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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立名目解围

    秦扛了枫哥儿在园子里跑了一阵消食,枫哥儿最喜欢被人抱着忽高忽低的荡,咯咯咯笑个不住。www.uu234.ccwww.uu234.cc

    等到了小叔叔的书房,人就有点偃旗息鼓的趴在爹爹肩头喘气儿,叫‘苏苏’也都有气无力,早将吃糖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秦却还记得,一进门就提醒道:“留着改日再给吧,怕将你吃穷了。”

    “咱们枫哥儿哪有这么大的胃口,小孩子的米牙最金贵,我哪敢在晚上给他吃。”说着把枫哥儿抱到怀里,“枫哥儿今天去看面面,都吃了什么呀?”

    “糖。”别的枫哥儿说不全,就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比划,嘴里咿呀呀解释。

    秦自顾自倒茶喝,闻言“哧”笑出声,抬头就看见平时不怎么惹眼的帘幕后挂了一幅女孩子的画像。

    “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啊。”秦阶抱了枫哥儿,随手打开匣子取了个金锁给他玩,“那面面对你好不好?”

    秦蹙眉望去,枫哥儿也皱了眉抱着和小手一样大的金锁摇头。

    “香,臭臭!”

    听五少夫人说枫哥儿这次去徐府,被阮妙菱抱了一下就嚷着不让抱,秦也是奇了,这会子这小子竟然说女孩子臭……

    反倒秦阶过来劝他:“枫哥儿人小,哪里分得出香和臭,他喜欢的味道自然认为是香的。”

    枫哥儿玩了一阵,秦看他困了不意久留,走到门边忽然回头问:“云升,你那帘子后挂的是哪位美人的画,怎的从没见过?”

    “混画着玩的,四不像不敢挂出来让哥哥们掌眼。”

    “爹……困困。”枫哥儿揉了揉眼睛,巴掌啪啪的拍秦的胸口,秦疼得龇牙,“好好好,睡觉去。”

    这事就含混过去了。

    ……

    翰林院落了一地的黄叶,文人向来都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说法,就在墙边栽了一片早园竹,这个时节其他树木近乎光秃秃,早园竹仍长得繁茂且绿意森森。

    晌午金亭来送饭时,另添了件漳绒里的披风,外面用的还是普通的料子,穿在身上不惹眼还暖和。

    徐元看了眼针脚,不似香巧所作,将最后一口萝卜老鸭汤喝下肚,“下回买普通披风就是,你家公子的俸禄还买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金亭弯着眼睛笑:“这是夫人给公子准备的,还有别的好物件,可夫人嘱咐了一日只能送一样。”

    徐元当即笑了,跳下马车站定,金亭顺着风将披风往他身上送,麻利系了绳结。

    “暖和。”

    “可不止呢,公子穿着可好看了,和今天穿的衣裳也配。”金亭此刻恨不能变出一面水银镜来,好叫公子看看自己的俊模样。

    以及笑得几乎裂开的嘴角……

    徐元有些等不及看明日的礼物是什么,他才刚吃了热饭热汤,从脚底暖到头顶,额上也出了汗,裹着披风怎么都不肯脱下。

    金亭劝道:“夫人知道小的是公子的人,把箱栊的钥匙交给香巧保管……公子还是歇了心思专心公务,明日不就能见到了麽。”

    要明日这个时辰才见得到,菱菱的心比比干还多一窍,玲珑着呢!

    算着徐元要歇一会儿中觉,金亭犹豫是否告诉他来时看到的事,就听见徐元道:“寻不到我的时候,有要紧事你掂量着办,实在办不了就去和香巧商量着来。”

    恐怕这件事香巧也拿不来主意。

    金亭嘀咕着,凑过去道:“小的来时看到一户寻常人家往陈首辅家去,领头的看着凶神恶煞不像好相与的角色,可要知会陈公子一声,好有个准备?”

    徐元解了披风抱在怀里,散去身上的热气,好一会儿才说道:“还未下值,陈冕就叫下人请回去了。”

    下半晌翰林院大小官员再来上值,徐元才从李博章口中得知那起子人去陈家不为别的,专为打秋风。

    但这场秋风来得有依有据,事情没弄清楚之前,陈不候不想声张,把一圈人让进前院在倒座房的厅里掰扯。

    李博章素来和陈冕亲近,两人又在同一间屋里办公,陈冕走时他没问出名堂,晌午饭也不吃径直去了陈家,才知道了点内情。

    “世子妃的父亲曹,早些年让人吹了枕边风,糊里糊涂答应了同为商户的朋友,要将大女儿和朋友的儿子割席连襟,后来人家腾达了就没把这事惦记着。”

    说这些时,李博章气得咬牙。陈家眼下坐了一堆乌烟瘴气的宵小,脑子不开化竟动手打人,他当时没过去,只怕他们能将陈家掀翻了!

    陈家父子都手无缚鸡之力,动起手来两人加一块也斗不过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院里的护卫十多年没遇到过闹事的,再好的武功也荒废了,只比陈家父子厉害一星半点儿。

    徐元经他这么一提,想起上辈子到承平王府闹事的一家人,脱口问道:“那户人可是姓尤?”

    李博章奇道:“消息已经传得这样快了?”又把尤家人在肚里翻来倒去痛踩了一通。

    徐元把金亭推出来挡了挡,回了自己的值房想了又想,决定走一趟汉王府。

    “他们打陈首辅的秋风,本王去掺和什么,不去。”

    汉王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勤。

    这些年陈不候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对谁都爱答不理,成康帝暂时不想处置他索性晾着,这个节骨眼躲还来不及,谁傻的要去踩一脚。

    “下官并不是让王爷去替陈首辅解围,而是保身!”

    “他们打秋风,干本王何事,又不是本王派他们去的。”

    汉王千不肯万不去,徐元也不露急色,事缓则圆,磨一磨汉王总会答应的。

    “适才下官说了一堆话,想必王爷没记住那起子人的姓名,敢问王爷,他们一家姓什么?”

    “尤啊,本王记性好着呢!”

    “那王爷的母妃,贵妃娘娘的母亲家是何尊姓?”

    汉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与本王是表亲?”

    其实他心里已有了答案,如果是一般的表亲,心向着他的徐元连说都懒得说……这会子在他跟前费了多少唇舌,是亲的表亲无误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得赏赐气消

    尤家人把倒座房客厅都满了,陈不候没地方落脚,说嘴由斗不过他们,只得挨着陈冕摇头叹气。UU小说

    天杀的曹年轻时候净做些糟心事,可怜他义妹陈氏从没跟哥哥诉过苦,如今他倒是晓得她心里有多苦了。

    “首辅大人,今天你不把曹小姐交出来,可别怪我们不讲体面拿你这客厅打地铺!”

    陈冕怒目护住陈首辅,“陈家只我一个儿子,哪里来的什么曹小姐,要找你管曹家要去。”

    和陈家父子交涉的尤家的顶梁柱尤大郎。

    他老爹托着管烟杆倒在主位上吧嗒吧嗒吞云吐雾,他老娘抢来小厮手里的瓜子,吐得满地是瓜子壳。

    尤老娘拧着粗短的眉,两瓣黄牙把瓜子磕得脆响。

    “公子爷,我们就是在汝阳寻不到曹小姐才到京城来的。当初曹家可亲口承诺把曹小姐许配给我家二小子,你们一家亲可不能互相包庇啊,我们上面可有人!”

    尤老爹看着不像能事的,尤老娘说一句他就附和点头,陈冕再看和尤家孩子在地上玩的尤二郎……

    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吊两串鼻涕泡,见了自家人笑呵呵,陈冕一看过去他就虎了脸。

    尤大郎的妻子照顾孩子顺带要替小叔子擦鼻涕,孩子的吵闹声和她的骂声混在一起分外刺耳。

    一群混不吝,难怪秋风打到这儿来!

    陈家小厮跳进门来:“老爷,公子,五城兵马司和都察院都来人了!”

    不多时两班人马把倒座房围起来,地上的孩子顿时不敢闹了,尤二郎跟着躲到尤老娘脚边去,嚷着“娘救我”。

    陈冕眉梢一挑,原来是纸老虎一戳就穿。

    都察院先上来人,陈冕瞧了眼险些破功,通报的小厮看见他的神色往门边靠了靠,巡城御史归都察院管,他没谎报‘军情’啊。

    巡城御史捏了巾子点了点汗,芝麻开花的扎染晃得尤老娘眼角抽搐,忒俗气的品味。

    “下官来迟,首辅大人和陈编修没伤了贵体吧?”说着拿利眼瞪尤家人。

    椅子搬了过来,小厮搀扶陈不候落座,陈冕清了清嗓子道:“伤倒是没伤着,可家父患有旧疾,被他们乌烟瘴气的闹腾……”

    “老爷!”小厮扯着嗓子惊叫。

    巡城御史看过去,陈不候倒在椅中面如土色。

    陈冕喝道:“还不抬老爷去看大夫,实在不行就进宫求贵妃娘娘放神医出来诊治!”

    尤老娘冲上来把着门不让出,指了巡城御史鼻子骂:“瞎了你的眼,他是装的你看不出来?”

    “哪里来的下品泼妇,来人将她绑了,臭抹布堵了她的臭嘴。”巡城御史余光扫到尤大郎要去护老娘,脚儿迈出一翘,叫尤大郎跌了个大跟头。

    首辅家倒座房的客厅比不上二门里面的花厅,地板用的都是大理石,尤大郎这一跤跌下去将将把门牙磕掉了一半,疼得在地上打滚。

    家里能事的两个人都叫官兵拿下了,尤老爹拉着尤二郎和大儿媳妇守着一群孩子,扯着破风箱嗓子道:“你们官官相护,我要告你们!”

    “对,告得你们倾家荡产!”

    尤大郎破了牙漏风仍要补上一句。

    巡城御史在他背后,伸出腿儿再踢一脚,这次力道可不轻,尤大郎扭过身没看见人呶呶直叫。

    “陈家没钱没财,不用你们告也和倾家荡产差不多!”

    尤老娘听见响声,挣了两下扭过头瞧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往里面走,身后的官员面皮子倒比贵公子白几分。

    无奈她嘴堵了开不了口,呜呜咽咽蹬腿引尤大郎注意。

    尤老爹舍不得儿子挨打,惴惴拉二儿子壮胆,冲过来对贵公子嚷道:“首辅怎么没钱啦,三年清知府都有十万雪花银呢,你蒙谁啊?”

    汉王只在门口站定,扫了眼里面杯盘狼藉的景象,适才看见陈不候被人抬着往医馆去,面色如土不知能不能救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两班人马上前,汉王踢了一脚门边挤眉弄眼牙口不齐整的尤大郎,“都绑了,关大牢。”

    尤大郎媳妇站出来,孩子跟在她后面追,“我们可都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人,谁敢抓我们?”

    “母妃出身书香世家,怎会有这种无赖无知的娘家人,本王从小到大可没见过你们一眼,敢在本王眼皮子下打秋风……叉出去,再有大喊大叫的,不管大小先打二十板子!”

    尤家人听他一口一个‘本王’,称崔贵妃为‘母妃’,哪有不明白的,大的扯小的脸色苍白如雪。

    事情刚了,汉王被成康帝召进宫去,傍晚沉着脸回来,徐元还在他府里等着。

    他把成康帝赏的一方好砚往桌上丢,拍了大腿仍不解气。

    “齐王就是个无赖,狗盯着骨头似的专门等着挑本王的刺,今天这事刚出他就去皇上面前告状……若不是你提醒,本王可就栽了!”

    徐元拱手,把砚拾回来放到汉王手边。

    “皇上没有责怪王爷,还赏了王爷东西,便是没把齐王的话放在心上,王爷度量大,何苦与他计较?往后你来我往,胜败常有,王爷若不把控好心情反落了下乘。”

    成康帝当着李重山和秦海两位重臣夸了他一番,汉王心里挺舒畅的。

    崔贵妃知道自己还有一门子穷亲戚,且还犯了事,更是不想理。汉王把他们娘俩摘得干干净净,她还摸着汉王夸了一阵……

    “听了你的话,这气也消了,砚台你拿回去使吧,本王这儿不缺这个。”

    徐元谢过,又问:“尤家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曹还有一个女儿嘛。”汉王这会子心情美了,取来檐下的鸟嘬嘴逗了一回,“这事你不用管,本王会让尤家人老老实实闭嘴,三代以内都进不来京城。”

    翌日晌午下值,陈冕拎了一坛子泥封好酒并二斤牛肉拌菜来找徐元道谢。

    两人在马车里吃了七八分饱。

    陈冕停箸问道:“你从哪里打听的尤家人和那位有牵扯?”

    徐元掀了帘子,金亭凑过脑袋,往他头上一拍:“全是金亭机灵,嘴巴勤快才打听来的,没了他还真不行。”

第三百四十八章:难去灾又来

    陈冕细细看了看金亭,发觉这小子不知是不是和徐元走得近,皮子也比一般小厮白些,眼珠子骨碌碌转似是会说话。UU小说

    他搓了搓金亭的脸,“回头去陈府讨赏,让我爹见见你这活宝。”

    金亭忙不迭答谢,方才他还奇怪公子为何把功劳往他身上推,这下全想明白了,公子是在替他铺路,将来几家走动起来也方便。

    放下帘子,陈冕提了下昨日帮他的巡城御史,有意让徐元在汉王面前说说好话,也不枉人家帮他出口恶气。

    徐元摸了摸饭碗,饭菜都凉了不能吃,便推出去让金亭收进食盒。

    “巡城御史是你家亲戚?”他喝口热茶,也给陈冕倒了一盏。

    陈冕摇头。

    “既非亲戚,等他到了高位身后没个人依仗,岂不是和踩高跷的一样面上笑得风光,脚底下发虚?”

    替巡城御史寻个好出路虽然不要紧,陈冕听了心头不免要失落一阵。

    徐元看他这样,又道:“他若是个聪明积极向上的,肯定不会把一两次的小利看在眼里,且看他日后的造化吧,真到了非拉一把的地步,我再找机会替他求个好差事。”

    送走陈冕,徐元把马车里里外外都看遍了,没发现新的物件,拉来金亭问道:“夫人今天让你送的东西呢?”

    金亭笑嘻嘻,手儿摸到袖子里抽出一个小木匣。

    有了昨天大件儿的披风做对比,徐元一看到木匣,心里不免犯嘀咕,外加一点点的失落。

    “公子先瞧瞧里边的物件儿,再决定摆什么样的脸色。”金亭说着打开木匣。

    一支通体碧绿水洗一般干净无暇的青玉竹节簪映入徐元眼中。

    他拿起来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昨儿的披风有点厚了,这个天暂时还用不上。但这支簪子正好随身戴着,虽不如漳绒披风保暖,却能时时和他相伴。

    真想给她写一封寄去。

    金亭瞅了眼抿嘴偷笑,从另一只袖里摸出一封信呈到徐元跟前,眼睛已经笑没了。

    “公子可别打小的,夫人特地嘱咐了,先给簪子再给信儿。”

    夫人这般算不算捏着了公子的小辫子?金亭捧腹躲到马车后面笑得捶地。

    暮色四合,徐府小院屋檐上勾勒出的金边随着落日一并消失,兔月搀着小姐在院里散步。

    天黑尽了,金亭挎着小篮进来,随后才是徐姑爷。

    几个洒扫丫鬟婆子都被金亭差遣去别处,徐元进了屋子,兔月扶了小姐跟了进去,心下奇怪姑爷对小姐怎么冷淡淡的?

    “去卸了吧,平日在家没有外客的时候就不必化了,丫鬟婆子签的都是死契,不会出去乱说。”

    兔月去给徐元倒了碗暖身子的红枣姜茶,不一会儿就见香巧从里间出来,吓得险些摔了茶碗。

    香巧过来屈膝喊了声“姑爷”,她才缓过神看向自家姑爷,懵懵懂懂的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接连两日没看见香巧和问儿。

    “姑爷可饿了?厨房备了消夜,都是照着小姐临行前留的食谱做的,今晚是酒酿丸子。”

    徐元本想说不吃,被香巧一说还真有些饿了,点了点头,要来香巧说的食谱在灯下看了起来。

    “你去歇着吧,这儿有金亭就够了。”念及香巧有身子不方便,徐元仍叫兔月伺候,特意叮嘱:“这是你家小姐留给你的事,可不能砸了!”

    兔月绷着头皮答应,香巧有了身子她是知道的,更不敢有一点马虎。

    看了半个时辰,徐元才意犹未尽放下食谱,厨房也端来了酒酿丸子,用勾青边的白瓷碗盛了,乳白的汤上浮着几粒鲜红的枸杞和一小撮金黄的桂花,圆白的丸子沉在碗底,汤匙搅动扑鼻而来的醪糟醇香。

    一室都是这个香味,徐元满足的吃了一碗,觉得这个家终于有了暖意。

    ……

    休沐一日,徐元再去翰林院,竟发现里面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博章和陈冕今日都没来上值,问了一圈才知道陈家又出了事,李博章替陈冕求情,被皇上下旨禁了足。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就连成康帝接到江南递上来的折子时也呆坐了两刻钟。

    汉王回府还不及喝上一口水,门上就来报:“徐修撰来了。”

    “你先别急,本王先喘口气。”汉王摁着徐元落座,让人端来一大碗冰镇玫瑰露喝下,浑身才松快了,人却倒在椅子里起不来。

    “行了,有什么问题开始问吧。”

    徐元一路上心急如焚,坐到汉王府里心反而静下来了。

    他是汉王幕僚,应该事事以汉王为先,眼下却为了知道陈家内情而不顾汉王……若刚才进来直截了当地问了,恐怕他现在坐的就不是汉王府的椅子,而是王府私牢的老虎凳。

    “皇上急召王爷入宫,可又是齐王给王爷使绊子?”

    汉王摆手:“陈首辅那群不知所谓的杏坛学子,在江南辩学时扯出了成康元年的旧事,民间就衍生出皇上弑父杀兄,登基为帝的谣言。”

    知道内情确实如此,徐元也不会对汉王如实相告,蹙起长眉握拳:“陈大人做了多年首辅,这种杀头的罪肯定不会犯的,想是有人从中挑拨陈大人在江南的学生,掀起这一场动乱。”

    “这本王也知道,可也要皇上听得进去才有用。”

    成康帝一旦生气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汉王瞧得多了就记在心里,一旦到了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别人躲,他就得顶着热风热火往前冲。

    谁叫父皇最疼他呢。

    “下官听同僚说李博章为陈冕求情,被禁足了……”汉王有些昏昏欲睡,徐元轻步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臂。

    “王爷没卖个好给李大人?”

    汉王嘟囔道:“李重山是皇上的人,我卖他好,不是和皇上对着来麽。李博章只被禁足,还是皇上看李重山的面子,才罚得轻,寻常人早拉下去与陈家父子关在一处。”

    风把汉王府的树刮得沙沙响,出了门望向天边黑沉沉的一团乌云,徐元抻直了吹乱的外袍,仍回翰林院。

    “金亭,果子呢?”

    “还在承平王府养着呢,公子要抱回家养?”

    “嗯。”

第三百四十九章:心甘涉牢狱

    牢房比别处的干净,稻草垒起有膝盖那么高,陈冕卷了袖把管事捎来的两床被褥铺上去,拍了拍挺实在。

    “爹,可以睡了。”

    陈不候站得远远的,仰着脖子两只眼通过射进来光线的窗子赏月。

    “今晚云层太厚了,不如我陪你下一局?”

    “嗯,也好。”陈不候垂下眼帘,灯火被狭窄的夹道挤进牢房,光影在他上弯的嘴角俏皮跳跃。

    蹲大牢了还有心情下棋……牢头站着听了一气,眉毛波浪似的起起伏伏,拔腿出了刑部大牢。

    “刑部几时给犯人这样好的待遇了?”

    李重山立在书案后指点管事把架上的书搬下来扫灰,手里捏着一根趁手鸡毛掸,一次都没用正眼看那牢头。

    “你们郭睿郭大爷这几年管着刑部,没办几件像样的案子,倒把牢房搞得跟自己家一样,哪天我也去坐坐,茶水点心应该少不了我的吧?”

    牢头低头正要说“是”,一个激灵忙勒住冲到嘴边的话。

    “郭大人平日里不怎么来大牢的。”

    牢头说的是实话,一年里有三个月能见到郭睿,他们真要去庙里烧香还愿了,故而替他说了句好话。

    “底下人都是些粗人,最多会摆弄象戏,那地方污糟岂能把围棋带了去,两位陈大人是对着空气下棋呢。”

    “他倒是自在。”李重山手不停,管事也没有慢下来送牢头的意思。

    牢头识趣拱了手,自有丫鬟领他去拿银子。

    “爹。”李博章捏着本书进来,就见窗下金尘弥漫,“您要的书找来了,我那儿只有一本张自洁的。”

    管事过去接来,和案边一小堆放在一处。

    李博章走去随便捡了本翻了翻,竟也是张自洁所作,“爹最近很喜欢读张自洁的书?”

    书皮上还残留着一些细微的尘,可见之前很少被人翻阅。

    “公子,这些书都是要烧了的,留在家里不吉利。”管事拿袖子掸了掸书皮。

    “烧了?不是反书,为什么要烧。”

    李家父子素来都是爱书之人,见李博章额上青筋暴起,管事上前劝道:“不是书不吉利,是写书的人犯了事,连累了它们!”

    ……

    京官里少有知道张自洁此人的。

    消息雪片般传到各部衙门时,听到的人都先愣上片刻,嘴边的茶水吸得呼噜噜响,好半晌软绵绵以一种自以为浅薄的口吻问道:“张自洁究竟是什么人物?”

    其他人俱是一样的神色,慌里慌张翻桌肚里是否有和张自洁有关的书,竟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

    还是替官老爷们跑腿的随从脑子灵活,把主人平日吃的好茶分出一两份,红纸包了去问几个外地来的迁官,回来才有话说。

    “我看此人在治学上没有大功绩,虽刊印了几本像模像样的书,内容却徒有其表……还有书坊的名字,平日闻所未闻。”

    一屋子只从桌子腿下搜出一本印有张自洁名字的书,书页里的字已模糊,隐约还能分辨出一两排,读起来拗口得很。

    “这般才学怎么可能入得了陈首辅法眼,竟敢妄自称是首辅的学生!”一人把书丢到门外去,最后总结道:“定是有人想玷污当世大儒的名声!”

    门外的随从忽然喊道:“史大人来就来了,还捎这么些好货。”

    众人立即鸦雀无声,随从已经侧身把史张弼让进来,一迭声道谢,挤眉弄眼给屋里的大人们使眼色。

    “史大人。”

    不在一个部当差,就要先论归属再问品级,这些人所属衙门都比不上史张弼,站着的侧身往一边倒腾,座上的起身给他挪地方。

    “适才你们聊得挺热闹,我来了你们却不说了,把我当外人?”

    等他喝完一口茶,里面官稍微大点的由着其他人推出来,笑道:“下官们亲近大人都来不及呢,这不是陈首辅入狱的事传得正沸沸扬扬嘛,我们几个饶舌了几句。”

    史张弼点头“嗯”了一声,“知道饶舌就好,我来也不为旁的,此事大家私下里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说一二就打住,可别到了正经台面胡说八道。”

    “大人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谁不惜命呢。”

    其余人连连点头附和。

    史张弼只坐了一刻,众人挽留不住,只听他说还要去别的衙门,便随他去了。

    “咱们真听他的?”

    六部值房天天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眼界也就一亩三分地的范围,他们却不同,天天和上面下面的人打交道,不管是听人说,还是亲眼所见,都认为史张弼是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不是人。

    “李大人让他来传话,管他真假须得小心些,我还是那句话,谁不惜命呢。”

    “咱们不如趁这个时机归顺齐王?”

    “我以为站汉王不会吃亏,听说汉王府给幕僚的银钱压得手酸呢。”

    “齐王也不差啊,前几天齐王妃专门给门客保媒拉纤,咱们半屋子人去了,后半生都有着落了。”

    肤浅……众人翻白眼,心思却忍不住往那方面天马行空的想了想。

    起先替他们开脱的人站出来:“眼下还不急,越是大风大浪的时候越能看出能力,且瞧瞧这次究竟是齐王威风依旧,还是汉王脱颖而出。”

    又或者重围中杀出一匹黑马。

    “我押齐王。”

    “汉王。”

    “跟……我跟汉王,因为皇上疼他。”

    “两个都不选,我押其他人!”

    案上很快堆起一摞白花花的碎银,各自的随从摸进门来点数银子的数儿记录在册,以便结果揭晓时有人赖账。

    ……

    果子暂时被寄养在李卿池身边,白天陪着李卿池满院子跑来跑去,肚子上的肥膘迅速消退,它毛色顺滑又乌黑发亮,不比大姑娘满头黑发差多少,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她在阮妙菱屋里睡习惯了,一到夜里就要歇在脚踏上,给主人守夜,比丫鬟还顶用。

    它把伺候李卿池的差事占了,守夜丫鬟只能去耳房打地铺。

    等丫鬟吹了灯,果子准时睁开眼跳到床沿,李卿池已经掀开被子掏出一碟点心。

    “你一块,我一块。”李卿池说着,却把一块桂花糕咬成对半,自己吃还贴心的送到果子嘴边。

第三百五十章:病起生事由

    平常有消夜吃,果子必定奉陪到底,今夜只吃了李卿池递过来的一半,粉嫩长舌舔了舔嘴角,咬住她的袖子,爪子不住去拍白瓷碟的边。UU小说www.uu234.cc

    李卿池吓得抓住果子的两只爪子,瞪眼竖眉,“嘘嘘”不准它叫。

    “我饿了才要吃的,她们拿走了,我会饿死的。”

    果子吐着舌头,爪子歪着朝桌上点了点,李卿池小声笑了,“原来你是让我记得和蜜水呀,可吓死我了。”

    最近新过门的嫂子忙着肃清哥哥院里的旧人,腾不出空闲和李卿池说话绣花。表姐阮妙菱也嫁了人,不能天天相见,好在出嫁的时候事情冗杂没工夫照看果子,才寄养在她这儿,让她有了消遣。

    接连好几日玩下来,李卿池常常扯着嗓子喊和她躲猫猫的果子,说话就带了哑音。

    院里婆子和丫鬟们不敢把她往王妃面前带,怕被治一个看护不力的罪,每日调了蜜水给她喝,只盼着能把嗓子养回来。

    “既是要养护嗓子,小姐可不能盯着那些糕点炸藕吃了,划拉嗓子可不好。”

    她房里的奶娘和丫鬟都这么说,一旦决定做什么事,行动起来雷厉风行。

    可苦了李卿池,早起只喝浓浓的粥,龙眼包子也只能吃红豆磨成粉馅儿的,豆腐粒儿加青菜碎末馅儿碰都不让碰。

    午饭晚饭倒很丰盛,还是汤汤水水,饭要软烂,硬了的都不给吃,还是怕米粒伤嗓子。

    虽然只有果子守在身边,李卿池也不敢多吃,就着蜜水再吃了两个,把碟子和余下的桂花糕塞到圆圆的竹匣子里,藏到床下。

    “哈……果子,我睡不着,怎么办呀?”

    别家孩子都是吃了来困,李卿池此刻一点困意都没有,便趿鞋摸到窗边,轻轻推开小窗,外面乳白的月光一下照进屋里。

    果子腰腹上长了一块白斑。

    李卿池枕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听院里草丛里有蝈蝈在鸣叫,嘻嘻捂嘴笑了两声,望着月亮发怔。

    果子甩着尾巴在地上转了两圈,李卿池还是没有歇觉的意思,它咬来自己睡的褥子搁在她脚边,蜷缩身子,肚皮鼓一阵松一阵。

    一只狗能放贼人靠近,短胳膊短腿的却不能伺候人,李卿池在窗上趴了一夜,身上穿的还是睡前丫鬟给她换上的中衣,鞋子也半穿不穿的挂在叫上。

    夜里叫风一吹,身上脚下受了凉,第二天一早奶娘进来看到这副情状,先是吓傻了眼,手背往李卿池额头上一探,失声喊了句“祖宗”,惊动了在院里洒扫的丫鬟。

    很快守夜的丫鬟赶了来,奶娘先是虎着脸将她骂了一顿,又叮嘱谁也不能往外说,偷偷从李卿池的妆盒里拿了二两银子叫丫鬟去请个大夫。

    “奶娘,王府有大夫……”

    奶娘屈指敲了敲丫鬟:“我在王府吃的巴比你走的路还多,能不知道家里有大夫?你也不想想我这为了谁,若是王妃和世子妃知道你做事失职,王府能有你安身立命的地方?”

    丫鬟攥着二两银子,惴惴不安,脸色白得像刚出窑的白瓷。

    “世子妃这些天整顿了多少王府的旧人,你没看见至少听其他人说过吧,我瞧着世子妃是个很有手段的,又疼咱们小姐……”

    “多谢奶娘救我!”丫鬟跪下去磕头,把二两银子推给奶娘:“小姐的体己银,我不能染指,这几年我多少有点积蓄,能自己掏。”

    奶娘抓过来,沉声道:“你也是有担当的,快去请大夫,这病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她也不把银子搁回妆盒里,顺手往自己袖里塞。

    “奶娘……”

    李卿池被奶娘抱回床上去睡,身上发了一层冷汗给濡醒了。

    “我的小姐,夜里起身怎么不把丫鬟叫来,瞧瞧都吹瘦了。”

    绞干帕子,奶娘把李卿池额头和四肢上的汗擦干净,就听见她在问:“奶娘,我是不是生病了?爹和哥哥,还有娘和嫂嫂怎么不来看我?”

    奶娘笑着去摸李卿池湿哒哒的碎发,神情柔和像一滩水。

    “小姐没病,只是这几天养嗓子给饿着了,不信小姐听一听,嗓子可是好全了?”

    亏得好几日严加看管,还有昨晚上的风吹,小姐的嗓子糊里糊涂也就好了,奶娘口中念佛,端着厨房送来的各色点心,凑到李卿池眼前。

    “小姐看这些点心做得多好看,等睡一觉,就可以吃了。”

    李卿池是真的觉着自己病了,手脚都使不上劲,可是奶娘说得好像压根没这回事,她不知道该信自己还是别人。

    奶娘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比屋子里的丫鬟们还亲,不可能会骗她。

    “果子呢?”

    “那只……小姐说果子啊,想是跑到外面玩儿去了,小姐睡饱了觉,它就回来陪小姐玩好不好?”奶娘细声哄着,眼睛不住地去看外面伸头探脑的洒扫婆子。

    ……

    花厅里,承平王正和徐元说陈家父子的事,还是一筹莫展。

    陈良玉坐在下首,捻着胡子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脚下蹿过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汪汪!”

    果子攀上徐元膝盖,爪子挠他的衣裳。

    “果子长得健壮了啊!”

    它养在后院,又是在李卿池那儿,最近一阵承平王忙着打点其他事,见女儿的次数少了,也没注意到果子的变化。

    眼下看到了,却想起外甥女了。

    “妙菱和姐姐这一走,也不晓得今天行到哪个地方了……”他面上流露担忧之色,却只是担忧她们路上可吃得饱,住得惯。

    陈良玉笑道:“王爷尽可放心,学生以前也虽公主行过路,如今虽然多了三小姐在身边,却是难不住公主的。”

    三人说着话,很快把果子撂在一边不理。

    果子有些怒了,拼命咬徐元的衣袖,嗷嗷要往外走。

    “要回家也不用这样急,再说你要走,不和卿池打声招呼?”徐元揪着它的两只耳朵,一把捞在怀里禁锢住。

    陈良玉偏头盯着果子看了一阵,忽然道:“徐姑爷,它是不是要领你去什么地方?”

第三百五十一章: 趁乱清王府

    就连承平王也好奇的大踏步凑过来,围着果子看了好一会儿。www.uu234.cc

    “它是不是饿了?”

    眼睛也不从果子身上挪开,扯着嗓子叫外面的人准备几根熬过汤的大骨。

    应声的人下去不久,一个小厮跌进门来,将三人唬得眼皮和心头俱是一跳。

    “王爷,不好了,小姐病倒了!”

    没有多问,承平王甩袖子抬脚往外走。

    陈良玉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起身去搀扶摔倒在地上的小厮,果子从徐元怀里跳下来,在陈良玉脚踝边一擦而过去追承平王。

    “你从谁嘴里听说的?”

    后院侍候女眷们的都是丫鬟和婆子,出了事自然要她们来禀报才使人信服。

    可来报信的却是个小厮……

    “谢谢陈先生了。”小厮接过他递来的粗布帕子掸了掸腿上的泥。

    进门之前,他在平地上摔了一跤。

    “小人适才在园子里扫黄叶,冷不防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跑来拉小人的手,嚷嚷说小姐病了,要请大夫。”小厮舔了舔唇,“小人想着宁可错了也绝不放过,这才来禀告王爷。”

    陈良玉看他说不出别的话了,垂在腿边的手摆了摆。

    小厮猫似的退出去,陈良玉落座,望向缄默不言垂头细思的徐元。

    好半晌以后,门外有人在喊“王爷”,陈良玉和徐元同时看过去,承平王腋下夹着一条狗,脸似绉纱堆。

    “王爷,小姐身体无恙吧?”

    随着承平王见屋,陈良玉起身往外看了眼,眼皮一震。

    院里青石板路上跪了一群婆子,身子抖如筛糠,个个都战战兢兢垂着脑袋,却不乏有几个扭头看了其他人一眼的。

    台阶上、葡萄架下则立着大大小小懂事的和不懂事的丫鬟,黑压压的一群人看了眼花。

    承平王把果子交给徐元,捧起茶猛灌了两口。

    “砰!”

    茶杯飞出屋子,在门口摔碎了好几瓣。

    “王爷息怒。”外面起起伏伏喊道。

    跪在地上的婆子已经趴在地上,直不起身子了。

    “王妃眼下没工夫治你们,本王替王妃好好教一教你们规矩!”承平王快步到门边,喊道:“管事,家法取来。”

    看这架势,陈良玉已然明了。

    不论李小姐的病情轻重怎样,承平王是铁了心要把牙缝里硌肉的碎渣给清理干净。

    管事将家法请了来。

    曹沁带着阿暖后脚就到了,“父亲,可否借一步说话?”

    承平王扫了眼黑压压屏气凝神的人,点点头。

    陈良玉和徐元默默离开,身后许多双眼睛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卿平呢,妹妹生了病也不见他去看一眼?”

    曹沁先替承平王倒了杯茶递过去,柔声道:“他一早就出去见朋友了,不知道卿池害了病……我来也不是替他在父亲跟前说好话的,想请问父亲,门外的人都要处置了?”

    “吓唬他们而已,真要处置也不能一锅端了,府里洒扫煮饭也要用人。”

    “是这个理。”曹沁自己管过人,知道这其中的难处。

    “如果儿媳没猜错的话,父亲是打算掐头去尾,整治卿池屋里伺候的奶娘和丫鬟,杀鸡儆猴?”

    承平王没有说话,曹沁就当他默认了。

    或许这也是承平王妃心中所想。

    “儿媳以为,父亲和母亲这次不能当这个坏人。”

    ……

    外面氛围果真比较放松,李小姐闹病这一出,王府里以后还不知森严肃穆成什么样呢。陈良玉扭了扭腰,伸出手拦住要下台阶坐轿子的徐元。

    “徐姑爷,我说一句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其实这事儿呢,都是咱们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首辅大人心里或许自有安排。”

    表面上看,徐元是为了一条狗而来,怎么着都有理。

    可其他派系的人会怎么想呢?他们的耳朵可比狗鼻子灵敏多了。

    陈良玉的目光放远,那些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人堆里,谁晓得会否有一两个斜着眼竖起耳朵盯着承平王府的一举一动?

    “江南谣言四起,都是陈先生暗中布局的结果吧?”

    徐元一下一下摸着果子滑腻的皮毛,清澈的眼睛和陈良玉一样在人群里远近扫动。

    “……”

    良久,陈良玉状似无意地动了动僵直了的身子。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手掌刮了刮脸,笑看徐元说道:“我刚入王府,待的时间不长,手上连芝麻绿豆大小的权力都没有,徐姑爷此言可是高看我了。”

    徐元陪笑。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陈良玉百无聊赖的踢着脚尖,徐元埋头逗弄果子毛茸茸的下巴肉。

    就这样站了两刻钟,街道上来自不同方向终于射来两道隐隐约约探寻的视线。

    “陈先生,你该抓人了。”徐元轻声提醒。

    陈良玉身形未动,街道两边忽然一阵吵嚷,路人快脚奔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王府门口顿时空旷了。

    “姑爷你看,我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那两个人就被抓了……”

    涌过去的路人很快散开,宛如从破袋子里跑出来的颗颗黄豆奔跑跳跃,神情惶恐。

    “锦衣卫抓人啦!”

    陈良玉挑眉,“这不,被锦衣卫抓了嘛。”

    “确实是被锦衣卫擒拿了。”徐元配合地说道,目光远远的看见两个如同连体的人,贴着墙根拐进了另一条街。

    与此同时,陈良玉也收回目光,身子已经和软。

    “所以说,我只是王府里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门客,为了些蝇头小利汲汲钻营而已,真到了扛大旗的时候,逃还来不及呢……”

    他勾了勾手指去逗狗,路人的吵嚷成了两人说话的最佳掩护。

    “江南学生那摊子事都闹到宫里去了,我没那么大的能耐只手遮天。不过,承蒙徐姑爷瞧得起,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果子最恨别人拿手揪它耳朵,龇牙咧嘴就要去咬。

    陈良玉迅速抽回手:“是条悍狗!”

    转而又对徐元道:“姑爷先不急着走,再把果大爷借我使使。”

    果子在徐元怀里忽然直起身,对着台阶下汪汪直叫。

    “秦大人这么巧啊,出来遛猫?”

    徐元看了眼懒洋洋窝在秦阶怀里的大白肥猫……看起来更像是猫在遛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真是一家子

    秦阶在台阶下站着,他身后走过一群锦衣卫,把一个弓腰的男人围在中间。www.uu234.ccwww.uu234.cc

    即使站在高处,陈良玉和徐元都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而此时,秦阶脸上现出平时少有的笑脸,这笑却不是对人,而是徐元怀里的黑狗。“京城养猫养狗的多如牛毛,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我和徐大人。”

    一个养得精细,一个没把畜生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可不是两个极端麽。

    陈良玉碾着脚底,身后的大门“吱嘎”一响,两道一粗一细哭天喊地的告饶声挤出门缝,吵得他不禁皱起眉头。

    被拇指粗的绳索负手绑了的,正是伺候李卿池的奶娘,还有偷偷去请大夫的丫鬟。

    “秦大人,是秦大人!”奶娘见多识广,被家丁们扭了,臃圆的身子使劲去撞他们,嘴里喊道:“秦大人救命啊!”

    陈良玉“哧”了下,有些想笑,努力压下去憋着。

    从来只听过锦衣卫杀人抓人,没见过救人的,奶娘怕是急糊涂了,脑子不顶用。

    丫鬟听见奶娘开口相求,她自己别无他法,胡乱跟着喊。听着话音很急,字眼却个个都没错:“王妃要发卖了我们,求秦大人发善心救救我们。”

    如果不是丫鬟做错了事,惹得王爷王妃发了大脾气,陈良玉觉得她还可堪大用。可惜啊……

    “下地去。”秦阶把一团懒散的白猫放到地上。

    小丸子“咻”地蹿到徐元腿边打转,却不用猫爪挠他的衣裳,仰头对果子高一声低一声叫嚣。

    秦阶走到奶娘面前,却不问她,看向擒住她的家丁,问道:“犯了什么事,这样用力地拿绳子拴牲口似的,要送去官府?”

    “回秦大人,是世子妃交待的,务必将这两个昧良心的送到牙行,卖到那不好相与的人家,叫他们吃尽苦头!”家丁忿忿道。

    他们都在前院做事,和王爷同气连枝,不像后院莺莺燕燕的画皮鬼,表面胭脂背面砒霜,干的全是背主的勾当。奶娘害得小姐病倒,他们恨不能剥了奶娘的皮才解气。

    “王府如今是世子妃当家了啊。”

    秦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回头叫来两个锦衣卫,“扭了她们!”

    家丁为难地搓搓手心,“牙行……”

    对普通人来说,锦衣卫才是真正的地狱,进去了的不见得能出来,家丁巴不得把奶娘和丫鬟送进去。

    可真要这么做了,世子妃那儿却不好交代。

    这时秦阶又说话了。

    “去告诉你们世子妃,人我领走了,为还她一个人情,请她准备准备,不日就能去见陈首辅和陈编修一面。”

    陈家父子落狱的食盒,就被成康帝撤了职衔,家丁听秦阶还是尊称他两位的头衔,虽不清楚个中深意,头已经点了几点。

    话也被徐元听了去,抱着果子进了家门,学进从西边的廊子疾步过来,很少见他为了什么事表现出急色。

    徐元顿时生出好奇心。

    “公子,夫人被召进宫了。”

    家里的大小事从来都是不瞒着徐元的,学进没等他问,就噼里啪啦讲了来,“金亭怕兔月胆子小藏不住事,套了车跟着一块去,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知道了。”

    没有多说什么,徐元把果子交给学进,让带它去洗个澡。

    他自己拍了拍袍子边蹭上来的几缕白色猫毛,在院里站了一阵,走进书房里用屏风隔出来的小间,一头倒在榻上。

    ……

    皇宫的花园子里的长廊边上,已经摆上了大朵宽瓣肥硕的黄菊,全是常见的品种,兔月在平阳见过好些,因此也叫的上来名字。

    她被留在园子边上,不准靠近湖当中的亭子,只好坐在石墩上百无聊赖的数着菊花有几个品种。

    “多吃点肉,漫说是他们,就连朕看了都觉着你这一阵瘦了好多。”成康帝的手指着一边端茶递水上点心的以林连为首的太监们。

    阮妙菱两手翻动,把染了花香的帕子铺在手上,成康帝三指间的御筷一松,一块抹了桂花酱的菊花糕落在手心。

    她道了句谢,很给面的两三口全吃进肚子里,末了还说好吃。

    成康帝看她这副馋样,皱着眉道:“徐家可是短了你的饭?说起来,徐元的俸禄还是太少了,连你都养不起。”

    阮妙菱没有接成康帝的话,徐元俸禄多少,是否养得起她,不是她说了算。

    默了一刻,她岔开话题问道:“我娘走到哪里了?”

    成康帝愣住了,回头问林连:“这都走了快半个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把消息瞒着没报?”

    林连刚要说话,太监三礼弓身攥着衣袍叉开的缝,旋风似的跑过来在亭子外面跪下。

    “什么事让你没规没矩的!”林连严词厉色,人已经走到三礼公公面前,亭子里成康帝又和阮三小姐说话了,他扯三礼公公起来,“麻溜地说。”

    “干爹,秦指挥使在承平王府上捉了一个奶娘和一个丫鬟,奏报上来,问皇上见不见?”

    锦衣卫的消息传得很快,这边才抓住了人,还没正式关进去,就有人把事情往上禀报了。

    林连不以为奇,举手挥了挥让三礼退远了去,自己垂头不动声色地走进来。

    “陈家老爷和公子都被皇上关进大牢里去了,可我看他们并没有什么错,皇上干嘛还关他们呢?”

    成康帝最烦别人过问他做的任何决定,此时却没有生气,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一定会问起此事,就等着你来呢!”

    阮妙菱起身屈腿,“妙菱的表嫂就是从陈家嫁来的,舅舅舅母还有表妹都很喜欢她,妙菱自然要替她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你既不姓李,又不姓陈,替曹氏求哪门子的情?”成康帝心里算了算,侄孙女好像没有提到承平王世子……

    莫非这个世子对新纳的世子妃不满意?

    成康帝也不好过问人家小夫妻的床笫之事,而且还是对着小辈,清了清嗓子。

    阮妙菱开口答道:“表嫂嫁到王府,自然需要有个厉害的娘家替自己撑腰。万一陈家倒了,舅舅舅母再怎么喜欢她,一旦在表哥面前失了宠,往后指着谁过日子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如鬼魅无影

    秋天皇宫的花园安安静静,湖面平滑无皱,像匹蔚蓝缂丝的缎子。www.uu234.cc这样的景致,成康帝心安理得地欣赏了十五年,早就不新鲜了。

    扫了一眼,成康帝转过头来:“你长大了,知道体谅人的难处,嫁了人的姑娘就是和待字闺中的黄毛丫头不一样。”

    阮妙菱像是只听懂在夸她一般,再次起身行谢礼。

    嫁了人的,是在说她;黄毛丫头也是在说她,不同的是:一个夸一个贬而已。

    看她温顺的像刚出生的猫一样,成康帝眼里流露出一两分满意,“你也不是白白替曹氏说好话的,亏得朕是你的皇叔祖……”

    立在一旁跟着发笑的林连揣着手,随时都在观察成康帝的神色,见他举起手,会意从袖里取出一块牌子。

    “拿着这块令牌去看看陈家父子,他们吃的什么饭菜,睡得什么被褥,你都仔细记在心上,回去也好在你那可亲的表嫂跟前卖乖!”

    阮妙菱接了牌子,先屈腿谢过成康帝,再对林连道了个“谢”字。

    这一谢林连当不起,侧身让了,“三小姐折煞奴才了,这是皇上的圣恩。”然后走到成康帝身后立定。

    成康帝微露不满,“都做人家媳妇了,还喊三小姐,你这老奴才最没规矩。”嘴上骂着林连,却不见他有多生气。

    林连呵呵地笑,“去了夫家喊夫人不仅没错,还显得正派,可这里是自己家,叫三小姐就很亲切了。”

    似乎是对林连所讲的“自己家”很赞同,成康帝连连点头。

    “对,自己家里头才自在,往后多进宫串门子,三宫六院总有一个能听你倒酸水的。”

    前半部分是在评林连的话,成康帝看向阮妙菱说了后半部,显然是在说她了。

    皇宫可不比外面的胡同,任由你串来串去,又不是串羊肉,东家借胡椒,西家讨孜然……阮妙菱觉得成康帝说的就是场面话,当不得真。

    &

    “……夫人。”金亭倚着车门,眼皮子几乎贴到了一起,乍看兔月搀着自家夫人从宫门里面一步一步走出来,往腰上拧了一把,顿时精神抖擞。

    放下杌凳,金亭不让兔月搭把手,亲自去扶,“没露馅吧?”

    “我你还不放心麽,来之前演多少回了。”

    听见香巧乔装三小姐的声音很稳当,金亭大大地松了口气,看了眼衣裳下她的肚子,才问起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那么娇气,皇上给了一块令牌,我先去见一见两位陈大人。”

    “牢里味道重,怕你受不住。”

    金亭挽着车帘,虽然香巧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徐家的,却也是一条性命,大牢里脏东西多,万一染了不干净的回去……谁都赌不起。

    听说谢敏犯起浑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主。

    香巧还是执意把牌子递给了他,“来之不易,不用怪可惜的。”

    金亭无奈的接了令牌,兔月轻咬着唇踩了杌凳爬上马车,指腹上还残留着搀扶过小姐的手臂,留下来的膏子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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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令牌只能让一个人进刑部的大牢,香巧和金亭再次被拦在外面,这是三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火有些暗,徐夫人注意脚下。”牢头捧着盏烛台,手臂环作半个圈护住火苗,笑得恭敬且谄媚。

    一则因为汉王新宠翰林院的徐修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夫人的身价自然不同。二来,阮三小姐本身就来头不小,持有皇上给的令牌,谁敢不给她好脸色瞧?

    “陈大人,贵人来看你们了!”

    牢头勾起一条铁链子在牢房门上敲了几下,陈不候和陈冕已经被撤职,这一声“大人”是喊给来探视的人听的。

    正坐在草堆上吃午饭的两位陈大人循声看过来,只看到一点耀眼的衣裳面料。

    “一点心意,牢头拿去分了吧。”

    “多谢夫人!”牢头喜滋滋接了,想问要不要把灯盏留下,忽然骂了自己一句,悄无声息把灯盏留在墙边,无影人似的沿着窄道退下去。

    这个时辰,正好遇上牢里放饭。

    光线虽然比外面昏暗,从外面看里面和从里面往外看是有区别的,大部分的光都照在牢房里,阮妙菱就站在背光的方向,静静看了片刻。

    茶汤泡饭,面上浮着几块结了黄皮的老豆腐,还有几颗像豆子的菜……阮妙菱看得眼睛酸了,“两位大人辛苦。”

    陈不候兀自往嘴里刨着水饭,像是在吃山珍海味,末了还咂嘴。

    “谁知盘中餐?种粮食的人才辛苦,吃饭的人顶多费一点咀嚼之力而已。”

    他自己吃完了,还去催儿子陈冕快些吃。

    陈冕还是不太适应。

    陈不候不出名前吃过苦,偶然吃到这样熟悉的味道,兴许就是美味,他却不同。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陈不候已经当了官,后来又做了首辅,日子比不得李重山家过得富裕,却也不曾吃过像这样简单没有味道的汤水。

    “张自洁可是陈大人的门生?”

    阮妙菱看了眼陈不候膝前干净的空碗,觉得此人深有‘一箪食一瓢饮,身在陋巷也不改其乐’的风度,不愧是当世大儒。

    陈不候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拿张自洁的名字做起了文章。

    “自洁,清者自清,洁者自洁,三小姐不觉得此人的名字立意甚高吗?”

    听到陈不候还是称呼自己为三小姐,在暗处的阮妙菱还是笑了笑。

    他称张自洁是此人,是十分疏远不亲密的叫法,是不是他的门生一下了然了。

    “大人的答案妙菱已经明了,就像您说的,清者自清……”

    余下的话不好在牢里面说,她见陈冕梗着脖子把一碗水饭填下肚,就要告辞。

    “我会转告曹姐姐,设宴替二位洗尘接风。”

    &

    回府途中,马车又在至暖居门前停了一阵。

    兔月要跟去,香巧推她坐下,“如今这肚子还小,你就这样战战兢兢,再过几个月大了起来,可不得把你吓死。”

    好在她进去时间不长,不一会就拎着一个大红花鸟云纹的锦盒出来,兔月这才放心靠着车壁大喘气。

    “怎么好端端要买至暖居的糕点?”兔月努努嘴,“姑爷府里的厨子手艺挺不错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顺延人情债

    其实兔月只是觉得小姐不在府里,就算买了糕点,姑爷一个人吃只会觉得没劲。www.uu234.cc

    两个人各在一处,不能时常见面已经很难受了,再拿这个去激他,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

    香巧笑了笑,“小姐吩咐买的,我能不从命?”

    “单子上没有写……”兔月识的字越来越多,她看过小姐留下的食谱,并没指明要至暖居的吃食。

    像是累,又像是有些松快,香巧靠着铺了软枕的车壁,闭目道:“小姐口头说的,想是她自己忘了写。”

    兔月挪过去轻轻地替她揉肩捶腿,心里是感激香巧的。

    双身子的女人本就不容易,还要绷着精神和别人虚与委蛇,也多亏了香巧,才没让皇上看出端倪,乱了小姐的计划。

    香巧从怀里摸出两粒糖,“小姐赏你吃的,可别说我不想着你,留了好些时候呢。”

    兔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大放异彩,接了过去,剥了糖纸含在嘴里慢慢地化。

    “小姐真好!”

    “香巧姐姐也好!”

    &

    过了两日,江南传来另一个与众不同的说法:张自洁并不是首辅陈不候的学生,是有人眼红他的文采,借着流言故意整他。

    各部值房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后悔没将张自洁的书多留几日。

    经过这一闹,不管张自洁之前再怎么无名,这次可要声名远播了。

    被烧的书都是初版,绝对比之后跟风翻印的珍贵。

    “你们手怎么那么快呢!”

    几位大人叉腰在院里闷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他们的随从垂着脑袋,比被霜打了的茄子还要蔫。

    “大人您分明说书不值钱,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送去灶上,还能烧出一碗好汤……”

    还学会顶嘴了,大人们的手几乎掐到胸前,气得汗毛直立。

    “这出版的卖出去,可不止一碗好汤的价钱啊。”

    “其实拿来垫桌腿,也没人会发现。”有位大人喃喃自语。

    忽然一个大人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拍了怕脑门:“诶哟,既然张自洁和谣言无关,陈首辅是不是要被放出来了?”

    其他人也想到了,只是一时间没人敢提。

    提了就是打皇上的脸,人是被皇上下旨关进刑部大牢的,乌纱帽也是皇上一气之下让人摘了的。

    他们都很想知道,圣明的皇上听到张自洁是清白的消息,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追悔莫及?

    &

    锦衣卫里人影晃动,这是大内对他们的要求,要跑得快,走进来就像有影子在人眼前晃动,却看不清样子。

    秦阶坐在大堂里,手里捧着从江南送来的各种消息。

    初五站在一边安静的不说话。

    “五哥,吃不?”寒十四捧着一袋粽子糖,个个金黄透明诱人。

    初五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就迷上了小孩子才爱吃的玩意,别过头示意他不要。

    “你少吃些,牙齿坏了,兄弟们可等着看你的笑话。”

    寒十四不以为意,“小孩子才坏牙齿,我一口金刚不坏的牙口,怕过谁?”

    耳边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初五回头看过去,“大人,江南那边怎么说?”

    “那帮小子在温柔富贵乡待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净虚报消息。”寒十四抖着腿。“大人,属下去替你教训他们!”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都是老人了,一时怠惰也是有的。”秦阶把簿子往座上一扔,起身走到门边,一股小风吹来,吹散了他心头的浮躁。

    初五和寒十四何尝不明白秦阶说的“老人”是什么意思。

    那些人在秦阶接管锦衣卫之前,就已经是大爷一般的人物了,只听皇上一人调遣。

    这次虽然下了命令去让他们严查,却还是有不实的消息报上来,可想而知他们是有多不把秦大人的命令放在心上。

    或许,再过几年,他们连皇上这个主子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人影中走进来一个实影,看到秦阶站在门边,不敢再上前,只在台阶下站定。

    “大人,承平王府的世子妃派了个小丫鬟来,求着要见大人。”

    “瞧瞧,风吹得可真快。”寒十四收起袋子,抽出帕子擦手,“张自洁清清白白,也就是说陈不候和陈冕被冤枉了,没几天就要放出来了。”

    事情的走向确实会像寒十四说的那样发展,可是初五不太明白,这个时候世子妃为什么要派人来找秦阶。

    来的是曹沁最信任的丫鬟阿暖,一脸春风小步进了锦衣卫,许多人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把她耳边垂着一缕碎发吹得飘起来。

    她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却不敢乱看,怕锦衣卫剜了她这双水灵灵的眼睛。

    “奴婢阿暖,见过秦大人。”

    阿暖的规矩做得很好,锦衣卫时常爬人家的墙头,好的坏的都见过不少,她这一身的气派可比京城的好几户人家正经多了。

    寒十四不免多看了她两眼,想着什么时候吊房梁能见到这样守规矩的丫鬟,他也就不用头疼耳朵疼了。

    秦阶倚着门,问道:“世子妃派你来,有事?”

    阿暖也不嗦,直接讲明来意。

    “前几日大人抓了王府的一个奶娘和丫鬟,临走前不是让家丁告诉世子妃,欠她一个人情,可以到大牢看两位陈大人……正好世子妃在江南有几个交好的姐妹,托了她们四处打听,才知道张自洁和陈首辅没有半点关联。”

    “所以,你家世子妃是派你来回绝我的人情?”

    秦阶的脸上看不出息怒。

    阿暖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好在来之前曹沁教过她遇到这种状况该怎样应对,忙收敛神色,道:“世子妃绝不是驳大人的面子。”

    她递上来一个锦盒,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不过看锦盒的成色就知道里面绝非凡品。

    曹家是大商户,家里有金山银山。承平王虽不作为,成康帝每年照样赏给他许多好东西,随便挑一件送人,都拿得出手。

    “秦大人为两位秦大人之心,世子妃明白,王爷王妃也明白,所以才派奴婢来答谢。世子妃的意思,只是想把秦大人给的人情往后延一延。”

第三百五十五章:投之以琼琚

    放人不像众人嘴上说的那样容易。UU小说

    坊间传的言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成康帝以前没听到,可以当作没那回事。可风声既然传到他耳朵眼里了,气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埋怨。

    “十几年来朕没日没夜地批复奏折,比当初上学时还认真,每年南方只要发大水,哪次少给他们拨款了?”成康帝不住地打扇。

    御座后面的两个小黄门看他扇得急,就没敢扇得太用力。天气凉了,一天晴一天雨的没个定性,宫里上下谁都担心龙体欠安。

    成康帝猛烈咳嗽几声,气极把扇子甩到地下。

    “主子。”林连举手拍了下身后三礼公公的后脑勺,脚下像踩着风一样去把扇子拾起来。

    起身时,三礼伺候在御桌旁,成康帝将那碗微微滚烫的杏仁茶喝得干净,一滴不剩。

    林连知道成康帝还要骂,使了个眼色,三礼抱着碗泥鳅似的滑出大殿,然后林连捧着御扇继续听着。

    “朝廷那么多大臣,怎么别人不选,偏偏撞上陈不候?还有那个叫张自洁的学生,能和谣言掺和到一起,隔了几千里叫陈家父子蹲大牢,自己却一无所知置身事外,可见没几两真材实料。”

    大殿上回荡着成康帝怒极反笑的声音,林连抬眼看了下,忖了忖。

    “张自洁未必就如江南锦衣卫奏上所说的那么不堪……”林连先说出半句,成康帝没有驳斥,他又说道:“能教旁人眼红妒忌,使尽手段栽赃,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

    手段不够狠辣,可以磨炼,将来如果能到京城谋差,抢着要的人只多不少。

    想到这,林连摇头,可张自洁偏偏和这事碰上了……暗自叹了叹,就当没张自洁这个福分吧。

    人没走到凭能力掌握命运走向那一步,天意真的无法违抗。

    “张自洁让主子呛着了,自有人收拾他!”林连展开御扇轻轻的替成康帝扇风,护主之意昭然若揭,“陈家父子在这件事上虽没过错,可他们让主子心里不舒服,也是有错,再关他们两日,主子以为如何?”

    成康帝深深吸气:“就按你说的办。”

    皇上心气不顺,除了林连,见谁都不顺眼,好几天不涉足后宫一步。

    崔贵妃这两天同样恹恹的,皇上不来,精心打扮了也是呆坐半日,干脆不搽脂抹粉,连早朝结束之后,汉王来给她请安也拒了。

    被赶走的还有神医东方亮,他比汉王早去一步,走得也早。他前脚走到自家马车前,汉王后脚就出了宫门。

    “神医。”汉王追过来,一眼就看见今天东方亮身边多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他没心思多打量,直奔东方亮问道:“贵妃娘娘可是身子欠安?”

    “王爷,我连贵妃娘娘的面儿都没见到。”东方亮往车里努努嘴,三五条长锦盒码在一起,最上面的还没盖上。

    女人都爱的胭脂水粉一件不少,全躺在锦盒中,汉王这才信他没见过崔贵妃。

    他正要告辞,东方亮却先开口了。

    “没别的事,我还得去看下家呢,王爷请自便。”

    汉王退到一边,不由自主的“哦”,并不想得罪了东方亮。毕竟是皇上母妃跟前的红人,再说他身边最得力的医仆四范是东方亮送的,使得也顺手,人家有傲慢的资格。

    他也不问东方亮的下家是谁,京里人都知道。

    李夫人就是东方神医的第二大财主。

    崔贵妃有钱有权,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东方亮心甘情愿地奉上脂粉。

    李夫人权力虽然少了点,钱却不比崔贵妃少,大部分都是她自己挣的,没靠她男人施予。

    放着两个大财主不迎合,还真不是东方亮的性格。

    “少了一笔进项,亏,太亏了!”

    东方亮捶着大腿,手执笔在膝上的账本上添了一笔,捧心皱眉的样子让一旁梳着两个双平髻,细眉大眼的姑娘笑了笑。

    “就知道我的笑话,钱又不是只为了我一个人赚的。”东方亮瞪了姑娘一眼,没好气地抓起账本收进大袖。

    “我又不缺银子,师傅把自己那一份赚足了便是。”

    “……啧啧啧,我又不缺银子。”东方亮学着姑娘的口吻,横眉竖眼很不快活地哼气。

    想弹她的脑门,又想到那是自己徒弟,回头她跟个没事人似的,顶着一个包照旧吃吃喝喝,肠子悔青了那个人还是他。

    姑娘伸手拍了拍锦盒,“贵妃娘娘没心思打扮,师傅可以把脂粉卖给李夫人嘛,哪个女人会嫌自家胭脂水粉多的?”

    “管妈妈一会子记得去账房支银子给东方先生。”李夫人看着一堆胭脂水粉,脚已经挪不动步了。

    管妈妈应着,和其他三个管衣裳首饰的妈妈凑过去看稀奇。“真是好,夫人用了一定容光焕发!”

    四位妈妈一人说了一堆好听话,哄得李夫人喜笑颜开,将几个锦盒里装的瓷瓶瓷罐拿起放下,爱不释手。

    李府丫鬟端来汤茶糕点,都吊着眼睛去看,一时顾不上东方亮。

    他却好整以暇接了茶慢慢吃,也不催丫鬟赶紧把盛点心的碟搁下,捏了小块一口就能吃进嘴的翠玉豆糕给身后的姑娘,“吃。”

    脂粉多得眼花缭乱,李夫人一时数不过来,回身落了座,“没成想宫里娘娘才能用的脂粉,却叫我抢了先。”

    一时带那么多过来,李夫人之前并没有交待过,东方亮便老老实实交待了来历。

    “这位姑娘……”还是管妈妈眼尖心细,问起了他身后的姑娘,“怎么以前从没见神医带出来走动?”

    “她呀,是我的关门弟子,颇得真传呢。”

    李夫人听东方亮毫不谦虚地夸赞一个人,这才细细打量起上前行礼的约有十四五的姑娘。

    身量在同年的女孩子中算是高挑的,瘦而不弱,没有病西子那股殃殃有气无力的样,乍一看倒也顺眼。

    细看她的模样,小眉毛细细的很柔和,衬得下边浓黑的长睫毛轻若鸿羽,眼皮上抹了点桃花色胭脂,和两腮的颜色一样,淡淡一笑已有了小女儿般的娇羞。

第三百五十六章:巧手化美人

    美人看人,寻常三分颜色也能被她看成**分。

    “好标致的小姑娘。”李夫人赞道,看见姑娘的两道眉间隐隐有天真之色,料她还未出阁,就问东方亮:“先生的徒弟可许人家没有?”

    “呃……”声音拖得老长,东方亮含笑斜视自家徒弟,“正在攒银子,打算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姑娘像一朵雨中的玉簪花,娇羞地别过脸,李夫人就笑了。“姑娘起的什么名字?”

    东方亮抢在姑娘之前答了:“碧澜,看朱成碧的碧,波澜的澜。”

    “看朱成碧,意境好,也合姑娘如此年纪。”

    管妈妈她们很少见李夫人有夸完谁家小姐模样好,一个简单的名字都能夸出花样来的时候。

    瞧那碧澜姑娘不过中上之姿而已,夫人见多了大家闺秀的款,因为碧澜生得小家碧玉很少见,才多看几眼。

    “碧澜已学成出师,我寻思着与其让她去别处讨生计,不如到夫人这里碰碰运气。夫人见过她的手艺,若是觉得用得上,留她在府中制些脂粉和膏子,也是她的造化。”

    李夫人用人谨慎,虽然喜欢碧澜姑娘,却不至于一口吃个大胖子,答应留她住下来。

    管妈妈领会到李夫人的意思,柔情衷肠说道:“既是神医的关门弟子,手艺一定青出于蓝胜于蓝,奴婢毛遂自荐,请碧澜姑娘赐教。”

    原以为碧澜姑娘会有一瞬的不自在,会慌乱的向师傅求救,没想到她对管妈妈屈了下腿,“多谢管妈妈不嫌我麻烦。”

    声音像米团子软糯糯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管妈妈心头一跳,忍住几乎喷涌而出的惊讶,还真是小家碧玉的款,脸上笑得更深。

    净了面,管妈妈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花厅一角的桌边坐下,李夫人好亲眼看看碧澜姑娘的手法。

    “哟,好软,这是什么?”管妈妈忍不住动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脸上一扫而过。

    李夫人是看着碧澜姑娘从一个小包里取出一只毛笔来的,听见管妈妈的声音,好奇问道:“碧澜姑娘,毛笔除了写字,还能在人脸上作画吗?”

    “夫人请看,它虽然和毛笔长得像,材质也差不多,却不叫笔,我管这叫胭脂刷。”

    “好温润的玉!”

    李夫人触到和笔管差不多的玉杆时,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名字听着虽然像是拼凑出来的,倒很合它的用处。摸了摸顶尖的软毛,她又再叫出声,喜道:“水貂毫?”

    并非李夫人见多识广,她的箱栊里正好有两件名贵的水貂皮草,只有冬日年节时才穿出来见客,摸惯了,手指自然记得感觉。

    碧澜姑娘颔首,没多作解释,再回到管妈妈面前给她敷上一层素粉。

    管妈妈闻着味道和铅粉不同,搽在脸上的感觉却是一样,垂着眼皮看了眼,竟然是米粉,心里头很高兴。

    东方亮吃着茶,时不时捻一块糕点往嘴里送,“所有的胭脂水粉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好不好用,得夫人和管妈妈看了用了才见分晓。”

    “鹊桥,鹊桥!”

    李重山在书房里喊了好几声,外面迟迟没有人进来。

    “爹,外面一个丫鬟都没有。”

    李博章进了院子只看见一群小厮围在墙下斗蛐蛐,听到书房里李重山在喊丫鬟鹊桥的名字,四下看了看才进来。

    鹊桥是伺候笔墨的小丫鬟,李重山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正要写字,喊了半天也不见磨墨的人进来,倒把儿子喊来了。

    “翰林院最近修书繁忙,你刚解了禁足,不为这事做准备,怎么跑到我这里来?”

    李博章把借去的书放回书架上,“儿子替陈冕求情,连累父亲挨了皇上的骂,今天是来赔罪的。”

    “咱们爷俩不兴这些虚的。”此时不怎么想写字了,李重山移到另外半间屋。

    眼尖看见公子进了书房的小厮这时端着茶水点心进来,惴惴退到一边,果然听见老爷问鹊桥。

    “神医领了一个小徒弟来,说是专门给夫人制胭脂水粉的,鹊桥她们几个听着新鲜,跑去看了。”

    李重山蹭地站起来,“那人什么年纪?生得美还是丑?”

    “回,回老爷,神医的徒弟是个姑娘,瞧着有十四了。”

    虚惊一场,李重山又坐下,心思却迟迟不定。

    “你替陈冕求情做得很好,这样才对得起你们多年的情分,如果当时你抽身不管,皇上只会对你我寒心。谣言是对皇上的考验,对咱们何尝不是呢?”

    皇上没必要摘了陈不候和陈冕的帽子,再把二人丢到大牢,这么做无非是想看看哪些臣子对他是忠心,哪些又独善其身或火上浇油。

    多思多烦忧,不忍看耳顺之年的父亲愁眉不展,李博章提议:“咱们去娘那儿坐坐,顺便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引得大家都去看。”

    “老爷,公子。”管妈妈施施然上前施礼,鹊桥带着几个小丫鬟摸着墙根溜出李夫人的院子。

    李博章满脸惊讶,“管妈妈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打扮得这样好看。”

    管妈妈捂嘴就笑了,边走边对屋里李夫人道:“公子真是嘴甜,夫人可真有福气!”

    李重山当先进来,李夫人今天的装扮也变了样,却还是花容月貌,他便牵着李夫人的手坐下。

    “娘,怎么没见神医?”

    看着英姿勃发的儿子,李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得意,摸了摸鬓发,“快去看看偏院收拾好了没有。”

    管妈妈应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李夫人说的偏院不远,就隔了一道墙。

    “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换了身衣裳的碧澜姑娘碎步进来,朝李夫人施礼。“院子很干净,谢谢夫人费心。”

    “你……”李重山看直了眼。

    李夫人像是没看见李重山奇怪的神色,问正喝茶的儿子:“章儿,你看这个妹妹好不好看?”

    “好看。”李博章头也不抬就回答。

    “往后碧澜姑娘就住在咱们家了,吃的喝的用的都往好的置办,别替我省钱!”一半是对所有人说的,一半则是特意叮嘱管妈妈她们几个。

第三百五十七章:香火试人心

    李夫人说的开心吃的开心,留碧澜姑娘在屋里说话,直到天黑尽了才让她回偏院。www.uu234.cc

    “去查一查这位碧澜姑娘是什么情况。”

    家里住进来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别说老爷,下人们每行两步都要仔细想想碧澜的身份。

    “她是为什么来呢?”

    李重山撑着额头在案前细思。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

    管事挑明灯芯,安慰挠头发的李重山,“古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物降一物。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不愁露马脚的一日。”

    第二天李重山到了兵部值房,侍郎顾成铭怀里抱了盆暗绿的天棘,站在暖阁门口等他。

    “大人对不住,天棘结的红果都被下官家里养的鸟儿吃尽了。”

    顾成铭仍把天棘搁到一直空无一物的高几上。

    李重山揭开砚台盖子,拿了墨锭左右磨了几圈,提笔蘸饱墨汁,运笔遒劲流畅写下两个字。

    “花草自有花匠打理,这个人,你去查一查。”

    “这一位啊……”

    顾成铭这一声胸有成竹让李重山一愣,“你认得?”

    “不认识,不过礼部的几位大人应该认识,这几天他们都有提到这两个字。”

    “怎么,她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能劳动礼部的三位清贵官员和兵部尚书记挂的人,怎么说身份也得过得去,顾成铭不由开始猜测。

    李重山表现得像在意,却不是十分在意,“是骡子是马,查出来就清楚了。”

    金亭耷拉着一张脸回家来。

    香巧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凸显,老在屋里坐着对她和孩子都不好,兔月就搀着她在院里慢走。

    虽然在正房睡,夜里熄灯后香巧睡的都是西次间屏风隔出来的碧纱橱,内室只有兔月和问儿两个才能进出,伺候的婆子丫鬟们并不清楚。

    她们只知道公子忙着修书,见天睡在书房,少夫人也不恼……有些人甚至连少夫人恼没恼都不知道。

    “这副嘴脸,谁给你气受了?”走累了,香巧坐下来歇歇,也能和金亭说一会儿话。

    “三夫人病了。”金亭说得言简意赅。

    顾氏为人怎样香巧没有亲眼见过,却早有耳闻,“给请大夫了没,怎么说都是姑爷的亲戚,年底考绩这些也要算的。”

    金亭龇牙笑得难看,“没请我也不是这副脸色,病的可不止三夫人,还有冉小姐。”

    香巧忙问道:“大夫怎么说?”

    两个人同时病了,要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么染了时疫,再就是装腔作势骗取同情。若中了前两个,拨部分银两去给她们治病,对徐姑爷只有好处没坏处。

    可如果是欺瞒行骗……

    “大夫说是嗜睡,开了副药先吃着,过两天还不好再换一剂猛药。”

    顾氏和徐冉正水深火热,香巧没有去添一把柴的想法,害人之心不可有,但该防的人还是要防。“这两天你多去那边走动,挑不能吃喝的礼送,免得落人口实。”

    “三夫人什么样嘴脸我怎会不知,空口白牙最爱颠倒是非。怕她作妖,我多使了些银子,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去了,另外几个有名气的坐馆大夫也一同去会诊。”

    “金亭哥哥不生气,等三夫人病好了,姑爷兴许会赏你哦。”

    兔月绕到他身后,小粉拳轻一下重一下的落在后背上,在金亭看来跟蚊子咬没两样,笑了笑,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气,再多的气都被兔月吓跑啦。”

    被他摸了两下丫髻,兔月噘嘴回到香巧身边,垂着脑袋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泪花。

    金亭哥哥还把她当小孩子,哼,她一点都不喜欢被摸头。

    “这一阵你们估计是出不了门了,若是闷了,让学进买些小玩意回来打发时辰。”

    金亭只当兔月害羞才躲了自己,和香巧说完,再偷偷看了眼捂着半边脸的小丫头,脚步轻快套了车往翰林院去。

    陈家父子无罪释放,成康帝召他们进宫,仍做他们的首辅、编修。

    经此一难,陈不候无心再任首辅统理内阁,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辞:后半生只想潜心治学,若能到地方上讲学就更好。

    成康帝只允了他前半个要求。

    陈不候清闲了,各部的尚书却纷纷忙碌起来,部内的事一应分给手下的侍郎们打理,自己则为了仅有一个的首辅之位奔走。

    开始几天一切都运作得尽然有序,尚书们彻底放了心,除了危及他往上游的事情以外,再不过问别的。

    这天,碧澜姑娘陪着李夫人在正房西间的屋里用饭,管妈妈被人喊了去,回来脸上像铺了层霜。

    “夫人,史侍郎求见老爷。”

    平常各部大小官员就算有事,也不会挑在吃饭的时候来。管妈妈看到史大人的时候,整张脸就拉了下来,看到他的样子只能想到一个词:如丧考妣。

    “老爷陪着章儿去见老师,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这样,你先请侍郎在厅里候上两刻钟,老爷如果赶不回来,也不算咱们的过失。”

    管妈妈没有立刻答应,“奴婢早把这话对史侍郎说了,可他拗得很,见不到老爷见一见夫人也行,还说什么只有老爷夫人才能庇佑他。碧澜姑娘您说说,我们老爷夫人有这样的大本事吗?”

    “碧澜只听过求神拜佛的人嘴里念庇佑,而且他们对神佛的姿态还不一样呢。”

    李夫人只替儿子求过神明,自己却不兴这一套,没见过求神佛还有说法,就来了兴致。“碧澜你快讲讲,怎么个不一样法?”

    管妈妈也支着耳朵想听。

    “灵验了的会去道观寺庙还愿,不灵的也会去,然后叉着腰从东边骂道西边,保证没落下一个才又开始求第二次。”

    “这些人可真有趣,把神仙当初孩子,以为骂一骂他们就乖了。”李夫人笑得眼泪挂在眼角,挥手让管妈妈出去,捏着帕子细细的擦泪。

    “天色还有些早,不敢叨扰夫人了。”

    “你这孩子,我这儿又没赶你走的意思……”李夫人说着看了眼天色,确实还早,足够她和史侍郎说一刻话。

第三百五十八章:求不如自救

    李重山回家来时夜已经深了,身上不浓不淡的酒味,李夫人闻了一鼻子忙给他扒拉下来,把史张弼来家的事跟他说了一嘴。www.uu234.ccwww.uu234.cc

    “他这次可是明着来见你的,明天上朝你可得仔细些,别叫人套去一箩筐的实话。”

    以前史张弼每次来都披着斗篷,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又有人沿途保护,李夫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今局势不同以往,陈不候的首辅不做了,多少人盯着他腾出来的空位眼馋流涎。李重山也是尚书,也有足够的能力,为什么不能去争一争?

    争,说明男人雄心万丈,有能耐,谁不希望有个大能耐的夫君?李夫人也不例外。

    “我会的。”李重山拍拍她,两颊残留两团酒后微醺的浅浅红晕,“所以他究竟干嘛来了?”

    “你等等啊。”李夫人将浸湿的凉帕子塞到李重山手里,进里间翻了好一会儿,“我脑子笨,又记不住事情,都拿笔写下来了。”

    李重山拿着凑到灯下眯着眼细看。

    口吻却有几分史张弼的味道,字还是李夫人的字。李重山无声笑了笑,屈起手指对着李夫人的后脑勺敲了一记。“顽皮。”

    “可巧下半晌我还在和碧澜姑娘讲求神问佛的事,礼部下面就闹出香火钱有问题。”

    礼部分有四司,每个司都有一个侍郎管一类事务,史张弼被分配去祠祭清吏司,管的就是天下所有尼姑庵、寺庙还有道观。

    本来礼部收到香火钱之后总会留一部分,其余的送去户部入账,大家都心知肚明,久而久之便当作规矩定下来,只是没有明文撰写下来而已。

    “七八年前不也闹过一回嘛,皇上当时没发落,今时今日还会听户部的?”

    李重山像是想到什么,喊鹊桥进来。

    “你到公子院里走一趟,问问他下晌提过的户部新人叫什么名字?”

    鹊桥扭头就往李博章的院子跑去。

    “疯丫头。”李夫人斥了句。

    李重山虽然把鹊桥当男孩使唤,可鹊桥却是个标致的,声音身量哪个都和男孩沾不着边际,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等过几年鹊桥年纪到了,就得给她找人家,看他怎么办。

    李夫人胡思乱想着,鹊桥风儿一阵的回来立在门外:“公子说那位姓张,是现今汝阳知府贺芳年的学生。”

    “难怪在值房大院里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他身上的气度像一个人。”

    只是像什么不好,偏偏肖了贺芳年的性子,活脱脱这辈子是谏官托生的。

    李夫人不管姓张的和谁有关系,只问:“史侍郎的忙,帮还是不帮?你说了我心里有个数,下次他再来,也有个说法回了他。”

    “帮,可不能白白帮一场。”李重山眯了眯眼,就着火苗烧了手里的洒金宣纸,“史侍郎的亲笔别忘了烧。”

    李夫人瘪嘴,又去里间东翻西找。

    “你说你糊不糊涂!”

    “爹爹。”慧儿揉着眼睛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斗篷滑到地下,胡乱抓着郝廷梅的衣角,声音糯糯的要哭不哭。

    “慧儿继续睡,任叔叔明儿带你上街买糖吃。”

    ‘罪魁祸首’任舒华轻轻拍着慧儿的背,将她哄睡了,扭头继续瞪坐在下首几乎缩成一团的史张弼。

    正要开口,郝廷梅劝他:“你可小声些,再吵醒慧儿,咱们今晚甭睡了。”

    郝夫人娘家小妹出嫁,这几天回去搭把手,留下慧儿给三个大大咧咧不会照顾人的男人。因为屋里白天被精神旺盛的慧儿搅得天翻地覆,三人不得已才抱了慧儿来院里的凉棚里睡。

    任舒华尽量压着嗓子,隔空点对面的史张弼,“你啊你,太沉不住气。一个户部打算盘的小官儿就把你吓着了?”

    “他不是一般人。”

    “能将你吓得三魂少了二魂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可是正五品的官啊我的史大人!”传出去也不怕同僚笑话。

    史张弼抻袖子抹汗,嗓子尖尖细细怕吵着睡觉的慧儿,“他,他是贺芳年的学生,而且颇有贺芳年刚正不阿的风骨。”

    任舒华哼了声,“所以你就怕了?就是贺芳年此刻在这儿,他也不会拿香火钱说事,他敢说自己坐到了这个位置,不会这么做?”

    “舒华兄此言虽然难听了些,却也有几分道理的。”

    郝廷梅拾起地上的斗篷,把慧儿小小的身子捂严实了,才有空隙和史张弼说上一句话。

    “你今天去求李重山确实欠缺考虑,这没被人看见还好,若是看见了不想生是非,那是走运。可正好被心术不正的看见了呢?”

    史张弼哆哆嗦嗦道:“我这侍郎甭想做了。”

    郝廷梅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咱们三人领了这份差事,不是不作为,也不是每件事都要掺上一脚……只有保住了饭碗,才有底气和他们争,和他们抢。”

    任舒华与史张弼齐齐颔首。

    “户部引进一股清流兴许不是件坏事,你们只知道张霁曾经拜贺芳年称为先生,却不晓得他和张自洁是堂兄弟吧?”

    “廷梅兄可别说谎骗我啊,这样一来,京城可就永无宁日了……”

    郝廷梅笑笑,“据我所知,张霁和张自洁虽为堂兄弟,关系却十分亲密。上次张自洁不幸被谣言中伤,人家说不定是想借职位之便,顺手教训一批人呢。”

    “那我们岂不是……”

    史张弼说完愣了愣,这样一来根本没礼部什么事啊,可张霁为什么要把他牵连进去?

    任舒华这次真的往他脑门上敲了一记。

    “你笨呐,那张霁既然是贺芳年的学生,心思岂能和一般人相同?以前你偷偷摸摸到李府的事,或许被他查到了。”

    “我,你,你们都明白我是冤枉的!”史张弼急得又出了一层汗。

    “好,好,先别急,我和廷梅兄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不然我早把你剁碎了喂狗。”

    被他这一通胡言乱语搅和,史张弼的心里的慌乱也去了大半,“那香火钱,皇上这次会严惩吗?”

    郝廷梅指了指自己的钱袋:“那可得看你的表现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霁月之颜色

    值房大院里风声震天响,六部的门关得严丝合缝,漏不进去一点风。www.uu234.ccwww.uu234.cc

    东边户部值房却开了一扇小窗,缝隙不大,嗒嗒嗒打算盘的声儿与和尚敲木鱼一样,停不下来。

    吏部侍郎笑吟吟捧着茶喝了一口,“张霁真是刻苦,年底考绩给他评个优。”

    “烦死人了,生怕吏部的听不见吗,装模作样躲在屋里算账,有本事去礼部抓人啊。”工部侍郎正执着尖毫绘营造图,头也不抬骂道。

    刑部的几位大人包括尚书郭睿在内,都觉得这算盘的清亮声,比牢里的犯人叫喊好听多了,趁着眼下清净,多看了几个案子。

    碧澜姑娘由小吏领进大院,就听到东边打算盘的声音和骂声你来我往,西边却安静如鸡。

    天儿一天天转凉,李重山身体虽然还很硬朗,却也挨不过六十二的高龄,风一大,他就迁进了暖阁。

    外面值房的大小事一向是顾成铭在统筹,见小吏领着个没见过的小姑娘没通报就进来了,脸色一下就很不好看。

    “侍郎大人,这位姑娘来给尚书大人送饭。”

    小吏揣摩着顾成铭是生气了,当下就有点不屑,面上却还战战兢兢。

    “李大人的饭向来是管事送来的,怎么,换人了?”顾成铭负手而立,眼睛一刻都不离开碧澜。

    碧澜迎着他的视线,屈腿行礼,声音好似蒸熟软了的藕片,糯糯的很绵长,婉转的尾音就像是咬断了藕扯出的银丝。

    “启禀侍郎大人,管事今天临出门时闹了肚子来不了,托我给李大人送午饭来。”

    暖阁内,李重山早听见了碧澜独特的声音,扬声对外面道:“成铭,让她进来。”

    她进去,暖阁的门立即阖上了,顾成铭连听一耳朵的机会都没逮到。

    “她叫什么名字?和鹊桥是一样的麽?”

    鹊桥常来给李重山送书稿,每次都要小吏通报才能进暖阁,一来二去,顾成铭也和她混了个眼熟。

    可是今天的这位姑娘不同以往,架子竟比鹊桥还要大,见了他也习以为常的自称“我”。

    小吏也能耐,从和碧澜见了面到进来,三言两语打听到了一肚子的好货。

    “姑娘叫碧澜,大人您别看她名不见经传的,来头可不小。”小吏用手挡着嘴,凑到顾成铭耳边嘀咕:“贵妃娘娘眼前的大红人东方神医,就是她的师傅!”

    “夫人说,天转冷了,性凉的吃食果子就不给大人吃了,免得和管事一样闹了肚子。万一皇上临时召见,在圣驾前失了礼仪可不好。”

    碧澜传达完毕李夫人的意思,四样小菜并一道热汤已经摆上了桌。

    李重山净了手,却不急着吃饭。

    管事闹肚子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为的就是试一试碧澜,她若是经受住了,往后自然有顺心日子可过。

    “夫人说你的胭脂造得很好,除了这个,还会什么手艺?”

    碧澜心中一动,面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师傅只传了我做胭脂和膏子的手艺,别的纵是我想学,他也不肯教。”

    也就是医术一点都没有传给徒弟了,李重山捋胡子笑了笑,“你师傅想必有他的考虑。”

    吃了两口菜,他想起了顾成铭送来的一盆天棘,遂指着身后的高几道:“这盆景摆在这里,我也没空打理,你带回去交给夫人。”

    “好。”碧澜应了,抱着曳地的天棘盆景退出暖阁。

    许是看见一丛碧绿得可爱,埋头去深深嗅了嗅,李重山见了,若有所思。

    “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碧澜才出了兵部值房,东边的屋檐下立着一个人,肌肤生得和月亮一样白,头发乌黑光亮的,梳起来扎成一个丸子样,用一根黑檀木簪子固定。头上没有戴乌纱帽,额上却又一圈很深的印子。

    “大人找我?”

    她往他身后开着的门看了一眼,见当中的桌上搁了一把黑漆算盘,像是常用一把固定算账,算盘珠子表面泛着一层油光。

    碧澜赶紧福了福,“民女有眼不识户部大人,张大人莫怪。”

    张霁原是出来透透气,又看见从兵部值房走出来一个模样清秀可人的小姑娘,打扮有几分似丫鬟,以为是值房大院添了添茶送水的红袖,这才叫她来。

    不想却是个良家姑娘,而且只往屋里看了一眼,就猜出他姓张,有些好奇地问:“看你面生,怎会认得本官?”

    “来时,门吏都对我讲了,大人的算盘……”

    “啊,哈哈哈。”张霁扶额笑了一阵。

    他打起算盘确实容易忘我,这大院的人该是烦他了,又不敢过来叫板,只好在背后嚼舌根泄愤。

    “顾姑娘抱着天棘往哪里去?”

    这盆景几日前张霁看顾成铭抱过,连瓷盆都不曾换过,听碧澜一口一个“我”,就以为她也姓顾。

    碧澜一听,就知到张霁误会了。

    张霁看着不像是小肚鸡肠的人,就算指出他的错误,他也不太会生气,可是碧澜权衡了下,歇了纠正的心思。

    “我抱着回家去。”再福了福,碧澜就要告辞。

    这时对面礼部值房的门开了,任舒华叉腰大喘气喊道:“快来人,史大人病倒了,去个人到街上找大夫来!”

    门吏远远听到有事,展眼已经跳出了院门,挤进人群中不见了。

    “那个抱盆儿的丫头,别摇头晃脑的,叫的就是你……”

    任舒华累得满头大汗,深吸一口气道:“把你手里的破盆丢一边,去后院烧热水送进来!”

    张霁替碧澜辩解:“任大人,她不是丫头。”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丫头,否则使唤她干嘛使啊,我说张霁张大人,你打了一早上的算盘,搞得史大人突然心悸倒地不起,你心里不愧吗?”

    “本官”

    碧澜扭身对张霁福身,“多谢张大人替我说话,可因此连累大人和礼部的大人们不和,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她找了个人少走动的角落,将盆景搁在那儿,匆匆跑进礼部值房,不多时端着铜盆出来直奔后院。

    礼部值房里不断传出任舒华的骂声,和郝廷梅的劝解声。

第三百六十章:乖慧儿识人

    “外面什么事这般吵闹?”

    李重山才刚放下碗筷,顾成铭已在别处用完了饭,闻声赶过来,“礼部的史张弼突发心悸,这会儿大夫已经过去诊治了。www.uu234.ccwww.uu234.cc”

    顾成铭在屋里站了一刻,始终不见碧澜进来收拾碗筷,李重山皱起眉问:“先前来的姑娘呢?”

    “下官正要和大人说这事呢。”顾成铭走到靠西面的一扇窗前,推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正好能看见礼部敞开的房门。

    看了一会儿,两人就见碧澜端着一盆热水吃力地进门。

    “好歹是大人您的家眷,礼部那几个人却拿她当丫鬟使,就是在折您的面子!”

    李重山只当耳边风听听,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的表现,“事发突然,分不清人乃是常情,别说你这话在我这里行不通,就是递到贵妃娘娘面前,也只有你吃板子的份。”

    顾成铭听出李重山是在警告他,不要拿碧澜做文章,免得惹恼了东方亮,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即躬身垂首,“谢大人指点,下官不敢鲁莽。”

    任舒华气歪了嘴,把大夫送到门边,付了诊金药钱,还是和颜悦色的千恩万谢了一阵。

    张霁还站在屋檐下,定定的看着这边。任舒华隔空送他一个白眼,荒腔走板又骂起人来,却不指名道姓。

    张霁笑了笑,扭身回值房关上房门,继续拨打算盘珠子。

    这下把任舒华头上的圆髻也给气歪了,屋里的人他也不照料了,扯来一把太师椅立在门口,算盘响一声,他就骂一句,像是专门和算盘唱反调。

    “史大人,难为你了。”

    碧澜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史张弼跌的这一跤,倒没查出心悸的毛病,腿骨却跌伤了一根。

    “有什么为不为难的,小姐这么说是折煞下官了。”

    郝廷梅揽着史张弼抬起上半身,在他后背垫了两个软枕,“其实史大人这样做,也算救了自己一命,这不,对面张大人的算盘声小了。”

    “嘿嘿,因祸得福。”

    史张弼挤出一点笑,其实骨头可疼了,却不能在小姐面前表现出来,丢了老脸。

    “这一阵史大人好好养伤,别的事情我会让郝大人和任大人替你分担一些。”

    “我正求之不得呢。”史张弼往上撑了撑,听见任舒华仍在外面叫骂,想到她能来得这样快,应该是之前就在六部大院了。

    “按照计划,小姐如今已经如愿。”他往兵部方向努嘴,“那位可给你使绊子了?”

    碧澜笑笑,在小榻前的椅子上坐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大人活了多少年岁,又在宦海沉浮了多少年,怎么可能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郝廷梅拧眉道:“我们不能跟随小姐左右,还请小姐万事小心为上。”

    “会的。”她点点头,“你们也要小心。”

    难得有机会见上一面,郝廷梅张嘴想要说什么,外面任舒华的声气忽然拔高了。

    “诶哟,我的慧儿哦,怎么哭到这里来啦?”

    郝廷梅眉眼一立,扬声骂道:“你这丫头笨手笨脚,服侍人都不会,你家主人买你回去当小姐的吗?快走,快走!”

    碧澜起身,往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眼眶顿时湿润。

    史张弼与郝廷梅抱拳,无声道:“下官对不住小姐……”

    她含笑摇摇头,出门时撞上了嚷着要进来的一个小女孩。

    “我要见爹爹,叔叔坏!”

    女孩子长得圆嘟嘟的,被任舒华抱在怀里也不肯老实,一个劲蹬脚乱踢。

    看到房内突然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大姐姐,慧儿顿时不哭闹了,咬着手指怯生生往任叔叔怀里躲。

    “她是谁呀?”

    “就是个丫鬟,咱们慧儿可是官家小姐呢,不和她打交道。”任舒华心里道了声对不住,不敢去看碧澜的眼睛。

    他一失神,慧儿立刻挣脱束缚,下地去抓住碧澜下身水绿的马面裙,仰着小脑袋道:“你是爹爹买来陪我玩的丫鬟对不对?”

    因为慧儿的娘回了娘家,郝廷梅暂时请了邻居大娘照看慧儿,答应她过几天买个丫鬟陪她玩。

    “慧儿不许胡闹!”

    郝廷梅冷着脸追出来,其他几部的房门已经打开了,想是慧儿的声音太尖细,又是个女娃娃,大家喜欢看热闹,全都站出来了。

    这下他连和碧澜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把抱起慧儿,斥责了几句。

    慧儿瘪嘴开始哭起来,扭着小身子不要他抱。“娘,我要娘,爹爹坏,不给我买丫鬟!”一边哭,还要那小手去扯郝廷梅的胡子。

    郝廷梅轻嘶,“下值了,爹爹就带你去买,好不好?”女儿真是他的冤家啊。

    “不要,我就要她!”慧儿倔强的去拉扯碧澜的衣袖。

    “碧澜。”李重山已经从暖阁出来,立在檐下远远喊碧澜的名字,话音里有些维护自己人的味道。

    “让你给夫人送盆景,怎么还在这儿?”

    碧澜道:“我这就去。”

    收好了暖阁里菜碟饭碗出来,慧儿眼睛已经哭肿了,不知几时跑到碧澜搁盆景的角落,抱着盆景软糯糯求道:“你带我去完好不好,娘不在,我怕。”

    碧澜的眼神闪了闪,心中一痛,回神对李重山道:“大人,我可否带这位小姐去家里坐坐?”

    李重山不看她,遥遥看向满脸恨铁不成钢的郝廷梅,慧儿见他这副神采,挪着小步子躲到碧澜身后。

    “如果郝大人愿意,本官自然不会阻拦。”

    “既然李大人不嫌弃慧儿去了,会闹着李夫人,下官也不会拦着慧儿和喜欢的人一起玩。”

    说这话时,郝廷梅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慧儿拎到自己身边教训一顿。

    李重山看了看,满面春风,“郝大人都同意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碧澜闻声,立即抱起慧儿,慧儿咯咯咯笑了,朝门后立着的任舒华摇摇手。

    她抱着小孩子,就没多余的手去拿食盒和盆景,顾成铭也看出来了,忙叫来之前领路的门吏,顺便护送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回李府。

    “爹爹,记得来接我哦。”慧儿趴在碧澜肩头,甜甜的对着郝廷梅香了一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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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