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138、不改
傅恒一怔,忙追上来。顶 点 X 23 U S
“九儿!”他从未见过婉兮如此不顾,决绝而去,心下一时惶急,便脱口而出这个昵称来。
婉兮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回头望过去。
目光浅浅,却终究还是在傅恒面上一刺。
傅恒顿觉失言,忙左右看一眼,上前打千请安:“奴才傅恒,请令主子的安。”
婉兮也是压住心头一声叹息,依旧浅浅点头:“本宫安。傅大人也安。还望傅大人回府之后,转达本宫向九福晋、两位阿哥的问候。钤”
这还是婉兮这样正正式式叫他为“傅大人”,傅恒更是怔住,呆呆抬头看婉兮。
“令主子……奴才竟是做错了什么?”
婉兮心下何尝就不难过?可是许多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她与他之间终究已经被隔挡住,不是一句简单的“对错”就能解得开的。
婉兮便抬起头,避开傅恒的凝视,仰头望向那一带被宫墙夹成细长的天际。
“傅大人,你如今已是朝堂上举足轻重之人,况且年纪也二十七岁了,更是两个阿哥的阿玛了。我若还按照小时候的称呼,便不免唐突。故此从今日起,我口中再无‘九爷’,唯有‘傅大人’。还望傅大人体谅。”
傅恒心下咯噔一声,却也并非全都不明白。
他垂下头去,眼前晃动着姐姐最后那几年与九儿之间的恩恩怨怨。
许多事做了便已经注定无法挽回,如今作为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事越行越远,却无力拉得回来。
“这是孝贤皇后的影堂,傅大人终究是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在此处我与傅大人说这番话,相信傅大人心下也能好过些。”
傅恒是谁,此时的傅恒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孝贤皇后死在出巡的路上,更是大半夜的死在船上,古往今来都是极其罕见,任谁心下都要多画一个问号。更何况他是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呢?若他想查,并非查问不出什么来。
故此,他心中对她,兴许也并非全无怨怼吧?
那样也好,便在此地,孝贤皇后生前的寝宫、死去的影堂,正式与他拉开了距离吧。
这样兴许,对他们两个都好。
九儿的话,他听得懂。
傅恒在马蹄袖里,紧紧攥住了指尖。
“奴才明白,令主子在此时此地说这番话,是为了奴才好……可是,奴才并非一叶障目之人。奴才,心下虽因姐姐的崩逝而伤悲,然,奴才心下也都明白。”
“更何况这些年,从令主子进宫第一天,到东巡临出京师,令主子那每一日的经历和处境,奴才也都心知肚明……故此,奴才还是奴才,从不会因为姐姐的崩逝而改变。”
“奴才还望令主子明白奴才这一份心情……”
婉兮心头也被狠狠一撞,眼中亦是模糊。
“傅大人何苦还说这样一番话?倒叫我心下更是难过。”
傅恒却笑了,眼中含着隐隐水影,唇角的笑却如三月春风一般,潋滟得那般温柔。
“令主子怎么忘了,奴才与令主子的相识,本在姐姐之前。奴才并不是在长春宫中结识令主子的,故此奴才是比姐姐更早知道令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奴才的心是奴才自己的,并不会因为姐姐而有半点改变。”
三卷 139、倾心
婉兮心下忽悠一热,那句“九爷”已是凝到了舌尖儿,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此地,还是叫她生生忍住了。
她深深吸口气,轻轻看了玉壶一眼。玉壶会意,便紧忙走开了,宫墙夹道里看着些来往的人。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上前亲手扶起了傅恒来。
她的手只是托住他手肘,可是这却是他们两个从交辉园一别之后,第一次最近最近的接触洽。
傅恒心下一晃,那一刻险些要控制不住,伸出手臂去拥她入怀。
那一瞬微妙,婉兮也感受到了,忙松开手退开两步,低声提醒:“傅大人,此乃深宫禁地!钤”
傅恒勉力克制住。
婉兮更是转过身去,索性背对着他。
“傅大人……此时前朝后宫,都是人心浮动之际。傅大人言行千万谨慎,莫落半点口实给别人,以免影响傅大人前程。”
“况此时讷亲已经被皇上寝殿,前去四川经略军务。摆在傅大人眼前的,便既有千载难逢的良机,却也有同样的万丈深渊。”
婉兮这样果断提及官场前程,果然如一瓢清凉泉水,兜头泼醒了傅恒一时的迷惘去。
傅恒忙点头道:“令主子所说的良机,奴才明白。如今皇上亲自提拔的年轻朝臣里,讷亲第一,众人都道奴才第二。而此时讷亲被皇上钦点前去四川经略军务,那么朝中一切,皇上便都要委派给奴才,这便是给了奴才绝好的锻炼机会。”
婉兮见傅恒冷静了下来,这才又转回身来。
目光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才有的沉静如水、黑白分明。
“不仅如此,大金川对于朝廷来说,已成泥沼。从前在广西屡立战功的张广泗,这一回在四川却也多次无功而返;便是讷亲去了,谁又敢保证他就能全身而退?”
婉兮的目光清凌凌定在傅恒面上。
“傅大人,皇上的前朝正需要新旧交替,你与讷亲之间也是胜负决断之时了!若讷亲此次大金川军务不能得胜还朝,那么他的身份将一去不返。傅大人,讷亲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是你的。”
傅恒的面色便也忽地涨红。
皇帝登基以来,领班军机大臣是先帝留下的鄂尔泰、张廷玉;鄂尔泰死后才轮到讷亲……如今张廷玉已老,鄂尔泰已死,讷亲已去四川……摆在傅恒面前的,绝对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傅恒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上的激动:“可是令主子方才说‘万丈深渊’,所指为何?”
婉兮抬眸静静望他一眼。
“今年是皇上登基十三年,正是先帝在位一共的年份。故此皇上早有计划,于今年调整朝堂。这一回东巡山东,更是早于泰山祭天。由此可见,皇上此心已定。”
“正逢孝贤皇后治丧之时,皇上正好动手整饬朝堂。这一回皇上瞄准的,必定是先帝留下来的、已成气候的老臣。打压老臣的同时,扶持傅大人这样的忠于皇上的臣子。而此时讷亲不在朝中,皇上凡事必定都要经由傅大人你来执行。”
“傅大人如何办,便成了关键。做得狠了,臣子怨恨将都集中于你;做得轻了,皇上不足以相信你的能力。”
三卷 140、良机
傅恒也是心下一警。www.uu234.net
“令主子说得对,皇上此时整饬朝堂,正逢姐姐丧期。便是狠烈一些,朝臣也只道皇上是因为姐姐崩逝而心情沉痛,故下狠手;而倘若是奴才也同样下了狠手,朝臣的怨恨便必定都集中到奴才身上来。”
婉兮点头:“从前傅大人多年获皇上越级提拔,早已引得朝臣心下不满。他们看不见傅大人自己的才干,却将这一切都只认为是傅大人为皇后亲弟的缘故。而此时孝贤皇后已然崩逝,傅大人在这个时候便越需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功绩,如此才能堵住前朝悠悠众口,为傅大人自己未来的路,扫平障碍。”
傅恒点头:“奴才懂了。”
婉兮轻轻转过头去:“我方才说‘万丈深渊’还不止此时朝堂形势这一桩。还有四川军务。此时讷亲去了四川,若能得胜而归,待得回朝之后,他的地位就又将是傅大人你比不得的;而话又说回来,倘若讷亲也崴在了大金川这片泥沼里,你道皇上会如何决定?钤”
“皇上最心腹之人都无法攻克金川,朝臣势必上折子劝皇上收兵……可是皇上的性子你也该知道,皇上如何肯甘心受此弹丸之地的为难,叫朝廷这多人命、这几千万的银子都白花了?皇上派了讷亲,已是孤注一掷,便已说明皇上绝不可能收兵,只能再派人去!”
婉兮抬眼静静望住傅恒,良久,良久洽。
“此时朝堂,最受君恩之人,首推讷亲,次席便是傅大人。若讷亲不能完成皇上的心愿……傅大人想,接下来皇上的一片心愿,只能落在谁人身上?”
傅恒心下也是一震。
婉兮垂下头去:“傅大人这些年升迁极快,却从未担任过武职。若一旦大金川的军务落在傅大人身上,傅大人又该如何应对?”
“别说傅大人年轻,从未担过武职;便是张广泗、岳钟琪这般的名将,在大金川亦然遭受败绩……故此大金川绝对不容小觑,傅大人应早作准备。”
傅恒面色微微泛白。
婉兮这一刻却笑了:“说是‘万丈深渊’,其实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千载良机呢?既然张广泗、岳钟琪,或者再加上讷亲都不能克复的话,如果傅大人做到了,那么傅大人今生之功绩,便建于此一役了!”
“依我看,傅大人虽然没承担过武职,年纪又轻,可是却都无妨。傅大人别忘了,你阿玛身为察哈尔总管,你大哥广成、二哥傅清皆为武将。此时若向你的哥哥们讨教,一切还都来得及。”
傅恒听到此处,心下不由得一喜:“是啊,我自己虽然未担任过武将之职,可我大哥,尤其二哥,战阵经验却是深厚。”
婉兮点头而笑:“所以,当千载良机与万丈深渊一并到来之时,傅大人只需提前做好预备,便还是有可能将万丈深渊只变成千载良机的。”
婉兮说罢抿嘴,莞尔一笑。
“我想说的,言尽于此。我终究也是个深宫妇人,对前朝和天下的理解,难免也是坐井观天。未必帮的上傅大人。一切,还看傅大人自己的决定。”---题外话---
年少痴情,化作成年之后的相互扶持~不是心已改变,只是这份感情,终究要以一种更稳妥的方式,才能更长久地活下来呀~~
三卷 141、春归
傅恒心下跳动得更为厉害。m.www.uu234.net
“这世上,我再不信谁,也必定要信皇上和令主子!从前瞻对之战,我赴山西任职之时,令主子便曾经提点我注意西边战事。故此这些年我在山西也学了不少,就算大金川的担子有一日忽然降临到我头上,我也并非毫无准备。”
“不光战事,便是张广泗、岳钟琪等这些人,我在山西、连同回京这几年,也已研究透了。战场经略,说到底,是在调派人。人手调派得当,才会执行正确战略,才能战阵成功。”
婉兮不由得悄然松一口气,轻轻拍手:“这些话,总归我一个女人家是听不懂了。不过见得傅大人如此心有成竹,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婉兮说罢,轻声唤回玉壶,又朝傅恒点头轻轻一笑:“与傅大人说了这么多,我也该回去了。前路不易,傅大人万万善自珍重。钤”
婉兮说完,也是狠下了心,这才搭着玉壶的手,上了肩舆,缓缓而去。
宫墙夹道那样长,那样笔直,她知道他一直在背后远远地目送她洽。
可是她,不可回头。
过去的,已不可追。她的眼只能望向前路,只能,一路向前走。
悲伤而乱心的三月终于过去。
京师这北地的春光终于旖旎了起来。所有人都期冀,这前朝后宫的阴霾,都能因为春天的回归而扫淡些吧。
永寿宫的西府海棠再度盛开。这世上都说“海棠无香”,唯有这西府海棠特别,既美又香,两者兼得。
这个月份也正是开始种花种菜的时节,婉兮索性关紧了宫门,带着宫里人专心在海棠树下种花种菜,不理门外的扰攘。
可是宫外却总有人敲门求见。
这日来人是婉兮也没想到的,竟然是柏常在——小柏氏。
因了孝贤皇后船上的那一晚,难得小柏氏最终明白了过来,婉兮也道难得,这便连忙请了进来。
婉兮叫玉壶给小柏氏煮了一壶“柳曹茶”,拉着小柏氏的手,炕沿分左右坐了。
小柏氏不急着说话,先喝茶。喝了一口,便惊讶看婉兮一眼,便再垂首再多喝一口。
婉兮便笑了:“水菱你是江南女子,这茶你喝着口生,也是有的。此茶名为‘柳曹’,是旗人在关外旧俗里的茶饮。用嫩柳芽炮制,喝了可清火明目。皇上春日里,爱喝这个。正好你来,我自然端皇上爱喝的,叫你也尝尝新鲜。”
小柏氏登时再多抿了几口。
婉兮便笑了,吩咐玉叶:“难得柏常在不先生涩,去给柏常在包一包来,叫柏常在带回宫去,寻常润润喉。”
小柏氏自是欢喜,起身行礼:“小妾多谢令娘娘!”
婉兮忙亲自起身:“生受你了。这里又没旁人,我自己又不喜欢那么些劳什子的规矩,以后切勿如此,倒生分了。”
玉叶出去包茶叶,玉壶也瞧出来小柏氏此来,不会是无事,这便也退出去,将隔扇门关上。
小柏氏这才抬眼望住婉兮。
“当年皇上帮我姐姐将我家人都找回来,叫傅九爷亲自带进京来,还给入了内府佐领下。不光我能进宫,我两个哥哥也都给了内务府的差事。如今哥哥柏永吉在造办处当郎中……”
三卷 142、耳房
小柏氏这话说得……便是婉兮,一时之间也有一点点摸不着头脑。m.www.uu234.net
小柏氏便垂首轻笑:“小妾也是听说,原本孝贤皇后侍寝的话,是住在养心殿后殿的东耳房。三月二十二那会子,皇上却已下旨要将西耳房的装修挪到东耳房去……不瞒令娘娘,虽说此事是养心殿里的司库太监们负责,但是若要新造物件儿,总是要内造办处来经办的。”
“小妾的哥哥又是内造办处的郎中,所有日常事都要经过他的手笔,来登记入册。”
婉兮便懂了。
柏永吉既然是承担着这样的差事,那么终究是谁的物件儿被挪到东耳房去,自然是柏永吉最先能知道的。
婉兮便伸手过去,轻轻握了握小柏氏的手:“我明白了,多谢你来与我透这个气。钤”
小柏氏这才安心地笑了:“只是这会子,哥哥也说皇上心意还未定下。只说四月反正也要去园子了,整个养心殿都空着没人,便也不急着此事。皇上只吩咐,待得六月从园子回来,将东耳房全部搬迁布置完毕就可。”
婉兮一笑,淡淡垂首。
小柏氏轻叹一声:“此处,便有一个矛盾:孝贤皇后梓宫三月十七才回到宫里,三月二十二皇上就急着要下旨挪房子……可见皇上当时是心急要办这事儿的。可是这会子却又忽然不急了,更是要去园子,要一直等到六月份才最终定……”
小柏氏悄然望令嫔一眼:“怕是皇上心里属意想要挪动的,没能成功,被人给拦住了。小妾想,唯一有能力做到此事的,只能是皇太后吧?而皇太后也必定给了皇上另外一个人选,可惜皇上却同样不愿意,故此一个拖字诀,要等到六月后去再说了。”
婉兮点头笑笑:“你说得对,我也如是想。”
小柏氏不由得眼睛亮晶晶地闪:“……虽然这会子连我哥哥也不知道皇上最后的决定,不过既然他在这个位子上,便必定是能早早知道的。待得六月,若我哥哥有信儿,我一定头一个来禀告给令娘娘!”
婉兮心下也是微微震动。
她自己的家人终究是内管领下,相当于辛者库的地位,故此家人无法获得更高官职,她在宫中凡事都指望不上。若能多得一些助益,自然是好的。
更难得这是小柏氏主动来告,况且她曾经还是跟柏氏姐妹有过那么一段龃龉的……便更觉这一刻难能可贵。
婉兮便亲自起身,从自己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银**子,搁在小柏氏手中。
“这是鹿血酒。我知道你们江南的汉人不喜欢血腥的,只是这鹿血酒解寒凉怕是最好的。这鹿血酒是我自己素日里用的,你尽管放心。经你的手转给怡嫔,她的病根儿也是寒症,用这个应当能得益。”
小柏氏忙起身:“小妾替姐姐,拜谢令娘娘。”
小柏氏刚走不久,宫门外却瞧见了李玉。李玉一向是个痛快人,这会子却有些犹犹豫豫,仿佛没拿定主意是否该进来。
婉兮瞧见了,便赶紧叫给请进来。
李玉这样犹豫,便必定是皇上那边又有了为难的事。---题外话---
这个东耳房,现在亲们去故宫还能看见啊,就是那个“体顺堂”,隆裕住过的。当然这个名字是后来的~~
三卷 143、求情
李玉入内请安,婉兮忙问:“我知道这会子正逢孝贤皇后治丧之时,前朝后宫的事情都多,皇上最是心郁难平之时。m.www.uu234.net谙达伺候在皇上身边,与皇上朝夕不离,便也最易体察皇上喜怒。”
“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便都说‘伴君如伴虎’,谙达的为难我也都能明白。今儿谙达这么在我宫外踯躅,想来必定是遇见为难的事儿了。洽”
“我这永寿宫既与养心殿离着最近,皇上若有不欢喜的,我这边自然也最该第一个去问安。故此谙达不必为难,这便说与我听听吧。就算我未必能为皇上分忧,但是说不定能为谙达分忧,那也够了。”
李玉这便赶紧便又是双喜跪倒。
“其实这话奴才也是不该传给外人的,皇上知道了,必定治奴才的死罪……只是正如令主子所说,奴才也实在是不忍心看见皇上那般发雷霆之怒,故此才想着,这样的时候就算前朝后宫没人敢在皇上面前说话,可是总归令主子是特别之人。”
李玉说着指了指这窗外的海棠:“宫中海棠,从来都是解语之花。皇上将这种着海棠的永寿宫独独赐给令主子,便就是说令主子能解皇上心忧。故此奴才不求旁人,却是一定要来求令主子的。”
婉兮自是承情,点头微笑:“谙达快快请起。谙达有话肯信着我,我自然尽我所能就是。”
原来是皇帝又在因为孝贤皇后谥册文之事大发雷霆。
“谥册之文自由礼部负责。此时的礼部尚书为阿克敦。皇上认为礼部将国语(满语)里的‘皇妣’,译为汉文的‘先太后’,皇上认为大误。钤”
“可是这位尚书大人进养心殿递晚了册文,这便当做没事儿了,跪安就走。皇上发现那处不妥当,喊阿尚书回来,可是阿尚书却是个实诚心眼儿的,已经出宫去了……皇上这便大发雷霆,要把阿尚书交刑部治罪呢。”
婉兮心下轻轻画了个魂儿:“阿克敦?可是阿桂之父?”
李玉便也忙答:“正是!”
婉兮便笑了:“我记得阿桂是武将,这会子金川用兵,阿桂也在军中。”
李玉忙答:“正是。”
婉兮俏皮一笑,轻轻眨眼:“难得见谙达为哪一个臣子求情……这么说来,谙达与阿尚书,或者阿桂素有些交情?”
李玉忙又跪下了:“哎哟,令主子想多了,奴才是万万不敢呐!奴才之所以这回敢来麻烦令主子,实则是觉着阿尚书冤枉啊……更何况令主子您自己个儿还想到了阿桂将军去。令主子想啊,如今正是金川战事胶着之时,哪儿有儿子在外搏命,朝中却因为一个字眼儿就要人家父亲性命的呢?”
婉兮也是点头:“谙达说得对。尽管此时皇上前朝的事,总轮不到咱们置喙,可是这件事儿,我却一定会设法劝阻皇上。谙达放心,先容我想一会子,稍后我便去养心殿求见皇上。”
李玉告退,婉兮垂首细细沉思。
皇上果然要借着孝贤皇后治丧一事,对朝臣开刀了。
阿克敦亦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此时身在礼部尚书之位。而丧仪一应主要就是礼部承当的,果然皇上第一个便选准他了。
三卷 144、救命
婉兮何尝不明白,皇上既然已经发了“雷霆之怒”,既然选定了第一个就拿阿克敦开刀,那么这个时候到皇上面前去为阿克敦开脱,无异于自捋虎须。www.uu234.net
稍微不小心,就可能逆了皇上的意去,便是多少恩宠都挡不住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当真有一天,九爷要不得不亲赴大金川去,便必定要为九爷保下几个人来。这洽个
这个阿桂身为武将,又在军中,更是年轻将领,应当能为九爷所用。
孝贤皇后崩逝了,此时九爷的处境如履薄冰,她不能不为九爷着想。
即便是,这将有可能是捋虎须、逆君心,可能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恩宠都搭进去……她也愿意一试。
只是婉兮并未贸然在当晚便去求情,只是带着柳曹茶到养心殿,亲自为皇帝煮茶。
在茶房里,李玉凑上来低声道:“皇上已下旨免了阿克敦礼部尚书的官职,下了刑部大狱。叫刑部审他罪名……钤”
婉兮点点头,心中有数,并未急着应对。
又过了些日子,李玉再送来消息,说刑部先前拟定了个罪名,可是皇帝却不满意,说轻了,竟然因此要治罪整个刑部。后来刑部上下不得已,只得遵照最重的“大不敬”罪名,给定成了“斩监侯”。
已是“斩监侯”了,便是等着秋来勾决了,婉兮知道,如果这会子她如果再不拦着皇上,那阿克敦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当晚婉兮亲自做好了几样小菜,便到养心殿求见。
皇帝见她进来,便故意板起了脸:“你还好意思来啊?”
婉兮含笑,盈盈一拜。
从三月底到这会子,差不多一个月了,她都没主动登过养心殿的门儿。只自己关起宫门来,专心种花种菜,不管外头那些乱事儿。
皇帝还拿着乔:“今儿这么来了,又要怎么说?凭什么往日都不来,今儿就非来了?”
婉兮也不等他说“免礼”,便自己起来,将食盒端到他炕几上去,一样一样摆好了。还亲自将筷子给墩齐了,送到他手里去。她自己就依着炕沿儿,挨着他坐着,亲自帮他夹菜。
人生气,却不至于跟饭食过不去。皇上这容易上火的春天,最爱吃这些新鲜的小农家菜,这会子连吃好几口,婉兮这才放心开口。
“哪儿是奴才不来呢?一来是孝贤皇后丧期,皇上不是也为孝贤皇后穿了丧服么……这会子奴才哪儿适合到养心殿来陪皇上呢?要不是皇上才十二日便释了服,并且下旨说‘今皇后之事,朕哀则哀矣,而饮食起居用人理事如常’,叫奴才知道皇上没有那么伤心了,这才敢来呀。”
皇帝“哼”了一声:“依爷看,你是心里没有爷!”
婉兮将身子软软倚靠到皇帝身上去:“奴才心里怎么会没有爷呢?遇见爷那会子,奴才还不满十四岁,就眼睛和心里都被爷给填满了。从那以后再难将这世上任何男子看进眼里去。奴才一个月后就进宫来,更是从此都只能看着、想着爷一个。亏爷还好意思说我心里没爷……爷坏了良心!”
三卷 145、柔解
婉兮前头说得楚楚可怜,谁知道到了最后却爆出一声骂,皇帝一愣,随即反倒扬声大笑开。www.uu234.net
伸手一把将婉兮抓进怀里来,便去咬她的嘴。
“好大的胆子!敢骂爷,嗯?!”
他咬,婉兮便躲洽。
婉兮躲,皇帝便撵。
两人在炕上绕着炕几翻滚了几个来回,皇帝终究还是将婉兮给堵到炕梢墙角里,给压住了。
皇帝的渴望,瞬间便开。
婉兮小声哀求着,“……皇上,你该为孝贤皇后,守……内个……玉。钤”
皇帝懊恼,“呸”了一声,早已顾不上旁的,径直拉开了婉兮的下裳……
这本不是寝卧的炕,而只是普通坐着的,故此上头没有被褥,只有大红的猩猩毡。
婉兮被压住,又羞又窘,那脸颊上的娇红,便被这大红的猩猩毡给映衬得更为娇俏艳丽。皇帝无法按捺,便硬是在此处,咬着婉兮的嘴,狠降了一回恩泽。
婉兮一来也是想皇上,二来也是想叫皇上的火气消一消,故此也是极力地迎合。
皇帝本想这一回只是浅尝,吃罢了饭再拥入衾被……可是这小妮子这样顽强地扭着身子迎上来,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两人一直缠磨到气喘吁吁,再也没有旁的力气,皇帝这才翻身滚了下来。
来不及去拿被子,皇帝便用自己的大衣裳将两人先盖住,免得着凉。
男人么,这会子最是耳软心活,婉兮上去又亲了亲皇帝的耳朵,这才软声呢哝:“……听说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那动静,奴才在永寿宫都听见了。奴才从前都没听见皇上在养心殿里这么大嗓门儿过,都给吓坏了,故此可不敢过来。”
“皇上倒是怎么不快活了?这会子不如说给奴才听听。”
皇帝哼了声,抱紧她玲珑的肩头:“……这些日子来,爷做什么都不顺心!爷想办的事儿,总有人拦着!身为天子,爷这些日子来憋屈得也是够了!”
婉兮妙目轻转,便咬着手指,“吃吃”地轻笑。
皇帝挑眉:“你偷着捡什么笑,嗯?”
婉兮便柔柔道:“皇上净瞎说……爷是皇上,是天子,这天下什么都是爷的,谁敢给爷排头吃啊。照我看啊,‘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皇上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呢~”
“嘿你个小蹄子!”皇帝霍地坐起,直盯着她眼睛:“你还惹爷?”
婉兮咬着手指轻笑:“那爷说说,‘皇妣’译成‘先太后’有哪儿错了?便如‘如丧考妣’一句,父为‘考’,母为‘妣’……只是到后来,也只有坟圈子墓碑上才这么用了。”
“也就是说,‘考’为过身的父亲,‘妣’为逝去的母亲啊。‘皇妣’不是‘先太后’,又是什么呢?”
“嘿你还振振有词!”皇帝面色一沉:“可是这会子皇太后还在世,阿克敦竟然敢说‘先太后’,这不是诅咒皇太后?你叫爷如何能姑息于他?!”
婉兮妙目轻转:“哦~~,原来皇上是为了对皇太后的不敬啊。本来听说是因为孝贤皇后的谥册文,还以为阿克敦是因为孝贤皇后而获罪呢,原来皇上是为了皇太后。”---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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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146、消气
皇帝哼了一声:“是孝贤谥册文里这一句:‘荷皇考之慈命,作配朕躬。www.uu234.net蒙皇妣之褒称,深嘉至性’。若此处将‘皇妣’译成‘先太后’,岂不是诅咒皇太后已然仙逝?”
婉兮垂首,静静一笑:“此虽是孝贤皇后的谥册文,可是此处‘大误’实则与孝贤皇后无关,只涉及皇太后罢了。故此皇上又何必背上一个为了孝贤皇后而大发雷霆的声名去?”
婉兮歪歪首,做了个鬼脸:“明明与孝贤皇后无干,皇上却非要在这个时候发天子之怒,孝贤皇后倒也罢了,终归已是长逝,可是却会连累到生人啊。此时朝中,孝贤皇后的兄弟里,唯九爷最受皇上器重。皇上若这会子发脾气,难免叫人联想到阿克敦与九爷之间的不睦去呀……”
皇帝轻哼一声:“什么不睦?洽”
婉兮便笑了:“皇上怎么忘了,阿克敦原本为协办大学士,可是不久就被皇上给免了。结果人家空出来的这个协办大学士的位子,皇上接下来就给了九爷……如果这会子皇上再因为这件事夺了阿克敦的官,甚至要了人家的命,难免会叫人以为皇上这都是为了九爷——这岂不是又为九爷在朝中树敌?”
婉兮垂下头去,幽幽道:“更何况,这会子阿克敦之子阿桂正在金川军中效力,若听说皇上为了九爷而要了他阿玛的命……一来军心难免动摇,二来皇上又要九爷阿桂两人将来如何相处?”
提到大金川、傅恒,皇帝长眉果然轻轻一皱。
婉兮知道最要紧的话,皇上已经听进去了,这便换成莞尔一笑钤。
“再说皇上的诏旨皆是先写成满文,再由翰林院对译成汉文;而翰林院进册文,又是先写成汉文,再经礼部对译成满文……语言之间不能完全相通处,亦在所难免。皇上又怎忘了,阿克敦是掌翰林院的满学士,并非汉学士,他自己对汉文的领会兴许都不够深,便是有些许错处,皇上也应多予体谅才是。”
“况且,四爷……人家阿克敦这样的译法当真没有错啊。皇上谕旨不是只给朝臣看,更是给天下百姓看。如今天下百姓都只在墓碑上才用‘考妣’之字,故此若皇上坚持用‘皇妣’一词,更是与‘皇考’对用,人家百姓自然就会以为皇上说的是哪位仙逝了的皇太后——更何况,朝中确实有两位皇太后,如今的圣母皇太后之外,不是还有嫡皇后孝敬宪皇后么……百姓哪儿分得清,故此给看混了也是有的。”
皇帝这会子实则气早已消了。
他虽是满人皇帝,然精通汉学,故此那会子只是乍然一看以为“大误”,回头一想已是明白并无大错。他恼的只是阿克敦竟然敢不等他看完册文,人家自己扭头就走了,这实在是身为臣子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大不敬之罪。
可是皇帝错了,又如何能承认是自己错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需要有人来“提醒”他,实则那处“大误”并不是错。
只是满朝臣子,在这特殊的时期,人人小心性命,便谁敢来捋这虎须呢?
幸亏……今儿,她来了。
三卷 147、杀呗
虽说心下气已消了,可是皇帝终究是皇帝,这面上的矜持还得挂着。m.www.uu234.net
只听他哼了一声道:“就算对译之事,未必当真大误。可是阿克敦终究是三朝老臣,尤其于皇考时得重用。这样的老臣仗着自己的资历,未免眼中不将爷这个年轻的皇帝放在眼里。故此才敢不等爷的旨意,自己先扭头就走!”
婉兮仔细听着,听罢便也抿嘴一乐。
皇帝那语气里,更多的是矜熬,是身为帝王的不舒服,却没有之前那么多的愤怒了。
“他当真是老了,老眼昏花不说,这耳朵怕是也不灵便了!竟然胆敢听不清皇上的呼唤,扭头就走,那当真是他自己想找死!”婉兮妙目流光,便一拍掌:“反正爷是天子,一言生杀,那奴才也收回之前的劝谏,爷索性要了他的脑袋,好好叫自己痛快一回!洽”
皇帝瞪着她,反倒给气乐了,忍不住伸脚踢她一记,险些将她从炕沿儿上给踹地下去。
“你少来!爷听懂了,你是说他年岁大了,老眼昏黄,耳朵也不灵,这才没听清爷的吩咐。爷若当真这么要了他脑袋,天下人怕也会如你一样认为!钤”
婉兮便笑了,自己又从炕沿儿处爬回来,将下巴颏抵在皇帝腿上:“爷最是圣明。奴才听说这个阿克敦虽然是在先帝时受到的重用,但是他被判死罪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先帝爷也叛过他死罪呢……反正他也是先帝想要杀的人,索性皇上就替先帝完成这个心愿好了。”
皇帝盯住婉兮,半晌无声。
最后无奈地一声轻叹,将她拉回来,又放在膝上。
“你个小蹄子!这话也就是你敢在爷眼前儿说!”
皇帝今年的大举动,便是向先帝留下的旧臣开刀。皇帝忍了整整十三年,忍过了一轮先帝在位总时长,已是仁至义尽,再无法忍耐。
只是婉兮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提醒他:阿克敦虽是在雍正时得重用,却并不是雍正心腹,否则雍正又怎会也曾想要了这阿克敦的命……这一句话,已是彻底勾顺了皇帝心中的愤懑。
叫他猛然明白,这个阿克敦,不在“先帝心腹旧臣”的名单之内。
皇帝揽着婉兮的头,轻声一叹:“你知道么,爷刚登基的时候,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皇考当年‘苛政’的声名。爷既要尊重皇考,却又不能不将皇考当年做的有些过于严厉的事扭转回来。”
“爷那会子将皇考亲自拟定的《大义觉迷录》一本一本收回来,爷再赦免了当年的八爷、九爷,甚至故太子一脉……爷希冀这满朝的宗室、大臣能知恩图报,好好为朝廷效力。”
“爷怎么都没想到,十三年了,爷施政宽仁,却叫他们仗着资历,越发怠惰!地方贪腐之事屡禁不止,所谓勤劳官员,也只是每日里按时到衙署办差;夜晚到了出宫的时刻,便都是早早回家去了,半点不肯为朝廷多用半点力气!”
“如此下去,朝堂之上党争的同时,懈怠横生,那这个朝堂还将如何叫天下安稳!爷宽仁了十三年,忍了他们十三年,到今年,便要狠狠煞这股子风气了!”
三卷 148、婉字
四月初八,又逢佛诞之日。
皇帝在佛诞日之前都要按规矩斋戒三日后,于四月初八当日雩祭祈雨。
四月初五皇帝在进斋宫之前,按规矩要先至寿康宫向皇太后辞别。
皇太后眯眼打量皇帝:“既是雩祭,便也是祭告上天。皇帝,不如将中宫继立一,一并向上天禀告了吧。”
皇帝不由得皱眉。
从孝贤皇后刚崩逝,皇太后回京之后已经在催立。虽到今日,孝贤崩逝还不足一月,皇太后已是前后催问了多次钤。
皇帝便垂首淡淡一笑:“回皇额涅,儿子还没想好。况且孝贤崩逝尚未周月,儿子心下也是不忍。”
皇太后倒是笑了:“所谓知子莫若母,你心下当真伤心与否,我这个当额涅的又如何看不出来?”
“皇帝啊,你若当真为了孝贤伤心若绝,我这个当额涅的又怎会不体谅自己的独生儿子,又何苦非要追着你继立中宫?”
皇太后说罢,不由得唇角轻轻勾起。便是皇帝,也垂着头无奈地皱皱眉。
终究是亲生母子,这天下旁人都看不出来的事,儿子却果然是瞒不过娘的。
皇帝轻叹一声:“皇额涅说的是,只是……儿子这会子前朝还有些要紧的事料理,大金川的战事又叫儿子心烦,故此儿子暂且还没想好。”
皇太后轻轻一哼:“中宫不可长久空悬,你也早定主意吧。总归这会子后宫就这些人,按着位份必定是该从贵妃中册立。纯贵妃是汉女出身,便不必提了;如今排位第一的人选,自然应当是娴贵妃!”
“况且她在潜邸时就是你的侧福晋,是先帝替你选定的,跟你有过婚礼,是正正经经嫁进门来的。是妻,不是妾!你若不立她,难道还要立妾室,或者那些汉女、汉姓的奴才去么?”
皇帝从寿康宫出来,不免心事重重。
在进斋宫之前,他忽地叫过李玉来,附耳说了几个名字:“传朕口谕,叫礼部为这几个人拟封号。朕雩祭之后,便正式赐封!”
李玉听了那几个人,微微愣怔片刻,便也赶紧躬身告退去办事。
次日,永和宫,陈贵人便接到了礼部官员私下里送进来的三个字。说是拟定的封号,请陈贵人自己选一个满意的。
陈贵人倒是意外。
进封的事儿,她心思倒是淡。封就封,不封就不封。
只是这封号之事,一向都是圣心独断,今儿礼部官员怎么会忽然将三个字送进来叫她自己挑了?
不过既然如此,也能猜到是皇上的暗中授意,否则礼部官员没这个胆子。况且她一个不得宠的老人儿,人家礼部官员又何苦巴结。
陈贵人便展开那三个字看,一瞧便乐了。
皇上的心思,她懂了。
那三个备选的字是:婉、巽、颖。
巽字生僻,且没什么特别好的;颖字也不新鲜。三个字中最出挑的,且特地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这个“婉”啊。
婉,婉兮啊。
皇上登基十三年,她自从乾隆二年一并晋为贵人之后,长长的十一年没有进封。而今年终于有了动静,皇上却选了这么三个字给她。她如何不懂啊~
陈贵人抿嘴微笑,歪头与白果说:“你们都记着,我今日有进封的机会,都是托令嫔的福。你们日后见了令嫔,也要真心相待。”
三卷 149、令妃
雩祭完毕,四月十一,孝贤皇后崩逝周月当日,皇帝口谕赐封后宫:
令嫔为令妃,舒嫔为舒妃;
陈贵人进为婉嫔;
陆常在为陆贵人,那常在为那贵人,林常在为林贵人洽。顶 点 X 23 U S
又谕,令去年已选中的八旗秀女巴林氏于次日,也就是四月十二日进宫。赐封巴林氏为贵人,封号为颖。
皇上口谕一下,整个前朝后宫皆震惊。
孝贤皇后崩逝刚满周月,便是这样大封后宫,叫人全未想到钤;
更要紧的是,这会子后宫最需要册立的是中宫皇后,而不是这样大封后宫。如今从皇上的心意上,完全看不出谁将是下一任皇后,只能看见一大批年轻的妃子正向高位迅速攀升。
其中尤其以婉兮的出身包衣、又为汉姓,却无子而封妃,叫人大出意料。
口谕传遍六宫,皇太后立即叫人去宣皇帝。
皇帝至,双膝跪于皇太后座前。
皇太后不由得迭声笑:“皇帝,皇帝,我的好儿子……我催着你继立中宫,我倒怎么都没想到,你却急着进封了这样一大批来!”
“怎么,在你心里,原来进封这些低位的年轻嫔妃,倒比你先稳定中宫更为要紧不成?”
皇太后眯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还是说,你想赶紧将她们的位分给抬上来,好叫她们当中的谁,迅速拥有了那个成为中宫的资格去,啊?!无子而封妃,你当真办的出来!”
皇帝倒是全不惊慌,跪着还只是淡淡一笑。
“皇额涅问哪个?舒妃么?”
皇帝目光淡淡,盯着那光可鉴人的地砖里,他自己那朦朦胧胧的影像:“舒妃进宫以来从无生育,儿子这回却也自作主张将她晋位为妃。皇额涅可是不满儿子这个擅自的决定?”
“若皇额涅如此震怒,那儿子这便回去改过。终究这会子还只是册封,并未正式册封,更未行册封礼呢。”
皇太后被问得一噎:“我哪里问你什么舒妃!她虽说无子,可是她是出身名门的满洲闺秀,她自然可以封妃!我与你说的,自然是那出身内管领下的卑微之人。”
“康熙朝时,良妃出身辛者库,尚且凭生子才能封妃;可是人家良妃好歹是满洲格格!那魏氏算是什么,她是个汉姓人,便是在辛者库里,出身也是最卑微的!你如何敢违了你皇祖的旧例,如何敢将一个身份如此卑微的汉姓奴才,无子而进封为妃?!”
令妃此封,当真在大清的历史上,前无古人。
大清皇帝一向最看重祖宗规矩,故此皇帝此为,心下早已知道要承受来自前朝后宫什么样的压力。
故此这一会子,他只是淡淡一笑:“皇额涅说的是,儿子此次赐封,果有不妥。不如这样,儿子便一并将这次的赐封全都追回,谁也不封了。”
“你!”皇太后面色铁青:“舒妃出身名门,却在嫔位上整整耽误了七年!你如何不该封她?”
若论中宫之位,皇太后心下自然是两个人选。娴贵妃想得不错,皇太后心中排位第一的人选,其实是舒嫔。可是舒嫔一来只在嫔位,距离太远;二来没有生育,倒叫皇太后无计可施。
若此,皇太后自是最希望舒嫔能早进位分,如何舍得这回的机会又错过了。
三卷 150、皆欢
赐封一下,纵然还未正式册封,未行册封礼,但是口头的称呼已可以改变了。www.uu234.net
因此时中宫之位空悬,皇帝又没特地说明此时由谁暂代六宫之事,故此六宫嫔妃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到长春宫请安时,顺便讨论这些事。而此次以婉兮和舒妃的位分最高,故此后宫嫔妃都是先到二人宫里贺喜罢了。
消息传到永寿宫时,婉兮自己也吓呆了。
从来皇帝凡事都是向康熙爷效法,而这回皇上竟然公然捅破了康熙爷在后宫定下的这规矩去,叫婉兮心下虽则欢喜,可何尝不悬心呢洽。
千万的小心,不愿被推上后宫的风口浪尖;可是这会子,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她终究还是又得直面这一切。
宫中的女子、太监、妈妈里都来贺喜,玉壶和玉函等几个深明宫中规矩的,更是早已满眼泪花。
“主子,这当真是咱们大清后宫里,从未有过的恩宠啊……”
婉兮立在他们面前,心下那欢喜也好,担心也罢,终究还是一点点平静下来了钤。
她上前一个一个扶起他们,只露出微笑,点头道:“咱们的一切,自然都是连在一起的。我若得宠,我的位分能高一步,你们也能跟着境遇好些。只是你们记下了,咱们欢喜便只在自己欢喜,若出宫门办事,切切不要叫旁人不欢喜了去。”
终究这次进封,算得上是大封,可是终究还是有未得进封的。
不说旁人,娴贵妃、纯贵妃、嘉妃、愉妃等人,本身已在高位了;可是柏氏姐妹,却皆未在其列。
玉壶忙代众人回话:“主子放心。咱们永寿宫里的人,从来不是言行张狂的。”
婉兮点头:“玉壶、玉函、玉叶你们三个各自按着位份,替我备礼。我先到舒妃那里贺喜。”
玉叶听了倒是不平:“她又未来咱们宫里,主子又何苦先去看她?”
宫中凡事皆有等级规矩,因在嫔位时,婉兮的排位已经在舒嫔之前,故此这一番同进为妃位,便也顺次应以令妃为先。这样一来便合该是舒妃先到令妃这里道贺。
婉兮轻叹一声,上前抓住玉叶的手臂:“刚说过叫你们言行小心,你便管不住你这张嘴!我与舒妃虽然同在妃位,我们的出身又如何是能比的?”
玉壶也道:“正是。况且舒妃最得皇太后喜爱,这会子咱们当真没必要与舒妃论这个先后。”
婉兮点头:“况且,我与她之间还有九福晋这一层。我便怎么都值得先过去看她。”
稍后到了翊坤宫去,舒妃也是承情,听说婉兮来了,竟是亲自迎到了宫门口去。
这样一来,便是两人的礼数又平衡了。
婉兮心下也是欣慰,上前更是一把握住舒妃的手:“兰襟,你这又何必。你我之间若论这些,倒生分了。”
舒妃淡淡一笑:“今儿总归不是止你我二人。这样多的人看着,也省得落了话把儿在她们那。”
说着话,此次一并进封的都上前来与婉兮行礼,口称“给令妃娘娘请安。”
舒妃微笑:“瞧这回进封的,人虽然多,却个个都是与你交好的。”
三卷 151、新贵
进了翊坤宫正殿,舒妃也非拉着婉兮一同坐在上首。www.uu234.net
得以进封的众人,互相送上贺礼,各自开怀之后,便不由得都将心思凝在那位明日便将进宫的巴林氏身上去。
出身名门,且初封就是贵人,怎么能叫人心下安生呢。
只是这会子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猜了猜这位颖贵人进宫之后能住进哪个宫里去。
倒是舒妃身为主人,先发话道:“今儿是咱们姐妹的好日子,乐呵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后宫里终究还有未得进封的,咱们若在此说笑久了,倒难免不厚道。咱们话也说得差不多,各自的心意贺礼也都送完了,不如暂且散了吧。”
“总归,明日颖贵人进宫,必定还要进宫正式拜见的。虽说皇上还没定下是到哪个宫里,不过咱们到时候总能再聚。到时候再说话也不迟。钤”
婉兮也忙道:“舒妃说的是。反正就在明日了,咱们明日再聚也不迟。”
众人便各自散去,婉嫔和语琴都在门口等着婉兮。婉兮一出来,三人便都含笑,六只手握在了一处。
最难得晋位的是婉嫔,婉兮和语琴都赶紧先给婉嫔贺喜。
婉嫔倒眨眨眼:“不瞒你们,我的封号啊,一共是三个字:婉、巽、颖。”
婉嫔不全说破,却是含笑瞟着婉兮。婉兮这脸便也红了。
婉嫔知道婉兮懂了,便伸手过来拍拍婉兮的手:“都在担心明天进宫的新人,可是唯有我不担心呢。总归皇上莫名提前叫我看见了礼部拟好的三个封号,我先选了婉‘婉’。而明日进宫的新人,不是封了‘颖贵人’么。若不是我记错了,那这‘颖’字,便必定是那三个字中,我挑完了剩下的那个。”
语琴一听便也笑了:“可不,大清后宫,没有封号重的。既然陈姐姐早见过那个‘颖’字,那后头颖贵人的这个封号,便必定就是那三个其中之一了。”
婉嫔含笑点头:“皇上将新人放在了什么位置上,总归我心下是明白的。令妃,你这回可也跟我一样明白了?”
后宫赐封的事儿,自然也早传到承乾宫娴贵妃耳朵里去了。
她虽然心下有些涩涩的,不过她现在一门心思关注的唯有皇后之位罢了。其余的什么妃啊、嫔啊的,她倒不看在眼里了。
只是明日进宫的这个新人,倒因为家世,叫她格外关注了一下儿。
不过她却是忍不住笑的:“有趣,真有趣。孝贤皇后崩逝周月,皇上大封后宫;孝贤皇后刚走,新人就要进宫了……皇上对孝贤皇后的情分,原来都是我给高看了。所谓盖棺定论,我这会子总算看明白了!”
塔娜小心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奴才心下倒是觉着,这个颖贵人隐约有了一点子当年舒妃刚进宫时候的感觉呢?同样是出身名门,同样是没进宫就先封贵人了,说不定进宫来不久就又要直接封嫔……”
娴贵妃哼一声:“无妨,谁爱封什么就封什么。总归,本宫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谁也跟本宫比不得!”
三卷 152、鹿胎
正说着话,新进封的林贵人欢欢喜喜从外头回来,按着规矩先来给娴贵妃请安。www.uu234.net
娴贵妃打量着这个林贵人。
林贵人虽是汉姓女,却是八旗秀女;她阿玛官职低微,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拜唐阿,可是朝廷的拜唐阿却是在京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在外文官按察使以上、武官总兵以上的子孙方能获得,故此这林贵人的门第倒是不低。
故此这个林贵人在娴贵妃的眼里,总是个矛盾体,倒叫娴贵妃一时没拿准该如何对待。
总不能再跟当年的秀贵人凤格似的。她吃了皇上那回的教训,还没吃够么洽?
故此娴贵妃这些日子来,对林贵人也算和蔼。故此这会子倒是先笑眯眯道:“恭贺你进封。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不过有一瓯子鹿胎膏给你。”
“这膏子是用关外的梅花鹿的鹿胎、鹿茸,配了上好的药材配的。补气养血,调经散寒,最是适合你这年纪小、应当补根基用的。钤”
林贵人跟凤格不同,在承乾宫里好歹还是得到了娴贵妃不少关照,故此欢欢喜喜跪倒接了,自是千恩万谢。
娴贵妃转了转手上的赤金镶宝石的镯子道:“算算你进宫来的日子,统共还不满半年呢,皇上却这么快就给你进了位分。如今是贵人,已是正正经经的内廷主位了,足见皇上喜欢你。当真可喜可贺。”
林贵人终究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会子脸已是红了。
“娴贵妃真是折煞妾身了!皇上……妾身也不知道皇上他喜欢不喜欢我。”
小女孩的心事,尽数流露到了面上:“总归我进宫的日子也还短,见着皇上的机会并不多。再说我还没……”
娴贵妃便拊掌笑了:“本宫知道,你还没侍寝!不过无妨,终究是你年纪还小,皇上不忍心,多留两年也是有的。况且你也瞧见了,从你进宫,当月七阿哥就薨逝了,再接下来又是过年,又是孝贤皇后崩逝的,皇上也当真顾不过来。”
娴贵妃亲自起身,走下脚踏来,一直走到林贵人身边,含笑轻轻拉住林贵人的手。
“瞧你,这双小手真是细软,我都喜欢。皇上怎么能不喜欢呢?你别急,早晚你都能侍寝。我心下对你总是放心的,不然我怎要送你那鹿胎膏呢?你呀,好日子在后头,且慢慢地等着吧。”
林贵人一张小脸更是红得快要燃烧起来一般。
娴贵妃慈祥地笑,轻拍林贵人的手:“不过说起来,那常在与你同日进宫,也同日进封贵人呢。我瞧着那丫头毛毛愣愣的,虽说也都是与我一样出自那拉氏的,可我都瞧不出来皇上为什么也同样喜欢她?哎哟,你们在一处相处得比我多,依你看,她又凭什么进封的?”
不过是小女孩儿,又是刚进宫的,谁能禁受得起这样的两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去?
林贵人便咬了咬唇:“我也瞧不出呢……她唯一的特别,仿佛就是在泰山那会子。皇上要上十八盘,许多嫔妃都不敢,偏她主动请缨,跟着皇上、孝贤皇后、令妃,一起上了山顶,当晚宿在岱顶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