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3）
魏妩霍然转头望向自己的夫君，美眸中绽放出一道不可置信的光芒。
卫章的性子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哪怕对她这个新婚妻子也只是例行公事，何曾对人这般热情过？
她咬起唇，洁白贝齿陷入柔软的粉嫩唇瓣里，微疼。
令自己清醒一点。
大脑里却乱成一团。
夫君为何对这位胭脂姑娘的态度如此奇怪？还询问她是否要去见娘？
莫非……
莫非，夫君别有用心，想要纳这位胭脂姑娘为……妾室？
想到此处，魏妩纤细袅娜的身体晃了晃，被打击到一般。
虽然早就知道，夫君这般的人物，在三妻四妾成群已经成常态的南宋国，不可能这一生都只守着她魏妩一个人过，魏妩在嫁给他之前，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魏妩依旧觉得……难以承受。
不，不可能的。
她在心里否定道。
夫君和她成亲尚且不满一年呢，何况跟这位胭脂姑娘才短短一面……
魏妩压了压心头的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勉强微笑的弧度，给自己找台阶下，又意在暗暗提醒卫章：
“夫君，娘喜欢素净，素来不爱涂脂抹粉的，你想把胭脂姑娘引荐给娘，倒不如引荐给各位同僚的夫人或千金……”
谁知，卫章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目光定定地瞧着风华，似一定要从她这里求出一个答案。
魏妩勉强扯出的笑容，顿时微微僵硬在脸上。
丰神俊秀的中丞大人的目光，令卫青瓷眉尖一蹙。
眼尾的朱砂痣透出几分灼灼，暗地里捏了一下风华的某根手指不许去。
他兀自警告。
风华却装作不知，点一点头，同意下来：“好呀。”
中丞大人的母亲啊，不就是曾经寄住在江南梅府里，那位一袭白衣三分俏，袅袅婷婷百媚娇的卫夫人么。
风华可是记得这位卫夫人姿容绝色呢，喜欢素净，不爱涂脂抹粉？
呵呵。
哄谁呢。
……
卫母姗姗来迟。
身后跟着两个大丫鬟，气派又辉煌，早已经不是原主是记忆里柔弱的形象，衣裳妆容明艳。
朝堂新贵中丞大人的生母，谁不纷纷捧着？
“老夫人。”
“老夫人好。”
“老夫人好福气。”
年龄不过四十风韵犹存的卫母，身上着一件儿暗红色的衣裳，雍容贵气，跟‘老夫人’这三个字沾不上一点儿边。
卫母矜持的笑着，点头回礼，一群人簇拥着作为东道主的她，颇有些众星拱月的味道。
“家母在那边，梅……”卫章顿了顿，改口成一个疏离客气的称呼，唇角略微苦涩，道：“胭脂姑娘，同我一道过去吧。”
风华点一点头。
她跟在卫章身后，打算跟上，过去。
卫青瓷站着没有动。
风华指尖微动，勾了勾少年掌心，声音传入卫青瓷的耳中：“不走吗？”
低低的勾人。
似从心头划过。
卫青瓷衣衫晃了晃，懒懒的步调动起来。
风华弯唇一笑。
随即，眸色微微深起来。
卫母，也在她的怀疑名单之列呢。
第1096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4）
“母亲。www.uu234.net”卫章修长挺拔的身影，将风华挡在身后，执手极为有礼的喊了声。
卫母满脸笑意，与原主记忆里丧夫以后孤苦无依时的凄惨愁苦不同，伸手扶起儿子，笑意盈盈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母子之间，何必这样多礼？呈之，快起来。”
呈之，是卫章的表字。
卫章从善如流的直起身，素来清冷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流露出不同于平时的略微激动的神情，“母亲，我替您引荐一个人。”
“今天是你的生辰，阿妩不是特意命人替你裁制了新衣嘛，怎么身上还穿着这一件儿？”卫母一边殷殷切切的絮叨着，一边随着卫章的话，轻轻转过头，“呈之，你要替我引荐谁？”
话落。
卫章往旁边一让，卫母自然而然的便看见他身后，那道身影白裙黑发风姿绰约，睫羽漆黑纤长浓密，轻轻一抬，露出一张刻骨的红颜。
熟悉的脸，熟悉的语调。
一字一句，令卫母惊恐由眸子到一直骨子里，就连灵魂深处轻轻的颤栗起来。
“胭脂见过卫老夫人。”
“胭、胭脂……”
卫母看着风华的眼神变得极为惊恐，也是，见到死而复生的人，恐怕没有谁会不害怕，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叫胭脂？”
风华神色如常，微微一笑，回道：“是的呢，卫老夫人。”
卫母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那场中丞府的生辰宴，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
风华和卫青瓷坐上回程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胭脂铺，车窗外夜色深重，车里酒气微微醺然，由指尖轻擦到衣畔。
今晚的月色，像极了爱情。
白裙女人与青衫少年并肩坐在马车里，青衫和白衣微微垂下，衣摆交织在一起，醉酒过后略微过高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到对方身体上。
马车车厢有些微微沉闷。
风华单手撩起车帘，窗外送来一缕清风。
卫青瓷单手支颐，凤眸懒懒欲飞，纤长浓密又漆黑幽幽的睫羽微垂，在白皙眼睑下投出两道优美的扇形剪影，遮住淡淡银色瞳眸里的光芒。
一缕如墨青丝滑下，那颗朱砂痣艳色灼人。
他鼻端呼吸着车窗外送进来的新鲜的空气，抿起唇。
轻启艳唇，唇齿间氤氲着淡淡馥郁浓香的酒气吐露，染上一丝潋滟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安静的氛围：“……你跟那个卫章，认识？”
“生前认识。”风华轻轻颔首，直认不讳。
明月，深夜，长街。
幽幽的马车车厢里，响起‘生前’两个字，不免有些……渗人。
卫青瓷语调懒懒的“哦”了声，语气意味不明。
他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风华托腮斜眸望着少年，蓦然红唇一弯，神色颇为玩味的说道：“说起来，呈之还是我生前的未婚夫呢，可惜呀……”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拉长了妖妖娆娆的语调，道：“如今是琵琶别抱。”
第1097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5）
那语气，透着哀哀怨怨的惋惜与悔恨。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仿佛真的很可惜一般。
古人的表字，通常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
‘呈之’两个字，落在卫青瓷耳里，他心下莫名的觉得刺耳至极。
……生前的未婚夫么。
卫青瓷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儿明白什么叫做……嫉妒。
叮！目标人物卫青瓷，好感度+5，攻略完成度35！
半醉微微醺然，白皙精致脸颊泛着淡淡桃花色晕红的少年，支着脑袋的修长美手未动，那漆黑浓密似染上一点儿细碎银光的睫毛，却轻而缓缓的抬起。
他抬眸看向她。
卫青瓷原本以为自己会瞧见一张或自怨自艾，或独坐垂泪，或伤心难过的脸。
谁知，女人在淡淡凉凉月光下笑吟吟的神色映入眼帘，跟他想象中的表情截然相反。
少年不禁微微一怔。
风华撩了撩被车窗外的清风吹得有些微微凌乱的墨色长发，将卫青瓷微微惊讶怔然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鲜艳色泽的红唇挽起一抹慵懒魅惑的笑容，挑起黛眉，反问道：“公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惊讶呀，是不是以为我见到呈之另娶新妇，就一定会失意、伤心、难过？”
“……”
老实说，卫青瓷心里的的确确是这般想的。
他想，世间女子大抵如此，将情爱之事看得很重。
不然又怎么会有‘痴男怨女’这个词的存在呢。
“呵。”风华意味不明的呵笑了声，华艳慵懒的声线低低的，仿佛就在卫青瓷的耳边响起，“公子错了。”
她说。
“我死了三年，红颜早已经化为枯骨，而三年前的呈之贵为南宋国皇帝御笔亲点的金科状元，端的是前途光明风光无限，早在三年前，我们就阴阳两隔，注定成为陌路。”
“何况从古至今，从来都只有女子为男子守节的，可没有听说过男子为女子终身不娶。”
说到这里，女人的口吻变得极低，惆怅，惘然。
但是，在她不经意间轻轻微垂的长睫之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极深的讽刺之意。
被那卷翘漆黑的睫毛，完美的遮掩掉。
卫青瓷抿了抿唇。
他心下微微哼想道：才三年就另娶新妇，可见他对你也不是多么情意深重，换作是……
意思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少年连忙掐断走偏的危险思绪，或者说是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时，风华弯了弯唇，突然道：“卫章他另娶新妇，佳人在侧，可我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呀，……你说是不是，公子？”
最后一句话，暗示意味十足。
公子两个字轻而低。
仿佛从女人鼻端微微哼出一段旖旎。
卫青瓷心口一窒。
在某个瞬间，心跳都似乎停顿了两秒。
过了片刻，卫青瓷听到自己的声音近乎小心翼翼的迟疑响起：
“……什么意思？”
风华单手撑着脑袋，墨色长发滑过白皙精致的脸颊，如瀑般散开在手腕，斜横着漂亮的眸看着他，慵懒且艳艳的笑开，道：“意思就是……”
第1098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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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7）
柔软的舌尖淡淡描摹少年优美绯薄的唇瓣。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一寸，一寸。
魅惑又轻软。
不同于上次那个落在脸颊上的吻，一碰即分。
这一次……
细致，凌乱，温存。
少年彻底呆住。
身体不曾动过分毫，就连衣角都是悠悠垂落如流云，花开花落，宠辱不惊。
只余下那纤长浓密又漆黑卷翘的睫微微垂着，时而宛如凤尾蝶般轻颤扑闪。
过于纤长的睫，忽闪时轻轻扫过她白皙光滑的脸颊，痒痒的。
羽睫交织，呼吸交缠。
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唇与唇间的触碰，风华捏起少年精致下颌的两根晶莹如雪纤指，微微用上一点力道，她半咬着少年的唇瓣，令那色泽越发鲜艳如血，含着笑，低低的诱哄道：“……乖，张嘴。”
真霸道总裁。
卫青瓷清雅的喉结滚了滚，在安静得只剩下略微粗重灼热的呼吸的马车车厢里，一声‘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风华笑得更欢，红唇含含糊糊的道：“公子就不要硬撑了……”
她整个人倾身过去，白色裙摆微微漾起一朵美丽的花，跪坐在少年的腿上。
他身前是她，身后是车厢木壁，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远远的望去，那辆在黑暗里徐徐行驶的马车，车窗帘子隐隐约约勾勒出一道重叠的身影。
女人坐在少年的腿上，秀美的身姿拉长，宛如一道细长弯月，墨色长发尽数倾泻而下，遮住半面容颜。
幽幽如魅，妖娆生姿。
两人的脸隔得极近，几乎是面贴着面，呼吸萦绕在一起。
卫青瓷心跳得‘砰砰砰’作响，在胸腔里翻天覆地，快要从喉咙跳出来一般。
眼神很暗，似裹上一层火焰，掩藏着灼烫浓烈的岩浆。
铺天盖地。
叮！目标人物卫青瓷，好感度+10，攻略完成度45！
“胭……”
少年想说什么，唇瓣微动，可是才将将吐出一个字，就被她趁虚而入……
趁机侵入。
撬开两片水光潋滟的艳色唇瓣。
唇齿间，幽香弥漫，香艳四射……
接吻。
与绝色的少年接吻。
无疑身心上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可是，女皇陛下忘记了一件事情，她现在是……纸片人。
所以在车厢里的温度节节升高，气息暧昧似火，唇齿间湿漉迷离，她突然间失重，轻飘飘的变成一缕魂体的时候，风华是懵逼的。
一片小人儿形状的白色纸片，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少年淡青色衣袍上。
可怜又无助。
卫青瓷同样是怔怔然的。
他修长手指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捡起衣袍上的纸片小人儿，拿在眼下细细端倪，色泽嫣然水光潋滟的唇上不禁流露一抹古怪的色彩。
似笑，非笑。
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绝非嘲笑。
女皇陛下从懵圈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眼便瞧见少年的表情，顿时莫名的恼怒起来，语气不复慵懒，轻叱的警告道：
“不许笑。”
不说还好，她话音一落，少年‘噗嗤’一声笑出来。
艳色灼人。
第1100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8）
女皇陛下：“……”
朕，恼羞成怒，超凶的。
在车夫一脸惊恐的表情下，卫青瓷自己一个人下了车，步伐幽幽地回到胭脂铺。
身后，车厢漆黑空荡，再无第二个人。
喝了二两小酒的中丞府车夫，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明明上车的时候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啊，还有个人呢，跑到哪里去了？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深夜长街，空无一人，半盏灯光都无，再配合着空荡荡的漆黑车厢，莫名的透出一股阴气森森的感觉。
车夫一个激灵，上头的酒意顿时清醒大半！
“哎呀妈呀，撞鬼了，撞鬼了！”
他屁滚尿流的爬上去，唰唰唰地一甩鞭子，驾着马车逃也似的离开……
开门，关门，摸黑轻车熟路的来到柜台，捻燃一盏烛台，火光明灭闪烁，光线幽幽。
卫青瓷重新剪纸给风华做了一具身体，或者说是灵魂的容器以后，认真而严肃的思考：或许应该换一种容器？
不然以后……
少年微垂眉眼，在烛光下透着晶莹如雪的修长手指，抚上自己的唇。
笑了。
叮！目标人物卫青瓷，好感度+5，攻略完成度50！
……
第二日。
不出意料的，胭脂铺到来一位客人。
中丞大人一身暗红色官服，头戴花翎帽，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压衣摆的玉佩贵重，背对着人负手而立，站在胭脂铺后院里的一棵开到荼靡将要败落的桃花树下。
长身玉立，修长挺拔。
那丰神俊秀的背影，却隐隐间透着一丝落寞。
落寞什么呢。
大权在握，娇妻在侧，卫章你应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才对，不是吗？
风华站在不远处，眸光变幻地盯着青年的背影，不禁想道。
过了片刻，她朝他走过去。
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年轻的中丞大人转过身来。
他深着眼，看着她，目光似泛着惊喜、怜爱、疼痛，寸寸描摹过她明艳的轮廓。
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梅娘，对吗？”
风华笑得漫不经心且从容不迫，丝毫不露破绽的回道：“梅娘是谁？大人莫不是认错人了？”
卫章很确定她就是他的梅娘，并不相信她的装模作样。
他自顾自的说道：“不必急着否认，我知道是你。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七岁，还是八岁？”
丰神俊秀的青年蓦然一笑，笑容有些自嘲，声音低低的近乎呢喃：“将近十年啊，梅娘，那是我认识十年青梅竹马的你，你告诉我，我又怎么可能认错？”
风华没有说话。
卫章抬起眉眼，眸色深深，望着她，吐露自己的心声：“你不知道，三年前我在金陵闻知你的死讯有多痛心，你也不知道，昨日我见到你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好好的，没有长眠于地下时，又有多么的惊讶与欢喜。”
“梅娘，你可真是狠心。”
说完，他到底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头，时隔三年再次触碰到她，问：“这三年，你在哪里，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第1101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39）
“呈之，你真的想知道我这三年在哪里吗？”
她叫他的表字呈之，相当于变相承认自己的身份。www.uu234.net
风华一字一顿的问，抬起纤长浓密的眼睫，睫羽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浮现起极冷的细碎的光。
卫章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过。
他的梅娘，从来都是温柔的，何曾变得如此冰冷？
卫章一时怔住。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沉吟片刻以后，道：“我想知道。”
不管她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在他心里，她仍旧是梅胭脂。
这一点，今生今世，不会改变。
风华眼底浮现起幽幽的光芒，宛如穹顶之上不灭的星火燎亮，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再悠悠的落在卫章耳畔：“呈之，我一直都在梅宅，只不过无人可以看见，但是现在……我回来了。”
就连吹拂过他耳边的气息，都是鬼魅森然的。
卫章心头一紧。
她一直都在梅宅，只不过无人可以看见，但是现在回来了。
……什么意思？
卫章突然想起什么。
梅宅失火，确定她死亡，找到烧得漆黑枯萎的尸体过后，他回到江南亲自替她立了墓碑，之后每年都会抽空回去瞧一瞧。
在第二年回去的时候，听江南当地人闲聊说，梅宅……闹鬼。
卫章眼神忽然变了变。
难道……
“梅娘你……”
虽然微微变了神色，但是卫章的眼里却并没有多少惊恐与害怕。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要抚一抚女人的脸颊边，微微滑落的如墨青丝。
目光缱绻。
不远处，胭脂铺后院二楼楼上，少年临窗而立。
他身上着一袭淡青色衣衫，身材修长如一株漂亮的青竹，端着一杯白瓷茶盏，那手却比白瓷更为晶莹似雪。
少年微微垂着眼睫，阳光下睫羽上流转着淡金细碎的光，遮住淡淡银色瞳眸的眼里某种意味不明的神色。
卫青瓷目光流转在手中的茶盏上，再抬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后院里那棵树下距离极近的两人，认真而严肃的思考：
要不要把这杯水给泼出去。
……
风华别过头，微微往后退半步，躲开卫章的手。
让卫章握住她的肩，权当是全了原主一桩心愿。
再让他碰到自己，估计某人就要吃醋发飙了。
小醋怡情，大醋伤身。
很难哄的。
卫章的手落空，僵硬在半空中，“梅娘如今竟然连碰也不愿让我碰一下了。”
他轻笑自嘲道。
风华语气淡淡找了个理由：“呈之，不，中丞大人，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卫章，而是魏妩的夫君。”
卫章哑然，一时无言。
……
临窗而立的少年，淡淡放下手中的茶盏。
后院门一开，有人匆匆闯入，火急火燎的一路喊着卫章的名字：“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卫章眉头一蹙，转身见竟然是自己的贴身长侍，换上中丞大人低沉的口吻：“何事慌慌张张？”
长侍跑过来，气喘呼呼的抱拳道：“大人，老夫人突发疾病，眼下已经神志不清，嘴里嚷着要见您……”
第1102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0）
病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卫章自然无法继续在胭脂铺待下去。m.www.uu234.net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永远是我的梅娘，要是你早一点出现，哪怕只是早一年，我都绝不会娶她。”
一声叹息，似轻轻的飘散在风中，“梅娘，事已至此，我们此生终究是有缘无份。”
风华问：“既然你不爱魏妩，为何要娶她？”
卫章一笑，笑容里透出几分落寞，“只不过恰好她出现，只不过恰好母亲喜欢，只不过觉得……”
“你死了，娶谁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卫章跟他的长侍一起从胭脂铺的后门离开了。
风华纤白的指抚摸着精致光洁的下巴，目光凝着青年的背影……
“人都走了，还看。”少年的声音突然间在耳边响起，隐约似轻哼了声。
风华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斜斜的睨了一眼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卫青瓷，缓缓地挑唇一笑，问道：“怎么，公子吃醋了呀？”
女人一袭白裙，墨色长发披在肩头，微微偏头美目流转，饱满艳丽的红唇扬起一个弧度，慵懒又美艳。
阳光下，眉眼似染了金。
卫青瓷抿了抿唇，竟然鬼使神差的反问了她一句：“如果我说是呢？”
风华：“嗯？”
朕没有听错吧？
只怔怔然一瞬，反应过来以后，她伸出两根纤长漂亮的指，勾起少年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谨记鲜血淋漓的教训只浅尝辄止便退开，跟他拉开距离以后，含笑道：“那公子吃醋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呀！”
……可爱。
这个词，让微垂着眼睫的少年雪白精致的耳，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真是的，这个词怎么能够用来形容他呢。
卫青瓷一面心下不太满意被她用这么女气的词语来形容自己，一面又忍不住好奇。
真的……很可爱么。
少年抿了抿唇。
他可能是疯了吧。
疯到她可能只随口的一句，他却记挂在心。
叮！目标人物卫青瓷，好感度+5，攻略完成度55！
风华松开勾住少年下颌的手，转移阵地到他柔软绯红的耳朵上，忍不住捏了捏。
暖玉一般，触感极好。
摸着少年的耳朵，女人似笑非笑的华艳声音突然间幽幽的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公子刚才在楼上是想用水泼我？”
“……”
咳咳咳。
老实说，他还真的这样想过。
卫青瓷不免心虚，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垂着，在白皙精致的眼睑下投出两道优美剪影。
他不习惯说谎，只好不说话，沉默以对。
风华就知道。
她丢开揉捏着少年耳朵的手，一言不发的调头就走。
纤长卷翘的睫羽轻抬，望着她的背影，少年咬起唇。
心下微微忐忑。
她，生气了？
生气这种情绪对卫青瓷来说是陌生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少年跟上前去，扯住她的衣角。
这是一种示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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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3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1）
“胭脂。www.uu234.net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相识时间不短，他却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分明没有什么特别的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滚，竟然也口齿生香，令人心旌摇曳。
卫青瓷低低的声音响起，从身后传来，他抿了抿唇，说：“胭脂，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过要用水泼你，但我没有那么做，我是想过，我只是”
少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到最后，低得不能再低，似将自己低到尘埃里，期望着能够开出花来：“……我只是生气。”
卫青瓷重复了一遍，再道：“我只是生气，不喜欢那个什么中丞大人靠你太近。”
风华顿足，转身。
那一抹被少年攥住的衣袖，轻轻扯开。
见状，卫青瓷脸色微白，纤长浓密睫毛下淡银色瞳眸里闪过一抹茫然与无措，迟疑了下，最终缓缓地收回了手。
也是。
那个什么卫章还是呈之，本就是她前生的未婚夫，如果不是她亡故，或许他们会成婚生子、儿孙满堂、携手白头、夫妻恩爱、一生顺遂。
生气。他有什么立场生气。
真是个小可怜。
风华心里啧啧想道。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
朕怎么可能生自家小男宠的气呢？
不就是拈酸吃醋动了想用水泼朕的念头吗？
朕原谅你的小脾气。
反正除了又毁掉一具灵魂暂居的寄体，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再给她做一具身材，浪费的也只是他的精力。
想来想去，女皇陛下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必要生气。
佯装成现在的样子么，不过是……
风华不经意地弯了弯唇，纤细葱白的手指主动扯了扯少年身上的衣裳，含笑道：“公子，我觉得你穿红衣，一定比青衫好看。”
嗯？
脸色微微雪白的少年，忽地抬起垂落的纤长漂亮如凤蝶般的睫，眸光中是对她这突然间冒出来没头没脑一句的不明所以。
当瞥见女人脸上漫不经心且慵懒美艳的笑，哪里有半点生过气痕迹的模样，卫青瓷一怔。
旋即，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长长久久的一袭青衫，长久以来习惯这样穿，倒是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红衣么。
若是她喜欢，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少年复抬起眸，问她，道：“你真的觉得，红衣比较好看？”
风华颔首，“嗯”了声。
好吧。
少年抿了抿唇，唇角的弧度似做出某种决定一般，举手投足间后院那棵快要开到荼靡的桃花树，粉色花瓣尽落，恍如有生命般灵动飞舞萦绕在少年身体四周。
不过片刻，待花瓣散尽落地，少年身上那一袭春意薄的青衫，变幻成一件儿瑰丽的红裳。
在一瞬间将整个春日的明媚迟迟都给比下去。
再配上眼尾那枚朱砂痣。
绝色，艳丽，灼灼逼人。
风华托着香腮，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艳的光芒，她围绕着一身红衣的少年转了个圈，止不住点头道：“好看！”
瞥见她嘴角的笑意，少年也不禁微微弯起唇。
第1104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2）
尝试从未穿过的红衣，明明心里有一丝不自然，却在见到她的笑的那一刻，什么不自在不适应都烟消云散。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只有两个字：值得。
卫青瓷弯着唇，想道。
她开心，他便欢喜。
叮！目标人物卫青瓷，好感度+5，攻略完成度55！
……
中丞府。
卫章行色匆匆回到府上，魏妩眼圈微红的迎上来：“夫君，你快去看看娘。”
卫章心头一沉，大步向前：“娘到底怎么了？请大夫了么？”
从始至终卫章都不曾看她一眼，令魏妩心头微微失落，不过念在夫君担心亲娘，那一点失落也很快就被魏妩抛在脑后。
她回答卫章：“大夫已经请过，开了方子抓了药，娘病得很重，都似迷糊了，神志不清嘴里胡乱的嚷着什么……”
魏妩碎步款款的跟在卫章身后，需要小跑才能够跟上卫章的步调。
旁边，魏妩的贴身丫鬟极有眼色，机灵的貌似忍不住嘴碎，明面上忧心忡忡，实则替自家小姐在夫君面前挣颜面，音色轻快故作担忧的说道：
“姑爷，老夫人此次的病不知怎的来势汹汹，小姐伺候老夫人喝药都喝不进去，一把被老夫人掀翻药碗，下人们刚刚熬好的药，还是滚烫滚烫的，全部浇在小姐手上，……幸亏没有烫到老夫人。”
闻言，已经走到卫母宅院门口的卫章果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拉过魏妩的手，见她白皙娇嫩的纤手手背上一片被什么烫到的暗红色，不由得眸生愧疚之意。
他的新婚妻子乃是首辅大臣魏阁老的爱女，自幼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吃过半分苦头。
嫁予他以后，侍奉他的生母，无怨无悔。
而他却一心痴沉于过去，在母亲病重，留她独自伺候左右……
卫章虽不悔，却难免觉得心下歉意。
抚着魏妩手背上那块被烫到的娇嫩肌肤，卫章低了眸子，轻声问道：“阿妩，擦过药了没有？”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魏妩一怔，旋即脸颊微红，心中娇羞又满足，能换来他的片刻怜惜，只觉得就算是烫伤也值了，摇了摇头回道：“还没有来得及，娘病成那样，夫君你又不在府中，我一时给忘记了。”
“流珠，拿一管药膏给你家小姐上药。”卫章转头吩咐婢女后，不再耽搁，进了卫母的宅院。
见卫章身影消失在眼前，心思聪慧又机灵的婢女流珠笑嘻嘻的道：“小姐，你看姑爷多关心您，要奴婢说呀，您本来就应该让姑爷知道的。”
“你呀。下次可不能如此，照顾夫君的娘，是我身为儿媳妇应尽的责任。”
魏妩点了点流珠的鼻尖，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毕竟她也是为自己着想，而她也的的确确贪恋、无法拒绝那片刻的温柔。
……
卫章自然不知道魏妩主仆俩的一番话，掀开门帘，一撩衣袍，快步走进去：“母亲”
“走开，你走开！梅娘，你不要过来，你的死跟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105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3）
忽然的，卫章疾行的脚步便顿住。m.www.uu234.net
有不知道哪里的风吹过来，掠起衣袂，翻卷如云。
落在身上，沁凉入骨。
丰神俊朗的青年站在门口，脸色很白，眼神很直，有一丝极暗的什么在他的眼里翻滚。
能凭借一己之力在三年里由白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为南宋国朝堂上新人显贵的中丞大人，卫章自然不笨。
母亲这模样，像极了深陷梦魇。
她口中胡乱瞎嚷的话，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心里怎能不清楚？
梅娘……
只一个名字，就能牵动他全部的心思，惊起惊涛骇浪。
梅娘当初的‘死’，跟他的母亲有关么。
卫章闭了闭眼。
他真不敢想象。
……
魏妩娉婷袅娜的走到卫章身旁，见他微微闭阖着眼睛，面上一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的疲惫神情，不由得微怔，伸出纤手挽住他的胳膊，声音温柔婉约的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进去？娘还在等着你呢。”
卫章回神，眉眼沉重，心不在焉地缓缓踏入那方寸之地。
昨日还一袭暗红色锦衣光彩照人风韵不减的卫母，眼下面色惨白如雪的躺在床榻上，头上戴着一条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藏蓝色抹额，头发微微汗湿凌乱，眼神惊恐没有焦聚，略微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不断的翕动着，胡乱叨叨：“我不是，我没有……”
“不关我的事。”
“你要找找真正害死你的人去，不要来找我。”
“梅娘……我也很后悔啊。”
见到这一幕，魏妩蹙起眉尖，轻声对身旁的夫君道：“唉，娘又在说胡话了。”
她担忧的轻叹，心下却不免惊诧与好奇。
婆婆这是年轻时……害死了谁么。所以如今梦魇噩梦不断？
梅娘又是谁？
卫章站在床榻边，目光漆黑深沉的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静默片刻，终是没有忍住，上前一步捉起她的手，“母亲，梅娘当年是不是您害死的？”
魏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一撩衣袍半跪在床榻下，一只手握着婆婆的手腕，那深沉而凌厉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质问：“您说啊，梅娘是不是您害死的？”
上一刻，魏妩还在好奇这个梅娘是谁，不过彼时只以为她是一个早已经死去，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太在意关心，好奇的念头也只不过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没想到下一刻，‘梅娘’这两个字会从自己的夫君口中说出来。
此时，魏妩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梅娘是谁？
她怔怔然的望着与自己同床共枕将近一年，从来都是表情清淡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眼下逼问生母时可以称得上是凌厉的侧脸轮廓，心下五味陈杂。
微微的，泛起酸意。
“……不，不是，不是我！！”被一连逼问三句同样问题的卫母，突然间似从恍惚梦魇状态中清醒过来，用力挣脱开卫章的手，声音尖锐的大叫了声。
下一秒，卫母眼睛一翻，受到刺激般晕倒过！
第1106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4）
这一幕，颇有些戏剧性。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卫章始料未及，顿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
魏妩垂了垂眼睫，敛下心头的酸楚之意，在卫章身旁优雅地蹲下身来，华丽长裙沾地，柔白纤手的搭上他的肩头，语气低婉轻柔：“夫君，有什么问题还是等娘醒来再说吧。”
半晌，卫章才抬手捏了捏眉心，慢慢地应了声：“嗯。”
……
卫母病重缠身，请了许多大夫，开了名贵的药材，三日过去却不见好，没有半分起色。
卫章虽然心中认定梅娘的死，恐怕跟自己的母亲脱不了干系，却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病得神志不清。
那毕竟是他的生母啊！
卫章永远记得，在他父亲病死后，容貌身段不俗的母亲，原本是有机会改嫁他人的。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婉言拒绝掉隔壁婶子热情的搭桥牵线，说没有考虑过改嫁，只想好好将他抚养长大。
孤儿寡母的，哪里能不受人欺负呢？
于是，她带着他千里迢迢的投奔江南梅家。
自此寄人篱下。
也因此，他才认识梅娘。
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光，在他短短二十几年的年轻生命里，绝对是无法割舍，难以忘怀。
梅娘的死，为什么偏偏是您……
魏妩无法眼睁睁看着夫君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坐视不理，既然金陵城内的名医请遍还不见好，那便只剩下宫里的。
卫章贵为中丞，深受皇帝倚重，可是古代等级森严阶级分明，臣子无法请到特意替宫中贵人们治病的国手过府。
身为两朝元老的首辅大臣却不同，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特殊的权限。
魏妩记得未出阁前，她心疾突发，就是父亲请了宫中御医，才慢慢好转。
她咬了咬唇，回了一趟娘家。
……
魏府。
魏夫人见爱女归，自然欢喜不已，亲亲热热地握住魏妩的手，仔细打量一番。
高兴之余，魏夫人望了望她左右，不见某道身影，脸上喜色微敛，有些迟疑的问道：“妩儿，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吗？怎么不见姑爷？”
说着，魏夫人脸色沉了沉，无端的猜测道：“是不是姑爷跟你吵架了，所以你才回娘家？”
“不是。”魏妩连忙否认，颇有些哭笑不得，“娘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与夫君感情甚好，您请放心。只是……”
她大致说了一下有关卫母重病在床的事情，还有今天到魏府的来意以后，魏夫人一颗心放下来，落回肚子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女儿在中丞府没有受委屈，请个御医算什么，魏夫人立刻唤人拿来令牌，交到魏妩手上。
“这是请御医的令牌，先帝特意赐给你爹爹的，整个金陵除了皇亲国戚以外，恐怕就只有我们魏府有这独一份的殊荣，妩儿你拿好。”
魏妩收下，临走前，却突然想起什么，回眸问道：“娘，您能否帮女儿查一个人？”
魏夫人挑眉，“谁？”
魏妩面上闪过纠结之色，沉吟片刻，终是咬了咬唇，轻轻吐出两个这几日令她如鲠在喉的字：
“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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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7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5）
“梅娘？”
魏夫人心下一震，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m.www.uu234.net
魏妩惊讶存疑：“娘，你认识她？”
“不，不认识。”
魏夫人立刻否认的摇了摇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
魏妩咬了咬唇。
娘，在对她隐瞒什么事情……
魏妩心不在焉的拿了令牌回到中丞府，将之交到夫君手上。
卫章命人请御医过府，替卫母诊治。
宫中国手乃是网罗天下最好的名医，望闻问切三两下后说道：“老夫人这是风邪入体，待老夫开个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不出三日便能好转有起色。”
“多谢周御医。”
这位御医任有官职，跟卫章算是同僚，只是各司其事，职责不同。
一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一个在医学界笑傲众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周御医没有采用之前请来的金陵城所谓名医的温吞法子，用药大胆，剑走偏锋，多的是虎狼之药，不过出奇制胜。
卫母一连服用三日药过后，人果然从神志不清的疯癫状态慢慢地好转清醒过来。
人一清醒，面色惨白的卫母，一把抓住在床边侍疾的儿子的手，嘴里神神叨叨道：“呈之，梅娘……梅娘她回来索命来了！”
卫章没有说话，眼神很淡，没有卫母想象中的紧张与安抚。他甚至都不曾撩一下眼皮。
经过几日时间的沉淀，他的心情已经不似最初听到从自己母亲口中说出这话时的激荡，却也足以令他想清楚一些事情。
如果梅娘的死，真的跟母亲有关……
他跟母亲的关系中间，必定将留下一道裂痕，无法修复……
再也回不到当初。
卫母一时怔然，察觉到儿子的异样，却没有想过他已经怀疑到自己身上，说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想让他认同自己：
“呈之，呈之，你是不是不相信娘？真的，真的是梅娘回来了，那天你也看见了吧，就是胭脂，她跟梅娘长得一模一样，我明明亲眼看见梅娘下葬，就藏在梅家祖地她爹娘的旁边，怎么可能出现在金陵呢，一定是她的冤魂回来索命了，一定是……”
“母亲。”卫章终于开口，声音沉沉，“你为什么会说是梅娘的冤魂？她的死，不是意外，对么？”
卫母呆了呆。
卫章目光笔直地盯着卫母闪躲的眼神，继续问：“梅娘与我青梅竹马，如果她没有死，此时应该早已经成为我的妻子，她自幼敬重母亲您，就算死后显灵，母亲也不应该害怕才是。如今这般惊慌恐惧，是因为……”
“不，不是。”见到儿子的表情，卫母心下又惊又慌，有心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能翻来覆去一个劲儿的说：“呈之，我没有，不是我。”
最后，卫章目光深处终于露出点儿隐藏得很深的沉痛，一字一顿的将话给说完整，如刀锋般划开伪装，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梅娘的死，跟母亲有关，是不是？”
第1108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6）
卫母捂住脸，指缝间溢出滚烫的泪水，呜咽道：“呈之，都怪我，都怪我鬼迷了心窍……”
一室下人早已经被摒退，只余下母子两人，有些深藏在心里，每次人前光鲜亮丽人后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令她良心不安的话，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没有十分的难以启齿。
“梅老爷和梅夫人于我们母子两人有恩，他们在你爹死后念着旧友之情收留我们，供你读书考取功名，甚至将自己最宝贝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你，而且梅娘我亦是喜欢她，一心想让她做儿媳妇的，……娘怎么可能去害她呢？”
卫母的声音呜呜咽咽，哭啼得很凄惨，莫名的带上几分悲凉。
她说着往事，令卫章喉头不禁哽咽，刺痛得无法发出声音。
卫母拿开手，那双苍老不止十岁的眼睛，盈着泪水与沧桑，再不复往日贵妇人的光彩照人，一眼望向儿子，流下一行悔恨不已的浊泪，嘴里喃喃道：“可是，呈之你考上状元了啊！”
她说。
“你是今上钦点的金科状元，前途无限，梅娘只是一个商户之女，只会耽误你。”
她说。
“你是首辅大臣魏阁老的得意门生，魏小姐心仪于你，魏阁老有意让你做他的乘龙快婿。”
她说。
“一面是梅娘，一面是魏小姐，我是喜欢梅娘，可人心都是偏的，她到底不是我的亲女儿，而做娘的怎么能不为儿子考虑？”
“梅娘父母双亡，再帮衬不了你的仕途，魏小姐身后却是整个魏府，你与梅娘有婚约在，做那陈世美是万万不能的。”
“这念头，我本来都已经放下，你娶梅娘也不错，只是没想到……”
“那晚梅府起了大火。”
卫母目光空洞，幽幽飘远，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语气森然渗人：
“……梅娘的房门不知被谁用铁链给锁上，窗户四周都钉上木板，她是清醒着的，她拍着门呼唤着，求救着……火啊，好大的火，那一晚整个梅府上空都是滚滚大火卷卷浓烟。”
“我听着梅娘呼救，都惊呆了，我本来是打算救她的，毕竟她是呈之的青梅竹马，你上金陵前嘱咐过我好好照顾她，她也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啊……”
“儿媳妇，我突然就想到，魏夫人派来的老嬷嬷说话的，然后鬼迷了心窍！”
说到这里，卫母似哭似笑，“我原是命人打水救火，可最终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场大火里，梅娘渐渐的……没了声息。”
卫章手背青筋一根一根暴起，牙关紧咬，眼圈赤红，略显俊秀的脸庞都显得微微狰狞起来。
听着母亲的话，他仿佛都能够想象得出来，他的梅娘临死时被人锁紧门窗，上天下地求助无门的……绝望！
而他的亲生母亲则是害死她的帮凶！
“娘，你糊涂！”古时以孝为先，卫章第一次用这般重的语气跟卫母说话，“仕途，仕途，若是早知道会害死梅娘，这个功名我宁可不考取！”
第1109章 聊你妹的斋：胭脂铺，青丘狐（47）
话落，他捏紧双拳，拂袖而去！
卫章头脑凌乱。www.uu234.net
他的母亲，包括他，都是害死梅娘的帮凶。
如果不是为了他，母亲断不会生出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梅娘被烧死，以此为他扫清大道光明坦荡仕途上的‘绊脚石’，转而迎娶魏阁老之女的心思。
如果他不曾考取功名，成为南宋的新科状元，梅娘也许就不会死……
“呈之，你不要做傻事！”
“一切都是娘的错，娘甘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向梅娘、梅老爷、梅夫人认错赎罪。”
“呈之，回来，你回来！”
卫章混乱、自责、悔恨，不顾卫母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脑子里却也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见梅娘！
将将走到门口，便见一道锦衣华贵纤细秀美的身影立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卫章只看了一眼脸上泪痕宛然的魏妩，淡漠的收回目光。
对魏妩，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娶她，他的目的不算单纯。
只因母亲喜欢，只因梅娘已死，只因她的父亲魏阁老是他的老师……
很多很多的原因，独独没有一样他喜欢。
她或许是怀着满腔春闺少女的柔情蜜意嫁予他，是以他对她总归抱有几分亏欠与内疚，也曾经想过好好的待魏妩。哪怕没有爱。
反正这一生他与喜欢的人再无可能。
出于道义和责任，他不能休弃魏妩。
出于喜欢和情谊，他不能再娶梅娘。
为什么？
他略微苦涩又讽刺的一笑。
娶她做妾么。
就算梅娘愿意，他也断不可能让她承受这委屈。
明明、明明她才本应该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啊……
可是，在得知梅娘的死，跟魏妩也有一定联系，脱不了干系时，卫章再也无法直视他的新婚妻子。
他心里深深地清楚，不能了，有这道裂痕在，他再也不能好好的待魏妩。
只能……辜负。
卫章收回眼神以后，目不斜视地从魏妩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之际，全身血液都僵硬的魏妩，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卫章的衣袖：“夫君！”
魏妩神色略微紧张转过身来，美眸里藏了丝惊慌，但是故作镇定的：“夫君你要去哪里？娘在叫你呢。”
“松手。”卫章的声音极冷，是魏妩认识他以来听过的前所未有的冷然，不含一丝感情，更不曾回过头看她一眼，他明明依旧喊着她的名儿，却令她冷到骨子里，“阿妩，想必我跟母亲的话，你也听到了……”
“不！我什么都没有听到！”魏妩不可能承认，她知道，一但承认，就什么都完了……
“不管你听到也好，没听到也罢，我们是不可能好好过下去的了，成亲一年，我没碰过你，你守宫砂尚在，回到魏府后，大可说我无能也好，不举也罢，让老师与师母再替你觅一段良缘。”
卫章一根根掰开她纤细的手指，头也不回的决绝离开，“阿妩，这辈子，我们好聚好散吧。”
……
胭脂铺。
卫章步行来到后院，身上素色衣袍留有褐色药汁打翻的痕迹，整个人略显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