当年那户人家宅院不算小,虽然只是寻常百姓,但不似京中这般讲究规制,所以我不认为那把火能一下子将全部人都困死其中。”

    这点倒是跟安长月想的一样,她当初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远在常州,又是三年前的案子,她就算有疑惑,也不可能再去趟常州一查究竟。

    “而且更让人怀疑的是,这火竟然是从主人房中一路烧起来,而主人房一般都在院中,或者院后,前院那些仆役就更不可能全部都飞蛾扑火,眼看着控制不住还自己往上扑。”

    明虽然任职大理寺少卿不久,但早前曾在地方做过司法曹参军,知道人性有时候有多么可怕,当然,他不否认孔家都是忠心的奴仆,但不至于那么多人中没有一个不会为自己着想的。

    安长月点头表示明白,“这确实是最大的疑点。”即便家中大人们不畏死忠心救主,可孩子呢?为何连孩子都不曾脱逃?

    “且主人房后便有一处水池,若这些奴仆真的忠心为主一心救火,那么大个水池,应当不至于会酿成此般惨烈结局才对。”

    明顿了顿又道,“你们从上宜县回来那时,我便已经派人前往常州探查,如今算算也该回转长安。”他那时只是觉得好奇,心想既然是灭门大案,且存疑,不妨调查一番。

    谁知道竟然真就查出些端倪,这么大的漏洞,当时的县令竟然一丝一毫都未曾透露,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官途,还是别的什么。

    “那么早?”安长月算了算时间,心想她想到了柳正青暗中推波助澜想查当年孔家的案子,却没想到他在刚启程要往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部署,这么厉害的人物,阿娘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

    “不算早了,这事情被申寺正搁置了三天才报到我这里,若非你们脱险,这案子怕还得再拖上几日。”明话语里没有责怪之意,当时那般情况,杨义德和他们兄妹俩都尚未安全,申屠没有心思着手朝三年前的旧案也属于正常。

    安长月呵呵笑了两声,心想果然还是申屠大哥关心人,他们俩都千里迢迢去找大理寺失踪人口了,自然要先紧着他们来,毕竟三年前的案子已经过了三年,再不在乎多等几日。

    “若是得了消息,先告诉我一声,我觉得这事情说不定跟秦竹卉的案子有些关联。”孔真是孔家唯一的活口,当年她若不是跟着杨函书私奔,说不定那场大火连她也一起吞没了。

    “那是自然,不过我倒是觉得孔真的嫌疑虽然大,但她并无杀秦竹卉的理由,那个女人可跟她一样被骗了啊。”明语气清淡的说了句,笑着转身离开。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从孔真那日的情绪爆发来看,她确实没什么理由去害秦竹卉,她若真有那机会,恐怕会杀了杨函书泄愤倒是真的。

    “既然不是她,那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脚打算先找了自家兄长回去,奔波了一滩,她很饿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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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445/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作者:畔茶佉水所写的《大唐谜案》为转载作品,大唐谜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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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