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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选择与成全

    九月初二傍晚,霍宝、水进、银将军一行,到达和州。www.uu234.net

    从滨江过来百十来路,中途正好遇到回滨江报捷的人马。

    昨晚夜袭,和州知州率众出降,和州到手了。

    霍宝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

    他昨日就已经后悔,疏忽了那两尊火炮。

    早在从亳州回滁州时,就应该命人先将火炮送到和州来。

    用这个攻城,震慑够了。

    运气好,瞄准一个地方放炮,说不得还能崩塌一截城墙。

    ……

    和州城上下,已经全部是滁州军接手。

    为了稳定,防止有人逃窜捣乱,依旧是城门紧闭。

    眼见远远有大队人马过来。

    还都是着了白衫。

    城墙上的哨兵带了警醒。

    来和州的四方滁州军,都齐聚和州,这来的是什么人?

    待隐隐看清前头旗帜,上面一个“水”字,这哨兵欢呼道:“像是水将军的旗!”

    旁边一个曲长却是皱眉:“不可能!水将军随小宝爷去亳州了!”

    城墙上诸人闻言,都带了紧张。

    那这是有人假冒滁州军?

    到底是什么人?

    这会儿功夫,霍宝、水进一行,已经到了和州城墙下。

    那曲长眼睛一亮,不仅认出霍宝,还认出霍宝坐骑。

    邓健所赠,一匹白马。

    “真是小宝爷与水将军!”

    他是邓健麾下,曲阳出身的老人,这匹马还是五月里他帮着挑的,自是不会认错。

    ……

    城门下,霍宝、水进、银将军几个并骑而立。

    “五爷有两州之地了!”

    水进看着城门,感慨颇深。

    柳元帅那边,与别人共分亳州,若不算陵水,实际占的只有安定县一地,如今更是连安定县都弃了,只剩下陵水一地。

    徒三只是依附柳元帅,只有曲阳籍与永阳籍的八千兵马,连自己的地盘还没有。

    霍五这边,却是先得滁州三县,现下又是半月就拿下和州四县。

    气运很神奇……

    好像一顺百顺似的……

    徒三当初刚进黑蟒山时,也是如此,后来却转了运势……

    “没赶上打和州,水大哥后悔不后悔?”

    “悔什么?咱们跑亳州一趟,也没短了仗打。跟银将军并肩作战,爽快!”

    银将军对水进笑笑,并不自谦。

    说话的功夫,城门大开。

    守门的曲长带了几个头目,迎了出来。

    “小宝爷,水将军……”

    霍宝翻身下马,笑着打招呼。

    这人是邓健麾下后起之秀,不是捕快出身,出身曲阳县最早的那几百县兵。

    在邓健麾下,算是仅次于张、李、王老人之后。

    “五爷、八爷在州府,邓爷在大营。”

    霍宝早已按奈不住好奇,问道:“昨晚夜战到底是怎么个打法?这城墙城门簇新,一看就是修缮不久的,也没有什么攻城痕迹,显然不是强攻,怎么和州知州就投降了?”

    报捷的兵卒说的简略,霍宝很是担心老爹他们有没有人受伤。

    攻城战岂是那么好打的?

    这曲长正好“草车借箭”的执行人之一。

    提起昨晚之事,他也是唏嘘。

    “昨晚那夜袭,压根没打起来,就是邓爷想法子虚张声势,借着大雾看不清用牛车耗费墙上弩箭……邓爷的意思,用强弩在列,不能用兵卒的性命去拼,可也不能这样干等着。借着这几日和州阴天,早晚雾大,多耗费他们的弩箭……不想和州几位官老爷内讧,先是都尉联手州判将想要投咱滁州的知州关了,随后知州脱身出来,带人将都尉、州判逼死了……”

    前头折损几百人,邓健麾下将士都摩拳擦掌,等着报仇雪恨。

    如今,这往哪儿恨去?

    若说这死了的和州都尉,还真不是嗜杀之人。

    城中戒严,严查外地人,将几百滁州间子查出来。

    这和州都尉也没叫人杀,都往大牢里关着。

    要不是因这个,邓健前头死伤数百,也不会就此罢休。

    ……

    州府里,乱糟糟一日下来。

    知州与宋老做了政务交接。

    即便知州是降了的,可和州要做攻庐州的后方大营,位置比滁州还重要,不用自己人守着不放心。

    林师爷、宋老都在霍五身边随军。

    林师爷就举荐了宋老。

    这也正符合之前提过的“异地掌事”之建议。

    自是对于这位知州,霍五也是抱了善意。

    “老大人可先携家人回滨江修养……日后再论其他……”

    等拿下庐州,就能腾出地方安置。

    知州却是摇头道:“老朽若在年轻十岁,自是乐意为霍帅效犬马之力……可老夫今年已经是六十有五……发苍齿摇,如今只盼着叶落归根,莫要在外做个孤魂野鬼……还请霍帅成全,允老朽明日携儿孙返乡……”

    “老大人籍贯是?”

    这老爷子应是在外游宦多年,说着官话,听不出是哪里人。

    不过按照朝廷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规矩,这老爷子应该是北方人氏。

    可如今往北方去,路上实不太平。

    盗匪横行,老爷子想要回家可不容易。

    总不能对方才为滁州立下大功,就看着老头走死路。

    “老朽当年是山南西道兴州借籍应试,祖籍本在泉州。”

    霍五道:“泉州可不近呐!”

    老知州面上带了灰败之色道:“这是因不近,老朽才越发不敢耽搁。”

    霍五点头,无心为难:“既是老大人去意已决,霍某就不虚留,明日为老大人践行……”

    老知州看着旁边站着的罗千户道:“之前与霍帅恳求之事?”

    “老大人放心,我霍五既应下,还不至于为难一妇人……明日就送她往金陵,之后是回京还是如何,任凭妇人去留!”

    都尉临死出妻,不想累及发妻。

    可两人有儿女,都是京中。

    霍五犹豫一下,道:“过几日开城门,和州消息会传出去,会不会与老大人有碍?”

    老知州率众出降,按照朝廷规矩,不仅是“失土”,还是“从逆”。

    若是有人追究起来,怕是不好过关。

    老知州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霍五的担忧,神色略暖:“泉州路远,族人早已多年无往来……”

    所以不知他履历,自然也就安心。

    霍五郑重躬身道:“老大人慈心,见不得战火……霍某代滁州军与和州百姓谢老大人高义!”

    老知州掩面避开,哽咽道:“只一怕死老杀才,无颜领谢……还望霍帅待和州同滁州……方不枉和州士庶殷殷期盼之心,方是和州这十万生民福祉……”

    “老大人放心,和州一切如滁州例!”

    和州几位主事官员的脾气秉性,霍五等早已打听清楚。

    出了两个意外,一是出身豪门性子高傲的都尉抗敌殉死,二是爱惜名声、为人耿介的知州请降。

    老知州步履阑珊离去。

    罗千户上前,哑声道:“大仇尚未得报,还望霍帅亦允在下离开。”

    今日白天,罗千户除了将四千和州兵与邓健做了交接,剩下就是带几个心腹抄了凌家。

    一应缴获,上到房屋地契,下到金银财宝,罗千户分文未取,统统送与滁州军。

    霍五听人禀告此事,就知晓罗千户心生离意,此刻倒也不意外,只道:“你这是往京城去?”

    凌氏父母已经先后过世,兄弟侄儿都在京城,和州老家这边只有庶房与管事。

    罗千户点头道:“在下已生三子,他们留在和州,血脉传承有望……在下此去,余生只盼能报仇雪恨!”

    霍五觉得沉甸甸。

    这人可恨又可怜。

    背叛有恩情的上官为“不义”,可和州都尉本人知晓缘故都没有责怪他。

    这世道,孝道大过天。

    罗家遭遇又太惨烈。

    就连霍五,也不由心肠软了几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望你此去,多爱惜几身,勿要让妻儿苦等……”

    “谢霍帅成全!”

    罗千户躬身道谢,却没有接那句“妻儿苦等”的话,显然已经抱了必死之念。

    霍五倒不好说什么,目送罗千户离开。

    邓健在和州大营。

    杜老八去街上找好吃的。

    冯和尚回住处做晚课。

    霍五身边只有林师爷、唐光。

    林师爷道:“两人离去,恐和州士庶不安。”

    唐光点头附和道:“是啊,之前出降是这两人牵头,明儿他们就走,怕有人误会咱们不容人。反正往南去,越走越暖和,也不怕冬日里赶路,要不与老知州商量商量,让他延半月启程?”

    霍五摆手道:“咱们已经借了这两人大力,就莫要再为难人,成全了他们吧……这和州……太富庶了,民生安逸,百姓性子绵和……比滁州安稳的多……”

    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就是灾荒连年的滁州。

    和州,土地肥沃,百姓宽厚。

    所以淮南道下令一遍一遍加税时,他们只是口中抱怨,都老实交了。

    就算念叨着滁州白衫军好,也没有人真的张罗起事,效仿滁州造反。

    滁州军昨天去了周边二十个村子“征用”牲畜,无一人反抗。

    四千兵卒,城里一万多户士绅百姓,粮仓充足,明明有守城之力,却上下一心选择归降。

    霍五既欢喜又无奈。

    欢喜的是顺利拿下和州,淮南道攻略第一步成功;无奈是和州人这样性情,和州兵的战力实在堪忧。

    这征兵之事……

    “哈哈!五哥,五哥,快看看谁来了!”

    杜老八的大嗓门由远及近,打破霍五的沉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心如镜

    待看清楚来人,霍五一下子跳起来,奔了上去。UU小说UU小说

    不喜反惊。

    拉着儿子,上下看了一遍,全全乎乎的,他才狠松了一口气。

    这才走几天,就回来了?这是被打回来?

    “爹,儿子没事,是朝廷下令召山东军回兵,亳州之围已解。”

    霍宝见老爹脸都白了,忙解释道。

    霍五拉着儿子不撒手:“好,好,没事就好!真是吓的爹一跳,就怕你们是打了败仗回来!”

    在乎的不是输赢,是怕宝贝儿子有什么闪失。

    不知是不是出了远门的缘故,小宝好像哪里不同。

    水进、银将军跟着进来,与众人相见。

    霍五望向水进、银将军,算了算时间:“你们这是没到亳州就回了?”

    从滁州到亳州四百多里,速行军往返也要十来天。

    霍宝他们可走了没有那么长时间。

    水进说了三人分兵与嘉山县被屠城之事,道:“我半路听了嘉山县之事,心下不安……就回转嘉山县,正好与柳元帅、三爷等人遇到……”

    官兵屠城,让人气愤,可随后反杀,也让人大呼痛快。

    待听了柳元帅丢了亳州、死了儿子之事,霍五、林师爷都带了正色。

    “定远县也失了?”

    “守住了!那边守城的是柳元帅之侄柳彪,倒是个敢拼命的,又赶上小宝带人过去,出了大力,很是帮了柳彪一把,解了定远之危。只是官兵攻城用了火器,定远县城门坍塌,不好守了,柳元帅就率众直接往陵水了!”

    林师爷皱眉。

    就是唐光、杜老八面上都带了沉重。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就算中间隔着黑蟒山,可陵水离滁州城、曲阳、滨江三地都是百里距离,一日可达。

    霍五却是面不改色:“三儿呢,打盱眙去了?”

    水进点头道:“三爷没有去陵水,直接带了八千人往盱眙了。”

    霍五叹气:“柳元帅老了。”

    要不然的话,柳元帅就算丢了亳州城,还有定远县。

    留下定远县,再全力去攻招义县。

    嘉山县因屠城已废,柳元帅占据两县之地,依旧可以与孙元帅并列亳州。

    到时候孙元帅想要“收复”两地,攻守相换,并不容易。

    结果柳元帅争也不愿意争,反而主动弃了定远县,宁愿离了亳州老巢,龟缩陵水。

    “徒三爷谋的也是扬州!”

    林师爷摸着胡子道。

    柳元帅老了不假,徒三却正年轻气盛。

    到了楚州,就有了自己的地盘。

    河南道各路元帅纷纷烧香起义,也堵死了往河南道扩张之路,剩下只能继续筹谋淮南道。

    杜老八气呼呼道:“管他们要谋哪里,反正在陵水就没按好心!要是咱们一切顺当还好,要是在外头打输了,怕是他们等着占便宜呢!”

    说到底,还是柿子捡软的捏。

    这是畏惧了孙元帅,却没将霍五当回事。

    否则百里之遥的地方,亳州军能到三县,三县兵马也能一日围陵水。

    唐光道:“两手准备罢了……要是徒三爷跟咱们翻脸,他们占着陵水,出兵容易;要是徒三爷不跟咱翻脸,他就是五爷的亲戚,怕啥?”

    “老不死的好算计!”

    杜老八不乐意了:“五哥,咱就容他继续在陵水?凭啥给他脸?”

    霍五心中也不乐意。

    之前陵水只有三、四千亳州兵,看在徒三面上,又不想与亳州明面撕破脸,可以容下;如今柳元帅带了将一万人南下,亳州兵就是一万三、四。

    滁州军主力在外,四县守军加起来,都没有一万三、四,亳州军想要动手脚,还真是防不胜防。

    “那就不容了!等三儿那边拿下盱眙,咱就‘礼送’柳元帅出滁州!”

    霍五不是拖沓性子,立时有了定夺。

    “送走就算便宜了他们,那几千陵水白衫实不是善类!”

    想起霍顺之事,与陵水白衫上半年在曲阳的劫掠,霍宝亦恨恨道。

    就算这些人之前是老实的农民,糟蹋了陵水县,又劫掠曲阳县,名为“佛兵”,实为“教匪”,死不足惜。

    邓健八月里率兵在滁州全境剿匪,在陵水杀的人最多。

    不是他故意给陵水白衫下马威,而是因陵水县最乱,盗匪横行,百姓民不聊生。

    霍五说完对陵水的打算,并不轻松。

    按照他们之前的打算,打下和州打庐州,拿下巢湖水军,两地休整,每地征兵三万。

    用新兵将守城的老兵换下来,然后好好操练。

    明年秋后,水路、陆路两地,八万兵马,齐攻扬州。

    可要是徒三占了楚州……

    霍宝道:“爹……扬州城里都是富户,粮草富足,想要围城可不容易……要不别打扬州了,回头打金陵……金陵城墙形同虚设……”

    同样是古城,金陵却不是江南东道驻军所在。

    江南东道守军在苏州。

    金陵只有城里守军一万二,水军八千,还有城外四个千户所,总共两万四千人。

    同有四、五万淮南道守军的扬州相比,金陵好像很好打。

    霍五眼睛一亮。

    林师爷却是皱眉:“金陵城只有两万四,可周边几个州驻军加起来五万。”

    想要拿下金陵,就得依次剪除金陵周边驻兵。

    否则拿下金陵,也守不住。

    他身子往前顷:“打金陵那得先打太平!”

    太平三县与和州几个县隔江而对,距离只有十来里。

    只有拿下太平,和州安全,从陆路去攻打金陵周边各州也方便。

    霍五兴奋起来:“还是得先拿下巢湖水军!”

    总不能用小船运兵过江。

    就是最后打金陵,还得想办法拦住那八千水军。

    话是这样说,可是他也晓得,自己这边只有两艘小九给的货船,还送薛彪往杭州去了。

    想要凭借步卒,去打巢湖水军,谈何容易?

    少不得先拿下庐州,再想别法。

    林师爷挑挑眉:“五爷,稍安勿躁,说不得过几日庐州就快有好消息!”

    霍五带了期待,望向林师爷:“先生可是得了庐州消息?”

    林师爷道:“巢湖水军统领年将古稀……与庐州知州交恶……”

    霍五很是无语。

    和州是因为滁州兵大军压境,几位主官是降是战起了分歧,才有了随后“内讧”。

    真要论起来,和州都尉与和州知州各有立场,都算是好官。

    庐州那边还消停着,可周边都乱了,这文武官员再起内讧,这还真是自己作死。

    ……

    和州城门不开,城里的铺子却都如常。

    就是行人,也不比往日少不少。

    和州百姓性子里多带了天真,觉得既降了滁州军,那就天下太平。

    其他的,不知道,等发生了再说。

    反倒是士绅人家,涉及自己利益,都盯着滁州军动静。

    看不明白。

    城门不开,可滁州军也没有清算哪一家。

    只罗千户带人抄了凌家。

    两家血仇在前,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

    那晚上是不是该宴请大家、安抚拉拢了吧?

    没有,统统没有。

    没有帖子,也没有人传召。

    “这是怎么了?”

    “又有几千兵马进城了!”

    “这是什么意思?”

    ……

    没有什么意思,霍五暂时没空理会他们。

    杜老八下午转了一圈,打听了最好吃的馆子。

    霍五就打发人将主厨招来,置办了几桌席面。

    给霍宝、水进等人接风洗尘,也算提前给老知州、罗千户践行。

    老知州早已换下官服,穿着半新不旧的儒衫。

    待看到霍宝斯文有礼模样,不类其父,又待林师爷师礼,老爷子笑得更坦然。

    罗千户这里,看了霍宝好一会儿,低声跟水进询问了霍宝年岁,若有所思。

    水进很是机灵,立时道:“别看小宝小,可早让邓爷瞧上,六月里两家亲上加亲,换了定礼!”

    罗千户看着水进不应声。

    水进讪笑,提了酒盅道:“来,我敬罗兄一盅!罗兄只管放心,咱们五爷既应了你看顾侄儿们,就不会允人欺负他们。”

    罗千户这才提了酒盅,与水进碰了杯,仰脖饮尽。

    邓健座次仅次于霍五,身份在那里摆着。

    罗千户没有再多事。

    水进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罗千户除了三子,还有一长女,年岁与秀秀相仿。

    要是他真的说出点儿什么来,倒是让人为难。

    ……

    当晚,盯了知州衙门的各家各户,就得了消息。

    老知州已经命人收拾了行李,准备次日返乡。

    滁州军当晚小宴,就是为老知州践行。

    罗千户那边,没有动静。

    大家先是紧张,随即松了一口气。

    老知州年岁在那里摆着,这淮南道已乱,想要返乡保平安也说得过去。

    还有罗千户在。

    大家还有主心骨。

    ……

    次日一早,几辆马车从知州衙门里出来。

    早已等着的士绅,都凑了上来,后头是乌怏怏的和州百姓。

    霍五、邓健等人亲自出来送老知州,见此颇为意外。

    牛清带了紧张,连忙带人,将几位首领护在中间。

    霍宝站在老爹身边,很好奇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物。

    万民伞。

    这是官场礼节,表示地方百姓不舍父母官的。

    好像还有什么脱靴礼。

    如今和州已经不是朝廷的天下,地方士绅父老还能这般相送老知州,可谓人心如镜。

    看着披盔戴甲的兵卒,士绅百姓略迟疑,却是依旧走了过来。

    他们不敢直接奉承滁州军,却不碍他们来送老知州。

    老知州主政和州十年,政通人和,大家都念他的好。

    和州富庶,多赖老知州德政。

    就算老知州不是正常致仕,可这番都是为了保全和州生民,大家不舍老知州的心是一样的。

    连夜准备的万民伞,由城中几位耄耋之年的耆老,亲自送到老知州面前。

    为首那耆老年将百岁,堪为人瑞,颤颤悠悠走向老知州。

    老知州连忙扶了老人家:“怎么连您老都惊动了?”

    “那年老父母来,老朽八十八,来接是小老儿之幸……如今老父母走,小老儿九十八,还能相送,亦是老朽之幸……”

    耆老扶了老知州的胳膊道:“大人是积德之人,以后定会惠及子孙……祝老父母此去,山高水长,平平安安……”

    士绅百姓不知何时都跪下,齐声道:“祝老父母此去,山高水长,平平安安……”

    老知州,潸然泪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和州之和

    阖城士绅百姓从州衙,送到城门口。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从城门口,又送出去十里到长江渡口。

    目送老知州上船,船只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士绅百姓,才扶老携幼回城。

    然后发现,城门不关了。

    大家惊讶一下,就撇开不去想了。

    嗯,不关才对,这才是和州。

    和气的和,日子恢复太平了。

    ……

    渡船上,老知州回到船舱,看着眼前五彩斑斓“万民伞”,心潮激荡。

    与那种整齐规整,都是绸带做的漂亮的“万民伞”不同。

    这个万民伞上边密密麻麻、重叠无数层的带子,五花八门。

    有簇新绸缎,有更精致的缂丝,更多的是布条,一指粗细、两尺多长,甚至还有些布条已经褪色,是两、三段短布条接起来的,夹杂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十分和谐。

    几位耆老说了,这是和州士绅子弟,连夜走访城中各家各户,说了老知州要归乡,大家准备万民伞之事,无一户拒绝,都是出了布带。

    老知州摸着这布带接头,跟旁边长子唏嘘道:“为父游宦三十年,行迹四州,做了三地父母官,今日才见真正的万民伞是这等模样。”

    那长子引以为傲道:“和州父老至诚,不枉父亲呕心沥血经营十年……此伞足可传家!”

    老知州却是摇摇头,拖着万民伞出去,走到船头,轻轻一推。

    伞骨重,上面绸带布带吸水后更重,打了几个璇儿,就缓缓沉入江中。

    “父亲!”

    长子惊诧。

    老知州不言,眺望和州方向。

    和州不负他,他却负了和州。

    明明可以留下与滁州军周旋,更好的庇护百姓,却选择保全己身。

    “祖父,父亲,你们快来看,这里是什么?”

    长孙的声音带了惊诧从货舱里传出来。

    船板上父子两人听到动静,都带了疑惑过去。

    “多了两个匣子!”

    长子负责收拾的行李,并不算惊讶:“许是霍帅送的仪程!”

    之前士绅百姓太多,霍五等人送到城门外就回去,并没有送仪程。

    这两个匣子,大的一尺见方,小的只有巴掌大。

    那孙儿四下里看看,再没有外人,才小心翼翼抽开大匣子,给父、祖看。

    金光灿烂,都是一枚枚金饼,满满一匣子。

    老知州愣住。

    那长子很紧张了,看着老父亲不放心。

    几十年没回老家,回去要置产置地,以后儿孙也要读书生活,处处都要银子。

    这阖家上下十几口人,正是缺钱的时候。

    父亲不会耿介到将这个也沉江了吧?

    方才那万民伞,长子没反应过来,这回却无论如何要拦着。

    就是那长孙,看着祖父也带了忐忑。

    老知州为官清廉,家资实在不富裕。

    全部家产算下来,都没有这一匣金多。

    霍五正是听闻此处,才叫人预备了这个。

    老知州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拿起那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面略简陋的铸铁牌,正面是“滁州霍”三个字,反面是“1”。

    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都是新的刻痕。

    “这是什么符号?”

    儿孙凑过来,都带了疑惑。

    “这是大食文,唐杜环在《行经记大食国》中有记载,是大食国记账所用数字,是‘一’!”老知州摸索着铁牌说道。

    “这……是霍元帅给的信物?”

    长子带了小心道。

    老知州看了儿子,见他眼睛黏在铁牌上,心中叹口气,合了匣子,递过去:“收好吧!”

    “哎!”

    长子生怕老爹反悔,连忙收好。

    如今世道已乱,谁晓得以后会如何。

    泉州再远,也是大宁境内。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多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

    和州知州衙门。

    主薄连带各科书吏,都带了小心。

    百姓无知,不知和州如今处境凶险;他们这些人却是明白。

    和州不再是朝廷的和州,那他们这些人继续在州府当值就是“从逆”。

    要是滁州军长长久久站下去还罢,否则等到和州被朝廷“收复”,清算起来,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关键是就算他们想要“从逆”,也得看滁州军乐意不乐意。

    没有了生死危机,剩下就是前程事业危机。

    老知州走了。

    他们这些人,会不会也被撵走?

    不想半日功夫下来,压根就没人搭理他们。

    昨天接手州务那位林老爷,也只打发人传话叫“如常”。

    那就如常了?

    三班衙役,簇拥到捕头面前。

    这以后是什么章程?

    衙门里那些小老爷们如常,那三班衙役是不是也如常?

    那捕头眼圈泛红。

    没有人晓得,数万人相送老知州时,还有一人悄悄离去。

    罗千户走了。

    一人一骑,一路往北去了。

    这捕头知老友此去九死一生,却也只能奉上壮行酒。

    “混账东西,有甚问的?如常就如常,这里是和州,仗打完了,不会过日子了?”

    衙役们被骂了,反而心里踏实了。

    那就如常吧。

    ……

    衙门里事情多,什么时候都不闲着,一会儿张家来给新生的孙子上户贴,一会儿李家拉着后院的混混,拿着鸡毛指正他偷了自家的鸡。

    一副太平景象。

    这就是和州。

    安逸平和。

    ……

    霍五一行,走在街面上,看着街道往来百姓。

    小贩的叫卖声。

    买家还价声。

    很是热闹。

    两旁的店铺,买卖兴隆。

    一点儿也看不出,这里才经过围城之战,几个主官死的死,走的走。

    整个和州,已经换了主人。

    “这是心大、还是缺心眼?”

    唐光啧啧称奇。

    霍五看在眼中,却是微微皱眉。

    霍宝跟在老爹跟前,问道:“爹是担心大本营之事……”

    霍五点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和州人性格绵软,不喜战火……为了熄战,他们能联合一回,就能联合第二回……”

    按照滁州军原来的计划,是拿下和州城后,就将重心从滁州迁到和州城,将这里做攻打庐州与日后征伐的后方。

    和州城才修缮的城墙,更是比滁州好守的多。

    霍宝沉思。

    和州这个位置,倒是不担心朝廷出兵,等各地白衫军混战时需要防备。

    想了一会儿,他提议道:“那和州兵都调走,打仗不行,就全都充辅兵好了……文武官员也从滁州调用……”

    “只能如此!”霍五道。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到了城门口。

    那守门曲长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霍五带着大家直接上了城楼,他们是来看那强弩的。

    这些弩,不只适合守城,更适合战场攻击。

    邓健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看好这些强弩。

    如今这强弩的弊端是弩箭不足。

    这点儿好解决,薛家在常州别墅存的生铁过些日子就能随船运回来,多做弩箭,配合这强弩,就是大杀器。

    还有霍宝带来那两尊火炮,也给了霍五启示。

    他写了亲笔信,打发人往金陵去了。

    寻贾源做中人,提的就是强弩与这火炮事宜。

    金陵官员这半年刮地三尺,为了银子,无所不用其极,加高价应该有机会弄到手。

    ……

    下午,滁州军头目齐聚和州议事厅。

    霍五与大家说起征兵事宜:“按照人口多寡,含山县、江浦县各征兵四千,乌江征兵六千,和县征兵九千,共两万三……加上现有的七千和州兵,总数三万……各部所征兵卒,自留两千,剩下送滨江大营操练……水进这次没赶上攻城,可援驰亳州有功,折半,也分一千人,老六那里,亦是折半,分一千人……”

    说到这里,霍五望向冯和尚:“和尚留在滁州那两千人,小宝与老六都夸着好……我想要让他们移驻滨江,好好带带和州兵,和尚这次多留两千人,补足人数……”

    冯和尚的座次在唐光之后,水进之前。

    他起身道:“谢五爷!”心中不无触动。

    他投滁州不足半月,之前不知滁州兵战力分布,这次来和州却是晓得的。

    邓健麾下八千人,为诸将军之冠。

    这次打和州带来七千,还有一千留守曲阳。

    杜老八五千人,唐光五千人。

    杜老八原来是三千人,后加上林瑾率的的一千人马,就是四千人。

    唐光之前就是四千人。

    两人打小和山,招降山匪两千人,如今都在滨江营操练。

    按照邓健、水进之前剿匪之例,这两千人两人平分,就每部五千人。

    霍五直接统帅的兵卒,之前是一万,拨了三千归水进,只有七千,比邓健还少。

    其中不少新兵,这次出征乌江更是只带了三千人。

    之前他以为霍五是削减他的势力,才收了他两千人马,以后也会限定他麾下兵卒人数。

    可有邓健、杜老八、唐光等人例子在前,他晓得自己想多了。

    同亳州孙元帅与柳元帅死把着军权相比,五爷的行事果然不同凡俗。

    想必那计划送往滨江营操练的和州兵,也是另有用途。

    果不其然,霍五对诸人道:“和州兵性子太绵,打仗不放心,守城估计也难……看看能不能操练出来,实在不行以后只能充作辅兵,无战事时修路通渠、改善民生,战事时临时充作各部,运送粮草后勤……”

    和州四县,只乌江县与和州城打了两次,地方才出降。

    含山县与江浦县,都是望风而降。

    滁州军在两县安排的内应,压根就没用上。

    和州军战力之弱,可见一斑。

    众人都没有异议。

    霍五又道:“三县县尉,你们举贤不避亲,可从麾下选人出来担任……只是立下一个规矩,谁举荐,谁担责……日后若是有欺压百姓、背叛滁州军之举,我只寻各位说话……”

    “这是应该的,五爷信任咱们,才让咱们举荐人手,可不得咱们作保!”唐光痛快附和道。

    早年青蛇寨的老伙计,有上了年岁不爱动的,正好可安置在含山养老。

    五爷此举,亦是体恤大家。

    杜老八抓了抓后脑勺:“我那边都差不多啊,总不能留林小子在那头……”说到这里,望向林师爷:“林先生得帮老八参详参详,看回头留哪个……”

    他是不爱动脑子的,遇事询问林先生或霍五,这是早年的老习惯。

    冯和尚看在眼中,心中惊诧。

    这林先生接连“背主”,却依旧受到重用,座位还在杜老八、唐光两位领兵大将位次前。

    更难的是的,这杜八爷论起来也是他的“旧主”,两人却依旧是毫无嫌隙模样。

    林师爷的独孙,跟在杜老八身边,是杜老八的义子。

    杜老八没有娶亲生子,这义子就是最亲近的晚辈。

    日后若无意外,杜老八麾下人马,就是这位义子接班。

    林先生的底气,就是这个么?

    林师爷笑道:“八爷手下几个千户,八爷可问问有没有主动留守的。”

    杜老八手下的几个千户,就是当初背叛马老六跟着他走的那几个把头。

    那些都是马寨主早年的小兄弟,年岁也都不轻,不乏有想要太平养老之人。

    杜老八点头道:“好,那我就问问他们,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竟是对林师爷言听计从模样。

    冯和尚真有些看不懂了……

    滁州军,真是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渐行渐远

    有件事拖不得了。UU小说UU小说

    大家散了后,霍宝就留下了老爹与邓健。

    按照霍五的脾气,这和州城守将肯定是让邓健举荐的。

    邓健手下老人,王千户留守曲阳,李千户在滁州,剩下最得用的张千户。

    和州留守多半会是张千户。

    可有高月之事在前,谁晓得张千户心中如何。

    骨肉之情,最难割舍。

    这世上像徒三那样在姐夫、外甥与好友之间丢了亲戚,选了好友的是少数;更多的是罗千户那样,为了家族背弃其他人。

    “高月之前不招供,我叫人刑讯,他先是攀咬鲍家与邓仁,被识破后就不发一言,我已经命人去曲阳拘拿其父母到案!”

    是侯晓明刑讯,也是侯晓明下令抓人。

    要是张千户记仇,难免迁怒侯晓明身上。

    案子是霍宝下令审的,自然将此事算到自己身上。

    霍五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他怎么敢?”

    邓健手下的外甥,又不是邓健的外甥,霍家父子两个并不需要对高月顾忌太多。

    之所以对他始终有善意,还是因他曾与霍家女议亲的缘故。

    他之前在曲阳的“复仇”,也是为了未婚妻,其情可悯。

    霍宝的“参谋生”计划,邓健当然也知晓。

    可是说是个先行试验,要是顺利,参谋制度会在滁州军里推行。

    高月与童军只有文教之功,职位却升是百户。

    霍宝又将他从教官里提出来,归于参谋部,将参谋生都交到他手中,这是信任他。

    他却捅了霍宝一刀。

    这就是背叛。

    霍五望向邓健:“表弟……若是我没记错,张千户可是极重视他那姐姐……高月之事处置之前,让张千户歇歇吧……”

    和州顺顺当当的局势,可不能因用人疏忽节外生枝。

    邓健面色铁青,浑身怒气腾腾。

    霍宝是他女婿,邓仁是他堂小舅,高月一个毛也没长全的小畜生如此行事,亦是打他的脸。

    他点点头:“表哥放心,我晓得轻重。我这就叫张三过来,让他回滁州亲自处理此事。若是连他这个舅舅去了,都撬不开那小畜生的嘴,就让他滚蛋!”

    高月行事,已经不可宽恕。

    杀了高月,这张千户就不能再带兵。

    等到张三经传唤匆匆而来,心中还在疑惑。

    他如今接手和州治安,并没有发现异样。

    就是城门那边,也没有出现士绅人家举家搬迁之类显眼之事。

    见霍五父子也在,张三先是一愣,随即给几人施礼。

    霍宝起身避了,叹气道:“我怕是辜负张叔所托……”

    高月入童兵营,还是在曲阳时张千户开口请托。

    霍宝因老爹与众人平辈论交的缘故,在诸位面前多执晚辈礼。

    可是尊称叔伯的,只有黑蟒山出身的几位把头与曲阳三位千户这些老人。

    后提拔上来的千户等人,都以职位相称。

    这其中,因在曲阳待了一段日子的缘故,他对张、李、王三位千户又格外熟悉些。

    相识微末,中间又连着着邓健,霍宝也希望彼此善始善终,却是艰难。

    张千户先是疑惑,随后脸色骇白:“可是高月在亳州出事……”

    “不是亳州!我没点他随军,让他在滁州留守……”

    霍宝仔细说了高月之事,连同他先是用心不良攀咬到后边的一言不发。

    “那印《弥勒真义》之事是州府小吏构陷李千户,高月违背我的命令,不用军规教导参谋生,用《弥勒真义》教导参谋生,却依旧不知缘故……我不放心,叫人排查童军,又查出教徒七人、信徒三十七人,这四十四人都是曲阳出身,与高月相熟有私交……”

    张千户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细细密密渗出冷汗。

    曲阳出身的童兵一千人,高月发展了半成的教徒与信徒,这不是一日之功。

    就是他想要为外甥辩解一句被人哄骗、临时发昏都不能。

    霍五与邓健的脸色更黑了。

    方才霍宝与他们说是,没有提高月在军中传教之事。

    大家打着白衫军的旗号,可都明白弥勒教是糊弄人。

    可以打着弥勒教的招牌糊弄百姓,却不能拿着《弥勒真义》蛊惑自己。

    那本书浅薄可笑,最大的危害,是立场分明,里面不少理论都是让教徒心甘情愿侍奉童家一脉。

    高月此举,不仅是背叛霍宝,还是背叛滁州军。

    张千户望向邓健的目光带了无措:“邓爷……这……”

    “你交了差事,明日就回滁州亲自处置此事……问出高月背后有没有其他人,这人……”邓健寒声道。

    “是!”

    张千户带了颤音应下,不敢嗦,应了一声,急匆匆离开。

    看着张千户离开,霍五道:“张三长姐只有这一子,怕是张三不舍……表弟看手下差不多的先提拔两个上来用,以防到时措手不及……”

    张三此番回滁州,要是为外甥求情,那他不能用了。

    要是他“大义灭亲”,亲自处置外甥,那就算邓健要继续重用他,霍五也不会应。

    谁晓得他会不会将的此事记在霍宝头上。

    霍五绝不会允许威胁儿子的人起来。

    当初对江平如是,眼下对张三也如是。

    从此事摆到台面上来说,或者更早,霍宝发现高月逆行时,张千户的前程就止步于此。

    滁州军基业初定,正是上下齐心合力之时。

    张千户这种带了隐患的,只能选择弃用。

    邓健闷声道:“不用特意提拔哪个,除了驹子与老虎,剩下几个千户里提个就是……”

    霍宝都希望与张千户善始善终,何况邓健?

    张、李、王、赵四位,是他做捕头时的小兄弟,大家相交十来年。

    赵千户背叛,还是邓健下令斩首。

    张千户对邓健素来忠心,又视之为臂膀。

    可是和州都尉的前车之鉴在,张大姐对张三又是长姐如母的情分,就连邓健也不能说张三会在亲人与自己之间选择自己。

    就是自己下令,命张三处置高月,给了张三狠心的借口,以他的性子,也未必会下得了手。

    ……

    知州衙门门口,张千户走出来,心里似火烧。

    他后悔不已。

    早在上回侄子跟着赵千户作乱时,他就该好好将外甥打一顿,关起来好好管教,而不是塞到童军。

    这混账东西,一次比一次胆大,置他这个舅舅于何地?

    这次更是累及姐姐、姐夫。

    但凡有半点顾忌父母亲人,就不会如此行事。

    张千户恨得牙根儿痒痒。

    只是外甥混账可以不要,姐姐、姐夫却不能不管。

    他等不及明日出发,立时前往大营寻马驹子交接和州城治安之事。

    马驹子、霍虎之前负责的是接手那四千和州兵。

    见张千户脸色难看,匆匆交接治安之事,马驹子不由变了脸色:“可是滁州有事?还请大人勿要瞒我!”

    张千户苦笑道:“是滁州事,却不与六爷相干,是高月出事,邓爷叫我回去处置……”

    马驹子放下心,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倒是不好追问,只安慰道:“大人也别太着急,有李千户在滁州,多少会看顾令甥……”

    张千户闻言,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关心则乱,先前倒是忘了这个。

    有李千户在,就算拘拿了高家夫妇,也会看顾一二。

    再多,怕是不能。

    想起霍五的脸色,张千户生出几分绝望。

    ……

    滁州城,州衙门口。

    衙门放了告示,不少士绅百姓围观。

    “滁州兵连下和州四县,八月初八州府统一举行儒生试,童生以上皆可以报名应试,善术数者经预考允白身应试,考试合格者往和州为吏!”

    “怪不得都说大军往南去了,原来是打和州。”

    “过了中秋才开拔,这没几天呢?”

    “霍元帅厉害,听说前两日含山县与江浦县的捷报就到了,没想到连和州城也拿下来……”

    “参加这儒生试,过了,就能去和州做官去了?”

    “还能有假不成?不过上头还说了,四县士子都有资格报考。”

    “怪不得定在五日后,应该是给下头的士子留时间到州府来。”

    “嗯,估计下头三县也贴告示了。”

    人群中,一中年儒生看着告示,有些怔住。

    这人正是三日前卸任滁州吏科文书的何伯光。

    即便马寨主之前说了九月初将在滁州考试招人,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和州已经打下来。

    按照马六爷的说辞,以后滁州军所辖之地为文官异地调用。

    和州一州府三县城,四地皆要用人。

    何伯光不由心头火热。

    论学识,他是举人;论资历,他曾为吏。

    这考试又有何惧?

    滁州城上下,都被这条告示惊动。

    滁州兵是滁州子弟兵,打下富庶的和州,将地盘扩了一倍,大家提起来都与有荣焉。

    更让人动心的是,前程可期。

    士绅子弟心动,因那善术数者也可以经过预试获得考试资格,使得不少商贾人家也跃跃欲试。

    ……

    鲍家医馆中,鲍二爷就很动心。

    因几日前的官司,出入一次州衙,他也生出当官的念头。

    平民百姓,遇到事情,任人宰割,难以自保。

    ……

    四方楼里,郭大爷走到郭老爷:“爹,儿子也想要一试……”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心乱了

    郭老爷看着长子颇为意外:“老大,你今年都四十了!”

    眼看抱孙子的人,这个时候想要改行是不是晚了?

    “爹,看州衙告示,缺的不仅是政务官,通晓账务的书吏也缺,要不然也不会提会术数的……这实是一个机会,儿子真的想要试试……”说到最后,他带了恳求。www.uu234.netm.www.uu234.net

    “那这四方楼?”

    “交给老二吧。”

    郭大爷三子,两个年长的跟着叔叔在水进麾下,却都不出挑,转了辅兵。

    郭二爷这个当爹的不大提起来,可生了个厨艺有天分、研究新军粮有功的郭鬲,又是在滁州军记名的,足以支撑门户。

    郭三爷已经是曲长,他长子郭釜虽年幼,身上多了个小元帅伴读的资历,日后的前程也差不了。

    眼见长房最弱,郭大爷不是嫉妒兄弟侄儿,却也心情很是复杂。

    儿子立不起来,就只能他这个老子使力气。

    郭老爷是老辈人,自然看重长房一脉。

    就是这四方楼,就算是郭二爷打理,以后也只会归长房传承。

    谁会想到这风云迭起,郭家人得了新的出路?

    人心乱了。

    “那就去试试!”

    郭老爷终是点了头。

    ……

    滁州知州衙门。

    马寨主看着李千户,半响没应声。

    “六爷……高月死不足惜,可张大姐到底……”

    李千户也是为难。

    高月的案子交到他手中,他没有异议。

    高月十五岁,虽没有成丁,可也不能说是孩子。

    犯下大罪,落得如今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可高家夫妇那边,已经拘押到州衙,要是刑讯,他实在下不去手。

    十来年的兄弟情,他别的做不得,拖一拖等张千户过来还能力所能及。

    马寨主放下茶盏,道:“你念着兄弟情分想要等两日就等两日,可也莫要犯了糊涂……此事就算小宝大度,五爷那边也不会容的……”

    李千户忙不迭点头:“六爷放心,我护着张大姐,就是尽心了。”

    “这天下哪里有舍得儿的娘?哪里又有舍得姐姐的兄弟?只盼着你不后悔就行。”

    马寨主眯眼看着李千户几眼,说了这一句,摆摆手,打发李千户下去了。

    李千户只觉得马寨主话里有话,又觉得自己多心,讪讪离去。

    马寨主摇摇头。

    要真是兄弟情深,不会看不出张千户处境。

    这张大姐、高月母子已经是张千户的拖累。

    最好的法子,就是快刀斩乱麻,在张千户回来之前解决此事,才是真正保全兄弟。只是那样,兄弟情分也差不多到尽头。

    可像眼下这样,将此事拖住,让张千户亲自处置此事,看似够义气,却是亲眼看着张千户走上死胡同。

    “都他娘不是好东西!”

    马寨主嘀咕一句,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人都有私心,谁也不是圣人,不耽误正事就行。

    ……

    滁州州衙外,李远神色有些恍惚。

    李千户拍拍兄弟肩膀:“想啥呢?”

    “大哥,姐夫那里?”

    李千户面上带了厌恶:“打了四十板子,罚金两百两银子,明日让他滚回曲阳猫着。”

    传教护法邓仁因索贿、贪污拟了“绞”,之所以让他保全尸,还是因他是邓健亲族的缘故。

    老督查也是拿邓仁给滁州上下头目立规矩。

    犯了律例的,死罪难免。

    若是众将军亲眷,那给的最大情分,就是留个全尸。

    因这个缘故,李远不免担心姐夫。

    李姐夫听人蛊惑,想要赚个差价,屯书时用了低价赊账,这个论起来也不清白。

    “那……高月呢?”李远小声道。

    李千户看着兄弟,正色道:“还问他作甚?还嫌他连累得你不够?”

    说起此事,李千户亦是难掩气愤。

    李远是童兵参谋部代部长,那些参谋生以后都是李远的手下。

    高月在参谋生里捣乱,不仅是辜负霍宝信任,还将李远放在火上烤。

    童兵已经征了新兵。

    李远之前已经是霍宝麾下第三的位置。

    因高月拖累这一次,没有降级,可到底失察在前。

    不是为参谋生那几日功课,而是为高月在曲阳兵里传教半年。

    李远经历定远大战,见了生死的,担心的不是高月生死,而是担心事情越拖越大。

    “哥,要不要帮张三哥一把?”

    李远迟疑了一下,依旧开口道。

    李千户看着弟弟,脸色发黑:“你素来伶俐,当晓得自己立场……小宝爷是你上司,五爷是滁州之主……如今滁州军人才越来越多,不是缺你一个就转不开……学学侯晓明,只有忠心,才能真正立住跟脚!”

    李远摇头:“我没有不忠心……我就是……就是怕哥你以后会后悔……”

    李千户面色怔住,终于反应过来马寨主之前那两句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悔,哪里有什么悔的。

    他知晓马寨主性子惫懒,不会多管闲事。

    跟了邓健十来年,一直被张千户压在头上。

    李千户之前并不计较。

    毕竟张千户有把子力气,的确比他出色。

    可眼下不一样了。

    他武力不行,转了文职;张千户却因勇武,一直跟在邓健身边。

    军功最重,两人差距会越来越大。

    张千户是十几岁就跟着邓健的,脾气也像了邓健,最是傲慢。

    就算他将张千户当兄弟,张千户也没将他与王千户放在眼中过……

    ……

    李千户在兄弟面前说的再嘴硬,可接连被两人看破那点小心思,心中也不安,恍恍惚惚过了半日,晚上也辗转反复,熬的眼圈发黑。

    次日,宋二爷见了,只李千户担心高家夫妇,劝道:“只要查明他们夫妻没涉案,过后就放了,不用太担心。”

    李千户苦笑道:“这天下哪儿有舍得儿的娘?哪儿舍得同胞姊妹的兄弟?”

    宋二爷也知这才是此案最头疼之事。

    张千户职位是千户,可不是寻常千户,是有资历的老人,是邓健军中二号人物,又与李千户是袍泽之谊。

    李千户却是明白过来。

    他之前心太切,露了私心。

    马寨主提点自己,就已经是表明不喜此事的立场;弟弟提醒自己,也是觉得这样不妥当。

    别人能对张千户落井下石,他却不行。

    就算张千户没有将他当兄弟,可在别人眼中,他却要将张千户当兄弟。

    李千户明白过来,带了几分后怕。

    真要是背后给兄弟插刀之人,上面人还敢放心用么?

    那拉下张千户,又有什么用?

    “我去审高月。”

    李千户有了决断。

    他是滁州掌事,宋二爷自是无异意。

    两人没有大张旗鼓,只传了两个书记,往大牢去了。

    ……

    知州大牢,关押的人并不多。

    早在霍五等人占了滁州后,就叫人清理刑狱。

    案情查清,有冤的直接放了;不冤枉的,就按律定罪。

    该杀的杀,不到死罪的就都充入苦役营执役。

    高月与高家夫妇都在这里。

    只是为了防止串供,没有关在一块。

    高月前几日熬了刑,被收拾的不轻,此刻满脸涨红,有气无力躺在地上。

    他身边有个狱卒,手中端了黑乎乎的药汤子,正给高月灌下去。

    这是李千户吩咐的,总不能口供还没问出来,人就熬不过去。

    高月有气无力,喝了两口药汁,又吐了出来。

    那狱卒没有耐心,掐了高月腮帮子,直接将剩下半碗药灌了下去。

    高月呛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样子十分狼狈。

    李千户、宋二爷进来时,就看个正着。

    那狱卒倒是吓了一跳,忙躬身上前道:“李老爷,这……这一口一口喂他都吐了,这已经是第二碗药……”

    李千户摆摆手,打发他下去。

    高月看清李千户,死寂的眼中多了神采。

    “李舅……我爹娘……”

    “招吧!你爹娘他们拉扯你这么大,你一日孝没尽过,不拖累他们就是尽孝了。”

    李千户蹲下来,苦口婆心劝道。

    高月变了脸色,身子往后一缩,望着李千户带了戒备。

    李千户脸上带了怜悯:“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你痛快招了,你爹你娘就能早一日出去……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别逼着我当着你爹娘的面刑讯你……”

    “为什么……当初我恨白衫军,是你们劝我不要恨,如今我信了弥勒,又有何过错……”高月终是坚持不住,嚎啕大哭。

    “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作甚不敢说出幕后之人?你以为还跟上次曲阳似的,等你舅舅回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做梦!

    你晓不晓得,你将你舅舅坑死了!他当你是亲儿子,你这样回报他?咬邓仁,咬鲍家?鲍家后头跟着李家,你到底知不知道?

    上回你说受了赵六蒙骗,以为邓爷待你舅舅不好,想要造邓爷的反;这回是不是你又说自己受了蒙骗,以为五爷待你舅舅不好,就想要造五爷的反?

    做个人吧,莫要每次都拉扯你舅舅做大旗,有你这样的外甥,他真是倒了血霉!”

    说到最后,李千户愤愤难平。

    这叫什么事?

    高月此事影响的不是一个两个。

    之前霍家父子待下极为宽容。

    布置下去的事,也不会再监察问询。

    若非如此,也不会让高月钻了空子。

    以后,怕是不会再如此了。

    高月哭倒在地,终于开口:“是……是霍二叔……”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义之所在(补26日欠更,顺便求保底月票)

    李千户愣住。m.www.uu234.net

    宋二爷不知曲阳事,可听到“霍”字心里也跟着颤了颤。

    滁州境内哪里还有第二个“霍”?

    虽不知这个“霍二叔”是哪一位,可多半是霍家父子亲族。

    事情大了。

    李千户却立时想到其中漏洞:“顺二爷回曲阳几日就随五爷去了滨江,六月里又去了关外……哪里有空蛊惑你行逆?”

    “真的是霍二叔,有霍二叔的印章为凭……”高月哽咽道:“印章就埋在我床下……”

    “只印章?还有亲笔信?确实是顺二爷的笔迹?”

    “有亲笔信,让我阅后烧毁……是霍二叔的笔迹,我没留……”

    “上头怎么说?作甚让你传教?”

    “……说好好传教,以后就能替代柳元帅……成淮南道教首,到时就能给大姐儿报仇……”

    李千户看着高月,如看着傻子。

    “报仇?迎了陵水白衫进城的高狗儿五月底就跌进水渠淹死了,他两个儿子,欠了赌债,一个打折了腿,一个挑了手筋,都成了废人……纵容族人在曲阳作恶的韩将军,中秋后卒中……”

    高月不可置信:“高狗儿死了?还有那姓韩的,也出事了?怎么没有消息传出来?”

    “一个老头,死了就死了,还是天大的事儿不成?陵水那边,之前只有那个姓韩的坐镇,他出事儿,怎么敢将消息传出来?”

    李千户协助马寨主留守,自然晓得陵水消息。

    高月脸上血色褪尽。

    李千户却是闭上眼睛,脑子里混做一团。

    知晓霍顺之事,还用此设局,是霍家惨案的知情者。

    曲阳人?是谁?

    他心中苦笑,这回倒是不做贼也心虚。

    五月间他打理曲阳庶务,接的“霍顺伤人案”,正知此事内情。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啊。

    他睁开眼睛,正色道:“印章是真的?”

    “是真的,青石刻的……是霍二叔的私印,小时候我过去,与大姐儿淘气,偷偷拿了印胭脂,记得清楚,‘顺’字上头多一连笔,跟常见的‘顺’字不同,我们当时还觉得怪异……”

    “笔迹一模一样?没有觉得古怪的地方?”

    霍顺之前是布店掌柜,少不得记账之类的,想要找到他的字迹模仿,应该不困难。

    高月迟疑了一下,道:“纸,是生宣……”

    李千户精神一震。

    生宣,一刀二、三两银子。

    这不仅是读书人用的,还是家资富裕的读书人用的。

    寻常人家用的是竹纸与毛边纸。

    就是衙门里用的,也是略好一些的素纸,而不是可以传家的宣纸。

    他起身,刚想要喊人,就见牢房门口站着一高壮汉子。

    “张兄弟,你……回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连夜赶路,风尘仆仆的张千户。

    ……

    张千户对李千户抱拳道:“大姐那边,谢谢李哥照拂!”

    李千户忙摆手:“不算什么,六爷本也没有为难大姐、姐夫的意思。”说到这里,有些不安。

    张大姐夫妇没事,可眼下高月看着实不算好。

    因臀部伤重的缘故,高月只能趴着。

    又因夹板的缘故,右小腿小骨都错位,幸好之前让正骨大夫给正上,要不然更狼狈。

    张千户对外甥的伤处视若无睹,一步一步走上前。

    “舅……舅……”

    高月看了眼舅舅,就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声音比猫大不了多少。

    张千户狠狠一脚,将高月踹飞。

    李千户与宋二爷吓了一跳,一时忘了上前阻拦。

    高月直接摔到墙上,闷哼一声。

    张千户一把扯了高月的前襟提起来,双目尽赤:“就算印章是真的,你能留意到宣纸,心中就存过疑,可你还是做了,为什么?”

    他之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在高月招出“霍二叔”时就在了。

    开始还疑惑是不是霍顺被仇恨迷了心窍,连累了外甥,等听到高家父子与韩将军的消息,就晓得不是霍顺。

    霍顺之仇,也是霍家之仇,霍家人怎么会忘?

    霍五敢用霍顺,不担心他因仇恨犯浑,就是给了应承。

    ……

    高月瞪着张千户,似是不相信他会对自己动手。

    张千户目中都是寒冰:“说!”

    “说就说!”

    高月扯着脖子,望向舅舅亦是如同仇人:“你们滁州白衫同陵水白衫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丘之貉……就是你们装模作样,像好人似的,可抄家、夺财、纳民女为妾,你们什么也没少干!你们打着弥勒佛的旗号,行的却是邪道,还反过来污蔑教徒为‘伪教徒’,你们欺佛欺民,你们会下地狱的!”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人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弥勒教!不是你们这些邪道,是真正的救世之道,只有明王,才能带来天下太平……你们假借弥勒来哄骗世人,你们都是窃贼……”

    说到最后,他脸上带了狂热。

    张千户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从高月的前襟移开,直接落到他脖子上,加重了力道。

    高月脸上涨红,露出惊惧与不可思议。

    宋二爷骇的魂飞魄散,手脚俱麻,想要上前拦着,可身子不听使唤。

    李千户也如同木雕。

    “舅……”

    高月脸上憋得青白,抓着张千户的胳膊,想要推开,却是不能。

    张千户移开眼,手下力道却没有缓和。

    高月使劲挣扎着,安静的牢房中,都是“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李千户握了握拳头,面上带了决绝。

    他上前两步,大力扯开张千户。

    “李哥!”

    张千户十分意外。

    李千户行事素来圆滑,这是怎么了?

    李千户心火直窜。

    怎么了?

    还不是被马寨主、李远昨天那话吓的,真要目睹张千户杀甥,不是显得他冷血?

    他袖子里抄了匕首,身子哆嗦着扶了高月,左手轻轻拍他,带了颤音道:“好孩子,下辈子乖些……”

    高月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低头看了眼,随即呕出一口血,喷了李千户半脸。

    李千户轻轻将高月放下。

    “为……为什么……”

    高月看着胸前匕首,眼中带了不解。

    “你舅舅……就你娘一个亲人,你娘也就你舅舅一个兄弟……”

    李千户像是用尽身上力气,瘫坐在地上,浑身不停颤栗。

    张家姊弟两个翻脸算什么?

    大家觉得高月之事棘手,不就是怕处置他,让张千户生怨?

    就是张千户自己处置,也没人保证他心中不生恨。

    这回好了,他帮着解决了。

    张千户就算因此事迁怒他人,自己这个当面杀他外甥的罪魁祸首也在前头挡着,轮不到霍五爷父子身上。

    隐患没了。

    张千户的前程也保住了。

    李千户捂着脸,眼泪跟着出来。

    他娘的,这算什么事儿?

    真他娘够义气……

    ……

    高月瞪着眼睛,已经没了气息。

    宋二爷夹着腿,险些吓尿。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文武有别。

    这些武人,一个一个,都杀人不眨眼。

    他寒毛耸立,回想这两月来可有得罪李千户的时候。

    想了一圈都是恭敬着,并无轻慢之处,他才狠松了一口气。

    张千户显然也惊住。

    宋二爷眼中李千户是武人,在张千户眼中李千户却是整日笑嘻嘻、满肚子算计的酸生。

    就是三月里跟着邓健收拢县兵,驱逐陵水白衫军,李千户也不是在前头,而是躲在后头。

    就连他那个兄弟,也是沾了他的毛病,缺少些男儿胆气。

    手上没有沾过血的人,今天却是动手了。

    张千户心中有些酸。

    他上前一屁股坐在李千户旁边:“李哥,你不是怕血气么?”

    李千户抹了一把脸,闷声道:“这世道,早晚有这一遭……你要恨,就恨我吧!我昨晚寻思了一宿……就算你没回来,我今日问完也要……”

    张千户伸手将外甥的眼睛合上,神色很平静:“李哥当我是不知好歹的?我晓得李哥是为了我……高月是我外甥不假,可邓爷、李哥、王哥也是我的亲人……”

    李千户很是惊讶,没想到张千户还有说这软话的时候。

    他没有娘们唧唧地询问他一对三会怎么选,只道:“大姐那边……”

    要是张大姐有几个骨肉还好,关键是只有高月这一根独苗。

    “你弟妹有身孕了……若是大姐乐意,就与大姐养;姐夫那边,想要高家血脉就买两个婢子……”

    张千户随口说道。

    李千户望着他,颇为意外。

    这是早就打算了?

    没想过保外甥,是不是忒心狠?

    张千户没有解释。

    别人都说他念恩情,没人晓得他其实也最冷心冷肺。

    一个高月,在他心中还真抵不过邓健、李千户、王千户三人的分量。

    前面曲阳事,这次滁州事,高月两次逆行,哪里顾虑过他这个舅舅半点儿?

    高月的眼神没骗人,那些话也表明,在他心中,将滁州上下都视为仇人,其中也包括自己这个舅舅。

    至于姐姐、姐夫那里,想养孩子有孩子,不想养就算了,反而有自己给他们养老送终。

    ……

    这么大的动静,没一会儿功夫,就传到马寨主耳朵里。

    马寨主听了,对于高月下场早有预料

    可对李千户所为,还真是有些意外。

    这李千户总算没糊涂到家,可以好好调教。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下大势

    金陵,城东千户所。www.uu234.netwww.uu234.net

    贾源看着手中的信,久久无言。

    滁州军进和州之事,他已经听到消息,只是没想到和州会如此不堪一击。

    强弩?火炮?

    霍五到底想要走到哪一步?

    贾源莫名打了个寒颤。

    贾演皱眉走进来:“二弟,粮食要断了。军饷拖了半年,这粮食也一个月比一个月迟……”

    兄弟两个当初捐的都是代百户。

    因这半年金陵官场买官卖官成风,贾源就捞个千户,也给胞兄走动出一个掌印来。

    兄弟两个一个军务,一个后勤,这城东千户所一千多人马说是私兵也差不离。

    这并不符合官场规矩,可眼下又哪里有什么规矩?

    河南道、淮南道都乱了大半年。

    江南也不太平,台州早在三、四年前就有盐商聚众造反,当年受了朝廷诏安,如今又趁着中原大乱,开始割据地方,攻打相邻州府。

    同为江南西路,幸好与金陵隔了九百里,不用担心他们打过来。

    贾源咬牙切齿道:“这是将官仓的米卖光,开始卖军粮了?”

    贾演叹气道:“都疯了……朝廷,真没指望了么?”

    贾源苦笑道:“还有什么指望?河南道、淮南道都乱成一团,好不容易山东兵收复徐州,又到了淮南,仗都没打,就给招回了。”

    “就因为山东军将领是皇后族人?”

    贾源点头道:“就是为这个。京城传出的消息,今年皇后三十春秋,有人请立太子……”

    贾演倒吸一口冷气:“皇后儿子不是死了么?”

    金陵繁华,与京城消息始终不断。

    “皇后去年抱养了宫人子所出的四皇子……”

    “想来皇上不愿意。”

    储君之位,历朝历代,都是有嫡立嫡,无嫡就立长或立爱。

    今上少年登基,在位十八年,有四位皇子。

    长子是皇后所出,两岁殇;次子、三子都是贵妃尹氏所出,一个十三、一个十岁;四子是宫人子,年方三岁。

    尹氏是高丽贡女出身,比皇帝还年长五岁,是皇帝少时奉茶宫女,也是第一位妃嫔,十几年恩宠不断。

    为了这位贵妃,皇帝还废了一位元后。

    不过作为一个少年登基被权相架空的皇帝,他的“废后”也是顺势而为。

    元后是前丞相的外孙女,高门贵女,性子彪悍,曾鞭打尹氏。

    随着皇帝亲政,扶持新人取代前丞相,元后也被废位、赐鸠酒。

    只是尹氏身份低贱,无缘后位,今天就又择了高门出身的继后,就是如今这位皇后。

    这位皇后父兄都是军中将领,叔父更是当今丞相。

    皇帝怎会放着已经长成的爱妃之子不立,立一个奶娃娃?

    后族权倾朝野,怕是四皇子立太子,他这个皇帝的性命就要到头。

    到时候母后临朝,这天下是谁家天下?

    如今朝廷陷入僵局。

    若要出兵平叛,那就后族的分量越来越重。

    二皇子就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远。

    今年有人请立太子,未尝不是河南道、淮南道大乱的缘故。

    想要借此要挟皇帝,立皇后养子为太子。

    只是皇帝到底是皇帝,岂是愿意被威胁?

    还有这皇帝之前,四、五位皇帝都是暴毙、毒死,也足以让人引以为戒。

    贾演半响没说话。

    自古以来,皇权与相权之争,都是不死不休。

    丞相是高门,家中文武满朝。

    若丞相败,大宁元气大伤。

    若皇帝败,皇后扶幼主登基,就算平叛,大宁也要换主人。

    这世道真是没救了。

    贾源将手中信递给兄长。

    贾演接下,匆匆看过,神色大变:“滁州、和州……下一步就该是庐州……庐州有巢湖水军……”

    “大哥也看出来了?”

    “或许……是为了打扬州?扬州城也有水军,想要拿下扬州城,需要水陆齐下……”

    “拿下扬州呢?上头只剩下一个楚州,再北河南道都有教首起事,总不能朝廷平叛军还没来,各地白衫就自相残杀吧?”

    贾演又看了眼信:“这两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军粮都要断了,留着这些还有何用?就那百十丈的缺口,金陵还用守么?这就是块肥肉。”

    金陵与和州隔江相对,霍五怎么会允许旁人占金陵?

    火炮也好,强弩也好,都在金陵守军手中,轮不到他们这城郊四方千户所。

    “史今那边?”

    这半年贾家兄弟升官,史今作为地头蛇,军中老人,也从千户升了金陵卫指挥使司副使,正四品,手下掌管三千守军。

    “史大哥是明白人,他之前拉了咱兄弟一把,咱们不能撇下他。”

    史今性子谨慎,可实际上对霍五那边,也始终卖着人情……

    ……

    和州州衙,一早贴出了告示。

    不少士绅百姓围着观看。

    “初八在州学准备考试,考试合格者往滁州为吏员,童生以上者在州衙报名……善术数着可经初试获得报考资格……”

    “童生以上还靠谱,怎么还单列出术数?那不是账房都能下场了?”

    “许是就缺记账的人呗。”

    “滁州穷呢,谁稀罕去?”

    “当官呢,你不稀罕有人稀罕!”

    “……”

    不管滁州如何,动心的人不少。

    不止寒门士子,就是士绅子弟也多动心。

    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

    霍元帅是两地之主,出仕侍奉不是应该的?

    这就是和州与滁州的不同。

    滁州士绅之前念念不忘朝廷。

    被滁州军收拾了好几回,可都是半强制的拉了子弟入滁州军,还有不少人家在观望。

    到了和州这里,不用霍五威逼利诱,他们自己就将自己说服。

    告示贴出去没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人到衙门里报名。

    ……

    中午,霍宝从林先生处出来。

    朱刚、梁壮已经在外头候着。

    自从到了和州,霍宝就恢复先前滁州规矩,上午随着林先生学习《史记》,下午去州大营,看马驹子等人操练兵卒。

    两千童兵也在州大营,由霍豹盯着。

    霍宝看见朱刚,想起一事,道:“近日无事,你与小二收拾、收拾,回滨江待几日,陪陪父母……”

    之前跟朱县尉提过一次,让朱强回滨州一段时间的,后来缺人就忘了此事。

    如今和州四地都开始征兵,负责和州征兵的是水进。

    童军编制除了换冯和尚部的两千人,还有五千,半数以上新丁,暂时并不征兵。

    正是闲暇时候。

    和州距离滨江不足百里,有事情再传召回来也来得及。

    朱刚迟疑道:“宝爷身边……”

    “大家都在跟前呢,还缺人使唤不成?不要嗦了,放你们一旬假。”

    霍宝道。

    这半年大家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也要松弛有度。

    想到这里,他对梁壮道:“你们几个,也轮流休假,想要探亲访友,还是散心溜达,正好趁着这不冷不热的时候……”

    这些童兵头目,就算是流民出身,原籍也都是左近几个州府。

    梁壮脸色泛红,带了几分腼腆道:“若是便宜,属下想请几日假……回陵水一趟……我娘生前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是舅舅家的表妹……”

    霍宝知晓梁壮籍贯陵水,父母双亡,去年秋大旱,随着同乡逃荒到金陵。

    就是童军中,还有两个少年是他同乡。

    没想到还有舅舅这样的亲戚。

    “你舅舅家还在陵水?没有逃荒?”

    “我舅舅家里有几亩地,还有一门手艺,是木匠……”

    霍宝闻言,不由皱眉。

    娘亲舅大,这可不是虚话。

    梁壮今年十五,去年十四。

    他长大高壮,虽未成丁,可也能当大半个劳动力使唤。

    这样亲外甥,还是未来姑爷,舅舅都不管?

    任由他逃荒?

    “你去年怎么没投奔你舅舅去?”

    “……”

    好一会儿,梁壮方讪讪道:“舅娘过日子仔细……”

    霍宝无语。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梁壮舅娘显然是例外。

    还有那舅舅,当家作主的男人,真想要庇护外甥,还能任由婆娘作妖?

    多半是嫌贫爱富、有心悔婚。

    梁壮明知舅娘不喜,却依旧想要探亲,这是在意这门亲事。

    疏不间亲。

    霍宝不好拦着。

    毕竟是他开口提轮休,梁壮才提及此事。

    只是陵水如今又不同,可是亳州军一万多人驻扎。

    七、八月的时候,邓健又带足人马过去折腾一趟,拉够了仇恨。

    他们不敢打到滁州城,还不敢拿几个滁州军泄愤?

    霍宝便带了不放心道:“本当让你多带人,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可柳元帅如今在陵水,他家两个公子都不是明白人,为防节外生枝,你还是隐了滁州军的身份,以七叔那边铺子管事身份回去,多预备些礼,莫要说漏了嘴。”

    梁壮自是无异议。

    说话的功夫,几个人出了州衙。

    一青年在不远处徘徊,望着州衙,神色带了犹豫。

    看到霍宝几人,他退后几步。

    待看清楚霍宝长相,他又上前。

    “止步!”

    朱刚握着刀柄,对那青年呵斥。

    梁壮也侧身挡在霍宝跟前,望向那青年带了戒备。

    “恩公!”

    那青年对着霍宝,拱手做礼。

    半年的时间,霍宝身量抽高好几寸,只是依旧是少年身形,五官模样也没大变。

    这青年却变了许多。

    不是之前那种富贵少爷模样,沉稳许多。

    这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南山村兵祸后,霍家父子途中遇到的史从。

    “史二爷!”

    霍宝从梁壮身后走出来,很是诧异:“你没去亳州?”

    “当初与恩公与贾二哥别过,我们就一路往北,一日之内,遇到两伙劫匪,家丁跑了大半……不敢再走,就想要从和州绕路,没想到舍妹大病一场,就耽搁下来……”

    史从三言两语交代了别后经历。

    外头不是说话的地界,霍宝就对朱刚、梁壮道:“你们两个回大营,跟豹子说一声请假的事,将手头差事交了,我就不过去了……”

    朱刚、梁壮两人应了,霍宝对史从道:“史二爷还请随我进去说话。”

    史从看看州衙,看看霍宝,惊疑不定:“恩人姓霍,可是滁州霍元帅亲族?”

    霍宝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道:“这半年来,史二爷竟一次也没回金陵?”

    若是回去,当知晓霍五父子身份。

    史从神色黯然:“罪余之人,不敢贸然露面,恐累及慈亲族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解了疑惑

    “史大爷五月时补了千户,七月升了金陵卫指挥使司副使……贾家两位叔父,三月时补了军职,如今都在东城千户所任上,贾二叔为千户,贾大叔为掌印……”

    说到这里,霍宝顿了顿:“史大爷很是放心不下你,几次托我爹打听你的消息……我爹之前还叫人去亳州寻你,一直没有线索,以为你是用了化名……”

    没想到史从压根就没去亳州,而是距离金陵就几十里的和州。www.uu234.cc

    史从听得目瞪口呆。

    贾家兄弟,一个秀才,一个白身,半年之内就一个从五品、一个正五品?

    堂兄那边,从五品掌印位上多年,资格够升千户的,升千户不意外,可随后又连升两级到正四品指挥使司副使,也太骇人。

    说话的功夫,霍宝将他领进一间茶室。

    是州衙临时待客之处。

    “金陵,怎么了?”

    亲朋故旧都在金陵,史从关心则乱。

    “三月底换了知府,四月换了金陵卫指挥使……这两位都是爱财的,金陵这半年来月月加税,商户已经跑了不少……”

    史从脸上更是担忧,已是坐不住。

    霍宝见状,怕他一冲动跑回去,忙道:“若是你家仆在外,那就还是再躲些日子为好……前头走了的金陵知府,还只对商贾人家动手,如今这位知府,却是京中有靠山的,敛财无度,已经寻借口抄了好几个士绅人家。”

    这不是吓唬史从,而是真事。

    就是因这个,弄得金陵城怨声载道。

    这知府之前刮地皮榨的是商贾与百姓的血,士绅人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肉割自自己身上,才是真疼了。

    史从也明白霍宝之意。

    那些逃散的家丁,都是后患。

    要是他始终不露面,还没有什么。

    就算家丁想要反咬主人杀官兵,也是口说无凭,无以对证。

    要是史从回去,别人再拿出那些家丁来告史从,就算证据不足,只凭口供,不死也得褪层皮。

    他也是因顾忌这个,才不敢与家人联络,就怕落了行迹,拖累亲人。

    只是……

    他望向霍宝目光带了殷勤:“恩人与贾二哥那边有书信往来?”

    霍宝点点头道:“你若是有家书,可以送过来……令堂三月里主丧,对外宣称令尊是在江上出事,一双儿女失踪,想来还在苦等你们兄妹消息……”

    史从红了眼圈。

    霍宝见气氛沉重,岔开话道:“方才在外头……你可是有事?”

    史从苦笑道:“眼见着坐吃山空,我便想着试试应试……可真名怕有后患,化名又没有户帖,便踌躇不定……

    霍宝有一件事好奇许久。

    “不知令妹许亲的……到底是滁州哪一家?”

    当初从南山村逃亡出来,霍家父子一行遇到的贾源几人与史家人,都是与滁州相关。

    贾源是携子侄到滁州给长辈拜寿。

    史从父子是前往滁州送嫁,遭遇陵水溃兵,史从之父惨死,史从杀官兵逃亡。

    等霍宝到了滁州,打听出三月里过寿的是宋老大人。

    宋老大人与贾源兄弟逝去的舅舅是同年,宋二爷之妻,就是贾源的表姐。

    可史家亲家是哪个,就不好打听。

    十七、八适婚少年不少,因天灾**拖延婚期的也好几个。

    史从苦笑,好一会儿道:“是滁州吴家……”

    滁州军在滁州“锄恶”之事,早在滁州军围城时,就在城中传开来。

    吴家父子之恶,在和州众所周知。

    曾与这样人家做亲,即便是前亲家,史从也觉得面上无光。

    霍宝却觉得不对。

    早在之前,他想过会不会是吴家,还专门叫人问过吴老爷那几个孙子的亲事。

    年长的已经定亲,是伯父在任上给做主定的官家女,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迎娶,次孙议的是前知州的内侄女,三孙是个傻子。

    三月里时,吴家并没有张罗迎娶适宜。

    “是吴家二房?”

    史从摇头道:“是长房长孙……”

    霍宝笑了:“想来也是,令尊令堂爱女心切,当是看不上吴家二房那等家风子弟……”

    史从讪笑道:“是祖父生前与吴家长房订的两家亲事……”

    霍宝道:“想来和州这边吴家的消息不全,他除了奸淫掠抢,还有一条杀兄、杀侄、侵产的罪名……这侵的就是吴家长房的产业……”

    竟是吴墨么?

    霍宝对吴墨印象颇佳。

    由霍五做主,六月里牛清与吴墨之妹已经换了定礼。

    婚期暂定在明年。

    史从惊骇:“竟然还有此事?还真是看不出,来金陵几次论亲的,最后敲定婚期的,都是吴二爷……”

    若不是吴家催促,他们父子怎么会不打听淮南路情况,就直接北上?

    霍宝眼神一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家二房有抢婚之事在前,想必得了甜头,想要再来一次。

    尤其这史家女,因是这一辈长女的缘故,嫁妆十分丰厚。

    霍宝便将知晓的说了:“吴家二房去年曾抢了长房孙女的亲事给自己孙女,连带着嫁妆都是现成的;想是得了这一次便宜,便想要来第二回!估摸也是心虚,才没有大张旗鼓张罗喜宴事宜,故意定在三月,催你们送亲,多半是故意,想要趁乱换新郎……”

    等史家人过来,就可以解释说因局势乱的缘故,不好大操办。

    这般鬼祟,多半是想要将史从说给那个三傻子。

    史从“腾”的起身,浑身战栗:“他们竟敢?”

    别人不晓得淮南道乱了,身在滁州的吴家人不知道?

    他们想要趁乱发财,却是坑死了史二爷。

    霍宝道:“我这也是猜测,具体如何,你稍后问吴墨就是。”

    史从迁怒道:“他是二房教养大的,一丘之貉!但凡往金陵送信提醒一声,就不会有后头的事……”

    霍宝想了想吴墨告二房的状子,杀人、侵产、换亲都提了,却没有提史家这门亲事。

    多半是不知。

    “首告吴家二房的就是吴墨……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为好,省的存了误会……

    “吴墨在和州?”

    “嗯,我就叫人请他过来说话。”

    霍宝起身到门口喊人,就见牛清站在外头。

    “清大哥。”

    “五叔听闻你带‘故人’进来,打发我来瞧瞧。”

    “不是外人,是咱们三月里去金陵路上遇到的史二爷。清大哥先进去说话,我叫人喊吴墨来。”

    牛清听得明白又糊涂,进了屋子。

    霍宝已经唤了一人,低声吩咐几句,打发往大营叫人。

    如今吴墨未娶,史家闺女未嫁,这亲事耽搁半年,说不得还会再续上。

    对于史家来说,闺女前头定了亲,都到了送嫁的地步;后来又“坠江”失踪大半年,就算有亲哥哥在旁,也真要拿到台面上,也是叫人挑剔,想要重新说一门妥当亲事不容易。

    对于吴家来说,他们兄妹两个别无依靠。

    滁州那边……

    因吴墨首告吴老爷的缘故,很是惹人非议。

    固然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吴老爷对吴墨兄妹还有养育之恩。

    世人都爱讲“宽恕”,尤其爱要求旁人宽恕。

    自己做不了圣人,就格外乐意让别人成圣。

    还爱讲“养恩大于生恩”。

    至于怎么养的,没有回去理会。

    两个毛孩子,没爹没娘的,长大了,就是恩情。

    至于不让上学啊,换了亲事,那在旁人眼中都是小事了。

    继续与史家的亲事,对吴墨来说不是坏事。

    得提前吴墨一声,在未来大舅子跟前留个好。

    ……

    茶室里,牛清已经的在讲霍五父子“功绩”。

    他知晓霍家与史家的关系,对于史从自是没有什么瞒的。

    只是有意无意将徒三那段轻描淡写略过。

    如今滁州军上头,提起前事,也基本如此。

    谁也不愿承认自己眼瞎,曾经投错人。

    史从听到的版本,就是霍五父子北上,寻亲未果,在黑蟒山与几个把兄弟重逢,大家就投了白衫军。

    后来遇到曲阳表亲,得了人马,占了滁州与滨江。这半月,滁州军入和州剿匪,又得了和州。

    这期间,少不得对于官府恶行,也描述一二。

    陵水县与滁州的“人墙”,前几日亳州嘉山县的屠城,都是叫人不忍听闻。

    史从听得热血沸腾。

    他是亲身遭遇官兵作乱的,早已恨死了他们。

    相反对于白衫军,许是同仇敌忾的缘故,一直心存好感。

    否则前头不会想要听霍五的劝告去亳州,今天也不会想要报名应试。

    待霍宝进来,史从就立时起身,道:“恩人,可否允我从军?”

    他本就是武家子弟,身上有童生功名,可更乐意从武事。

    他想好了,自己好好跟着滁州军干,金陵那边,请霍家父子派人去金陵将母亲接到和州来,也没了后顾之忧。

    霍宝摇头道:“此事不急……回头你与史大爷通了书信,再谈此事……”

    史今态度一直不明朗,可对于霍家父子都有善意。

    还是让他自己选择,这边用史从拉他下水也不厚道。

    史从先是一怔,随即羞愧中带了迷惘。

    忘了堂兄。

    堂兄已经是朝廷四品官,还会支持他入滁州军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巢湖变故

    过了两刻钟,得了传召的吴墨匆匆而来。www.uu234.ccUU小说

    他是文职,并不上场杀敌。

    因为水进麾下拿得出手的文职有限,吴墨很快就崭露头角,接手了后勤事,如今正得用。

    这次没有下去征兵,是他正在统计城里的丁口数。

    奉命传话的小兵得霍宝吩咐,已经与吴墨说了史从身份。

    他未来大舅子,三月时随父送嫁路上出事,与妹妹暂居和州。

    吴墨心中,十分复杂。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门亲事竟然还在继续?

    霍宝居中给两人做了介绍。

    这两人,还是初见。

    吴墨留心史从,见他眼中不掩恨意,却无心虚之类,就知之前受了二房蒙骗,史家并没有悔婚。

    史从却是见吴墨神情坦荡,没有半点儿懊悔难安,想起因送嫁遭遇横祸的亡父,越发愤恨,死死握着拳头,忍不住要动手。

    霍宝道:“你们好好说一说,毕竟先头有吴家二房搅合在里头,难免有什么误会……”

    到底是两家私事,霍宝就与牛清出去,留下他们自己掰扯。

    牛清咋舌道:“这吴家可做了大孽,史二爷没得冤啊!”

    被糊弄着送亲,要不是路上遇到匪兵,就是将闺女送火坑。

    以吴老爷父子的淫行,这史小姐被骗嫁个傻子,随后能落得好去?

    可遇到意外,闺女保住了,却也是赔了史二老爷一条性命。

    对于史家人来说,都是祸事。

    霍宝点点头。

    这吴家二房还真是死不足惜。

    不过幸好这动手脚的是吴家二房,给这门亲事也留了一丝余地。

    否则的话,中间隔着一条人命,这亲事也续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哒哒哒哒”马蹄声音急促响起,由远及近。

    城中不许纵马,紧急军情除外。

    两人望向大门口,就见十来骑至,众人翻身下马。

    为首两人,一人是马寨主手下一千户,另一人却是黑红面庞,很是眼生。

    众人都是风尘仆仆模样。

    “叔叔来了,可是滁州有事?”

    霍宝忙追问道。

    那千户忙道:“见过小宝爷,滁州无事,这一位是巢湖水师的安将军,之前到滁州求见五爷……六爷打发我送安将军过来……”

    滁州军谋划巢湖水师,自是知晓水师消息。

    那位水师老都统麾下,共有三支队伍,于家父子、双刀盛将军、安家兄弟各领一支。

    这位安将军瞧着年岁,而立之年,当是安家兄弟中的长兄。

    霍宝望向牛清:“清大哥,我爹在何处?”

    “刚去见林先生了。”

    霍宝没有耽搁,带两人前往书房寻霍五。

    ……

    书房中,霍五正与林先生说起刚得的消息。

    鄂东大乱,曾是童教主身边的右护法寿天万,五月举事,已经占了湖北好几个州府,拥兵十几万,七月在蕲春称帝,以前朝皇帝后裔自居,国号“大庆”。

    八月大庆出兵两路,一路往南打湖南,一路往东打江西。

    蕲春离和州千里,消息传得晚,至今才知晓此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带了急切。

    留给滁州军的时间不多了。

    再耽搁下去,大庆军就快打过来。

    到时滁州军想要打金陵,就要背腹受敌。

    “庐州不能再耽搁了,先不管水军,将几个县城先拿下来……”霍五道。

    林师爷无奈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边打边招降。”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动静。

    “爹,林先生,有庐州消息!”

    霍五连忙道:“是小宝,快进来……”

    等人进来,知晓是庐州信使,霍五与林先生都带了郑重。

    “庐州水师右军指挥安勇见过霍元帅!”

    安勇态度很是恭敬,躬身见礼。

    “竟是安将军亲至,快快请起!”

    霍五忙上前扶了,很是亲近:“正与林先生提起巢湖水师,水师老都统与我们林先生还是故人,林先生先头还念叨老友……”

    所谓巢湖水师,两万多兵卒出身都是水匪,前几年朝廷派人招安,命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过来统领。

    那一位还真是林师爷故人,只是老友不老友的就是扯淡。

    林师爷之前念叨着老都统年寿高了,就是晓得他一死或一退,无人压服手下这些悍将,巢湖水师必乱。

    安勇闻言,却是身子一颤,红了眼圈,道:“我们都统……前日被庐州知府毒杀……”

    霍五大惊失色:“怎会如此?”却是不由自主望向林师爷。

    林师爷等得是这个消息?

    那位老将军素有清名,这样死于阴谋未免冤枉。

    就算林师爷是为了滁州,可这等手段也让人不舒服。

    林师爷“腾”的站起来:“毒杀?怎么会如此?之前我听说他病了,已经上书致仕……”

    安勇闻言也一愣,显然不知上书事:“都统大人这半年确实接连病了几回,已是上折子么?”

    “此事别人不知,庐州知府当知晓,没必要多此一举。”林师爷皱眉道。

    文武殊途。

    驿路系统归在文官体系,那边的动静,知府都会知晓。

    就算不知上书内容,可想想老都统年岁,也不难猜测。

    “可,他老人家真是中毒而死,在赴宴回来后毒发身亡!”

    “你们亲眼所见?你们亲眼见他赴宴饮酒?”

    “都统大人毒发身亡,是我等亲眼所见……知州衙门饮宴,是左军指挥使盛将军作陪……庐州知府抽调六县人马,四万官兵包围巢湖……”

    若非如此,安勇也不会带了水军副都统于秀的投靠信来滁州求援军。

    林师爷起身道:“五爷,请速速传召几位将军发兵巢湖……此事有诈,当是盛双刀勾连庐州知府,图谋水师都统之职,于副都统与几位将军危险……”

    只从官职看,就晓得老都统致仕,有资格接手他为水师都统的就是那位副都统。

    这位副都统于秀是滁州人氏,与林师爷真正有旧的是此人。

    林师爷之前已经去信给这位友人,代霍五招揽他。

    因这个缘故,这次被庐州官兵围剿,于秀才写了亲笔信,欲带巢湖水军两万多将士,一千五百多条战船,投奔霍五。

    军情紧急,霍五立时下令,传话给往三县征兵的将军,前往与庐州接壤的含山县汇合。

    还有在和州城外征兵的水进,也叫人传召。

    邓健百无聊赖,得了消息过来,立时主动请命,欲率众先行。

    巢湖大,庐州军所谓围剿,也是集中兵力堵住巢湖与长江相连的裕溪河。

    四万官兵陈列在那里,霍五怎么敢让邓健直接冲上去?

    可是巢湖水师状况危机,阻拦的话,也让旁边的安勇心寒。

    “带上水进那三千人、小宝那两千人……以骚扰为主,等合军后再会战。”霍五想了想,道。

    水进的三千老卒,可以补充兵力。

    小宝……

    有小宝在,邓健不会拿他安危冒险。

    邓健听了,带了几分不情愿:“和州总要使人留守,还是叫小宝留守吧……”

    霍五坚持道:“和州兵四千都在,又有宋老先生,无需留太多人手。”

    邓健只好应了,瞥了霍宝一眼,下去整军不提。

    霍宝这边,传令给霍豹等人整军。

    等水军部回来后,就要出发。

    至于之前提的朱家兄弟与梁壮的假期,只能延后。

    安勇见滁州军肯出兵,且安排神速,很是动容,忙道:“谢霍帅体恤。”

    他出来了,可家眷与兄弟都在巢湖,难免心焦。

    霍五不以为意道:“应该的,你们肯信我霍五,我霍五自要对得起各位将军。”

    要是这消息早来两日,几路人马都在和州,那滁州军直接就主力开拔。

    马寨主派来那千户,等诸人说完军情,才私下求见霍五父子,说了高月案的后续。

    “高月父母确不知情,六爷已经叫放人……高月已死,张千户送高家夫妇回曲阳,过后从曲阳直接回和州……根据李千户所禀,知晓顺二爷之事的人有限,如今已经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往曲阳拘拿布庄东家查笔迹泄露之事,一路往滨江传唤霍氏族人……”

    李千户听到“霍”姓会束手束脚,马寨主却是不会。

    以他与霍五的交情,就算直接收拾了霍家人,也是为兄弟清理门户。

    果然马寨主的亲笔信上,提起此事,让霍五放心,将此事交给他就是。

    霍五心下大怒。

    没想到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霍顺之事,是霍家之痛,也是霍家之耻。

    碍于柳元帅不能摆明车马与霍顺报仇,已经是霍五之恨,没想到还有人从中作祟,用此事来祸害霍宝,挑拨南山村这几房关系。

    马寨主直接将嫌疑人定在滨江霍家诸人中,也是有的放矢。

    因霍顺仇人是韩家的缘故,此事被隐了下来,知晓此事的,除了与霍顺家相邻的高家,其他人并不多。

    有机会听闻此事的,除了滨江霍氏,再无其他人。

    “告诉六爷,此事请他费心,我就等消息了。”

    那千户有些萎靡道:“是,属下这就回去复命。”

    霍五看了他一眼。

    这千户只有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是十几岁就跟着马寨主进黑蟒山的小兄弟。

    马寨主坐守滁州不动,他麾下人马就只有留守。

    按照滁州军规矩,战兵才能缴获。

    时日久了,马寨主部就要与其他人有差距,怕是麾下会有人不满。

    霍五便道:“代我给六爷说一声,眼看就要打庐州,让他也别老躲懒,自己不爱出来,就打发下头人轮流出来……”

    这千户果然眼睛一亮。

    霍五不由失笑,踹了那千户一脚:“臭小子,想打仗就直接说,谁还拦你不成?”

    那千户迟疑道:“总要有人留守。”

    不仅是留守的问题,没有将领才是主因。

    如今霍五麾下几路大将,都是独立成军。

    马寨主不出来,他这些人马出来归属是大问题。

    这件事不解决,大家出来也不放心。

    霍五想了想,道:“这也是个问题,以后会轮班留守……你六爷躲懒,你们几个小的,年纪轻轻的,又不像小朱那样带了伤的,就莫要想着躲懒了……”

    按照亲疏来说,马寨主这些人,应该交给马驹子率领。

    可马驹子、霍虎如今跟着邓健身边,倒是不好将这些人划过去。

    其他人那里,也是如此。

    分兵过去,久了不好再收回来。

    霍五便道:“到时候你们跟在我身边,或是小宝身边,短不了仗打……”

    那千户这才欢喜,忙不迭道:“谢谢五爷,属下这就回去,禀告六爷此事,不会耽搁了巢湖之事……”

    霍宝听到这里,道:“请叔叔帮我传信给童兵营,让侯晓明率童兵营的人与六叔麾下人马一同前往含山……”说罢,写了几个字,交给那个千户。

    庐州官兵四万,和州这边能过去的滁州兵加起来只有两万多人。

    异地作战,人数上不占优势,未免短了气势,还是多拉出些人马过去。

    就算是充数也好,只当长见识了。

    童兵营那边,除了两千七新兵,还有两千僧兵。

    那千户接了字条,也不歇息,立时换了几匹马,率几个手下回滁州传信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先生一出手

    庐州只有巢湖水师,那堵住北关的,是哪里来的水师?

    金陵水师?

    霍宝很是不解。www.uu234.ccwww.uu234.cc

    这两地相隔不远,可一个归属淮南道,一个归属长江东道。

    调兵复杂。

    霍宝直接询问老爹:“爹,金陵没有消息过来么?”

    金陵水师总共才八千人,出动几千兵卒船只,是多么大的动静。

    不可能完全避人。

    霍五闻言的,不由皱眉。

    按照安勇的说法,金陵水师昨日就堵在裕溪河与巢湖交界的北关外。

    从北关走裕溪河到长江口,六十多里水路,从裕溪口到金陵一百里水路。

    金陵水师最迟四日前就出金陵。

    那样消息早就该传过来。

    霍五察觉不对,忙请安勇与林先生过来。

    “安将军,北关外陈船的可是金陵水师?可有打出番号?”

    安勇一愣:“没有打出番号,可是来的是朝廷水师的楼船,不是金陵水师是哪儿的水师?总不能是安庆水师,那边离巢湖六百里呢。”

    “去年童教主起事……没派人南下见几位将军?”

    说起渊源来,巢湖水师主力于、盛、安三家,都是弥勒教徒。

    只是被招安的早,当了官兵。

    安勇皱眉道:“去年没人下来,今年正月,童教主身边右护法寿天万率几千河南白衫南下,路过巢湖,曾见过于都统、盛将军、我们兄弟,游说巢湖水师投白衫军,去江南起事……于都统与我们商量,都是不想离乡,就送给寿护法两箱银子、二十车粮食,送他们过江……”

    他们念着出身,与弥勒教到底有几分香火情,才会又送东西、又送粮食,让寿天万过境。

    霍五想着才得知的消息,叹道:“怕是来的真是安庆水师……寿护法五月在蕲水举事,已经攻占鄂东,拥兵十几万,七月在蕲春称帝,国号‘大庆’。兵分两路,一路征东,一路征南……算算时间,也该打完安庆了……

    安勇明白过来,咬牙道:“肯定是盛双刀那王八蛋,暗中投了寿天万,当初送寿天万过江的就是他!”

    林师爷拧着眉头半响,道:“五爷,庐州官兵不对,怕是内部有人浑水摸鱼,投了大庆,才会配合盛双刀行事。邓将军等人不用去裕溪河,当直接北上去庐阳……”

    “老朽随安将军走一趟,请于都统从肥水出兵,与咱们水路并进,先取庐阳。庐州官仓在庐阳,截断四万庐州军供给,陆路就不攻自破。堵在北关那几千水兵……五爷可以立时传兵滨江与和州各县,沿江筹集商船,请巢湖水师的兄弟们出来几千人执船,从长江口北上,届时就可以里应外合,包抄这几千人……”

    庐阳是庐州府治所,在巢湖以北,与巢湖中间连着肥水。

    霍五闻言大喜,躬身对谢师爷道:“之前怎么援巢湖,老霍也是全无头脑,只想着尽快过去,壮壮声势也好,等各路人马汇合了给水师的兄弟们陆路搭把手……听了林先生这一席话,方豁然开朗,此事全赖先生!”

    林师爷侧身避开:“五爷勿要多礼,本是老朽份内之事,还是五爷仔细,只听安将军所讲,就推测出朝廷水师异样……”

    “哈哈!是小宝心细……想着几千水师,数百战船,若是从金陵而来,呼啸而过,咱们肯定能得到消息,这没有消息,可不就是不对?小宝这样,全赖先生教的好。”

    霍五不掩儿子功劳,带了几分得意道。

    林师爷摸着胡子,对霍宝道:“庐州三山三水三分田,淮西粮仓所在……你随邓将军此去,正可仔细看看庐州风物,与和州、滁州有何不同!

    “是,先生!”

    霍宝执学生礼,恭敬应了。

    安勇看在眼中,对这林师爷不免又高看两眼。

    这个老儿不仅是霍元帅谋主,还是小元帅之师。

    怪不得他能代滁州招揽巢湖水师。

    于副都统与此人为友,巢湖水师投过来也不是孤立无援,以后在霍元帅麾下也能与其互为犄角。

    ……

    水进就在城郊,得了消息,回来的很快。

    等到申初,作为先锋的几路滁州军就整军完毕。

    邓健部七千人、水军部三千人、童兵两千人,总共一万二兵马。

    之前邓健在和州城外准备的那些攻城器械,这次也都带上。

    随行车队三百来辆,除了这些攻城器械,还有一百辆辎重,一百辆弩车,还有两辆炮车。

    军势一亮相,看得安勇心情激荡。

    这般队伍,这般军势,何惧六县抽调拼凑的庐州兵?

    这还只是先锋?

    “霍帅,后续还有多少人马过去?”他忍不住问道。

    霍五在心里算了下,道:“滁州、滨江、和州四县,六地出兵,大约能抽出三万人!”

    滁州童兵营尽出,就是五千。

    马寨主麾下可以出来三千。

    滨江新兵营可以出三千。

    唐光、杜老八每人三千。

    冯和尚四千。

    霍五手中两千。

    这加起来两万。

    不过霍宝都想到异地出兵,人数上不能短了气势,霍五更是早就想到。

    派人下令时,命冯和尚、唐光、杜老八将之前投降的三县县兵都带上。

    就是他这里,也是叫邓健派人去曲阳,调一千五曲阳兵过来留守和州。

    这四千和州兵,他打算全部带往巢湖。

    这样算下来,前往庐州的后续兵力就是两万七千,说三万也不差了。

    安勇果然更加安心。

    他要先行一步,往巢湖水师送信。

    望向林师爷花白头发,他略迟疑:“要不林先生换车?”

    林师爷翻身上马道:“安将军放心,不过百里路程,老朽还受得了。”

    霍五命牛清带了五十亲兵营勇士,护卫林师爷出行。

    林师爷此次往巢湖水寨,是滁州使者,总要摆出身份气势。

    这五十亲卫,就是脸面。

    安勇便不嗦,与霍五等人作别,翻身上马,带了几个随从与林师爷一行匆匆而去。

    眼见安勇一行远去,霍五才嘱咐邓健道:“这次去庐阳,是为了截断庐州军粮草,只要围住,就是功劳,能打就打,不能打也不要勉强。”

    邓健很是无语,之前在安勇面前,一鼓作气要拿下庐阳的是谁?

    将巢湖水师都调出来了,庐阳又可打可不打?

    不过是担心儿子,才这样嗦。

    他沉默半响,道:“放心,不会让小宝掉半根毫毛!”

    霍五“哈哈”大笑道:“半子也是子,有你在,我才不担心这个!”

    霍五又对水进道:“多跟你邓叔学学,学好了,也早日独当一面。”

    水进亦是默了默。

    之前因他与徒三平辈论交的缘故,与邓健、马寨主等人也是平辈论交。

    只霍宝是例外,两人兄弟相称。

    不过他是明白人,晓得霍五此举是为他好。

    他年岁比几位将军少一截,承了晚辈反而是好事。

    “是,我一定好好与邓叔学习。”

    水进满脸真挚道。

    邓健瞥了水进一眼,微微点点头,算是认下此事。

    霍五又对马驹子、霍虎两个交代两句,才望向霍宝,却只是拍了拍儿子肩膀。

    该念叨的话,私下里早已经说过。

    有邓健在、水进在,庐州又近,比上回去亳州省心多了。

    ……

    一万二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和州,往含山县方向而去。

    算算路程,和州距离含山县四十里,今晚就能抵达含山县。

    含山县到庐阳七十里,朝发夕至。

    ……

    行军途中。

    马驹子、霍虎等人,都随霍宝、水进一道,跟在邓健身边策马随行。

    大家七嘴八舌,说的不是巢湖事,而是那位在蕲春称帝的弥勒教右护法。

    “这就称帝了?之前不是说童教主是前朝皇帝后裔,怎么右护法也是前朝后裔?那置小教主于何地?”马驹子嗤笑道。

    水进道:“小教主在亳州也称帝了,恢复庆朝,年号‘麒麟’,今年就是麒麟元年……”

    “麒麟元年?怎么不直接叫龙凤元年?”霍宝有感而发。

    “哈哈,小宝说的对!祖宗都换了,作甚不直接叫龙凤,听着意思还明白。让老百姓听听,多半还不晓得麒麟是什么,可人人都晓得什么是龙凤……”马驹子道。

    “还能为什么?小教主才几岁,大家忘了亳州还有位左护法!如今不是护法了,自领大庆朝丞相,不叫麒麟元年,怎么向外人显示这丞相的贤良?”霍豹接了一句。

    众人想了想,还真是这个意思。

    马驹子瞥了小叔子一眼:“就你心眼多,能想到这个。”

    霍豹不满道:“驹子姐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马驹子轻笑道:“这还听不出来,连夸带损呗!”

    霍豹气的牙痒痒,转头看着霍虎,带了几分可怜道:“大哥,她欺负我!”

    霍虎神色不变:“你欺负回去!”

    一句话,引得马驹子与霍豹都瞪眼。

    霍虎却是摸着手中镔铁锏,看着霍宝,带了依赖:“宝叔,侄儿想要大力气……”

    他从六月里跟在邓健左右,已经开始随邓健学锏。

    只是他的力气,只比常人略大,远远不如邓健、霍宝。

    手中一对锏,加起来九斤重,威力有限。

    霍宝仔细想了想。

    力气除了天生,后世还有操练的。

    就是专业举重那些运动员,都是一点点儿练出来的

    想到这些,他便道:“不用着急,操练力气需循序渐进,回头,我琢磨个一点点儿增加力气的法子给你,你练着试试……”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秘法与请求

    众人一静,齐齐望向霍宝。www.uu234.ccUU小说

    连带着邓健,都勒了马缰望了过来。

    想着霍宝之前自己练习的招式,邓健不由怀疑那个传闻是真的。

    第九帅的手书,在霍家父子手中。

    霍五练兵之法,已经得到大家认可。

    如今各部新兵,都设新兵营,是用霍氏练兵发操练。

    就是霍宝这里,也时常露出几分不俗见识。

    霍豹迫不及待道:“宝叔,侄儿也要,侄儿力气还不如我哥呢……”

    霍宝看着霍豹单薄模样,却是摇摇头:“不行,这个法子得略大些才能练,练早了,影响身高,你不想以后比旁人都矮大半头吧?”

    霍豹苦着脸道:“我都十五了,还不行?那得多大?”

    “怎么也要像老虎这样,十七、八,身量差不多长成了才行……”霍宝道。

    马驹子在旁,眼睛一亮:“小宝,我身量够了,是不是……也能练吧?”

    这问的略心虚,或许是霍家祖传的法子。

    可自己以后是霍家妇,应该也没事。

    霍宝看了眼马驹子:“姐,这不仅是练力气,主要是健体。你不怕将来太健硕?”

    本来就没有女儿模样,再增肌魁梧好么?

    马驹子却是提着手中大刀,昂首挺胸,爽朗大笑:“怕什么?以后有的仗要打,身板自然是越健壮越好……”

    霍宝看了老虎一眼。

    老虎傻乎乎的跟着点头,看样子也觉得马驹子说的对。

    大侄子,这是你自己点头的,以后别后悔。

    “好,回头我写了出来,姐与老虎一起练,倒是便宜。”

    马驹子欢喜道:“好,我们一定好好练。”

    邓健在旁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什么法子?我能不能用?”

    霍宝看着邓健,迟迟未言。

    邓健皱眉:“怎的?我练不得?”

    霍宝摇头道:“不是练不得,这个健体,主要是为了身体魁梧、力气足……这个法子三分练,七分吃,主要是健体多长肉才增加力气……练的吃的,又是每个人都不同,所以不知跟表叔怎么说……拿老虎来举例,他现下双锏十斤,那就做一对一尺来长,总共四十斤两头沉手持的器物,让他锻炼臂力,再做一个一百斤的东西,让他练举重,每日两刻钟练起,最多一个时辰,……等练得差不多,再加重量……吃的东西,就要以牛肉、鸡肉、鱼肉、牛乳、鸡子为主,配以谷、青菜、干果、鲜果,一个半时辰一餐,一日六餐,每日睡五个时辰……三月下来,会长十到二十斤,初见成效,坚持两、三年就差不多,双锏就可以陆续加分量……”

    上辈子同学有健身增肌的,大概就是这样情形。

    至于邓健,一身疙瘩肉,一手玄铁锏如臂挥使,哪里还需要健体练力气?

    邓健果然明白下来,没了兴致,只瞥了霍宝的小身板道:“既晓得法子,过两年你也练起来,多些男儿气。”

    霍宝点头道:“嗯,等跟老虎这么大了再练。”

    不为别的,就为了身体素质多好些。

    以免生病。

    红楼开篇……

    可还有好些年……

    ……

    和州到含山县,四十里。

    大军申初从和州开拔,中间歇了两刻钟,戌初到达含山县。

    大军直接在城外安营。

    唐光这边已经得了消息,亲自迎了出来,招呼邓健、水进、霍宝、马驹子等人等人进城。

    含山城里,与和州城略有不同。

    人来人往,同样的烟火气,中间夹着略不和谐的画面。

    城里不少流民。

    流民与乞丐不同,乞丐破衣烂衫,流民相对整齐,身上背着行李等物。

    街头巷尾,神情略无措。

    不待众人相问,唐光便道:“从昨日到今日,几百人,都是巢县陆陆续续来的……就是五爷不派人过来,我也要打发人过去报信……”

    巢县,庐州六县之一,与含山县相邻,如今庐州军就驻扎在巢县北关镇。

    “庐州抽丁呢,十日前才抽过,之前还是五抽二、三抽一、单丁不抽。前日又开始,单丁也抽了、三抽二,百姓不安,就都跑出来……”

    说到这里,唐光咋舌道:“我还当是防着咱滁州军,没想到他们窝里斗起来!”

    说来也巧,庐州最早抽丁的时间,与滁州军进和州的时间差不多。

    “唐叔,你有没有巢县的消息?那边县兵有多少?”

    “能有多少?巢县与含山都是中县,户数七千到八千……顶天一千……”

    霍宝心中算了下。

    和州四县,官兵七千;庐州六县,多说在一万到一万二之间,那围堵巢湖水军的要么是借了外头兵卒,要么是刚抽的新丁。

    庐州南边是长江,东、北、西与五州接壤,北边与东边的亳州、滁州、和州,都是白衫军治下;西边是寿州与舒州。

    舒州州府距离巢湖三百多里,出兵不易。

    剩下寿州,北边是八月里起事的河南道黄州白衫,东边是亳州白衫。

    寿州自己都不稳,更不要说援兵庐州。

    那所谓四万官兵,大多半都是庐州当地刚抽的新丁凑数。

    霍宝略安心。

    “这些流民,唐叔打算怎么安置?”

    “回头问问五爷,是不是叫他们去曲阳,和州不缺人……倒是曲阳,人少减了一半,好多地还慌着……”

    大家说着话,进了县衙。

    ……

    接风酒都预备好了。

    唐光并不知邓健这一路要往庐阳去,只当是在含山县等大家合兵。

    按照霍五之前叫人传话,各县拔军来含山县,那江浦县、乌山县两路人马,最迟明天下午也到了。

    “五爷与林先生留守?”

    那打庐州兵的总指挥还是邓健?

    “我爹等曲阳兵到和州,再出来;林先生随安将军,先一步快马去巢湖水寨了……”

    唐光招呼众人入座:“含山没别的,就这老鹅汤好,菱角也出名……”又拿了酒壶,从邓健开始,要给大家倒酒。

    邓健伸手盖了酒盅:“子正开拔,这酒回头再吃。”

    大军过境,未免地方惊动,使得庐阳有防备,就要夜行军。

    唐光闻言,很是着急道:“咱们不等八爷、冯爷他们了?那我得叫人去传话,我还以为最快也要后日进庐州呢!”说着,就要起身。

    邓健一把拉住:“你不动,我们先行。”

    “分兵两路?”

    邓健点点头:“我们是先锋,打庐阳!”

    唐光闻言,不由眼馋。

    庐阳是庐州治所,是淮西繁华之地。

    军令如山,眼馋也没用,他就叫人撤了酒,换了茶水来:“那我以茶代酒,提前祝各位旗开得胜!”

    邓健、水进、霍宝等人举杯谢过。

    邓健道:“还要劳烦老唐,叫人将那一千县兵的衣服换下,借我们使。”

    唐光自是痛快应了,立时叫人传话预备。

    夺城,分强夺与智夺。

    诈城也是常有之事。

    因要夜行军,休息时间有限,大家没有再耽搁,就着老鹅汤用了晚饭。

    邓健叫人收拾了几间屋子,给大家暂歇。

    他自己却是去了霍宝屋里。

    “小宝爷……”

    唐光神色讪讪,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霍宝想了想,道:“唐叔是想要叫仇威回去?”

    回哪儿?

    当然是唐光身边。

    唐光手下只有三个青蛇寨的老把头,年岁与他相仿。

    之前不觉得,等到行军的时候就觉得不方便了。

    霍五身边有牛清这个表侄子。

    杜老八身边有义子林瑾。

    邓健身边有马驹子、霍虎。

    就是新投的冯和尚,身边也有四个师弟。

    薛彪身边有养子薛孝。

    马寨主身边是没人,可实际上霍宝不出来时是在他身边的。

    林师爷身边还有个养孙林平安。

    大家身边都有晚辈跟着孝敬,就唐光这边没有。

    霍宝当初收仇威的时候,强调童军好入不好出。

    加上仇威那小子痛定思痛,这几个月行事很是出力,如今已经是曲长,还接了侯晓明的斥候队长。

    霍宝心中舍不得,却不是那等不讲人情的。

    还是想要给仇威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毕竟唐光这里,已经是五千人,没有继承人。

    仇威过来,就是少将军,二把手。

    霍宝道:“若是仇威想回来,我不拦着……只是他身上挂着斥候队长,就算他点头回来,也得打完庐州再说!”

    “不急不急,那是应该的!没小宝爷点头,我还没去找他,回头打完庐州我与他说。”

    唐光十分感激了。

    当初一个不听话的混账小子,硬塞给霍宝;好不容易混成人样,又叫回来。

    他自己也晓得不厚道,唏嘘道:“我之前色迷心窍,出来了,清明了,也后悔了……你婶子跟我做了几十年匪婆子,去了滁州才过上安生日子,我却犯浑……威儿有良心,要不是他护着你婶子,你婶子那性子,怕是真要被我欺负死了……”

    霍宝略尴尬,不知怎么接话。

    毕竟是唐光家事。

    两人差了辈分,实不是能闲话这个的关系。

    唐光也察觉失态,忙摆摆手道:“瞧我,没喝也多了……快躺下眯瞪会儿,子时使人喊你……”说罢,往外走。

    霍宝送到门口,才回头躺下。

    一时有些睡不着。

    瞧着唐光的样子,是真的后悔了。

    他年岁与老爹、马寨主相仿,又是带兵将军,也该考虑继承人。

    仇威的性子熊了些,可心肠软。

    就算一开始不应,可唐光摆出今天这姿态央求两回就差不多

    斥候队长又要出缺。

    哎!

    ……

    这一眯瞪,霍宝再醒来时候就是三更鼓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滁州军的善意感觉到了吗

    大军匆匆而来,匆匆而去。www.uu234.ccwww.uu234.cc

    唐光目送星星点点的火光远去,打了个哈欠。

    得先去睡一觉,回头还有的忙。

    他是含山县东道主,难得有机会,总要好好招呼霍五与众将一回。

    ……

    含山县到庐阳七十里,总不能疲军过去,那样若是一时夺不下庐阳,就要有战损了。

    邓健就将中转放在距离含山四十里的慎县。

    那一千含山县兵卒服饰,已经穿在滁州军身上。

    为了口音问题,还特意在含山征用个两个会巢县话的县兵。

    寂静夜里,在火把的映照下,大军默默前行。

    马蹄声。

    车轱辘声。

    还有并不算齐整的脚步声。

    行军速度倒是比白日里速度还略快些。

    寅正时分,大军就到达慎县两里外。

    就地休息,众将士席地而坐。

    水进、霍宝率一千易服了的人马,前往慎县。

    水进身上穿着八品武服,这是县尉服色。

    他虽及冠年岁,这开始蓄须,七、八月在外剿匪又糟蹋的狠,看是像二十五、六岁。

    一千人马,也不整队,呼哧带喘的往慎县跑。

    本来衣服就不大合身,二里地跑下来,开了腰带的,歪了帽子的,看着倒是人人狼狈模样。

    “啪啪啪啪!”

    慎县城门被拍的直响。

    被惊醒的城门卫举着火把上城墙,往下一照,吓了一大跳。

    乌泱泱的的兵卒。

    “你们是哪里来的兵?”

    那城门守喊道。

    水军举了牌子,气喘吁吁道:“本官是巢县县尉,水贼上岸……巢县沦陷,快开门,水贼就离这里就二里了……”

    那城门卫道:“大人恕罪,没有县父母手令,下官不敢开门……还请大人稍等,我这就叫人去衙门请示……”

    “拉我上去,我亲自去见!”

    水进气急败坏道。

    远远的,已经传来马蹄声响。

    那城门卫也不敢真的让临县县尉死在城下,忙招呼守卒放竹筐。

    这是每个城都有的。

    城门卫守卒就靠着这一个竹筐,得些见不得光的油水。

    那边竹筐刚拉起,穿着锦缎的霍宝抱着一个大包袱,手脚并用爬进去,一脸骄纵:“不行,也得带着我,要不我告诉我爹去……”

    那城门卫迟疑,水进摸着个金饼子,举起来道:“兄弟,快拉,这是贵人家的小公子,闪失不得!”

    远处的马蹄声,更清晰了。

    几个城门卫拉了竹框上去。

    水进腰上别着雁翎刀,并不是他常用的枪。

    不过几个守卒,雁翎刀暂时足够了。

    他直接抽了刀,一下子砍翻两、三人。

    “啊!”

    “你们是什……”

    剩下几个守卒连忙闪避,霍宝已经打开包袱皮,抽出双锏,剩下的丢给水进。

    这边霍宝直接挡在水进跟前,都是一招制敌。

    等到水进的枪装好,剩下几人已经被霍宝解决。

    下头的守卒被惊动,握着刀来查看,水进如狼入羊群,一杆枪舞得虎虎生风,压根就无人进身。

    两人从城墙上杀到城门口,五十守卒杀了一半。

    剩下一半,被杀的胆寒。

    一守卒转身往暗处跑,才走没两步,就惨叫一声,倒毙在地。

    剩下的守卒瑟瑟发抖,连跑也不敢跑了。

    “缴械不杀!”

    水军长枪一点,道。

    剩下二十来个守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雁翎刀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缴了械。

    霍宝捡起地上的锏,看着地上守卒尸首。

    就他与水进进城,容不得半点变故,只能选择速战速决。

    “吱……呀……”

    慎县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的一千的人马立时进城。

    “哒哒哒哒”,随着马蹄声响,水进带着大部队也到了。

    他骑在马上,黑着脸,瞪了霍宝一眼:“只这一回,再没有第二回!”又呵斥水进:“他胆子大,你不说拦着,还跟着凑热闹,回头他爹问起来,你莫要牵扯我!”

    霍宝收了双锏,很是老实。

    水进脸上赔笑:“这不是邓叔计划周全么……”

    邓健看他胡子拉碴的模样刺眼,转开头,懒得搭理。

    这夺门计划是邓健想的,只是他原本想要亲自上阵。

    毕竟此事有凶险,要孤身夺门,全凭勇武,别人他也不放心。

    结果霍宝、水进两人称他是主将不可冒险,死缠乱打,愣是将夺门的事情抢过去。

    如今虽是功成,可邓健这一路提心吊胆的,还真不如他亲自上阵痛快。

    城门卫已经被杀。

    邓健就在剩下的二十来个守卒挑了个什长问:“六县围堵巢湖,慎县出兵多少?其中老卒多少,新丁多少?城里还有多少兵卒?”

    “出兵三千……老卒五百,新丁两千五……城里还有三千五百……”

    邓健挑眉道:“这几日征的新丁?”

    “嗯,三千新丁,都在县兵大营是这几日刚征的,天亮就往北关去……”

    这什长求生欲极强了。

    不待邓健发问,他就说了城中剩下兵力分布:“大营那头三百老卒,镇着新丁……东城官仓,有一屯守卒……这边与北城门,各有一屯守卒,剩下一屯在知县衙门值守……”

    城门再次关了。

    官仓、北门、知县衙门各派出一曲人马,南门这边也留一曲,剩下一万人被几个守卒领着,直接往县兵大营去。

    水进眼睛放光:“邓叔,是不是分兵将剩下几个县城也快点扫一遍……这一县就是三千新丁的话,转一圈就是小两万人!”

    邓健瞥了他一眼:“转一圈,四百多里,几日?还记得军令是甚?”

    水进可惜道:“好可惜,迟了他们就往北关大营去了。”

    邓健傲然道:“去又如何?回头打下北关大营,还是滁州兵!”

    水进忙不迭点头:“还是邓叔说的对!”

    ……

    天还没亮。

    被强征来的新丁,很多人都没睡。

    明日就要往大营去,大家怕的要命。

    要说庐州,百姓很是富裕。

    因水道充足的缘故,黄淮大旱,也旱不到这边来。

    风调雨顺,百姓安逸。

    就算去年开始,不少河南人、滁州人来逃荒,让地方上有些乱,可后来也渐好了。

    没想到,一朝变故,知府衙门下令征兵。

    十日前还抽的不狠,这次三抽二,就很厉害了。

    不少人家,父子、兄弟都出来,如何能放心家里?

    更让人绝望的是,单丁也抽。

    大家生出几分绝望。

    滁州大军围县大营,最先听到动静的就是这些人。

    只是大家很老实。

    原来还来回翻身的,此刻也安静下来。

    大家都提了耳朵听外头动静,却没有几个胆子大的出去探看。

    好像有什么人进来?

    细细碎碎脚步声。

    连惊呆怒质问声。

    哐哐啷啷刀枪声。

    撕心裂肺惨叫声。

    新丁们就是愚钝,也知晓外头发生大变故。

    唬的不行不行。

    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尿了裤子。

    “肯定水贼进城了!”

    一人带了哭腔道:“咱们都要死了。”

    “找死!”旁边人忙扯了一把:“水师的大爷们是那不讲理的人么?”

    一什滁州兵进来,传令新丁的去校场集合。

    校场上灯火通明。

    一万兵马,将校场围的严严实实。

    中间,是百十来号反抗的县兵尸体,剩下哭着喊着要降的,都缴了械,跪在一旁。

    从被窝里被拖出来的慎县县尉,牙齿打颤,捧着新兵丁册交给霍宝。

    邓健看了霍宝一眼:“要看单丁?想要放归?”

    水进在旁急了:“正缺人呢,又不是咱们抽的,作甚要放?”

    他可是舍不得。

    这些人,邓健肯定要分一些给他的。

    他这边人马最少,以后打仗少不得跟这次似的依附旁人。

    遇到杜老八那样的还好说,邓健、冯和尚这样爱打仗的,他根本就捞不着仗打。

    只要人马上来了,能做一路,以后征战才爽快。

    霍宝道:“粮食不能总靠金陵官仓供给,滁州兵越来越多,粮草总要自给自足……庐州与和州两地,正适宜屯田……放单丁回去,也是稳定人心,也是对庐州百姓展现滁州白衫的善意……”

    要不然庐州人心惶惶,百姓都跑了,回头谁给滁州军屯田?

    打仗,人口与粮食,缺一不可。

    水进摸摸自己的小胡子,不吱声了。

    邓健挑眉:“林先生教的……”

    霍宝顿了顿,随即点头:“先生让我仔细看看庐州风物,多半是对庐州有此规划……”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三千新丁已经都到校场。

    看着无边无际的人马,他们更是安静。

    邓健没有说话,对霍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前。

    “单丁出列,到这侧集合!勿要迟疑,勿要假冒,稍后会按照名册一一核实,违令者斩!”

    霍宝朗声道。

    新丁开始还踌躇,可听着不出去也不行,就陆陆续续着走了出去。

    三千人中,大概有一百几十人数。

    “家中只余一成丁,丁口在五十岁之上的,也出列!”

    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人。

    谁都晓得青壮是一家顶梁柱,这样人家,多半老父出丁,留了儿子支撑门户的。

    “五十岁以上出列!”

    呼啦啦,这回人数多些,足有两、三百人。

    霍宝见状,不由皱眉。

    虽说大宁丁册,是十六成丁,六十出丁,可实际上很少有人抽四十五岁以上的人。

    这庐州知府疯了?

    打着围剿的名义在做什么?

    “十六岁以下的出列?”

    有人面带惶恐,却是大敢出来。

    毕竟按照丁册,新丁都是成丁。

    十六岁以上的,都是幼丁冒成丁的,算是违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霍宝的发现

    “你,你,出来!”

    霍宝点了两个前列神色惶恐的。UU小说UU小说

    那两人战战兢兢,蹭着小步出来。

    这两人就算神情正常,看着也不对。

    面容稚嫩,身量不足。

    一人面容黑红,脸色晒的都是斑点;一人破衣烂衫,光着脚丫子。

    看着就是命苦的孩子。

    “你顶了谁?”

    霍宝问脸黑那个。

    “俺爹……”

    那人害怕,哆嗦着,被霍宝再次追问,才小声道。

    霍宝又望向光脚那人:“你顶谁?”

    “我堂兄……”

    后者不知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痛快道。

    霍宝叫人拿着丁册再次排查,幼丁冒名九十多人。

    这些少年年岁不大,连惊带吓的,就有人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校场上不少抽泣声。

    霍宝皱眉。

    不管什么原因顶替,这些少年都是被家人抛弃之人。

    有一遭,就有第二遭。

    原本他并不打算扩充童兵,此刻却有些不忍,就吩咐霍豹:“先带着吧,总不能不管。”

    至于之前出列的单丁、老丁等五百来人,霍宝并不没有叫人立时放归,而是暂时编入一营。

    就算要放归,也是打下庐阳后。

    剩下那两千五百新丁,邓健做主,直接分给水进一千,自己留了一千五,皆大欢喜。

    慎县新丁稀里糊涂,知晓大营变故,却也不知晓是慎县换了主人。

    ……

    慎县知县,被“请”到大营时,欲哭无泪。

    这连个动静都没听到,慎县就失了?

    他四十来岁,带了儒雅,不似官员,倒像是书生。

    想着这些日子的动静,慎县知县强做镇定:“不知尊驾是水师哪位将军名下?”

    邓健桀骜,并不冒名:“我乃滁州邓健!”

    慎县知县闻言,只觉得眼前发黑。

    邓健之名还不为世人所知,可滁州军却是淮南道各州府闻名。

    白狗子,白衣贼,白衫军,说的都是滁州军。

    滁州已是教匪割据自立,不是朝廷治下。

    巢湖水师上岸,与滁州白衫进庐州,性质截然不同。

    这真的是“失土”之罪,罪不容诛。

    滁州白衫,又以“杀官”闻名。

    慎县知县脸色灰败,怆惶四顾,别无生路,只觉得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霍宝在旁道:“庐州知府作甚要毒杀老都统?征丁围困巢湖水军?”

    那知县闻言大惊:“知府毒杀老都统?此话何来?不是于副都统谋逆,毒杀老都统?知府大人别无他法,只好围困水师,让他们交出凶手。”

    这老都统是当世名将,袍泽兄弟遍及朝野,有个结拜兄弟不是别人,正是皇后之父,当家国丈。

    如今惨遭横死,知府怕受牵连,才全力缉凶。

    霍宝道:“这就是庐州知府对外的交代?老都统已经上了致仕折子,保举于副都统接任,于副都统有甚必要多此一举?老都统是在知府衙门赴宴后毒发身亡,知府这样说辞,未免有‘贼喊捉贼’之嫌……”

    慎县知县听了,心中生疑。

    知府大人这次“缉凶”未免太尽力。

    除了州府守军大部分调动,另从其他五县调兵。

    一万多人马,尤嫌不足,还大张旗鼓征丁。

    若不是如此,慎县不会防守不足,轻易被滁州军占了。

    这知县将知府恨上。

    “用步卒拦截水师,又不征船,瞧着倒像是虚张声势,借着名头征兵。”慎县知县直言道:“怕是知府大人有了贰心,另有谋划!”

    霍宝道:“庐阳还有多少守军?”

    这知县神色纠结,终究回道:“知府在北关大营,带了五千庐州兵,庐阳守卒,约有千余……可是庐阳也在征兵,不知城里新丁几何……”

    这倒是与霍宝所料不差。

    邓健瞪着那知县,道:“未来三日,慎县戒严……你若求活,好好安民为要;若要求死,可另荐他人!”

    慎县知县的闻言一噎。

    好死不如赖活着。

    若能活,谁愿求死?

    “谨遵将军号令!”

    这知县很知眼色了。

    ……

    庐州府治所庐阳,是大城。

    城墙高大。

    就算晓得守军空乏,可“诈城”变数太大。

    就有水进带了一千精兵,变装成百姓模样,分散开来,当天下午陆陆续续潜入庐阳。

    至于霍宝,则是邓健扣下。

    “若是一县一地,都要你拼命厮杀,那你爹麾下还要我们这些人作何用?你跟在我身边,就老老实实的,再要行慎县之事,就直接回滁州去!”

    邓健态度十分坚决。

    霍宝也知之前之事任性,知错就改:“表叔放心,侄儿以后会多听长辈安排。”

    刀枪无眼,战场上变幻莫测,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霍宝是霍五独子,他要是有闪失,滁州军后继无人,说不得就要分崩离析。

    霍宝说到做到,将童兵交由霍豹率领,自己跟在慎县知县跟前,查看田亩册子与田税册子。

    慎县土地肥沃,可良田大多集中在士绅大族手中。

    这些人家的土地,很多免田税。

    因此慎县税收并不算富裕。

    “开荒免税三年,河道湖边淤田同例,怎么这些田过了三年,依旧无税?”

    霍宝拿了册子,指了不解之处问慎县知县。

    “这些田,挨着巢湖,划归各县,可实际上归属于巢湖水师,是水师家属的屯田。”慎县知县道。

    霍宝听了,又指了指另一处:“都说庐州三山三水三分田,我观慎县,境内并无群山,可这册子上怎么有这么多山地、林地?”

    山地、林地并不免税,只是税极少,与田税天差地别。

    慎县知县涨红了脸:“下官到慎县三年……这些山地、林地是之前登记的……”

    霍宝心中有数,这是地方士绅勾结之前的官员将良田登记成山地、林地,以求免税或减税。

    白衫军就算经营庐州屯田,也不好名正言顺夺了士绅百姓良田,这淤田与山林册子所登记之田亩,说不得正是得用之地。

    这慎县知县心中亦是好奇,不时偷瞄霍宝。

    滁州军进城,悄无声息。

    这一日过来,除了城中戒严、城门紧闭,并无其他举动。

    并无惊扰城中士绅百姓。

    滁州军这是何意?

    那一万多滁州军还在县兵大营。

    这少年如同学子模样,可显然身份不低,不知到底是何人?

    霍宝却没有为这知县解惑之意。

    他已经叫人打听过这知县口碑。

    举人出身,学官入仕,对文教颇看重,这几年为慎县官学修缮房屋,也亲自请了几位老儒儒官学为教授。

    三年下来,初见成效。

    对于地方民生经济,并不见长。

    这人带了几分文人的别扭,没有直接投靠滁州军,可所行所言都在表明没有与白衫军为敌之意。

    这人可用。

    ……

    入夜之前,斥候已经送回庐阳消息。

    水进等人已经顺利潜入,约好明早五更夺门。

    当夜子初时分,滁州军再次夜行军,出了慎县,前往庐阳。

    邓健命麾下两个千户带两千人留守慎县,自己带了霍宝、马驹子等人,与剩下五千人、水进部两千人、童军两千前往庐阳。

    这次行军,没有带辎重,却带了炮车与弩车。

    以防万一。

    慎县距离庐阳只有三十里,四更过半,滁州军就到达庐阳城外。

    五更梆子声响起,城门里就有了动静。

    兵器相交。

    喊打喊杀声。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城门就开了。

    水进带了几百人,迎了出来。

    “守卒一千,两个城门各两百,两百在官仓,四百在大营……”水进一边迎大家进去,一边说着之前打听的消息:“可惜的是昨日出了一批粮草去北关,随行的还有五千新丁……”

    九千滁州军入了庐阳。

    ……

    与慎县不同,大家带了谨慎。

    庐阳繁华,人口稠密,人口两万多户,十万人众,是滁州城与和州城人口之和。

    滁州军,却只有一万人。

    得庐阳容易,能够守住却要精心。

    邓健召开小会,分派任务。

    马驹子、霍虎率两千人守官仓。

    两个千户各率一千人,把守两个城门。

    剩下一千人与水进部下四千人,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在城中缴械。

    庐阳士绅巨贾多,私兵民壮多。

    为了防止这些人串联,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至于霍宝的两千童兵,则是邓健带着直接包围知府衙门。

    庐州知府不在城中,亲自坐镇北关大营,可城中还有庐州同知与庐州通判。

    庐州同知是文官,看到甲士登门,嘱咐家人莫要轻动,很是老实的跟出来。

    庐州通判身边却是不少护卫,拼死反抗,被滁州军射杀殆尽。

    庐州通判,瞪着滁州军更是目赤欲裂。

    到了堂上,这庐州通判更是破口大骂:“尔等本是水贼,为祸地方,朝廷宽容招揽,作甚尔等还要反复?老将军忠勇一生,竟死于尔等之手,尔等定不得好死!”

    这一位,明显是不求生,只求死了。

    邓健睥睨道:“一老朽,杀之何用?倒是你们那知府,得了好大借口,摆起好大阵仗!”

    庐州通判闻言,气的跳脚,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

    庐州同知却听出话中之意,忙道:“将军此话何意?莫非老都统不是死于毒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要为帝

    邓健挑眉道:“你们知府说老都统是于副都统毒杀,巢湖水师盛、于、安三位指挥使,却说老都统赴了知府宴请后中毒身亡,到底是谁下的毒,本将军也想知晓!”

    “信口雌黄!安家与于家是姻亲,蛇鼠一窝,盛指挥却是忠良,怎么会说这些?”那庐州通判怒道。www.uu234.ccwww.uu234.cc

    “陪老都统赴宴的是盛指挥,回去如此告诉于、安两位的也是盛指挥……莫非这盛指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着水师上下指证庐州知府,又当着知府的面指证于、安两位将军?”

    堂上立时一静。

    庐州通判喘着粗气,面上惊疑不定。

    庐州同知却是望向邓健、水进等人,眼中带了惊骇。

    这些是什么人?

    此话是何意?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盛双刀弄鬼,将知府与巢湖水师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老都统之死,是不是与此人有关?

    邓健难得说这些话,就有些不耐烦。

    堂上立时冷清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

    霍宝补充道:“今年正月弥勒教右护法寿天万在河南事败回乡,途径巢湖,送寿天万过江的正是盛双刀……寿天万五月在湖北举事,七月在蕲春称帝,拥兵十万,国号‘大庆’……”

    那庐州通判还在嘴硬:“蕲春离庐州千里之遥,盛指挥弥勒教出身,总所周知,就算曾送人过江,又如何?”

    “金陵水师未动,那陈列在巢湖南口在官船出自哪里?”

    庐州同知不知兵事,听着混沌,庐州通判却是明白过来,脸色涨红。

    “知府这样征兵,不计后果,两位大人就没觉得蹊跷?”

    “水师势大,征兵是为了防水师上岸劫掠……”庐州同知喃喃道。

    霍宝道:“水师入江只有一个出口,可上岸有十几条出口,知府可曾分兵驻守?不说别的地方,就是庐阳,水师北上出肥水,一个时辰就能到庐阳……若是巢湖水师上下真有反心,早就打上庐阳,知府此举,不像是围剿巢湖水师,更像是逼迫巢湖水师造反!”

    庐州通判看着霍宝怒道:“尔等今日上庐阳,竟不是造反?夺城杀兵都做下来,还装什么无辜?”

    霍宝挺了挺胸脯道:“我等,滁州邓将军麾下,受巢湖水师于副都统恳请,随邓将军前来援手!”

    庐州同知之前已经听出不同的,有所猜测,并不意外。

    庐州通判却是大惊,却是不敢像之前那样破口大骂。

    之前以为是巢湖水师,杀死老都统的敌人,杀到庐阳,大家没有活路。

    这是滁州兵……与庐阳没有仇怨,是不是可以求生?

    邓健眯眼看了看庐州通判,原本打算杀一个、用一个,这家伙又萎了。

    邓健不搭理这庐州通判,只对那庐州同知道:“未来三日,庐阳戒严……你若求活,好好安民为要;若要求死,可另荐他人!”

    还是在慎县时的老话。

    这庐阳同知颇为意外,起身拱手,带了真心实意道:“谢将军宽容,下官定竭尽心力,不敢懈怠!”

    谁能想到,传说中杀官成性的滁州白衫,还给人选择的余地。

    人家并不勉强,求死求活,任君自选。

    都是朝廷官员,通晓律法,自然晓得“失土”、“从逆”是什么罪名。

    庐州同知很是敬佩滁州那殉城的知州与知县,只是人都有贪生怕死之心,他也只能是敬佩,却不愿效仿。

    各地都乱了。

    一地知府都开始结兵存贰心,还是苟活吧。

    ……

    庐阳城里,已经是鸡飞狗跳。

    四千人马散下去,分了二十个二百人队,用知府衙门的差役带头,东西南北,四城大搜。

    明面上的幌子,是搜查逃犯。

    实际上是摸清各家青壮、收缴各家兵器,更深一层的目的是搜查弥勒教徒,找到寿天万在庐州的卧底。

    首选的二十户人家都是庐阳士绅巨贾之家。

    水进亲率二百人,去的就是庐阳士绅之首的乔家。

    乔家有子弟为京官,虽不是堂官,却是御史。

    就是庐州知府,也不敢开罪乔家。

    不过乔家素有善名,当年巢湖水贼作乱,地方不宁,朝廷派兵征讨,僵持不下,还是乔家老当家出面,说服几路水匪,应了朝廷诏安。

    此次老都统横死,庐州知府陈兵北关,最难受的就是乔家。

    不用想也知,朝廷追究下来,曾经说服于、盛、安等人招降的乔家,少不得要受牵连。

    乔老爷子惶惶难安,已经卧床不起。

    乔家上下,本就如惊弓之鸟。

    这被团团围住,更是唬的不行。

    乔老爷子拄着拐杖出来,看着水进与身后兵卒。

    为了少生波折,今日奉命搜城这些人,穿的都是官兵服饰。

    乔老爷子看着水进眼生,斟酌着怎么相问。

    水进已经举了牌子道:“奉命搜查逃犯与教匪……还请诸位配合,窝藏者以同罪论处!”

    乔老爷子道:“可是通判大人下令?”

    水进点点头。

    乔老爷子示意儿孙们安静。

    五十滁州军不动,剩下众人进了大宅。

    三路五进宅子,一百多人下去,搜了小半刻钟。

    内宅妇人早已惊动,老太太穿着诰命服侍,将年轻媳妇与孙女都拢在身边,这是要防着官兵作祟,用这身服侍来护人。

    不想兵卒进来的匆匆,倒像是真的寻人,重点搜查都在箱子、床下这种能藏人的地方,并没有惊扰女眷,也没有顺手牵羊偷窃私财。

    老诰命狠松了一口气,忙叫人传话给前头,勿要阻拦,是真的在搜查要犯。

    只是隔着“官兵”,那管事娘子带了畏惧。

    乔老爷子见了,心下一颤,招呼人上前:“可是老太太不舒坦?”

    那管事娘子道:“老太太没事,是见官爷们行事清廉,让老爷、大爷预备些茶水钱,莫要让官爷们白辛苦一场……”

    乔老爷子听出老妻话中之言,这是搜过正院,秋毫无犯之意。

    真的是在搜逃犯与剿匪?

    这般大张旗鼓?

    乔老爷子越发悬心:“大人,是何人在庐阳作乱?”

    水进随口说道:“弥勒教右护法寿天万在蕲春立国,如今又派水师陈兵北关图谋巢湖水师,大人查出其在城中有内应,才会在知府宴上毒杀老都统,又挟持知府下令征兵……”

    盛双刀勾结寿天万什么的,还有庐州知府异样,都是滁州军的猜测。

    可凡事皆需要师出有名。

    真要是几万滁州军进城,直接亮着旗号就是。

    滁州军主力不在,在庐阳这些人行事就要“名正言顺”,就拿这个说话。

    乔老爷子果然没有生疑,只惊讶:“知府大人被劫持了?”

    水进皱眉道:“若不是被劫持,怎么会五日未归?十日前才征兵,前几日征兵又催的狠……”

    说话的功夫,兵卒已经搜查完毕。

    十几个人抱了棍棒等物,其中两人怀中抱着十几柄雁翎刀。

    “哗啦”,东西落在地上。

    乔氏父子神色大变。

    棍棒还好,民间不禁,雁翎刀却是违禁器械。

    乔老爷子忙道:“大人,这是……今春流民进城,为防自保,叫家人预备下这些……”

    水进指了指那器械,道:“这些器械从何处来?散落在外头还有多少?如今世道不安,要防止有人作乱!”

    乔老爷子闻言迟疑。

    水进正色道:“老爷子想想,亳州与滁州,若无内应,几千官兵怎么会失城?”

    乔大爷忙道:“白衣贼的内应,肯定是刘家,再无旁人!”

    乔老爷子望向儿子,眼中带了责备。

    乔大爷道:“刘财辕,以汉昭烈帝后裔自居,常有怨愤朝廷之词……”

    水进看着地上那些雁翎刀:“这些兵刃,都是刘家流出来的?”

    “正是!刘家祖上是打铁的,后来暗中经营器械,当初也曾给水贼供过兵器……要不是他们牵线,那些水贼怎么会找到乔家,非要拉着乔家做中人……”

    水进闻言大惊。

    若是刘家真是兵器贩子,那家中武备充足,两百兵卒过去怕是不够。

    他也不耽搁,吩咐二十人留守乔家,率领一百八十人匆匆而去。

    为防万一,水进又打发人往知府衙门求援。

    ……

    刘家宅子在南城。

    不是好地界,却是占地极大。

    等水进一行到时,刘家门口倒毙一片。

    二百兵卒,死伤近百。

    其中领兵的一个百户,前胸正中弩箭,已经咽气。

    墙头上人影闪现,手中拿着手弩,望向外头带了戒备。

    没有负伤的兵卒将亡者与伤者挪到手弩射程外,望向那些人满是仇恨。

    剿匪没死,打和州没死,进庐州没死,死在一个私宅前。

    大家替袍泽兄弟窝囊。

    见水进带人过来,剩下的那个百户忙上前:“将军,死了三十四个兄弟,老曲也死了……这家不能饶!”

    水进看着一地尸骸,怒发冲冠,恨恨道:“放心,伤我滁州军者,不管何人,都要以命偿还!”

    只是水进不是鲁莽之人,再次派人往知府衙门送信,求医护兵、炮车与弩车。

    手弩?

    有射程更远的强弩在?

    还怕你手弩?

    滁州军之所以折损过半,是防备不足的缘故。

    退到十几丈外,手弩又如何?

    ……

    刘宅中。

    刘财辕全副盔甲,坐在中堂,面上带了几分亢奋。

    他妻妾儿孙跟鹌鹑似的,站在左右,带了惊恐。

    刘财辕见状,呵斥道:“作甚畏惧?庐阳兵已经倾巢而出,城中几百兵卒,能奈我何?”

    他有私兵五百,装备齐全,岂是几百兵卒能拿下的?

    “哈哈,天与之,我取之,祖宗开眼,得庐州为基业,复我大汉江山!”

    刘财辕带了桀骜。

    他长子带了小心道:“老爷,庐阳兵就在北关,距离庐阳不足百里……”

    刘财辕起身道:“那又如何,这是庐阳,城大墙高,易守难攻!城中十万人口,顷刻可征兵数万……秋粮颗粒入仓,守城半年都无忧……”

    管事匆匆而来:“老爷,又有兵卒到了。”

    “多少人?”

    “一百多人。”

    “不足为惧!庐阳守卒总共剩下一千,两百在官仓,两百守城门,最多能抽出来六百人……正好守株待兔,一并解决了!”

    刘财辕舔了舔嘴唇,带了兴奋,起身随管事出去。

    刘家长子看着母亲。

    刘妻很绝望了。

    丈夫做了半辈子皇帝梦,眼见有望,拦是拦不住的。

    只是用着满堂儿孙陪葬,她如何能忍心?

    她拉了儿子的手,压低了音量:“下暗河,能走几个是几个!”

    狡兔三窟。

    刘家靠着私下贩卖军械发家,自然留了几条后路。

    最后的一条后路,就是内院有个水井连着暗河,直通肥水。

    那长子惊骇,压低音量道:“娘,实太险了……要不再等等?或许不到那地步……”

    当初留这后路的老祖宗是铁匠出身,精通水性、体力充沛。

    几代人传下来,刘家子弟也是少爷做着,娇生惯养长大,这条逃生之路更像是送死之路。

    刘妻看着儿孙,不由叹气:“你去前头盯着,官兵过了六百……就必须走了……”

    丈夫只当庐州兵最多能抽出六百,可世事无绝对,知府出城几日,要是回来了呢?

    只能说滁州军太贼。

    每次都是五更天发动。

    又是穿着官兵服,就算城中士绅察觉不对,也一时想不到滁州军身上,可不是少了防备。

    ……

    刘宅,墙上。

    刘财辕看着外头的兵卒,洋洋得意。

    躲在射程外又如何?

    自己这五百私兵,可是全服披挂,配了一百手弩,四百雁翎刀。

    难道就只能龟缩不出?

    等到剩下的州府兵也调过来,就是刘家兵出动出击之时。

    随着马蹄声、车轱辘声,沉重的脚步声。

    乌泱泱的人马从街头涌进来。

    两千童兵,除了两百人留守州府,剩下一千八全部出动。

    邓健带了一千人,两辆炮车、五十弩车来前门,霍宝带了剩下八百人、五十弩车去了后门。

    等到刘财辕看清楚,刘宅已经被围成了铁桶。

    刘财辕再无之前的桀骜,只阴沉着脸,望向无边无际的兵卒。

    刘家长子满脸惊骇,捂着嘴巴,再无侥幸,悄悄退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邪魔?邪魔

    刘宅的后门是条巷子,略窄。www.uu234.cc

    霍宝这八百人,百人拿了盾,是庐州军械仓里的缴获。

    墙头上,有些弩手的影子。

    一百盾兵遮掩了自身上前,另一手中拖着撞木,弩车在后头做掩护。

    墙头上弩手刚露面,弩车就发射。

    随即就是几声惨叫。

    同一尺来长的手弩弩箭相比,三尺长的车弩弩箭威力更强。

    射到身上,就算是穿到骨头上,也是透骨而过,将人带飞出去。

    这一轮下来,就没有弩手敢冒头。

    就算是八尺来高的高墙,可在撞木碰撞之下,没几下就摇摇欲坠。

    里面一百多好私兵还在抵抗的,霍宝先盯着手中拿弩箭的,叫弩车瞄准。

    弩车射程比手弩要远的多,没一会儿,就收割了一批弩手性命。

    这般阵仗,早已惊动了街坊四邻。

    没有人敢露面,可不妨碍人隐在暗处偷窥。

    “府兵出动了……”

    “全是人!”

    “有弩车!”

    “早就瞧着刘家不对,这刘家造反了?”

    “……”

    霍宝很是惊讶。

    本以为厮杀一轮,剩下众私兵也该要缴械,却是越来越顽强,有些悍不畏死的架势。

    霍宝爱惜兵力,就让刀兵、枪兵全都撤下来。

    五十架车弩,将还站着的百十来号刘家私兵围住中间。

    不降,就去死吧。

    那些人看到弩车,也晓得难逃一劫,更是红了眼的,对童兵冲了过来。

    “嗖!”

    “嗖!”

    “嗖!”

    一轮弩箭下来,倒地三分之一。

    剩下众人,有的避开弩箭,有的则是带了弩箭,继续对童兵冲上来,以命换命的架势。

    “嗖!”

    “嗖!”

    “嗖!”

    这一轮是弓兵齐射。

    又倒地三分之一。

    等到众私兵冲到童军跟前,枪兵、刀兵早等着。

    大家合作无间,几个对一个,完全占上风。

    朱刚、梁壮、乌远等人更是骁勇。

    霍豹带了弓兵压阵,援手各位。

    霍宝拿着紫金锏,直接对战其中一个领头的。

    那人手中拿着重刀,身量魁伟,披戴着锁子甲,所以没有被弩箭所伤。

    眼见霍宝装扮不同,那人眼睛直冒光,主动迎了上来,显然见突围无望,抱了挟持之心。

    “哐当!”

    一照面,霍宝的紫金锏与那人手中重刀对了个正着。

    霍宝只觉得手腕发麻,紫金锏差点脱手。

    那人却是重刀被击断。

    那人反应极快了,立时撇开半拉重刀,直接对霍宝腰间抓了起来,眼看就要将霍宝抓到手。

    “贼子尔敢!”

    霍豹留心霍宝这边,见状大惊,随着呵斥声,手中箭出,直接冲那人咽喉。

    那人眼角瞄到,却是面带猖獗,手臂回收,想拉霍宝挡箭。

    拉……

    没拉动……

    那人有些懵,箭支到跟前,侧身不及,脖颈被刮伤。

    这人越发激起凶性,拉着霍宝腰带的力气加大。

    “撕拉”一声,霍宝腰带崩开。

    霍宝大怒,已经反手将这人拎起,头朝下使劲往地上一砸。

    “砰!”

    脑浆迸裂,立时气断身亡。

    霍宝脸色有些难看。

    要是这人手中有匕首,想的不是抓人,而是伤人,他已经中招。

    霍豹忙上前,上下打量霍宝一眼,确认他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

    剩下诸私兵,只有十几个人,眼见首领身亡,招式越发狠厉。

    幸好童兵人多势众,又有霍宝、邬远等人策应,才只轻伤了几个,没有重伤与死亡。

    直到杀尽最后一人。

    没有人投降,没有人转身逃逸。

    看着一地尸骸,众童兵都有些缄默。

    见识了官兵的草包与畏死后,大家心里都飘飘然,很是不将敌人当回事。

    如今见识了不畏死的敌人,大家飘着的心都沉下来。

    之前的胜利,只是没有遇到了厉害的对手。

    要是今日没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八百对八百,那童兵压根就没有胜的可能。

    “嘭!”

    火炮的声音从前头传到后头。

    霍宝等人没有再耽搁,从后院进来。

    盾手与弓手在前,弩车紧随其后,大家进了内宅。

    刘宅里早已乱成一团。

    仆从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霍宝与霍豹分兵,让他去抓刘家家眷,自己带了邬远、梁壮等人上前。

    ……

    前院。

    “嘭!”

    又是一声炮响。

    刘宅跟堡垒似的院门,轰然倒塌。

    后头的刘家私兵直面众人。

    “嗖!”

    “嗖!”

    “嗖!”

    车弩齐发,就射倒一片。

    剩下几百私兵,也都乱了方阵,各自找方向掩藏。

    刘家养了十来年的私兵,个个都是宝贝。

    刘财辕心如滴血,却是不甘心束手就擒,上前两步,指了邓健:“你是何人?可敢与我一战?”

    邓健倨傲道:“爷乃滁州邓健,到了地下,做个明白鬼吧!”

    话音未落,已是又一轮弩箭。

    那刘财辕躲闪不及,眼看要中弩箭,就被一人挡住前头。

    刘财辕怒发冲冠:“卑鄙小人!不敢与我对阵,只使这鬼祟手段!”

    邓健晓得火炮的弊端,连续发射容易炸膛,中间要间隔许久。

    他便挥挥手,示意弩车上前。

    眼见距离差不多,又一轮弩箭,不冲着别人,只冲着那些弩手。

    刘财辕为首,一行人只能再次后退。

    霍宝等人到来,正好堵上他们后路。

    刘家的弩手只剩下二十来人,刀兵一百多人,周遭的弓兵却有三百,还有十几驾车弩,刀兵、枪兵上千。

    刘财辕拿着重刀,脸上露出几分无措来。

    这会儿功夫,霍豹已经带了刘家家眷上来。

    刘财辕看过去,妻妾都在,儿孙中少了四人。

    他心中稍定。

    时也命也,就算他败了,还有儿孙传承,总不会断了血脉。

    就在这时,又有几队童兵抬了几句尸骸过来。

    溺毙而亡四人,正是刘财辕的四个儿孙。

    刘财辕只觉得嘴巴里腥咸。

    “射!”

    邓健直接下令。

    车弩与弓兵齐射。

    一百多人倒地一半。

    等到第二轮射完,站着的人已经不多。

    枪兵、刀兵上前,挨个补刀,十分干脆。

    刘财辕看着胸前箭翎,后退几步,脸上都是惊诧。

    为什么对方不招降?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他打算降了的。

    “我们降,我们降……”

    刘妻看着溺毙的儿孙,又看着活着的,哭叫起来,虽知希望渺茫,依求一线生机。

    之前吓得跟鹌鹑似的孩童弱女也跟受了传染似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邓健恍若未闻。

    押人的童兵也都板着脸,对刘家人怜悯不起来。

    大家都晓得消息,滁州军伤亡近百。

    尤其是那些亲眼目睹袍泽兄弟被杀的滁州兵卒,望向刘家人更是眼中淬了毒。

    邓健与水进都留心霍宝,怕他心软为刘家人求情,那样难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霍宝垂下眼帘。

    妇孺无辜。

    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他更是明白。

    邓健看在眼中,挑了挑嘴角,道:“杀!”

    随着邓健发话,霍豹等人一手一个,很是干净利索。

    “呜呜……”

    “啊!”

    “爷爷……”

    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刘财辕眼见亲人死绝,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指着邓健,神色狰狞:“邪魔!邪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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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红楼世界怼宝玉,收黛玉、收宝钗,早穿了五十年,乱世已现,国朝将立,红楼开国四王八公十二侯,站个什么位呢?什么,都满了,只剩下上面位置?登基吧,少年!登基吧,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登基吧,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