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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相是什么

    手弩一百架,雁翎刀四百把,重刀两把,锁子甲二十挂,明光甲一挂。www.uu234.ccwww.uu234.cc

    这些是剿灭刘家时战场缴获。

    库房里还有枪头四千,雁翎刀一千六百把。

    金八千两,银十二万两,钱两千贯。

    绫罗绸缎、古董珍玩共计四十车。

    粮仓里稻米一千石,麦子六百石。

    刘家之富,令人咋舌。

    怪不得能豢养五百私兵。

    纵然是意外伤亡兵卒令人恼火,可这缴获也太丰厚些。

    按照滁州军的规矩,这些缴获里粮食归公,财物先留出死者抚恤银、伤者的养伤银,其他分成十份,三成归公不动,邓健这个主将可以独占两成,水进、霍宝以及曲长以上头目分两成,剩下三成归所以参战百户以下兵卒。

    这次剿刘家,出动两千一百八十兵卒。

    其中三百八是水进麾下,一千八百是霍宝麾下童军。

    童军之前在定远县是野战,缴获的就是破旧的铠甲与兵器什么的,还有官兵身上摸出的几个铜板。

    这次却是发了。

    朱强拿着册子,来寻霍宝时手舞足蹈:“宝爷,不算您的,咱们童兵分了五万多两银子,六百贯钱……”

    这是童兵百户以下,到普通兵卒的分配比例。

    这些人再按照品级,分其中四成职位银;另外六成,则按照战功分配。

    是“人四劳六”的分配方式。

    就算是这样划分,每个兵卒最少也能分十几两银子。

    曲长以上、千户以下,与水进麾下诸将,也是按照“人四劳六”,分一成两万两银,两百贯钱。

    霍宝与水进分了一成,每人一万两银子,一百贯钱。

    人人欢喜。

    霍宝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抢着攻城。

    有战损不怕,这收益也实是丰厚。

    “将我名下的一百贯钱拿出来,去买猪给大家加餐……”

    朱强迟疑道:“只童兵这边么?邓爷与水爷那边?”

    “那边自有他们操心……你去问一声那两边的人,有什么打算……不过问问就行了,不必越重代庖……”

    朱强点点头,明白其中分寸。

    以霍宝的身份,滁州军少主,示好众将士,也没人说什么。

    尤其是邓健是他未来岳父,水进部下是霍五的嫡系,可霍宝还是守着分寸。

    就算军队里要参谋下曲,可也不是这个时候。

    众将军的嫡系,霍宝还是当避嫌。

    在开拓版图时,一支队伍里有一个声音就行了。

    得了银子霍宝欢喜,最高兴的却是刘家名下的三百顷良田。

    他去寻了邓健:“表叔,这些田都留着着,以后正好在这边安置军属,设军屯……”

    邓健拿了田亩册子,指了指排在第一家的乔家:“他家有六百顷……他家次子在京城为御史……”

    霍宝十分心动了。

    可这乔家素无劣迹,直接产业充公也过了。

    可乔家有子为官,投了滁州军的可能性又极低。

    “表叔觉得该怎么办?”

    霍宝问道。

    “等缴械完毕,就可以亮滁州军的旗帜……”

    邓健慢悠悠说道。

    霍宝眨眨眼。

    到时候该如何行事,就不用滁州军烦心。

    想投滁州军的人家,得表现诚意。

    不想投滁州军的人家,就只能请他走人。

    保全性命都是宽厚,至于身外之物,多半是顾不得。

    想想曲阳当年的政策,霍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表叔,可是喜欢统筹的。

    ……

    刘氏的叛乱,与刘氏被剿灭,一样迅速。

    只是刘家是庐阳老户,往来交好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水进亲自带了五百人,将与刘家往来交好的人家,一户一户查抄下去。

    半日功夫,就抄了六家,都是豢养私兵、私藏器械。

    只是他带了一曲人马,那些人家也没有刘家的猖獗,多是老实缴械,并没有多少抵抗。

    其中两家供奉着弥勒,一家还搜出右护法寿天万的亲笔信,正是寿天万在庐阳内应。

    寿天万欲收巢湖水师,于、安等人不愿离乡,寿天万就与盛双刀勾结,毒杀老都统,想要逼反巢湖水师。

    就是庐阳知府接连征兵,也是寿天万安排人指使。

    这是逼反巢湖水师的一环。

    他派人绑架了庐阳知府的老母亲,欲“请”庐阳知府去蕲春共商大业。

    庐阳知府是寡母独子,最是孝顺,就按照要求征丁。

    至于征的这些丁,打算就地成兵,渡江攻略江南。

    水进拿着信件来寻邓健、霍宝:“这就是证据了,是不是速速送到含山去……”

    邓健没有言语,而是望向霍宝。

    霍宝接过来看了:“巢湖水师几位将军已经投了滁州军,这个证据看不看不着急,反而是庐州官员士绅,也该晓得他们知府的谋划,有个抉择!”

    一日下来,城中士绅大户统统清查一遍,缴械十几家。

    不少人家与乔家似的,因世道不太平,从刘家买了兵器,家中有健仆,也实算不上私兵。

    “发帖子,咱们今晚亮字号!”

    邓健直接拍板道。

    他惦记往北关大营合兵,想要早将庐阳事了。

    ……

    乔家,打听完刘家消息,乔老爷子拿了拐杖将长子捶了一顿:“口舌能杀人!这下你老实了,刘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都死绝了!”

    他长子打了个寒颤:“谁会想到刘家这样丧心病狂,上来就杀官兵,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乔老爷子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

    他长子不解道:“爹担心甚么?咱们家又不是刘家那样人家,就算官府要找人开刀,也轮不到咱家啊!”

    乔老爷子苦笑道:“杀红眼了,抢红眼了,只会挑肥的的杀,不冲着乔家冲谁家?”

    他长子愣住:“不会呗,老二可是京官?”

    乔老爷子无奈道:“如今淮南道、河南道乱成一团,谁还会理会几千里外的京城……”

    他长子忙道:“是不是同知与通判自作主张,趁着知府大人不在执乱政,咱们知府大人也素来清廉,不是那等刮地皮的人呢!”

    乔老爷子带了几分不安:“谁知晓……如今城门紧闭,这城里情形,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

    ……

    像乔家这样不安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甚至有几家胆下的,已经吩咐家人准备盘缠细软,打算开城门后就离开。

    淮南不太平,波及到庐阳州,还是出去避一避得好。

    ……

    黄昏之前,各家各户都收到帖子。

    庐州同知、与庐州通判两人联名,宴请城中士绅商贾。

    ……

    庐州知府衙门。

    庐州同知、庐州通判看着手中信件,反应不一。

    庐州同知还算镇定,庐州通判却是立时起身,咬牙道:“我要亲眼去看看太恭人在不在!”

    知府的老母,这阵子以礼佛之名,在佛堂不出,不见外客。

    没人拦着,水进带了几个人跟在庐州通判身后。

    ……

    知府内宅,往日里层层通报。

    今日看来,却是少了许多人。

    一个管事迎出来,见了庐州通判如见救星:“大人,外头怎么回事?许进不许出,这……”

    庐州通判直接道:“我有知府大人的消息,要亲自禀告太恭人!”说罢,就带人往里闯。

    那管事要拦,被庐州通判一把推开。

    一时,又有知府娘子出来,神容憔悴,双眼泛红,带了惊慌道:“通判大人这是何意?”

    “知府大人出事了,我要亲禀太恭人!”

    庐州通判铁青了脸,绕开知府娘子,继续往里走。

    两家同衙为官,素来是通家之好。

    庐州通判没走到佛堂,就看出各种不对来。

    等推开佛堂大门,看着里面一面生老妇面带惶惶,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知府娘子顾不得解释什么,追问道:“我家老爷怎么了?”

    庐州通判目视知府娘子:“几位公子、小姐呢,也随太恭人往蕲春‘做客’?”

    知府娘子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幸好养娘扶着,才没有摊倒在地。

    “大人与我家老爷素来交好……还请大人体恤我家老爷艰难……”

    妇人哀声恳求。

    庐州通判满脸悲愤:“你家老爷艰难?那横死的老都统艰难不艰难?被逼反的数万巢湖水师艰难不艰难?一旦水师上岸,这庐州六县二十万黎庶艰难不艰难?”

    妇人流泪,讪讪不能言。

    庐州通判甩袖离去。

    再没有想到老都统横死是阴谋。

    阴谋,也打破了庐州的平静。

    庐州通判回到堂上,目光从邓健、水进、霍宝三人脸上一一看过:“滁州军也是白衫军,你们是谁的人?与那个寿天万是什么关系?”

    水进一怔,望了眼霍宝。

    霍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并不应声。

    邓健眯了眯眼,道:“我们滁州军是霍元帅统领,割滁州、和州自立,遥奉亳州小教主为正统!”

    庐州通判咬牙道:“原来你们已经得了和州……听闻你们在滁州行惠民之策,休养生息,不知对和州、庐州两地可是同样政策?”

    “那是自然!只是滁州大旱,开渠、赊粮种,与和州、庐阳两地又有不同。”

    庐州通判抱拳道:“我欲投霍元帅,只求庇护庐州这一方安定!”

    邓健道:“我们霍元帅为防止贪腐,执行官吏异地为官之策……这几日,正安排人在滁州、和州两地考试,招吏员……”

    庐州通判不由怔住。

    就是庐州同知,面上也带了思索。

    这样做法,不像是想象中的草台班子,倒像是长远之策……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打脸

    证据不需要给霍五他们送去,可这寿天万在庐州筹谋却是要让霍五他们晓得。www.uu234.cc

    算一算时间,滁州军已经集结完毕。

    邓健安排人,快马回含山县送信。

    ……

    当晚夜宴,庐州官员士绅,见的就是邓健、水进、霍宝等人。

    滁州军已经换装。

    铠甲还是之前的铠甲,只是铠甲外,多了白背心。

    糊涂的人还在猜测。

    “这是给老都统戴孝?”

    “不会是知府大人也出事了吧?”

    “糟了,穿的太鲜亮了。”

    聪明的人心中差不多有数。

    “白狗子?白衫军?”

    “这是两位大人从了教匪?”

    “肯定是巢湖水贼反了……”

    三十几户当家人,聚到一块,都是面面相觑。

    乔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上首,脸色青灰。

    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不管是弥勒教徒在庐州死灰复燃,还是巢湖水师重新上岸,这庐州已经不是朝廷治下。

    别人能投白衫,可是乔家却投不起,除非他不顾次子的前程性命。

    怪不得今日城门紧闭,全城搜查。

    ……

    少一时,庐州同知、庐州通判等官员,簇拥邓健、水进、霍宝等人缓缓而来。

    众人都起身相迎,看着这几人,猜测这些人身份。

    庐州同知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道:“这是滁州霍元帅麾下邓将军、水将军……”

    至于霍宝年岁小,没有在两人面前表明身份,庐州同知、通判就当他是邓健晚辈,没有特意介绍。

    “怎么是滁州?”

    “竟是滁州白衫?”

    “邓将军?那个驱逐了白衫军又投了白衫的曲阳县尉?”

    众人十分震惊,一时交头接耳。

    邓健大喇喇在主座上坐了。

    水进、霍宝坐在邓健下首。

    三人都比早上时轻松许多。

    庐阳城十万人口又如何?

    全城大搜了一日,民间军械都收缴的差不多。

    类似刘家那样危险份子,已经铲除干净。

    就算再有人折腾,也闹不住大动静。

    庐州同知知趣,眼见邓健等人不说话,就拿了那两封信与众人说了寿天万图谋庐州之事。

    “巢湖水师诸位将军受了冤屈,不愿背负污名,请滁州军入庐州助力……”

    说到这里,庐州同知叹气道:“巢湖水师是庐州子弟,府兵四万亦是庐州子弟,何苦同室操戈……若在滁州霍元帅主持之下,能和平解决此事,才是庐州之福!”

    庐州士绅心中咒骂不已。

    巢湖水贼该死,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又骂庐州知府愚孝,孝子没有这样当的,忠孝忠孝,忠还在孝前头,怎么就忘了父母官身份,将治下百姓当成草芥?

    又骂寿天万不是东西,回乡造反就造反,作甚还惦记上千里之外的庐州?

    至于滁州军,反而不知不觉放在后头。

    隔着和州,就冲庐州伸手,也不怕噎着?

    还有这庐州知州与庐州通判,就这降了滁州军?

    就不能争气点儿,挣扎挣扎?

    要是没有搜查缴械之事在前,说不得还有人要闹一闹。

    有那个在前,还有刘家满门被剿灭的例子,谁人敢说不字。

    就是乔老爷子,颤颤悠悠,也没有做出头鸟的意思。

    乔大爷坐在老爷子身后,已经傻眼,显然也想到自家困局。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直到宴席将了,邓健才开口:“滁州军素来仁厚,不愿强人所难,亦不留三心二意之人……明天上午,城门开三个时辰,去留自便……只是如今是战时,为防歹人串联作乱,每一户出城人口上限是一百,车十辆……”

    满堂肃静。

    乔老爷子脸色越发青白。

    乔大爷却是眼神烁烁。

    其他各家家主,彼此对视,各有思量。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但凡能留下,谁乐意拖家带口、背井离乡?

    河南道乱了,淮南道也乱了大半,迟早庐州也要乱。

    这样悄无声息换了主人,不经战事,也未尝不是好事。

    ……

    当夜,不少人家彻夜未眠。

    走,怎么走?

    留,怎么留?

    大家与滁州军直接攀扯不上,就往庐州同知与庐州通判两处私宅走动,求两人指点。

    庐州同知见着自家车水马龙的架势,不觉得意,只有心忧。

    如今他只盼着大家太太平平,庐州顺利过渡,否则闹出事端,他也要受牵连。

    “滁州军待士绅素来优容,早有传闻出来,如今滁州士绅子弟,多有在滁州军任职……”

    “滁州军已经占和州,不闻和州动静,想来是和平接手。”

    “滁州军法度森严,并无扰民之举,各位也当亲眼见闻。”

    “江南都乱了,朝廷越发顾及不到黄淮,如此世道,得滁州军庇护,对庐州百姓也是好事。”

    说到后来,庐州同知将自己都说服了。

    竟是觉得任由知府大人胡闹,迫使巢湖水师上岸搏命,生灵涂炭,还不如滁州军直接接手庐州。

    ……

    庐州通判,则没有庐州知府那样婉转,回答的十分耿直。

    “剩下的私产怎么办?能怎么办?人都跑了,产业自然充公!”

    “想要带嫡系南下,留庶子看家,发什么白日梦?邓将军不是说了,不要贰心之人。”

    “出去后如何?还能如何,生死由命呗!”

    “往哪跑?随意啊,反正天下都乱糟糟的,往哪跑都好不了!”

    两人一软一硬,结果倒是大同小异。

    除了两户外来户,祖籍在江南的,次日收拾行囊赶到城门口,顺利出城。

    其他庐州老姓都没动。

    包括乔家。

    “不能走……走了儿孙如同无根浮萍……”

    只是也不能就此投了滁州白衫,谁晓得滁州军能不能立住脚。

    百姓从逆还能称无辜,这官宦人家从逆,朝廷追究起来实没有好下场。

    “我已经这个年纪,又缠绵病榻多日,早走也是享了清福……可借治丧,观望些日子……‘七七’事毕,几方胜负也该落定……”

    若是滁州军立住脚,乔大爷这支投奔,也是给子孙一条出路;若是滁州没有立住脚,再观望就是。

    乔大爷哭求劝阻。

    乔老爷子却是一意孤行,交代完大事就吞了金。

    丧信传到庐州府衙,将邓健恶心的够呛:“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虽是放话让士绅自己选择,可为了防止万一,也都叫人盯着。

    这般动静,哪里瞒过人去?

    有乔家带头,另外两户不想离乡也不想归顺滁州军的人家当日也举丧。

    邓健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糊弄?

    立时下令拘拿三家家主,以“杀亲”罪斩首,籍没家产,家眷子女充苦役营。

    要说冤枉么?

    仵作出面。

    这三家老人,吞金、自缢、服毒,没一个正常死的。

    要说不冤枉,那做主的不是他们。

    口口声声说无辜,可这样为了解一时困境,忍心让父母自戕之人,又哪里算是好人?

    这些人就算投了滁州军,也不能用。

    “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邓健直接教导霍宝、水进:“一个刘家在前头,都不能让他们畏惧,这样不知趣的人家就不必留了!”

    庐州士绅,噤若寒蝉。

    谁会想到看似好脾气的滁州军,出手会这样迅速狠辣。

    这三家加上之前的六、七家,两日时间,就有十来家士绅大户灰飞烟灭。

    这下是真畏惧了。

    各家各户安静如鸡,不敢有半点动作,生怕引得滁州军怀疑。

    ……

    那两户拖家带口的人家,是顺利出城,可没一个时辰就折返回来。

    欲哭无泪。

    是乘船回来的。

    巢湖水师出巢湖了。

    之前往滁州军求援的巢湖水师右军指挥安勇将军亲自率军,自肥水而上,来到庐阳城下。

    五百艘战船,密密麻麻横陈在肥水上。

    又有水师斥候上岸,打听庐阳消息,正好将这出城的两家堵住。

    得知滁州军昨日就占了庐州,安勇既是佩服,又是不安。

    佩服滁州军速度快,不安的是原本说好巢湖水师配合滁州军攻城,这来迟了显得不厚道。

    知府衙门这边得了消息。

    邓健带着水进、霍宝等人都迎了出来。

    站在城墙上,看着肥水上的战船,三人眼中都大放异彩。

    这就是巢湖水师,以后就是滁州军的水师。

    有了巢湖水师,滁州军征战就不拘于淮南一地。

    庐州同知与庐州通判也来了,却是忧心忡忡。

    怕巢湖水师迁怒庐阳,攻进城来。

    邓健已经叫人打开水闸,放安勇座船进城。

    安勇带了几个副将,匆匆下船:“我等来迟了,差点耽搁将军大事!”

    邓健摆摆手,道:“无碍!是老邓心急,一路走的快了些。”

    从安勇到和州求援,至今才三天半。

    这其中还有安勇折返巢湖水师的时间,又是一下子出动这么多船只,这已经算是快了。

    不管如何,庐州城到手。

    剩下的就是巢湖水师上岸,绕路到长江口。

    滁州军这两日,从延江众县征用民船,等着巢湖水卒了。

    届时,里外包抄,正可灭横在北关的船队。

    安勇并不耽搁,与邓健、水进等人寒暄后,就打算直接带船南下肥水。

    这是要送众水卒在北关附近登岸,好从那边南下到江边。

    邓健吩咐水进、霍宝、马驹子等人留守庐州,自己带了三千兵马,押送炮车、弩车,还有上千石粮食,直接登船,前往北关与霍五等人汇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庐阳三策

    直到巢湖水师的五百战船离开,庐州同知与庐州通判还如在梦中。www.uu234.cc

    这前后停了一个时辰,巢湖水师就撤了?

    那个邓将军还带了几千兵卒上船?

    火炮带走了?

    弩车带走了?

    庐阳剩多少滁州军?

    他们就不怕知府那边得了消息,带了府兵回转庐阳?

    两人面面相觑,留心看剩下的几个滁州军头目。

    除了水进看着像回事,剩下两个,一个单薄少年,一个不男不女模样,这能顶用吗?

    叫人不放心。

    咦?

    这几人脸色发黑,这是也心里没底?

    水进、霍宝、马驹子等人脸色都不好看。

    “邓爷不厚道!”

    水进小声跟霍宝抱怨道:“留守庐阳是大事,本该邓爷亲自留守的!”

    那样送弩车、送炮车前往北关的就应该是水进部。

    霍宝也鼓着腮帮子,在那里运气。

    留下水进、马驹子守城没什么,为什么将自己也留下了?

    他也想要看巢湖大战。

    不管是水面的战役,还是陆地战役,都是规模宏大,想想都叫人振奋。

    可邓健瞧着庐阳这边,滁州兵少,抽调不开,就拿童兵在这里充数。

    外加上对巢湖水师心有防备,不想霍宝登船。

    可他担心霍宝,就不担心自身安危?

    堂堂滁州头号战将,就不能稳重些。

    就算陆路行军,也只不过比乘船慢一日,有什么耽搁不了的?

    端的胆大,不过这般胆量气度,也能令水师将士刮目相看。

    马驹子更是欲哭无泪。

    水进、霍宝还有昨日剿刘家的功劳与斩获,她与霍虎干守了两日粮仓。

    原想着能赶上北关合战,没想到邓健又吩咐他们继续守粮仓。

    这……军令如山……

    没地方说理去……

    庐州同知斟酌着,上前道:“水将军,邓将军带了几千人马离开,这庐阳城里是不是人手不足?”

    水进道:“已经去信给慎县,那边还有五千兵马,会抽调三千上庐阳!”

    两千滁州军,两千五新丁,还有那五百编入辅军的单丁之类,正好五千。

    庐州同知听了,心里才踏实了。

    这还差不多,走了三千兵卒,补上三千。

    要不然剩下这些人马怎么守庐阳?

    庐州通判,却是心中叹息。

    果不其然,位于和州与庐阳之间的慎县已经落入了滁州军之手。

    这样看来,位于和州与庐州交界的巢县也难守住。

    庐州六县,已经沉陷一半。

    庐州,无力回天

    ……

    虽说之前滁州军就表明是来援巢湖水师,可也没有战船临城来的震撼。

    巢湖水师的彪悍,庐州人感受最深。

    士绅人家之前心中那点儿不确定,都落定了。

    有滁州军这军备齐整的过江龙,与巢湖水师这战力彪悍的地头蛇联合一起,知府那临时征调的几万新丁当什么用?

    庐阳城里,恢复了平静。

    只是为了防止万一,水进依旧叫人封闭了城门。

    在巢湖大战落定之前,庐阳城会一直戒备下去。

    日暮之前,慎县的三千人马到达庐阳。

    其中一千邓健麾下老卒,两千新丁。

    老卒直接分了两曲,增守两个城门。

    剩下新丁,入了府兵大营操练。

    ……

    霍宝拿着庐阳的田亩册子,心中窃喜。

    不管什么原因,拿下刘家、乔家为首的士绅大族,对滁州军来说,是个好的开局。

    这十来户名下的良田、林地、山地,就占了庐阳土地的三成。

    以这些为主,建军屯,阻力也会小许多。

    更不要说抄家得到的财产等物,更是不可胜数。

    “抄家会上瘾啊!”

    水进盯着财物入库,回头与霍宝唏嘘道。

    霍宝闻言,不由警醒。

    不劳而获的钱财,谁会嫌多呢?

    可这先河一开,以后的风气就坏了。

    在外的大将首先想的是找个由头抄家。

    如此一来,滁州军的名声就坏了。

    以后之事先不提,眼前一件事却需要找补。

    师出有名,何其重要。

    “刘家等人的豢养私兵行逆之举,乔家、王家、张家杀亲恶行,当公之于众,让世人谨记!”

    霍宝合上田亩册子,发布了在庐阳的第一条命令。

    ……

    为了霍宝安危,邓健与水进等人都没有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还是水进顶在前头。

    这一条命令,就是以水进的名义颁发。

    庐州同知原本劝阻,不是为了别的,是怕城中百姓惶恐。

    毕竟如今官员士绅人家晓得庐阳异主,小民百姓还不知此事。

    水进却晓得,这两日动静大,城门又关着,消息压根就瞒不住。

    与其让谣言乱飞,引得民生不安,还不如坦坦荡荡。

    在向庐阳士绅亮了身份后,滁州军也正式向庐阳百姓亮出身份。

    ……

    府衙的告示上,列了几条。

    老都统被毒杀。

    知府欲逼反巢湖水师。

    刘姓为首的几家豢养私兵谋逆。

    乔家、王家、张家不孝子杀亲。

    最后一条,滁州白衫军受巢湖水师所请,进庐州维护地方安定,即日接手庐阳内外治安,城里一切如常,遇不法事可往府衙递状子。

    庐阳百姓,终于晓得这几日城门紧闭的缘故。

    庐州上下官员士绅,也终于明白滁州军“好名声”的由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死人也要当个垫脚!”

    庐州同知心中嘀咕。

    并不反感。

    百姓哪里会去追究真假,只看上头给大家看的。

    黄淮本就是弥勒教传播最广之地,不少百姓是弥勒教徒,大家对白衫军有天然好感。

    眼见告示上说的明明白白,百姓也就少了惶惶不安。

    庐州通判,却是站在人群中,看了告示好一会儿。

    每一条都是真的。

    每一条都省略了因果

    恁是谁看了这告示,都会当滁州军洁白无垢。

    臭不要脸!

    ……

    有一条命令,霍宝没有叫写进告示里,却是派人下去,将城中经营粮食的几家挨个传话,“不许哄抬粮价,违令者斩”。

    不出所料,告示一出,小民百姓关心的不是老都统冤不冤,巢湖水师到底反不反,刘家、乔家冤枉不冤枉,而是粮价涨没涨。

    要打仗了!

    庐阳也不太平了,城门还不知什么时候开,家里得屯粮。

    不管是躲在城里,还是逃出去避难,粮食都是最要紧之事。

    白衫军大家不反感,可这天下还是朝廷的天下,谁晓得白衫军在庐阳待多久?

    百姓第一时间涌进粮铺。

    粮铺得了传话不敢哄抬粮价,可也不敢敞开了卖粮。

    庐阳城两万多户,十万民众,敞开了卖粮,一日就能售空。

    如今城门又关着,内外不通,这卖光了粮食,铺子怎么办?

    届时就算关门,也要旁人相信你没有存粮才行。

    否则没有买到粮食的百姓,说不得就要闹起来。

    这其中风险,粮铺不愿自己扛着,就找到府衙。

    庐州同知找到水进,水进找到霍宝。

    有曲阳的例子在前,这事情很好解决。

    最后各大粮铺都贴了盖了同知大印的告示,按户籍册子按旬日售粮,青壮十斤、老人、妇人、孩子减半。

    买粮百姓虽有不满,却也心里踏实下来。

    大家都买这么多,就不担心买晚了,粮食被前头的人买光。

    之前哄抢的情形,一下子缓解起来。

    加上秋收刚过,各大粮铺储备充足,买粮风波,迎刃而解。

    庐州同知不知有曲阳县前例在,倒是对水进多出几分佩服来。

    这人看着年轻鲁莽,行事却是稳妥,怪不得那个邓将军敢留他守庐阳。

    他还不晓得,这后头是十几岁的少年接手了庐阳内政,否则怕是要昏厥过去。

    ……

    “接下来如何行事?”

    水进带了几分好奇道。

    他从来不曾小瞧过霍宝,可是随着往来交好,霍宝一次比一次令他侧目。

    “名声勉强维持住了,剩下就是钱、人了!”

    霍宝想了想道。

    滁州军在庐阳是过江龙,可按照以后攻略,这地盘占了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如此一来,经营庐阳,也成为首要之事。

    有滁州之例在前,倒是少走许多弯路。

    “杀鸡骇猴”过了,剩下就是安抚。

    刚抄了十来家,剩下的羊毛先养养再撸,否则要逼得人狗急跳墙。

    “得让大家看到指望,别闲下来……效仿滁州,吏员考试吧……”

    有个美好前景在前头,就算有人不看好滁州军,也会有人看好。

    如此一来,庐阳士绅内部就分了两个阵营,团结不起来。

    “考试那个,报名随意……抽子弟入亲兵营这事,一家必须有一个嫡系子弟,或两个旁系子弟入营……”

    水进听到这里,露出不赞成:“五爷的亲兵营,都是精挑细选的曲阳子弟兵,查过三代……”

    霍宝点头道:“这个规矩我晓得,不是我爹的亲兵营,是我的……总不能再打着选伴读的名义,到时候我麻烦,林先生也麻烦,还是直接亲兵营,回头再从和州士绅子弟里选些,挂个名头,人数不定……”

    霍宝是滁州军少主。

    遴选士绅子弟在他身边为亲兵,算是抬举各家。

    这是变相以子为质,将各家都捆在滁州军这架马车上。

    水进皱眉道:“五爷安危要紧,你的安危就不要紧?能不能再想个别的名头?”

    霍宝无奈道:“难道我是傻子,会让这些人近身?只是个名头罢了,我身边不是豹子、就是大圣盯着,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咱们不将事情摆在前头,过几日就有人惦记联姻了……水大哥是想我多几个小娘,还是想秀秀多几个姐妹?”

    水进自然记得,霍五在滨江县时各家蠢蠢欲动。

    滁州是因为徒三等人先进城,士绅商贾送了一茬,后头才收敛些。

    和州是仓促不及。

    庐阳这里,肯定也少不得送女联姻之事。

    霍五只有独生子,对于乱世雄主来说并不稳妥,不少人担忧,却无人相劝,就是因有霍宝在前头,大家不想得罪他。

    霍五续娶也好,纳妾也好,影响的都是霍宝的利益。

    至于霍宝这里,有邓健那个老丈人,要是真的被拉着联姻……

    水进打了个寒颤:“好,就按宝兄弟说的,士绅子弟征亲兵……”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贵公子

    庐阳富庶,读书人比滁州、和州要多很多。www.uu234.cc

    童生以上的士子,有官绅子弟,也不乏寒门学子。

    还有善数术资格放宽那一条,又囊括了大多数商贾子弟。

    “真能当官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滁州军占的地盘,肯定要让自己人管。”

    “我家也是弥勒弟子……”

    曾经口口声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生们,此刻也有不少人主动以弥勒教徒自居。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不是小民百姓,对朝廷还有指望。

    以史为鉴,谁都晓得如今是王朝末世之相。

    时势造英雄。

    不能上场杀敌,还不能借着东风、扶摇而上么?

    如今滁州军才征战天下,这个时候入伙,还能混个好资历。

    “滁州佛军已经是三州之地,肯定缺人啊。”

    “霍元帅为防贪污**,执行官吏异地为官之策,滁州、和州两地的考试也是这两天……”

    这消息是霍宝叫人放出去的。

    人都有从众之心,还有争抢之心。

    “和州还罢,离庐州近,也富裕……滁州,可是旱了两年,精穷呢……”

    “啧啧!那是滁州啊,霍元帅老家,你不爱去,有人抢着去呢。”

    “霍元帅是曲阳人,如今麾下好几位将军,都是曲阳人氏!”

    “什么曲阳不曲阳?霍元帅祖籍滨江县,是第五家的姻亲……霍元帅手中有第五帅的兵书,才能数月之内,席卷三州之地,坐拥十万兵马……”

    “忠良之后啊!”

    “忠良之后……”

    这还是霍宝放出去的消息。

    读书人,有的能放下身段,有的则扭扭捏捏。

    这个时候,就要给个台阶下。

    从了弥勒教徒出身的草莽好听,还是忠良之后好听?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脸面问题,有的时候就是主要问题。

    ……

    吏员考试还罢,报名自愿。

    另一条按户抽调官绅子弟为少帅亲卫,则是捏住了各家要害。

    这是摆明车马拉各家入伙。

    可有刘、乔等例子在前,谁家敢拒绝此事。

    至于嫡系一人,还是旁支两人,这还用说么?

    乔家、王家、张家三家耍了小聪明,想要借白事拖延时间观望,落得个阖家皆没的下场。

    这个时候表忠心还来不及,谁敢再行糊弄之事。

    人都有欺软怕硬之心。

    庐阳官绅,对滁州军已生畏惧。

    十三岁至二十岁的子弟,各家大户,都有差不多的。

    只有一家,没有适龄子弟,问过衙门这边,报了个十二岁的长孙,也勉强过关。

    ……

    知府衙门里。

    庐州同知、庐州通判在座。

    庐州同知盯着水进,头发丝儿也没落下。

    又是这位出的主意?

    这难不成还是位儒将?

    售粮令一出,稳定了小民百姓。

    三日后的吏员试告示,则是引得读书人全部心思。

    这抽调亲卫,又将庐阳官绅都拧成了一股绳。

    庐州同知与庐州通判两人,作为庐州官员之首,两家也在抽调名册上。

    “不知小元帅是喜文还是喜武?”

    庐州同知也是为人父者,不放心儿子的“亲卫”生涯,专门过来见水进,打探起来。

    他是科举出身,长子、次子在原籍侍奉老人,只有幼子在身边,十四、五岁。

    可是他这个儿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要说做个伴读什么的,他还不犯怵;这充为“亲卫”,他很是心虚。

    水进瞄了坐在下首的霍宝一眼,道:“文武双修……平素里随林参议学习文史,随邓将军习武事,随马将军料理后勤事……”

    众人都称“将军”,下头人不好称呼林先生,霍五就按了个“参议”的名号给林先生,让他统领文治。

    庐州同知仔细听了,已经明白这霍小元帅的地位不可动摇。

    邓将军、马将军、林参议,都是滁州军名列在前的人物。

    霍元帅让儿子跟这三人学习,也是给儿子加份量。

    就算霍元帅续娶生子,有几位将军力挺,也不好动摇这位长子的身份地位。

    若只是一地之主,哪里用这般谋划?

    这霍元帅非常人啊。

    庐州同知心如撞鹿,生出几分野望来。

    庐州通判没有探问霍小元帅性情,却是看向霍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少年也是滁州军子弟,看着老实乖巧,要是那霍小元帅也是这样性情,对于这些“亲卫”是好事。

    可是作为滁州军少主来说,又文弱些。

    一时之间,他倒是说不好自己盼着那少主厉害些,还是不厉害些。

    ……

    巢湖北关,裕溪河西侧。

    庐州知府站在河边,眺望对面,看着乌泱泱的人马,带了几分绝望。

    “巢县也要失了!”

    庐州知府再也等不得,立时转身折返大营,与一青年迎面遇到。

    “明公子,不能再拖了,滁州白衫已经得了庐阳、慎县、巢县三地……还是让兵卒上船,走吧!”庐州知府苦口婆心道。

    这四万府兵,只有一万多的庐州老卒,剩下两万多都是临时抽的青壮,还没有经过操练,只是凑数罢了。

    那明公子却是摆摆手:“大人稍安勿躁,再等等盛将军消息!滁州那些人……既是来了,我得见见……天下白衫是一家,轻易还是勿要兵戈相向为好……”

    庐州知府忙道:“明公子不可……虽说同为白衫军,可滁州白衫是亳州柳盛麾下……”

    这个柳盛与弥勒教童教主有旧,是淮南道会首,与右护法寿天万率领的大庆军立场不同。

    这就是消息不通的坏处了。

    不管是庐州知府,还是明公子,都将滁州军当成是亳州柳元帅附庸。

    明公子不以为然:“童教主已经身亡……柳盛在淮南孤立无援,难道河南道那些元帅是好相处的?就算不归顺我叔父,与我叔叔结盟,也是滁州军大好机会!”

    庐州知府闻言,不好再劝,只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知滁州白衫来意,明公子还请小心谨慎为要!”

    明公子想了想道:“无需这样小心,柳盛以‘仁义’立身,不敢坏了自家名声……只是也不好直接登门,我这就写个帖子叫人送过去,看看那边是哪位将军主事……”

    要是那边是柳盛心腹,他还值得走一遭,是下头爪牙,就没必要亲往。

    论起身份,柳盛只是一道会首,他叔叔却是右护法,教中第三人。

    论起地盘,柳盛经营将一年,才得亳州、滁州两州之地,他叔父举事数月,已经建国,南征、东征拿下十来个州府。

    可以示好,却没有必要失了身份。

    ……

    巢县,县衙。

    霍五、林师爷、唐光、杜老八、冯和尚等人都在。

    对面坐着两人,四十来岁的是巢县知县,三十来岁的是巢湖水师于副都统长子水师中军指挥于大海。

    巢县就在巢湖边上。

    巢县知县早已经是巢湖水师自家人。

    两万多滁州军从含山县过来,压根就没有攻城,就被迎进了巢县。

    “安将军昨日带五百战船,一万人马,出巢湖,入肥水,前往庐阳……”

    于大海道:“此刻应该在庐阳了!”

    霍五这里,已经先得了消息,笑道:“前日凌晨,邓将军他们得慎县,昨日凌晨入了庐阳……”

    于大海闻言忙道:“恭喜五爷得了庐阳!”

    连带着那巢县知县面上都带了喜色。

    取庐阳,就断了庐州兵粮草。

    裕溪河对岸的庐州兵大营熬不了几日,不攻自破。

    霍五道:“这三日,我这边已经从滁州、和州两地四县征用民船五百……如今就在裕溪河口待命……”

    于大海真心敬佩道:“五爷不仅用兵如神,行事也迅速,倒是我们那边耽搁了……”

    霍五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急性子……倒是于副都统那边,应知晓盛双刀蹊跷,没有叫小人得逞就好!”

    于大海面上带了郁色:“再没有想到会是他弄鬼!幸好五爷旁观者清,林先生来的快,提点我们父子,要不然说不得这回还真是阴沟里翻船!”

    巢湖水师,主力是于、盛、安三家水匪。

    于家父子四人,势力最大,盛、安两家次之。

    这三家都是背靠巢湖起家,联络有亲。

    安勇是于大海的妹婿,盛双刀是他的连襟与结拜兄弟。

    寿天光使用手段,想要逼反巢湖水师,得于、安等人归顺大庆。

    盛双刀的目的,却是想要灭掉于、安两家,独霸水师,涨自己的身价。

    双方目的不同,盛双刀就拦截了寿天万邀请于、安两家入伙的使者。

    借着商议巢湖水师战事的名义,盛双刀设下“鸿门宴”,要宴请于、安两家上下。

    幸好安勇与林师爷赶到,阻拦了前去赴宴的两家人,说了对盛双刀的怀疑。

    于副都统一边叫人包围了盛宅,一边带了众人赴宴,当面揭开酒水异样。

    意外的是,酒水中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蒙汗药。

    因这个缘故,盛双刀不承认毒杀老都统之事,只说担心巢湖水师前路,想要冲出去与庐州兵决战,怕于、安两家不许,才出此下策。

    不过是睁眼说瞎话。

    等到搜查盛宅,倒是查出寿天万的使者与手书来。

    盛双刀手下有数千人马,数百条船。

    这些人都是盛家嫡系,只听盛双刀号令。

    于副都统不想此时内乱,就将盛双刀软禁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巢湖、巢湖(上)

    提起寿天万,霍五嗤笑道:“之前也当他一方豪杰,没想到只会用这些阴谋手段……”说罢,与众人说了庐阳那边得来的消息。www.uu234.cc

    老都统之死。

    绑架庐州知府家眷要挟征丁。

    陷害巢湖水师以逼反众人。

    于大海听了,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老都统当世名将,袍泽遍天下。

    这一口黑锅背下来,于、安两家在大宁朝没有立锥之地,不反也只能反。

    本就是弥勒教匪出身,于大海不怕造反,却是深恨盛双刀。

    “不当为人!”

    于大海咒骂道。

    八年前,老都统奉命来巢湖剿匪,带了扬州水师、金陵水师数千战船,直接行驶进巢湖,对几处水匪逐一击破。

    于、安两家招安最早。

    盛双刀年轻气盛,行事最狠辣,截杀往来船只,本是朝廷通缉的悍匪。

    可大家都是旧识,盛双刀与于大海还是结拜兄弟与连襟,大家守望相助。

    于、安两家说情,老都统作保,才使得朝廷赦免他罪责,也招他入巢湖水军。

    盛双刀却行事鬼祟,害死老都统在前,谋算于、安两家在后,辜负了大家当年对他的保全情义……

    于大海恨盛双刀那是因为之前有交情,至于八竿子远的寿天万,反而无话可说。

    本就不是一路人,否则正月里几番游说也不会徒劳。

    杜老八、唐光等人都是盼着打仗的,还有随着童兵过来的马寨主部下。

    马寨主麾下四个把头,除了在滨江县为县尉的朱县尉,剩下三人是熊千户、羊千户、鹿千户。

    熊千户就是之前送安勇去和州的那位,这次就是他带兵出来。

    带来的还有楚州消息。

    徒三已经打下盱眙,洪泽两县,正征兵准备打楚州治所山阳。

    霍五沉默了一会儿,道:“三儿那边人手不足,陵水的柳元帅也该动了吧!”

    现在走,是知趣。

    回头滁州军总要安定滁州的。

    熊千户道:“柳元帅派了侄儿带了三千人马去楚州……”

    陵水的亳州军,总共有一万二。

    打滁州的紧要时候,柳元帅却不肯出主力,这是防着滁州军,也防着徒三做大,吃了他的兵马。

    霍五摇摇头,将这些先撇开。

    不管柳元帅名字多大,如今已经是没牙的老虎,注定要被徒三取而代之。

    还是先想巢湖之战,两方兵卒到位,可这隔着河,总不能等着庐州兵自己缺粮溃散。

    “庐州局势渐明,得防着他们用船运人,几万新丁拉出庐州,想要再从庐州抽丁就不容易!”

    众将跃跃欲试,霍五便也说了计划:“不能再拖了,水战先不说,大营那边也不能疏忽。得分兵过河,堵住庐州兵的粮道,防止他们从舒城、庐州、无为三县调粮,尤其是无为,离北关大营只有三十里。”

    杜老八立时道:“五哥,老八去打无为县……”

    唐光也道:“五爷,到底是先攻城,还是先攻庐州大营?”

    “打庐州大营!”

    霍五有了决断。

    时间紧迫,速战速决为要,不能几万兵卒便宜了寿天万。

    蕲春离庐州千里,并不算远。

    大庆军又在“东征”,总有与滁州军对上的时候。

    于大海听得热乎,道:“五爷要是过河,不必从裕溪河上渡河,那样还要防着敌人作乱……何不从巢湖过去,正好在北关后头登岸……”

    霍五心中盘算巢县兵力。

    冯和尚部五千人,唐光部、杜老八部各四千人,熊千户率三千人,侯晓明带了五千童兵,自己这边四千人。

    “分兵,和尚、老八带了小熊的三千人从巢湖过去,我、老唐带了三千童兵从裕溪河口过去,前后夹击庐州大营。至于巢县这里,有辎重在,就留两千童兵看守。”

    大家正说的热闹,就听到外头乱糟糟的,有说话声。

    “是邓爷的声音?”

    唐光带了疑惑。

    “我怎么听到像七哥的动静!”

    杜老八摸着肚子,嘀咕着:“算算日子,七哥也该回来了!”

    霍五则是站了起来,望向门口,面上带了肃穆。

    邓健回来了?是不是庐阳有变?

    事关儿子,霍五关心则乱。

    邓健、薛彪、安勇等人走了进来。

    霍五见邓健还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模样,悬着的心落定,笑道:“刚算着你们到庐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句话是对安勇说的。

    安勇抱拳道:“回五爷的话,说来惭愧,我们去晚了,没有出上什么力……”

    霍五笑道:“怎么没出力?多半是被咱邓爷抓壮丁了……”说到这里,才与邓健、薛彪两人见过。

    杜老八、唐光等人都跟着起身。

    邓健带了得色道:“幸不辱命,顺利取慎县、庐阳!”

    “好!记你一大功!”

    霍五虽早得了战报,可重提此事,依是觉得欢喜。

    邓健道:“取慎县,水进、小宝为先锋……取庐阳,亦是水进为先锋……”

    霍五点头道:“他们俩的功劳也记下!再没想到你们那路如此顺当,我们这边还没开动!”

    邓健眼神烁烁,嘴角弯了弯。

    他专门赶过来,就是为了巢湖合战。

    这赶上了,自然欢喜。

    薛彪原本是带了几分焦心,见了此情此景,心里又踏实下来。

    还不到的一个月的功夫,滁州军已经取了和州全境,庐州一半,又得了巢湖水师,已经不是之前声势。

    “老七?”

    霍五最后望向薛彪,见他风尘仆仆模样,不似平日从容淡定,收了脸上的笑:“怎么了?杭州有变?”

    “寿天万的大庆军八月底取了钱塘,小弟不敢耽搁,催着人手出了杭州,两日后得了消息……杭州城破……”

    满堂寂静。

    杭州是江南重地,江南东道治所。

    这就破城了。

    蕲春到杭州一千二百里,十来个州府,全都打下来了?

    “路过苏州时,江南西道守军已经在整军……动静闹得太大,江、浙、闽都会调官兵过去!”

    薛彪道:“就是金陵这边,也传来消息,要调兵过去杭州剿匪!”

    霍五眯了眯眼。

    大庆军的战线拉得太长了,扩张的又太快。

    滁州军休养生息两月,才敢动和州。

    要不是巢湖有变,总要过上一两月稳定了和州才会动庐州。

    至于过江取太平,只是在计划中,还没有敲定时间。

    眼前,却是最好的机会。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滁州军众头目也面上带了兴奋。

    看得于大海、安勇等人糊涂起来。

    这是为大庆军高兴?

    大家名义上都奉弥勒教,可不是一方势力。

    两人对视一眼,颇为不安。

    要是大庆军与滁州军谈和,那他们巢湖水军在中间就坐蜡了。

    霍五已经“哈哈”笑出声来:“真是天赐良机!”

    唐光附和道:“是啊,之前还想着金陵周边几万兵马,就算打下来,守着也困难……没想到大庆军已经连下各州,如今朝廷调兵‘收复’杭州,正好是咱们取金陵的好时机!”

    杜老八、冯和尚等着也都点头附和。

    就是薛彪,面上也添了神采。

    衣锦还乡,谁不想呢。

    在座众人,最盼着打金陵的就是他。

    经营十几年的基业,一朝覆灭,就算没有伤了根本,他亦心有不甘。

    就是……

    “五哥,大庆军这一路上,分粮分地,攻到钱塘时,只征西军就十几万人马……”

    “那有什么?对面庐州大营,四万兵卒等着咱们去取……拿下这四万人,咱们滁州军也是八万人马,加上滁州、和州征着的两万新丁,加上水师的两万来人……十几万兵卒过江够用了……”

    霍五很是豪爽。

    薛彪听着,也激动起来,忙道:“听说五哥在庐州,这次运回的兵械没有在滨江卸船,直接拉倒裕溪河口,与五哥征用的民船在一处……”

    “好,老七带来好消息!咱们还真得速战速决!”

    瞧着邓健坐不住的模样,霍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问道:“先前兵分两路,一路从裕溪河口渡河去对岸,一路从巢湖过去,两路包抄庐州大营……你看看,自己去哪一路?”

    之前打和州是邓健统领,这次进庐州也是邓健立了大功,霍五倒是不好再让他任主将,总要将功劳也分润出去些。

    “巢湖这一路!”

    邓健毫不犹豫道。

    霍五正色道:“那路过去快是快,可过去也莫要轻动,还是等这一路过去合战……四万庐州兵,力求歼灭俘虏为主,真要击溃,那半个庐州都不太平……”

    庐州可是滁州军的,要是糟蹋了,那损失也让人心痛。

    “五哥放心,我晓得分寸!”邓健亦郑重作答。

    霍五这才点头:“好,那你就跟和尚、老八那一路过去,今天下午就过去……”说到这里,看向于大海、安勇两人:“今晚南下裕溪河口,明日清晨渡江,明晚水路合战,不知两位将军觉得如何?会不会时间太紧?”

    于大海、安勇两人早已听得振奋。

    之前是因为官船堵了巢湖出口,巢湖水师硬冲出来,难免损失惨重。

    如今可以从裕溪河口北上,就将堵在巢湖口的官船包了饺子。

    攻守相换,巢湖水师就有了生路。

    “听五爷安排,五百战船就在巢湖边上,即可便可运兵过湖!”安勇道。

    于大海道:“我带五千水卒随五爷往裕溪河口!接手民船!”

    这大舅哥与妹婿两人也有了默契,顷刻之间分了任务。

    水战霍五是外行,便不肯指手划脚,只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未落,牛清拿着一帖子进来,神色古怪,禀告:“五爷,对岸庐州大营来使,送了帖子过来……”

    霍五诧异,接了帖子,随口道:“这个知府大人想做什么?”

    待看了帖子,霍五笑道:“原本还担心动静太大,吓跑了庐州知府……这下不愁了,这是寿护法侄儿的帖子,想要过来拜会,咱们还真是欢迎之至……”

    这个时候,这位大庆国皇侄,亮出旗号,想要做什么?

    给巢湖水师打个烙印,让滁州军知趣退去?

    真是好笑得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巢湖、巢湖(中)

    “滁州霍栋?他竟然亲自来了!”

    明公子拿着回帖,看着上头署名,带了几分轻蔑:“听说这人是屠夫出身,抢了小舅子的地盘,才占住滁州……却是不敢自立,还在柳元帅麾下……”

    庐州知府很是无语。www.uu234.cc

    屠夫出身怎么了?

    他是不是忘了他叔叔只是个布贩出身?

    “滁州白衫将士不少,怕是也志在巢湖水军……”庐州知府道。

    “哼!他们有那个胆子,也要看能不能吞得下!我叔叔布局庐州,费了多少心思,哪里轮得着他们来捡这个便宜?”

    “……”

    庐州知府只有苦笑。

    所谓的布局,就是这些毒杀、胁迫?

    老都统生前是不是也被他们拉拢,不肯点头,才被毒杀?

    慈堂儿女,都被掠到蕲春,庐州知府心中恨死了寿天万,却也只能助纣为虐。

    真要给他机会选择,千里之外行阴谋手段的寿天万,与距离巢湖百里、一州之隔的滁州军,他宁愿选择滁州军。

    明公子相信盛双刀的能力,庐州知府却不信。

    要是盛双刀真有独霸巢湖水寨的能力,就不会这些年被于家父子压在头上。

    如今巢湖戒严,内外消息不通,实令人心中焦灼。

    “请我过河一叙,那就给他个面子!我倒是要听听,他们这个时候陈兵巢湖边上想要作甚?不与我解释清楚,我就让叔叔再派出一路兵马北上淮南来,省的这里乌烟瘴气……”

    南北消息隔绝。

    大庆军还不知小教主已经在亳州称帝,只知黄淮两地,不少元帅烧香起事。

    同大庆军相比,这些都是农兵,实没有什么分量。

    “若是霍栋留下公子……”

    庐州知府没有那么乐观。

    所谓的教主也好,护法也好,这当回事儿就是回事儿,人家要是不当回事儿,也就什么也不是。

    明公子嗤笑道:“那样不是正好,正好给叔叔一个攻略淮南道的借口!”

    “……”

    “要是公子不在,那楼船上的安庆将军?”

    “先头说好了堵巢湖七日,给盛双刀时间让他谋划,今日已经是第五日……再等等看,实在不行我就亲自往巢湖走一遭,见见于老爷子与安家兄弟……”

    明公子很是大言不惭。

    他也等的不耐烦,派去巢湖的使者没回来,也不知于、安两家反应。

    庐州知府很是无奈,只能祈祷滁州军统帅真的能被明公子唬住。

    最好能和谈下来。

    要不然,这巢湖局势还不知什么走向。

    身为庐州父母官,他亦不愿庐州子弟自相残杀。

    ……

    为了显示身份,明公子叫人传话给楼船的水军将领,让他次日在裕溪河西侧靠岸,载自己过去巢县。

    那水军将领不敢得罪这位“皇侄”,当夜就停驻在裕溪河西侧。

    ……

    一夜无话。

    霍五的回帖,约定的时间是午初。

    明公子不肯早去,过了巳正,才带了一百亲卫登船。

    庐州知府亲自送到船边,叮嘱道:“霍元帅到底是一地渠帅,还请明公子客气些……”

    明公子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放心,我晓得什么是‘礼贤下士’……”

    “……”

    庐州知府再次无语。

    礼贤下士?

    也得分出上下才行。

    这里是庐州,不是蕲春,滁州军与明公子都是过江龙。

    与根基在千里之外的明公子相比,老巢在左近的滁州军更有底气。

    目睹楼船渐行渐远,消失在雾霭中,庐州知府心中也带了几分阴影。

    所谓分粮分地的大庆军,真的能走长远吗?

    分粮分地,能得到穷苦百姓的拥戴,却得罪死了士绅阶层。

    辛辛苦苦几辈子攒下的产业,凭什么一朝散尽?

    大庆又摆明车马建国称帝,如此狠给朝廷一个响亮耳光,不管朝廷如今各方怎么争权夺利,都不会容许大庆国立在那里。

    蕲春,怕是危矣。

    ……

    裕溪河东岸,侯晓明带了一千童兵等候在此。

    他奉了霍五之命,带两千童兵留守巢县。

    眼下,也是得了霍五吩咐,过来迎接“贵客”。

    至于霍五,按照原计划,昨晚带人马去裕溪河口,凌晨渡河,已经在东岸。

    看着慢慢靠岸的楼船,侯晓明吞了吞口水。

    这是谁的船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开始它就是滁州军的船了!

    侯晓明记得清楚,在定远之战时,宝爷说了好几回“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这一条道理,适用所有战场缴获。

    明公子看着岸边兵卒两侧列队,很是恭敬模样,微微点点头。

    这个霍屠夫,还算知礼。

    不过等到下了码头,见是一少年迎接自己,他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霍栋……将军何在?”

    明公子带了几分不豫。

    侯晓明皱皱眉,躬身道:“水师于指挥上岸,正在衙门那边,五爷命在下来接贵客!”

    明公子听了,带了兴致。

    于氏父子四人,被称为“于指挥”的,只有一人,于家长子于大海。

    于大海这是知晓自己过来,才过来候着?

    倒也知趣。

    他是盛双刀连襟,应该被盛双刀说服了吧。

    明公子打量侯晓明两眼,干巴巴的少年,十五、六的年岁,多半是那个霍五的后生晚辈。

    让这样的人来接自己,勉强也过得去。

    他没有再挑剔,带了一百亲卫,被簇拥着前往巢县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还不见霍五、于大海等人迎出来,明公子就带了气。

    什么意思?

    这是被小瞧了?

    他脸上带了冷笑,大踏步进了县衙。

    一百亲卫想要随之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一千围一百,本就没有悬念。

    弓兵早已在旁待命。

    “嗖!”

    “嗖!”

    “嗖!”

    “啊?有箭!”

    “陷阱,公子快……”

    一人对着明公子大喊,一句话未完,已经戛然而止。

    一场杀戮就在眼前。

    明公子听到动静转身,脸色骇白:“住手!你们这是作甚么?”

    侯晓明却不废话,示意兵卒继续。

    “啊!”

    “救命……”

    所谓亲卫,也是看着略强壮些的农兵,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除了几个人负隅抵抗,大多数都没头苍蝇似的乱闯。

    明公子身上颤栗,心中悔恨之极。

    眼前渐渐安静下来,一百亲卫,已经成了一百尸骸。

    明公子几乎站不稳,望向侯晓明的目光带了畏惧。

    这是杀鸡骇猴吧?

    自己……应该没事吧……

    侯晓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示意几个童兵上前。

    “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明公子被架了胳膊,叫声凄厉,使劲挣扎着,却是无用,被拖死狗似的拖了进去……

    ……

    无为县衙。

    霍五撕了一个烧鸡大腿,大嚼两口,心情甚好。

    唐光笑道:“咱们还没想着打无为县,无为县尉就开城相投,这就是人心所向了……”

    薛彪也附和道:“都是五哥威名远播,才使得无为县尉望风而降。”

    霍五点了点唐光与薛彪:“行了,你们俩别再招我笑了……我敢说,那个县尉先前压根不晓得咱们是哪路人马……不过就是县卒被知府抽空,误会咱们攻城,自知难守,才主动出降……”

    唐光道:“那又如何?这就是五爷的运气,自打五爷出滁州,这运势就挡不住了!”

    薛彪心中发酸,却又带了几分得意。

    他是滁州军四号人物,滁州军地盘越大,他身份越高。

    霍五却是收了笑,道:“越是顺当的时候,咱们越要小心,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咱们也不能阴沟里翻船……”

    唐光与薛彪两人都起身了。

    “五爷放心,好不容易在邓爷嘴边抢了仗打,敢不尽力?”

    唐光这样说着,心中也是做如此想。

    他想要在合战时努力一把,立个大功劳。

    等到论功行赏,也能多几分体面。

    四万庐州兵,就算俘虏大半,也是两万人,最后还是要分派众人麾下。

    抢个大功,多些人马,届时在劝外甥回来,也师出有名。

    薛彪也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佛祖跟前,为五哥与诸位将军祈福……”

    ……

    巢湖南岸边,鲤鱼沟。

    邓健、冯和尚、杜老八、熊千户等人率领的一万五滁州军,凌晨在这里陆续登岸扎营。

    此处,距离庐州军所在的北关大营只有二十里。

    几位将军吃的,是巢湖水师送来的湖鲜。

    热乎乎的鱼汤,放了浓浓的胡椒粉,吃的人浑身生汗。

    “今晚有雨……”

    冯和尚端着汤碗,站在军帐口,看了看天色。

    邓健闻言,不由皱眉。

    今晚合战,水陆齐发。

    陆战这里不怕,不知巢湖水师那里影响大不大。

    杜老八吞了两口鱼汤,眯了眯眼,道:“下雨好……那两座楼船保住了……要不然他们打不过咱,放火烧船,可叫人心疼……”

    熊千户头一次参战,带了几分紧张,道:“可下雨的话,晚上攻打庐州大营就不能用火攻……庐州大营四万兵卒,可比咱多……”

    滁州军两路加起来,才两万六。

    大家都是一场场打下来的,倒是没有人笑话熊千户的紧张。

    邓健解释道:“四万人中,兵卒只有一万二,剩下两万八是这一旬之内抽的新丁……”

    熊千户闻言,立时踏实下来。

    论起来,他带的三千人马,骨干是黑蟒山众人,兵卒也是新丁,却是操练了三个月的新丁,正是利刃待出鞘。

    他怕初战折损太过,辜负马寨主与霍五的期待,才小心翼翼。

    可对面是这样的兵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巢湖、巢湖(下)

    日暮时分。www.uu234.cc

    雾霭笼罩,裕溪河上战船若隐若现。

    庐州知府站在岸边,看着河面,心情十分沉重。

    按照之前的约定,明公子应该回转,却是还没有动静。

    “轰隆隆”,随着一阵惊雷,豆大的雨点簌簌落下。

    庐州知府只觉得心惊肉跳,转身回了帐篷。

    这样的雨势,或许只是老天留人?

    庐州知府摸着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庐州大营说是大营,实际上为了方便送新丁上船,就在裕溪河西岸码头不远处临时驻扎。

    驻地的帐篷不全。

    四万兵卒,老卒还好,勉强挤在帐篷里,新丁倒是有大半没有遮挡。

    深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

    大家挤在一处,跟小鸡崽子似的,很是可怜了。

    “这雨越来越大了……”

    “凭什么他们有帐子?”

    “咳咳!太冷了,熬不住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本来被强拉抽丁,大家就存了不忿,这场秋雨更是淋得人透心凉。

    不知哪个带头,浑身湿透的新丁们,就往军帐那边去了。

    能挤一挤的就挤一挤,不让挤一挤的,就动起来拳头。

    可新兵没有铠甲兵器,老卒却是穿了盔甲,手中拿了兵器。

    一堆泥腿子,不服顺,还敢咋呼,这不是欠收拾是什么?

    不少老卒们也憋着火气。

    大家都是六县抽调上来的,都是庐州军,可硬是分了三六九等。

    州府兵待遇,就高过县兵。

    几万人马的后勤安置,不是小数目。

    负责安排这些的,是庐州知府从府兵里带来的人。

    这些人,自然偏着嫡系。

    军帐、伙食,都有差别。

    偏生庐州知府为了防止下边看出蹊跷,只抽调了县兵,并没有抽调几个县尉。

    没有人从中调和,这些县兵老卒就被府兵压着,也没有地方说理去。

    这几日吃不好、住不好的,都是一肚子火气。

    这些新丁撞上来,他们倒正好泄火了。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凑。

    一伙手中了刀,一伙赤手空拳,胜败并不难猜。

    鼻青脸肿的新丁被驱逐出军帐,跪在外头“赔罪”。

    老卒们还不满意,追打出来,拿了刀鞘,往死里抽人。

    “瞎了眼的逼崽子,真当老子好欺负?不让你们长长记性,你们忘了马王爷有三只眼!”

    “都他娘欠操!”

    “连身官皮都没混上,就敢直腰子了!”

    其中一人手腕一松,刀鞘直接落到一新丁眼上。

    “嗷……”

    那新丁捂着眼睛,一声哀嚎,半脸的血。

    那老卒吓得一激灵,越发恼了,狠踹了一脚:“嚎你娘的丧,吓死你爹了……”

    那新丁疼得狠了,激起凶性,翻身而起,就将那老卒压在身下,要去夺他的兵器。

    老卒一时不防,被压在地上,也露了狠意,直接抽了雁翎刀,直接往这新丁身上一捅。

    “呜……”

    新丁被捅到胸口上,呕出一口血,身子抽动两下,就倒毙在老卒身上。

    老卒被溅了满头满脸的血,恶心的不行,一把将尸身推开,恶狠狠的望向四周。

    不管是老卒、还是新丁,都傻了眼。

    教训新人、打架斗殴是小事,这出人命可是大事。

    老卒脸色铁青,抹了一把脸,拖了那新丁尸骸,一步一步往东去。

    那边,是裕溪河。

    “噗通”一声,尸身入水。

    老卒折返回来,目光从场上众人面上掠过。

    “谁他娘敢瞎逼逼,小心自己的狗命!”

    老卒神色狰狞,放下一句狠话,才转身回了帐子。

    一干老卒都觉得没有意思,跟着进了帐子。

    剩下一干新丁看着地上的血迹,再看看不远处的裕溪河,只觉得身上更冷了。

    ……

    无为县。

    滁州军上下,饱餐一顿,又人人饮了一海碗红糖姜水驱寒。

    等到雨势转小,霍五才下令出发,前往三十里外北关大营。

    约定合战的时间是四更。

    这边兵马过去,还能歇一个时辰,正好。

    ……

    巢湖南岸,鲤鱼沟。

    邓健掂量着时间,下令大军开拔。

    ……

    裕溪河口。

    几百民船悄无声息,从长江转道裕溪河。

    于大海站在船头,面上带了几分傲然。

    有楼船又有什么?

    巢湖水师都是水匪出身,驾惯了小船,并不畏惧大船。

    之前没有硬闯,是因为巢湖北关口狭窄,每次开闸出来的战船有限,容易被楼船逐一击破。

    另外就是楼船上装载了火炮。

    可用民船夜袭,四面八方包抄,楼船的炮口能往哪里瞄?

    ……

    巢县码头。

    侯晓明带了五百童兵,五百巢湖水卒,看着眼前的楼船,回头看了眼明公子。

    今晚合战,这个楼船都送到跟前,自是没有叫他离开的道理。

    拿下这一座楼船,并不是侯晓明自作主张。

    是中午这船开始停靠,引得巢湖水师关注。

    于副都统派了幼子带了五百水卒从巢县上岸,想要夺船。

    童兵出动,怎么能什么功劳都捞不到?

    侯晓明自是巴不得参与合战,就亲自带了一曲童兵带路。

    楼船这里,水师将军已经安置。

    不过他想着明公子也不会留宿这边,多半夜宴后会回来,就吩咐人等着。

    夜晚中,天下又下着雨。

    楼船水卒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只明公子与他身后百十来人数目差不离,就叫人放下弦板,引众人上船……

    ……

    北关大营外。

    滁州军两路人马已经到位,斥候往来传递消息。

    北关大营临河驻扎,东边不用包围,剩下三个方向。

    冯和尚、熊千户率领八千人,从北边进攻。

    邓健、杜老八率领七千人,从西边进攻。

    霍五、唐光率领一万一千人,从南边进攻。

    大家都待命不动,留心裕溪河方向。

    ……

    “嗖!”

    “嗖!”

    “嗖!”

    庐州大营值守的兵卒,听到动静,回头望去。

    水面上,烟花接二连三,冲天而起。

    “咋回事?”

    这守卒还迷糊。

    “巢湖水师出闸了?”

    另一人伸着脑袋望过去。

    “不是巢湖方向,是那头……”

    大家正说着,就听到大营周边有了动静。

    “啊!”

    “袭营!”

    庐州大营,已是乱成一团。

    庐州知府本就是文官,不通兵事,整个大营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外侧,只安排零散的巡丁,早已被滁州军解决。

    内侧,军帐排列,也缺少秩序。

    席地而卧的新丁们与在帐篷里的老卒交错。

    这一乱起来,这些新丁就没头没脑的冲起来。

    霍五爱惜兵力,怕折损太过,一进攻就叫人齐声大喊:“白衫军至,缴械不杀!”

    庐州老卒还在混沌,新丁已经哭爹喊娘:“我们缴械……”

    本就是手无寸铁,哪有什么器械可缴?

    哭嚎着跪了,生怕被误杀。

    这南路动静太大,北路、西路两处人马也都听见,就有样学样。

    “白衫军至,缴械不杀!”

    “白衫军至,缴械不杀!”

    声音从小极大,汇成一道洪流,仿佛天地之间除了兵戈声,就剩下这一声声的呐喊声。

    连带着那些已经跪地投降的新丁们,都跟着撕心裂肺喊起来:“白衫军至,缴械不杀!”

    “白衫军至,缴械不杀!”

    实在是可怕。

    那边掉了个胳膊,那边掉了个脑袋,他们跪在地上,也怕误伤。

    还是大家都投降好了。

    庐州知府站在军帐前,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只觉得后背发寒。

    “大人,快走吧!”

    心腹侍卫在旁,低声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河边停了船……”

    庐州知府苦笑道:“往哪儿走?”

    往蕲春?

    没有完成寿天万的任务,丢了几万庐州兵,他能容自己?

    说不得自己过去,反而连累老母儿女。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侍卫拉着庐州知府,苦劝道:“要是大人出事,老恭人与公子小姐又靠谁去?”

    自古艰难唯一死。

    那庐州知府犹豫着,跟着侍卫出来。

    那侍卫带了几人,拉扯着庐州知府,往河边而去。

    还没到河边,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哈哈哈!逮着大鱼了,总算老子没有白跑!”

    火把映照之下,看清楚眼前两人,满头大汗的唐光忍不住“哈哈”大笑。

    从霍五叫人喊了那一句“白衫军至、缴械不杀”,唐光就晓得今晚靠野战捞功劳不容易。

    野战是按照人头计功劳的。

    他就绕过众人,急匆匆冲中军帐而来,正好缀上庐州知府。

    庐州知府是这四万庐州兵首脑,不管是杀死还是生擒,都是功劳一件。

    庐州知府面上带出几分绝望来。

    那侍卫将庐州知府护在身后,满脸戒备地看着众人。

    唐光带了四、五十人过来,眼前只有七、八个人,心里有底,道:“知府大人,这是打算往河边去?回头看看,河上也不消停啊……”

    庐州知府回头望过去,果然裕溪河上也透着不对劲,巢湖闸口位置,传来动静。

    “巢湖水师出闸了……”

    庐州知府不可思议道。

    两艘楼船、五百战船,堵在巢湖闸口外,巢湖水师怎么敢?

    随即想到,不是两艘楼船了,一艘楼船送人,停驻在对岸。

    唐光往南边比划了一下,好心解释道:“是从裕溪河口北上包抄……巢湖水师将士上岸了,从裕溪河口登船北上,用的民船……”

    不管是庐州大营,还是裕溪河上,战事都没有悬念。

    滁州军胜了。

    庐州知府神色木然。

    不仅是丢了四万庐州兵,还折了五千安庆水师?

    唐光听着大营方向兵戈声音渐小,客气道:“知府大人,走吧,去见见我们五爷……五爷已经知晓大人受了胁迫,会体恤大人难处……”

    庐州知府苦笑。

    体恤又如何?

    自己还能反复么?

    他怕死,也怕死不成,狠狠心,纵身挑下裕溪河。

    “大人!”

    那侍卫惊叫一声,跟着跳下去,想去捞人。

    剩下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唐光急得直冒汗,大踏步上前几步,看了下去。

    河水湍急,又是深夜视线不及,一转眼两人都没了影子。

    “操他娘的!”

    唐光红了眼睛,只觉得身上更是焦躁,一屁股坐在泥水里,揭开盔甲,散散热,懊恼不已:“真他娘给脸不要脸,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一个爷们也他娘寻死……”又使劲拍了拍地面:“娘的,废什么话,直接抓了不就好了……”

    天大的功劳,就这样从眼前飞走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将恨未阵前亡(补三号欠更)

    庐阳城,开城门了。

    今早得了捷报,昨晚滁州军联合巢湖水师,水陆并进,击败安庆水师与庐州兵。

    缴获楼船二、战船四百二十三艘,杀敌七千余人,俘虏庐州兵三万四千余人,安庆水卒三千余人。

    大获全胜!

    庐州全境六县,邓健、霍宝等人先得慎县,后得庐阳。

    霍五他们那边,前日得巢县,昨日得无为县。

    六县之地,只剩下离巢湖略远的舒城、庐江两县未定。

    今早,滁州军已经分兵。

    冯和尚部往庐江县去,杜老八与熊千户那七千人往舒城去。

    剩下众人,将乘坐巢湖水师战船,往庐阳城来。

    雨后初晴,天空碧蓝如洗。

    霍宝、水进、马驹子、虎豹兄弟都站在城墙上候着。

    “今天重阳节了!”

    水进突然想起这个。

    自打中秋节过后,过来二十多天,就像过了好久。

    这期间,发生太多的事了。

    不管是将军们,还是下头兵卒,都是一日不得歇。

    这回,也终于能好好缓口气了。

    马驹子看着身边一群小的,却是轻哼一声,带了不满道:“得叫人多预备些重阳糕,好好孝敬孝敬长辈们!”

    这是什么道理?

    小一辈都撇在这里,一帮老的在前头拼命?

    得提醒提醒他们,该服老也得服老。

    霍宝心情亦是大好。

    此战不仅是扩充滁州军战力,最主要的还是使得巢湖水师归心。

    之前以为要胶着些日子,没想到会如此迅速。

    “大圣他们也跟着五爷爷他们来呢!”

    霍豹在旁道。

    霍宝点点头,看到身边侍立的仇威,有几分舍不得。

    庐州战事将了,唐光也该叫外甥回去。

    唐光手下,骨干是当初青蛇寨那些人。

    唐光无子,仇威这个外甥就是继承人,空降过去,不知那些人服不服。

    霍宝少不得又开始操心,想着要不要仇威回去之前遴选几十亲卫,带过去使唤,省的过去无人可使。

    不过霍宝身份特殊,这样不像是体恤仇威,倒像是安插人手过去。

    霍宝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

    仇威被看得不安,低头看了自己好几眼:“宝爷,属下哪里不对?”

    霍宝招呼他上前:“先头咱们路过含山县,唐叔与我提你来着……”

    仇威皱眉抱怨道:“宝爷不必听他嗦……左右不过是那些后悔的话,可也没见他舍得将尤氏送走……”

    如此在意,显然还记得当初恩怨。

    事关唐光私事,霍宝不好点评,只道:“你也别只记舅娘的养恩,舅舅的也当记的。就是你舅娘对你的抚养之恩,也是因你是唐叔的外甥在头里……”

    不能只记得不好,就忘了恩情,一码是一码。

    仇威听了缄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宝爷,我不是怨恨我舅……我就是太伤心了……我打小在舅舅家长大,压根不记得我爹娘的模样……在我心中,当我舅舅是爹,当舅娘是娘,也当舅舅家是自己个儿家,可没想到会被舅舅嫌弃,就那么被赶出来……”

    霍宝不想做那个遭雷劈的人,也就不劝仇威大度。

    这舅甥俩,愿意怎么磨就怎么磨吧。

    这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气氛有些沉闷。

    霍豹看看宝叔,不明白他为啥提及这个。

    宝叔并不是愿意管闲事的人。

    多半是那个唐光私下里求宝叔。

    这到底是旁人家事,很容易两面不讨好。

    “船来了!”

    水进指着远处,带了兴奋。

    两艘几丈高的楼船为首,后边跟着密密麻麻的战船,载着数万人马,缓缓往庐阳城而来。

    霍宝等人忙下了城楼,到水门码头上迎候。

    楼船靠岸,却是只有一人下船。

    牛清步履匆忙,忧心忡忡直接冲霍宝过来。

    老爹怎么不在?

    霍宝的心提了起来。

    牛清已经望向霍宝身后,目光落在仇威身上定了定,才道:“小宝,五叔叫你带仇威上船……”

    霍宝忙望向仇威。

    仇威也是一愣。

    “快来,别耽搁了!”

    牛清转身上船,连声催促两人。

    霍宝与仇威忙随着牛清上船。

    水进、马驹子对视一眼,知晓事情有变,也是神色郑重,跟了上去。

    “唐叔……受伤了?”

    霍宝低声问道。

    单叫了仇威,那出事的肯定是唐光。

    只是今早战报里没有提及,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清眼圈乌黑,面带乏色,一言难尽:“唐爷没受伤,是卸甲风……”

    霍宝闻言一怔。

    卸甲风?

    这不是开平王的死法?

    仇威跟着霍宝身边,心中七上八下,待听到没有受伤时倒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卸甲风,他初次听闻,只当是中风之类。

    中风好像也不好,只是不是重伤,应该……性命无碍……

    舅舅老了……

    仇威的心跟着软了下来,酸酸涩涩的。

    ……

    船舱里,唐光躺在榻上,面色青白,没有半点血色,鲍老大夫坐在榻前小几上,手中拿着金针,对霍五摇摇头。

    除了霍五,邓健、林师爷、薛彪、巢湖水师于氏父子、安氏兄弟都在旁。

    再往下,有林太平、薛孝、唐光麾下几个千户。

    巢湖大捷的欢喜,因眼前意外,都压了下去。

    霍五看着唐光,亦是心里发颤。

    唐光比他还小两岁……

    若是死在战场上,固然叫人叹息,还能叫人接受,偏生是卸甲风。

    昨晚上船时还好好的,突然晕厥,然后抽搐不止,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霍五既替唐光难受,也在心中警醒。

    霍宝等人进来,见的就是这个情形。

    仇威看着人事不知的舅舅,只觉得脚下踩了棉花糖,轻飘飘的,身子发软。

    霍五忙招招手:“仇小子快过来……”

    霍宝肃容,推了仇威上前。

    仇威看着舅舅模样,喃喃道:“不是受风么?”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鲍老大夫已经在唐光头上施针。

    唐光青白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悠悠睁开眼睛。

    “舅舅……”

    仇威的面上带了惊喜,连忙探身过去。

    唐光视线落在外甥身上,眼中多了慈爱:“威儿……先头,是舅舅糊涂,舅舅错了……”

    仇威抬起下巴,不让眼泪掉下来,嘴里嘀咕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忘了……”

    “好孩子,不记仇,随了你舅娘,宽厚……”

    唐光很是欣慰模样:“往后,好好跟着小宝爷……”

    仇威听着这话不对头,望向舅舅带了不安。

    唐光已经望向旁边的霍宝:“小宝爷……我这外甥以后就托小宝爷费心了……”

    “唐叔?”

    霍宝亦是疑惑,这个时候,不是当叫将部下交给仇威?

    就是霍五这里,也不会有二话。

    怎么改了主意?

    “跟着小宝爷,他才能出息……”

    唐光说着,望向霍宝的目光带了恳求。

    要不然怎么办呢?

    仇威才十五岁,未成丁的少年,让他自领一部?

    就算下头几个千户看在自己的旧情上勉强服他,他又有什么资格与其他几位统兵大将并立?

    霍宝心中叹息一声,郑重道:“唐叔放心就是,仇威入了童兵,就是我的袍泽兄弟……”

    唐光又望向麾下几个千户:“没有五爷,咱们不过是黑蟒山山匪……咱们这部人马,本就是五爷、邓爷成全咱们,日后你们听五爷调派就是……”

    他手下总共五个千户,三个是青蛇寨时的把头,另外两个也是后提拔上的青蛇寨老人。眼下一人留守含山县,剩下四人都在眼前。

    四个千户跪在唐光榻前,都带了惶惶不安。

    如何不担心呢?

    滁州军中,水进部是霍五嫡系,邓健部、马寨主部、杜老八部是亲族,外人只有唐光部与后投奔的冯和尚部。

    冯和尚部的战力,在大家眼中。

    虽说他如今座次在水进之前,众将军之后,可实际上战力仅次于邓健。

    反倒是唐光这边,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

    如今将领一死,剩下青蛇寨众人怎么办呢?

    被拆分开来,无依无靠么?

    霍五叹了口气,道:“说这些作甚?你的人马,自然没有给别人的道理,我做主,就都留给仇小子……先跟在小宝那边支应着,过两年仇小子立起来,再单独成军……”

    “五爷……”

    唐光眼睛一亮,面上带了感激。

    “你虽没活捉庐州知府,可也是堵住他了……当记昨晚的首功!”

    霍五对唐光竖了竖大拇指。

    “真的?”

    唐光面色潮红,呼吸开始沉重起来。

    “真的!你那一部人马的斩获也统计出来,杀敌一千三,俘虏九千人,是众将之首……”

    唐光的脸上多了笑意。

    昨晚滁州军岸边合战,不算跟着的三千童兵,就是六部人马。

    总共斩杀庐州大营兵卒五千多人,自己这边占了两成多!

    “总算是没白跟五爷一场……”

    “得你相随,是我霍五福气,我不会忘,兄弟们也不会忘,得滁州、平和州、战庐州,都有你老唐的一份功劳!”

    “恨不能再……报效……五爷……”

    说完这一句,唐光带着几分释然、几分不舍,慢慢合上了眼睛。

    我本黑蟒山中匪,风云时节入永阳。

    一朝身损巢湖岸,大将憾未阵前亡。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先来后到

    庐州同知、庐州通判也在庐阳水门恭候。www.uu234.ccwww.uu234.cc

    之前得知是大捷,他们想着,滁州军也好,巢湖水师也好,只有欢喜的,还不知怎么庆祝。

    却也是尴尬,那败的是庐州兵。

    没想到临了临了,好像是出现了变故。

    只有一青年下楼船,叫了两个少年上去。

    留守庐阳的滁州军将领也带副将上船了。

    后头上千战船,倒是开始下兵卒,乌泱泱的,看不出人数。

    “咋回事?不会滁州军与水师内讧了吧?”

    庐州判判嘀咕道。

    先前双方一致对外,现下战事完了,这“过江龙”与“地头蛇”是不是也要分个主从高低?

    庐州同知没有接话。

    这主从高低还用分么?

    巢湖水师再厉害,也局限在水上。

    滁州军得巢湖水师锦上添花,没有巢湖水师也死不了。

    巢湖水师这回没有滁州军助力,却是要折损不少。

    说话的功夫,楼船终于有了动静。

    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壮汉子下船。

    那位邓将军也好,水将军也好,都在汉子身边。另一侧几个人也眼熟,显然是曾为知府座上宾的几位巢湖水师头目。

    倒是之前被叫到船上的两位少年,没有露面。

    庐州同知、庐州通判忙上前。

    邓健见了,对霍五介绍起两人身份。

    两人也就知晓眼前这汉子就是那位霍元帅,连忙躬身拜见。

    霍五虚扶一把,道:“庐州上下,政务一切如常。”

    “谨遵元帅号令!”

    两人应着,心中诧异不已。

    不是大胜么?

    怎么下来的人,一个一个耷拉着脸,不见半点欢喜。

    还是两家真的生了嫌隙?

    这对庐州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霍五停下来,指了指后头将士,吩咐水进道:“先安置大营……”

    “尊令!”

    水进应了一声,安排将士去了。

    霍五这才对于副都统道:“哎,再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这唐兄弟比我还小两岁……”

    于副都统忙道:“五爷还请节哀顺变……这都是命数,哪里能用岁数说话?要是老天爷排着班儿收人,也当先收了我去……”

    霍五听了,连忙摆手:“都统切莫说这样的话……如今这世道,想闭眼也不敢闭眼,为了孩子们,咱们可得长命百岁!”

    于副都统已过知天命之年,也是三子之父,闻言戚戚然:“正是如此!”

    庐州同知、庐州通判这才听出个意思来,也都带了几分肃穆。

    ……

    一行人直接回了庐州府衙,这才重新落座的。

    还是霍五居中坐了。

    左手坐了邓健、薛彪、林师爷,右手是于副都统、安勇、于副都统次子于大江,安勇胞弟安壮。

    于大海带了兄弟,留守巢湖,并未前往。

    庐州同知、庐州通判站在后头,不知该如何入座。

    这明显是滁州军与巢湖水师的位次,并没有他们的位置。

    霍五直接对那庐州同知道:“吏员考试,盯着些,回头考核过关的士子调往滁州……”

    庐州同知躬身应了。

    霍五看了看他:“邓将军赞你通透……庐阳这几日太平,亦有你与通判的功劳,只是异地为官这一条,既定下了,就要守着……我不管你籍贯哪里,你在庐州投滁州军,我只当你是庐州人……滁州、和州两地已经有主事,你就暂时留守庐阳,等到滁州军再下一州,就调你过去……”

    庐州同知闻言大震,越发恭敬:“谨遵元帅号令,定恪尽职守,不敢懈怠!”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好事等着。

    之前只当自己要给旁人让位,如今看来,这霍元帅的意思是自己没了庐州同知也有差不多的职位等着自己。

    霍五虽是护短之人,却也晓得什么是量力而行。

    固然巢县、无为县两地知县,都是主动相投,可多大的脑子戴多大的帽子。

    庐州这样一府之地,还是维稳为要。

    庐州通判有些心慌。

    与庐州同知的“通透”相比,他之前表现的可不怎么样,甚至还以为邓健等人是巢湖水师,怒骂来着。

    没想到那位邓健,竟然是滁州军中二号人物。

    霍五看了看庐州通判:“听闻你善诉讼事……我们滁州军也设了监察,领头的是一位爱民如子、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回头你去给他打下手……”

    庐州通判也应了。

    两人退了下去。

    于副都统感叹道:“说起庐州这些官员,有一位不能不提……就是庐州都尉,与我们水师上下也有几分香火情,如今却是不知下落,生死不知。”

    庐州知府想要调派兵马,就越不过庐州都尉。

    只是庐州知府跳了裕溪河,那位“失踪”的都尉到底在那里,是生是死就不为人所知。

    霍五道:“若是被带到蕲春,总会有消息传回来……若是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

    若是能被寿天万的人要挟拿捏,这位庐州都尉也不会“失踪”。

    这肯定是不肯同流合污,才被挪开。

    霍五又给巢湖水寨众人,重新介绍手下诸将领头目。

    之前在楼船上,因为唐光发病的缘故,双方人马相见仓促,并没有仔细介绍。

    “这一位邓健将军,是我表弟,曲阳人氏,本是曲阳县尉,三月里亳州白衫占了陵水,又入曲阳,是我这表弟带几百县兵,驱逐了几千亳州白衫,护住一方安定,之前滁州军平和州、进庐州,都是他是主将……论起来我们这滁州军,就是我表弟三月里征的两万曲阳兵为根基……我这表弟勇武,所用锏法与第五帅系出同源,如今我儿与侄孙都随他习锏法。我那表侄女伶俐可爱,我便早早下手,聘为儿妇……”

    邓健对众人抱抱拳,算是见过。

    于副都统带了众人起身,回礼。

    他很是诧异了。

    他知晓林师爷身份,可刚才这安排座次,竟然在邓健、薛彪之下。

    这个邓健如此年轻,怎么就坐了首位?

    待听了霍五介绍,才晓得邓健底气所在。

    这是滁州军第一战将。

    不说老资历与这双重亲戚关系,只乱世之中,勇武善战就是根本。

    “我还有个把兄弟马魁将军,是我异姓兄弟,少年相交,性子惫懒,早先在黑蟒山中养老,被我拉下山,如今留守滁州。黑蟒山上三个寨子,两千来号兵马,下了山,才有了这滁州军……他有一女,是我的义女,如今跟她女婿在邓将军麾下……”

    巢湖水师众人明白,那位马将军,就是滁州军三号人物。

    霍五又指了薛彪:“这是我把兄弟薛彪……善于经济之事,是咱们滁州军的财神,今春滁州大旱,粮食供应不上,全是我这兄弟门路,一直从金陵运粮过来,养活上下几万兵卒……前些日子,他去了杭州,也是为咱滁州军奔波,置办军备……”

    于副都统等人都起身见礼。

    并没有因薛彪行的是商贾之事就轻视,他们都是从私兵转的官兵,最是晓得养兵的耗费。

    薛彪亦谦逊回礼,脸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这买粮也好,置办军备也好……虽说他也尽力,可都有霍宝的功劳在里头……

    霍五看了眼林师爷道:“林先生与都统是旧识,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粗人,看得不长远,这滁州军的大方向都是林先生把着……我这人不读书,却最敬着读书人,就厚着面皮让我儿拜在林先生门下做个学生,以求他能跟林学生多学些道理……”

    于副都统几个明白,这林先生就是滁州军的谋主,也是“太子太师”,文官里的第一人。

    霍五又道:“今早直接在裕溪河边分兵去舒城的杜肥将军,也是我的把兄弟,是我、马魁、薛彪的小兄弟,性子憨厚,是个最实在不过的人,之前随着老马在黑蟒山上……”

    说到这里,霍五顿了顿:“再后头就是老唐……老唐也是黑蟒山出身,曾是一寨之主,一地豪强,与我那两个把兄弟是旧相识,被我们拉下山来……”

    “老唐后头,是今早分兵去庐江县的冯珏冯将军,本是亳州去年举事的五位元帅之一……前些日子亳州不太平,孙元帅与柳元帅相争,冯将军就带兵避了出来,又赶上山东兵从徐州下来平叛,冯将军南下求援,随后就投了滁州……”

    于、安等人都睁大了眼睛,很是意外了。

    亳州距离庐州二百里,大家又都是弥勒教徒,他们自然听过“冯和尚”的大名,只是不知他竟然放着一地渠帅不做,投了滁州军。

    更意外的是,冯和尚的座次,竟排在众将之末。

    真要论起实力来,本是与邓健差不多并肩的人物。

    滁州军……

    除了能力,还讲人情。

    如此,对于巢湖水师来说,倒是有利有弊。

    好处是大家现在入伙也不算晚,弊端就是,位次比想象中的靠后,怕是越不过前头这些将领去。

    ……

    庐阳水门,楼船上。

    霍宝陪着仇威,装殓了唐光。

    棺材是庐阳里最大棺材铺的镇店之宝,独板的楠木棺材。

    寿衣是缂丝绣了麒麟的华服。

    “何时……回滁州……”

    仇威哑着嗓子道。

    “明早!”

    仇威不由一愣:“就咱们吗?”

    庐州初定,多少大事等着,怕是得闲的只有童军一部。

    可舅舅虽不是战死沙场,也是为了滁州军大业来的庐阳……

    霍宝摇头:“冯爷与水大哥留守庐阳,操练新兵,其他人都要送唐叔一程……后天晚上在滁州为唐叔‘接三’,已经快马回去送信,请六叔预备灵堂……”

    仇威忍了半日的眼泪,滚落下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十日之约

    次日一早,霍五一行与巢湖水师几位将军作别。www.uu234.ccwww.uu234.cc

    于副都统与安勇都想着那安庆水师缴获的楼船与三百多战船。

    两家是姻亲,可算是一家,自己当家作主还罢,为人手下多少犯忌讳。

    要不是如此,老都统当年也不会在招降了两家后,又顺手推舟招降了声名狼藉的盛双刀,将巢湖水师分为做三部。

    只是霍五不开口,他们也不好主动相问。

    不想,两下作别时,霍五直接对于副都统道:“咱们滁州军的规矩,缴获是三七分,军中交三成,主将分两成,下边副将们分两成,三成归兵卒……只是昨晚水战缴获的都是战船,交了旁人也用不到,都统可抽调出老弱出来,充作辅兵,那三成战船就分派到和县与滨江县两地驻守巡航……”

    于副都统闻言,迟疑道:“那两艘楼船如何安排……”

    霍五看看于副都统,又看看安勇,道:“我的意思,一切不变,楼船也好,那两千多安庆水卒也好,你们翁婿两个商量着分配。就是水师从之前的三部变成如今两部,老哥哥统领,安将军与你家老大还是各领一部……”

    于副都统与安勇听了,都不由动容。

    之前投到滁州军下,他们已经做了被掺沙子、削权的准备,万没想到竟是维持眼下格局不变。

    霍元帅还真是好心胸。

    霍五正色道:“只是有一条,如今咱们成了一家,就要守一家的规矩,才像回事儿……回头让人将滁州军的条例给你们抄一份,好规矩咱就守着,坏了规矩的就按照定下的惩罚,不凭好恶,不论亲疏……咱们在这乱世保全自身,庇护这一地百姓,不能说人人称赞,也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了老祖宗!”

    “五爷放心,有规矩好,有规矩咱们滁州军才能走的长远……”于副都统连忙点头道。

    安勇也道:“这世道民心何其重要,咱们定约束儿郎,万不敢坏了咱滁州军的仁义口碑。”

    霍五想了想,道:“今日初十,我们这几个老兄弟送老唐一程……十五‘头七’出殡后,我们就折返和县……九月二十过江,咱们打太平……”

    于副都统与安勇两人闻言,都带了惊讶之色。

    “这剩下十日,会不会太仓促?”

    于副都统担心道。

    不说庐州,就是和州,也是滁州军新占了没多久。

    霍五摇摇头:“大庆军东征军已经打下杭州……又在蕲春建国,还占了洪州与武昌,朝廷已经从闽、浙、江几地调兵过去杭州,武昌、洪州那边朝廷也不会容……金陵周边空乏,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最关键的,他想要早日找个安稳之地落脚。

    唐光之死,是真的吓到他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如今各地的义军,朝廷军,以后总要面对的时候。

    滁州城小,和州也大不到哪里去,庐州大些,可在这里拓展不开。

    只有金陵,城大墙高。

    回头将那倒塌的城墙修缮好,就是易守难攻的坚城。

    于副都统与安勇都带了几分兴奋,没想到霍五会直接剑指金陵。

    怪不得林先生说霍元帅的格局不在庐州,也不在淮南道。

    原来是天下。

    滁州军的军势,他们都瞧在眼中,比朝廷里的正兵也不差什么。

    又有几位猛将,以后走到哪一步还真是不敢想。

    霍五、邓健、薛彪、林师爷、霍宝等人,将率领一万人马从陆路抄近道回滁州。

    马驹子、霍虎率领邓健部五千人,侯晓明率童兵三千人,总计八千滁州军,将搭乘巢湖水师的船经水路,在巢县上岸,从那边去和州征兵备战。

    水进自己的三千人,霍豹领三千童兵,总计六千人留守庐阳。

    舒城杜老八那里,庐江冯和尚那边,霍五都叫人过去传信,说了接下来的安排,让杜老八立时返回滁州奔丧,也让冯和尚夺城后回滁州。

    两部人马,除了留下守城的,其他都回和州备战。

    之前他想要留冯和尚与水进在庐阳,临了又改了主意。

    水进还罢,庐阳这里几万才降的新丁,必要留一员大将镇守。

    至于冯和尚……

    各部将军都回去奔丧,只留下冯和尚一个,倒好像不把人当自己人。

    还有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冯和尚到底是新投的滁州军,不好放他孤悬在外,尤其是才到手的还不稳定的庐州。

    没等大家作别,就有捷报传来。

    离北关路程近的庐江县,昨晚已经被冯和尚拿下。

    冯和尚叫人连夜报捷,自己带了兵卒在舒城支援杜老八部了。

    霍五立时叫人再次传信,叫冯和尚与杜老八拿下舒城后,一起回滁州。

    水进论起来与唐光亦是相熟,虽军务在身不能回滁州,却也准备了奠仪,交给仇威,叹气道:“憾不能送唐爷一程,等周年我在亲祭唐爷……”

    侯晓明、霍豹、李远、朱强、梁壮、邬远等人,各有差事,不能回滁州,也都备了奠仪,送到城门口。

    他们都晓得,仇威以后不一样了。

    唐光的五千人马,如今挂在童兵名下,日后却要独立成军。

    仇威不再是普通曲长与斥候队长,在霍宝手下,不说比肩霍豹、侯晓明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了。

    羡慕归羡慕,却也嫉妒不来,这是唐光遗泽,也是那五千人马的分量。

    侯晓明、霍豹两个,如今开始独立领军,心中很是淡定。

    李远已经有了自己的定位,与众位将领不同。

    剩下几个头目心中明白,却不免紧张起来。

    不管什么原因,前有一个李远,如今又有仇威,都是后来居上。

    他们再不紧跟着点儿,就要被落下。

    尤其是朱坚与梁壮两人,心情最是复杂。

    前者的童军中的地位被李远取代,后者沦为中庸。

    霍宝身边留了五百童兵做亲兵,点的队长是朱刚,这也让梁壮心中很酸涩。

    昨日霍宝抽亲兵,队长候选是邬远、朱刚、梁壮三人。

    结果霍宝直接点了朱刚,让梁壮给霍豹做副手,邬远留给了侯晓明。

    梁壮不晓得,这般分配,霍宝已经是体恤他。

    否则按照战力,应该是邬远留给霍豹,弥补霍豹的不善战;略显平庸的梁壮去给善战的侯晓明打个下手。

    只是霍宝想着梁壮与侯晓明,是同一批伍长、同一批什长、同一批队长,同样的老资历,这样分配过去,怕他心中有疙瘩。

    霍豹因是霍宝侄儿的缘故,从童军成军就与其他人不同,没有人会傻得与他比资历。

    霍宝要关心的事情很多,能照顾这些童军老人的也只有这些,剩下就要靠他们自己努力。

    每个人能力不同,注定到达的高度也不同,也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至于为什么没有留下身手最好的邬远最亲兵队长,那是因为邬远是战将,留着做亲兵队长未免大材小用。

    童军众头目中,只有邬远与石三有攻伐之心。

    这两人好好培养起来,都是能自领一军的人物。

    朱刚资质寻常,却是勤勉,一柄重刀,已经耍的有模有样,又胜在忠心,是霍宝能信任之人。

    侯晓明与霍豹那边,霍宝没有什么不放心。

    对着李远,他却是多嘱咐几句:“这回你带了那三百参谋生跟大圣去和州,也是按照滁州的例,从和州城里士绅子弟征调人手……参谋生是什么,一时解释不清楚,就以我亲卫随从的名义……回头看看滁州子弟能留的就留、不能留的就清退一部分……”

    如今滁州军人手富足了,坐拥三县之地。

    滁州军可以选人了。

    至于庐州这里,已经放出话去给小元帅选亲卫。

    只是,为了稳定,未免节外生枝,并不急着此事。

    等到拿下金陵,庐州也稳定下来,再从六县选人就是。

    想到这里,霍宝补充道:“士绅子弟不仅限和州城内,含山县、江浦、乌江三县也别落下……还按照两百之数吧……”

    李远闻言眼睛一亮:“宝爷,那滁州参谋生清退的缺额,是不是可以从曲阳、滨江两地选人补上?”

    霍宝点点头:“可,之前倒是疏忽了,曲阳县是滁州军成军所在,滨江县也意义不同,两地士绅子弟也当优容……”

    至于陵水县,如今还在亳州军治下,可略过不提。

    被亳州军占了大半年,就算日后重归滁州军治下,也分不清人员黑白,不宜重用。

    作别完毕,霍五父子等人,就扶了唐光灵柩,启程上路。

    直到众人走远,水门这里的楼船也启程了。

    ……

    滁州城里,马寨主憔悴了不少。

    昨晚收到丧报,他很是被闪了一下。

    唐光是黑蟒山里的坐地户,自打马寨主上山落脚,两人认识了十几年。

    大家年岁相仿,又都是阔朗性子,倒是相安无事,偶尔也凑到一起吃个小酒什么的。

    万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

    就算是滁州军这边治丧,可还是要先通知遗孀。

    男女有别,马寨主不好独自亲去报丧,又不能带了妾室过去,幸好秀秀前两日从滨江回来,就携了秀秀前往。

    为防万一,他还从鲍家医官叫了大夫跟着。

    唐娘子是极老实的人,听闻马寨主过来,就带了不安。

    她固然不是爱打听闲事的,也晓得马寨主是滁州军总留守,位高权重,无事不会登自家大门。

    马寨主与秀秀都换了素服。

    待马寨主说了丧信,唐娘子满脸灰败,身子都跟着塌下去,脸上不是痛苦,而是浓浓的悔恨……

第一百七十六章 留余庆

    “呜呜……他盼了大半辈子,他盼了大半辈子啊……好不容易得了好消息,我作甚不早些叫人过去报喜……”

    唐娘子捂着脸,已是泣不成声。www.uu234.cc

    秀秀还满脸懵懂,马寨主睁大眼睛,目光已经落唐娘子腰腹之间。

    这是有了?

    唐光盼了半辈子的能有什么?

    不就是一儿半女,亲生骨肉?

    马寨主倒不好再看着,忙劝道:“弟妹还请多保重,越是如此,越是当爱惜身体,保全了老唐的这点儿骨血,才不辜负你们夫妻结发情分……”

    唐娘子闻言,肩膀一抖,哭的更伤心了。

    马寨主瞧着不对劲,恍然大悟。

    唐光除了这一妻,还有一妾尤氏。

    之前他将尤氏安置在州府外的私宅,中秋节后南下小含山前接回州府这边。

    瞧着唐娘子的样子,这怀孕的是那尤妾?

    马寨主不知说什么了。

    唐光为了这妾前头折腾的厉害,打小抚养的外甥都送走了,与发妻也差点决裂。

    如今他去的仓促,麾下人马能接手的只有他外甥仇威。

    这个遗腹子要是托生在唐娘子肚子里还好。

    仇威视舅娘如母,以后待这小表弟、小表妹,也是亲兄弟无差。

    可投胎在尤妾肚子里……

    这就要复杂了。

    只是不管如何,既是唐光遗腹子,马寨主无论如何,也要出手帮着保全。

    “既是老唐盼了大半辈子的骨肉,如今叫他好好落地,回头好好教养,日后香火也有了传承,老唐地下能瞑目,弟妹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就是唐家列祖列宗,也会念着弟妹的贤良……”

    唐娘子渐渐止了哭,脸上添了些许生气。

    她是极传统的女子,很是为不能为唐家开枝散叶愧疚。

    马寨主的这番话,算是说的她的心坎里。

    之前知晓妾室怀孕,没有立时派人给丈夫报喜,多少带了些女子的计较,可要说她容不下这孩子,那是万万没有的。

    夫妻一场,她能为丈夫的,也只有这个了……

    因带了大夫同行,马寨主就直接叫大夫去给尤氏诊脉。

    脉如滚珠,两个半月的身孕,确认无疑。

    尤氏神色怏怏,因是头次怀孕的缘故,她反应很厉害,吃什么都吐,本就是瘦小娇弱体格,如今瘦骨嶙峋的,眍着眼睛,很是骇人。

    就是看诊这功夫,她又干呕了一回。

    唐娘子见了,实不放心。

    她是没有怀过孕的,却也晓得这女子怀孕前几个月不稳,多少小心也应该的。

    “马六爷……这……”

    唐娘子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要是这个孩子没来还好,已经来了,要是保不住,她真就成了唐家罪人,无颜去见唐家列祖列宗。

    马寨主也头皮发麻,忙道:“弟妹别急……回头叫李娘子过来给你搭把手……”

    这李娘子不是别人,就是李千户之妻。

    二十多岁,却是已经生育两子两女,最小的未及周岁。

    这样妇人,应该是知保胎事宜的。

    李千户家也在州衙后头住着,唐娘子打过照面,听着这话,这才略安心。

    秀秀再懂事,年岁在这里,女子孕事对她来说也是遥不可及之事。

    因此,大人说话,她始终缄默。

    ……

    待出了唐宅,秀秀方小声道:“六伯,……尤氏是不是要死了?”

    马寨主见她吓到了,不由后悔。

    作甚之前没想起李娘子来,直接拉李家夫妇随自己过来就是。

    “没事的,妇人怀孕都有这遭……过了前几个月就好了……”

    “有人也不好呢……我娘……就是生我没的……”

    小姑娘的声音越发低沉。

    马寨主默了默。

    他的婆娘也是生马驹子没的。

    这产育对女子来说,就是生死关。

    只是该开解还得开解,要不然耽搁了霍家以后抱孙子,他就是罪人。

    “出意外的毕竟是少数,对大多数妇人来说,生孩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省事,不说别的,李娘子就是五年生了四个……还是要看身体,身体结实了,就好了……”

    秀秀忙不迭点头。

    那个尤氏原来就病歪歪的模样,肯定是她自己太虚,才会半死不活模样。

    马寨主也没耽搁,直接就寻了李千户,说了请托,想要让李娘子过去唐家照应孕妇。

    李千户正带人预备灵堂。

    唐光位次居于众头领之末,却也是滁州军元勋级人物。

    他的丧事,就要大办。

    昨日是滁州的士子考试,这几日衙门正在阅卷。

    李千户就将阅卷什么的都交到宋二爷手中,自己专司治丧之事。

    对于马寨主之托,李千户满口应下。

    他是极周到的性子,晓得这一胎的重要,回去仔细叮嘱妻子:“万没想到唐爷还有骨血留下,几位爷都是重情之人,都会盯着这一胎。你多受些辛苦,帮唐娘子保着孩子生下来,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李娘子迟疑道:“大家这般大张旗鼓的重视这遗腹子,要是落地是个男儿还好,要是个女孩儿,岂不是让唐娘子不安?”

    李千户摆摆手道:“不拘男女,只要平安落地就是圆满,这孩子的前程差不了……”

    按照李千户说想,最好生个闺女,才是两全其美。

    真要是个儿子,长成要十几年,前头有仇威在,也没有将唐光所留人马留着,等着奶娃娃长大的道理。

    一甥一子,日后,少不得扯皮。

    李娘子并不是多舌之人,问过这一句,就收拾收拾去唐家了。

    她不过是曲阳杂货店家的闺女,之前嫁给捕快出身的丈夫算是门当户对。

    如今到了滁州,李千户身份今非昔比,打理一州政务,她心中也很是不安。

    能帮上丈夫的忙,她乐意之极。

    ……

    霍五父子一行,早上离开庐阳,中午途经慎县。

    早有人打前站,通知慎县这边。

    留守的千户与慎县知县都在城外恭候。

    霍五见了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庐州同知都没换,下边几个归降过来的知县,霍五也暂时不打算动。

    维稳为先。

    等到过了江,再回头捋一捋庐州。

    显然,这个决定,使得庐州上下很是安心,平稳过度下来。

    霍五一行在慎县城外打了个站儿,下午继续赶路。

    日暮时分,一干人已经穿过小含山,到达滁州境内。

    野外扎营一晚。

    次日,大家又是早早启程,中午到达曲阳县。

    之前留守曲阳县的王千户,已经被霍五紧急调到和州驻守,如今暂代曲阳留守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请假回滁州处理高月事的张千户。

    之前,他送姐姐、姐夫回来,没等回和州复命,霍五对曲阳兵的紧急调令就下来了。

    王千户就请张千户暂留曲阳,自己带了两千曲阳兵,往和州去了。

    瞧着张千户胡子拉碴的模样,全无之前的爽利,邓健皱眉道:“什么样子?家里头的事儿还没处理好?”

    张千户苦笑道:“前几日我姐夫同我大姐和离了……”

    邓健闻言,立时撂下脸。

    高姐夫此举,是打张千户的脸,也是没将邓健放在眼中。

    张千户忙道:“姐夫到底是与我有抚养之恩,又是将要知天命的年岁,就随他心意吧……”

    张千户早就想过姐姐、姐夫会迁怒自己,却没有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他想要将没出生的孩子送给姐姐、姐夫,也愿意帮姐夫买妾生子,可高姐夫却只想离得远远的,两家再无牵扯。

    邓健不满意地瞥了张千户一眼:“都是你抬举的,但凡你厉害些,他敢如此?你大姐眼下如何?”

    张千户叹气道:“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张大姐前几日日夜不停哭泣,差点哭瞎眼睛。

    闹得弟媳妇差点见红,她才止了眼泪。

    霍五在旁,很是不自在了。

    高月那小子闹妖,死不足惜。

    可罪魁祸首,尚未问罪。

    想到这里,霍五心下冷哼,招呼张千户上前,道:“传教之事,你马爷已经调查的差不多,这次也是难为你……我将话摆在头里,不管谁掺和在里头,一个都跑不了……”

    张千户抱拳道:“属下静待五爷佳音!”

    没道理他外甥死了,罪魁祸首反倒逃过一劫。

    就是马寨主不叫人追查,他也会盯着此事。

    身为从属,张千户的回复太桀骜不逊。

    霍五并不以为忤。

    张千户是邓健带出来的,说话行事都带了邓健的做派。

    再下一层的头目中,张千户人才本事也确实是数得上的。

    之前因他外甥的缘故,霍五想要彻底搁置此人,心中还曾可惜。

    如今知晓他回滁州后的反应,还有李千户的处置,霍五对张千户的不满就散了。

    “好好歇几日,过几日随大家去和州……打庐州你没赶上,接下来可不能再落下……”霍五道。

    “尊令!”

    张千户站直了身板,脸上现出几分神采。

    霍宝站在邓健身后,听到老爹之前的话,心里晓得,滨江霍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张千户是邓健麾下第一人,邓健是老爹麾下第一人。

    不说别的,就是张千户一人,也比滨江县那些出了五服的霍氏族亲分量重。

    更不要说还算计到自己身上,老爹还能容他们蹦才怪?

    霍宝心中并不同情。

    再不收拾他们,他们就要上天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杀人不用刀

    霍五一行到达滁州州府时,天色已经大黑。www.uu234.ccUU小说

    州府城门口,却是城门大开,灯火通明。

    马寨主、李千户、宋二爷等人为首,滁州留守的头目人物,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和尚,全都在此地迎候。

    不是迎候将军凯旋,是迎接英灵归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换了素服,也没有人说笑,气氛很是肃穆。

    马蹄声、脚步声,大军归来。

    没有寒暄,大家进城来,直接回了州衙。

    拉着唐光灵柩的马车在州衙门口停下。

    霍五、邓健为首,马寨主、薛彪、杜老八、冯和尚、霍宝、仇威六人在后,八人抬了灵柩入灵堂。

    杜老八、冯和尚两人是下午追上大部队的。

    两人昨日刚拿下舒城,就得了消息,一刻没耽搁,立时从舒城出发,就轻车简从回滁州,昨晚又赶了夜路,才勉强在下午赶上扶灵归来的大部队。

    八人披戴着白衫军的白马甲,看着倒是应景。

    灵堂白日就搭起来起来,就在州衙正堂。

    一百零八个和尚,一百零八个道士,齐做水路道场。

    唐娘子一身重孝,已经在灵堂候着。

    见了灵柩进来,她身子一软,几乎站不稳,李娘子与秀秀在旁照应,忙左右扶住。

    今日正是唐光逝去第三天,“接三”之日。

    传闻中逝者这一夜会魂魄归来,亲友要在灵堂坐夜。

    霍五为首,滁州军众头目依次在灵前祭奠。

    仇威执了孝子棒在灵柩前跪灵,与众人头目还礼。

    一应流程下来,仇威也是筋疲力尽。

    唐娘子哭的厉害,倒是将仇威的吓得又精神起来。

    生怕舅娘再有个万一,他忙请李娘子、秀秀扶了唐娘子下去。

    霍五等人稍作休整,都回到灵堂这边守夜。。

    马寨主路上就讲了唐光妾室怀孕之事,霍五只见唐娘子一人,再没有女眷出来,不由皱眉,低声问道:“老唐那妾情况很糟么?连出来祭拜都不能?”

    按照丧事规矩,孕妇是忌讳冲撞,可也不是没有法子破解。

    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孕妇、产妇这样怕忌讳的女子穿了五彩衣服,就能破煞,可以上灵堂。

    要是唐光真的魂魄归来,知晓留了血脉,多少也能有些安慰。

    霍五的想法与马寨主一样,相交一场,得帮唐光保全这点骨血。

    马寨主面上带了忧心:“老唐那妾之前就卧床了,唐娘子没敢告诉她老唐的丧信,就怕有个闪失……大夫昨天查过,也不看好,只说是郁结于心,伤了脾胃,才不思饮食,呕吐不止……得想想法子,这离瓜熟蒂落还有半年,这样下去,可挺不到半年去……”

    霍五半响无语,抬头看了眼冯和尚方向。

    一个女子重视的不过是夫君孩子与娘家人,唐光走了,孩子还是肉芽,能宽慰尤氏的就只有她的娘家人。

    实在没法子,就只能派人去亳州接尤家人回来,宽慰尤氏。

    尤家人贪婪可恶,不惯着就是,等孩子生下来再处置。

    冯和尚坐的不远。

    他是童子功,耳聪目明。

    听到两人对话,又看霍五望过来,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让阿银明日带人去亳州走一趟……”

    尤家本是冯家放过来的家奴,在亳州那边也是冯和尚安置的。

    霍五点点头,道:“那就让银将军走一趟……无论如何,这孩子咱们都要帮老唐保住。”

    冯和尚与唐光打交道不多,可到底同属滁州军,并肩作战的袍泽,还有那尤氏不是旁人,是他乳父之女,这般主动援手,还真是看了僧面看佛面。

    马寨主迟疑了一下,道:“五哥,徒三爷就在楚州,他与老唐也有交情,我今早打发人去滁州报丧了。”

    马寨主报丧,不仅是念着徒三与唐光的交情,而是借此给双方一个台阶。

    两方势力紧邻,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滁州要攻略江南,徒三势力稳定,也是给滁州军挡住北面。

    霍五顿了顿,点头道:“离的这么近,是该报丧……陵水县那边也不要略过,明日也打发人过去一趟,面上子得过得去……”

    提起陵水,他不免又想起亳州的小教主。

    恢复庆朝,年号“麒麟”,如今已经是“皇帝”。

    就是这“皇帝”当的名不符实,跟过家家差不多。

    他摇头道:“这一个个怕阎王来的晚啊,一个两个称帝,自己哄自己玩儿的倒开心……”

    身边众将领头目都听到这一句,抬头望向霍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家跟着做这玩命的买卖图什么?

    林师爷见状,不由担心起来。

    如今滁州军割据三州之地,兵马将近十万,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根基并不稳当。

    各地占领的时间短,后来的兵卒还没有整合。

    霍五已经一个一个看回去,道:“你们可别惦记着叫我跟着那两个大傻子学……出头的椽子先烂,他们乐意发白日梦,咱们可不发……朝廷还在,这才哪到哪啊,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林师爷摸着胡子,一下子就踏实下来,开口道:“五爷想要取江南,那是不是给派使者去亳州,讨个封号下来?”

    得了亳州小教主的封号,滁州军就能隐在亳州小朝廷身后。

    回头得了金陵,就算朝廷想要征伐,也会先奔亳州这个“老巢”。

    就像现在,朝廷调各地人马去杭州,可主力去了蕲春。

    朝廷还在,逆贼就开国立都,这个如何能容?

    同样是“建国”,亳州小教主是关门自己玩儿,消息最远传到滁州;那位右护法却是声势显赫,好几路人马征伐,也就将朝廷全部火力吸引过去。

    若不是在灵堂上,霍五都要笑出声来。

    还是读书人阴损,杀人不用刀。

    不过亳州小朝廷的确是滁州军眼下最好的选择。

    如今在一县一州之地起事的白衫军渠帅不少,可多是无名之辈。

    动静最大的是三方势力,亳州小教主,蕲春寿天万,台州袁国真。

    小教主不用说,弥勒教童教主之子。

    就算他现在是稚龄,不是左护法的傀儡,就是孙元帅的傀儡,可老子留下的资历,就足以让天下数百万弥勒教徒侧目。

    寿天万是曾追随童教主的弥勒教右护法。

    袁国真是浙江盐商,这些年一直不太平,与朝廷是招了降,降了又反,反复了两、三回。

    如今趁着白衫军起义,他又开始作乱,薛彪从杭州回来时,他已经占了浙南几个州府。

    滁州军刚坏了寿天万的好事,避之不及。

    离台州又远,贴不上边,最好用的名头就是亳州小教主那边。

    毕竟滁州军之前打着亳州柳元帅麾下的旗号。

    寿天万在两湖打着弥勒教的旗号行事,滁州军要是得了亳州小教主的“封号”,倒是比寿天万的“大庆军”更名正言顺。

    林师爷见霍五不说话,又道:“早讨下早好,等徒三爷拿下楚州,多半会先收复亳州……”

    要不然直接打扬州的话,实力本就差距大,后方不稳,叫人无法安心。

    小教主是个傀儡,这个傀儡在谁的手里,作用又不同。

    林师爷与徒三打过交道,晓得他固然有优柔寡断的时候,却也是一时豪杰。

    林师爷从不曾小瞧徒三。

    反而是带着小教主,先投奔徐州,后奔亳州的那位左护法,林师爷没有打过照面,却也没有放在眼中。

    徐州距离远,消息不通,之前是什么情形大家也不知。

    只说亳州事。

    就算孙元帅野心勃勃,使手段吞并另外两位元帅势力,却也拿名声在外、得亳州士庶爱戴的柳元帅没办法。

    至于冯和尚那里,都是精兵,又有靠山,也不是他能动的。

    亳州格局,从五帅并列,到三足鼎立,该是最安稳的时候。

    左护法带了小教主被孙元帅迎到亳州,却是打破这个局面。

    左护法不能对三位元帅一视同仁,明明是被孙元帅迎来,却是与柳元帅交好,不过是打着“联柳抑孙”的主意。

    孙元帅狗急跳墙,要逼着中立的冯和尚结盟。

    结果是冯和尚带了全部人马出奔,孙、柳两方势力彻底翻脸。

    亳州内讧一回,又经了朝廷平叛兵扫荡,早已元气大伤。

    以孙元帅的狂傲,独占了亳州,又哪里有那位左护法的好去?

    这就是格局了。

    只盯着眼前那一亩三分地,计较一时得失,注定走不长远。

    同那个提前布局数月谋划千里之外的巢湖水师的右护法比起来,这位如今自领了丞相的左护法实在不够瞧。

    霍五明白林师爷话中之意。

    想要扯小教主这个大旗,越早越好。

    等到徒三回头北上,“收复”亳州,大家行事就要束手束脚。

    “赶早不敢晚,明儿就让李遥与宋二走一趟……”

    李遥就是李千户,为人圆滑机敏。

    至于宋二爷也过去,是因为宋家与孙元帅有旧,防着那个孙元帅发疯的。

    孙元帅之所以势力最强,是因为他就是之前的亳州小吏,手上握着几千收编的亳州兵。

    亳州与滁州紧邻,官绅之间难免打交道。

    霍宝坐在下首,听着大家说话,生出几分遗憾。

    选定金陵做根基,就要放弃打扬州。

    隔着长江,两地经营,滁州军暂时力所不及。

    等拿下金陵,为了稳定,滁州军主要精力会放在开拓周边,经营江南。

    等到朝廷分崩离析,才是滁州军主动北上的时候。

    ……

    楚州,洪泽县,城门口。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来人,徒三很是吃惊。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马寨主之前的小兄弟鹿把头,现在的鹿千户。

    他是蟒头寨老人,自是与徒三相熟,才被打发来送信。

    滁州到洪泽县一百四十里,中间还有三十里的山路。

    鹿千户一行,一大早出发,快马加鞭,也是半夜三更才赶到洪泽县。

    不敢打发时间,连夜扣城门。

    守门兵卒不敢开门进去,可听了滁州来人,也不敢不理会,就叫人报到徒三处。

    徒三亲自过来。

    他认识鹿千户,晓得鹿千户分量,才会这般意外。

    莫非是滁州有变?

    徒三的心一下子纠起来。

    是不是陵水那边……

    滁州军眼下的势头,就算主力开拔,也不是柳元帅那几千人马能挑衅的。

    柳元帅要是真的受了怂恿动妄动,那就算是有自己面子,滁州军也不会再容他占着陵水县。

    “三爷,唐爷走了……六爷打发小的来报丧!”

    鹿千户气喘吁吁道。

    徒三惊得不行:“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可是……打和州出了闪失?”

    论起来黑蟒山出身的三位寨主,徒三反而与唐光亲近些。

    唐光是他出面招揽的。

    就算滁州之变唐光没有选择跟他走,徒三也不曾记恨。

    再没想到,上次分开竟是永别。

    江平在旁给鹿千户递水袋,闻言也是顿了顿。

    唐光死了?

    是不是霍五趁着打仗排除异己?

    目的是唐光麾下那几千人马?

    鹿千户早就渴的狠了,接着水袋猛灌了两口,才道:“不是在和州出事,是在庐州……大前天咱们滁州军在裕溪河边与庐州兵大战,大获全胜,唐爷过后没留意解了铠甲透气,得了‘卸甲风’,第二天就没了……今夜‘接三’,五爷应该已经扶灵回来……订好了‘头七’出殡,六爷想着三爷与唐爷的情分,就打发小的来报丧……”

    徒三与江平都怔住。

    六月初至今,才过了三个多月,他们当然没有忘记在滁州时大家议的“淮南攻略”。

    先和州、再庐州,得巢湖水师再攻伐扬州。

    徒三苦笑。

    滁州军主力开拔的时间,与自己入楚州的时间差不了多久。

    自己楚州才得了一半,姐夫就已经得了两州之地。

    姐夫这样能力,却是与马寨主一样,都是淡薄不争性子,才会在当初将黑蟒山势力与曲阳兵都让给自己。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江平却是心下发寒。

    留给亳州军的时间不多。

    霍五,接下来该打扬州了。

    打完扬州,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北上、荡平淮南道诸州府?

第一百七十八章 英雄迟暮

    等回转县衙,徒三叫江平去安置鹿千户一行。www.uu234.ccwww.uu234.cc

    自己去寻了陈翼。

    这个陈翼不是别人,就是滨江县那个陈举人。

    他四十来岁,正直壮年,看着世道不对,也生出几分野望来。

    之前想要投滁州,正赶上滁州主力开拔,打听到侄儿陈大志在徒三军中,就投到徒三这边。

    这是明面上的说辞,实际上的原因,是因与霍家有旧怨,眼见霍五势力越来越稳,到底心存顾忌,才跳出滁州,给自家找了个靠山。

    徒三麾下头目,都是乡勇出身,勉强算作半个读书人的只有江平,自是求贤若渴。

    陈翼虽来的日子不长,可如今在徒三麾下,座次仅此江平,算是徒三的谋主。

    “明日我带人回滁州!”

    生死是大事,奔丧是要奔的,这个徒三并不犹豫。

    霍五大军还在途中,马寨主就打发人来报丧,这份心意,徒三也领情。

    陈翼摸着胡子,道:“就算没有马将军丧事,三爷也该走一遭……三爷与霍五爷本就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霍公子更是三爷的亲外甥,至亲骨肉,亦没有疏远的道理!”

    他来了不足一月,已经知晓徒三的艰难。

    上头的柳元帅,不仅不能做徒三的靠山,反而防范过重,还有拉后腿的嫌疑。

    只是疏不间亲,柳元帅再不好,也是徒三的老泰山,没有下属说道的余地。

    徒三沉默了片刻:“我不想带江平回滁州,可又不知怎么与他说……”

    陈翼的手顿了顿,心中警醒。

    这个江平,就是前车之鉴,自己可莫要犯了同样错处。

    他从侄子口中,已知当初滁州之变的原因。

    当初的事,旁人不知内情,众乡勇却是晓得。

    他们心中也有一杆秤。

    不说霍五对徒三厚道不厚道,只卫氏兄弟一朝得志便猖狂,欺负挤兑起水进来,就引得不少人反感。

    水进也是同乡兄弟,又是里里外外的好人缘。

    就是水进之前留在曲阳,也多少有为徒三做质的意思。

    这样的兄弟,外人没欺负上,自己人就欺负上了?

    再说罪魁祸首江平,平日里待大家舌灿莲花,可好处也就全在一张嘴上。

    从滁州离开,看着江平如花美眷有着,几车的财物带着,大家心里滋味莫名。

    还是那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是一样出身,凭什么旁人日子还紧巴巴,那边就是地主老财,享起福来?

    嫉妒不满迁怒,众乡勇就将“丢”滁州的原因都归在江平与卫氏兄弟头上,并不曾对外遮掩离滁州的原因。

    因此,身为千户的陈大志也知晓详情。

    等到陈翼过来,陈大志就悄悄与叔叔说了,省的犯下忌讳。

    陈翼知晓滁州人对江平的不喜,也知道徒三不管乐意不乐意,也得留着江平这个拉他入亳州军的“好友”,省的有过河拆桥之贤。

    “亳州小教主已经称帝,三爷也当遣使敬贺……若是能讨个名号下来最好……”

    不管怎么样,这弥勒教的招牌还得打着。

    就算小教主只是傀儡,所谓的称帝也跟闹剧似的,可是在这黄淮之地,百姓也确实认弥勒教。

    师出有名,总是好事,也免得日后行事受柳元帅掣肘。

    “这……越过陵水那边好么?”

    徒三听了心动,又有顾忌。

    陈翼道:“三爷是柳元帅之婿,本不是外人……如今柳元帅身体不虞,疏忽了此事也是情有可原,三爷找补上就是……”

    徒三进楚州,柳元帅不出主力,又扣下了女儿,借口是自己身体不虞,留女儿侍疾,不过是对着徒三防备。

    徒三不是傻子,自是明白缘故,颇为无语。

    柳氏与他做了三个月夫妻,温顺贤良,琴瑟相和。

    可柳元帅用柳氏做质,岂不可笑?

    柳氏做徒家妇之前,做了二十年柳家女。

    要是徒三是狠心的,三个月的夫妻之情,顶什么用?

    ……

    次日,徒三遣江平为使,北上亳州拜见小教主:“银钱带足了……若是能讨个封号来,更是再好不过……”

    江平眼神烁烁,很是激动。

    霍五眼看就要打扬州,徒三这是狠下心行“釜底抽薪”之策?

    这个时候讨封号,总不会是滁州将军之类的,肯定是剑指整个淮南道。

    淮南大都督?或是广陵王?淮扬郡王?

    只是有滁州的前车之鉴在,他倒是不敢再挑拨徒三与柳家的关系,只道:“元帅那边?”

    徒三道:“自是不能越过岳父去,岳父的封号当在我之上。”

    所谓“封号”不过糊弄下头人的,总不能为了这个虚名,就真的与柳元帅那边撕破脸。

    亳州军势力本就弱小,可经不得再折腾。

    况且徒三也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很是乐意让柳元帅顶在前头。

    江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想想也是,淮南道如今可有三州在霍五名下,要是徒三讨个“淮南大都督”的封号在头里,就直面滁州军。

    让柳元帅顶在头里,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左右亳州军中,徒三已经是第一人。

    柳元帅两子一侄,加起来,也顶不了徒三一个。

    江平带了几车财物出发,徒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为了赶上三日后的“出殡”,徒三今日就要启程出发。

    在点人手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卫氏兄弟,点了几个年岁略长,与马寨主等人有些香火情的老人相随,还有陈大志、柳彪两位与滁州军有渊源的将领,另带了一千人马为亲卫。

    他的亲兵队长,如今已经不是卫江,而是与曾与霍宝、水进等人进曲阳的郑三子,因着小名“三子”重了徒三,如今大家只唤大名,叫郑季。

    郑季只有十五岁,是当初乡勇之中年岁最小之人,性子十分老实忠厚。

    对于卫氏兄弟,徒三也没有闲置,都是前锋将领,如今卫海领了千户,卫江在他兄长手下任曲长。

    徒三身边不算江平,二十二乡勇出身的头目。

    卫氏兄弟在八个千户之中能一个千户,已经不算差了。

    只是这与之前在滁州时,仅次于江平座次之下时相比,就泯灭众人。

    这次楚州的留守,徒三托给陈翼总领,两位出身乡勇的副将协理。

    这一日,目送着两伙人马离去,卫氏兄弟两个都有些憋闷。

    “大哥……三爷是故意不带咱们去滁州的……”

    卫江心中很是堵得慌。

    这几个月,他们兄弟两个的处境可谓是水深火热。

    徒三没有就当初的事明确处置他们,可比处置了还让人难熬。

    乡勇们的孤立与排挤。

    最可恨的是罪魁祸首的江平,为了推卸他的责任,没少说他们兄弟的坏话。

    说什么不堪大用,年少轻狂之类的。

    卫海点点头道:“三爷心里,怕是还记得六月之事……这个疙瘩不解开,咱们兄弟两个怕是难有出头之日……”

    卫江闻言,不由急了:“那可怎么是好?”

    如今正在两县征兵,九月底就要打安宜县,届时三面包围楚州州府。

    卫海眯眼道:“稍安勿躁,我已经安排人回曲阳接爹娘他们过来……”

    卫江皱眉:“作甚这个时候接人……眼看要打仗了……”

    卫海白了兄弟一眼,道:“小妹还在家中……”

    卫江不由意动:“这……三爷能收么?”

    徒三连下两县,妻子不在身边,不乏士绅送女,都被婉拒。

    徒三身边,如今只有一婢照料起居,还是滁州跟着的老人。

    卫海胸有成竹道:“让爹说,三爷不会拒的……”

    说起来,卫老爷子与徒三有恩情。

    八年前曲阳也是大旱大疫,徒三的父母大哥都是死在那时候。

    徒家是佃户,没有自己的土地,也就没有亲人埋身之所,徒二、徒三哀求之前佃田的地主家借一分林边荒地做坟地,被主家拒绝。

    还是同村的卫老爷子见两兄弟可怜,就在自己山坡上指了一块地,让他们安葬了父母兄长。

    卫江想起两家渊源,果然放下心来,生出几分指望。

    外甥亲,还是骨肉亲?

    若是三爷有了亲生骨肉,自然也就有了远近亲疏,外甥什么的就要靠边站了。

    ……

    滨江县衙,韩将军处。

    韩将军中秋后卒中,如今只能卧床,身体瘫着,口舌也木。

    柳元帅坐在小舅子床前,面上难掩疲惫。

    韩将军瞪着柳元帅,眼睛几乎要冒火,不像是看亲人,如同是看仇人。

    说是仇人,也是无差了。

    韩将军暂领陵水县尉的长子,昨前坠马身亡。

    对外说是意外,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意外?

    韩将军不用调查,也知晓凶手不是柳二就是柳三。

    之前儿子曾跟他嘀咕过,说表兄表弟都对他不喜。

    他没有当回事,没想到竟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一……命……偿……一……命……”

    韩将军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柳元帅说道。

    柳元帅却是没法点头。

    韩将军想到的事,他就想不到么?

    肯定脱不开那两个孽畜的关系。

    可是……他已丧一子……

    韩将军面上带了失望。

    柳元帅起身道:“你放心,侄子的丧事,我会叫人好好安排……”

    这个侄儿无辜么?

    韩家人占了陵水半年,离亳州又远,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是亳州军,忘了是柳家的麾下。

    柳元帅一行过来时,陵水上下,全部都是韩氏族人把持。

    就是小舅子卒中这样的大事,他们也没有人上报亳州,而是继续把持陵水,割据自立之心昭然若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改变历史

    “爹,爹……”

    柳元帅刚走到门口,就与柳二迎面对上。UU小说

    “滁州来人报丧了!”

    柳二声音里带了兴奋。

    柳元帅脚步一顿:“怎么回事?谁死了?”

    “叫唐光的,说是将军。不就是的黑蟒山的土匪头子,下山几个月倒是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可惜了的,死的是个没分量的……要是死的是霍五就好了……”

    柳元帅皱眉道:“胡吣什么?多大了,说话也没个分寸。”

    柳二讪讪,道:“我就随口提一句……爹恼什么……”说到这里,望了门内一眼。

    这个时候恼还能为什么?

    肯定是韩家那小崽子之事。

    柳二眼睛一转,提起声音:“爹,要我说……怎么就这么巧……滁州那边之前有什么事知会过咱们,怎地偏偏这个时候来报丧?是不是故意掩饰什么?论起来,表弟可不是头一个出事的,先前不是还有个表哥溺水身亡?会不会是滁州那边使的手段?”

    柳元帅怒道:“霍五爷六月才进滁州!莫要将旁人都当傻子!”

    “徒三四月就到曲阳了……”

    “滚!”

    柳二脸色涨红,拉着脸匆匆而去。

    这是什么意思?

    非要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儿子身上才好?

    怎么就不能是徒三了?

    难道就他能做个好人?

    柳元帅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扶了门框才没有跌倒。

    他也很绝望。

    亳州军中,韩氏子弟不是一个两个。

    如今已经与韩家交恶,能够依靠的只有徒三。

    这个老二之前看着还有些心计,如今却是越来越愚蠢。

    这是因老大没了,他行事就少了顾忌,带了猖獗。

    还有霍五那边,也不是亳州军如今能够得罪得了的。

    之前滁州军作甚没有知会陵水县这边?

    有什么好知会的,亳州军南下时,人家就主力开拔打和州去了。

    越是到了岁数,越是惦记“叶落归根”。

    之前柳元帅在亳州并非没有一争之力,却在半年前就安排后路,先后让韩将军、徒三来滁州,就是抱着这个念头。

    他的祖籍,就是滁州州府所在的永阳……

    ……

    滁州,州府。

    逝者固然缅怀,生者还得继续活着。

    李千户、宋二爷奉了霍五之命,前往亳州参拜小教主。

    在两人出发前,霍五曾专门见了李千户。

    当着聪明人,霍五便没有说那些虚的,直接道:“高月之事,你处置的极妥当……你是为了兄弟好,是义举,却也为我与你们邓爷解了难题……只是碍着小张那边,这个倒不好明面上赏,这一功给你记着……”

    李千户忙道:“这……不敢要五爷的赏,真要论起来,也是属下之前处置拖沓的缘故,本不该让五爷、邓爷为难……”

    霍五摆摆手道:“不是外人,如何能做到杀伐果断?这样已经不容易,勿要太苛责自己,咱们谁都不是圣人,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

    李千户心里踏实下来。

    这算是盖棺定论。

    他心中对马寨主生出几分感激来。

    毕竟先前那点小算计,霍五不知晓,马寨主却是晓得。

    显然是瞒了下来,没有在霍五跟前多嘴。

    不过他也生出后怕。

    幸好没有走错那一步。

    霍元帅的性子重义,邓爷的眼里也容不下沙子,自己要真行了不义之举,就算拉下来张千户,自己前程也到头了。

    ……

    滁州士绅,之前关注的是吏员考试,如今关注的还有唐光丧事。

    唐光不仅是滁州军头目之一,之前还是滁州士绅与滁州军之间的纽带。

    如今这纽带断了,以后怎么办?

    大家都傻眼了。

    宋家父子如今被重用,可宋老爷子在和州,宋二爷又派了公差,都不在滁州。

    至于鲍家那边,却是分量不够。

    就算滁州军用他们,也是个军医的身份,在头目面前没有说话的余地。

    大家跟没头苍蝇似的,竟是找不到门路。

    有机灵的想起一人,就是如今在滁州军里的吴墨。

    这一打听,吴墨还随大军在外头,这次没有回滁州。吴家只有一个小娘子,闭门不出。

    “接替唐将军的会是哪个?”

    成为滁州士绅最想知道之事。

    这个接替,不是指接唐光的兵卒,而是接唐光与滁州士绅沟通的差事。

    “会不会是薛七爷?”

    有人猜测。

    毕竟滁州军打的是弥勒教的旗号,主力在外征伐,薛彪传教正当时。

    “应该是马六爷吧,毕竟马六爷坐镇咱滁州。”

    有人这样猜测。

    郭老爷子手中握着紫砂壶,听着下边客人的高谈阔论。

    他一边听,一边摇头。

    薛七爷传教?

    要是滁州军真将弥勒教当回事,早就迎了柳元帅进滁州。

    不说别的地方,这滁州三县几次“教会”活动,都是清理“伪教徒”。

    什么是“伪教徒”?

    不过是真做伪时伪做真!

    九月初那次风波,就是因有人在童兵里传教引起来。

    死了邓将军的姻亲,死了曲阳的将二代,就是霍元帅的族人都关了一批。

    至于马六爷坐镇滁州?

    这应该会成为老黄历了。

    马六爷的身份地位,他坐镇的不是滁州,而是滁州军大本营。

    如今滁州军已经得了三地,这大本营扎在哪里,还不是定数。

    他正想着,就见外头进来一人。

    郭老爷子也不由带了几分紧张。

    今日,是吏员考试放榜之日。

    郭大爷心急,亲自去看榜了。

    这进来的就是郭大爷。

    “噔噔噔噔”,郭大爷没有停顿,直接上了二楼。

    待看清楚儿子神情,郭老爷子的面上露出笑意:“这是过了……”

    郭大爷点头道:“总算没给爹丢脸,数科第一名……”

    “好,好,好!”

    郭老爷子拍着儿子肩膀:“那就好好干!”

    爷俩都欢喜不已。

    长房从文,三房从军,郭家这回是真的改换门庭了。

    要是没有唐光丧事在跟前,郭老爷子恨不得要摆着几日流水宴,此刻也只能说:“等差事下来,再给你庆祝。”

    郭大爷连忙摇头,道:“爹,不着急,以后再说……”

    郭三爷之前升曲长,都悄无声息的,他才入仕,不必大张旗鼓。

    ……

    像郭家这样,有子弟应试的人家,都盯着衙门的放榜,自是第一时间就得了音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

    滁州州府。

    于老都统带了长子于大海、三子于大河与女婿安勇到了。

    他们是滁州军自己人,即便之前与唐光没有打过交道,也当过来送一程。

    除了奔丧,于老都统还说了一个消息。

    前两日,趁着于老都统他们去庐州,盛双刀出逃,被于大海待人斩杀。

    霍五对这消息并不算意外。

    盛双刀的阴谋被揭开,巢湖水师就没有他容身之地。

    于、安等人都是水匪出身,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性子,早晚要处置盛双刀。

    要不是早做准备,之前一干水师头目去庐阳,也就不会专门留了于大海坐镇巢湖。

    霍宝不在老爹身边,否则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会松了一口气。

    按照他知晓的历史,巢湖水师有一部分是投奔了蕲春,回头没少给滁州军找麻烦。

    因此,上次于大海到和州时,霍宝就提醒他,小心盛双刀阴谋不成,率手下叛出巢湖。

    盛双刀名下的船只水卒,虽只占了巢湖水师的三成,可也没有便宜敌人的道理。

    于大海显然是放在心上,就此解决了后患。

    “水师上下已经准备完毕,九月十九出巢湖,到和县码头待命……”

    霍五定好了九月二十过江,于老都统等人自然是安排的妥当,才抽身出来。

    霍五道:“有老都统盯着,再没有不放心的……旁人老都统先头在庐州都见过,就剩下我这六弟,回头见见,日后还要好好相亲。”

    于老都统并不敢托大,笑道:“自是该拜见六爷。”

    ……

    马寨主不在州府,而是一早带了霍宝、仇威等人,亲自去黑蟒山给唐光选福地。随行的,还有滁州两位有名的阴阳先生。

    后日出殡,这福地今日去选已经晚了。

    “是去青蛇寨么?”霍宝迟疑道。

    青蛇寨在黑蟒山深处,真要葬在那里,不说日后祭拜要翻山越岭,就是后日出殡一日之内往返也不能。

    马寨主摇摇头:“这人都是逼的没招才去做土匪,下山了谁还惦记那当土匪的日子?不去山里头,就在黑蟒山边上选个风水好地方……”

    仇威一路沉默,此刻开口道:“六爷,能不能选一块利子孙的……”

    他已经知晓尤氏怀孕之事,心中很是复杂。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是外甥,多个小表弟日后唐家军容易起纷争之类,想的是这消息还得太晚。

    要是舅舅知晓此事,晓得自己有后,说不得就会更爱惜自己,或者高兴请假折返滁州,就不会在北关大战时那么卖力气。

    只是这世上常有遗憾事。

    马寨主点点头:“带了通阴阳的先生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冯和尚已经叫人快马去亳州接尤家人。

    可这四百多里,往返也要有些日子。

    尤氏那边,虽没有告知他唐光丧信,可也告知她娘家人要来的消息,暂时安抚住了……

第一百八十章 换子而养

    九月十三,马寨主带霍宝、仇威,与五百兵卒,在黑蟒山边,为唐光点穴。www.uu234.ccUU小说

    同日中午,巢湖水师于都统率领子、婿来滁州奔丧。

    同日傍晚,徒三率众到达滁州。

    “姐夫……”

    徒三近乡情怯,就带了几分忐忑。

    在霍宝面前他能自如,见了姐夫到底有几分别扭。

    他这几个月反省了许多,知晓当初诸多的不妥当。

    明明他与霍五父子才是骨肉至亲,却因相处少的缘故,有太多生疏。

    因这个缘故,他心中将江平与一干乡勇划成自己人,对姐夫、外甥更是像是客。

    接下来任由江平对黑蟒山几位寨主打压,也是因这个缘故。

    说到底,还是那句老话“小恩成贵人,大恩成仇人”。

    他当时见过亳州局势,见过滁州战火,知晓黑蟒山将领的重要性,知晓曲阳兵卒的金贵,才会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一直成全自己的姐夫。

    修行不足,失了德行,被江平蛊惑。

    要是能够重来,绝不对那般行事。

    “三儿回来了!”

    霍五不提旧事,直接拉着徒三胳膊端量。

    徒三已经蓄发蓄须,正值壮年,高大魁伟,看着稳当了许多。

    霍五唏嘘道:“见到你都好,我这心就踏实下来……老唐这一去,把我也闪了一下,昨晚还梦见你大姐……当初去你家结亲,你比小宝还小半截,如今过了这些年了……”

    霍五当初归乡,年将三十,是世人眼中的老光棍,又是单丁,说不上合适的闺女,还是霍大娘托了娘家村里,寻了个适龄的大闺女聘下。

    徒家上上下下都是老实人,除了穷点儿,再没别的毛病。

    可就是精穷,徒家也好好将女儿留着预备嫁人,没有说卖了闺女出去。

    霍五是个大方的,八年前灾荒也借了一车粮出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一车粮拉到曲北,还有后续。

    后续是乡亲们都缺粮,知晓徒家有粮的消息,都上门来借。

    此时徒大死于疾病,正在家里停灵,大娘子与孩子被接回娘家,只剩下四口人。

    徒家老两口已经体弱,当家的是徒二。

    徒二弱冠之年,最是年轻气盛的脾气,碍不住乡亲们的好话,将粮食借出去大半。

    眼看家里又要断炊,徒家老两口舍不得儿子们挨饿,就从自己嘴里省粮食。

    徒老头,就是生生饿死的。

    老太太死了丈夫,不想拖累两个儿子,当天就上了吊。

    徒三为了这个,对胞兄挥了拳头。

    徒二也终于明白,为了自己的“仁义”,生饿死了爹娘。

    徒二没脸在家待着,安葬了爹娘、兄长后就离开曲北,不知所踪。

    徒三经过同村人的介绍,去了东山寺为沙弥,讨一口饭吃。

    或许在那个时候,家破人亡的徒三,就在心里深处迁怒过姐姐、姐夫一家。

    才会再次受到姐夫恩惠时,感动之余,还有隐隐的不安。

    如今反省过,徒三明白了,八年前所谓的迁怒,不过是一种逃避,似乎将过错推给别人,就无需再内疚。

    实际上,在二哥对外借粮时,他这个兄弟不曾拦着,跑前跑后的,听着乡亲们的奉承好话。

    爹娘嘴上省粮食,只喝米汤时,他也粗心没发现,不经意之间占了爹娘的口粮。

    二哥是不孝子,他这个老三也未曾多让。

    霍五的唏嘘不是作态。

    马寨主都能想着让一步,他还能想不到么?

    血浓于水。

    就算徒三有糊涂的时候,可到底是儿子的亲舅舅。

    就是小宝的梦中,徒三不是也够意思的给儿子封了个异姓王么?

    徒三占着北边,就是滁州军的藩幛,有利无害。

    对于徒三一干人的到来,滁州上下反应各异。

    马寨主、林师爷都颇为亲近,寒暄问候,全无嫌隙模样,徒三心中松了一口气。

    薛彪在旁见了,心中嘀咕马寨主、林师爷面皮厚。

    当初坑人的是哪个?

    如今一个一个叙旧,这就翻篇了?

    他真是恨不得摇一摇徒三脖子,提醒他一声,六月里没有这两个家伙配合,霍五占不了滁州。

    徒三又没有七老八十,哪里忘了此事?

    只是他反省过,连姐夫都不怨,就更不要说旁人。

    人性就是如此微妙。

    待亲人更苛刻记仇些。

    对于旁人,反而更容易宽容。

    当时他没有将马寨主、林师爷等人当成自己人,就没有资格埋怨人家背叛不背叛了。

    杜老八性子大剌剌,却是最知晓好恶。

    当初徒三没有亲近他,他便也不亲近徒三。

    今日相见,也是凑个数。

    邓健这里,对徒三则是不满。

    就是在徒三面前,他也没有遮掩,打了招呼后,直接怼道:“之前敬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连亳州也守不住,还要外甥奔波过去援手……”

    徒三苦笑道:“表哥说的是,的确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无能,很是不应该……”

    邓健轻哼一声道:“这就认命了?亳州是柳元帅发家之地,真要白白让出去?打完楚州,你们是不是当北上了?”

    徒三点点头:“确有此意!”

    他专门走一遭,也是为了跟姐夫招呼一声,固然占了楚州,也没有与滁州军争扬州的意思。

    实际上,以亳州军如今实力,就算上下一心,打扬州也没有胜算。

    更不要说亳州军如今分裂成两部,就是打楚州都不能一鼓作气,再盯着扬州就太不自量力。

    打不了扬州,能拓展的地方就是亳州。

    至于孙元帅,恶名昭彰,拿下来并不难。

    邓健道:“到时候需要帮忙就招呼一声,我倒是也想要会一会那个孙元帅。”

    徒三点头道:“不会与表哥客气。”

    冯和尚这里,却是徒三的熟人。

    冯和尚之前是元帅,如今只是滁州一个将军,这称呼起来到底尴尬,徒三就直接道:“冯兄!”

    冯和尚做了稽首礼:“徒三爷!”

    两人都曾是佛门弟子。

    徒三心中,很是羡慕冯和尚。

    亳州几万白衫军,只有冯和尚手下才是精兵,比孙元帅握在手中的亳州官兵还强些,更不要说柳元帅、徒三麾下这些农兵。

    冯和尚当初出走,亳州各方势力都以为他拉着队伍回扬州,没想到竟是来了滁州。

    冯和尚心中,对徒三却有些看不上眼。

    行事束手束脚,不够干脆。

    要是徒三在亳州痛快的整合柳元帅麾下队伍,就算人数上不占优势,也有与孙元帅对峙的资本,何至于被驱逐出亳州?

    就是滁州这边旧事,冯和尚也有所听闻。

    也都是性格所致,为人不够果决。

    巢湖水师上下,则对徒三极为客气了。

    倒不是因徒三自己的缘故,而是因他是霍五的小舅子。

    他们听闻过徒三曾与滁州军生嫌隙,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是当初真的翻脸,还能如此热络?

    没看霍五爷招呼小舅子,用的都是“回来了”,而不是“来了”。

    当初之事,或许只是障眼法。

    他们只当霍五另有布局。

    之前以为滁州军的势力是三州之地。

    可听着邓健与徒三话中之意,这是楚州、亳州也在囊中。

    别说那是亳州军的地盘,亳州军说了算的是徒三,那与霍五是一家人,这姐夫、小舅子还分什么彼此?

    如今这乱世之中,靠山越强越好。

    只是于老都统心中犯嘀咕,觉得自己轻率了。

    这次来滁州,除了子、婿,还应该带一人。

    ……

    等回到客房,于老都统就招呼子、婿过来。

    “你们发现没有?滁州军之所以上下一心,除了老一辈多是兄弟之交,就是小一辈安排也不一般。”

    于大海性子粗犷:“爹发现啥了?小一辈,小宝爷他们?不就是孩子兵么?”

    安勇为人心细,想了想,道:“岳父说的是换养?”

    “啥?换养?几位将军岁数不小了,还有娃娃?”

    于都统白了儿子一眼:“跟你姐夫学学,凡事用用脑子。”

    于大海不以为然:“有爹与姐夫在呢,我留着力气作甚不好,动那脑子作甚?”

    于都统看着儿子,不知该纠结还是该安心。

    倒是不愁自己去了,这子、婿会相争了,因为儿子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能力。

    如此……也还好,不用担心日后水师分裂……

    安勇已经给小舅子解释起来:“马六爷的独女是五爷的义女,与未婚夫跟在邓爷身边为副手……林先生的长孙是杜八爷的义子,在杜八爷军中……薛七爷的养子是五爷的徒弟,之前在五爷身边学习兵法……小宝爷之前随马六爷留守滁州,邓爷的独女,也在马六爷这儿……再下一层头目的,才是都有子弟在小宝爷身边……”

    于大海咋舌:“这是啥意思?作甚自己的崽子不自己带,折腾啥呢?”

    于都统不指望这个儿子了,望向安勇:“滁州军亲如一家……不是做戏,是真的亲如一家……”

    至于“质子”之说,就是笑话了。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是“质”,那剩下的就是情分了。

    尤其是邓健与杜老八都是无子,两人身边培养的副将,不单单是副将,说不得还是那一支队伍的继承人。

    杜老八那边应该没有争议。

    就是邓健这里,一时还看不出来,毕竟他没有儿子,还有霍宝这个姑爷。

    只是马寨主留守不出,邓健帮着培养小辈,也是情分了。

    而滁州军的少主没有跟在霍五身边,也没有跟在邓健这个第一战将身边,而是留在马寨主身边,这就是信任了。

    马寨主位次排在邓健之后,可在滁州真正的地位不亚于邓健。

    霍五爷此人,带了江湖气,是个重义的。

    如今兵卒最金贵,换了旁人,有唐光的遗言在前头,多半会顺手推舟收了那五千兵卒。

    霍五却是能给唐光留着,指定他外甥接手。

    巢湖水师入伙的晚。

    于都统之前想要与霍家结亲,用长孙女给霍宝为侧室,不过待见了邓健,知晓他在滁州军中地位,就将这个想法放下。

    有霍、邓联姻在前,于家插一脚,就要得罪邓健这个滁州军第二号人物,不值当。

    他孙子年幼,就想起外孙来:“咱们也别特立独行,回头送长生过来给小宝爷做伴当……”

    安长生,十二岁,安勇长子,于都统外孙。

    若无意外,就是巢湖水师的第三代当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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