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371、走吧
听皇后说到这些话,婉兮便只觉更是想笑。m.www.uu234.net那笑意从心底里汩汩涌出来,竟无法抑制。
她便轻声笑着望住皇后:“主子娘娘,话已至此,你我终究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是么?”
婉兮便又再拜:“奴才便就此拜别,还望主子娘娘您,善自珍重。”
婉兮说完转头望住双全:“双全妈妈,咱们走吧。”
洽.
院子里的众人目送婉兮随着双全去了。
陈贵人紧紧攥着语琴的手,只等皇后叫众人散了钤。
皇后却抬手抚了抚鬓角:“这盛夏大七月的,可是真热。宫里宛若蒸笼一样,不若姐妹们随本宫到西苑坐坐。”
“今儿好歹咱们都是为了八阿哥的周岁来的,方才因为令嫔的事儿闹了这一起子,倒叫嘉妃和八阿哥都不乐呵了。咱们便挪到西苑去,好好地设宴,本宫再叫两本子戏,咱们一起替嘉妃和八阿哥把刚刚的晦气都给扫了。”
语琴一听皇后这话,便有些忍不住了。
陈贵人按住了她,亲自上前请安:“主子娘娘也知道,妾身这些年都是不爱热闹。便是皇太后的圣寿,妾身也有不去听戏的时候儿,皇上也一向都体谅妾身这抱残守缺的性子。这会子还求主子娘娘也放了妾身轻省去吧。”
皇后便笑了:“陈贵人,你也是皇上潜邸的老人儿了,你的性子,我自是知道。我知道你喜静不喜闹,但是我也知道你自己也是极其疼爱小孩子的。今儿这场合不是为了大人,倒是为的八阿哥这小孩子去。”
“若是往日里旁的场合,本宫自然不愿难为你,自是叫你歇着去便罢。可是今儿却是为了八阿哥,本宫便将话撂在这儿:你们这些都是当姨娘的,总归都是长辈,今儿便谁都不能缺席了,都得随着本宫到西苑去,好好替嘉妃和八阿哥乐呵乐呵!”
婉兮随着双全,一路朝慎刑司的方向走过去。
此时七月,正是紫禁城里最热的时节。太阳从天上无遮无拦、火辣辣地晒下来,人走在宫墙夹道里,更是无处躲闪。
那明晃晃的光落在石头地面上,更炫出另一重散光来,叫人看了更是头晕目眩。
婉兮踩着旗鞋,一步一步走得小心却又坚定。
也许从进宫来那一天,她就知道迟早要迈开这一步;自从答应皇上留下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做好了总有这样一天的准备。
那个人不是皇后,兴许也还有旁人。
除非你在这宫里甘心如陈贵人一般活着,或者如慧贤一般死了,才能躲得开这样的命运。否则,只要你还有心于皇上,就难免迟早迟晚要走上这样的路去。
总要有结算,总要有了结,总要有仰起头来与对手四目对峙的那一瞬间。
这条路走到终点,到了慎刑司后,她与皇后之间曾有的一切,哪怕点滴的旧日情分,也终是走到了尽头,再也回不来了。
婉兮只静静仰头望向被阳光照耀得昏昏然的天际。
“九爷……事既至此,我已尽力。”
“你若怪我……那你我的情分,便也只到这一刻吧。”
二卷 372、手段
终是走到了慎刑司去。顶 点 X 23 U S婉兮站定,环视周遭。还是那在紫禁城里少见的灰瓦屋顶,一进来就叫人心下压抑了去。
双全倒是笑笑:“令主子来过这儿,想来对这儿也定是印象深刻。便是过了这几年,都无法忘记的吧?”
那会子就连双全也不知道婉兮是拿伏住了庆顺,便连她也以为婉兮是受过了猫刑的。
但凡曾经在慎刑司里受过刑的,再回到这儿来,没有不打冷战的。
同样地,对于婉兮这样曾在慎刑司里受过刑,后来反倒得了造化晋位为主子的,慎刑司里的人便也都知道,这个人注定只能是敌人了洽。
终究这个世上,人人都有报复心。当年当女子的时候儿在这儿遭过罪,一旦飞上枝头去便必定饶不了她们。虽说她们自己也只是听命行事,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些新主子们总归不敢跟老主子们算账,注定只冲着她们来罢了。
故此这二度的见面,便也都不用再留什么情面了。横竖都是死,总归叫自己临被报复之前,先再痛快一把罢了钤。
婉兮瞟着双全,缓缓点了点头:“是啊,来过这儿的人,谁能忘得了呢?起初总至少有好几个月,午夜梦回都会又站在这个院子里。梦里都是深更半夜,都是星月无光,我就这么一个人儿站在这儿,看着这灰瓦的屋子,然后出一身的冷汗,醒来之后抱着棉被还在打摆子。”
双全点头笑笑:“令主子说的是,凡是来过的主子、姑娘们,也都是这么说的。”
“故此令主子也别叫奴才们为难,更别为难主子您自己个儿。便将毒害嘉主子、八阿哥的罪行,都痛痛快快吐出来吧。奴才们顺顺当当交了差事,令主子也能少遭些罪。”
婉兮却拣了个石锁坐了下来,挑眸望住双全:“我若没什么好说的呢?双全,我倒想知道,你们这帮奴才敢对皇上的嫔位,使出什么样儿的手段来。”
双全福身回话道:“回令主子,奴才没敢忘了您这会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官女子,是嫔位主子了。故此令主子放心,奴才们必定是不敢再使上回那种血淋淋的手段去了。主子们都要体面,故此奴才们得给主子用不见血、也没有伤痕、却叫主子什么都瞒不住的手段来。”
婉兮便笑了:“先说说,我想听。也算你们最后攒些阴德,叫我事先做个准备。”
双全点点头,“令主子就是个心眼儿剔透的人,瞧令主子这不是已经替自己找好法子了么?”
婉兮都忍不住一眯眼:“什么我自己选好了?”
双全笑笑指指婉兮坐着的那个石锁。
“便是这个。令主子既然因缘巧合就选定了这个石锁,那么咱们便也就用这个法子吧。令主子知道这个石锁待会儿怎么用么?咱们是要给令主子用个箱子——令主子既然是主子,那箱子的木料也得是好的。咱们就用檀木的,还带着香味儿的,好么?”
“那箱子就这么高,”双全比了比她腰侧,“令主子进去便得蜷着,伸不开手脚。”
二卷 373、不死
“箱子外头便用令主子亲自选的这石锁给坠着。顶 点 X 23 U S四把大石锁,准保将那箱子压得登登实实的,不论令主子在箱子里怎么挣扎,都准保半点儿都撑不起箱子盖儿来,就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半点都挣不来挪动的空间去。”
“不过令主子也不用担心,那么小的箱子却不会将令主子给憋死的。那箱子侧有洞,令主子要是实在难受了,能把脑袋从那洞里伸出来透透气。但是仅此而已了,胳膊腿是怎么都甭想动一动的。洽”
婉兮的心下便是一跳,面上反倒漾起淡淡的笑意。
“你想蜷死我?”
双全摇头笑笑:“令主子说什么呢?如今令主子是内廷主位,奴才们都是令主子的奴才,如何敢叫主子死呢?”
“奴才们只敢用这种叫主子们一点伤痕没有、半点血都不出的法子。总归只是等主子们自己熬不住了,觉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主子们都是心气儿高的,如何肯甘心在奴才们手里遭这些零碎儿的罪呢?故此一向主子们选择的法子,都是自己了断了去。”
婉兮点头:“我懂了,你们是逼我自尽。”
“这样一来,我死了,你们可以向皇后交差;且我身上没有伤痕,也没出过血,便是御医们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况且御医也不敢看我的身子,最终验女尸,总归还是要你们来验,故此你们自然脱了干系去。”
双全点头而笑:“正是这样的。令主子当真是心有七窍,一说就都通了。”
婉兮手扶住那石锁钤。
石头本应该是寒凉之物,可是这会子在盛夏七月的日头照耀之下,竟然也如火炭儿一般地烫手。
“可若是我就这么自尽了,你以为皇上就会饶了你们么?”
双全毫不犹豫地摇头:“奴才们也知道令主子这会子有多受宠,自是知道皇上后头也不会饶了奴才们。可是话又说回来,就算皇上不追究,令主子经过了上回和这会子之后,就还能饶得了奴才们么?”
“自从上回送了姑娘出这个门儿,奴才们就知道自己在令主子心里该是个什么位置了。竟然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奴才们倒当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双全说着又含起微笑来:“可是即便皇上追究,倒也未必就叫奴才们死了。终究令主子是自尽的,不干奴才们得事。况且皇上办事,也总要有理有据,否则皇太后、皇后也都是要拦着的。”
双全缓缓收了笑,凝住婉兮:“况且话又说回来,如奴才这等进宫当妇差的,本就是孀妇。没有男人、没有孩子,在这世上早已无牵无挂,又怕什么呢?”
婉兮听完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看来你的求死之心,比我还盛。本宫倒劝你,何必呢?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都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回。辛辛苦苦活到这么大,怎能将这条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婉兮清眸一转:“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搓磨我,想叫我自尽,你都白费了心机。我总归绝不会走上那条路的,我要等皇上。皇上迟早会来,皇上不来我绝不死!”---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74、柳暗
双全却也不惊,依旧稳稳当当点头。www.uu234.net
“令主子的话,奴才半点都不意外。性命金贵,谁舍得就那么抛却了呢?”
“说过这话的不只是令主子,从前不少主位啊、姑娘们,进来也都这样赌咒发誓过。可是说话容易,熬住这刑却难。不瞒令主子,好些嘴硬的姑娘啊,连一天都没熬下来,受刑的当晚就悬梁了。”
婉兮眯眼盯住双全。
双全便也是点头:“没错,这刑,常人连十个时辰都熬不住的。也就是说,令主子就不用指望能多熬几天,等到皇上来了。除非皇上今晚天黑之前就能赶来,否则令主子是必定等不到皇上了。”
双全说完这整整一番瘆人的话,面上却是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笑意的钤。
这股子笑意更叫人寒颤到骨子里去,另外也同时能看到精奇们的视死如归了去。
若此,这些人便更难对付。
婉兮倒是悠然抬起头来,闲闲去看头顶碧空:“我明白了,是皇后与你们说过,我晋位为嫔,迟早要收拾你们。故此你们心里也都认定了,与我必定为敌。”
婉兮轻叹一口气:“可惜啊,皇后错了,你们也错了。”
婉兮悠闲转过眸子来瞟着双全:“上回给我上刑的是庆顺,又不是双全妈妈你。我就算要报复,也必定头一个报复了庆顺去。我又何苦要来先拿伏你?”
“双全妈妈心下也是剔透的人,你看庆顺这几年,可曾遭过什么罪去,又有什么是与我相关联的么?”
双全微微一怔。
婉兮便笑:“她不但没遭罪,这会子还在皇太后宫里管事儿呢。她此时的处境,倒比从前在你们这慎刑司里更好。”
双全咬住嘴唇:“虽说如此,可是也必定是因为庆顺如今是皇太后宫里得用的,令主子招惹不起。故此若要报复从前的事,便必定拿我等开刀!”
婉兮听罢点头:“听起来果然有理,也怨不得皇后能说服得了你们去。可是双全妈妈,我倒要反问你一句:我若报复,必定是当年当真受了刑去。”
“可是……如果我当年毫发无损而去,我纵对你们这慎刑司有些后怕,可我还至于有那么深的恨意,非得要了你们的命去么?”
双全被问的一怔:“令主子这说的是……?”
婉兮轻哼一笑,“没错,我当日根本就没有受猫刑。双全妈妈必定还记着,我当日是与庆顺另外到了别的房里去施刑。故此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当真受刑了……”
“没错,庆顺是比你们更有眼色,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故此她才有后来的前程……你当她能进皇太后的宫里去,是谁保荐的?”
双全一惊,实在有些大出意料。
婉兮这才不慌不忙地一笑:“我一没受刑,二没报复庆顺,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报复到你们这儿来?况且话又说回来,我若当真想要报复你们,我还用等了这么多年?”
“以我现在的位分,随便拿捏你们一个什么,都只跟捏死个蚂蚁一般。我又何必留你们到此时?!”---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75、宫主
西苑里,皇后留六宫一直看戏到了深夜。www.uu234.net八阿哥一个小孩子已经被折腾得睡了醒,醒了又睡好几个来回。
眼见着都要到三更天了,皇后这才吩咐散了。
总归这会子,宫中各门全都下钥。便是有人想要在这会子去养心殿,走不出自己的宫门不说,更是走不过通往养心殿的长街门去。终究是怎么都要等到天亮之后了。
踏着残月而归,皇后回到长春宫,坐下这便急着问念春。念春回话,说双全那边儿早给令嫔用上了刑。还说宫里对这个刑,没有能熬过晚上的。待会儿等过了三更天就将令嫔放出来,估计令嫔今晚便能自尽了洽。
皇后满意一笑:“便不是为了本宫,这帮精奇们也得为了她们自己去。”
念春垂首道:“主子说的是。她们都是人精儿,自然明白自己在宫里的处境。当日她们既然那么折腾过令嫔,如今令嫔得势,如何能饶得了她们?她们若想在这宫里还能活下去,也唯有倚仗主子。毕竟这宫里,也就只有主子才能劝住皇上了。钤”
皇后淡淡一笑:“天下不可一日无,后宫也不可一时无主。皇上是天下的君王,本宫便是这六宫之主。总归,这六宫里的事还都要听本宫的。便是皇上,凡事也要与本宫打个商量去。”
“那些精奇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这后宫里,她们不依赖本宫,还能依赖谁去呢?!”
话刚说到这儿,驻春却忽然来报:“……启禀主子,皇上出了养心殿,看样子正往咱们这边来!”
皇后便也是一惊,忙起身,边走向门口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皇上今晚不是召见大臣‘晚面’么?怎么这会子还能出来?”
皇帝召见大臣多是白天,若遇紧急大事便在晚间也有召见,这种晚间的召见称为“晚面”。能够获得皇帝“晚面”的,必定都是心腹的军机大臣。
而若有“晚面”也必定是干系社稷的紧急大事,那么这样的晚上,皇上是应该怎么都顾不上后宫的才是。
驻春也是摇头:“奴才也不清楚。”
皇后说着迎到了宫门口,皇帝正明火执仗地坐在肩舆上,并未落轿,只是坐在半空里,淡淡眯眼俯视着皇后。
皇后忙请安:“这么晚了,皇上怎还未安置?”
皇帝点点头:“今儿晚上说了好些的话,用了许多的脑子,朕累了,却反倒一时睡不着。难得今晚儿月色清朗,便想出来走走。皇后,肯陪朕夜游么?”
皇后便笑了:“夫妻一体,皇上要去哪儿,妾身自当相陪。”
皇帝坐在肩舆上,高高凌驾于众人,抬眼便能与明月相接一般。
他点点头:“摆驾,重华宫。”
皇后一听“重华宫”三字,不由得垂眸欢喜地一笑。
重华宫便为皇帝潜邸。
皇帝因自小在宫中抚养,便是成婚都未分府,先帝雍正是将西二所指给了当时的宝亲王弘历。重华宫便是皇后与皇帝在这宫里的第一个家,也是他们那年成亲的地方。
那里保存着皇后与皇帝的第一眼凝视、第一个夜晚、第一个孩子……---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76、旧宅
正值七月之中,月影如盘,月光如水。
帝后二人驾临旧居,回眸相望之际,皇后便都掩藏不住心中满满的柔情。
回想那一年,她成婚那日,也是身披这样的夜色,坐着大花轿被抬进这宫里来。(满俗,结婚喜轿是晚上抬进来的哈)
便是那一天,她才正式在红烛摇曳里,看见了她的夫君,未来的帝王。
盖头挑起的那一刻,她撞见他清亮如水的眼,看见他面上半隐半现的笑。她定下了与他白首偕老的誓言……可是随即,那乾西二所里比她先到的一干女子:格格富察氏、苏氏、黄氏、陈氏;使女高氏、金氏……鱼贯而入,在她面前跪成一排,齐声请安洽。
她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是那一晚,可是最痛苦的也同样是那一晚。
她不得不承认,原来她夫君的身边,比她更早,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女子。她们同为当时的皇帝所赐,同样有着各自独特的才貌钤。
她的欢喜,便在那一晚就淹没在了那群女子同样美丽的面容里。
那晚,即便洞房花烛,她闭上眼,仿佛还是能看见那些女人都环绕在身边,仿佛都在盯着她和夫君看……
从翌日一早开始,她睁开眼甚至看见的不是夫君——夫君天没亮便已起身赴书房攻读,她先看见的还是那些女人。
高云思的窈窕绣眉,苏婉柔的柔软温情,金静凇的飒爽直率……还有后来又大花轿嫁进来的侧福晋古黛……她的心从最初的一刻便没办法平静。
她是正室,她是嫡福晋,她是皇后……故此她必须要打败她们所有人,她必须要将她们一个一个都控制在自己的掌心里。
别无选择。
门声吱呀,皇帝看了她一眼。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以为皇帝会在这一刻握住她的手。
可是皇帝却径直那么迈进门槛去了,一路走过仪门,向周遭一般:“朕冲撞殿神了,还望殿神宽宥。”
宫里有规矩,说夜晚了不可乱走,便是有殿神护佑着各个宫殿。若有人乱走,便会冲撞了殿神。
这样的夜晚,又是七月之中,正是鬼节前后,所谓“鬼门大开”的时节。皇帝这一声拜神,倒叫皇后莫名地寒毛竖起,不由得四处打量了一圈儿。
这重华宫因是皇帝藩邸,平素自然是无人居住。皇帝也只是在每年大年初二前后在此与大臣联句贺岁。往常,这里倒是缺了些人气儿。
曾经的家,如今看上去倒是空空寂寂,没有了从前的熟悉和温情。反倒是那些没有灯火的窗棂,看上去一个一个空洞洞,像是一双双茫然望过来的眼。
皇后便又是微微一颤。
那些窗棂后,曾经住着慧贤、哲悯、黄氏……曾经朝夕相处的旧人,此时早已化作了清风野鬼。倒不知道七月中元之时,鬼门大开之际,她们是否也会回到这旧日的所居来,回忆一番当年的时光。
这样想来,皇后的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紧。
旁人倒是无所谓,她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慧贤曾经住过的偏殿。
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记,她惊叫出来:“谁?!”---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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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 377、寻星
这一刹那,夜空正有流云拂过,遮蔽银月。www.uu234.net
皇后这一声惊叫仿佛惊飞流云,令云翳之后的皎洁月色重又降临。
银白月光照亮皇后眼前一张玉白的脸。
依旧平和如月、温润如玉,似笑非笑,黑瞳幽深。
皇后这才看清,还是他的夫君洽。
皇后便捂住了心口,终是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皇帝长眸里掠过一丝黠光去:“皇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吓成这样?钤”
皇帝环视周遭:“此处是咱们的第一个家啊,此时立在你身旁的是朕,你却怎会如此害怕?”
皇后用力吸气,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
“叫皇上见笑了。终究是深夜了,这重华宫里也未点灯,倒叫妾身有些紧张了。”
皇帝轻轻摇头:“皇后,你是六宫之主,在这重重宫墙之内,又有那么多奴才保护在你周围,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皇帝说罢一眯眼,忽地转头凑近她脸前:“难道是因为七月中元,鬼门大开?皇后怕见到故人,故此才这样紧张?”
皇帝却又不等皇后作答,自己便一拍掌:“又不会啊!若当真有鬼门大开,朕倒想站在这儿,等着见一见咱们的端慧太子永琏。他亦出生于此地,他若中元节能回来,便也应该是回到此处吧?”
这样一说,皇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上说的是啊,若是永琏回来,也一定是回到此处来。那时候……这乾西二所的时光,曾经是多么的和美、安宁啊。”
皇帝也静静仰起头来,将整张脸都浸浴在银白月色里。
“皇后,还记得你我大婚的洞房么?就在重华宫的西间。你陪嫁带来的那一对楠木大柜,朕还叫人就放在西次间的北墙下。那里头还装着朕小时候的衣裳,还有皇祖、皇考、皇额涅当年赐给朕的物件儿……”
皇后心下顿时一暖,已是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上!妾身自然记得。那时每日早晨起来,妾身都是亲手到那大柜里,取出皇上要穿的衣裳来,亲手替皇上穿上……”
皇帝任凭皇后攥着他的手,他却未曾收拢指尖回握住,只目光静静凝视住皇后:“彼时朕还不是皇帝,那时还不是宝亲王;你不是皇后,甚至还不是亲王福晋……那时候你叫我‘四爷’,我叫你‘小星’……”
皇后已是泪如雨下,两肩抖颤:“是,是!皇上还记得那些时候,还记得曾经叫妾身的闺名……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皇帝轻轻抬起眸子来,眸光越过皇后发顶去,又掠向夜空。
“那时候的小星去哪儿了呢?她是不是已经永远都留在了这重华宫里,身影永远印在那两个大柜前了?为什么,在朕的皇宫里,朕再也找不见曾经的小星了呢?”
皇后狠狠惊住,随即噗通跪倒在皇帝面前,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腿。
“怎么会?!皇上您看看妾身,妾身就是小星,妾身永远是皇上身边的小星啊。皇上登基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妾身每一日都陪在皇上的身边啊!”---题外话---
大美妞们,节日快乐哈~~
二卷 378、长春
皇帝淡淡点头:“是的,朕登基十二年来,皇后你每天都在朕的身边……小星成为皇后之后,朕看见的便都只是皇后,再也不是当年初嫁入这乾西二所的星阑了。www.uu234.net”
皇帝说罢便轻轻一甩手腕。皇后的手不自觉滑开,再也无法握住他的手。
“皇上!洽”
皇帝颈子抬步,穿过二进院的重华宫——他们两人当日所居的正房,直进三进院去。
这处重华宫,原为弘历为皇子时所居的乾西二所,三进院。前院本为“乐善堂”,为皇帝年少时读书的书房;中院为卧室,亦即后来的重华宫正殿;后院则有“长春书屋”,为弘历登基之前的书房所在。
皇帝登基之后,将乾西二所进为宫,命名为“重华宫”。当日鄂尔泰与张廷玉共同选此名,意为“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皇帝也甚爱此名,深深希望自己也能为尧舜一般的帝王,成绩祖宗基业,故此定下此名来。
皇帝一路走到长春书屋前,站定。
“这是朕在宫中的第一个‘长春书屋’。此处是皇考赐给朕读书之地,并赐朕号‘长春居士’,便是要朕能在此处‘乾元君子体为仁”,希望朕领悟关照恤民,休养长春之意。钤”
“朕铭记皇考心意,故此朕登基之后,每到之处皆再设‘长春书屋’。譬如养心殿里有‘长春书屋’、瀛台有‘长春书屋’、圆明园里亦有‘长春书屋’……几乎朕每到之处,皆可于‘长春书屋’之中修身育德。”
皇后小心跟上前来,在皇帝身后一步站住。借夜色袅月,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的侧脸。
“朕初登基,你本居储秀宫。后来你与朕说,想要挪至长春宫。朕想,定然是小星你念着曾经重华宫里的‘长春书屋’,更明白长春书屋对于朕的意义,你是与朕同心同德,愿意陪朕治理好这一片锦绣江山……”
皇帝微顿,在夜色里转身回眸:“朕却不希望,你着眼的、想要的只是这‘长春’二字。朕多么希望,你住进长春宫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标榜朕对你的情意!”
皇帝眸光微凉。
“皇后,你是朕的皇后,是这后宫之主。后宫之事自然由你做主,便是皇额涅也不能擅自干涉……故此你的地位本来就无可比拟,你不用跟人比,你更不用处心积虑去防范着旁人的!”
“那一年朕刚登基,面对前朝面孔,全都是皇考留下的老臣。没有一个是朕亲手选拔出来的,朕在御座之上便也能体会到你的彷徨和无助。故此朕体谅你的感受,将对你挑衅最盛的古黛只封为娴妃,远远威胁不到你的地位去……皇后,你若明白朕的心意,从那时起便该安心。”
“你是朕的嫡妻元后,更是皇考亲自挑中的人,故此朕绝不会不顾你的颜面。在外人面前、甚至在史官面前,朕永远不会说你一个‘不’子去……一个嫡妻元后该有的尊荣,朕一样都不缺,甚至要超规格地都给了你去。”
“朕这些年也说到做到。皇后……你原该知足。”---题外话---
咔咔,看到亲们的表白和鼓励啦~~么么。其实就是因为有你们,才是某苏这些年来笔不辍耕的动力,谢谢亲们。
二卷 379、一个
皇后心下一颤,便已是跪倒在地。顶 点 X 23 U S
“皇上所说这些,妾身都明白……只是妾身,妾身……不甘心。”
皇帝轻轻抬头望向夜空:“不甘心?皇后,你不甘心,其实朕就何尝事事都甘心?”
“朕为天子,手握生杀大权,可是你也该看得明白,朕在前朝都不得不生生忍了鄂尔泰和张廷玉两派党争,整整十年!”
“若说委屈,皇后,这个世上谁没有委屈呢?皇后觉得自己身为正宫,便不该受六宫其他女人的委屈;那么朕呢,朕身为天子,却也不得不每日里挂着笑脸,忍着自己的臣子给的委屈!”
“皇后啊,为了这天下,朕能忍得;若你当真是朕的贤后,你自也要有相同的胸襟,也能陪着朕一同忍下来啊。钤”
皇后落泪:“皇上……您能体会妾身刚嫁入重华宫那晚,刚看见皇上第一眼,接下来便要对着慧贤、哲悯她们……皇上明白,妾身看着她们跪在面前请安时的心情么?”
“朕明白。那感觉,便与朕登基那日,刚在御座上坐定,便要面对着殿上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们一样。”
“他们和她们各自跪倒在朕和你的面前,看上去各自三呼万岁、诚挚请安。可是那一刻却猜不透,他们和她们各自心下,实则都藏着什么样的隔阂。”
皇后便是一声哽咽。
“皇后,朕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朕也要同时体谅她们。”皇帝轻轻一叹:“因为她们与你一样,都是皇考由秀女中选拔出来,直接指进重华宫来。她们每一个都不是朕自己要的,更不是朕自己选的,可是既然皇考将她们指进来,便由不得朕不要。她们与张廷玉、鄂尔泰一样,是皇考留给朕的,朕纵心下并不喜欢,可是却不能不全都郑重接受下来。”
“况且她们既然进了重华宫,便已是将这一生都寄托给了朕,便也由不得朕不照顾她们这一辈子。”
“一个后宫的女人,若无情爱,便是子嗣。故此不管朕私心之下如何,朕也都要顾及着这些潜邸里的老人儿。朕登基十二年来,这后宫里诞育过子嗣的,几乎全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儿……她们每一个都与你一样,年过三十了,未来还有多少年月?朕无法给她们情爱,便也要给她们个孩子来做陪伴……”
“可是皇后啊,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们每一个的地位都威胁不到你去,她们所生的孩子更不是嫡子……朕更从来没有偏宠过她们当中任何一个去!你又何苦这十二年来步步为营、处处算计?”
皇后不由得又是泪下。
“皇上说的这些,妾身都明白……可是这后宫里并非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儿,终究还是有后进宫的新人……”
“新人?”皇帝轻轻一叹:“从朕登基以来,一共进宫的这几个新人,你心下自然都该有数。她们哪一个有了朕的孩子,她们中又有哪一个,地位超过了你们这些老人儿去?”
皇后纵然落泪,眼神却还是冷硬下来。
终究还是有一个与众不同啊……纵然没有孩子,纵然位分不算高,可是那个人却终究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80、该死
寂寂夜色里,皇后跪地却无声。m.www.uu234.net
皇帝的目光落在皇后肩上——她的肩上平静稳定,毫无半点轻颤,足见她心下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便轻叹一声:“朕知道你是想到了谁。就因为她跟她们都不一样,所以在皇后你的心中,她就活该生不出孩子,就活该不得好死,是不是?!”
皇后这才一声哽咽:“皇上冤枉妾身了!”
皇帝转回身来,居高临下望住皇后:“朕因为令嫔而冤枉皇后了?好,那朕便不说令嫔,咱们来先说说潜邸里的老人儿!钤”
“慧贤薨逝的那一年,朕已登基十年。那十年,是朕最为年轻力壮的十年,可是后宫里一共只诞下三个皇子,他们的额娘却还都是位分不高的汉女苏氏、包衣金氏、披甲人之女海氏。而身份仅次于你的高云思和古黛,却整整十年,半点动静都没有过!皇后……这当真是巧合么?”
“若说慧贤身子弱,不易坐胎倒也罢了。古黛是老满洲家的女儿,精骑善射,年纪又轻,身子骨儿比你都好!就算朕宠她少些,却也不至于整整十年,从无所出!——皇后,便是巧合,又如何会巧合到如此地步去?”
皇后又是一声哽咽:“皇上,妾身当真冤枉!”
皇帝摇摇头:“看看这重华宫吧,皇后,朕相信你也能跟朕一样,隐约看见当年的衣香鬓影……你说朕委屈了你,可是这后宫里最受委屈的,何尝就是你了呢?慧贤在朕身边伺候的日子比你还久,可是她现在已经在哪里了呢?”
“你还能在朕面前落泪,叫一声委屈;可是慧贤便是想叫,也都已经再没机会了。她唯有进朕梦里来,问朕一声安好罢了。”
皇后垂下头去,一边哽咽,身子已是不停打摆子。
皇帝凝视着她的身影,幽幽道:“朕已是眼睁睁失去了慧贤,朕便绝不会叫这样的事再重演在令嫔身上。若令嫔出了半点闪失,别说朕饶不了你,朕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皇帝扬头望住夜空:“在这宫里,没人比皇后你更知道,令嫔究竟是怎么留下来的。不是她自己贪慕虚荣,她是为了朕而留下来的……那朕便必定不能叫她在这宫里遭遇任何的不测去。”
“朕那会子是真心实意将她托付给你。她那会子才十四岁,就还是个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只比咱们的和敬大了四岁。朕是多么希望你能用一颗慈心,护着她,教导她,这样即便她长大之后得宠,却也永远都是出于你的门下,永远都会敬重你、感念你……”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朕自己挑了,放在你宫里,叫从你宫里出身的女子,一共只有这样一个而已。”
皇帝说到这里停住,蹲下来,凝视着皇后的眼睛。
“可是皇后,你好好回想,这些年来你都对令嫔做过什么?!你以母仪天下之尊,以一颗当过母亲的心,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都做过些什么?!”
皇后惊住,仰面望住皇帝:“……皇上以为妾身对令嫔做过什么?”
皇帝清冷一笑:“慧贤无所出、娴贵妃也无所出,故此令嫔同样无所出,在皇后看来,都只是巧合,对么?”---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81、错面
皇后心下紧颤。www.uu234.net只是还是仰头望向皇帝去:“皇上是说,令嫔这些年没有动静,都是妾身动的手脚?皇上既如此说,可有实证?”
皇帝倒笑了:“实证?皇后,瞧你这样问,自是笃定朕查不到实证的。”
皇帝这会子甚至亲自伸出手去,撩开了皇后额上被冷汗黏住的几根发丝。
“当朕下旨,令宗室、觉罗献旗下、府中的满人郎中入太医院之后,朕就更明白要查不出实证了……因为种种的痕迹都越发指向关外的医药去。而皇后你生在京旗,而娴贵妃和嘉妃却有家人还在关外,若再查下去,朕查到的将是娴贵妃和嘉妃的母家‘毒害’了令嫔去,又半点都与皇后你没有牵连了!洽”
皇后面上瞬间苍白:“皇上以为是妾身一箭三雕,同时算计令嫔、娴贵妃和嘉妃去?”
皇帝轻叹一声:“皇后,说真的,朕都不敢再查下去了。朕真怕查到最后,不光要废了你,更会连累你的九族!到时候小九,还有如今远在雪域替朕看着整个西边安宁的傅清,都要受你牵连了去!”
“良臣难得,社稷须安,朕便是为了小九和你二哥,都不敢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皇后一声哽咽,上前一把攥住皇帝的手:“皇上……妾身冤枉啊!钤”
皇帝点点头:“朕就知道,即便朕与你如此推心置腹了,你还是会说自己冤枉!因为……你想要当一个万古流芳的贤后,你自然不肯在自己身上落下半个污点去!”
“瞧,此时所有大臣都知道皇后性素节俭,头上只佩通草花、绒花;秋狝时所有的蒙古王公都知道,皇后亲手为朕以鹿尾绒毛做成火镰荷包;就连你在养心殿替朕侍疾……也能被外臣撞见!”
“宫外统共能知道宫里多少事情去?可是皇后你的贤德,这会子却已经叫前朝、外藩人尽皆知了呢!待得你百年之后,都不需朕替你再宣扬什么,宫外的人也自然会用笔墨替你树碑立传了去!”
皇后眼中一串珠泪滚下。
皇帝轻轻眯眼:“还记得朕刚登基那一年,命郎世宁为朕与你们画像么?郎世宁是西洋人,画像最为写实,从来画下都与真人无异。可是他画下的你与慧贤两人的像却叫朕大失所望。”
“因为……画像之上的你与慧贤,竟然一模一样!若是外人看来,还得以为是孪生姐妹。可是你分明是满洲名门之后,她却是汉姓人,你们两个的相貌怎么会那样相像?”
“皇后……郎世宁替你们画像那时候,朕可不在你们身边。故此唯有你才最清楚,你和慧贤的相貌怎么会在郎世宁的UU小说,变成孪生一般。”
“是他将慧贤画成了你,还是将你画成了慧贤?他若画错了慧贤,倒还情有可原;可你是皇后啊,他怎么敢画错了你的相貌?若当真画错,他脑袋还要不要?……除非是你允准,抑或暗示,叫他将慧贤相貌秀美之处,全都挪移到了你的画像上才是!”
皇帝说罢,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脸颊。
“这会子,若以那画像来论,你说朕眼前的这张脸,究竟是皇后你,还是……慧贤了呢?”---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82、死后
皇后珠泪滚落:“……皇上,皇上!皇上也说了,郎世宁是西洋人,他的画纵然再写实,可是他终究是个外臣。www.uu234.net所以他给妾身们画像的时候儿,哪里敢仔细看妾身们?况且他是西洋人啊,就更不容易辨识清楚妾身与慧贤相貌之间的细微差别。洽”
皇帝轻叹一声:“皇后就是皇后,每次说话便连朕都不好反驳。这话皇后简直是张口即来,想来也是在心下早已预备好多年的了。”
“也罢,朕便不追究这个了。你的画像与慧贤几乎是孪生姐妹,你更亲口跟朕求与慧贤相同的谥号……那么朕便满足了你的心愿,你与慧贤便生死不离!待得你百年之后,便是纪念你们二人,朕亦会叫你们画像同列;便在地下,也叫你们并肩而眠。”
皇帝说到此处,仿佛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皇后,朕叫你与慧贤生死不离……你也该如愿以偿了吧?”
皇后狠狠一震:“皇上!……难道皇上已经决定,叫慧贤也与皇上身后同穴而眠?”
身后与皇帝同眠,那一向都是皇后才有的资格啊!慧贤她凭什么?!
皇帝却轻轻一眨眼:“是,朕已决定。”
“可是慧贤不过是皇贵妃,并非皇后!”皇后嗓音已是嘶哑。
皇帝淡淡耸肩:“原本是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同葬,可是这回朕去拜谒了泰陵啊……哦,皇后当时未能随朕同去,这才不知道——那朕便告诉皇后吧,泰陵地下,皇考不但与嫡母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同葬,身畔还有敦肃皇贵妃年氏同眠。”
皇帝含笑眨眨眼:“瞧,年氏也是皇贵妃呢。朕是皇考的儿子,皇考定下的规矩,朕作为儿子自然也要遵从。”
“皇上!”皇后忍不住再度泪水崩落钤。
她才是独一无二的嫡妻元后,那本该是她独一无二的资格啊。
皇帝想了想,便又含笑道:“既然哲悯是与慧贤一同追封的,哲悯又是朕第一个女人,是皇长子的生母,朕便叫哲悯也一同随葬吧。待得裕陵地宫落成,朕便会下旨。”
皇后心上又是重重一击。
皇上说哲悯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死后与皇帝同眠的资格,不但被慧贤抢走了,这又要再多出一个哲悯来!那她还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嫡妻元后?她在皇上心中,究竟还算是什么?!
皇帝轻叹一声,拍了拍皇后的肩头:“我们一家人,天上地下、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多好。皇后你这么多年与慧贤、哲悯亲如姐妹,也一定是欢喜朕这样的安排。”
皇后死死揪住衣襟,心痛如绞,早已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皇后才嘶哑着道:“……皇上,你听,是谁在哭啊?是不是咱们的永琏?哦不,应该是永琮吧……皇上,夜深了,咱们的嫡子在哭啊。他是不是想念皇上了?还是,要找妾身?”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终是缓缓点头:“……不管这后宫前面有过多少孩子,朕心下最疼爱,最在意的还是咱们的嫡子。所以——皇后,你尽可放心,便是为了嫡子的尊荣,他的额娘也绝不会被废!”---题外话---
还有。帝后同葬是一个皇后最看重的资格,看过《美人图》的亲们有印象吧,某苏特地写过明宪宗的生母还为了这个闹过,才赢得了嗣皇帝的母亲也可以同葬的资格,原本只能是嫡皇后同葬的~~而咱们这位皇上呢,却同葬这么多位哟~
二卷 383、挽回
皇后这才松下一口气来。m.www.uu234.net
幸好,她早一步生下嫡子来。若此时没有了嫡子……她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心终于落地,她抱住自己哀哀落下泪来:“皇上……妾身明白皇上这样对妾身大发雷霆,必定是因为今天妾身责罚了令嫔的缘故。”
“妾身不知道这事是谁禀告给皇上知道的,更无从知晓那人是如何与皇上转述的……妾身只想叫皇上知道,妾身今日的此为绝不是故意为难令嫔!妾身,只是为了嘉妃和八阿哥啊!”
“原本去年八阿哥降世之前,嘉妃的宫里飞进蜂子群便古怪。妾身当日便问了赵进忠,便连奴才们都说从未有过蜂子飞进后宫袭人的旧例。去年唯一的例外便是令嫔在宫里养了那些花鸟果菜,故此宫里唯有令嫔才能招来那么多的蜂子!钤”
“更何况……令嫔家里就是主管蜜户的呢,若说她有本事召集来蜂子,叫蜂子飞向固定的路线,妾身都是相信的!”
“一年了,嘉妃和八阿哥都需要一个明白的交待。皇上宠爱令嫔,可是嘉妃母子的性命同样要紧,妾身既然位正中宫,又如何能不追究此事?这便赶上八阿哥的周岁,妾身自然要彻查清楚……洽”
“妾身也只是将令嫔交给慎刑司去审问清楚。慎刑司终究都是奴才,令嫔却已是嫔位,那些奴才们又岂能胆敢对令嫔做什么去?”
“妾身不过叫借个慎刑司的气氛,能叫令嫔将话都说清楚便罢。到时候嘉妃母子的事有了交待,令嫔也会毫发无损……这样的法子,岂不妥当?皇上又为何为了这一点子事,便与妾身这样……”
皇帝眯起眼来:“哦?皇后原来这样想的?”
皇后哭倒在地:“皇上,这后宫里总归皇嗣为重。若是查明有人危害皇嗣,便是宠妃,亦不能偏袒啊,皇上……否则后宫纲纪何在?皇上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皇帝长眸平淡下去。
皇后的情真意切,却反倒叫皇帝眼中的情感尽数干涸。
皇帝点了点头,却道:“你当今晚,朕‘晚面’的大臣,是谁?”
皇后微微一颤:“难道不是……讷亲么?”
如今鄂尔泰病逝,张廷玉年老,军机处中真正的为首之人是讷亲。皇帝既然要‘晚面’,既然是单独召见最为亲信的首席军机大臣才是,那便必定是讷亲了。
皇帝却淡淡勾起唇角:“……皇后,是小九啊。”
皇后便是一震:“小九?”
此时的傅恒虽已是军机大臣,但是无论年纪还是资历还都在军机处中排在末尾,按着此时的身份,绝无资格被皇帝于夜晚间单独召见,商量要事的。
皇帝轻叹一声:“白日里军机大臣召见时,所有奏报的大事,朕夜晚还要单独召见小九,令他单独向朕面陈意见。朕多此一举,自然是要历练他,是要抬举他。”
皇帝缓缓抬起眸子来:“……可是今晚上,你这个当亲姐姐的,却叫你最爱的弟弟,亲自经历了这样一回事。”
皇后便一颤:“皇上,小九呢?他此时……已是出宫去了,是不是?”---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84、问血
皇帝淡淡仰头望向长天:“出宫?也算出宫去了吧,他是出了养心殿,奉了朕的口谕,直奔内务府去了!”
皇帝含笑望住皇后:“皇后该不会忘了,小九如今依旧还担着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呢。www.uu234.net慎刑司终究是内务府辖下。这深更半夜的,朕自然不好直接驾临内务府,不过小九替朕去,那便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轻叹一声,盯住皇后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今晚叫小九亲眼看见他当做额娘一样敬重的长姐,对令嫔做了这样的事……当年,小九也曾经亲手将令嫔托付给皇后的吧?皇后,你从今往后又如何面对你最爱的弟弟;又如何面对你当年对你额娘做下的承诺去?”
皇后一个踉跄,膝行上前捉住皇帝的手洽。
“皇上!求您,不要啊……求您,下旨追回小九!”
皇帝轻轻摇头:“太迟了。你该明白小九当听说是令嫔出事,他那一会子会有多急多怒。故此他与朕一同出的养心殿,朕到了你宫里,又带你回重华宫来说了这么多话……这会子,小九早就到了慎刑司,救下了令嫔来。”
“此时在他心里,你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皇后,覆水难收,你做得出今天这番决定,便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皇后捶地大哭:“皇上啊!钤”
皇帝淡淡抬起眸子来,并不看向皇后面颊上的泪。
“皇后,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当真是错怪令嫔了。因为那日救嘉妃与八阿哥的血,根本就不是令嫔的,而是朕的!”
皇后一声嚎哭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如见了鬼一样盯住皇帝。
良久,嗓子眼儿里才咔咔有声,那声响半晌才聚成完整的发声:“……可,可怎么会是皇上的血?!”
黑夜白月里,皇帝只看向星空:“令嫔那会子有不顾一切救人之心,可是她终究年纪小,那个决定失之鲁莽。终究她与嘉妃和八阿哥都没有血脉延连,若贸然用了她自己的血去,便说不定与嘉妃母子的血不合,那便非但救不了嘉妃母子,更反倒会害了那二人。”
“故此朕拦住了她。只是朕的身子不容有伤,否则便必定有人又要责怪嘉妃母子去,故此朕才假称那就是令嫔的血。况且看样子你们当中也有人知道,令嫔的血是能救人的……朕早想到,既然那会子是蜂子害人,便必定有人要借令嫔的血去生事,故此朕便也故意不叫令嫔声张了去。”
“一年了,朕宁愿是朕当日想多了,而是果然到今日,还是发生了此事。朕便更明白,去年的事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设局。”
皇后张着嘴,心下不由得惊慌乱跳。
怎么会这样?
可是她面上却决不能泄露出半点来,便只争辩道:“就算令嫔后来用血救人无错,可是那蜂子何尝不是她宫里飞出来的?那妾身今儿叫慎刑司问她,便也并未委屈了她去啊!”
皇帝倒笑了:“问蜂子的来源?朕倒觉着,若当真要问出真相来,实则不该问令嫔,倒应该是去问那些蜂子的!”---题外话---
还有。
二卷 385、查蜂
皇后怔住:“问蜂子?呵呵,皇上……蜂子无法吐出人言,又如何来问蜂子?”
皇帝没说话,目光却从星空之上收回,落到了皇后背后的方向上去。www.uu234.net
那面上,浮起了由衷的微笑。
若说方才皇帝那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霜雪盈面;可是这一会子,这一笑却将这身畔的时节都拉回到了七月本该的盛夏来。
皇后心下便是咯噔一跳洽。
“回皇上、皇后,蜂子虽然不会吐人言,却也还是有法子审问得出来的!”
夜色里,从皇帝凝眸望向的那个方向,果然传来清灵如泉的嗓音钤。
皇后轻轻垂下眼帘。
不用转头去看,都知道来的是谁了。
更从这清灵明亮的嗓音里,听得出她身子并无大碍。
黑夜白月里,婉兮迎着皇帝的凝视,踩稳了旗鞋,一步一步走来。
皇上和皇后的情形就明摆在眼前,都不用问,她心下也已经隐约明白此前都发生过了什么。
这一刻,她满腔的仇恨竟就都这样被如水的月色给荡涤尽了。
之前那大半天,她的心里也同样积满了黑暗的恨,她的小心眼儿里也开始算计着要如何报复皇后,如何用了最恶毒的法子叫皇后也同样地生不如死……
可是这一刻,待得看见四爷已经替她将这一切都做到了如此地步,她心中那一口恶气便全都吐出来,被夜风吹尽了。
好险,好险……她也几乎变成如皇后一样的女人,也险些叫自己的心堕入万劫不复去。若有一天自己也变成皇后一般的人,那她自己从此以后望向菱花镜,便也会厌恨自己去吧?
婉兮这一刻盈了满心的清风明月,不由得真诚朝皇帝一拜,行下大礼去。
多谢四爷……救我不仅一命,更有这一刻已经快要被仇恨染黑了的心。
皇帝眯眼凝视着眼前清丽的容颜,不由得唇角轻轻一挑。
“嗯哼,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起克,站着说话吧。”
皇帝叫婉兮起身说话,可是皇后却还跪在地上。
一个嫔位可以站着回话,可是就在她面前,堂堂正宫皇后却还跪着。
婉兮却也还顾着礼数,即便是站着,也退后一步,站在皇后的身后去。
皇后虽排位在前,可终究还是跪着,不由得回头瞟向婉兮:“令嫔,你方才说能审蜂子。本宫倒要问你,如何审得?”
皇后朝皇后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话,蜂子虽不懂人言,却有固定的生活习性。那日晚间,蜂子既然蜂拥而至,便必定有两个原因:一是光,二是香。”
“若有光,便自然一路上有灯光指引蜂子,这便细查那晚究竟何处有异常灯光。”
“若是香,便要查那晚嘉妃在宫里焚过什么香,身畔的纸帐凉棚里可掺入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去。”
皇后便一眯眼。
婉兮迎上皇后的目光,淡淡一笑:“这世上的事总归有来龙去脉,只要有人做,便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皇帝便笑了:“说得好。”
皇帝扬声道:“李玉,传旨宫殿监,命宫殿监总管太监胡世杰亲自来查宫墙内的事;宫墙外,便交给内务府傅恒去查!”---题外话---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