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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全文阅读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7 夤夜将至

    门外站着的男人,身材瘦削,一身的黑衣。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柯知方看着他,很有些惊讶:“有什么要紧事?这么——”

    这个时间点,他都不知道该说早,还是晚。

    “很吃惊吗?”莫春山绕过柯知方,鞋都没换便径直走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柯知方跟在他身后,按开了客厅的顶灯。

    四周大亮,光线刺得莫春山捂着眼,又莫名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怎么了?喝醉了?”

    柯知方紧绷着脸,站在莫春山的正前方,看了看他踩在深灰地毯上的皮鞋。

    莫春山拿下挡住光的手,头朝后一仰,自嘲道:“你看过我喝醉吗?你只看过我疯吧。”

    说完,他转动颈项看了一圈屋里的装饰,半是赞叹半是揶揄:“房子车子都和你在那边的一样,看来你真是个很念旧的人,难怪一如既往地喜欢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女人。”

    柯知方微眯了眯眼,带点审视的意味:“你可不要说你是大半夜被何莞尔赶出家门的?拜托,我是心理医生,不是金牌调解员。”

    莫春山站起身,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打开。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柯知方看得皱眉,“再不说原因我要赶你走了,我还要睡觉,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只用休息四个小时。”

    莫春山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回到沙发边,蹬掉了鞋子盘腿坐在上面。

    直到喝完半罐啤酒,他才对柯知方扬了扬下巴,说:“我梦到了那一天。”

    柯知方眉目一动:“哪一天?”

    “还能是哪一天,”他凄然一笑,“不就是,我认输叫他师父的那一天。”

    凌晨五点,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一套紫砂的功夫茶茶具,莫春山手里的啤酒,也换成了小小的一盏茶。

    “这么说,你怀疑他想重现当年你经历过的那些死亡。”柯知方皱着眉,表情比起莫春山此时的一脸淡然,凝重得多。

    “关骁死的时候,人泡在温泉里,煮得半熟又是一池子的血水,我想他是想再现我妈死时候的情景。只是毕竟颅脑受到重创太难模拟,动静太大容易引来人,所以只好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割脉。”

    莫春山慢慢地说道,冷哼了一声后,继续说:“他连关骁这个棋子都知道,还真是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柯知方望着冷白的顶灯,若有所思:“他会不会只是想验证一下,你是不是还像十多年以前,见到大块红色就会失控?”

    莫春山也是一怔,好半天苦笑起来:“也是,要不是你提醒,我早忘了自己曾经跟个疯子一样。”

    柯知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着:“你那毛病也不难治,几次咨询不就好了么?”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略微一停顿,似笑非笑直盯着莫春山的眼睛:“你当时也挺绝,害怕看红色柱状图,就说自己有色盲不认识颜色,于是公司上上下下几千人做数据分析的彩色柱状图,都迁就你变成什么深浅不一的灰,看得大家眼睛疼,我还记得那些年起码几十个人和我吐槽过这件事。”

    莫春山笑了笑,眼里微光闪动:“老fort对我是真的好,halo——是我的错。”

    他叹了口气,声音和眸子都染上一层悲伤。

    柯知方也叹了口气,接着安慰:“算了,不提那些了,你还是说说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莫春山眸子微敛,抿了口茶,说:“你应该知道我那时候害怕红色的原因,因为小草离开我的那天,我被他们打得眼睛充血,所以我看的所有东西,都是红的。红的雪,红的人,红的天空,红的水,从那天以后我落下那个毛病,直到遇到你。”

    柯知方点头:“我记得,也是那时候我知道了小草这个名字,知道那名字对你而言,很不一样。”

    莫春山看了眼他,忽然话锋一转:“何莞尔对你而言,是不是也很不一样?”

    柯知方眼角抖了抖,带着些求饶的语气:“mo,你这飞醋吃得。何莞尔美丽大方、性格爽朗身材好,谁不想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但是,我要是知道你对她有好感,我就算打光棍一辈子也不敢动那念头的。”

    莫春山忽而一笑,掏出手机滑了下后,缓缓说:“fun,如果我告诉你,何莞尔就是小草,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柯知方面色大变,声音有些走样:“你不是说小草,已经死了吗?”

    “对,过去十五年,我深信不疑她已经死亡,可如今一件件的巧合,我又怀疑小草没有死,她被他用另一个名字藏起来了。”

    莫春山说到这里,停下来稳了稳呼吸,接着将手里本属于顾念的手机递给柯知方,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何莞尔没有记忆的事吗?答案都在这里。”

    几分钟后,听完何莞尔那一晚在微信上的倾诉,柯知方皱起眉头:“她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你也不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她喜欢你吧?”

    莫春山摇了摇头,回答:“你难道没有注意她的用词吗?隐藏在瞳孔深处的脆弱少年——”

    他说着,站起身一秒钟端起高冷的架子,瞥了柯知方一眼:“我,脆弱少年?哪一点像?”

    柯知方被他说得没了言语,思忖了一阵,回答:“这么说,你是怀疑她其实早就认识你?”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点头:“还有那一场导致她失忆的车祸,千阳查来查去都查不到当年车祸现场的目击证人,且警方留存的所有的资料都简单地可怕,像是被谁动了手脚。”

    “然后呢?你应该还有其他的证据。”

    “说不上证据,”莫春山继续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她车祸后不仅失忆,还有一年的失语症,像个孩童一样牙牙学语?”

    柯知方皱着眉思考,半分钟后长叹一口气:“mo,你的疑问我清楚了,但是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你的推测到底靠不靠谱。”

    “哪里不靠谱了?你知道那个人,有耐心二十年做一个局,现在能够断定他没有死,那他未必就不会潜伏在暗处花十年来布另一个局。”莫春山紧抿着唇,回答。

    柯知方看了他几眼,似有些不忍心,但终于还是开口:“何莞尔没有记忆、离奇的车祸、失语症以及她和小草外形极为相似的情况,都可以用那个人多年来的处心积虑来解释。但如果你的推断为真,却有几个绕都绕不过去的疑问,根本没办法回答。”

318 夤夜将至

    莫春山垂下眸子,一言不发地拿起刚才喝了一半的啤酒,握着罐子的手指紧紧地收缩,似要将易拉罐捏扁一般。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柯知方看着他的动作,缓缓地叹气,说道:“第一,何莞尔出车祸时候是十四岁,休学一年后十五岁,上高一的时候说话还怪腔怪调的,所以你怀疑的一年时间是在重新学习语言。但是,一个从小长在大漠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女孩子,能用三年时间,不仅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还能弥补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空白,甚至在高考时取得那么好的成绩?”

    柯知方提出的,确实是个难以解释的问题,莫春山默默地听着,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柯知方的声音耐心而舒缓,似是想安慰他:“你应该知道何莞尔的资质不算是天才,她到底能不能做到三年学完别人十五年学习的内容,相信你能有正确的判断。”

    这句话过后,莫春山握着啤酒罐的手指,指甲处略微泛白。

    “第二,如果何莞尔如你所说不是那个何莞尔,那么那个何莞尔呢?又去了哪里?要知道出车祸之前的何莞尔在长达十四年的时间,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第三,据我所知,没有任何方法能封存住一个人的记忆数十年,再高超的催眠术都不行,反而车祸造成的颅脑损伤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柯知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平缓而没有起伏地说出剩下的部分。

    莫春山倏然间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

    “第四,也是最后的一点,”柯知方停了一停,接着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结论,“所以,何莞尔的身世可能确有隐情,但是她和你的小草无关,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果说何莞尔出现在你眼前,以及和我有交集是有人故意算计,那么他也当然会想要给你造成何莞尔就是小草的误会,从而让你难以判断,甚至丧失理智做出些自毁长城的事。”

    短短几分钟过去,莫春山已然平静了许多——至少从外表上看是这样。

    他扔掉手里被捏得变形的啤酒罐,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早没了之前的惶然失措。

    “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前方站着的柯知方,“昨天何莞尔手里得到一些资料,那些资料里,想要误导她像halo。”

    “halo?”这次轮到柯知方吃惊,“怎么会是halo?这件事,怎么又和halo联系起来了?”

    “他把halo的照片做了点手脚,弄出一颗泪痣,现在何莞尔已经对号入座认为她自己和halo像,开始觉得我是在把她当成halo的替身。”

    莫春山扯出一丝不知是笑还是难过的表情,声音似裹着一层雾气,朦胧不清。

    “可halo明明——”柯知方一句话都没说完,攥紧着拳头,眼里是无以名状的惶惑。

    “看吧,你都不冷静了,”莫春山嗤笑一声,“他真是很清楚我们两人的软肋和弱点,另外,我真不知道他这样刻意的一番行为,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句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都没有再提halo这个名字。

    茶盏的水渐冷,谁也没心情再喝。

    柯知方慢慢坐下,提起公道杯里尚未冷的茶水,朝茶盘中央的一只荷叶碟淋去。

    碟子里的几可乱真的绿泥变色螃蟹,一触到热水便从泥青色成了虾红,似被煮熟了一般。

    一呼一吸之间,他的气息已然平稳。

    “先是费尽心思把你和何莞尔凑在一起,现在又要制造误会把你们拆开,”柯知方缓缓地说着,“现在,又妄图把我也拉进这个游戏,莫非他是看穿了你的将计就计?”

    莫春山微微一颤,深黑的眸子直盯着柯知方看着,好一阵子问道:“怎么说?”

    “你提到过的小草,心口中过刀应该会有疤痕,如果你们有肌肤之亲,你应该早就有了结论。所以,你和她所谓的结婚,只是一个引人上钩的骗局而已。只可惜,现在他已经识破了。”

    柯知方说话之际,莫春山已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滑了滑。

    接着,他将手里本属于顾念的手机递给柯知方,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何莞尔没有记忆的事吗?答案都在这里。”

    几分钟后,听完何莞尔那一晚在微信上的倾诉,柯知方皱起眉头:“她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你也不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她喜欢你吧?”

    莫春山摇了摇头,回答:“你难道没有注意她的用词吗?隐藏在瞳孔深处的脆弱少年——”

    他说着,站起身一秒钟端起高冷的架子,瞥了柯知方一眼:“我,脆弱少年?哪一点像?”

    柯知方被他说得没了言语,思忖了一阵,回答:“这么说,你是怀疑她其实早就认识你?”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点头:“目前能做的验证,我都做过了,答案似是而非。所以,我还有些计划。”

    柯知方听闻计划二字,精神一振:“你要怎么办?”

    “你知道的,我不会认命。不管她是不是她,不管这是不是个陷阱,我都不会让那些人伤害到她。”

    莫春山目光深沉,冷白的灯光下,清俊的轮廓却比平日锋利许多。他深深地看了柯知方几眼,接着低声地说出了噩梦初醒后才做出的决定。

    柯知方听得张大了嘴巴:“你疯了?这里才是你的主场,怎么玩你说了算。你竟然要去那里?那边还有战乱,你忘了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我不早都有这个觉悟了?”

    莫春山说完,竟然笑了,但声音中隐约的苍凉让柯知方如鲠在喉。

    “不管你承不承认,他当年看上你确实是很有眼光。即使你后来背叛了他。”

    良久,柯知方揉着眉心,声音里是难掩的疲惫。

    莫春山淡笑着:“你不也一样?但我很好奇,他当年又是怎么驯服你的?”

    “没有你惨痛,”柯知方回答,目光投向了窗外渐亮的天色,“他就是给了我想要的东西而已。”

    “想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莫春山侧眸看他,有些不可置信,“那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能够扛住两年的折磨”,柯知方苦笑,“要是我,早就投降了,更何况一步登天能拥有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你又为什么反抗?”莫春山微微扬眉。

    “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柯知方淡笑着回答,“不仅你害怕当年的一切曝光,我也害怕听得太多,自己陷进去。”

    他说着,手指轻点着太阳穴,“这里也是有容量的,有些东西听过了就不会忘,永远都在那里,久而久之就成了黑洞,能吞噬一切。”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既然柯知方不想说,莫春山也便知情识趣地不问了。

    窗外叶下藏着的野猫凄厉的一声叫,突兀又尖利,似一片浓黑的夜色里藏着个哀怨的婴灵,不知道在控诉着什么。

319 食不知味

    周一,一上午打仗一样的例会过后,小雷跟在何莞尔身后,叫苦连天。www.uu234.net

    “啊!人家一个周末都在春游、放风筝,约会虐狗,怎么我就被工作虐啊?我也好想休假!”

    小雷愁眉苦脸,何莞尔本是心不在焉,听到她的话后回头,有些抱歉地回答:“对不起,我最近确实不在状态,难为你了。”

    何莞尔说的倒是真心话,但对目前工作的工作量就是勉强应付,要说减轻小雷的负担让她能去自由飞翔,实在有心无力。

    也怪她自己昏了头,不是本来就有了孤独一生的觉悟了吗?为什么会为了那个人动心?

    动了心,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于是她本来应当在安若愚安检以后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因为莫春山无端端的闯入,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形容才好。

    鸡飞狗跳?一波三折?斗折蛇行?

    好像都不对,也许用惶惶不可终日才贴切。

    何莞尔一阵出神,忽然手上传来一阵震荡,小雷恰巧正在拍她肩膀,一下子反应过激,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手机被扔到墙上,弹了一下落在地砖上,正好屏幕朝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雷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帮她捡了起来。

    她看到屏幕上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好在检查一番发觉只是钢化膜碎了,拍了拍心口,回头看着何莞尔:“老大,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手机又一次震荡起来,有短消息进来。

    小雷把手机还给何莞尔,趁着她解锁看消息的一瞬,好奇地瞟了一眼。

    那是一条转账到账的手机银行通知,一个六加四个零,转账备注是:莫。

    “哇啊!!!巨款!”小雷和何莞尔向来亲近地很,也不在乎暴露自己偷看短信的行为,一直惊叫,“六万啊!老大你哪里发的财?”

    何莞尔看着短信最后那个莫字发呆,接着想起了她与莫春山之前说好的所谓报酬。

    一个月一万,莫春山现在打了六万给她。

    违约——所以双倍赔偿吗?

    “哇哦……”小雷万分的八卦,“也不是发工资的时候啊,这么大额的巨款,莫非,是莫老板给你的零用钱?”

    何莞尔一阵苦笑,表情明显到小雷都看出点不对来。

    “怎么了老大?和莫老板吵架了?”她问道。

    “没什么,”何莞尔收起手机,看着小雷,“中午吃什么?”

    小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再次追问:“话说最近,好像莫老板也没有天天来找你一起吃饭了?真吵架了?”

    何莞尔略低下头,神情不大自然:“他最近忙,没时间了。”

    小雷眸子一缩,弹了弹她额头上不是太明显的一道川字,搓了搓手做流口水状说:“既然如此,那我代劳莫老板陪莫太太吃饭可好?”

    半小时后,城南的鮨匠。

    这是一家没有店招和店名的料理店,何莞尔之前从没听过。

    也是小雷说她想吃日料,何莞尔问了才嘉后,才嘉马上给她预定了这一家。

    店很小但很安静,仅仅两个包间里,服务员引着她们两人去了较大的一间。

    安顿好她们,服务员又端上两小杯奶油草莓,看起来像是餐前甜点。

    小雷一边吃,一边凑到何莞尔耳边嘀咕:“听说这家店的老板自己经营了一家海鲜贸易公司,一三五从长崎、二四六从北海道空运海鲜,所以食材特别新鲜,一般人也预约不到这里的餐位。”

    小雷好歹在美食专栏混过的人,对这种神秘的高级日料店,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何莞尔此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敷衍地点了点头,一勺子吃掉面前杯子里的半颗草莓,只觉得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五分钟不到,服务员开始上菜。

    前菜鮟鱇鱼肝,接下来是河豚、秋刀鱼刺身,末了一道北海道羽立海胆寿司,加上店里自磨的山葵,何莞尔食不知味之下也能尝出确实不一样。

    小雷人瘦胃口却不小,主菜过后不顾斯文地喊饿,于是连追了蓝鳍金枪鱼、牡丹虾、北极贝三道寿司。

    其中蓝鳍金枪鱼尤其棒,肉质丰盈,雪花油脂肥而不腻,小雷自诩跟着美食主编混了一年半嘴刁又有品位,也吃得意犹未尽。

    大脂寿司过后,主厨上了道海苔紫苏叶梅子酱卷用以换口,等嘴里浓郁鲜甜的脂香味散去,又端上来鳕鱼白子天妇罗配鱼子酱,最后以一道静冈的蜜瓜结束。

    水果甜蜜而多汁,小雷已经吃撑了,还不管不顾又要了一盘,最后几乎扶墙而出。

    结账的时候她故作镇定地瞟了眼账单——1880一位。

    出了门,小雷拉着何莞尔的手臂一直晃,狗腿地叫道:“老大,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下次吃香喝辣记得还要带我!”

    何莞尔牵出个都说不上笑的表情回应她:“好说。”

    刚说完,她看到走廊边的一个人影,呆了一呆。

    小雷也已经看到,马上回忆是以前见过的人——似乎曾经在某高价私房菜门口遇见过的那位有矿的美女,当时一身的行头小两百万,不过今天的装扮倒很朴素。

    “你怎么来了?”何莞尔走上前去,问道。

    才嘉捋了捋短发,轻言浅笑:“莞尔,我有事找你。”

    才嘉找何莞尔,是因为婚礼订的婚纱和礼服到了,要让她去试一试,不合身的地方马上改。

    何莞尔只好临时请了个假,跟着才嘉去了某会所。

    不到一小时时间已然试完了衣服,做好了哪里要改动的标记,才嘉看着三件礼服都表示着腰部改小三到五厘米不等的记号,一阵唏嘘。

    何莞尔换回了来时穿的衣服,坐在夹层铺了一层金箔的茶几前,看起来不太想说话。

    她身边还堆着刚才试过的礼服,正等着裁缝来拿。

    趁着这空档,才嘉和她解释道:“这些都是elie saab春夏高定的款式,本来有一件婚纱特别漂亮,莫总也看中了,但是仅有一件已经被某个小国王室预定说公主举行婚礼要用,再做的话要二十个人八十天的工时,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

    “哦,费心了。”何莞尔回答,脸上看不出一点笑意。

    才嘉是知道她与莫春山假结婚的人,在她面前不用藏着掖着,倒也轻松。

320 落荒而逃

    从知道halo这个名字以后,何莞尔便是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一般,再好吃的东西也没胃口,在美丽的衣服,也看过就算。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她刚刚试过的三件礼服加婚纱,确实很漂亮,至于高定礼服这种动辄上百万的衣服,她以前也只在时尚杂志或者明星身上见到过。

    等拿到手上穿着身上才知道,所谓的高定服装,竟然能精巧到如此的地步。

    钉珠与刺绣的精致手工、银丝流苏与钩花蕾丝的复古典雅,薄薄的头纱上竟然能描摹出潮汐、水波的微妙纹理和变化,飘逸、灵动又温柔。

    但是,何莞尔已经不想去关心婚纱的价格,甚至对自己穿上以后美不美丽没了心思。

    当然没了心思,因为这些都不是她的,包括小雷动不动就用来调侃她的“莫太太”三个字的称号。

    反正衣服只是她的道具而已,穿上这昂贵的礼服出演一场盛大的婚礼,假装自己是莫太太,然后完成莫春山交代的任务。

    所以从本质上来讲,她和才嘉都是一样的,就是拿了莫春山的钱办事而已。

    说起来也是,今天才拿了他六万元,就要有点职业精神,老板说穿什么,只要不伤风败俗,她就穿好了。

    金主粑粑高兴就好。

    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了点精神,收敛起刚才的漫不经心,回答道:“好。”

    才嘉也看出点何莞尔今天的不一样,但涉及到何莞尔和莫春山之间的私事,她并不好多问什么。

    没几分钟,跟着婚纱来到国内的洋裁缝拿了要改的婚纱马上修改,才嘉送了何莞尔回山城报业大厦。

    车停稳在路边,何莞尔下车道别,才嘉叫住她,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

    文件袋里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没有字,只有几朵娇艳欲滴的粉玫瑰。

    才嘉说道:“这是莫总确定的婚礼方案。婚礼就在周末了,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尽快地提出来,婚庆也好尽快修改方案。”

    何莞尔应了一声,接过袋子草草地塞进了手提包,也不管硬皮的封面起了褶皱,便匆匆上了楼。

    莫春山回到临江名门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

    一推开门,他发现何莞尔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似乎很不高兴。

    “怎么了?”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问道。

    何莞尔绷着张脸,指着茶几上的封面褶皱不堪的册子:“才嘉说这是你确定的婚礼方案。”

    莫春山走过去看了一眼,回答:“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何莞尔几乎颤抖起来,“为什么会有接吻的环节?”

    “西式的婚礼,不都有这个环节?”莫春山皱起眉,“是你当天答应姨妈愿意换成西式的,我那天是没有表态的。”

    西式婚礼的固定环节,新郎当然要亲吻新娘,其他环节都可以精简,这个环节却是必不可少。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何莞尔气坏了,“你明明想到的,是不是?”

    她说不出话来,其实想要表达的是——搞什么!这和她当初想的完全不一样!

    莫春山叹了口气,说:“我当时确实没有提醒你,但你想一想,我没有父母,你父亲也过世了,谁在台上接受我们的三跪九叩?婚礼都办得孤苦伶仃的,我小姨肯定不愿意,所以她才会变着法子把中式闹成西式的。”

    顿了顿,他放低声音:“我以为,你懂。”

    “我懂?我懂什么?你别忘了,当初你答应过婚礼上不会有身体的亲密接触的!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不会答应!”何莞尔咬着牙,几乎是吼起来。

    “好吧,你开价。”莫春山眯了眯眼,一瞬间烦躁起来,“一个吻而已,你觉得多少钱才肯?”

    这话一出口,他眼里一丝后悔抹过,但马上神色如常,一如平常的冷硬。

    何莞尔已然呆住:“莫春山,你就觉得什么都能用钱买的,对不对?”

    她回想起早上的六万元,她收到钱以后没有提出抗议,也没有向那一次一样马上把钱退回去,所以莫春山

    他并没有回答,只回望着她的眼睛,察觉到她眼眶里渐渐聚起的雾气。

    然而眼泪终究还没有落下。

    “我还在奢望其实我们是平等的个体,这么看来,其实你从来就高高在上。莫总,谢谢你给我上了这一课。”

    她眼里的脆弱与不甘逐渐散开,星眸倏然间明亮起来,声音已平静如初。

    说完,她转身便走,没走出几米远,莫春山叫住她:“你还没给我确切的回答,婚礼方案到底是通过,还是没有通过。”

    “您的事,不是您说了就算吗?我的意见重要吗?”何莞尔回答着,心里愈发地冷。

    “你始终是参与人,你不配合的话,这场戏没法演下去。”莫春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和平静。

    何莞尔背对着他,不怒反笑:“您定的方案我不能改变,但作为演员的我,到时候会不会演砸了,我可不知道。”

    “你不会的,”身后响起他沉稳的声音,“为了你的弟弟,你的家人,你从来不会任性。何莞尔,你也不要笃定任何事情,你现在看到想到的,也许和真相相去甚远。而从始到终你能相信的人,远远少于你自己为是的数量。”

    何莞尔停下脚步,回眸凝视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而已,你不用想太多。”莫春山说完,低着头擦着她的肩膀走过,空气里留下一丝极淡的杜松子酒的味道。

    何莞尔愣在原地,直到听到莫春山关上书房门的一声响,才回过神。

    莫春山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可他说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什么真相,什么叫能相信的人远少于她自以为是的数量?她不就是因为太过相信他,所以落到今天这番莫名其妙的处境吗?

    她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难道她真的就是那个有着一颗泪痣的女人的替身?可他之前不经意时候流露的温柔,他说过的那些暧昧到极致的话,又算什么?

    何莞尔一阵委屈,刚才强忍下去的泪再度涌了上来。

    “不能哭!”她自言自语,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落泪,回身从茶几上拿起婚礼方案,几乎是落荒而逃。

321 代人受过

    躺在莫春山家中堪比总统套房的客卧,何莞尔却是几乎一夜的未眠。www.uu234.net

    枕着枕头,她一会儿咬着牙绸缪要如何报复如何让莫春山难受,一会儿又不受控制回忆起让她悸动不以的一句句话、一幅幅场景,心里苦甜交缠。

    而每当想起这一切竟然因为人有相似,心口那个位置竟然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浸湿了枕头。

    没有当着他流的泪,终究还是还给了他。

    不知不觉已然天亮,何莞尔睡不着,六点不到便起了床,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整理好装进来时的行李袋里,好几番想要拎起来就走,然而每每拎着包到了卧室门口,却不敢去推那扇门。

    何莞尔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回了衣帽间的深处。

    按照她的脾气,就该速战速决直接翻脸不认人,最好把钱扔在他脸上转身潇洒地走掉,然而不知道为何,这时候还是欠缺一点临门一脚的勇气。

    “算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何莞尔随手拎了个包背上,站在卧室门前安慰着自己,“好歹还有六万块钱拿,不拿白不拿,不拿是傻瓜。”

    她一边说一边轻手轻脚地推开面前的门,还没穿过走廊便听到客厅里的声音:“这么早?”

    何莞尔动作一滞,低低地嗯了一声,加快脚步出了门,从头到尾都不敢看他一眼。

    莫春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杂志,目光却随着她的脚步移动,直到被胡桃色的木门隔绝视线。

    他捏在杂志书页上的手不住地收紧,直到杂志厚硬纸张上尖锐的角刺在掌心上。

    他丢开杂志,拿起身边的手机滑了滑,拨通孟千阳的电话。

    “喂,千阳,取消晚上的一切安排,我有其他事。”

    对面年轻的声音略有些迟疑,不过依旧什么都没问,只应了下来。

    莫春山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那件事,你安排得怎样了?”

    孟千阳马上回答:“很快就有回音,只是老板你要找的那个地点,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坐标,毕竟十五年前的事,地质地貌变化很大。”

    “快一点,不能再拖了,”莫春山声音里有一丝丝烦躁,“再这样下去,她要等不了。”

    黄昏时分,何莞尔踏出山城报业大厦的玻璃门,回身看了眼楼上稀疏亮起的灯光,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沿海叫亿通的巨无霸企业忽然宣告破产,且在庆州还有不少的投资和融资,这让金融板块临时需要上一篇亿通金融系的稿子,必须得加班加点赶出来。

    突发事件让工作量一下子达到全满,于是她脑子里那根从春节后就没再紧绷过的弦,被逼拉得满满,恰巧前一晚上又失眠没睡觉。

    等下午六点稿子的脉络梳理清晰,何莞尔已经是身心俱疲,看东西都不太清晰了。

    她使劲摇了摇脑袋,好容易等些微晕眩的感觉过去,再次挺直了腰背,绕过平时莫春山的司机等待她的地方,转身朝着大厦背后的公交站走去。

    今天,她可不准备回临江名门了,她有她自己的家,而那六百平米的豪宅里除了两只猫,并没有谁值得真的相信。

    然而刚转过一个弯,何莞尔无意中从反光玻璃里看到身后五六米远缀着的两个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把这尾巴给忘记了?就算没有莫春山的司机,也还有厉如晶的眼线,如影随形,如跗骨之蛆。

    她微微侧过头,有意扫了眼身后的人,甚至有了视线的接触。然而那两人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离去。

    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她快,他们也快;她故意慢下来,那两人也是以同样的节奏,似乎早就不怕被她察觉一样。

    何莞尔走了不到一百米,已经被身后如影随形的两个人弄得心里发闷,恰逢一个拐角,她干脆拎着包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个盯梢的人。

    那两人一人穿着灰马甲,一人戴着鸭舌帽,都是面貌普通到扔进人堆里再也找不出的类型。要不是何莞尔最近已经看熟了那两张脸,说不定也不会发现。

    被她这狠狠地一盯,灰马甲和鸭舌帽齐整整地打了个颤抖,似乎都没想到何莞尔能这样大喇喇和他们对视起来。

    但这还不算完。

    何莞尔一阵气闷,想到这些日子被莫春山的破事带累到不仅连人身自由都没,还得忍受被两个笨蛋盯梢,最憋气的是还不能说破。

    有些话要是不说出来,她真得被憋死。

    何莞尔气势汹汹地地朝那两人走去,那两人愣愣地看着她靠近,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跑还是不该跑。

    她在离他们一臂的距离站定,挺直了腰背,大声地诘问:“十天半个月前我就发现你们了,每天都要忍着装作不知道,真是太难受了。你们说,你们这业务水平,怎么就好意思收钱呢?盯梢第一天就能被发现,做贼都没你们这么笨的好吗?”

    她说完还不解气,一时脑热抬起脚,在离自己更近一些灰马甲的上踩了一脚。

    五厘米的鞋跟正好落在灰马甲的脚背,还狠狠地转了一下。

    “嗷!”灰马甲抱着脚跳了起来,鸭舌帽忙后退一步,生怕眼前这暴露的母狮子给自己也挠上一爪子。

    何莞尔倒也没再动手,她踩过一脚就算,哼了声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两人面面相觑。

    鸭舌帽看着她走远,转过头一脸的不甘心:“她竟然说我们是贼?”

    “是不如贼好吗?”灰马甲捂着脚,愁眉苦脸地问,“你说,这能算工伤吗?”

    转过一个弯,何莞尔狠喘了几口气,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

    她知道不该迁怒别人的,刚才火气上来了都快被憋爆炸。现在她动了粗心里好受了点,只是那狠狠的一脚也不知道给人踩成什么样了?

    “算了算了,让他们找大骗子索赔好了!”何莞尔安慰着自己,忽然惊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她警惕地转过头,却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张脸。

    “姐,你怎么又打人?”卢含章推着个深红的二十寸新秀丽贝壳箱,笑着问。

    何莞尔看着她,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十几秒后,她微张的嘴才合上,顺手接过了卢含章手里的行李,问:“莉莉娅,你怎么回来了?谌远泽的官司怎样了?”

    “稍后再说他的事。”

    提起那个名字,卢含章眸子有一丝的黯淡,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

    她脸上是忍不住的喜气洋洋,拉着何莞尔的手臂,说:“何一笑说你要和莫春山结婚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322 酒后真言

    是夜,庆州南岸廊桥的夜寒苏酒吧。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距离上一次与顾念在这里相聚,已经过了大半年,酒吧的装修未变,只是吧台一侧多了张铺着孔雀绿丝绒的条桌,桌前恰是临河观景的最佳位置,何莞尔和卢含章便坐了这里。

    卢含章看起来比起回沪市前稍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几个月未见话虽不多,眼里始终隐着笑意,时不时瞟何莞尔一眼。

    何莞尔心里有事,浑然不觉她意味深长的眼光,只低头看着单子。

    夜寒苏里的什么都贵,惟有鸡尾酒**十一杯,简直是良心价,以前何莞尔来,也从来只点鸡尾酒。

    这一次,她习惯性地想点微醺菠萝马天尼,忽然想起账上那六万元,心头一刺,转而点了瓶三十年的拉弗格。

    卢含章有些诧异,待垂眸看到何莞尔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装束,眼里瞬间一片了然。

    也是,现在周身上下都是一线大牌加身的准莫太太,点一瓶三万的酒而已,算不上什么问题。

    她也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只微微笑着问:“怎么换了口味?你以前不是不喝威士忌的?”

    “什么都要尝试一下,要不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醉,什么时候该清醒呢?”

    何莞尔回答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里却裹挟着几分沧桑的意味。

    卢含章终于察觉她的状态,似乎一点都不像个周末就要结婚的准新娘。

    印象里要结婚的人总是掩不住的幸福快乐,就算因为筹备婚礼忙碌不堪,也能浑身上下恨不得头发丝都要朝上的精神头,何曾有谁像何莞尔这样喜怒不惊的?

    卢含章琢磨地有些出神,忽然想起见面两个小时,她自己在刻意回避谌远泽的话题,似乎何莞尔,也没有提起过莫春山。

    “同病相怜”四个字,一下子浮现在了卢含章的心上。

    她抿了抿唇,皱起眉头:“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如果真的不高兴,那就不要嫁好了。”

    何莞尔没有说话,只端起桌面上大肚窄口的威士忌酒杯轻轻摇晃,似乎是在品闻酒味,实则在悄悄掩饰有些发红的眼圈。

    果然,了解她的人都能轻易看出她的郁结,只是这一番话除了含章有资格说,还能有谁呢?

    何一笑,还是她母亲?

    这些日子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们对这件事的状态,那就是不闻不问。

    但,如果父亲还在,他会不会也能看出些什么来呢?又会不会还像十几年前那样,拍着心口痞里痞气地说:“哪个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看我不打得他娃吐粪!”

    何莞尔使劲地想,却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鼻尖却愈发地酸楚起来。

    她干脆将琥珀色的液体尽数倒进口里,只剩两块冰块在杯里晃荡,喉咙顿时一阵火烧火燎,还夹着微微的一丝痛。

    烈酒辛辣的气息一下子蹿进了呼吸道,何莞尔猛烈地咳嗽起来,却趁机揩掉了眼角的一点泪迹。

    半分钟咳嗽还没停下来,已有服务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体贴地送来了清水和毛巾。

    卢含章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帮助她平稳呼吸。

    几分钟过去,何莞尔终于咳得好了些,只是声音嘶哑,眼线都被眼泪糊掉了一半。

    服务生确认她没大碍后,微躬着腰声音温和恭谨:“小姐没有喝惯威士忌的话可以多加冰块,而且切记喝得太大口,这酒太烈,伤到喉咙就不好了。”

    等那年轻的服务生走远,何莞尔有些心虚,只好插科打诨:“这酒这么贵,怎么一点都不好喝?一股子泥巴味道!”

    卢含章当然不会被她糊弄过去,一字一句地问:“姐,你和莫春山,到底怎么了?”

    恰逢这一夜酒吧里没有驻唱,店里的音乐声若有似无,灯光柔和静谧,窗下的南河静静流淌,气氛极适合聊天。

    何莞尔不说话,卢含章就固执安静地等着,等到何莞尔脸上强撑起的一丝笑终于消散。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还是和卢含章说起,她和莫春山假结婚的事。

    不过十来分钟就说完,只是隐去了其中关系到卓安然的一些事,以及halo这个名字。

    期间有些词不达意,有些情绪激动,但都不妨碍卢含章了解前因后果。

    听完后,卢含章轻叹一口气:“姐,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何莞尔没有否认,面对卢含章,也无须否认。自从那一天才嘉告诉她那番话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轻轻地一皱眉,她都忍不住地想要去探究,他到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甚至就想沉醉在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再也不用醒来,或者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看一整天。

    何莞尔没说话,卢含章又一次感叹:“姐,既然你是真心的,那又何必这样呢?”

    何莞尔却苦笑起来,声音里全是涩意:“真心又怎么样呢?别人并不在乎你真还是不真的,只在乎你笨不笨,会不会被他一两句话就骗得团团转,会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知不知道,哪怕我心里再不乐意去做的事,只要他说的,我都愿意为了他迁就。为了讨他姨妈高兴,我……我……”

    她一阵哽咽,开始悄悄地抹泪。

    而卢含章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和星眸里明显的醉意,有一丝的无奈。

    这么多年过去,她姐的酒量,怎么还是这么差?

    那样淡的威士忌也能弄到酒后吐真言的地步,如果当年她姐的前男友在求婚仪式上准备一瓶酒,说不定早就得逞了——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纠结又可怜的何莞尔。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更知道这时候骂不得莫春山,想来想去只好试图岔开话题。

    她斟酌几秒,问何莞尔:“姐,那你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他呢?”

    何莞尔愣了一愣,眸子似乎清明了一点。

    好半天,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更不晓得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总之,有一天我忽然觉得他眼里住着另一个人。我知道不该靠近,也知道靠近不是最好的最理智的选择,但另一个人,却一直诱惑着我,忍不住一步步走近的感觉。”

    何莞尔本就有些醉,对莫春山的情感也很复杂,这一下越说越觉得词不达意,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

    她挠着额角朝卢含章道歉,却发现刚才还温言浅笑的卢含章,此时已是眼泪泠泠。

323 似水流年

    何莞尔吓了一跳,一时情急捏着卢含章的小臂:“莉莉娅,你怎么了?”

    她手上有些没轻重,捏得卢含章疼到差点叫出声,不过这一打岔倒是让卢含章止住了眼泪。顶 点 X 23 U S

    只是卢含章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我没怎么,不用担心,”她眼圈微红地说,“姐,我只是觉得,你和我的感觉好像。”

    她说完,叹了口气,噙了一小口威士忌在嘴里,慢慢地品尝下咽。

    烈酒的作用让她一向发凉的手暖和起来,胸腹里也渐渐腾起一团的热气。

    这一团热气似乎也给了她说出来的勇气。

    卢含章一手把玩着酒杯,一边说:“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对谌远泽那样痴迷?其实很简单,他曾经救过我,只是他已经忘了而已。”

    何莞尔听得一愣:“什么?什么时候救过你?”

    “你忘了吗?我和他一个学校毕业的。”卢含章回答,眸子盯着窗外,眼睛里映着沿河旖旎的灯光。

    何莞尔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她当然记得卢含章和谌远泽是一个学校,但卢含章入校的时候谌远泽早已毕业。

    他那时候是正当红的主持人,一举一动万众瞩目,工作日程排满忙到飞起,而且以他高调张扬的个性怎么可能做了好人好事不留名?

    所以谌远泽和卢含章,应该不会有交集才对。

    何莞尔想不通,只是她再怎么想知道,卢含章却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了,但她终究还是告诉了何莞尔一些关于谌远泽官司的事。

    简而言之,谌远泽那个名誉权官司,赢是赢了,不过赢得很不光彩。

    卢含章作为谌远泽的诉讼代理人,功夫做在了诉讼以外。

    她几番周旋,最终是抓到了对方当事人的父亲在数年前数次不诚信的交易以及行贿、虚假交易等行为,手里有了把柄,从而有了和对方协商的筹码。

    最终,考虑到重大的经济利益损失,对方选择和解。

    谌远泽的事业难免会受到影响,不过他已经决定韬光养晦,这段时间低调低调再低调。

    等风头过了,想必他会继续浪到飞起的。

    说起这个结果,卢含章苦笑:“小时候的世界非黑即白,现在发觉,其实我也变成灰色了。或者说,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我愿意变成灰色,就算明知没有结果,也不妨碍我一直傻下去。”

    何莞尔只觉得这个话题异常地沉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只好说道:“谌远泽虽然花了点,不过有才、能干,性格张扬也不算什么不能改的缺点,未必就是朽木不可雕也。你已经见识到他最糟糕的一面了,以后的都是优点的,你怎么就知道没有结果呢?”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又不是我,有那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真是该我注孤生的。”

    刚刚还是卢含章安慰她,现在却掉了个个。

    卢含章听到后面这句,转过脸非常认真地看着何莞尔,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姐,我的问题,难道还不够严重吗?”

    何莞尔一惊,之后愣愣地看着她,才惊觉她眼底的浑浊似乎又重了几分。

    她捂着嘴,艰难地问:“难道,你的病……”

    卢含章轻轻地点了点头:“上一次复诊,医生说可以肯定治疗没有任何效果,所以我剩下的时间,不到五年了。”

    这是卢含章这些年,第二次和何莞尔谈起她的病情,只是和上一次她说对病情最有效的药因为副作用太大不得不停用,这一次的结果显然更坏。即使对卢含章的病情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但当无法治疗的结局真真实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何莞尔还是晕乎了半天。

    以前总归还有希望,现在医生已经明明白白说了,没有希望。虽然这个结果不会影响到她的生命,然而再过五年,卢含章便再也看不见了。

    从那时起,她的世界将只剩黑暗。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和目前努力工作换来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何莞尔越想越难受,眼泪再度决堤,低下头抽噎个不停。

    卢含章早就准备好了纸巾,一张张地递给她,轻言细语地劝说:“姐,你和我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再说还有五年,我要趁着这五年看遍人间美景,等真正看不到的那一天,还记得曾经看过的风景。”

    她顿了顿,看着何莞尔哭到停不下来,干脆回忆起了少女时期两人相依的那段日子,说起高中时候的光景,说起当年她们和冯昔的三人行。

    她声音本就清甜好听,放缓放柔之下,听起来似乎从很很远传来的一般,带上了能让人平静的魔力。

    何莞尔渐渐止住了啜泣,也开始回忆起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卢含章恰巧说到那时候他们三人最爱的放学后围观退休大爷们棋局的事,说到有意思的地方,何莞尔止不住地一笑,笑中还带着泪。

    她刚被泪水润泽过的眼瞳又黑又亮,肌肤光滑如玉,鼻梁笔直,鼻头小巧而挺翘,因为喝了酒,两颊带着微微的粉晕,嘴唇也娇艳欲滴。

    卢含章看着何莞尔,一时有感而发:“我真的要多看看你,以后瞎了也要记得我姐到底有多美。”

    那个何莞尔从来都提醒自己要避免说的“瞎”字,此时像一根尖利无比的钢针,一瞬间就刺进她的心口,带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心疼。

    何莞尔屏住呼吸,咬着嘴唇忍着不要再次哭出来。

    好一阵子,她艰难地开口:“万一、万一到那天你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那我养你,好不好?

    “嗯!”卢含章重重地点头,笑靥如花。

    接着,她一直盯着何莞尔,好半天才问:“那你呢?你和他,真的没有回头路?”

    听她再度提起莫春山,何莞尔强打起精神,自嘲地一笑:“反正你也知道我的毛病,就这样体验一把婚礼,也挺好的。对了,你想不想当伴娘,即使是假的,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何况他结婚排场不会小,应该值得一看。”

    他既然无心,自己也能趁着这机会,断绝那一点点的奢望的心思。

    卢含章还有问题想问的,却也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只好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何莞尔避开和她的视线接触,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她强忍着喉头的一团辛辣和疼痛,稳住气息,直到那团火顺着食道往下滑,开始煎熬肠与胃。

324 一醉方休

    晚上十点,卢含章扶着已经醉得快走不动的何莞尔走到酒吧门口,准备招呼出租车回家。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姐,你怎么能喝那么多呢?”

    即使知道抱怨没有用,卢含章还是忍不住说她。真实的,整整一瓶威士忌,何莞尔喝了起码一半多,要不是卢含章拦着,多半能喝完。

    她可对何莞尔知根知底,平常一杯红酒就脸红的酒量,今天这样份量的威士忌,只怕能醉翻十个何莞尔有余。

    喝醉的人尤其重,卢含章本就瘦弱,虽有个酒吧服务生体贴地帮她拖了行李出来,但何莞尔只能她来照顾。

    要知道,何莞尔一米七几的个头,即使不算胖,那重量压在一米六出头的卢含章身上,也是苦不堪言。

    偏偏这人醉也就算了,她还极其不老实,张牙舞爪地一遍遍地叫嚣:“莉莉娅,我们换一个地方,继续——撸串,雪花,还是我请客——哎呀,这破酒这么贵也不好喝,老娘是啃了一嘴煤吗?”

    听着她的醉话,卢含章无可奈何,想要让她倚在路灯旁边站稳自己去招呼出租车,无奈没走出半步就被何莞尔拖回来,紧紧地箍在怀里。

    “别、别走……不要留我一个……我不想一个人。”何莞尔说的断断续续,语气却小心翼翼,还似乎带着点祈求。

    卢含章哭笑不得:“姐,我是去叫出租,不是要走。”

    何莞尔根本不听劝,长手长脚依旧牢牢地箍住她,卢含章是半点都挣扎不动。

    “乖了,我去叫了出租,咱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何莞尔犯倔,卢含章也只好哄小孩子一般,轻软柔和地说着,只是仍旧没有效果。

    “何莞尔,你怎么醉成这样子?不能喝酒还喝?”

    两人还在角力,夜风传来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何莞尔听到那声音,明显地颤了颤,回过头看到身后的人,心虚到结巴起来:“我……我……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莫春山深黑的风衣似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深黑的眼瞳斜睨着她,“那你走个给我直线看看。”

    何莞尔对自己的酒量显然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做不到,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笑得有些傻。

    卢含章旁观两人的你来我往,明显感觉到何莞尔处于下风。

    她觉得自己应该帮何莞尔撑住气场,没曾想还没开口,莫春山忽然问:“她喝了多少?”

    卢含章只好回答:“半瓶——威士忌。”

    莫春山眉心紧蹙,看了眼傻乎乎的何莞尔,忽然有些嫌弃的表情:“难怪这么臭。”

    何莞尔很有几分不服气的模样,对着他摇头晃脑:“自古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你懂什么?”

    莫春山:“……”

    卢含章也无语地捂着头,真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一喝醉就拽古文的人是自己家表姐。

    莫春山似乎好几秒才稳住高冷范,伸手拉着何莞尔的手臂,以防她摇摇晃晃马上就要站不稳。

    “走吧,回家。”他说着,轻言细语一如既往。

    何莞尔半眯着眼,乖巧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忽然又想起卢含章,口齿不清地问:“那莉莉娅呢?”

    莫春山看了旁边的卢含章一眼,声音依旧柔和:“我找司机送妹妹去老房子那里。“

    何莞尔虽然醉了,倒是明白老房子指的就是她自己的家。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眼睛马上快要睁不开一般,本来就站不住了,这时候干脆就倚在莫春山的手臂上,似乎就要睡着。

    卢含章看得哑口无言,刚才喝了那么多的酒,骂了莫春山好一阵臭男人,结果见到人家,几句话就被哄骗了过去,还能放心大胆地睡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莫春山到底对她有多不一样了。

    她忙拉起行李跟了上去,说:“我姐喝醉了,莫总,我来照顾她吧。”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从莫春山手里把何莞尔拉过来。

    莫春山轻易避开她伸出的手,接着淡淡地说道:“会有车送你回去,行李司机负责拿上楼。”

    卢含章愣了愣,果然发觉他的身后的路边,停着两辆深黑的轿车。

    看来,莫春山怕是早就知道何莞尔来这里喝酒,甚至早就预料到何莞尔会喝得烂醉,所以准备好了两辆车。

    一辆车送他们回家,一辆用来隔绝她这个电灯泡。

    卢含章更加不放心了。

    她姐喝醉的状态如此地旖旎多情,万一某人把持不住今晚上做出什么禽兽或者禽兽不如的事来,何莞尔醒来以后,到底会感谢生米煮成熟饭,还是会更受伤?

    根本说不定的,说以她实在不放心将这样的何莞尔交到莫春山手里。

    当然,卢含章更怕何莞尔这样迷迷糊糊状态下,如果莫春山企图不轨,只怕会被她打成肉泥。

    这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当年那穷凶极恶的歹徒都被揍成那样,何况养尊处优的莫春山?

    不行,不能这样放他们离开。

    打定了主意,卢含章朝前踏了一步,声音愈发地坚定:“莫总,我姐不能交给你。”

    莫春山看了看她,淡漠地回答:“你知道你姐的性子,我要真要对她做什么,早就得手了。”

    被人说中了心思,卢含章有几分赧然,不过好在多年的职业修养让她已经有了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还能维持面色不变。

    她也不好说什么,但看着莫春山小心翼翼扶着何莞尔上车,忽然心里一动。

    “莫总,我姐她——”卢含章欲言又止,视线在他二人之间巡睃了一番。

    莫春山敏锐异常,一手撑在车上稳住何莞尔的重量,一边回头注视着她:“她都告诉你了?”

    “是,”卢含章回答,满脸担忧地看着已然睡着的何莞尔,说,“我姐她今晚很不开心,所以喝了很多。”

    “也是,”他的嘴边扯过一个不知是嘲弄还是微笑的表情,“你也算为数不多真正关心她的人,她再逞强也不会瞒着你。”

    卢含章怔了一怔,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觉得眼前的男人神秘莫测,她实在没能力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想说什么?”莫春山又问。

    卢含章咬了咬唇,回答:“她喜欢你,那莫总你呢?依我看,其实你心里就未必没有她。只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呢?”

    莫春山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小心翼翼地把何莞尔扶上了车,因为怕她的头被撞到,甚至拿自己的手挡了挡车顶。

    他的未雨绸缪是对的,何莞尔缩进车后厢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头顶没轻没重地朝着车顶去,正好撞在莫春山的手心里。

    听那闷闷的一声响,只怕是撞得不轻的。

    安顿好何莞尔,莫春山站直身体,对着卢含章的方向,说:“相互喜欢,就能有想要的结果?都这样天真,又怎么在这世界活下去?”

    夜色里,加长的雅致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慢慢驶离。

    卢含章看着那橙红深红的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在风中站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心里淡淡的焦躁和不安,究竟是源自于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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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