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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断手宝瓶

    林子里有很重的血腥味儿,从衙役进进出出来看,大部分都是在林中被人乱刀砍杀,而且木箱最初的拖动痕迹也是朝着林子去。

    安长月看着这些痕迹,大致想到了当时的情景,米喇尔和回鹘老头一起运送货物,却在这里发现了异常,或者直接跟人对上了,他们情急之下想带着货物躲进林子里伺机逃脱,奈何箱子目标太大,而且对上的人追得也凶,于是两拨人在林子里直接动起了手。

    从地上的痕迹看,两边人似乎还有过一段交谈,这里有一排还算整齐的印子,应该是两方人马对峙的结果,随后追的那一方直接动手杀人,回鹘老头和米喇尔逃走,但回鹘老头失了方向。

    但看那些尸体的痕迹,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把所有人杀光,米喇尔根本没逃跑的可能,除非他们要杀的是那个回鹘老头,其他人只是顺道,所以米喇尔这种不反抗直接跑的,也就无所谓了。

    “下手这么重,怎么可能是寻常毛贼,米喇尔怎么会说出这么容易让人拆穿的谎言?”安长月抓了抓下巴喃喃自语,李淙好不容易听清她说什么,却又听到米喇尔这个名字,不由再次发问。

    “哦,是一个粟特商人,昨夜他入城求助,说自己的商队被毛贼偷盗,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故。”安长月说着转头朝别的地方看去。

    今日难得是个风清气爽的好天气,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洒下来,又钻进枯草里,反射出一丝丝奇异的光来。

    安长月盯着一个地方看了片刻,用手指了指冲李淙说道,“李兄你看哪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李淙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问了句什么东西?人径直走了过去,一点没注意到身后安长月脸上不厚道的笑,她看的分明,那是一截断手,手上戴着镯子,刚才反射出的光就是出自那镯子。

    这里大部分地方都被血染过,正好遮盖住那只断手,李淙等走近了才看清楚,不由唬了一跳,按着腰间的刀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蹲下身仔细看断手手腕上的镯子。

    “这个是西域的玩意儿,我以前见阿娘一个朋友就戴过。”李淙跟安长月解释,忽然想到安长月自幼在西域长大,这些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止如此,你看这镯子上的花纹,通常女子多会雕刻莲花等花鸟纹饰,这只上则雕刻的是宝瓶,在佛门中,意喻财富汇聚和长寿,寻常人家并不会如此。”

    她说着朝不远处的衙役喊了一声,立刻有衙役前来,小心翼翼的把断手捡起来带走。

    “你的意思是,这人是个笃信佛教的?”李淙有点不明白,一个宝瓶图案除了这个还能说明什么?需要这般在意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只手的主人可能贪财。”安长月撇撇嘴,一个宝瓶图案确实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但有一点也许可以确定,这些人跟阿娘要查的东西有关系。

    李淙啊了一声,挠了挠头更加不明白,“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看府尹准备收队了。”他说着指了指京兆尹,他就是来装个样子,尸体抬回去也算完事,不过这么多尸体,十有**要占些别的地方。

    安长月点点头,她看的也差不多了,此事还需回去跟阿娘说一说,虽然阿娘瞒着她,但她不能因此坏了阿娘的事。

    翻身上马,安长月如来时一般当京兆尹不在,径自骑马离去,李淙却被京兆尹叫住,问了他几句,见没什么大发现,不由叹息。

    李淙拱手告辞,先一步跟着安长月离开,他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京兆尹也就随便管管,没真的把他当寻常捕快,对他擅自离开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长月回西市的时候李鲵还没回来,叶云深问她都发现了什么,她只蹲下廊下一言不发,似乎是盯着街上的人发呆,又像是想什么想入神了。

    李淙朝叶云深使了个眼色,两人蹲到一边说话,李淙道,“叶兄,我怎么觉得阿月最近精神有些不大好,你看她脸色都没之前好了。”

    “谁说不是呢,她最近心事比较多,我也不好过问,好歹是个女孩子呀。”叶云深低声说着,和李淙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都叹什么。

    安长月虽然在想事情,但两人的对话她一字不差的听见了耳朵里,心想自己是个女孩子没错,跟他过不过问有什么关系,自家阿兄根本就是无从下手罢了。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叹气,她都一个头两个大了,自家阿兄却想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如今可疑之事有四,明所查城外村民死亡,其妻自首却又自尽,显然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还有那个叫米喇尔的粟特商人,他又为什么要说谎,崔呈为什么要把人放走?他知道点什么。

    接下来便是今日最大的稀奇事,一帮游侠儿往京兆府报案,这大概会是最近长安城内最让人猜不透的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们说不定能想出无数个可能来。

    最后便是商队了,什么人会跟这样一支小小的商队有深仇大恨,将人杀死也就算了,还用这么血腥的手段,乱刀砍杀,那血腥味儿到现在还在安长月的鼻尖若有似无。

    “李兄,之前的案子大理寺那边有什么消息?李寺卿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安长月突然问道,李淙吓了一跳,听她问的是正事,忙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说道,“没听我阿耶说过什么,不过明少卿去过我家一次,很稀奇。”

    明是个比较顾家的男人,他很少在下了职之后不径直回家,那一天却同李朝隐一起去了李府,直到夜禁前不久才离开。

    叶云深一听立刻笑眯眯的看着李淙,“李兄肯定听墙角了,快说说,他们都说了什么?”他跟李淙相交算深的,知道这家伙的秉性,明的不敢,偷偷摸摸蹲墙角是有必要的。

第332章:孩子?

    李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里略带了一点尴尬,“这个,就,没说什么,我听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听到好像有个孩子不见了什么的,总之跟案子关系不大。”

    他听说过之前那个案子,明亲自带队去找人,结果去的时候人就死了,听老吴的意思人还是被杀,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那人的媳妇还在回来的路上莫名其妙自尽。

    李淙想,要不是知道明的为人,肯定会以为他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孩子?”安长月眨了眨眼,猛地想到那女子跟着队伍回来的半路突然自尽而死,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

    “是啊,一个孩子,我还见我阿耶拿了一份档案,我偷偷看过,上面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死的那两个人的资料,可没见着上面有孩子啊。”

    李淙本来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过偷听完之后就上了心,特意去问了问,正好还真就有知道的,说那俩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的,不过在村子里好些年了,一直住在一起,倒是没见着有孩子出现。

    所以他后来就觉得可能是别的事,跟死了的夫妇俩没什么关系。

    但安长月却不这么认为,那个孩子也许就是解开夫妻俩双双毙命的关键,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一切就有可能水落石出。

    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在直觉之外,安长月也需要足够的线索和证据,她抓了抓下巴起身来回踱步,片刻后凑到李淙耳朵边说了几句,李淙啊了一声,有些害怕的问必须这样吗?

    “自然,不会耽搁太久,我和阿兄今晚就在你们家附近等着,你只要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就行。”安长月冲着李淙保证道,李淙心想,阿月这可是第一次求他办事,不能让人失望啊。

    “好,那你们今晚在侧门等我消息。”他胸有成竹的说着,脑子里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要他从他阿耶书房里拿东西,这还是头一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等送走李淙,安长月便和叶云深商量今晚的事,现在时辰尚早,他们须得在李鲵回来前把一切都说好,省的到时候被精明的娘亲给戳穿,那李淙晚上可就要白等了。

    两人蹲在廊下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直到李鲵从外面回来,看到兄妹二人这般模样,挑眉问道,“你们俩又商量什么?可别想背着我干坏事。”

    她说着进到门内,“你们老娘我虽然最近是忙了些,但管教你们俩小家伙的时间和精力还是有的,千万别自作孽哦。”

    叶云深嘴角使劲抽了抽,他一看到自家阿娘这表情就发怵,他开始怀疑阿娘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想打他们俩身上,“阿娘说笑了,我们俩可是很乖的,哪里会干坏事,长安再找不出比我们俩遵纪守法的了。”

    安长月立马跟着点头,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眨了几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李鲵跟前悄声说道,“阿娘,那帮游侠儿去报官的命案是粟特商队的事儿,人全死了,货物也被带走了,应该只剩下米喇尔这一个活口。”

    她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尸体被京兆府带走,具体什么情况暂时还不知道,那个回鹘老头在不在尸体中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米喇尔确实说了谎,还不止一个。

    “我已经知道了,李朝隐带人去京兆府交涉去了,很快就能知道商队里一共多少人,还活了多少人,至于那个粟特商人,他肯定不如自己说的那么一无所知。”

    出去这段时间除了去找李朝隐商量此事,她还去了那个叫关叔的游侠儿头子,那人倒是个角儿,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惜架不住她不吃这一套,没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不过她没着急直接挑翻了人。

    至于米喇尔要碧色酒的举动,李鲵从飞鸟哪儿得了消息,是一种很隐秘的买卖手段,出货一方是在西市有专门的货栈存放货物,平时没什么人,一旦出货就会有不少凶神恶煞的游侠儿在外守着,看样子那些游侠儿不归关叔管。

    这些事情在李鲵脑子里飞快融合,她很快发现了其中端倪,这些人跟游侠儿都有些关系,这些人都有一个想要极力隐藏的秘密,更主要的是,这些人背后似乎都有人在为他们撑腰。

    “米喇尔背后和关叔背后的人看来不容小觑,能将这些人收到自己手中揉捏,必然不会是外人。”李鲵的意思是此人在长安扎根的可能性比较大,且此人必然跟官府脱不了关系。

    “可以肆意操纵西市的买卖,除了市署外,也就只有更高一级的户部,而关叔那边,我一时猜不到会是什么人在背后撑腰。”

    想要私底下操纵一桩买卖容易,让一帮惹是生非的游侠儿服服帖帖可不容易,这一伙人随便生个事,那可都有可能酿成大祸,他们背后的人定然势力不小。

    “不是长安令,不是京兆尹,那便是军方,武侯级别太小,金吾卫不会看得上这些,禁军没那心情管这些破事,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有那闲心和能力。”

    见李鲵不说话,安长月又嘀咕了几句,李鲵这才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她跟安长月想的差不多,这些人不会有心情参与这些小事,在背后拿捏的,必定是个她们忽略掉的人。

    “对了,明日跟我去兵部,陛下已经同兵部尚书张说打过招呼,准许我们查六年前凉州那桩灭门案,看看当时到底是谁在经手这个案子,又是谁将案子定了性。”

    李鲵眯了眯眼,安长月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想,能让她阿娘较上劲儿的,这么多年来是头一遭,看来幕后这人确实棘手,难怪阿娘不想他们参与,是怕他们遇到危险吧。

    这般一想,安长月心里最后那点别扭也荡然无存,说到底是她自己小心眼儿了,阿娘什么样的人,即便突然变了态度,最终的目的也绝对不会改变,阿娘还是那个阿娘啊。

第333章:兵部卷宗

    兵部位于安上门街中段,往上走是左骁卫、左武卫及左翼门卫衙门,再往上便是紫微及黄门省等衙门。

    李鲵对这里还算熟悉,只是她从自己阿娘口中所知的这三省名称有些变动,诸如武后光宅年间中书省为凤阁,门下省为东台,尚书省为文昌台,然而到了垂拱初年又把门下省更为了鸾台,文昌台更为文昌都台,等等。

    如今尚书省中是由左右丞相负责管理,左相源乾曜,今年也有五十上下,是个直心之人,右相就是兼任兵部尚书的张说,此人脾气暴躁且生性贪财,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缺失,与许国公苏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安长月在长安城中待得时间不短,对于这位右相早有耳闻,听闻当初姚崇姚宰相临死前还算计了一把这个素有嫌隙的同僚,叮嘱自己的儿子张说来吊唁时,把家中收藏的珍宝器皿全部陈列出来,他不看就要小心,若是看了,就把这些东西赠送与他,并请他为自己撰写神道碑,且一定要立刻誊写呈于陛下雕刻。

    姚崇死后,张说果然来吊唁,他本就贪财,一看到姚崇灵前那些珍宝,忍不住起了心思,并为他撰写了碑文,对他有了极高的评价。

    但随后不久张说便后悔了,可姚家公子却说已经呈送给了皇帝,张说知道后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说自己确实不如姚崇。

    这个故事安长月是从一个来喝酒的客人那里听到的,当时就觉得这两个宰相都挺有意思,也突然觉得官场如阿娘所说,水深的很,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说不准哪一步走错,就真的掉进去了。

    到兵部门口的时候,李鲵把手令给守门的卫士看,卫士立刻放行,并把他们领到了内里见兵部郎中裴光庭,裴光庭出身于河东裴氏中眷房,是隋朝礼部尚书裴仁基之孙,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之子,早年以门荫入仕,因母亲厍狄氏深受武皇的宠信,得以累迁至太常丞。

    但后来到了睿总年间,他因是梁王武三思女婿,曾被一度贬为郢州司马,直到开元年间才被复辟,一路从率府中郎将到如今的兵部郎中。

    且此人沉默寡言,少于郊游,本来这种性格在官场并不吃香,但裴光庭做事十分严谨,竟也备受人们推崇。

    李鲵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案前埋头看公文,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便起身朝着李鲵拱了拱手,算是行礼,“张尚书已经打过招呼,你们要的卷宗我已全部调出,诸位还是在这里看过便罢。”

    他说着将书案上的一盘卷宗拿起递给李鲵,又示意她到旁边的桌子上查看,这些全部是当年凉州那次兵祸的详细记载,不过大部分都是幸存的兵士所说,有些地方并不能全信。

    李鲵拿了卷宗没有雨裴光庭多言,她知道这位裴氏子的性子,只打算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便走。

    安长月陪在李鲵身边,李鲵看过一遍的卷宗她会再看第二遍,两人的着重点多有不同,也许能发现其中什么端倪也说不定。

    当李鲵看到六年前凉州灭门案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上面记载跟月眠楼的消息基本一致,富商一家祖籍江南道永州,是在战乱中被突厥一小伙兵士所杀,家中满门无一活口。

    但李鲵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除了富商一家外,并无其他人在此次战乱中报亡,也就是说这伙突厥兵似乎只求财,并无杀人的打算。

    这一点李鲵倒是清楚,大唐和突厥边镇时有摩擦,突厥人多数时候只是洗劫财物,很少会杀人,因为一旦屠杀百姓,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安长月看完自己手上那一卷,都是些关于当地军方的消息,大部分都跟他们要查的东西无关,她把手上的放下,转头见李鲵皱着眉看着手中的卷宗,忍不住问了句,“阿娘,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奇怪。”李鲵说着伸手给安长月看,一旁的叶云深伸着脖子也想看,直接被母女两人给忽略了。

    安长月看了一眼,很快便发现了问题,“只有这一户出了人命,其余并无损伤,确实很奇怪。”突厥人既然要杀人,怎么会只杀这一家人?难不成他们就是为了这户人家来的?

    “不只如此,你看上面描写的,这户人家中并无奢华装饰,只是寻常的大宅子,如果不是居住在附近或者有来往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家是一个富户。”

    李鲵说着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裴光庭,想了想又收回目光,裴光庭也只是看过卷宗,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还得从卷宗上找。

    她想着把剩下的卷宗一一查看完毕,又等着安长月也一一看完,这才整理好让叶云深送还,她和安长月则起身打算跟裴光庭告辞。

    但二人还没说话,接过卷宗的裴光庭却突然开口说道,“六年前在凉州经历此事的还有几人在长安,你们可以去问问,也许会有更多线索。”

    他说着把桌子上的一根竹简拿起递到李鲵跟前,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六个人的名字,却并无地址与其他,看样子只能他们自己去细查。

    李鲵接过竹简谢过后便从兵部离开,回去的路上,安长月拿着竹简看了又看,突然看到一个叫关海的人,六年前他在凉州当兵,后来调回长安,不久之后脱了军籍。

    “这个人会不会是关叔?”安长月问道,她只是直觉,因为她总喜欢把当下发生的所有事都联系到一起,当看到关这个姓的时候,就想到了操纵长安游侠儿的关叔。

    “不会吧,哪有这么巧?”叶云深有点不大相信的说道,但一般他家妹妹的直觉又很准,所以他也不能把话说死。

    “为什么会这么想?”李鲵看着安长月问道,她深知女儿不会空穴来风,必然是想到了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这才说出了口。

第334章:打听

    安长月想了想说道,“除了同一个姓氏外,他跟关叔一样从过军,且又是一年脱离军籍,这一点就已经很值得怀疑了。”

    关于这个关叔的事她阿娘李鲵知道的更多,安长月倒是不担心她想不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她如今说出来,只是给了一种可能。

    毕竟竹简上一共有六个人,唯一能跟他们现在知晓之人勉强扯上关系的就这一个,自然要先从他下手,当然,如果错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毕竟还有案子需要问问关叔。

    李鲵在得了安长月的提醒后也想到了这些,她点头嗯了一声,往前走出去几步后说道,“你们去大理寺看看有什么线索,我去找关叔。”

    兄妹俩这一回非常听话,目送李鲵离开后,两人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转去,昨夜悄悄出了西市去了李府门外,李淙果然有办法,安长月看了卷宗上的记载,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以为自己想错了,但就在这里李淙却发现自己多拿了一份卷宗出来,安长月本着拿都拿出来了,那就看看的原则,打开一看,竟然看出了些端倪。

    那是早前锦娘及太原王氏旁支的案子,其中有一部分是白家当年的账簿,上面有一个人的名字看着比较熟悉,便是城外那对夫妻。

    一个以拐卖幼童为生的人贩子,怎么会跟这样一对据说没有子女的夫妻有关系?

    安长月想了又想,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来长安之前,定然不如他们自己所说那般,并无子女,也许有,只是后来出于某种原因不见了,而两人迁来长安的原因说不定也是因此。

    所以当李鲵想支开兄妹俩独自去见关叔的时候,兄妹两人才会那般听话,因为他们也有想单独去查的东西,这样正好可以互不干涉。

    安长月和叶云深没惊动其他人,悄悄见了当时负责按照账册找人的官差,从他们口中得知,确实有一户是在长安城外村子里的夫妻,不过当时他们去的晚,村子里没几个人了,也不知道村里是不是都知道。

    叶云深问道,“村正应该知道吧,你们将孩子还回去,肯定得知会村正吧?”

    官差想了想点头说应该都说过,毕竟是城外村子,不比长安城中的好办。

    两兄妹对视一眼,跟官差借了马匹,急匆匆出了城,等到村中的时候,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已经下地务农,只有少数老者坐在村头树下围着说话。

    这冷飕飕的天气,也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远远看着气氛有些压抑。

    等安长月两人走近,那些老者就突然噤声,齐齐看着两人,其中一个胡子苍白的老丈问道,“敢问两位是哪里来的?到咱们这村子做什么?”

    安长月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道,“老丈,我们是从长安来的,有点事想跟诸位打听下,村里那户丢了孩子的人家,后来那孩子可找到了?”

    围坐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问道,“你们咋知道呢?他们家早前孩子就丢了,是官府的人给送了回来,可惜那孩子丢的时间长,回来都不认识自己爹娘了,每每看着都让人觉得心酸。”

    “是啊是啊,后来听说那男人死了,是吊死的,他媳妇还说自己杀的,结果没多久又传回来消息,那女人也死了,哎,真是可怜啊。”

    一个面容有些干枯的老妪说道,一边说一边看身边的人,像是寻求赞同。

    “就是就是,他们家那孩子好像在男人死之前就不见了,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把丈夫给杀了,你说这日子好不容易才要好过,有啥不能商量的。”

    话题一旦打开,这群平日里闲来坐着说话的老人们就像是比赛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安长月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了解了个透。

    叶云深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自家妹妹好像就问了一句吧,怎么会收获这么多?

    安长月见说的差不多了,便笑着跟众人一一道别,那户人家也不用去,凶手既然能设计到这一步,家中有用的线索肯定早就已经清楚干净,现在唯一的关键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孩子。

    从这些老人口中得知,那孩子约莫有十四五,与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如果没有闹出任何动静就被人带走,十有**是她自己跟人离开的。

    是什么人会让她心甘情愿跟着走?连自己的父母生死都不顾?

    “看来还得再找那位官差问问。”安长月微微蹙眉说道,那孩子的经历里一定有那人,可以让她十分信任,胜过亲生父母的人。

    再一次找上那官差的时候,那官差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俩,要不是常在大理寺见他们,肯定要以为他们俩别有用心。

    安长月悄声告诉那官差,这都是为了查案子,且案子没有进一步进展前,切记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否则要是前功尽弃了,罪过可都得他担着。

    大理寺谁不知道安长月破案是把好手,一听是这原因,当下便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那孩子是根据王氏一本账册上的记载找到的,当时她已经与人私定了终身,那人名叫虎子,是一个街面上的游侠儿,不过跟其他胡作非为的游侠儿有点区别,看着老练沉稳的很。

    “游侠儿?不会是关叔手底下的人吧?”叶云深惊讶的问道,官差一脸你这都知道?那还来问我干啥?

    安长月忙插话问道,“那去哪儿可以找到这个叫虎子的?”

    “平康坊呗,他虽然不胡作非为,但却十分喜欢流连青楼酒肆,如果不在平康坊,那就肯定在哪家酒肆里泡着。”官差说道,当初他们带走那女孩儿,这个叫虎子的还一脸不愿意,不过后来听说是送她与自己亲生父母团聚,这才没有再阻拦。

    “多谢大哥,如果这案子破了,我定然会向李寺卿报上你的功劳。”安长月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第335章:游侠儿

    到平康坊找到虎子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女妓耳鬓厮磨的咬耳朵,不过他待的却不是贵妓云集的中曲和南曲,而是平康坊内最低贱的循街一曲,与他一起的女妓也不是失踪的那个女孩儿,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虎子一听他们二人竟然是找人的,吊儿郎当的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们找宋小小干什么?不会是要把她抓回去吧,那丫头野的很,是她求我带她跑的,这会儿人去了哪儿,我真不知道。”

    安长月学着刚才虎子打量人的样子打量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放心,带不回去了,她父母都已经身亡了,她这回可是真真切切的无依无靠。”

    “你说什么?”虎子一下子坐直了腰背,随后脸上神色一变赶忙说道,“不是我,我没杀人,我就只把宋小小带出来了,他们俩真不是我杀的。”

    “没人说是你杀人了,我们只想找宋小小问一些事情,你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可眼睛里却清澈透明,让人看不出她是不是心想算计。

    虎子咽了咽口水,到嘴边的谎话在叶云深一手捏碎了一只茶杯后硬生生吞了下去,想了想说道,“那天我带她出来后,她非要回平康里,我没拦住,就依她了,后来几天我没见着人影。”

    他说着一脸客气的看着叶云深,又看看安长月,深知眼前这位小娘子才是正主,忙赔笑道,“不过她一心想住到中曲,从家里出来带了点钱,肯定还赖在那里。”

    “怎么?她不是中曲的人?”安长月没有说出妓这个字,她甚至有点想不明白,即便这个宋小小跟家人没了早先的亲近,但也总比混迹风月之地要好,她为什么心心念念非得回来平康坊呢?

    虎子嗨了一声说道,“她怎么可能是中曲的贵妓,她一早就在这一曲中,不过她那时候年纪尚小,没多少人愿意点她,她跟我关系还不错,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说我们俩私定终身,更没敢愿意点她,直到现在。”

    虎子竟然一脸委屈的叹息,他这找谁说理都不行,都传开了,宋小小那死丫头也不解释,弄的最后那丫头就缠上他了,没钱没吃的都来找他,简直了就。

    “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那丫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我躲着都来不及,要不是她用非常手段折腾我,我也不会妥协帮她。”

    “哦?那你对她知道多少?”安长月问道,她对这个宋小小倒是有了一点别的兴趣,不过还是先查清楚问题所在比较重要。

    虎子想了想,咝了一声说道,“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她是被人贩子给卖到平康里来的,不过她资质不好,一直也没能靠自己挣钱,总是白吃白喝。”

    “你去宋小小家中接她的时候,可发现了什么异常?”安长月再问,这么一听似乎宋小小就是个疯丫头,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所以安长月便转了方向,想知道城外村中那户人家的事情,如果虎子带走宋小小是被人看到,那人将计就计威胁那对夫妻,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异常?”虎子仔细想了想,他跟宋小小商定这一次完事就可以再无纠缠,所以他才偷偷去城外带人,去的时候是午时刚过,到城外村中已经等到约莫夕食过后才看见宋小小从屋里偷偷溜出来。

    当时天色微微有些暗了,虎子并没有看清院内的情况,不过他们家院子在村子里也算比较偏僻的,没什么人在附近,他也就直接上前站在树边躲身影跟宋小小说话。

    宋小小的意思是再晚点,等天彻底黑了再走,所以他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天彻底黑了,他才再次回到树后想看看人出来了没。

    虎子想着当时的情况,当时天很黑,好像没什么人在附近,不过他当时转头看向院子时,里面第一个出来的并不是宋小小,而是一个妇人。

    “好像没什么异常,就是带走宋小小前有个妇人从里面出来,我猜应该是她阿娘,她走的匆忙,也不知道是去办什么事。”虎子说道,他接到宋小小也说了这事,不过她说没什么,就是那女的跟男的吵架了,没别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你们回来路上的也成。”安长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看时辰是人出事前后,那时候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虎子再沉吟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有,有有,我记得当时有个人撞了我们一下,就在村口,看那人的打扮不像是村里的,倒像是长安来的,身上还有西市香铺的味道,很好闻,我当时还在想,一个大男人弄的这么想做什么?”

    他是个游侠儿,整日里打交道的大部分也是这样粗糙的汉子,虽然见过几次贵人家的公子和阿郎,但也没弄的那么远近可闻。

    所以他当时还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人穿着不俗,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窄袖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香铺的味道?哪家?”安长月又问,虎子愣了一下,仔细回忆起那个味道,“有点像是西市东北隅第二街内的陈记香铺,有一种比较特别的香只有他家有,那男人身上就有这种香味。”

    “那时是什么时辰?”

    “酉时末,近戌时正。”虎子十分肯定,因为当时他比较心急,生怕宋小小的家人追出来,所以走的比较急,等进城的时候正好听到第一声街鼓声,算算时辰,大约就是那时遇见那人的。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跟老吴说的死亡时辰不过一刻钟左右,如果是那人行凶,他不仅杀了人,还在宋小小家中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难道是在等女人回去?

    他肯定看到了虎子带着宋小小离开村子,所以将计就计,这个说法虽然说的通,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虎子遇见的男人就是杀害宋小小阿耶的人才行。

第336章:陈记香铺

    虎子带他们两人到中曲转了一圈,没问到宋小小的踪迹,倒是见识了虎子的人缘,还知道了中曲的女妓们的审美风格,她们对自家兄长这种浓眉大眼的颇为喜欢。

    出了平康坊已经过了申时,安长月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舍弃了回去吃夕食,而是直接自西市东门而入,转到东北隅第二街,去找虎子口中的陈记香铺。

    东北隅相较于大十字街的繁华显的有些萧条,不过还是有客人会径直走进来,一看便是常来光顾。

    安长月和叶云深站在陈记香铺的门前,看着门内的情景不由一愣,这个铺子里跟铺子外完全不一样,外面冷冷清清的,好像一个客人也没有,结果走到正门一看,竟然满满当当站满了,且没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叶云深问道,安长月摇摇头,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情景,这么多人不发出一点声响,看着有些让人发怵。

    “上前问问便知。”想了想她说道,抬脚往前过去,进了门还不及说话,那边已经有人递来一根竹简,上面写着二十三号,下面有一个空白,不知道是故意留白,还是别的什么。

    “客请稍等,你前头还有二十二人,客需什么香,可提前告知小的,会进去通传。”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头上戴着一个毡帽,身上是一件翻领袍子,样式倒是不错,只可惜所用布料实在一般,平白损了这衣裳。

    “我们不是来买香,而是有话要问。”安长月转身看着那少年,少年先是一愣,随后直起身子说道,“请问客,请问二位想问什么?”

    “西市陈记香铺中有一种异香,别家香铺均无所售,近日可一个男子前来买过?”安长月顿了顿见少年不说话,便去怀里摸那块大理寺的腰牌,她特意跟李淙讨要的,就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

    “那人鬓边有一个红色的印记,约莫而立之年,身高六尺三寸,耳上有一环状耳饰,应是胡人。”她说道,少年显然知道这令牌,忙拱手道,“要知道客人的记录,还得问册子,请随小的来。”

    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跟随少年绕过众多客人往里走,安长月看到最前头坐着个人,那人头发花白,正颤颤巍巍的一点一点调配香料。

    安长月忍不住挑了挑眉,很少见香铺是现做的香料售卖,这个陈记香铺果然特殊。

    进了小门便是一所四方院子,院子看着不大,两面建了屋子,只有一侧是一堵矮墙,站在廊下便可看到半个街上的情景。

    少年领着他们进了左手边第一个屋子,里面有不少袋子,想来是做香料的原材料,另一侧则是一张矮桌和几个架子,架子中有摆放书籍和册子,其余也是搁了同样的袋子。

    他走到架子前伸手取了一卷册子下来,听着哗啦啦展开的声音,安长月便走上前去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不少人名,想来都是买过那种特殊香料的客人。

    “香铺里的秘制香料十分昂贵,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能来购买的多为权贵富户,这近月余来购买这种香料的一共三家,一个是御史中丞宇文融家的小厮,一个是太常博士贺知章老先生,还有一个便是王毛仲。”

    前两个少年多少形容其为何身份,到了王毛仲这里,少年连形容都懒得形容,看似跟这个王毛仲不怎么对付。

    但据安长月所知,这王毛仲早年乃是临淄王,也就是现在皇帝陛下的家奴,玄宗皇帝被立为太子后,王便负责东宫的马驼鹰狗等坊,后来平定韦后及太平公主之乱有功被封大将军,开元九年时因战功又被累封为辅国大将军,后又任太仆卿,深得皇帝陛下宠信,可谓是位高权重。

    他想要什么样的香没有,怎么会来西市这样一个小铺子寻香?

    安长月越想越觉得不对,以王毛仲如今的身份,他即便想要从宫中要些上等香料也不什么难事吧。

    “王家来买香的是什么人?”

    “跟客形容的那人差不多,看着像是个胡人。”少年说道,王毛仲本是高句丽出身,他家有胡人一点不奇怪。

    “具体时间可有?”安长月眼睛一亮,确定是那人就好,这样便有踪迹可寻了。

    少年点了点头,从旁边再拿出一个册子,打开翻看了一番,指着一个地方说道,“就是这个时辰,昨日申时末,而后这人直接给了钱离开,看方向却不是回王家,而是出城。”

    他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都说了出来,王家的人向来跋扈,但他们只是贱商,哪里有能力去跟权势滔天的王家抗衡,每次来取香料,不按规矩办也就罢了,还时常殴打其余客人,钱更是看心情给。

    他们家主人是小本买卖,好心收留他给口饭吃,家中本就过的不是很宽裕,再加上五娘子的病情加重,主人更加需要钱,这般一闹,哪里还能好好经营下去?

    “好,多谢告知。”安长月抬手一礼,和叶云深转身往外走,走的时候再看了眼廊外那堵矮墙,心想这铺子里贵重香料不少,院墙这般低,是觉得西市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了吗?

    出了陈记香铺,兄妹两人便回了溶月楼,楼里还有不少客人坐着喝酒,说着今日种种趣事,看样子一点不担心等会儿的夜禁。

    纤娘见两人回来,便吩咐七寸弄了两碗汤饼,自己则上前问两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话才问完,她便耸着鼻子挑眉道,“陈记香铺的香料,你们刚才去了陈记?”

    “是啊,纤姨也知道陈记?”安长月问道,纤娘点头说是,这个陈记香铺在长安约莫有三年光景,听说生意一直不错,不过不久前店中掌柜的带着一家人离开了,说是去东都洛阳,但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离开?”安长月眨了眨眼,那今日见到的老者不是掌柜?

第337章:再回平康坊

    纤娘见她惊讶,便解释道,“你们可是见到了一个老者?”

    安长月点头说是,那老者坐在正中调制香料,难道不是掌柜的?

    “不是,他是店中的伙计,陈记香铺能一直这么红火,便是因为他的关系。”纤娘顿了顿说道,“陈记香铺虽然名义上是陈掌柜的,但实际上全靠这老者在调香,至于为什么老者愿意在香铺里帮工,这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陈记香铺开张起,那老者就已经在了。”

    叶云深在一旁搭腔道,“就是个帮工的呀?那得有多好的待遇才肯留下?”如果待遇不好,老者拍拍屁股走人,那陈记香铺岂不是要关门大吉?

    “并无工钱,听说是无偿帮工,陈记香铺管老者一日两餐而已。”纤娘这话让兄妹俩吃惊不小,不过很快安长月便想到了报恩,如果连这个也不是,那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

    “也许吧,不过你们去陈记做什么?”纤娘听她这般说,不置可否,随即又问了一句。

    安长月于是将今日所查说了出来,她知道纤娘和她阿娘好的如同亲姐妹,告诉纤娘就等于告诉阿娘,但她如今有一件事想不通,如果李鲵知道了,说不定有转机。

    纤娘挑了挑眉,这么凑巧在人死的当口有陌生人去村外,如果那人是去杀人的,必然是认得宋小小,怎么可能会放过二人?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安长月先是一愣,随后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自己太急功近利,竟然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想到,既是去杀人,应当早就摸清了那家人的情况,宋小小这个新晋成员怎么可能不重点排查,所以虎子肯定说谎了。

    安长月看了看时辰,已经马上要夜禁了,但她顾不上许多,拉着叶云深就走,任凭纤娘在身后如何唤两人都没用。

    等人走远了,纤娘蹙眉站在门口,朝从一侧走出来的李鲵嗔怪道,“你这么做可行吗?这件事既然牵扯到阿月,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李鲵伸了个懒腰,十分不雅观的叉着腰扭动,末了才开了口说道,“我本也是这么想,但又一想,阿月这般性子,我若不让她查,将来若真是知道了,可是要怪我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一点点揭开真相,总不能瞒着她一辈子,何况还瞒不住。”

    这孩子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敏锐的很,她刚开始虽然没一定打算瞒着她,却也没想到她会另辟蹊径查城外村民的死,竟然还真的查到了什么。

    “罢了,你们母女俩的事,我也懒得管,你那边如何?关叔可有说什么?”纤娘往柜台前走,李鲵慢悠悠转身跟上去,“怎么会说,他背后的人藏的可比王毛仲深,手段也不是王可以比的。”

    今日去找关叔,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不过李鲵是谁,即便这人什么都不说,她也一样能看出些端倪。

    “可惜了,关叔老奸巨猾,他手底下却不少沉不住气的,城外发现尸体的那几个人我顺道看了个遍儿,人不是他们杀的,但他们一定知道内情,而且所谓的货也有点问题。”

    李鲵从那几个在城外跑回来报信的游侠儿眼睛中看到了闪躲,后来她有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其他游侠儿,发觉这几个人常在货栈出没,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知道货箱里装的是什么。

    再者这几个游侠儿去城外的时机很妙,米喇尔夜里才回来,第二日便他们便在城外发现了商队,这是不是太巧了?

    距离长安城有半日路程,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怎么会大老远专门跑那地方去?

    “我久在长安西市,竟不知道他们还有这般神秘的生意,可见隐藏的有多深。”纤娘听李鲵说完,忍不住眉头皱的更紧,这般隐秘,应当不是什么好营生。

    李鲵点点头,越是深藏不露的反而越有问题,反观安长月所查出的王毛仲,李鲵反倒觉得问题不是很大,否则也太容易了点。

    但她什么都没说,她认为的不一定都对,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今日便早点打烊了,那兄妹俩估计今晚是没回来的可能了啊。”纤娘有些不放心,但不放心也得准备收摊,眼看就要夜禁,巡街的金吾卫和武侯众多,省的再出纰漏。

    李鲵嗯了一声,起身帮着准备,两人早早便收拾好一切,上了二楼露台上就着月光喝起了小酒。

    平康坊内,安长月和叶云深快速朝今日见到虎子的一曲,如她所料,人没有在,询问了旁边的人,花了五十钱才知道虎子从他们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叶云深有点不知所措,别说长安城了,就是平康坊,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上哪儿找人呀?

    “中曲,今日虎子带我们去的地方!”安长月突然想到了今日虎子特意带他们去了中曲,当时去的时候安长月便觉得哪里奇怪,现在仔细想想虎子好像刻意将他们引去那边。

    兄妹两人从一曲出来,途中遇上个来夜宿的,见到有个姿色不错的小娘子,便想上前搭讪,安长月一身淡紫色儒裙,头上插了一根玉钗,怎么看都不像是曲中妓人,也不知道那男子是怎么看的。

    叶云深一见那人上前,立刻戒备起来,一双眼睛盯着那人看,却见男子满脸通红,像是喝了不少酒。

    与醉酒之人肯定没什么道理可讲,叶云深便拉了安长月到身后,那男子却忍不住皱眉猥琐的笑道,“小小年纪便到平康坊里寻乐子,你这有前途...”

    他不仅污言秽语,还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那样子仿佛在说他们两人便是那种关系,这安长月不以为然,叶云深却忍不下去了。

    “没人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吗?”说着上去便是一拳,叶云深可是练武之人,这一拳打下去,那男人脸上顿时挂了彩,人都翻在了地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叶云深。

第338章:招揽客人

    “你怎的还打人?”男子倒在地上哎哟一声后便开始质问,叶云深一脸凶狠的看着他,那眼神看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顿时吓得男子抿唇不敢再多言。

    “记住今天的教训,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让你喷粪的。”叶云深说着朝站在一侧的安长月看一眼,后者无奈的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继续往曲外走。

    拐过一曲便是中曲,与一曲比,中曲简直是贵族所居,放眼看去皆是精致的小楼,有些打扮漂亮的女子倚在窗前朝外张望,似是在等人。

    安长月和叶云深走进中曲,看到的是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景色,人美,灯也美,连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也是精致的。

    平康坊他们不是一次来,却也是次次都觉得惊叹不已,这样神仙般的地方,难怪文人墨客竞相来访,不过这里的女子也是个顶个的厉害,一点不属于那些文人。

    “瞧瞧那小娘子,长的可真是水灵。”一道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长月下意识去看,见是一个身着红色儒裙的女子倚在窗前冲她笑,女子身边还站着个人,姿色不错,但不及女子来的惊艳,且年纪看着也不大。

    见安长月看向自己,那女子也不慌张躲避,反而笑的更加灿烂,“小娘子叫什么名字?你身边的小公子又是你什么人呢?”

    安长月抿唇笑着看向一旁的叶云深,她这阿兄真是招人喜欢,白日里那些女妓都调戏过一回了,这会儿来还有排不上队的。

    倚着窗户的女子见她只是笑着看旁边的小公子,不由掩唇先介绍道,“奴家是这楼里的舞姬,名唤月季,这是我的妹妹,你们可以唤她小小。”

    月季说完笑着再用眼神询问安长月,安长月却是看向一旁的那个叫小小的女子,她这年岁倒是跟宋小小有些相仿,只是白天虎子带他们去的可不是这一家。

    “叫我阿月即可,这是我阿兄。”安长月想了想,还是回了月季的话,随后眼睛在小小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忽然见到她腰间悬挂着一只小小的香囊,这香囊她见过,是在那对夫妻身上。

    “原来是你兄长。”月季掩唇笑了起来,眉眼里都是风情,朝前微微一倾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朝着叶云深发出邀请,“不知二位可有功夫到奴家这里一坐?”

    叶云深虽然不会看不起沦落为妓人的女子,但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挑逗,当下红着脸别过脸去,小声催促自家妹妹赶紧走。

    这还是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儿,他都快无地自容了。

    安长月却一口应了下来,弄的叶云深连不好意思都忘了,只呆愣的啊了一声,完全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二楼左手第二间便是,奴家可等着二位来啊。”月季笑的更加愉悦,伸手拉着身边的小小一道回了屋内,想来是准备东西招待两人。

    在大唐,女子到平康坊的例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安长月反正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况且这是中曲,其中妓人身份不比一般人差,且有些即便是朝中官员想请也请不到的,可见一斑。

    兄妹两人进了门,倒是没什么人拦着问,他们便径直上了二楼,站在第二间门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开门,正是月季自己。

    安长月挑了挑眉,朝屋中看了一眼,见那个叫小小的女子不在,眼神里不免有些失望。

    “二位贵客请进。”月季扭动腰肢侧身请两人进去,随后朝屋外探了探头,便把门死死的关上了。

    叶云深不大理解她这个举动,寻常女妓带了客人回房,不至于要这么鬼鬼祟祟啊,他们俩难道这么见不得人啊?

    安长月却是另一种理解,她观察过这里的房间,这间屋子里外看着不太一样,也就是说,可能有暗室。

    “宋小小呢?”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刚才月季叫住他们,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进来,见她不答话,这才报了小小的名字,目的不就是让他们自己进来。

    “宋小小?”叶云深愣愣的看看妹妹,又看看那个叫月季的舞姬,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是故意引他们进来的,他还真以为是自己魅力无边,走哪儿都被人惦记。

    月季笑了笑,谨慎的看了眼门窗,随后才起身说道,“你随奴家来,至于你,就在外面等奴家,待会儿总得有人跟奴家演个戏,否则要是被外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叶云深想拒绝,还没开口呢,安长月竟然一口答应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辛苦兄长了。

    “不,阿月,你跟她过去我不放心,阿娘说了,我要是再让你遇到危险,就真的打断我的腿,阿月,你好歹可怜下你阿兄啊。”

    他说的凄凄惨惨的,惹得一旁月季忍不住笑起来,一脸的柔媚,“小公子说笑了,既然是奴家引你们来,自然会顾上你们的安全,如若不然,岂不是要被楼里的管事给打出去?”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叶云深勉强信了,但他还是不敢冒险。

    “好了阿兄,他们这般费事儿是需要我们帮助,不是来害我们的。”安长月起身示意月季带路,月季笑了笑,转身走到墙角处,用手在上面一侧敲了三下,里面缓缓便有咔嚓声,紧接着墙壁上缓缓打开一道小门,看样子仅容一人通过。

    月季先一步进去,安长月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了约莫两三米,便又见到一扇门,这一次月季什么都没做,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安娘子果然如传闻那般是个极其聪慧的人,我还以为起码要等上好几日,甚至根本等不到呢。”开门的人就是刚才站在月季身边的女子,她就是宋小小。

    “过奖了,虎子演的不错,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安长月歪头朝里面坐着的虎子笑了笑,他此刻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一个躲避宋小小烦到不行的样子,反而冷冷酷酷,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第339章:来龙去脉

    月季只请了安长月进去,自己则转身折返,她这间屋子里的暗室可不能暴露,否则她在这楼里便也待不下去了。

    见月季离开,虎子才朝着一旁的宋小小点头,果然二人如安长月所想,并不是纠缠的关系,且两人一看便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否则也不能沉稳的弄出这一出好戏。

    “不知引我来有何事?”安长月跪坐于两人对面,一副淡淡然的表情,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城外宋家的案子着急的不该是她,而是眼前这两个人。

    宋小小微微抿唇,她本是打算借着安长月好奇之心的势,让她帮忙查自己父母之死,可安长月现在这么一坐,她心中顿时没了底,眼前这人比外间传言的还要敏锐。

    想了想,宋小小说道,“安娘子在查我父母之死?”

    “是啊,不然如何追到这里?”安长月一点不隐瞒的说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但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可查到了什么?”宋小小问。

    “你说呢?”安长月似笑非笑,她会不知道自己查到了什么?如果当真不知,如何引她过来?

    “杀我父母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王家的家仆,我和虎子亲眼看见他走了进去,随后不久我阿娘回去了,再然后便是明少卿带着人进了我家门。”

    宋小小说道,“除此之外并无外人去过我家,前后不过一刻钟左右,不会有别人了。”

    她虽然回去的时间不长,但老两口对她是真的尽心尽力,她这些年除了虎子外,再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仅仅是几天,她已经觉得拥有了全部。

    可惜好景不长,要不是那日她悄悄跟虎子出门,大概也会同样遭到毒手吧。

    “你阿耶是被人扭动脖子后挂到屋顶上,而你阿娘在跟回大理寺的半路上突然自尽,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安长月问道,眼神有意无意飘到了虎子身上。

    如果那日是虎子将人叫出去,那他的嫌疑可不小。

    “不知道,也许是有人威胁过她。”她阿娘是个十分老实的妇人,寻常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吓到她,这么大的事,那定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确实有人威胁,且是拿你的安危威胁于她,所以她极有可能看到了杀害你阿耶的凶手。”安长月说的比较简单,但这里面的信息却十分多。

    宋小小下意识看了眼虎子,虎子自己也愣了一下,如果照这么说,当日叫宋小小的人岂不是有嫌疑?

    可他什么都没做,去找宋小小的时候也只下意识的行为,根本没提前做准备,谁会知道他那日那个时辰去了?

    “不是虎子,应该是凶手看到我家中无人,这才心生一计,我阿娘被人骗了。”宋小小说着叹了口气,眼圈微微泛红,她阿娘这么善良老实的人,无形中竟用自己的命为凶手隐瞒了身份。

    “最有可能便是这个,那日你阿娘回家定然遇上了凶手行凶,但凶手看到你不在家,将计就计用你威胁你阿娘,让她承认自己杀了你阿耶,而后又让她在路上自尽,我猜想,他肯定说自己跟在后面看着,等一切都做好,一定会放了你活命。”

    安长月说完,抬眼看了看宋小小,虎子对她来说是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吧,虽然下意识去看了他一眼,却始终没有怀疑过。

    “我想是的,没想到最后害死我父母的竟是我自己,真是讽刺,我若不回去,他们也许可以活的更久。”宋小小悲伤的说道。

    安长月摇头说不会,失了孩子的家本就不完整,而宋小小父母一看便是对这个孩子十分重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一路颠沛流离前来寻找,若寻不到她,怕是这辈子都过的诚惶诚恐。

    “那人为什么这么做?”收起自己的思绪,安长月相信宋小小很快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必多说,只问了那个身有异香的王家家仆。

    “去年上元夜观灯,我与王家仆从有些过节,王毛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家中恶仆在长安那是出了名的,所以那之后我极为小心,但他们却还是找上了小小。”

    这件事本只是一点口角,但王家仆役仗着王毛仲的权势仗势欺人,不仅找人打了他,还威胁要把宋小小送去一曲,那是什么地方?最下贱的女妓没有办法才会到那里谋取生活,小小虽然沦落风尘,但却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只在楼中帮着娘子们收拾房间,若真去了一曲,怎能活的下去?

    “只是因为这个便杀了她双亲,似乎有些牵强了。”安长月说道,动机也算是动机,只是还不到杀人的地步,且还要这么麻烦的栽赃陷害。

    宋小小欲言又止,她看着虎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倒是虎子沉吟了片刻说道,“不止如此,我们当初起口角只是因为私事,他们来找麻烦,可不仅仅为了私事。”

    安长月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就喜欢听故事,往往故事里有很多可查之处,总能柳暗花明。

    “安娘子出自溶月楼,定然知道长安大半游侠儿都归关叔管理,我也是,而王家跟关叔背后的人向来不和,他们不过是借着口角之事找麻烦罢了。”

    虎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小小毕竟在中曲,曲中娘子多余权贵来往,王家的仆役没能得逞,便又转头找我麻烦,而后不知从哪里听说小小找到了父母,所以...”

    他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其中可不止简单找茬,而是两股势力较劲儿,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定真会有杀人的勾当在里头。

    安长月并没立刻表态,她只微微蹙眉沉思,虽然虎子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她总觉得一切似乎还是有些牵强,如果真是较劲儿,直接派杀手杀了便是,何必这么麻烦?

    “二位可还有别的要说?”安长月眉眼一敛,看着虎子和宋小小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齐齐摇头说没了,他们如今只怕王家再动手。

第340章:旧病

    从楼中出来,外面已经夜禁了,兄妹俩想了又想,想到许久前一个案子里那所空置了的宅子,便径直朝着那宅子走去,想着无论如何过了这一夜,等明日一早再回去。

    宅子里死过人,寻常不会有人购置,但这里是平康坊,说不准是不是有不介意的人买下,所以他们俩也只是碰个运气,没想到竟还是无人问津,荒废的很。

    “寸土寸金的平康坊,竟然还有人会忌讳死人。”安长月噘了噘嘴,在长安城里,如果能在城东买下宅子,自然不会去城西,如果能在城西买下宅子,自然不会再往城北,至于城南,那绝对是迫不得已中的迫不得已。

    叶云深点点头,他早前就听人说起过,有些人为了在城东买下一处小宅子都能争的头破血流,平康坊虽然是比较特殊的里坊,但能有处宅子在这里,也总比一无所有的好。

    门上没有封条,虽然这里死过人,但案子已经破了,这会儿轻轻一推门就能推开。

    进了门,两人径直往旁边一个厢房走,人当初死在主屋,厢房内倒是清静,这会儿进去只是有些灰尘,边上的稻草可以用来稍微御御寒,内里还有一些干柴,也可以点火过夜。

    “阿兄,我们俩这连饭都没吃,今晚上光躺着就能饿死啊,早知道在月季那里弄些吃的,这会儿想想就觉得后悔。”安长月盘腿直接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身上那身衣服是多少钱做的。

    “我捎了点,你先吃着,实在不行我出去想想办法,整个平康坊不可能一点吃的都没有。”叶云深冲安长月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白,他的轻功可不是只说说的。

    安长月高高兴兴的接过几个裹得严实的糕点,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塞进嘴里,确实还挺好吃,但跟七寸比还差点,“阿兄你也吃一块,咱们就在这里待到开门,回头等坊门一开,我们就去醴泉坊吃朝食。”

    那个时辰还早,吃朝食肯定还没开始,但一些小铺子早早就会备了饭食,真要去找,也不是找不到。

    叶云深接过直接塞进了嘴里,然后生了火在一旁,小心的不让火苗靠近满屋的干草,“你先睡吧,我看一会儿,被为了这件破事再把屋子给烧了,武侯铺的人怕是要请我们俩去牢里待着了。”

    “那还不好,好歹有个地方吃住,再说了,不是还有李寺卿吗?再不行纤姨会去主要汝阳王,要还不行,让阿娘去东都找陛下。”

    安长月越说越离谱,他们就算真的不小心引起火势,被望楼上的人看到了,被武侯铺的人抓了,也不至于要惊动那么多人,竟然还有陛下...

    “阿月,你不是困糊涂了吧?”叶云深一边把火堆往墙角推,一边催促安长月赶紧躺下睡一觉,这会儿都已经这么晚了,再耽搁下去,明早这丫头还不知道起不起得来。

    “我睡了。”安长月吐吐舌头将自己的帔帛铺在干草上,躺下闭上眼就睡,阿兄说的对,她明日一早还得早起,这两天都是睡到市门开,突然之间天不亮就起,确实有可能起不来。

    这一夜安长月睡的极不踏实,她离开西域太久了,差不多要忘了当初是如何在黄沙上都能将就一夜,她不停在想,是纤娘把他们养的娇贵了,还是她自己慢慢被长安城的生活给侵染了?

    迷迷糊糊睡到了鼓声响起,安长月便按着脑袋坐起了身,“阿兄,是开门鼓吗?”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夜虽然生着火,她到底还是有些着凉了。

    叶云深一下子就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赶忙上前去摸她的额头,竟然发觉有些烫,“阿月,你着凉了?”他一夜守着火盆,就是害怕她受了凉气,这丫头一旦受寒,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不知道,头有些重,嗓子也不舒服。”安长月嘟嘟囔囔的说着,突然人就一头栽了下去,幸好叶云深就在她身边,及时将人接住。

    他喊了两声,安长月只微微动了动嘴巴,却没什么声音发出来,叶云深便知道此事严重了,可如今西市门未开,他无法将人带回去医治啊。

    叶云深蹲下身将人背在背上,又觉得不好,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安长月身上,随后再把人背起来往外走。

    从平康坊往西市路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叶云深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但却在延寿坊前止住了脚步,西市开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候就算过去了,也只能干着急。

    他想了想,脚下一转往顺义门去,大理寺肯定上差了,他去找大理寺的人想想办法。

    到了大理寺门口,守门的卫士一见是他便放了行,其中一人领着他往内进,看到他背上的安长月不由出声问道,“安娘子这是怎么了?”

    “着凉了。”叶云深宛自镇定的说道,倒是他旁边的卫士吓了一跳,他可还记得一早安长月着凉过一次,那动静大的很,连李寺卿都给惊动了。

    “你,你,你先去厢房等着,我去找老吴。”卫士有些慌乱的往小院跑,却忘了这个时辰老吴还没来呢,跑了几步又朝外跑,而后在门外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叶云深带着安长月直接去了厢房,可惜整个大理寺上下没有一个女子,否则他真要叫来给阿月擦擦身子,“阿月你忍一忍,很快就有人来了,很快就能治好你了。”

    安长月此时已经神志不是那么清醒,除了冷她感觉不到任何温度,阿兄的话也如同飘在冰雪之外,很遥远,很遥远。

    “阿兄...”她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但叶云深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只着急的在屋中走来走去,不时朝外看,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人,心急如焚之下便是浓浓的担忧。

    “阿月一定要等着,一定要等,很快就好了。”叶云深蹲在安长月身边说话,猛地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立刻转头去看,见是老吴被拽着走了进来。

第341章:收网

    老吴一见这模样,立刻着手给她压制病情,但安长月的病那是积累而来,打小就带着的,即便他医术不错,也还是没办法将她治好。

    “这不行啊,我只能帮忙压制,还得赶快找纤娘来才行。”他记得上次的事情,似乎到最后是纤娘出手才把人救了过来。

    叶云深当然知道,可这时候根本进不去西市,他也没办法啊,他已经让飞鸟传消息回去,不知道他阿娘是不是有办法,如果有,这会儿差不多也得赶来了。

    “她这到底是什么病?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病人着个凉就能这么大动静。”老吴一边说着一边写下药方让官差去抓,不管能不能治好,也都得先尽力才是,叶夫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若真让人在这里出了问题,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责任,都得给人一个解释啊。

    更何况这可是安长月,不仅是叶夫人捧在手心里,他们也同样很心疼这个孩子。

    李鲵带着纤娘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看到躺在榻上的安长月,忍不住蹙眉紧赶两步上前,“阿月,你感觉如何了?”

    她最担心安长月觉得心口冷,如果是这样,那可是万分凶险,她幼时曾发作过一次,那时三天三夜她都没敢合眼,好在最后遇到了药王之徒,这才将人救了回来。

    “阿娘你来了,我没事,只是有点冷。”安长月把自己缩成一团,气若游丝的说道,李鲵心疼的不得了,眼圈都跟着红了。

    她将安长月扶起来,吩咐叶云深把人都请出去,又关好门窗,和纤娘一起将人护住,两人当年便是依着药王之徒的法子学了这个救人。

    众人都待在门外,等李朝隐回到大理寺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了两刻钟有余,李朝隐一见到叶云深便张口问情况,叶云深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他阿娘和纤姨都进去了,想来应该是没事。

    李朝隐这才放了心,但他却不敢立刻离开,他不担心李鲵如何,李鲵与他是好友,虽然有时候是任性了点,可她却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迁怒于人。

    又过了片刻,房门终于开了,李鲵从里面走出来,朝着众人摆摆手,“没事了,只是需要调养,这屋子暂且借来一用,还请李寺卿行个方便。”

    李朝隐自然点头,别说暂住,就是一直住也行。

    “臭小子你守着阿月,接下来的事阿娘去处理。”李鲵说着朝李朝隐点了点头,回头朝屋内看了眼,纤娘从里面出来,她脸色不是很好,一连两次给安长月治病,她确实有些扛不住。

    李鲵没有告诉叶云深,他们查到了王毛仲头上,如今已经打草惊蛇,王家的人这会儿都在找他们,在大理寺反倒会安全些。

    从大理寺走出来,纤娘问道,“既然早知道,为何还要让阿月去冒险,你明知道她...”她没有说下去,安长月身上的寒症是自幼带的,要不是因为这个,她当年早就死了。

    “这孩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能阻止得了?”李鲵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性子越来越让人掌握不住,不过也无妨,她就喜欢自家孩子有自己的个性,只要为恶,怎么都好。

    纤娘没有话说,她无言以对,知道李鲵说的没错,越是阻止,怕结果会越来越糟。

    “那你打算告诉她吗?”当年的事纤娘知道的不是很多,但大致也晓得一些,虽然这些年安长月从来不问,但李鲵没有一刻放得下心。

    “等她好了,如果她想知道,我便告诉她,不过在那之前,眼下的事情要先解决了啊。”

    “那些人这般敛财,事后又灭人满门,如此大动静,竟然被忽略隐藏了这么久,要不是阿月他们牵出了孔家的案子,怕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追出幕后真凶。”

    纤娘叹了口气,一切皆是因缘巧合,她们也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最后竟然还牵扯上了安长月的身世。

    “罢了,早晚都要摊开来的,哎呀,我这个阿娘做了许多年,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亲的。”李鲵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个臭小子不够,她是真的很喜欢女儿,只可惜当年受伤,她无法再育,是阿月的出现给了她希望啊。

    “你打算如何做?”那兄妹俩查到了王毛仲头上,那是皇帝如今十分宠信的人,且刚立战功不久,怕是动不得,至于关叔背后的人,权势也非一般,怕是也不能轻易撬动。

    “不如何,上头的人动不得,那就动下头的,既然他们自己愿意为财铤而走险,如今东窗事发,也该心有觉悟才是。”

    李鲵说着美目一转,关叔背后的人跟王毛仲向来不和,两人手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主子,一个动手杀人父母,一个动手劫杀商队,两边都有命案在身,想弄出点动静很容易。

    “可阿月他们如此费心劳力,不告诉他们一声,真的好吗?”纤娘又有些担忧,两个孩子奔走了许久,别明日阿月醒来得知这个结果,怕是会很失望吧。

    “放心好了,以阿月的性子,查到这里恐怕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不过是收尾,其余的事她要想知道,我便给她权利,让她跟我回西域楼中查看卷宗。”

    李鲵十分高兴的说道,纤娘嘴角微微抖了抖,这话说的,阿月那孩子要是会同意就见鬼了,他们兄妹如今可舍不得离开长安。

    “那行,尽管办吧。”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离开,一个往金吾卫衙门去,一个则回楼中。

    开元十二年,冬,十一月,辛巳,司徒申王薨,赠谥惠庄太子;霍国公因言语不当被玄宗传令申斥,后令其闭门思过。

    长安城中游侠儿及城南强人被金吾卫一举抓获,西市大名鼎鼎的关叔直接被请进了大理寺,连带竟查出他勾结外人贩卖女子,所获钱财无数。

    上闻之大怒,一时间武侯铺忙的团团转,街面上的乞儿游侠都少了许多,看着比平时更和谐了。

第342章:化结

    安长月躺在自己屋子里听叶云深跟他讲述最近的事情,一脸的可惜,她要不是那天晚上着了凉,说不定也能跟着去看看。

    “阿月,阿娘说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真的?”那天他们去平康坊见了虎子和宋小小,得知杀人的确实是王家家仆,除此之外虎子对城外那件事遮遮掩掩,别的好像也没什么。

    当时他记得很清楚,妹妹就说了这些,怎么阿娘会说她早就猜到了一切。

    “也不全是,知道了王毛仲,知道他的人杀人,我就想到了阿娘肯定早就查过这一切,否则虎子和宋小小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他们即便把事情告诉她,王毛仲那样的人,也不是她可以动摇的,可见是有人让他们把消息透给她,那这么一想,除了她阿娘似乎也没别人了。

    安长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她这点手段和伎俩,跟她阿娘一比完全不够看。

    “可即便如此,你又怎么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叶云深还是不解,他总觉得这次的案子只查到了一小角,怎么说完就完了?

    “也不是,我猜到了会有两方牵扯,王家的人杀了宋小小父母是因为虎子,虎子是游侠儿,他在关叔手底下,对城外商队被劫杀说的那么含糊,明显是想隐瞒什么。”

    有所隐瞒就有猫腻,既然前头有宋家的事,那后头商队是不是也是被仇家所杀?

    “哦,我知道了,还是阿月你想的明白,我就不待见这些。”叶云深坐直了身子,“不过关叔手底下的人真是太该死了,他们把一个大活人装进木箱子里当货物卖出去,还是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就是想回来都难。”

    安长月没有说话,这是她在长安第二次见到拐卖的,前一次是王氏,这一次竟是两个大势力,只可惜王毛仲没能伏法,不过也无妨,好在给皇帝陛下敲个警钟,人并不是都能从一而终。

    “好了,既然阿娘已经着手处理,且如今结果也已经出来,我们就不要再多想了,这事本也不是我们该参与的。”安长月难得有个觉悟,她总算明白了阿娘为什么一直不想让她掺合进长安这些权贵之中,确实不是她能随便玩儿转的。

    “你知道就好,不过阿娘说了,她过几天就要走了,你要有问题可以去问她,知无不言。”叶云深很好奇阿娘为什么会这么说,心想她到底隐瞒了他们什么?

    安长月却突然浑身一震,如果李鲵肯这么说,那她就是觉得是时候告诉她了,可安长月却觉得自己有些不敢问,那个回旋在脑子里的疑问,真的那么重要吗?知道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阿月,阿娘要说的,难道是...”叶云深察觉到了安长月的异常,寻常除了案子外,只有一个问题会让喜欢笑的妹妹收敛笑容,那就是她的身世之谜。

    “没什么,我确实好奇,既然阿娘说了,那我就当解惑吧。”她想了想,疑问在心里横亘着也不是个事儿,不管结果如何,她只要解了这个疙瘩再说。

    叶云深心中没有太多担忧,他相信妹妹,相信她会有自己的抉择,而且这个抉择绝对不会伤到他或者阿娘。

    李鲵临走前的一夜特意到安长月房中与她同住,这一夜她们聊了很多,但最多的还是当年捡到安长月那些事,还有捡到她之后李鲵曾派人去查过。

    “其实当年我便查到了一些东西,只是你那时候还小,我想着以后等你可以自己想明白的时候再告诉你,没想到一拖便是这么多年,阿娘是有私心的。”

    李鲵给安长月掖了掖被角,“捡到你时你还那么小,看着十分可爱,缩在黄沙里都不哭,我当时就想,这么坚强的孩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所以阿娘才会收留了我?”安长月眨巴着眼睛看她,李鲵很少会这么感伤,她一时竟有些受不住。

    “当然不是,我那时只有你阿兄一个臭小子,很想再有一个女儿,奈何没了办法,幸好遇上你,总算圆了我一个梦想,而且你看着就可爱,我总也不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来。”

    李鲵实话实说,安长月嘴角抽了抽,就知道她阿娘的想法总跟别人不一样,说了这么大半天,完全不是为了夸她,“那后来呢?”

    这些小时候的事李鲵以前也说过,但都是大致说一说,并未仔细讲。

    “后来啊,后来就把你当女儿养了,你看你兄长,小时候多惨。”李鲵说着笑起来,安长月苦笑一声,心说好歹是你亲儿子,还真以为你不知道他过的挺惨。

    李鲵笑完伸手抚了抚安长月的长发,“放心吧,那小子皮实,你看现在长的多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见安长月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李鲵这才清咳一声说道,“我查到了你父母是谁,只可惜人已经去了,所以......”

    李鲵的话还没说完,安长月已经仰起头看着她问道,“阿娘,是六年前凉州那个富商吗?”

    李鲵张了张嘴,随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就是太敏锐了,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你怎么就猜到了呢?”

    “因为阿娘开始关注这件案子的时间就是六年前,阿娘所得消息太快,又一直追查了这许久,虽然可以用其他理由解释,但我却想到了这个。”

    安长月说着动了动身子,李鲵忙把她抱在怀里,还以为她是又觉得冷了,就听她说道,“他们那么多年没来接我,是因为觉得我早就死了,对吗?”

    当年黄沙弥漫,她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在那里,其实也很简单,不是丢弃就是被拐走,她猜到了后者,这便是李鲵的私心,她很想把她留下,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说。

    “你怪阿娘吗?”李鲵头一次觉得心中忐忑,这件事她做了,虽然觉得有错,却从未后悔过。

    “不怪,是他们放弃了找我,当然,我也不怪他们,因为阿娘待我极好。”安长月仰着头看李鲵,脸上的笑真真切切。

第343章:歌姬之死

    长安城内夜禁十分严苛,不管你是做什么营生,到了时辰就得往回赶,在夜禁前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否则便只能夜宿于城中的客栈或者附近的亲友家中。

    张愚和庄翼刚从城外赶回,就听到远处有咚咚咚的鼓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没等喘口气,这会儿还得再赶着回去了。

    庄翼跟在张愚后面说道,“张司直,申寺正出京办事得多久回来,我怎么听说他去办的案子好像跟前一段时间那桩有些关系呢?”

    张愚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不过这一眼句让庄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前一阵的案子是陛下亲自交代,还出动了金吾卫,明面上看着只是剿灭了一些泼皮游侠,但实际上是什么样,谁也不敢断定。

    毕竟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案子,还不需要动用金吾卫出手,且领队的还是崔呈,那可是金吾卫将军,三品武将啊。

    “申寺正出京是陛下的旨意,我等只管办差就好,别问那么多。”张愚说着驱动胯下马儿朝前狂奔,他们两人出门办差是协助万年县查案,如今案子已经有了眉目,自然要给万年县也送去一份卷宗。

    从延兴门进去,沿着道路一直到宣平、永宁坊间转道朝上,过了亲仁坊便是宣阳坊,万年县廨署就在此坊之中,他们只需到那里把卷宗放下,便能各自回转回家。

    本身这事让庄翼一人办就成,但张愚想到多日没有归家,想着顺道从宣阳坊内的陶瓷人那里买个小玩意儿,回家哄哄女儿开心也行。

    进了宣阳坊,两人一路朝万年县廨署过去,把卷宗亲手交给了县丞,这才转道往别处去,庄翼知张愚想找到陶瓷人买东西,也跟着凑热闹,两人牵着马转到巷子里,在后半段总算找到了一个做陶瓷的人家。

    “没想到这陶瓷人竟住的这般隐蔽,要是没你还真找不到了。”张愚说着上前准备拍门,却见几个人从巷子里头冲了出来,一脸惊慌失措,且口中大喊着死人了。

    张愚和庄翼对视一眼,两人来不及想明白,几步上前拦住几人问道,“我等乃大理寺官差,前方发生何事?”

    几人一听是大理寺的人,连忙颤声说道,“死人了,死人了,前头的水井前死人了。”

    张愚给庄翼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朝最近的武侯铺去,而他则带着几个人往死人的地方去。

    那几人有些不太愿意,但眼前是大理寺的官儿,他们也不敢放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就,就在前面,前面的水井是附近最老的一口井,虽然里面还有水,但寻常不会有人过去打水。”

    他们都是陶瓷坊的伙计,平日里也是从这里经过再到巷子中的陶瓷坊,谁知道今日要走的时候却看见井边有人坐着,且还是一个女子,几人觉得这都已经天黑了,井边坐着个女子怕不是要出事,这才想上前劝阻。

    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说道,“谁知道走近一看,那,那女的脚下的地方都被血染红了,那么多血,肯定是活不成了,我们心中害怕,这才转身朝这边跑,想着先回陶瓷坊再做打算。”

    张愚听几人说完,脚步不由更快,不多时众人便到了那口水井前,果然见井边坐着一个女子,看装扮,似乎是平康坊内的女子。

    发现女子的几人不敢靠近,张愚便让他们在原地等着,若真是个死人,他们少不得得去官衙走一趟。

    张愚快步上前,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没能再靠近,因为地上满是鲜血,早已经将女子的身体围在了其中,他只好绕了半圈凑过去,见女子是靠在水井旁的柱子上,那样子显然死去已久。

    月光下,他看到那女子手腕和脚腕上都有一道血口,地上的血便是从这些伤口处流出,将她附近的地方都给染成了红色,看着分外可怖。

    张愚想了想,上前将女子散乱的头发拨开,露出里面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这张脸让张愚有些惊讶,因为这女子他曾见过,一次跟随李寺卿到汝阳王府上做客,当时这女子便在一旁侍奉,听闻是汝阳王新收的歌姬,却不知道怎么会无端死在这里。

    庄翼来的时候,身后不仅有武侯铺的人,还有万年县的衙役,众人一听死者乃是汝阳王李府上的歌姬,顿时不知所措,要知道汝阳王可是陛下十分疼爱的小辈,若是一个弄不好,丢官事小,掉脑袋就事大了。

    再者万年县才刚换了县令,如今东西都还没摸清就碰上这案子,也不知道县令他老人家会不会愿意接手?

    衙役们在心里想着,新县令的脾气不知道是不是如同上一任一样,若是一样,那倒是好办,直接把案子拦在万年县便是,若是同长安县那县令一个德行,这事儿谁拦肯定谁倒霉。

    “既然是在我万年县发生的命案,自然由我县查办,辛苦两位了。”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身着浅绿色官袍的人,那人此前张愚和庄翼都见过,乃是万年县县丞汪顺义。

    见他来了,万年县的衙役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精神抖擞的应了声是,这边要把人往外抬,却发现那歌姬浑身僵硬,抬起来十分麻烦。

    “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被人放血而死,如此残忍的方法,不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张愚皱眉说道,他虽然只见过这女子一面,但好歹是一条人命,怎能不心生怜悯?

    汪顺义上前朝他抬手一礼,大理寺司直乃是从六品上的官员,而他则是从七品上,中间隔着官级,他确实得行这个礼,行完礼,汪顺义道,“张司直怎会认得此女子?”

    张愚也不隐瞒,把如何见过这女子一面的事说了出来,汪顺义微微蹙眉,既是汝阳王府上的歌姬,他自然得去知会一声,否则便是万年县不会做事。

第344章:送官

    这么一折腾,夜禁的时辰也到了,张愚和庄翼没办法只得跟着万年县的人回了万年县廨署,不过两人都没有逾矩,知道的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其余时候都只在旁边看着,并无过多言语。

    直到尸体被验过之后,确定了歌姬确实死于失血过多,庄翼才小心翼翼的问张愚道,“张司直,你说这人杀人就杀人呗,怎么还弄成这样,你都不知道,我刚才过去看到这情况,把我吓了一跳啊。”

    张愚斜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案子不归我们管,我们不能随意指手画脚,不过我也很奇怪,什么仇怨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女子说不定是眼看着自己的血流光了,这才满含绝望的死去,想想都觉得脊背上一阵寒气直往上蹿到头顶。

    死有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要死,还能救,却无人能来救,心中的希望一点点被磨灭,直到破碎,那种绝望不管谁经历过一次,恐怕都再也走不出来了吧。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女子不过十五六,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可就这么被人给杀害了,真太可惜了。

    张愚忽然想起那时候他听到这女子说自己被选进汝阳王府,自此以后可以吃喝不愁,因为谁人不知汝阳王李是个好心肠的人,进了汝阳王府,定然是比外面要好太多。

    “她应该没想过会有此横祸吧。”张愚说道,他扒开歌姬乱发的时候看到了那双眼睛,有惊恐和不敢置信,她应该是很清醒的被凶手划开手脚,很清醒的看着凶手扬长而去。

    “人生在世,福祸从来都是不可预测的。”两人正说着话,冷不防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张愚扭头去看,发现是一个身穿浅绯色官袍的男子,他立刻想到了刚刚上任不久的万年县县令赵文安,忙抬手行礼,“大理寺司直张愚,见过赵县令。”

    庄翼也连忙行礼,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差,连品阶都没有,面对万年县正五品上的县令,根本什么都不是。

    赵文安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他扭头看了眼汪顺义,后者立刻上前将如何发现死者,及死者身份等等,都同赵文安汇报了一遍。

    “既然是汝阳王府上的歌姬,那你们便去说一声,免得留下话柄。”赵文安说着走上前看了眼歌姬的尸体,忍不住皱眉,他才刚上任便遇上这样的事,真是晦气的很。

    可即便心里觉得晦气,该做的事还得做,好不容易当上了万年县的县令,怎么着也不能出纰漏,否则他的官途便要止步于此了。

    “今日已经夜禁,便都先宿在县衙,明日一早各自查案。”赵文安说着朝张愚点了点头,背手往县衙后院走。

    汪顺义山前请他们两人往耳房休息,一边走一边说道,“赵县令才刚上任便碰上这样的事,心中难免郁闷,两位不要见怪,明日一早等坊门开了,两位可自行离开。”

    张愚笑着说无妨,他在大理寺待得久了,那些别说五品的官员,就是六品的进了大牢中,也还有朝他们摆架子,见怪不怪了。

    张愚和庄翼两人住在一间,今日事出突然,县衙里的房间就那么几间,只能委屈他们俩将就一晚,张愚倒是不介意,就是庄翼别别扭扭的,说他一个小官差,怎么能跟司直住在一起,被张愚好一顿教训,这才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第二日一早,两人从万年廨署出来,确实没人上前问一句,因为他们早早就去坊门前等候,这会儿说不定都快走到汝阳王府的大门前了。

    张愚让庄翼先回去收拾下,随后两人再各自赶回大理寺,此事既然撞上了,多少要向上头禀报,至于大理寺插不插手,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回到家中交代了一番,在女儿无奈的眼神下,张愚再次出门,这次直奔大理寺,不过他却没见到李朝隐,只看到了明,索性将这事跟明说了。

    “既然是万年县的案子,大理寺不便直接插手,况且此时寺卿还有别的要务要办,若万年县能查,那便由他们去吧。”明摆了摆手,李鲵匆匆离开长安,李寺卿几乎同时去了东都洛阳,即便他不多想,也能想到他们查到了什么。

    张愚点头应是,万年县不比长安县,这位赵文安县令看样子也不是个糊弄事儿的,相信应该可以把案子顺利给破了。

    安长月听说这个案子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还是夕食在楼中大厅桌子上围着吃锅子的时候,四水出门采买,听到附近有百姓说起这事,还说人死的可惨了,手脚都被割开了血脉,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全是血,吓人的很。

    “这么惨?”叶云深一边往锅子里涮肉,一边问,四水看了他一眼,心想楼中的人心态都挺好,听着这么血腥的案子,竟然还可以吃的下去肉?

    见四水没有回答,不仅叶云深抬头看他,连安长月也一起抬头看他,四水这才赶紧说道,“是啊,听说死者是汝阳王府上的歌姬,入府才几天就被人杀害了。”

    “如此说来肯定跟王府的人无关,因为时间太短,什么仇怨也结不到这种程度。”这般杀人,如果跟仇怨有关,起码得是灭人满门吧。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又想起李鲵走之前说的话,她说案子不如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如今的结案,不过是结看得见的案子,至于看不见的,还得用看不见的手段去处理。

    她当时没太明白李鲵的意思,现在想想,可能是用月眠楼的方式吧,那个案子看来牵扯确实大,不过几年,那么多灭门的案子和钱财失踪,背后之人势力可想而知。

    “万年县的衙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还是没能找到凶手,因为这个歌姬周围根本没什么人与她结怨,她所认识的人里多半都是平康坊的其他歌姬和舞姬,少有外面的人。”

第345章:水仙

    叶云深一脸好奇的问道四水,既然如此,那就查那些歌姬和舞姬就好,四水却摇头说没结果,直到现在万年县还扣着几个歌姬没放人,不过想来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既然如此,尸身上可有什么发现?”安长月从锅子里弄了点汤喝下,涮肉的汤别提多美味,她忍不住再来了一些。

    四水啊了一声,这个他倒是知道的不多,毕竟这东西是万年县内的情况,百姓们只知道是被人割了手脚流血而亡,具体还有哪些东西,谁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除了县衙内的人,怕是没人知道吧,或者你去问问老吴,他说不定过去技术指导过。”大唐仵作是贱籍,少有人愿意入行,即便有,也是好几个地方共用一个,有的地方甚至没有,都是靠着医者接济。

    当然,万年县不同,好歹廨署在长安城内,仵作肯定是招的来的,只是技术嘛,就很难说了,起码跟老吴比差很多。

    既然这歌姬事关汝阳王府,万年县定然不会草草查办,尸体定然验的很仔细。

    纤娘说完抿唇笑了笑,又道,“或者你们可以去找花奴,毕竟是他府上的歌姬,肯定对案情知道的颇多。”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谁也没敢接话,李鲵走的时候可是说了,如果她不把自己身体养好就随意出去闹腾,那就直接让江陵把他们俩绑回西域去。

    “放心吧,花奴明日会来楼中取酒,到时候你们可以问一问,阿月的身体还尚未全好,暂且就不要去掺合了,毕竟你们挂名的是大理寺,而这个是万年县的案子。”

    纤娘说着让七寸再拿了壶酒,醉梦到年末总是紧俏,如今她是喝一壶少一壶,明日李来了,说不得还会直接都带走。

    “也是,那明日等汝阳王来了再问也不迟。”安长月说着夹了一块羊肉放进锅里,不多时肉香便飘了出来,引得人食欲大增。

    “说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吃,这可是难得的羔羊肉,寻常只有宫中才有,只此一顿啊。”纤娘笑着给安长月拿了一块,叶云深都已经吃了大半了,一听只有这一顿,摸了摸肚子,长出一口气再次下了筷子。

    第二日西市大门才一打开,就有不少商贩从外面涌进来,眼看就要到年底了,大部分商人都指望着年底前有人会多置办些东西,再不济可以等上个把月,等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还愁东西卖不出去?

    李踏进溶月楼的时候,厅中坐着不少人,大多客人都说着一件事,一件发生在宣阳坊内的命案,李早就知道了,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那个叫细儿的歌姬是个很文静的丫头,从不与人结怨,他也不知道什么人会下那么重的手。

    “纤娘,酒准备好了吗?”他转头看了一圈,见只有叶家兄妹站在廊下看他,没见找纤娘人在何处。

    “汝阳王请稍等,纤姨正在后院中准备,阿月倒是有些事想问上一问。”安长月见李在厅中转悠,便笑着招呼道。

    李算是比较平易近人的,见安长月招呼他,就自己走了过去,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细儿,哦,就是死在宣阳坊内歌姬的名字,你是不是想知道她的事情?”

    “汝阳王果然聪慧过人,我还没说,你就已经猜到了。”安长月这话说的一点不走心,连面上的敷衍都不怎么认真,一看便能看出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李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多问,直接说道,“细儿是个很乖巧的丫头,当初在平康坊内遇到觉得她可怜,就带回了王府,没想到不过月余就死于非命了。”

    这些都只是前话,安长月听出李的意思是这个叫细儿的歌姬不可能有仇家杀她,所以只能是别的原因,那可就难办了,随机杀人这样的最难找到凶手啊。

    “那万年县那边可有查出什么?”安长月再问,李摇头说道,“并无,人是死于失血过多,尸体上没有其他痕迹,只是听说袖子里藏着一株水仙花。”

    “水仙?”安长月惊讶的问道,“此花乃是番邦之物,唐土并不多见,早年我曾见过一个波斯商人带过一株,开花之时颇为赏心悦目,但此花花期不长,约为一旬,这时间即便开了也不可能长久保存啊。”

    “是啊,我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惊讶,水仙这东西我早年只听过却并未见过,没想到竟是那个模样的,只可惜已经枯死了,否则我定要种上一些。”

    李说着满脸失望,但想到细儿的死,他又有些惋惜,她才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是个花一样的丫头啊。

    “没别的了吗?”叶云深见安长月和李都没有再说话,忍不住问道,李摇头说没有了,所知就这么点,万年县到现在都没查出所以然,不知人怎么去的宣阳坊,更不知道凶手为何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水仙既然是域外之物,想来能得到的,不是番客就是常行走于两边的商人,去查细儿生前所接触的人,定然会有收获。”

    安长月想,这么长时间了,万年县肯定查问了坊门内的武侯,既然没有收获,说明她并非被挟持,那么肯定是有人叫她过去。

    “阿月才是真聪慧,竟然能从一朵水仙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好,我立刻让人去万年县通传。”李抚掌赞道,“难怪自打你挂名大理寺后他们便能屡破奇案,以你这样的资质,要是...”

    李的话没说完,脸上神色微微变了变,抿唇不再多言,转而笑了笑。

    “花奴这是什么话,好像说的大理寺寻常都不破案似的,这要让李寺卿听到了,那该多伤心啊。”纤娘拿着酒壶从后院进来,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的看着李。

    “我说错了,这话可不敢让李寺卿听到,他那性子,说不好会到圣人跟前告我一桩。”李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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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