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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贵客

    九月十四傍晚,滁州来了一个“贵客”。www.uu234.cc

    柳元帅亲自来的了。

    陵水县那边动静一出来,就有探子快马往滁州送消息。

    中午的时候,柳元帅出发来州府的消息就传到霍五耳朵里。

    霍五虽说叫人往陵水县送了丧信,可对于这个消息也颇为意外。

    要是韩将军还好,陵水县那边还能他出面;就算韩将军卒中不起,能够代表柳元帅的人不多,还有个柳二爷。

    怎么反而是柳元帅亲自来了?

    不管是年岁,还是身份辈分,柳元帅驾临州府,都是贵客。

    没有道理徒三到来,滁州上下出迎;换了柳元帅这位徒三的岳父与主上,滁州上下反而怠慢。

    霍五出身乡野,却从不失礼。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霍五就带了滁州上下在城门口迎候。

    除了霍宝,大家都没见过这位柳元帅,难免存了几分好奇。

    薛彪对这位淮南道会首更是好奇,招呼霍宝到身边,悄悄打听:“那位柳元帅你打过交道,是什么性子……”

    霍宝听了,颇为难。

    以他的辈分,实不好点评柳元帅。

    这是长者,还是姻亲长辈。

    可薛彪不是旁人,他便小声道:“不类武夫,更似士人……”

    薛彪心中有数了,轻哼了一声,点了点霍宝算是放过他。

    酸文假醋么?

    怪不得越混越狼狈,连老巢都丢了。

    如今这年头,拳头大的说了算,耍心眼什么的都不顶用。

    薛彪感慨颇深。

    牛清在旁提着耳朵听着,却是不由自主地望向林师爷。

    士人?

    难道是林师爷这样品格?

    那还真是够气派,不容人轻慢。

    冯和尚则是瞥了霍宝一眼。

    这个小元帅看似乖巧无害,却是慧眼如炬。

    是个妙人。

    暮色四合,柳元帅一行终于到了。

    看到滁州城下人马,柳元帅面上带了了然。

    陵水县到底是滁州境内,有什么动静,自然立时就传到这边。

    柳元帅神色自若,心中越发警醒。

    幸好之前压着儿子,没有让儿子挑衅,要不然双方势力如何能相安无事?

    不用说,那居中站着的汉子,就是徒三那个屠夫出身的姐夫。

    身边众人,就是滁州军诸将军?

    奇形怪状的,不似豪杰。

    柳元帅打量滁州上下,滁州上下也在打量这个鼎鼎大名的柳元帅。

    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穿着儒服,没有坐车,骑在马上,显得不伦不类。

    不是才五十出头么?

    怎么看着比花甲之年的林师爷还老相?

    同年岁相当的于都统比起来,也像是年长十来岁。

    薛彪心中有底,并不意外。

    牛清很是吃惊了,忍不住又看了两眼林师爷。

    这个柳元帅不是名声远播的人物么?

    就是之前他们在黑蟒山,也听过亳州柳元帅之名。

    怎么瞧着这气度就像个寻常的老儒,还比不上林师爷气派?

    林师爷有所察觉,眼皮一抬,目光扫了过来。

    牛清一哆嗦,很是老实了,立时目不斜视。

    柳元帅勒了缰绳,缓缓止步。

    徒三连忙上去,拉了马缰,亲自扶柳元帅下马。

    “岳父,怎么惊动您来了?二哥呢?”

    徒三还不知韩家之事,心中很是纳罕。

    柳元帅随口道:“是我……想回永阳看看……”

    徒三缄默,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他知晓柳家祖籍是永阳,柳元帅念念不忘“叶落归根”……可永阳如今已经有主了……

    这会儿功夫,霍五已经带了大家上前,抱拳道:“晚辈霍栋见过柳元帅!”

    柳元帅大剌剌受了一礼,摸着胡子颔首,笑道:“老夫久闻霍五爷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我这女婿,与你这个姐夫相比,倒是差了远了,败在你手中不亏……”

    霍五神色不变,可身后诸将面色都不好看。

    虽说因徒三的缘故,霍五与柳元帅差了辈分,可年岁相差不大不远。

    同为一方势力之主,柳元帅直接受礼不回礼,未免太托大。

    还有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拿姐夫、小舅子比什么?

    这是给女婿撑腰子找后账?

    这个老头子坏坏的,上来就挑拨滁州与徒三关系,当谁是傻子?

    霍五也不与他打这口舌官司,只脸上笑容淡下来,道:“贵客下降,滁州之幸,还柳元帅请进城叙话!”

    其他的寒暄之类,全都免了。

    本就不熟。

    马寨主、薛彪、杜老八等人对霍五的反应并不意外。

    认识多年,他们当然晓得自家这位五哥最是吃软不吃硬,是头顺毛驴。

    就是他们这些把兄弟跟这位五哥往来,都不敢逆着来,因为晓得霍五不会惯着他们,更不要说对外人了。

    要是柳元帅上来讲人情,霍五能敬他是亲家长辈;这柳元帅上来就放屁,霍五也会将他是一阵风放了。

    邓健还是如常的倨傲,不过却是连正眼都不稀罕看柳元帅。

    一条赖皮老狗,不值一提。

    冯和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可惜。

    年老昏聩,再无半点豪气。

    那个仗义豪爽的柳元帅,早已是传说。

    于都统与子、婿打了一番眉眼官司。

    果不其然,亳州军实权已经在徒三手中,这个故作姿态的柳元帅早已失势。

    滁州军上下,才会对徒三与柳元帅两个态度。

    柳元帅的笑容凝住,实没想到霍五会这样态度。

    他以为他亲自来了,不管霍五心中怎么想,面上也会将自己供起来。

    毕竟这滁州军,之前可挂在他麾下。

    他故意刺霍五一句,也是想要提醒他们此事。

    徒三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重新扶了柳元帅上马。

    岳父真的老了。

    不合时宜。

    柳元帅坐在马上,气的手都哆嗦了。

    他想要调转马头回陵水县,可城门口那军势齐整的滁州兵卒,又让他压下恼恨。

    情势不由人。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灰败……

    ……

    徒三做主,随行一千护卫,让人直接带去了州府大营安置,与徒三的人马在一起。

    柳元帅带了几个亲卫,随众人到了州府。

    什么介绍众将厮见,全都略过,霍五只对徒三道:“柳元帅有了春秋,远来疲惫,先去休息,晚上咱们再与老元帅接风洗尘……”

    依靠卖老是吧?

    那就当个老头子好了。

    徒三讪讪应了,带柳元帅去了客房。

    ……

    霍五一行,直接去了灵堂。

    杜老八最是直爽,道:“五哥别气了,叽叽歪歪的死老头,要不咱们好好收拾他一顿?”

    马寨主拍了他一下:“远来是客,岂可无礼?”

    薛彪也道:“不看憎面看佛面,毕竟还有徒三爷在里头。”

    巢湖水师几个,有些不安。

    瞧着像有隐情。

    否则一句话,不至于让几位头目恼怒。

    那姐夫抢了小舅子地盘的传言是真的?

    林师爷看在眼中,抚着胡子道:“于都统与几位将军不是外人,有些事你们之前应该多少也听过,老朽就多言几句……”说罢,讲了徒三回滁州诸事与六月初的变故。

    巢湖水师几位听得都怔住。

    这霍五爷义气也太过了吧?

    先牵头黑蟒山诸寨,后联络曲阳军,相当于将滁州双手送给小舅子。

    徒三这是什么狗屎运?

    带了二十多个乡勇回乡,一仗没打,就凭借姐夫,得了两万多兵马,成了滁州之主。

    要不是那个江平作死,这滁州如今还在徒三手中。

    不过他们又庆幸,幸好如今滁州做主的是霍五。

    就是冯和尚,握着佛珠的手都顿住。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霍五爷。

    这是气运?

    霍宝陪坐末座,却是听出林师爷讲述中的春秋笔法。

    将霍五谋划滨江,还有与邓健同进退之事,略过不提。

    每一件事都是真事,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霍五仁义大方。

    气氛有些沉重。

    霍五自己想开,叹气道:“是我不好,七情上面,失了气度,也让大家跟着担心了……时过境迁,当初的事情过去就过去……我与柳帅没有交情,他刺我也伤不到我,可三儿呢?他这不是损我,是给三儿没脸!但凡他在乎些女婿的颜面,都不会拿这个说事儿。这还是当了我这个姐夫的面……我没有同胞兄弟,素来将三儿当亲兄弟待的……如今三儿处境这般艰难,我心里堵得慌……”

    邓健冷哼道:“你心疼他有甚用?他自己乐意做听话的好女婿,你还能拦着?”

    马寨主叹气道:“三爷也是没法子……”

    林师爷道:“辈分名义,皆是掣肘。”

    薛彪凑热闹道:“徒三爷性子与五哥一样,都太仁义,宁愿自己个儿吃亏也不爱旁人吃亏……”

    霍宝低头看着地下水磨方砖,很是无语。

    这老哥儿几个,都是戏精。

    这些话,是说给座上的巢湖水师诸人与冯和尚听的,也是给门外站着的徒三听的。

    冯和尚神色微妙。

    巢湖水师几位则是将敬佩都写的脸上,显然没想到霍五等人心胸会这般宽阔,不仅没有记仇,还能为徒三着想。

    什么叫豁达?

    这就是豁达。

    什么是宽厚?

    这就是宽厚。

    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徒三这个当事人。

    徒三的心口滚烫,越发悔恨自责。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次联姻

    九月十五,唐光出殡。UU小说www.uu234.cc

    从滁州到黑蟒山下,五十里路。

    滁州全部头目,六千滁州兵,为唐光送殡。

    滁州士绅人家,都有人随行。

    送葬队伍寅正出发,午初才到黑蟒山下,福地所在。

    浩浩荡荡,无边无际,声势浩大,为滁州首次。

    不管唐光什么出身,可谓是死后哀荣。

    别人还好,最近精力不支的柳元帅目睹全程,感触颇深,与徒三唏嘘道:“若是我有这一日,死也安心……”

    徒三听着此话不祥,忙道:“岳父春秋正盛,提此事尚早。”

    柳元帅心中苦笑,却是知晓自身事,看着此处风景秀丽,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道:“若是真有那日,三儿可在此处与我择吉……”

    滁州上下对他不善,生前怕是回不了永阳,身后回来也算了了念想。

    徒三见他须发花白,身子颤颤悠悠,心里一软,轻声道:“过些日子打安宜,然后就要取山阳……到了那时,岳父还是来楚州驻扎吧?我年轻,大事还需岳父指点。”

    柳元帅闻言一愣,抬头望向徒三。

    徒三敢让自己去楚州?

    自己去了,可是压在他头上?

    他不是早存了自立之心?

    “打完楚州,咱们回亳州!”徒三又道。

    “什么?”

    柳元帅露出惊讶。

    “亳州是岳父的亳州,总要抢回去!”

    柳元帅嘴唇颤了颤:“回去?能么?”

    “能的,肯定能!”

    徒三神色坚定。

    姐夫已经取三州之地,自己也不能落得太远。

    楚州、亳州……

    剩下的,到时再说……

    柳元帅望向北方,那是亳州方向。

    亳州,真的能回去吗?

    ……

    柳元帅、徒三翁婿来的仓促,走的仓促,没有随送殡大部队回州府,直接就在黑蟒山作别。

    柳元帅来之前本有心结亲,将嫡出幼女许给霍宝,可因昨日不快,放下了这个念头。

    原本就差了辈分,何必再惹的徒三不快。

    瞧着滁州上下与徒三的关系亲近,不是三言两语能挑拨的,且往好了看。

    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糊涂了许久的老元帅,此刻清明几分。

    他颇为乖巧了。

    不想再多事,倒是真想要靠着徒三,重返亳州。

    他是亳州元帅,如今在自家占领的陵水县,也待的不踏实。

    能回亳州,自然是好。

    临别,霍五拉着徒三,小声道:“你年岁实是不小,该想想儿女之事……别只顾着打仗,回头与小妗子生下一男半女,徒家也就有了血脉传承……”

    徒三点头道:“姐夫放心,这个我记得……”

    他之前主动邀请柳元帅北上楚州,也是有这个原因。

    看过了滁州的上下一心,他也在反省亳州军现状。

    亳州军想要发展,就不能这样一直分裂下去。

    他与柳氏新婚夫妻,也没有一直两地而居的道理。

    霍五道:“也不知铁蛋的外祖搬到哪里去了,多半不在滁州,否则当知晓你我消息,早该寻了来……”

    提起这个侄儿,徒三也带了惦念。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他还没有儿女,就算生下来,养成也还有好多年,有个成丁的侄子在身边就不同。

    之前已经有人旁敲侧击,问他收不收养子。

    只是他心中,最好的养子人选就是侄儿与外甥,并不想要外人。

    霍五看着徒三神情,心中不由生出念头。

    要不要先一步,在徒三之前找到那个内侄?

    毕竟那是小宝嫡亲表兄弟,血脉最近之人。

    随即霍五放下这个念头。

    表亲就是表亲,抵不过一个“徒”姓。

    就算他们先找到徒铁蛋,回头徒侄叔侄相见,也不是他们能隔开的,不必多此一举。

    翁婿两人骑马,带了两千亳州军离开。

    滁州上下,折返回州府。

    ……

    缅怀数日,还有大事等着。

    巢湖水师几人没有耽搁,次日与霍五等人告别,打算先一步回巢湖。

    之前定好的九月二十号过江,这也没剩下几日。

    在临行之前,于都统道:“小宝爷身边都是少年英豪,日后都错不了,属下就倚老卖老与五爷讨个人情,能不能允我那外孙过来给小宝爷做个伴当,学个眉眼高低?”

    霍五笑道:“都是自家人,作甚说这外道的话?之前就听林先生夸了长生,要是长生没有亲事在身上,我还想多事,做个大媒!”

    巢湖水师上下想要亲近滁州军,霍五这边也想着加深双方牵绊。

    联姻,是最直接可信的手段。

    于都统大喜:“能得五爷为大媒,是长生的福气。”

    不过他心中也纳罕,滁州军头目中,小一辈并不多,小一辈中的女子马驹子与邓秀都名花有主,不知霍五爷会提何人。

    “我是曲阳人,去岁时疫,亲族凋零,堂亲中剩一兄、一侄、两位侄孙之外,还有一位侄孙女,如今养在滨江……”

    说到这里,霍五有些迟疑:“我祖父五子,传下五房……我这侄孙女就算外嫁,需过继一子传承霍氏二房……”

    于都统闻言大喜。

    这世上,除了血脉至亲,其次就是姻亲。

    分个曾外孙姓霍有什么?

    到时霍、安两家血脉交融,密不可分。

    欢喜之余,他也心中可惜。

    三个孙媳妇,前头生的都是孙女,最大的孙子才五岁。要是霍、于联姻,就更好不过了。

    “能与五爷做亲家,是我们于、安两家之喜。”

    于都统大笑应道:“别说是分一子出去,生的多了,分两个也中!”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老都统虽答应的痛快,可霍五还是望向旁边站着的安勇。

    这么好的亲事,安勇立时点头道:“五爷做媒,岳父做主,我就代长生感谢您二位了。”

    巢湖水师看似亲如一家,可到底是两姓。

    虽说于都统如今就将外孙带在身边,有培养他为两家继承人之意,可谁晓得随着长孙长大,会不会改变心意。

    如今有了这门亲事,巢湖水师以后也算安定了。

    于大海站在父亲与姐夫身后,脸上也带了欢喜,倒是真心为外甥高兴,全无嫌隙。

    霍宝站在老爹身边,也是啧啧称奇。

    于都统目光长远,这于大海心胸也敞亮,不亏是一门三侯的人家。

    还有安勇,以女婿身份,继承巢湖水师,建立功勋,也能做的上下宾服,算是文武双全。

    怪不得在那个历史,巢湖水师会封爵数人。

    霍五喜于家人厚道,道:“我与都统一见如故,倒是想要再结一门亲事……”

    于家父子愣住。

    于家适龄的只有于都统的长孙女、次孙女,于大海的长女、次女,长女及笄之年,次女豆蔻芳华。

    既是结亲,那就不是给霍宝纳侧,那长幼有序,提的应该是长孙女。

    于都统苦笑道:“五爷抬爱,我父子两人感激不尽……只是我这长孙女之前与盛家长子有婚约……如今盛家人没了,可到底订过亲……”

    世道对女子苛责,订过亲这种也是会被人挑剔说嘴。

    若是次孙女他们可以坦然应承亲事,长孙女的却需要说明缘故。

    霍五道:“那不是正好?我那侄孙霍磊之前也订了一门亲事,去岁时疫没了……”

    霍磊,石头的大名。

    于都统也是爽快人,闻言道:“还真是难得的姻缘!”

    于大海在旁,带了感激,对霍宝抱拳道:“谢五爷体恤!”

    要是霍五直接换人,提了于家次孙女,于家父子也会应下。

    可是那样,于家长孙女身份就要尴尬。

    自家孩子自家疼。

    霍五此举,可谓厚道。

    霍五之前就琢磨这联姻之事,定礼自是早叫人预备下。

    安家是一块青玉平安牌,于家是一支金钗,都用锦盒装了。

    安家回了一串十八子手串,于家回了一把匕首。

    巢湖水师众人忐忑而来,踏实而去,走路都带风。

    亲如一家的滁州军,他们也是其中一员了。

    霍五目送巢湖水师众人离去,面上还着笑,可眼中多了阴霾。

    堂亲要庇护关照,族亲也该处置了。

    ……

    从七月分头剿匪来时,滁州军就时常开拔。

    州府传下消息,明日滁州军再次开拔。

    如今滁州上下,听闻大军出动,已经是习以为常。

    只有士绅人家消息灵通,知晓这次将是往和州、庐州去,因为前两日放榜的士子,有一百人随大军开拔,前往和州、庐州两地赴任。

    打下和州时,满城捷报。

    打下庐州,却是因唐光之死,没有刻意宣传。

    直到那些榜上有名的士子收到通知,才知晓此时赴任之地,不仅是和州,还有庐州。

    滁州军的地盘又扩大了。

    四方楼里,食客们的八卦从唐光的死后哀荣,变成了猜测滁州军下一步征伐方向。

    庐州西北的寿州?

    庐州心安的舒州?

    还是……与滁州、和州挨着的扬州?

    郭老爷子站在二楼,笑眯眯地听着楼下的动静,不知不觉也开始猜测。

    寿州?

    舒州?

    都是精穷的地方。

    抢下来做什么?

    只能是江淮腹地。

    扬州?

    或是金陵?

    郭老爷子心下一动,转身去寻次子。

    “老邓在金陵?”

    郭二爷点头道:“邓叔在那边好久了,好像帮着滁州军后勤采买……”

    郭老爷带了几分激动:“将柜上的银子与家中继续都提出来,去金陵……”

    郭二爷闻言,吓了一跳,忙开门探头望一望外头,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爹这是不看好滁州军?那作甚还让大哥收拾行李去和州?就是三儿那儿,也得想个法子叫回来了呀!”

    郭老爷白了儿子一眼:“扯哪儿去了?叫你去就去,也不用着急置产,等等看,若是房价降了、田价跌了,再多多的置产。”

    郭二爷迷糊道:“好好的,房价、田价怎么会跌?江南多富户,只有买地买屋的,哪好赶上卖地卖屋的?”

    言多必失,郭老爷只是猜测,就板着脸道:“叫你去你就去,嗦什么?”

    郭二爷素来孝顺,固然心中不解,也是老实应下,下去准备银子去了。

    金陵啊,龙盘虎踞之地。

    郭老爷怔然。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清理败枝

    滁州州衙。www.uu234.cc

    堂上坐着的都是霍家人,霍五父子,霍大伯,霍二太爷、霍林爷孙。

    躺下死狗似的堆萎在地的,也姓霍,四十多岁,就是那个曾经鼓动心智不全的霍池与陈举人家争水的那位“满哥”。

    数日的拘押拷打,使得霍满这位养尊处优的举人老爷十分狼狈。

    看到高座主位的霍五,他脸上露出畏惧,不敢直视。

    看到霍二太爷,他又似见了救命稻草,哀嚎道:“二叔……”

    霍二太爷却是冷冷的看这个族侄,满脸厌恶。

    之前他们在宾静县折腾,想要算计霍大伯、霍六婶,闹出动静来,牵连到霍林身上,已经让老爷子愤怒,拉着他们骂过一通。

    没想到他不长教训,又算计到滁州来。

    霍五起身,走到那人跟前,道:“你我本出了五服,很不相干……可你不该打了老子的旗号耀武扬威,又来谋算老子……这样吃里扒外,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霍满被拷打几日,能说的都说了。

    无非是因这个霍姓,生出野心来,想要攀上霍五这个滁州之主。

    可霍五身边有南山村各房,就是滨江这边,也有血脉更亲近的霍二太爷这一支。

    这霍满就想要使手段,先排挤了南山村各房族人,再挑拨霍二太爷这边疏远,那自己就能凑上前了。

    没想到撞上铁板。

    霍满求生欲很强了,眼泪鼻涕都下来了:“五爷,我错了,我再不敢了……念在一个祖宗的情分上,就饶了我这一遭……”

    论起来他是霍五的族叔,还是个举人,可此刻辈分啊,风骨啊,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日三遍的拷打,使得霍满晓得,霍五真的会杀自己。

    他很是畏惧了。

    霍五心中恼极。

    只会满心算计的废物,不能与自己半点助力,却差点挑拨了他与霍顺的骨肉情分,还差点折损了张千户这一员战将。

    “韩家的银子收得舒坦么?”

    霍五阴恻恻道。

    霍满脸色一白,露出惊骇。

    他这几日反复招供,将全部事情都归结于自己对其他族人的嫉妒不满上,就是想要瞒下此事。

    霍五已经转身回到座位,望向霍二太爷,冷冷道:“就这么个东西,二太爷还想要与他说情?”

    二太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老头子老了,糊涂了,本不该走这一遭。”

    二太爷爷孙过来,就是被霍满家人哀求而来。

    只是看了霍满的口供后,霍二太爷就改了念头。

    霍五又望向霍大伯:“大哥呢?是抹不开脸来,也要帮着东西说话?”

    霍大伯咬牙道:“我是来看他,怎么个死法!”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不要说霍大伯能做到一村之长,本就不是个面性子。

    儿子死里逃生,几多不易。

    如今该报的仇报了,好不容易放下心结,霍满却拿带着儿子的旗号做坏事,实在可恶。

    若是霍五、小宝真的因此迁怒到儿子身上,那两房关系就真的如霍满所愿疏远了。

    霍大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年老无用,以后一子一孙都要倚仗霍五。

    “当杀!”

    霍大伯不耐烦再做老好人,直接痛快道。

    霍二太爷望向霍大伯,很是吃惊了。

    霍五却挑了挑嘴角:“本就该死,既然咱们这两方苦主都觉得该杀,那就杀吧!”

    霍满瘫软在地上,吓尿了,地上多了一堆水渍。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是韩家人指使的,韩猛想要打滁州,故意让人在滁州捣乱……还问过滨江的防卫,想要找机会绑架那几房去……”

    霍五、霍宝父子对视一眼,生出几分后怕。

    韩猛,就是如今瘫痪在床的陵水韩将军。

    算算他布局的时间,是在七、八月,正是邓健带人扫荡滁州全境的时候。

    当时陵水县也被扫荡,韩猛还派人来了个滁州见霍五抗议,实在没地方说理去,才避城不出。

    因这个缘故,当时大家还轻鄙韩将军性子怂,没胆子。

    还真是小瞧了人。

    没想到他胃口不小,竟然抱着打滁州的主意,而且还暗中出手布局。

    幸好早瘫了。

    要不然上月滁州军主力开拔,有这样的人隐在暗处,说不得还真要闹出祸患来。

    以后还真是不能小瞧人。

    霍二太爷原本还觉得霍五他不讲人情,此刻却是怒视霍满。

    以霍满的德行,要是陵水白衫军真的到滨江,祸害的就不仅是霍大伯、霍六婶他们,肯定也少不得他这一房。

    霍五却是看都懒得再看霍满一眼,道:“霍满绞,家产罚没,阖家流放!”

    霍满还要哭叫,早有人上前,捂了他的嘴拖下去。

    除了留着全尸,霍五并没有对霍家人另眼相待。

    这个流放之地,倒是也便宜,直接用船送到松江为奴。

    至于霍满儿孙是不是有无辜的?

    霍满这个家主对霍五父子不善,他的儿孙怎么会有善意?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霍五才不会留着这些祸患。

    霍二太爷重重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说什么劝阻的话。

    霍大伯倒是怔然,不知想些什么。

    霍五看着霍林道:“滨江县是你治下,霍满又是你族人,记你个失察之过,可觉得冤枉?”

    霍林起身,满脸羞惭:“是我无能,辜负了五爷看重。”

    霍五点头道:“你是让我失望了……希望莫要有第二回!”

    “是!”

    霍林郑重应道:“再不会有下一回!”

    霍氏是滨江县老姓,不止霍满那一家。

    霍五沉吟道:“其他各家也都盯紧了,心罪不罚,但凡举止有异,可以错抓不可错放!”

    霍林道:“五爷放心,绝不容有人败坏五爷名声。”

    事情处理完毕,霍二太爷、霍林爷孙下去收拾,准备即日折返滨江。

    霍大伯被留了下来。

    “滨江县离开陵水太近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大哥回去就收拾收拾,与六弟妹她们娘几个一道搬到和州去!”

    霍五有了定夺。

    滨江县霍氏族人,不过是倚仗自己是霍五族人,霍五的几个堂亲都在滨江,颇为看重祖地的缘故,那就“釜底抽薪”好了。

    霍大伯没有反对,滨江县之前重要,是霍五的后路。

    如今滁州军地盘大,水陆人马齐备,还有了新的码头,滨江也就没有了之前的作用。

    八月里打和州,石头随霍五出征。

    等到巢湖事变,滁州军将领尽数出动,霍五就吩咐石头带了一千人留守和州,总不能真的让宋老爷这个文官一人留守。

    霍大伯此去和州,也是祖孙团圆。

    “和州离巢湖近,到时候大哥带石头往巢湖水师走一遭……”霍五道。

    妞妞的亲事,霍五自己拿的主意;石头的亲事,却是之前问过霍大伯的。

    若只是为了与巢湖水师将领联姻,有妞妞这一门亲事就够了。

    之所以画蛇添足又有一门,却是为了石头想了。

    虎豹兄弟、牛清等人都崭露头角,各领一军。

    石头却是没有什么功勋,只因是霍五侄孙的缘故,暂代千户一职。

    霍五冷眼旁观,这个侄孙忠孝有了,却缺乏勇武。

    三岁看老,更不要说十七岁的大小伙子,性子已经长成。

    靠着石头自己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难度不小。

    说一门好亲,两家拉扯着,做个富贵闲人应是不难。

    霍五才择了婚事有瑕疵的于家长孙女,而不是条件更好的于家次孙女。

    霍五看出霍石头的短处,霍大伯如何不知?

    他对霍五很是感激了。

    霍五这些晚辈中,霍虎的亲事不算,那是出赘,其他几人中,石头的亲事最好。

    霍大伯不通军事,却也晓得,想要征伐江淮之间,这水师作用极重。

    巢湖水师将领的分量,不会亚于邓、马等人。

    他既是念着堂弟的好,也是真心为堂弟考量,道:“既是认了那边,也要多少给些好处……霍林年轻有不周全之处,可他这几个月也算尽力……”

    一个秀才做县令,能维持地方安定不变,也是竭尽心力。

    霍五带了遗憾道:“学的太慢了,我原是打算大用他的,如今只能先放放!”

    论起来,霍林之前是秀才,李千户却是连童生都不是。

    可李千户前面接手曲阳,这两月留守滁州,都没有什么错处。

    有李千户对比,难怪霍五对霍林不满。

    霍大伯劝了这一句,就不再嗦了。

    就算想要“任人唯亲”,这“亲”也得是拿的出手的,否则拉后腿,何苦来哉。

    霍宝在旁听了这半响,道:“庐州、和州两地,我叫豹子、小侯打我的旗号,征召州府与下头各县士绅子弟为亲卫……滁州这边,之前只在州府征召,这回正好可以滨江、曲阳补召几十人……”

    霍氏族人,想要攀上霍五父子,没有门路,才会出昏招,那就给他们开一个门路好了。

    霍大伯连忙点头道:“这样好,管他用不用,先拢到身边来。”

    霍五若有所思:“一群少爷兵,能当什么用?小宝是想要选他们做第二批参谋生?”

    霍宝点头道:“考核一番,再从里面遴选吧……之前在滁州那一批参谋生,征的太仓促了……”

    像什么死忠教徒之类的,肯定要排除去的。

    还有存私心有反骨的,让他们去做思想工作,那就是坑自己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点将(上)

    九月十七,霍五带着滁州军诸将,再次开拔,离开滁州,前往和州。www.uu234.cc

    霍宝带了五百亲兵,四千青蛇兵(唐光所遗兵卒,暂时以青蛇为番号),随之前往。

    滁州,依然是马寨主留守。

    不过霍五已经与他约定好,等李千户、宋二从亳州回来,马寨主就率众移驻和州。

    和州,将成为滁州军新的大本营。

    随之同行的,还有一百过了吏员试的士子。

    第一日,大军还是在滨江县驻扎。

    稍做休整,霍五带了儿子,亲自往霍六婶处。

    如今是霍六婶抚养妞妞,孩子的亲事定了,总要与她说一声。

    妞妞与薛金同庚,今年六岁。

    霍六婶听闻许婚的消息,并不是很吃惊。

    她在小县城闭门不出,却也晓得自己那位五伯如今牛气,不仅是滁州之主,还打下了和州。

    霍虎、霍豹这侄孙辈的都定亲,妞妞这个侄孙女也不会缺人求娶。

    “是个不错的人家,那小子也是出色的,唯一的不好,就是比妞妞大了六岁,年岁差的大了。”

    霍五没有将过安长生,林先生却是见过的,点评颇佳。

    巢湖水师如今是于家、安家并立。

    虽为姻亲,可到底是两家,且两家船只水卒数目相当。

    两家和合,相辅相成;两家对峙,两败俱伤。

    于氏父子四人称雄,安氏昆仲也无需多让。

    若是除去掌舵的于都统,年代一辈,安家兄弟要比于家三子略胜一筹。

    于家三子都以勇武扬名,缺乏谋略。

    安家兄弟,却都是文武兼备的人物。

    于都统想必看清楚这点,才培养外孙为接班人,而不是压着女婿抬举儿子。

    霍五主动联姻,也是看好这两家人品,想要让他们早日融入滁州军。

    霍六婶点头道:“五伯指的人选,定错不了……倒是虎头那边,不知日子定下来没有……”

    之前说是定了十月底霍虎出了祖父的孝后迎娶,可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还没有动静。

    霍五道:“许是要推迟,左右在年底之前了!”

    之前没有巢湖变故,想着亲事在霍虎出服后,也没有想到大庆军发展的这么迅速。

    如今急着过江,过后还要打金陵,不知忙到什么时候,一切就只能延后。

    妞妞、薛金、穆英几个小的,正围着霍宝打转转。

    之前秀秀的到来,给几个小的触动不少。

    不管辈分怎么论,秀徐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宝叔,宝叔,我与先生学记账了……”

    妞妞拉着霍宝袖子,撒娇道。

    “妞妞好乖,可是也别吃力,慢慢学。”

    霍宝赞了一句,倒是有些怕揠苗助长。

    妞妞摇头道:“要快点学,以后说不定能跟表姑一样帮上宝叔呢!”

    霍宝摸了摸她的小发髻,心中略酸。

    是该好好学学,可是不是帮上自己,说不得是便宜了安家那小子。

    关于这门亲事,霍五之前心中略不自在。

    毕竟之前霍虎、霍豹定亲,两家都相看过,就算是长辈的意思,可几个年轻人也都是自己乐意。

    妞妞这里,却是略过了相看,还真是盲婚哑嫁。

    “我也学了,开始打算盘来了!”

    薛金拿着腰间一个精致的小银算盘,道。

    霍宝亦夸道:“金姐儿很厉害了,我还不会这个。”

    薛金抿着笑,很是欢喜了。

    穆英在旁,望向霍宝带了崇敬。

    养了半月,有点肉了,不再像之前似的小鸡崽子似的。

    瞧着他神情,也少了拘谨。

    霍宝问道:“听说你跟着妞妞她们一起上课了?怎么样?课业还跟得上?”

    穆英点头道:“跟得上,先生教导的细心……”说到这里,带了小心道:“我能不能也习武?省的十三岁到了战狼营是废物,早点学行么?”

    霍宝看了看穆英颇带紧张的小脸,心下也在琢磨。

    总不能养了一场,将一个战将苗子养废了。

    他点点头道:“能,怎么不能?只是你眼前还是先养好身体,等过两月稳定了再说。”

    穆英小脸上满是欢喜:“谢谢小宝爷……”

    霍宝的心里颇微妙。

    要是历史没有改变,这是他的养兄弟,如今差了辈分。

    霍五将儿子神情看在眼中,很是好奇了,招呼了穆英过去。

    他面相凶狠,穆英立时又跟小鸡崽子似的。

    霍五捏了捏穆英细胳膊细腿,很是嫌弃:“怎么跟个小闺女似的,太瘦了,回头多吃点儿。”

    穆英不敢吭声,脸上却是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腼腆。

    打小孤儿的缘故,最能感觉旁人善恶。

    眼前小宝爹看着凶,可是个好人。

    霍五转头望向霍六婶:“这就是小宝送来的小子?小宝不懂事,让六婶受累了。”

    穆英很紧张了,去看霍六婶的脸色。

    霍六婶摆摆手道:“带孩子,带两个也是带,带三个也是带,如今还有下人服侍,哪里就累着我了?小英乖巧,平日里还帮我照看两个小的呢。”

    天色已晚,霍五不方便久留,说了过些日子搬家的事,就带了儿子出来。

    这样年景,孤儿何曾少了。

    童军最早征的那些人,就有不少是孤儿。

    只是这个定远孤儿,让霍宝另眼相待,先是送回滁州,又送到霍家,就不一样了。

    霍五想了想,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小声道:“这小崽子也是小宝梦中人物?”

    霍宝点头,道:“若是不差,当是舅舅的养子,四王之一,传承十二代,与国同休。”

    霍五不觉得欣喜,反而皱眉,心情很是沉重。

    四王已经出来三位,最年长的水进二十一岁,霍宝十三岁,这个定远孤儿只有七岁。

    若是打天下轮到他们做主力,那这天下得打多少年?

    自己可四十五了。

    霍五有些不敢想。

    霍宝看着老爹神色不对,安慰道:“历史早就变了,要是按照儿子隐约记得的那些,巢湖水师要三年后才投滁州军呢……”

    霍五闻言一震,拍着儿子肩膀道:“爹糊涂了……要是都顺着历史走,咱们爷俩擎等着享福就是,还折腾什么……”

    只是他提醒自己,鲍家那些养生滋补的药膳,该吃起来了。

    还要那个鲍老太医,以后也要常年带着。

    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他都要熬下来。

    ……

    九月十八,霍五一行到达和州。

    九月十九,霍五在和州州衙,见各路将军。

    邓健部,老兵六千,庐州兵五千五。

    杜老八部,老兵四千,庐州兵四千。

    冯和尚部,老兵四千,庐州兵六千。

    水进部,老兵三千,庐州兵四千。

    熊千户所率人马,老兵三千,庐州兵三千。

    霍宝部,老兵六千,青蛇军四千,庐州兵三千。

    霍五本部,老兵六千,庐州兵四千。

    庐州征战,之前在慎县得新丁两千五,在东关大营得俘虏三万四千。

    这三万六千多庐州兵,三千留守庐阳,两千到滁州,两千到和州,剩下分派到诸将麾下。

    霍五、邓健、杜老八、冯和尚每部四千人,邓健再多一千五的慎县新丁,冯和尚则是找补上之前的两千佛兵。

    水进、霍宝、熊千户每部分派三千人,其中水进又多了慎县的一千新丁。

    至于庐州四县新投过来的县兵就地安置,没有调动。

    和州征的两万新丁,这次没有分派下去,还在新兵营操练。

    冯和尚之前被留在滁州的两千佛兵如今就在和州大营,做了两万和州军的训导。

    水进是战将,霍五舍不得将他放在留守位置,就调了滨江朱县尉过来,镇守庐阳。

    巢湖水师上下,肯定最关注这位庐州新守将。

    毕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巢湖水师少不得打招呼。

    待打听完这位新守将的根底,巢湖水师上下很惊讶。

    竟然是马六爷麾下,而不是霍五的手下。

    再打听那位和州留守的王千户,是邓健的旧部。

    “五爷格局,非你我相比!”

    于都统对儿子、女婿叹道。

    之前看到的是亲如一家,可人都有私心。

    霍五身为主帅,略倾斜自己的手下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可霍家亲族晚辈,如今除了霍宝自领一部,其他都在下头,都没有扶起来。

    “五爷大气公正,心胸阔朗……若不是这般,也不得使邓将军、冯将军这样的猛将折服!”安勇也是很佩服。

    霍五能这样公正的对待诸部,以后就会同样的对待巢湖水师,这让人心里更踏实。

    若是表面上用联姻拉近关系,私下里提防压制,那才是让人有苦说不出。

    霍五单独见了冯和尚:“那两千佛兵,我本不该留,可实舍不得给你做先锋使,暂时借用一段日子,让他们好好操练和州兵……和州兵太绵,如今正是缺人马的时候,就算让他们做守卒,也得多些血性……等用完了,回头你再拿操练好的人马来换……”

    冯和尚性子清冷,很是佛性,摆摆手道:“不必多此一举,五爷觉得顺手,留着做训导就是……”

    霍五见他神情并不作伪,沉吟一下,说了之前的想法:“兵卒悍不畏死,难为可贵……日后征伐,总有死战时候,若是你真舍得,我想要以这两千人为根基,扩一支佛兵出来……只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样人马,总要个出色将领来带……除了勇武,还要善传教之人……”

    霍五与冯和尚打了将近一个月交道,看出他是个佛性性子,不像是有耐心传教练兵的。那操练兵卒之人,应该是他身边几个师弟。

    冯和尚自是无异议,想着麾下诸人,道:“阿金在传法上颇有心得,若是五爷不嫌弃,可以让他过来。”

    霍五不胜欢喜:“冯兄弟肯割爱,我只有欢迎的。这下好了……省得学个四个像出来,白浪费了人力……”

    霍五见完冯和尚,又见了马驹子。

    如今马寨主麾下人马,是熊千户代持。

    一次两次还好,时日久了容易出问题。

    “老虎如今也渐懂事了,不需要人整日里盯着,我的意思,你还是你爹麾下……”霍五直言道。

    不是说熊千户不好,只是这人马交出去好交,收回的时候就让人难受了。

    趁着如今才打了一仗,还是早点明白人马的归属为好。

    马驹子略犹豫:“侄女不是不放心老虎……只是这时候接手回来,怕熊叔下不来……”

    霍五道:“之前打庐州前,我就该让你回去……这事拖不得……小熊性子好战,眼下还不贪权,你接回来正好,省的日后更难做……”

    马驹子脑子活络,立时道:“那我就学五叔,让熊叔自领一部……”

    自己再亲率一部,还有羊千户、鹿千户两人,也都可以分了兵马下去。

    霍五点点头:“如此很是妥当!”

    马驹子却是看着霍五,露出赞叹来:“早先只当五伯懒得费心,才允许各部自领,今日侄女东施效颦,方知五伯的厉害!”

    霍五轻哼道:“你五伯我最厉害的,是能承认旁人厉害!你吃透了这个,以后就错不了!”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承认自己短处,肯定旁人长处,才能真正的用人之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点将(下)

    霍五在点将,霍宝也在点将。UU小说

    童军和州军议,在州衙侧堂召开。

    童军曲长以上头目,尽数参加,还有几个例外,代辅兵队长朱强、教头石三与屯长宋谦之。

    此次军议,童军战兵正式分为三翼。

    左翼指挥侯晓明,中翼指挥霍豹,右翼代指挥仇威。

    另有后勤营,代营长朱强。

    参谋营,营长李远。

    另设新兵营,代营长石三。

    之前分派下来的三千庐州兵,都是八、九月的新丁,并不参加这次太平府之战,先入新兵营操练一月,随后分派。还有三州开始在士绅子弟之中征调的“亲兵”,也会先入新兵营操练一月。

    另有独立于战兵与后勤兵、参谋兵的亲兵营,营长朱刚。

    还有监察队,代队长宋谦之。

    还有执法队,队长暂时由亲兵队长朱刚兼任。

    “这次渡江,战狼营是后军,随之渡江,渡江之后,再分派征战任务。”霍宝说完新任命道。

    侯晓明与霍豹还好,仇威颇为不安。

    即便霍五之前说会将唐光部留给他,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霍宝与霍五想的一样,兵马的归属权不是儿戏。

    就算他不贪这几千兵力,可是谁都晓得做他的嫡系好处更大,未免下边人躁动,还是早日敲定归属为好。

    “宝爷,若是带一曲人马属下不惧,如今心里却是不踏实……”仇威没有了先前的骄横跳脱,很是懂事了,实话实说道。

    霍宝道:“所以大圣、豹子是指挥,你只是‘代指挥’……几位千户都是唐叔心腹要人,跟着他们好好学习攻伐之道,才是你这两年的主要功课……”

    唐光五千人马,五个千户。

    其中一个千户率一千兵卒留守含山县,之前亦听命回滁州奔丧,送唐光最后一程。

    丧事完了,霍五让他折返含山,并无调动之意。

    剩下四个千户,都在青蛇军中。

    如今战事在即,可无需霍宝这边冲锋,就给了青蛇军上下磨合的时间。

    唐光的旧情要念,凭军功熬到现在的千户们也当尊重。

    霍宝已经想到,这四位千户要是与仇威相处融洽,自然千好万好,若是实在不融洽,就平调出来。

    侯晓明与霍豹身边都是少年,多两个成年千户辅佐,也不是坏事。

    仇威听了,心里才踏实下来。

    舅舅麾下几位千户,都是青蛇寨旧人,他自是相熟。

    冒然居于诸千户之上,他也忐忑。

    有了霍宝这句“学习”的话,也给他指明了相处之道。

    以师长敬之。

    不用独断专行,遇到不会之处,可以请教几位千户。

    本就是他的长辈,他自然没有异议。

    自从唐光部并入童兵,大家就猜测着童兵会分几部。

    如今三部,倒是并不意外。

    就是对三部指挥人选,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侯晓明、霍豹不用说,一直是小宝爷的左膀右臂。

    仇威追上两人,却也是长辈遗泽。

    李远的参谋营长,朱强的后勤代营长,也是之前就有影子。

    石三的新兵营代营长,简直是横空出世。

    不过不说别的,只以“营”为号,而不是以“队”为号,这序列就低不了。

    石三之前是百户兼弓兵队长,后来因冒然伏击冯和尚部,一撸到底,先头一直在滁州操练新兵。

    这次虽然只是代营长,可谁都晓的,只要不犯错,“代”字肯定要去的。

    大家望向石三的目光都带了羡慕。

    这就是凭本事吃饭了。

    童兵诸头目中,石三的战力仅次于侯晓明,与邬远差不多。

    朱强望着小伙伴很是高兴。

    两人一起犯的错,被一撸到底。

    要是一个起来,一个没起来,岂不尴尬?

    石三强忍了欢喜,才没有让自己蹦起来。

    这一个多月,他踏踏实实操练新兵,想要将功折罪,看来小宝爷都看在眼中。

    他想要征伐,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爱赌爱冒险,也晓得脚踏实地的道理。

    新兵不常有,新兵营自然也不常有。

    等他完成分内之事,通过小宝爷的考核,就应该能重回战兵。

    有石三这个白身挂新兵营“代营长”,宋谦之以屯长挂监察队“代监察”,大家就没有太在意。

    这是滁州士绅宋家子弟,小宝爷的四伴读之一。

    原本可以凭文教官的身份入童兵营,却是“弃文从武”,从兵卒做起,在定远之战中有功,已经是屯长。

    不管大家心里如何想,霍宝说完新任命后,就对诸位头目,说了第一条军令:“尽快培养出副手,早日报上来!”

    大家神色各异。

    侯晓明、霍豹两人最淡定,因为侯晓明手下有邬远,霍豹手下有梁壮,都可以为副手。

    仇威也还好,身边四千户,都可以为副手。

    剩下诸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几个挂了“代”字的,自己都没有转正,就要培养副手了?

    “打仗不是儿戏,咱们过江可以排在后头,随后打仗还能排在后头么?巢湖大战,杀敌四千,滁州军伤亡一千三百余人……”

    因是大胜,又有唐光之逝在后头,滁州军的伤亡就被人略过。

    童军诸头目之中,不少人参加过定远之战,自是晓得战场上的生死不是儿戏。

    童兵上次定远之战中,一直偷袭为主,战损不多。

    可是守着定远城的柳彪部,却是死伤达到五成。

    大家没有了之前的窃喜,带了几分沉重。

    宋谦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之前打慎县时,水进、霍宝夺门,随后放兵卒进来。

    在与城门卒砍杀时,宋谦之伤了右小臂。

    虽说没有危及性命,可军医的诊断却是不看好。

    等到霍五等人到庐阳时,霍宝还专门请鲍老大夫给宋谦之复查。

    鲍老大夫给开了方子,却建议休息半年。

    伤筋动骨一百天。

    宋谦之却是不肯病休,在庐阳修养旬日就随霍豹归队。

    霍宝没有说什么,却安排了这个监察队长给他。

    他当然知晓什么是监察。

    滁州军就有监察队,颇为神秘,人数不多,却直属霍五爷亲领。

    这是文职。

    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

    宋谦之心中并无不甘,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能举刀面像凶恶的敌人,却不能对跪地求饶之人下手,就那一下迟疑,却是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要不是霍宝发现,拦了那人一下,宋谦之被砍的就不是右臂,而是脖子。

    第一次直面生死,宋谦之怕了。

    不仅怕自己战死,也怕自己有一日会麻木。

    何时才能太平呢?

    十几岁的少年,生出几分迷茫来。

    ……

    九月十九中午,霍五收到金陵贾源秘信,金陵守军抽调五千,前往太平府,随之沿滨江至和州巡逻的水师巡查来报,金陵水师主力移驻采石矶。

    矶,水边突起的岩石与石滩。

    采石矶,就在和州对面,扼据大江要冲,地势险要,与金陵燕子矶、岳阳城陵矶并称“长江三矶”。

    采石矶之前有金陵水师五百水卒驻扎,滁州军之前并没有放在眼中,打算直接这里登岸。

    霍五并不算意外。

    论起来,打和州,打庐州,滁州军都占了便宜。

    那就是淮南道守军不出。

    大家长驱直入,全无后顾之忧。

    江南因大庆军一路东征,拿了十几个州府,剩下的州府也不安,自会留心周边动静。

    滁州军主力汇聚和州,那接下来不是往扬州去,就是过江奔太平府。

    太平府有所准备,也就不稀奇。

    金陵水师主力六千,不知还有多少步卒在采石矶上。

    要是滁州军主力直接渡江,那水师官船出来,就要造成大的伤亡。

    想要过江,就要先拿下采石矶。

    于都统跃跃欲试道:“江面上,五爷放心,咱们也有两艘楼船,可以堵住采石矶渡口……”

    霍五点头,又望向邓健等人。

    大家要夺采石矶,就不能只是堵住渡口,还要攻占。

    邓健傲然道:“五爷放心,我为先锋,定拿下采石矶!”

    杜老八也跃跃欲试:“邓兄弟,不能老是你当先锋啊,这得轮着来!”

    冯和尚没有说话,却是点点头,显然是附和杜老八的说法。

    水进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接下来打太平,打金陵,有的是各位将军操劳的时候,这先锋就晚辈去好了……”

    马驹子亦道:“是啊,北关大战都是各位叔伯操劳,我与水哥在庐阳享福,这回就让我们两个效力好了!”

    霍宝敬陪末座,很是乖巧了。

    左右也轮不到他为先锋,就不用开口了。

    众将战意盎然,霍五只有高兴的。

    他笑道:“勿要争抢,又不是只打太平,换着来!”

    说到这里,他望向冯和尚:“此回打太平,当涂分给和尚,驹子为偏军,芜湖归老八……”

    当涂,太平府治所在。

    虽说太平府是府不是州,却只有下辖三县,当涂、芜湖、繁昌。

    这是因江南繁华,人口稠密的缘故,才定的是府,而不是州。

    太平府人口数,比庐州府还多两成。

    霍五又望向邓健、水进:“水师楼船两座,你二人可分别率众过江,先登上采石矶者为先锋,后者去打繁昌。”

    邓健挑眉道:“太平府的先锋,还是打金陵的先锋?”

    “二者皆有!”

    霍五痛快道。

    邓健与水进对视一眼,燃起熊熊战意。

    霍宝旁听了这些,觉得不对劲,童兵呢?

    自己这边一万人马,怎么什么都没捞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采石矶

    霍宝疑惑归疑惑,却没有当众发问。www.uu234.cc

    按照之前的说法,童军是要过江的,并不留守和州。

    反而是霍五这里,留守和州大营,等到马寨主到了,再过江与众将军合兵。

    等到众人下去备战,霍宝就好奇问道:“爹,打采石矶是表叔与水大哥,打三县是冯爷他们,那儿子过江作甚?”

    霍五看着儿子,也是很犹豫了。

    之前他想的很好,可临到跟前,又改了主意。

    “爹……”

    “你带人留守和州,等你六叔来了,再过江与众人合兵。”

    霍宝闻言,不由皱眉。

    这不是老爹之前的差事么?

    “那爹呢?”

    “我带人马移驻江浦县……回头打完太平府,东进途径大胜关,我带人从浦子口渡江,潜入大胜关,接应滁州军主力过关!”

    霍宝连忙摇头:“爹怎么能轻动?还是儿子去!”

    霍五正色道:“难道我能坐享其成么?”

    霍宝板脸道:“爹只不过是不放心,难道儿子就放心爹了?让豹子留守和州好了,咱们爷俩一道去江浦县!”

    霍五连忙摇头:“不行,你要么跟在你表叔跟前,要么跟着水进,想要自己做一路也行,就不能咱们爷俩在一处!”

    他想的多,战场上变幻莫测,要是他们上阵父子兵,让人包圆了,那滁州军立时就成了散沙。

    如今滁州军内部诸将实力均衡发展,是霍五有意为之。

    免得一方做大,天长日久,伤了交情。

    好处就是若是他出事,小宝能接位,平衡各方。

    弊端是要是小宝也出事,那无人能以压倒性的实力登顶,滁州军只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霍宝正色道:“爹爱子之心,儿子心受……可东关大战儿子就在后方,这次又在后方,那童兵就永远是童兵,不能成长……江浦,还是儿子去吧!”

    霍五麾下,能领兵的只有牛清一人,其他几位千户都是因和州、庐州战功新提拔上来的,没有能拿得出手之人。

    剩下林师爷、薛彪,都不善战事。

    霍五还是不肯。

    霍宝恳切道:“爹既是晓得咱们父子不能坐享其成,那肯定有一人要征伐在前?难道年少力壮的我猫在后头,让老爹拼杀在前头?诸位叔伯怎么看儿子?这滁州军中,儿又如何服众?”

    霍五有些后悔。

    之前没想到金陵水师会移驻采石矶。

    他之前的想法,是想要让邓健带霍宝去江浦。

    可金陵水师移驻采石矶,金陵守军也调派人马出来,采石矶之战就艰难。

    为了减免渡江伤亡,霍五就让邓健、水进两人前往。

    如此,倒是江浦那边没有大将过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霍五所言,哪里不是霍五的担忧?

    “爹就放心吧,是潜入,又不是正面夺关卡,儿子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霍宝道。

    霍五叹口气,摸着儿子肩膀:“走到今天,爹怕了!”

    滁州军的名号打出去,父子两人就再也没有退步。

    这摊子越铺越大,霍五欣喜之余,也随时自省。

    霍宝洒脱道:“有什么怕的,实在不行,还有九叔那边可以投靠!如今这天下,烽烟四起,朝廷想要追剿也无力了。”

    霍五性子豁达,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那你可听着这边消息,不能轻动!”

    霍宝道:“爹就放心吧!”

    终是敲定,霍宝部移驻江浦。

    ……

    九月二十,碧空如洗。

    卯正时分,滁州军诸人就到了江边。

    滁州军邓健部六千老兵,水进部三千老卒,作为先头部队,即将渡江前往采石矶。

    巢湖水师只留了于都统三子于大河留守,其他诸将军亦全员而出。

    两座楼船,一千多战船,在江面上浩浩荡荡。

    霍五亲临渡口,为诸将壮行。

    邓健傲然道:“表哥放心,定会在午时前拿下采石矶,不会耽搁大家伙儿过江!”

    水进亦道:“五爷且等我们好消息!”

    于都统亦穿着铠甲,手持长枪,亲自上船督战。

    霍五身后,林师爷、薛彪、杜老八、冯和尚、马驹子、霍宝等人都在。

    除了霍五本部人马,其他各部人马陈师北岸。

    等到拿下采石矶,杜老八、冯和尚、马驹子三部人马过江攻打太平三县,霍宝率童兵陆路去江浦。

    ……

    江面上小船往来不断,不时传递采石矶的消息。

    “报!金陵水师将领楼船出迎,与安指挥的坐船对上!”

    这是要打水战么?

    上次巢湖水战是夜晚,巢湖水师又占了地利之便,如今大白天的,不知应对如何?

    “报!采石矶守军有强弩,邓将军提前叫人预备了麦杆。”

    大家的心提起又放下。

    强弩射程远,杀伤力强,若是没有合适应对手段,那滁州军难免伤亡惨重。

    “报!水将军从采石矶侧边驻留,叫人放了绳车,想要从侧面上去。”

    大家面面相觑,不得不佩服水进的勇武。

    却是不敢说什么背晦的话。

    “报!霍千户带了弩兵为邓将军掠阵,邓将军直接从正面上了采石矶!”

    这个霍千户,就是还跟在邓健身边的霍虎。

    之前和州收缴的一百架强弩,如今都在邓健军中。

    一条条的消息传来。

    大家从紧张变得雀跃。

    邓健的武力大家尽知,绝对是以一当十的悍将。

    他顺利登岸,这战局就定了一半。

    冯和尚手中已经握着十八子手串,却是速度快起来。

    杜老八则是摸了摸肚皮,神情舒适:“九月里,真是吃蟹的好时节,也不知芜湖的螃蟹比不比得上巢湖,这回能饱了口福了!”

    薛彪眼见把兄弟闹了笑话,解释道:“八弟,芜湖没有湖。”

    “咦?不是说有个北湖?那不是叫芜湖?”

    “北湖在当涂与金陵府的溧水县、高淳县三地中间,并不在芜湖。”

    “那我回头去当涂吃!”

    马驹子坐在下首,看着杜老八笑的天真烂漫,很是无语。

    自己这位八叔,永远都是这样没心没肺。

    他也就是运气好,之前有自己爹护着他,眼下又有五伯护着。

    换个地界,这样性情,早就让人算计死了。

    霍宝却是心下一动,低声问霍五:“爹,冯爷那边,是不是还得有水师出动?”

    霍五点头道:“北湖上也有水匪,或剿或抚,总要荡平!”

    北湖湖面有四分之一个巢湖大,影响三县安稳。

    霍宝却在想着金陵府地图,往金陵城方向需要路过大胜关,绕路可以先得溧水与高淳两县。

    滁州军到时候还是会分兵。

    能攻打大胜关的人马有限,怪不得霍五要安排人手,从江浦过江,两面夹击大胜关。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陆续有消息传来。

    “报!水将军已经从采石矶侧面登岸!”

    “报!安指挥率五百枪兵,抢上金陵水师的楼船!”

    “报!采石矶官兵守军出动,在滩涂之上,与邓将军等人混战。”

    “报!于都统率领战船,在采石矶渡口堵住出水师援军!”

    大家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虽没有亲眼所见,可只凭消息,大家也晓得,除了于都统这一路人马,其他三路都是近身战。

    刀枪无眼,到了近战这一步,什么都有可能。

    霍宝也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没主动请战。

    邓健身边,还有霍虎掠阵;水进那边,却是没有特别出色的人物。

    水进选择的方向,又是险要之地。

    ……

    等到天色将午,终于传来捷报。

    “报!邓将军斩杀采石矶守将!”

    “报!水将军活捉金陵援兵将领!”

    “报!安指挥活捉金陵水师都统!”

    “报!于都统击沉水师援军战船十艘,缴获楼船一座!”

    众人面上都带了欢喜。

    采石矶一战,尘埃落定。

    大家心中很是庆幸了。

    若是没有巢湖水师的入伙,只这一个采石矶,就能将滁州军死死挡在江北。

    林师爷含笑道:“恭喜五爷!”

    霍五大笑道:“同喜同喜!”

    冯和尚、杜老八等人也面带欢喜,望向江面。

    ……

    远远行来的楼船,从两座变成了四座。

    于都统站在船头,与女婿叹道:“这就是运势啊!”

    金陵水师的两座楼船,同安庆水师的楼船配置相仿,两侧是有火炮位的。

    可是这两座楼船一炮未出,等到缴获后,翁婿两人登船,才发现火炮已经形同虚设,没有弹药。

    就是采石矶水卡,也设有炮台。

    也是一炮未出,要不然有火器在,滁州军即便能夺下采石矶,也会伤亡不轻。

    安勇亦感叹道:“朝廷的气数尽了!”

    不说别的时候,就说十来年前,老都统带了人马来巢湖,还是军备充足。

    于家、安家相继招抚,也是因水匪无力与朝廷剿匪兵马硬抗。

    十年过去,倒是倒转。

    如今他们气势如虹,朝廷守军反而如同土鸡瓦犬一般。

    他们很是庆幸了。

    若是没有寿天万的昏招,他们就想不起投滁州军,那说不得今日与滁州军对上的就是巢湖水师。

    即便他们的人马比朝廷守军强,可是他们也不能说能与滁州军抗衡。

    “邓将军,真猛人也!”

    于都统亲眼目睹邓健以一人之力,在滩涂上发威,为随之登岸的人马打开局面。

    “水将军,亦是不俗!”

    安勇这边载的是水进部,对于水进另辟蹊径登岸,也是赞叹不已。

    翁婿两人说着,亦是带了几分豪情。

    滁州军这样的军势,大有可为。

    等楼船过来,正好午初。

    “幸不辱命!”

    于都统对霍五抱拳道。

    霍五连忙扶了,道:“滁州军得巢湖水师,如虎添翼,如虎添翼啊!”

    于都统并不贪功:“此战全赖邓将军、水将军神勇!”

    “都好,都好!”霍五喜形于色。

    渡江,不仅仅是渡江。

    大家没有耽搁,冯和尚部、杜老八部、马驹子部,还有分属邓健、水进部的九千五百庐州兵,分批渡江。

    北岸上,只剩下霍五父子、林师爷、薛彪等人。

    霍宝与诸人作别,带了一万童兵,前往江浦,随行的还有薛彪。

    薛彪会折返滨江,从滨江去金陵,摸清金陵守卫,为随后的金陵之战做准备。

一百八十七章 少年行

    霍宝骑在马上,看着身边少年。

    说是少年,可手长脚长,身量比霍宝无需多让。

    细眉细眼,长了笑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新伴当安长生。

    于都统说是让外孙过来当伴当,可霍宝总不能拿这水师少将做小厮用,就充入亲兵营,挂个百户。

    安长生骑在马上,身后背着长刀。

    于、安两家虽是水匪出身,可并不是赤贫百姓,而是早有根基的大户,才能一呼百应,拉起一份买卖。

    这安长生娇养长大,却是文武双全,也是不俗了。

    察觉出有人看自己,他望过来,带了恭敬道:“宝爷!”

    霍宝道:“跟着豹子叫吧!”

    虽说两人年岁相仿,可这是未来侄女婿,自然要抬举些。

    是给安长生做脸,也是给他身后的巢湖水师面子。

    想着才四头身的妞妞,霍宝的嘴角抽了抽。

    不过前头有贾代化与薛金的亲事,后头还有他与秀秀的,都是年岁不大,安长生与妞妞的亲事就也不算稀奇。

    安长生小脸微红,露出几分少年气来,多了腼腆:“宝叔!”

    霍豹跟在旁边,挑剔地打量着安长生。

    妞妞虽是他隔了房的从堂妹,可却是霍家五房唯一的女娃。

    霍家的女婿,就是这一位了。

    安长生很是有眼色,不待霍豹开口,立时也改了口,道:“豹哥!”

    霍豹撇撇嘴,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侯晓明与仇威看着安长生,都带了几分羡慕。

    不是羡慕他的亲事,而是羡慕他能成为宝爷的侄女婿。

    论起来,童军里的关系户不算少。

    有朱家兄弟、李远,就是仇威也是关系户,可与霍宝有亲的只有霍豹,如今又多了安长生。

    霍豹看到两人神色,笑道:“怎么?你们也惦记定亲了?”

    侯晓明转过头去,不理睬霍豹打趣。

    仇威神色,则带了黯然。

    论起来他身上还带了孝,这是又想起唐光。

    这次从滁州开拔前,霍宝问过他的意见,是留在滁州守孝,还是随大军开拔。

    仇威选择随大军开拔。

    乱世之中,亲人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身上有孝的人多了。

    就是霍宝,如今身上还戴了母孝。

    虎豹兄弟,身上也带了祖父母的孝。

    霍豹自知失言,不由暗悔,却是不好相劝,转头打趣侯晓明:“这是臊了?成家立业,这是大事,你的亲事,少不得落在宝叔身上……稀罕什么样的,还不提前与宝叔说了,省的到时候不合心意。”

    侯晓明与其他人又不同,孤儿出身,没有亲长。

    他与霍豹同庚,明年就成丁。

    “都行!”

    侯晓明却是大大方方道。

    霍宝看过去,笑道:“怎么就都行了?相貌美丑,性子软硬,就没有个喜好?还是好好想想,回头让我爹按照你的心意,帮你选个妥当人选。”

    侯晓明虽是他的人,可他一个半大少年给侯晓明指婚就有些像儿戏,还是要落在老爹头上。

    侯晓明认真道:“五爷与宝爷看中的人家不会错!”

    至于长相性情什么的,压根不重要。

    要不是遇到霍家父子,他一个孤儿,果腹还是两说,更不要说成家立业。

    霍宝看着侯晓明,亦是有些为难。

    侯晓明最大的短处,就是没有根基。

    就算是他手下大将,可这孤儿出身,六亲无靠,真要说亲也会被人挑剔。

    只是霍五不会认养子,霍宝也不可能多个养兄出来。

    可是好好的心腹大将,凭什么因出身就要被人挑剔瞧不起?

    要是真有第二个侄女,他倒是宁愿侯晓明为侄女婿。

    第二个侄女?

    霍宝心下一动,想起金陵那一房族亲来。

    那房族亲,与老爹还在五服中,到了自己这一辈,才是出服。

    霍五与霍二太爷认亲之后,那家人得了消息,也派了子弟回滨江走动。

    却都是族亲之间的礼尚往来,没有刻意攀附,也没有避嫌断绝往来。

    不卑不亢,倒是不错的家风。

    若是这家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为侯晓明择妻。

    只是这辈份……

    霍林那一子一侄比自己还小,金陵那边同辈份的也差不多。

    到时候就不是侄女婿,说不得是妹婿……

    安长生听着几人说话,对侯晓明多看了两眼。

    侯晓明是战兵左翼指挥,却能让劳动霍五爷选亲事,不愧是小宝爷心腹。

    他很是庆幸了。

    以霍宝对侯晓明、仇威两人的看重,要不是巢湖水师投过来,说不得小宝爷会在两人中选侄女婿。

    之前听说“童军”,他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少年预备军什么的。

    等到进了童军才晓得,童军很是名不副实。

    所谓“童”,并不是兵卒是少年,而是最早跟小宝爷这批小头目是少年。

    下头的兵卒,半丁并不多,基本也是成丁。

    听说这只队伍八月时曾北上援助亳州军,歼敌千人。

    就是九月初进庐州时,童军在打慎县与庐阳时也出了力气。

    霍五爷麾下几位将军并立,小宝爷这边,也是战兵三分。

    等到这些人成长起来,都是独立带兵的大将。

    安长生忍不住又看看仇威,十四、五岁……

    ……

    薛彪坐在马车上,看着前面的少年们,不由遗憾。

    儿子年幼,尚在牙牙学语,要是也十来岁年岁,就好了。

    当初刚从黑蟒山下山曲阳,小一辈看着都差不多,只霍宝略出色些。

    如今其他人都立起来,马驹子算是接了马老六的班儿,虎豹兄弟也都开始带兵了,林瑾跟着杜老八也是今非昔比,只薛彪的养子薛孝落在后头。

    并不是大家以血脉论远近,这也是薛彪有意压制的缘故。

    真要是处处让这个养子立在头里,那他儿子长成,岂不是要看养兄的脸色?

    薛彪早年在金陵,养妹、养子、养女加起来十数人。

    在他眼中,这些人受了薛家供应,不过名分上好听些,实际上与家奴无异,合该为薛家出力。

    可是三月时的变故,使得他收了小觑之心。

    三月时,前金陵知府贪婪,盯上薛家产业,找借口抄了薛家。

    薛彪狡兔三窟,损失不大,可到底伤了脸面。

    他原本还担心那个知府衙门的养妹,叫人打听,想要保全一二,结果却听闻那养妹怀孕将要扶正的消息。

    薛彪哪里还不晓得自家是被自己养的狗给咬了?

    这薛家产业,说不得就是“投名状”了。

    他不是肯吃亏的,安排人直接给那养妹下了堕胎药。

    想要“生子扶正”,做梦!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薛彪怎么肯让薛孝真的立起来?

    可儿子年岁在这里摆着,不能随霍宝等人征伐成长,也没有合适的姻亲联姻为助力。

    薛彪只能感叹运气了。

    由儿子又想到女儿身上,他便招呼霍宝上车。

    “小宝,记得你三月时在金陵时与贾家打过交道?贾家到底什么意思?”薛彪问道。

    之前接薛金回来时,贾演曾提过亲笔信解释。

    当初薛彪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家连累了贾家在前。

    如今底气十足,再想起此事,却是不顺心了。

    霍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实话实说,像是在背后嚼舌;可不说的话,又像是分不清远近。

    不管薛彪性格如何,如今与老爹关系良好,为滁州军也尽心尽力。

    想想玉雪聪明的宝钗姐姐,为了出身不足受了多少委屈。

    要是从薛彪开始,薛家门第高了一层,宝钗姐姐又能走到哪一步?

    霍宝很是好奇了。

    薛彪见霍宝犹豫,面带不快道:“是甄氏迁怒金姐儿?哼,不过是家族弃子,倒是敢怠慢金姐儿!”

    霍宝心下诧异。

    以薛彪的消息,哪里就不知这个?

    如今旧事重提,这是想要悔婚?

    霍宝连忙道:“贾家两位叔叔,如今在军中……就是甄家,亦是金陵老姓……”

    可别再折腾了。

    这薛、贾联姻,如今也算是贾家与滁州军之间的纽带。

    未来的国公府邸,薛彪真要悔婚,可找不到更好的联姻人家。

    薛彪眼睛眯了眯,依是抱怨道:“他们因是士绅人家的缘故,之前有利可图,才与咱们结了亲事……等到无利可图,又碍着面皮不好反悔就不冷不热……要不是为了滁州大业,我轻饶不了他们!”

    霍宝道:“七叔素来顾全大局,哪里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左右以后都在金陵,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哪儿会真的任由他们委屈了妹妹。”

    薛彪轻笑,神情有些熟悉。

    过去他是暴发户装扮,前几个月开始是居士装扮。

    只是用力过猛,略显做作。

    待见过冯和尚那个真正的居士,就有些暗搓搓学着的意思。

    如今这说话行事,多了几分慈悲。

    薛彪带了几分期待了。

    之前他虽是豪富,却是因商贾的缘故,到底矮了士绅出身的贾家兄弟一头。

    如今也算是今非昔比。

    再是根深蒂固的地方大族又如何?

    滁州的吴家,庐州的卢家,哪一个不是百年世家?

    结果,不服帖,灰飞烟灭。

    贾家兄弟知趣便罢,要是不知趣,下场也比吴、卢两家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保全贾家,贾源与霍五通信之事,知晓的人不多。

    薛彪就是不知晓的人中。

    这倒让薛彪多了个念头。

    这次去金陵,除了打探消息,要是能联络军中人,不是更好么?

    兵权,正是他的短处。

    真要能招降贾史两家,那对他来说就是助力。

第一百八十八章 嘘!秘密

    江浦县是和州四县之一,临着长江,距离和州州府只有三十里。www.uu234.ccwww.uu234.cc

    霍宝一行午初时分从和州出发,申正就到了江浦县。

    江浦县如今的县尉,是杜老八身边的三个把头之一,与霍宝、薛彪相熟。

    论起出身,他不是黑蟒山中当地人,反而是随着马寨主上山的小跟班之一。

    在蟒头寨分裂时,他与另外两个把头随杜老八走了。

    等到霍五上山,两寨合并,没有怪责杜老八,自然也就没有怪责这三个把头。

    这三个把头感激不已,待霍家父子与马寨主一脉都极为亲近。

    如今能做东道主,很是尽地主之谊。

    九月里,本就是江鲜最肥美的时候,刀鱼、鲈鱼、河虾、螃蟹等,准备了全席。

    薛彪是长辈,自是坐了主位。

    他很是得意了。

    如今滁州军已经三州十三县,在江淮这一片也是头一份。

    且采石矶拿下,不仅顺当攻上太平府,还废了金陵水师主力与金陵来援的五千守军,距离拿下金陵又近一步。

    固然滁州军的主帅是霍五,可是他也是“七爷”了。

    提及中午过江的滁州军诸部,那县尉眼睛都冒光。

    只是杜老八手下能用的人有限,既是留这人守江浦,少不得要打完太平、金陵,才会重新调整淮南三州的人手。

    ……

    金陵,贾宅。

    贾源看着沉默的长兄与好友,不解道:“世局已是至此,还有甚么可犹豫?”

    长江以北,整个黄淮都糜烂。

    长江以南,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北部州府还好,在朝廷治下,南边诸州府也都乱了。

    采石矶一失,金陵水师主力尽失,江上失了屏障。

    如今滁州军主力在太平府,距离金陵只有一百二十里,拿下太平后,两日可至。

    之前卖好霍五,不就是因为看出江南不稳?

    如今到了眼跟前,哪里还有反复的余地。

    真要如此,反而比一开始不示好更可恨。

    贾演苦笑道:“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能想到,金陵水师主力出动,也没有守住采石矶。

    留一条后路,暗中示好滁州军是一回事,真要投身造反,就是干系合族性命。

    就算他们兄弟被亲父除名,可也怕连累到自己妻儿身上。

    史今皱眉道:“朝廷还在……已经收复杭州……”

    史家比贾家齐心,史今之父就是族长,因这个缘故,就越发不敢轻易决断。

    贾源轻哼道:“然后呢?朝廷八百里加急,将主将调走了!主将是皇后族人,皇上不怕他败,是怕他胜啊!如今十几个州府收回来几个?台州那边,袁国真已经上岸,占了好几个州府,叼在嘴里的肉还能吐出来?”

    从蕲春到杭州,一路十几个州府,让寿天万分田分地,祸害了一遍,就算朝廷收回来,人心也散了。

    史今迟疑道:“滁州军……也是白衫军……”

    贾源自是晓得他担心什么。

    史家是金陵老姓,数得上的士绅大户,要是滁州军来金陵也实行分地那套,那大家可没地方哭去。

    贾源正色道:“不过是打个旗号罢了,就是袁国真,一个降了又反、反了又降的海贼,如今不是也打着白衫军旗号?”

    “滁州、和州就在江对面,那边的情形,大家也都晓得……霍五爷可不是寿天万那等市井商贩出身的亡命之徒,亦是滨江著姓子弟……”

    “不说和州、庐州如何,只看滁州,衙门里用的是地方士绅,子弟也都以‘伴读’、‘亲兵’的名义入军中……”

    “前些日子,和州打下来,滁州又招考读书人往和州为吏,就是和州如今执政,不是别人,就是滁州小九卿致仕的宋老爷子……”

    贾源与宋家有旧,打听滁州消息时,少不得问几句。

    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得了。

    就是贾源,也看着眼红。

    “不仅宋老爷子在和州执政,宋二爷是滁州州副……就是他家那个秀才孙儿,如今都跟在霍宝身边……”

    宦海沉浮四十年,全身而退的宋老爷子,若不是真的看好滁州军,哪里会阖家相随?

    史今皱眉道:“霍五爷重用士绅不假……可也有抄没陆家之事在前……”

    贾源不以为意:“难道咱们两家是那等德行败坏的?滁州军就算杀鸡骇猴,也挑不到咱们两家头上!”

    史今还是拿不准主意,贾源还要再劝,却是被兄长用眼神止住。

    贾源一顿,心中明白兄长顾虑。

    富贵险中求。

    滁州军势头再好,可这世上哪里有十拿九稳之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史家牵扯更多,不像他们兄弟俩被家族除名的人自在。

    只是两人打小的交情,之前兄弟两个落难时又是史今援手,如今更是做了儿女亲家,贾源实不愿好友错过这机会,才这般苦口相劝。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就不好再左右史今的选择。

    贾源这边不说,史今却是终于有了决断:“干了!”

    原来他们商议的,并不是坐等滁州军进金陵时投靠,而是想要在滁州军进来前,就暗中动起来,用军功当“投名状”,换个出身。

    例如在前日金陵守军调派五千去太平府后就开始暗中收拾行李的金陵知府,还有金陵守备,都是他们盯上的目标……

    至于城外的四个千户所,贾源手中握着一个,另外三处千户也多交好。

    等到滁州军打下太平府,手中就是四个州府,手下武将的功劳也积累不少,他们两家半路入伙,不拿出功绩来,如何能站住脚?

    就算他们两家与霍五爷有旧,这半年往来也亲近,可也比不上实打实的军功拿得出手。

    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贾演而立之年,剩下两人只有二十七、八岁,正是壮志犹存的年岁。

    这有了决断,少不得开始筹划起来。

    滁州军今日过江,两、三日打下太平,再往金陵来,最快四、五日,就算是慢,也是旬日之内。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金陵是八万户的大城,城里城外还有一万多兵卒,他们也不敢轻动。

    少不得还得叫人盯着太平府的消息,才能配合发动。

    两家的忠仆,当夜就散了出去。

    有过江往和州的,有直接往太平府三县的。

    叫管家包了好几艘船,在江北码头待命,以求消息迅达。

    就是去太平府那些人,都是配的双马。

    如此得了消息,即日可达。

    除了自家预备的这些,贾源还写了私信给霍五,问及金陵事,以及两家投为内应之事。

    ……

    次日天色蒙蒙亮,江浦码头就有了动静。

    之前巢湖水师留了巡航的船在这头,都是民船,满载五、六十人。

    已经有两艘船在这里待命。

    码头边,站了百十来号人。

    这些人半数出自黑蟒山,半数出身曲阳县那批童兵。

    都是资历最久,忠心可靠之人。

    身份高的,已经是千户;身份低的,也是百户。

    这些人又分了两伙,一伙五十人,要么年岁实在小,十三、四岁;要么就是面嫩,成丁也像半丁。

    穿的不是童军的布甲,而是早预备的破烂衣裳。

    他们今早过江,将以乞儿身份,跟着同样装扮的侯晓明找机会潜入大胜关。

    另外五十人,则是选了几个白净面嫩的,剩下都是高大威猛。

    李远也是换了装扮,看着富贵少爷模样,这些兵卒就是小厮、护卫。

    江浦县就有现成的路引,按照江浦县的公章,制了曲阿县的公章,这路引就成了曲阿签发。

    李远等人也要过江,伺机潜入大胜关。

    “摸清消息为要,不要轻动!”

    霍宝正色告诫两人道。

    大胜关是金陵周边四个关卡之一,守军满员三千人。

    就算有缺额,也有两千多人马在,不是百十来号人能折腾起来的。

    不管是侯晓明,还是李远,都是他正用之人,要是因一个关卡,折了哪一个,那霍宝可要悔死。

    “宝爷放心,不会轻动!”

    侯晓明郑重应道。

    李远亦是老实道:“保证完成任务,不会节外生枝!”

    有朱坚、石三的例子在前,就算他得了这个捞战功的机会心中亢奋不已,也只能忍着。

    否则不听军令,输赢都是大错。

    霍宝摇头道:“保全自己性命,保全众袍泽性命,就算完不成任务,亦是无妨!”

    夺关最好的办法还是潜入夺门,其实最适合的人选是霍宝。

    只是没有能做主的长辈在跟前,霍宝行事反而受了拘束,不敢妄动。

    否则这般冒险,以后在老爹那里失了信誉,以后说不得就要一直留在后方。

    目送侯晓明、李远等人过江,霍宝才带了霍豹、仇威、朱刚、安长生折返。

    这次潜入任务,秘密进行,知晓的人不多。

    不是说哪个头目级别的人物会存反心,而是怕知晓的人多了,意外就多了。

    霍豹神色讪讪,略有些憋闷。

    他有些嫌弃自己。

    这种探听任务,非心腹不可为,本应该有他一个位置。

    可是他勇武比不上侯晓明,谋略比不得李远。

    要不是凭着他是宝叔堂侄身份,在众人崭露头角后,他怕是泯灭众人。

    仇威则是在想着霍宝的用人之道。

    如今霍宝麾下战兵三分,看似将军权都下放,可握着总后勤供给,还设总监察,就是握着命脉。

    看似没有嫡系,可侯晓明是死忠,霍豹是堂侄,那两部也都可以说是嫡系。

    日后青蛇军独立成军,正可以效仿行事。

    安长生则是心中纳罕。

    童军此时行事,显然是“宝爷”自己做主,并没有长辈指手划脚。

    看侯晓明、李远两人,也不是初次派任务的模样。

    这一支队伍被小瞧了。

    想想也是,若真的只是孩子兵,凭什么十四、五岁的童兵千户,与滁州军正军千户一个待遇?

    昨晚县尉设宴,曲长以上头目都有座次。

    千户身份的,就在次席。

    反倒是百户身份的,只有朱坚与他两人在位。

    童军里的的秩序,很是规整。

    若是仔细对比,就会发现童军的体系与滁州军正军,有异曲同工之意。

    传闻霍五爷善练兵,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

    江浦县衙,薛彪昨晚得意,多吃了几盅酒。

    “酒是色媒人”,对于客房里安排的“孝敬”,薛彪也就笑纳。

    他在富贵乡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一个清秀婢子,平日里压根就不会入眼。

    只是这些日子跟着滁州军跑来跑去,一日不安稳,算起来旷了半月,忍不住就收用了这婢子。

    一夜好眠。

    等到天亮,薛彪捉摸着不对劲来。

    这滁州军里是怎么回事?

    之前徒三做主时,这些头领们看着还正常。

    就是林师爷,平素里道貌岸然模样,也留了一婢侍候笔墨。

    马寨主与没了的唐光,两人都收了妾。

    等到霍五得了滁州军,他一个鳏夫,倒是洁身自好起来。

    还有邓健,也是鳏夫。

    “这表兄弟两个不是有病吧?”

    薛彪摸着下巴,不由寻思到此处。

    男人么?

    有几个离得了女人的?

    位高权重的男人,谁不想着多纳几个美妾?

    不仅是霍五、邓健两人,就是杜老八那吃货,也是奇葩,三十来岁,还是个童男子。

    还有后来冯和尚,虚张声势,都茹素呢,更不要说女人了。

    “这滁州军阴阳不调啊!”

    薛彪睁大眼睛,心中不由开始琢磨起其中利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胜关

    太平府这里,滁州军打了三日。UU小说www.uu234.cc

    采石矶就在当府治涂治下,知府自然叫人关注采石矶水关。

    没想到有金陵水师与守军一万来号人援守,也只守了半日。

    太平府府兵满额五千,可缺额达三成,剩下三千多人也有半数老弱病残。

    这样的人马,怎么对抗气势如虹的滁州军?

    太平知府畏惧了。

    他不敢迎战,亦不敢投敌,自缢身亡。

    太平通判傻眼了。

    没有知府挡在前头,决断的就是他。

    他与都尉两人对坐半天,眼见着滁州军兵临城下,也想要跟着上吊了。

    蝼蚁尚且偷生。

    知府大人却是只能赴死,不过是死易活难。

    还是都尉劝通判,不必顾及太多。

    如今黄淮糜烂,消息不通。

    这通判是西北人,举例京中距离遥远,可以抢在朝廷发作前派人过去送信叫亲族避祸。

    不比知府大人,是山东人氏,挨着京畿。

    太平通判就与太平都尉两人,开门献城。

    繁昌知县虽是个举人捐官,不是正途官,却是颇有风骨,闭城抵抗,决定以身殉城。

    无奈老先生有这情怀,身边本地出身的县丞、县尉却舍不得阖族陪绑,两人联手将老县令绑了,献城。

    倒是芜湖县,上下一心。

    小小城池,守得跟乌龟壳似的,让人无处下手,愣是拦住了杜老八部两日。

    直等到其他几部人马分兵来援,三万人马强攻,才将芜湖县拿下。

    这一日,马寨主率众赶来和州,与霍五做了交接。

    霍五即日带一万人马,过江与众将汇合。

    ……

    滨江县衙。

    侯晓明与李远都派人送回了消息。

    侯晓明这边的消息,是大胜关这边的士绅百姓应该是得了滁州军攻打太平府的消息,举家搬迁的不是一户两户。

    早在之前,九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人搬走,或是往金陵,或者直接往南边去。

    李远则是打听了大胜关守将的消息。

    这守将是河南人氏。

    这个倒不奇怪,北官南任。

    奇怪的是,九月初的时候,曾经下令叫兵卒守着江面戒严。

    霍宝听着,思量其中怪异之处。

    九月初的时候,正好是滁州军进和州的时候。

    大胜关是防备滁州军?

    那是不是高看滁州军了?

    那个时候防备,那如今滁州军都过江,那岂不是更要防备?

    为什么眼下不防备了?

    或者,九月初的时候,大胜关防备的不是滁州军。

    那防备的是什么人?

    大胜关东面是金陵水师,西边是安庆水师。

    安庆水师九月初的时候,正堵在巢湖北关口。

    这个大胜关守将,即便不是寿天万的人,也是买通的。

    防备的……是金陵水师……

    毕竟那个时候,巢湖水师还归属于朝廷,安庆水师反而是从逆。

    要是金陵水师出动,顺着裕溪河北上,就将安庆水师后路堵住。

    至于眼下外送内松模样,这是没有表明与滁州军对敌的意思?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清楚大胜关守将的怪异反应。

    霍宝松了一口气,派人往太平府送消息。

    霍宝猜测的不错,大胜关守军,确实有投滁州军之意。

    他是河南人氏,弥勒教在河南传了七十年,受众最多。

    就是这守军亲友,也不乏弥勒教徒,因此他对白衫军没有恶感。

    早在寿天万派人来拉拢他时,他虽心动可也犹豫,毕竟大胜关距离蕲春千里之遥。

    收了蕲春方面重礼,他在江面上布置水卒,做出拦截金陵水师的姿态,可更多的还是在观望。

    若是蕲春方面收服了巢湖水师,有了纵横大江的本钱,那他投也就投了。

    可是滁州军横空出世,旬日之间连下和州、庐州两地,蕲春刚得的安庆水师全军覆没。

    这大胜关守将不得不思量。

    等到金陵水师与金陵守军来援采石矶,他便有了决断。

    且看采石矶战况,若是官兵胜,大胜关东西两面都有屏障,还有可守的余地;采石矶若失,西边没了屏障,大胜关就要直面滁州军与巢湖水师。

    九月二十当日,大胜关就得了滁州军攻占采石矶的消息,次日守将就派出心腹,亲往和州求见霍五。

    等到霍宝的消息传到霍五处,林师爷已经作为滁州军代表,亲往大胜关。

    九月二十三日,霍五、冯和尚部陆路前往大胜关,巢湖水师诸将军从水路到大胜关,邓健、水进、马驹子部前往秣陵关,杜老八留守太平府。

    ……

    金陵。

    贾源兄弟与史今得到滁州军得太平府三县的消息,也收到霍五的亲笔信。

    霍五在信中感谢两家数月对滁州军的相帮,以郑重邀请三人加入滁州军。

    在这前一日,薛彪已经到达金陵,宴请贾家兄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要游说两人入伙。

    贾演与贾源兄弟面面相觑,很是惊诧了。

    霍五爷竟然没有对外说他们兄弟俩之事?

    兄弟俩很感激了。

    毕竟在金陵打下来前,越是保密,他们兄弟两个越安全。

    薛彪不知内情,只当兄弟两人震惊滁州军的扩张速度。

    “你我两家早年就交好,约为姻亲……正应该同进退,谋富贵!”薛彪很是诚恳邀请。

    如今滁州军诸头目中,除了几个领兵大将,林师爷背后有杜老八部,倒是他这边,军中势力不足。

    看似与马寨主、杜老八兄弟相称,可彼此关系如何,他心中有数。

    有了贾史两家,就不同了。

    薛彪招揽结盟的意思直白,贾源兄弟俩个不是傻子,哪里会应下?

    直接投到霍五爷手下,与投到霍五爷手下的手下,都是滁州军,却又不同。

    贾源兄弟两个借口商量,搪塞下来

    兄弟俩都没有将薛彪放在心上。

    就算薛彪说了,在霍五爷麾下他排第三位。

    可座次并不代表实力。

    如今这世道,兵马多寡才是实力。

    滁州军下,五、六路人马,几个大将,薛彪却没有半点军权。

    就是后勤,也没有握在手中。

    真正地位,可见一斑。

    ……

    今日收到霍五回信,贾源兄弟两个撇开薛彪,与史今再次秘议。

    金陵城内外有守军一万五,四个城外千户所四千人,总计一万九千人。

    九月十八日调走五千守军,如今就剩下守军一万,城外千户所四千人,总计一万五。

    金陵官场这几年风气败坏,文武官员争相敛财,使得军中缺额达到两成多,这样算下来,城内外实际守军有一万一千多人。

    “城北的老赵年老惜命,前些日子听了杭州的消息就吓得几日没睡好,前日守军往太平府去,吓得就递了请辞折子……他这里好说服,城西、城南千户,都是今年换上的新人,一个出身商贾,捐官只为谋个出身,一个是甄家人,是大嫂的堂兄弟……这三处都不足为惧,倒是史大哥那边,怕是要想想办法……”

    史今是金陵卫指挥使司副使,正四品,手下掌管三千守军。

    可是这次调兵援采石矶,因他是四个副使中资历最浅的,被调走两千人马,如今只剩下八百多人。

    史今想了想道:“苗副使与指挥使有宿怨。”

    金陵卫四个副指挥使,一人是指挥使心腹,一人与布政使有亲,剩下两人一人是史今,一人就是这资历最老的苗副使。

    苗副使是金陵卫老人,当初卫指挥出缺,原本应该是苗副使晋升;结果如今这位指挥使直接走了关系,越过苗副使上位。

    昔日袍泽,立时反目。

    按理五千援兵,史今这边抽调两千,剩下一个副使一千,可是指挥使偏不,而是那位布政使有亲的副使手下没动,心腹副使为援兵主将,率本部一千人马,史今部两千人马,苗副使部两千人马,前往太平府。

    四个城外千户所不在话下,金陵守备这里,就可以从苗副使这边下手。

    就算贾源只拉来一个千户所,也能与另外两个千户所对峙几日,静待滁州军主力过来。

    倒是金陵守军这里,史今就算说服苗副使,两人手下人马加起来也是不足两千,对上六千多守军还是略显吃力。

    “向霍五爷求援!”

    年岁最长,性子最稳重的贾演拿了主意。

    就算想要立功,也没有必要真的孤注一掷,还不到那个地步。

    金陵城注定难守,他们所作所为,不过是功劳大小的问题。

    这夺城的功劳是锦上添花,增加资历的,很不必拿性命去赌。

    贾源与史今寻思了半天利弊,同意了贾演的提议。

    ……

    九月二十三晚,已经在大胜关里的霍五收到金陵的求援信。

    霍五立时请于都统过来说话。

    “明日我与冯将军从陆路前往金陵,还请于都统带战船夺金陵水关,咱们水陆并进,拿下金陵!”

    于都统自是没有异议。

    金陵水师主力尽灭,如今在金陵水关的不足千人,不过借着地利之便。

    有采石矶的战事在前,对于对于拿下金陵水关,于都统就有了底气。

    不用说,金陵水关上震慑力最强的火炮,肯定与采石矶一样,形同虚设。

    若是金陵水师还有火药储备,不会在采石矶一炮未发。

    “五爷放心,我等定全力以赴,夺下水关!”

    “再留些船只在江浦,夺关后,载小宝的人往金陵!”

    于都统应下不提。

第一百九十章 谁为先锋

    次日一早,还在江浦待命的霍宝,就收到老爹的消息,说了巢湖水师出战之事,让他整军,准备乘船往金陵。www.uu234.cc

    霍宝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很是激动。

    金陵,往金陵!

    他立时传令下去,诸部整军待命。

    少一时,霍豹、仇威两人匆匆而来,带了斥候最新消息。

    巢湖水师楼船从对岸开拔,顺江往金陵方向去了。

    “宝叔,怎么水师动了?”霍豹有些不放心。

    霍宝笑道:“去打金陵水关了……等消息传来,咱们水路上金陵!”

    霍豹眼睛一亮:“水路?那咱们说不得是最早到金陵的人马,是不是可谓先锋?”

    霍宝点点头,道:“要是巢湖水师打的顺当,应是如此了!”

    仇威面上也带了雀跃。

    童军成军半年,真正的战事只经了定远之战。

    打和州没有他们的事,打慎县时,全凭着霍宝与水进两人发威。

    打太平府,又没轮到。

    原本以为大胜关,童兵会作为偏军,配合滁州军主力夺关,没想到压根没打起来。

    童军上下,摩拳擦掌,都等着一战。

    “大圣、李远两个赶不上了……”

    霍豹表情很是遗憾,可挑起的嘴角却难掩他的喜意。

    侯晓明与李远两个完成大胜关任务后,霍宝没有叫他们回来,让他们往秣陵关探查。

    侯晓明与李远两个搭档,先有为滁州军置办军备的功劳,如今探查之功也跑不了。

    侯晓明又是好战性子,要是他在,说不得打仗也抢在头里。

    如今侯晓明不在,霍豹、仇威这两部就能抢在前头。

    霍宝看在眼中,暗暗好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战兵左翼没有侯晓明,还有邬远。

    邬远是真正的将门子弟,不管是自身战力,还是排兵列阵,都不会比霍豹、仇威两人差。

    战兵左翼,本就是霍宝当主力使的。

    码头上安排了人手,巢湖水师的船也调派过来不少。

    童兵如今一万三千人,三千新兵直接留在和州操练,江浦这边有一万人。

    等到将到中午,一艘楼船,百来艘战船,已经汇集江浦码头。

    童军上下,也都在码头待命。

    江浦县尉,亲自在这边作陪。

    霍宝看看天色,心中有些着急。

    大胜关距离金陵城七十里,老爹他们今早陆路前往金陵。

    为了防备疲惫之师,多半不会直接到金陵城,而是驻扎在十里、二十里外。

    这样算下来,最迟明天中午,老爹那一路滁州军就能到金陵城下。

    要是巢湖水师今天打不下金陵水关,那他们这一路人马,别说是做先锋,怕是连打金陵都赶不上。

    巢湖水师实力雄厚,没有让霍宝多等。

    等到申初,就有快船回来报信。

    巢湖水师已经拿下金陵水关。

    霍宝心中松了一口气,作别滨江县尉,带了众人等上楼船。

    下头兵卒,也都陆续登上战船。

    ……

    金陵水关在金陵城外,距离江浦有五十里水路。

    从江浦过去,是顺水行舟,一个时辰就到了。

    金陵水关上,于都统、于大海、安勇等人都在。

    待江面上出现楼船影子时,已经是酉初。

    “霍五爷有魄力,可也太险了!”

    于都统与儿子、姑爷嘀咕道:“先头往江浦派人,要不是大胜关守将降了,那这一路人马就是先锋……如今往金陵也是……主力走的是陆路,要荡平金陵城外诸县,却又安排童兵这一路人马过去!”

    于大海大大咧咧,道:“这不是应该的,就这一个儿子,不是正好好操练!”

    安勇沉吟道:“左右不是为了争功,说不得金陵那边另有安排!”

    滁州军行事郎阔,霍五爷也知人善任,并不贪功。

    霍宝接到霍五消息,知晓金陵有贾源兄弟与史今为内应,童军过去是给他们打一把手的,那边也会有人接引。

    可于都统等人并不知晓。

    虽说霍五分派的任务,只是让他们运人,可有霍宝这个滁州军少主在,谁敢轻忽?

    于都统等人等在这里,自然不是只为等着拜见霍宝这个小元帅,而是不放心童兵单独前往金陵,打算安排于大海率三千人马护送童兵登岸。

    水关闸门开着。

    霍宝站在甲板上,看到水师诸将在,拱手为礼。

    于都统等人,都拱手回礼。

    船只进入关内,霍宝下了甲板。

    他也是很好奇了。

    金陵水关,不是一座,是东西两座。

    如今水师拿下的是西水关,还有东水关。

    拿下金陵西水关后,巢湖水师不是该继续东进,拿下东水关?

    攻下金陵东水关外,才能扼守水路,防止附近淮南道守军或扬州水师出动。

    虽说那个可能性很小,可金陵到底不是寻常州府,还是预备周全为好。

    “小宝爷,我这大儿在采石矶一役时没出上力,正手痒呢,知晓你们要进城,他就坐不住了!”于都统笑着说道。

    老爷子也不容易了,怕霍宝年少气盛,明明是过去护卫,却说成是请战。

    霍宝笑着听着,心中却是疑惑。

    巢湖水师众人清早才从大胜关出来,想要请战不是当跟老爹说?

    随即看见神色略意外的于大海,他反应过来。

    这都是托词,应该是不放心。

    他是往金陵给贾使等人为援手的,人数多多益善。

    于都统是好心,霍宝便也领情,不肯装糊涂,带了几分真挚道:“两路大军,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能抵达金陵城外……如今只有我们这一万人马先过去,若得于指挥护送,不胜感激!”

    于都统笑道:“既是小宝爷允了,那就让他带三千人马相随,给小宝爷做个先锋!”

    霍宝望向于大海,果然神色正常了,带了浓浓战意。

    霍宝含糊道:“天色不早,要不就我们先出发?”

    至于先锋不先锋的,还是先放放。

    大家等打仗都等红眼了,怎么肯割爱给旁人?

    三千巢湖兵,都已经整装待命。

    楼船上一千,另有三十多艘战船。

    金陵城位于金陵两座水关之间,并不临长江,而是在长江支流的秦淮河畔。

    秦淮河并不是从西到东流向,而是从东到西。

    不过水流平缓,即便逆流而上,也不算吃力。

    十来里的水路,小半个时辰。

    等到看到看到金陵城门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这有水闸的西城门,正是史今治下。

    他之前就得了消息,知晓滁州军会分兵来援,可看到河面上两座高大楼船,还有后头那密密麻麻的战船,亦是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来了多少人?

    滁州军主力不是往大胜关与秣陵关了?

    至于金陵西水关沦陷,他倒是并不意外。

    金陵水师都统带了五千主力倾巢而出,都被滁州军剿灭,剩下守水关那些歪瓜裂枣,自然更是不堪一击。

    史今身边站着一披盔戴甲的老将,知天命的年岁,看着下头战船,眼神烁烁。

    ……

    于大海站在甲板上,看着前头出现的水闸,很是为难。

    金陵城的城墙,可比金陵水关关卡要高大伟雄的多。

    霍宝站在于大海身边,已经看见城墙上的人影。

    只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他想了想,道:“于都统,有旗没有?”

    于大海点头道:“有,前几日叫人制的新战旗!”

    少一时,楼船上升起大旗。

    一丈见方的巨大白色旗帜,上面墨色的“滁”字。

    这是滁州军的战旗。

    这边战旗亮出来,前面的水闸就有了动静,闸门缓缓升起。

    于大海脸上难掩惊诧,望向霍宝。

    这是让姐夫说着了?

    滁州军在金陵有内应?

    安长生站在霍宝身后,却并不觉得奇怪。

    金陵城内外八万户,几十万百姓。

    攻打这样的大城,没有周全的盘算,滁州军怎么会轻动?

    要是没有内应,金陵守军据城而守,滁州军几万人马过来,可不会像其他州府那样顺利攻克。

    偏生滁州军倾巢而出,没有援军,要是主力真的被拖到金陵城外,三、五日还罢,时间久了,新占的和州、庐州、太平府三地说不得都有反复。

    楼船进了西门水闸。

    霍宝已经认出史今来,带了一干人等下了楼船,带了亲近,躬身见礼道:“史大叔!”

    史今素来谨慎,哪里肯受,连忙避开。

    霍宝看到史今身边的老将军,略一思索,道:“这位……是苗指挥?”

    史今点头道:“正是我军中前辈苗大人!”说罢,又对苗副指挥道:“苗大人,这位是滁州军霍元帅之子……”

    他心中很是复杂。

    看来滁州军在金陵另有耳目,才会对军中诸将的情形了如指掌。

    之前想要立大功风风光光入滁州军的得意压下。

    贾源说的对,就算他们不肯为内应,这金陵城也防不住滁州军。

    他们此时投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老夫苗千见过霍公子!”

    老将军抱拳见礼。

    霍宝侧身避开,道:“苗大人客气!”又与史今、苗千介绍于大海:“这位是巢湖水师于都统长子于指挥……”

    史今还罢,苗千却道:“半年不见,于指挥别来无恙!”

    这般口气,显然是极熟稔。

    于大海却没有平素的爽利,带了几分沉重道:“这月变故迭起,很是不好,若是没有滁州军为援,说不得于安两家也跟老都统一样,遭了毒手……”

    苗千神色大变。

    之前就影影绰绰听闻巢湖水师投了滁州军,可苗千也没想到老都统已经死了。

    只当是水师三家架空软禁了老都统。

    老都统是他昔日老上级,这十来年往来不断,因此与于、安等人也是相熟。

    “到底怎么回事?”

    老将军横眉竖目。

    为了报复被欺压数年的仇怨,他听了史今的游说,愿意投滁州军。

    可前提是,滁州军乐意保全老都统。

    提及此事,于大海还是愤怒难掩,说了寿天万的阴谋,与庐州聚变。

    “好一个‘大庆’国!好有个寿天万!”

    老将军咬牙切齿。

    史今却是生出几分后怕。

    幸好大庆军一路打到杭州,而不是往金陵来。

    这个弥勒教右护法出身的大庆皇帝的手段太过狠辣。

    行的都是诡道。

    巢湖水师老都统,当世名将,竟然死在阴谋下。

    堂堂庐州知府,老母儿女为质,忠孝难两全,落得个尸骨无踪的下场。

    同大庆军相比,滁州军这一路走来,行的都是阳谋。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金陵、金陵

    待知晓霍宝、于大海一行带来兵卒一万三,史今、苗千皆是精神一震。www.uu234.ccUU小说

    史今道:“金陵东门有守军三千……南城是苗大人辖区,不用理会,金陵大营,有守军四千人……”

    不等霍宝应声,苗千已经抱拳道:“还请霍公子允老夫为诸小将引路,攻打位于北城的金陵大营!”

    霍宝既知这位老将,自是晓得他与现任指挥使的宿怨,却不着急点头,望向史今道:“史大叔,贾家两位叔父那边,可需援兵?”

    史今摇头道:“他们兄弟两个联合北郊、西郊两个千户所千户,如今都出城往南郊千户所去了……”

    三个千户所的兵卒对上一个千户所的兵卒,兵卒够了。

    霍宝想了想,回头对霍豹道:“你随于指挥去夺东门……”又望向邬远、仇威:“你二人随着我与苗大人去金陵大营!”

    霍豹三人,躬身领命。

    史今随于大海、霍豹等人,上了楼船,水路往金陵东门去。

    剩下诸人,随苗千穿城往金陵大营去。

    ……

    这般大军穿城的动静,哪里是能瞒住人的?

    昔日的不夜城金陵,此刻在浓浓暮色中,沉寂起来。

    百姓关门闭户,生怕招惹了兵祸。

    苗千须发花白,全副的铠甲,杀气腾腾。

    他与金陵指挥使的宿怨,不仅仅是抢位之恨,还有人命在里头。

    两人年岁相仿,职位差不多,都在金陵为官,早年就联姻做了儿女亲家。

    等到指挥使升迁那一年,两家因这个官职生了嫌隙,苗千之女苗氏在婆家的日子就难过起来。

    公婆厌憎,夫君包养外室,苗氏郁郁寡欢,最后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跳了秦淮河。

    苗千性子刚烈,差点直接打杀这个混蛋姑爷。

    虽说众人拦着,没有杀死,也是打折了他的第三条腿。

    指挥使家庶孽几多,嫡子只这一个,嫡脉断绝,自然与苗千不死不休的架势。

    幸好巢湖水师老都统南下剿匪,途径金陵,听闻此事,压着身份,为两家“和解”。

    随后老都统留在巢湖,这金陵指挥使就只能哑忍。

    只是不能直接杀人报仇,这金陵指挥也没憋着好屁。

    安排染病的青楼女子勾搭苗大,传了苗大一身花柳病,使得苗大病故。

    又叫人引诱苗千的幼子赌博,连累的苗千散尽家财。

    这一桩桩的,哪一件都有他的手笔。

    苗千将剩下的儿孙全都送回西南老家,苗家的霉运才算停下。

    旁人劝苗千调离金陵,苗千却不肯走。

    “不取尔狗头,不当人父!”

    他隐忍下来,只为了一击致命,为枉死的儿女报仇。

    今日,时机已至。

    霍宝却是在想着随后对战。

    滁州军人数并不占优。

    苗千身边带了五百人马,滁州军七千,这就是七千五百人。

    七千五百人,对战四千人,并不算轻松。

    稍不小心,就会有大的伤亡。

    金陵大营距离金陵西城有十来里的路程,步行过去要两、三刻钟。

    走到没几步,就见前面有一骑飞驰过来。

    霍宝骑在马上,望向苗千。

    果然一骑在大军前停下,上面翻身下来一人,面色诧异道:“大人,方才有一队人马从北城门进城,围住了金陵大营!”

    “什么人?”苗千皱眉道。

    “没有亮番号,兵卒数千!”

    苗千转身望向霍宝,带了惊疑:“霍公子,滁州可还有将军往金陵来……”

    霍宝苦笑道:“昨日滁州军主力分兵往大胜关、秣陵关,今早大胜关那边已经开拔往金陵方向来,想来秣陵关那边时间也差不多……估摸是哪位将军性子急,直接进城了……”

    是老爹?

    打发自己先一步过来,应该不会放心,才会连夜进城吧?

    或者是邓健、水进那边,都是好战份子,怕进城晚了捞不上仗打?

    苗千并不觉得欢喜,反而带了几分急迫,一拍身下的坐骑,飞驰而去。

    霍宝能如何?

    他连忙吩咐邬远、仇威等人急行军,随后策马,追老将军而去。朱刚、安长生等亲卫,也连忙跟上。

    十来里的路程,快马转眼而至。

    没等到眼前,就听到厮杀惨叫声。

    金陵大营,浓烟滚滚,火光映天。

    苗千已经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就要往里冲,被一干枪兵团团围住围住。

    霍宝连忙道:“自己人,莫要动手!”

    说话的功夫,他也到了跟前。

    率众站在金陵大营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马驹子。

    马驹子看到霍宝,颇为意外,示意手下放人:“怎么是你们先过来了?”

    苗千已经往里冲了。

    霍宝顾不得说话,跟了进去。

    这老爷子已经红了眼,别在稀里糊涂的与邓健对上。

    看到马驹子时,霍宝确定了这一支人马,秣陵关那边过来的。

    能打发马驹子守门的,除了邓健再无旁人。

    这会儿功夫,霍宝已经跟着苗千闯到金陵大营腹地。

    四周都是砍杀声。

    地上都是倒地的尸骸。

    “啊!别杀我!”

    “投降,投降!”

    “快跑!”

    不管是战的,还是降的,等来的都是利刃加身。

    邓健站在火光中,手持双锏,犹如阎罗。

    他脚下踩着一具尸骸,脑袋都飞了一半。

    苗千却是没有看邓健,而是望向邓健脚下:“郝、仁、厚!”

    邓健望过来,满脸睥睨之色,看到苗千身上官服,生出几分兴致,待看清楚他身边还有霍宝,立时轻哼一声。

    “表叔!”

    霍宝连忙上前几步见礼。

    邓健仰着下巴对苗千点了点:“怎么回事?”

    “是金陵卫的苗副指挥,与史大叔他们有旧!”

    邓健收了双锏,看着无力抵抗的金陵守军失了兴致。

    霍宝心下一动,轻声道:“布政使衙门那边与知府衙门那边,也有人手驻守……”

    邓健定定地看了霍宝好几眼。

    霍宝与其对视,神色带了郑重。

    邓健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苗千已经割下指挥使的半拉脑袋,挂在腰间,哑着嗓子道:“霍公子,老夫可否先往郝家一遭?”

    霍宝并没有说什么规劝的话,只吩咐朱刚道:“你带五百人随苗大人前往,听苗大人指派,务必保障老大人安全!”

    后头的大部队,也跟跟上来了。

    这老人家为报家愁,已经迷了心智,不盯着不行。

    否则刀枪无眼,有个万一,那贾家兄弟与史今怎么看?

    说不得会误会滁州军卸磨杀驴。

    苗千红着眼睛对霍宝抱抱拳,转身离去。

    朱刚连忙赶上。

    霍宝没有发话,也转身往外走。

    安长生跟在的霍宝身后,很是疑惑。

    之前在北关大战时,滁州军并不弑杀,以招降为主。

    眼下不管是离去的邓将军,还是小宝爷却是都没有说话允降。

    金陵大营门口,马驹子皱眉,已经带了不安。

    看到霍宝出来,她探身过来,小声道:“邓爷刚才吩咐,不留降兵……”

    霍宝摆摆手,露出几分无奈,没有与邓健作对的意思。

    马驹子揉着眉头,带了担忧:“老虎跟在表叔爷跟前,有样学样……”

    “水大哥呢?”

    霍宝岔开话道。

    “打溧水县去了!”

    马驹子道:“水进原本不乐意,邓爷说句容县也归他,他才往那边去了!”

    溧水县,金陵府治下,金陵城正南;句容县,金陵府治下,金陵城南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杀千人为将

    除了随苗千、朱刚走的那五百童兵,剩下六千五都到了金陵大营外。UU小说UU小说

    看着里头的厮杀声,显然战况正酣,邬远、仇威等人都带了雀跃。

    “宝爷!”

    邬远扶着长刀,眼睛发光。

    这是将门子弟的通病,骨子里带了战意,想要上场杀敌。

    “宝爷!”

    仇威这边也带了恳求。

    战兵三位指挥中,他资历最浅,也最迫切需要战功。

    要是立下起来,几位千户念着旧情,又能念多久?

    霍宝顿了顿,道:“咱们迟到一步,没有抢功的道理,不计军功,只当历练……”说到这里,轻声道:“邓爷吩咐,不留降兵!”

    邬远神色不变,对霍宝共拱手,带了兵卒进了金陵大营。

    仇威怔了怔,随之带人跟上。

    练兵也好啊,练顺手了,等到大战就不怵。

    马驹子看着众人身影,面上带了几分不忍。

    之前一万多人进金陵大营,已经是占了上风,如今加了这几千号人,更是成了单方面屠杀。

    邓爷的风格还真是一向如此,当初清剿黑蟒山匪寨也是,只杀不抚。

    所以两个月剿匪下来,水进能扩兵三千人,邓健部却勉强只有一千人,还都是沿途主动投军的百姓。

    只是黑蟒山是黑蟒山,里头的黑匪寨恶事做绝,人吃人都有了,全杀了也不冤枉;这金陵城,却不一样。

    这般杀人?

    就不怕犯忌讳?

    人心换人心。

    邓健性子虽冷清,对嫌弃霍虎的不机灵,可教他锏法也不留私。

    就是马驹子这边,男女有别,话说的更少。

    可是每逢临战,邓健亦是指点一二,使得马驹子受益匪浅。

    霍宝没注意马驹子的担心,心情很沉重。

    他知晓自己卑劣。

    可这里是金陵,之前的州府都不同。

    自从滁州军进永阳,兵力上就占了绝对优势,不怕地方异动。

    等到打和州,也是第一轮扩兵后,到了庐州,又有巢湖水师为内应。

    金陵,八万户,四十多万人。

    滁州军主力都拉过来,也占不了什么优势。

    没有时间慢慢经营,就要绝对的震慑。

    守军、官员,这些清扫干净,才能留下个好规划的金陵。

    霍五这个滁州军之主不能如此行事,坏了名声,百姓难以归心。

    霍宝这个继承人也不能表现的绝对狠辣的一面,否则容易让诸将军忌惮。

    其他人分量不够,真要坏了名声,日后举步维艰。

    最适合的人选,只有邓健。

    滁州军二号人物,战功显赫,固然行事有瑕疵,也是过不掩功。

    屠杀持续了半个时辰,金陵大营的砍杀声才渐熄。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霍宝与马驹子对视一样,都带了凝重,望向南边。

    百十来骑转眼而至。

    “吁!”

    为首那人看到霍宝、马驹子等人,连忙勒住缰绳。

    霍宝忙上前几步,牵了马缰:“爹……”

    来人正是霍五,他身后随之下马的就是冯和尚、牛清等人。

    霍宝倒是并不意外。

    正如他想的,霍五既安排儿子今日至金陵,怎么放心明日再过来?

    他们这一路两万人马,分了三千在大胜关,分了五千往江宁县去,剩下一万多人往金陵来。

    一路急行军,总算是日暮赶到金陵。

    史今的人往城南送信,正好与霍五一行对上。

    霍五听闻儿子攻北城的金陵大营,哪里放心,疾驰而来。

    霍五拍了怕儿子肩膀,松了一口气。

    马驹子也上前来。

    霍五皱眉道:“秣陵关比大胜关还远三十里,百里路程,即日而至,还不休整就进城,这实是太险了!”

    这是疲惫之军,就是胜了,伤亡也不会少。

    马驹子连忙道:“五伯放心,昨天下午就出来了,昨晚宿在方山,并不是今早出来!”

    方山,在秣陵关与金陵城之间,距离金陵城六十多里地。

    霍五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奇道:“怎么就你一人?你叔爷同伯扬呢?”

    “水将军去打溧水与句容去了!叔爷……应是去了布政使衙门……”

    霍五闻言,转头往东南方向眺望,那边是布政使衙门所在。

    邓健本就是凭借采石矶之战得的先锋,又是早进的金陵城,霍五并不会与之抢功。

    这会儿功夫,金陵大营中围剿金陵守军的将领也过来复命。

    邓健留的头目不是旁人,正是张千户。

    张千户浑身是血,脸上也沾了血迹。

    “五爷,冯将军、小宝爷!”

    张千户铠甲在身,抱拳为礼。

    霍五倒吸一口冷气:“战况这般激烈?”

    张千户这个头目都杀成这样了?

    张千户摇头道:“是属下手痒,杀了个痛快!”

    这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带了敞亮,显然是杀的尽兴。

    霍五点头赞道:“勇武可嘉,有几分你邓爷的风采!”

    张千户脸上多了几分光彩,却是晓得自己分量,直言道:“还需努力,不及邓爷万一!”

    张千户谈笑如常,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邬远、仇威两人就都神色有异。

    邬远面色苍白,其他还算镇定。

    仇威脸色青白,眼神发直,身体都在颤抖。

    这两人虽是都经过定远之战,可是那时候童兵是伏兵,且都是绝对优势对战。

    就算晚上偷袭官兵,也是杀了一小半,招降了大半。

    今日这样屠杀,还是头一回见。

    两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是真的吓到了。

    霍五看在眼中,并不相劝。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

    战争,本就是一场一场的杀戮。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

    两人霍宝是当未来的一军将领培养,总要让他们自己适应。

    张千户性格耿直,不屑掩人功劳,对霍五道:“剿灭金陵大营,童军亦参战,还有两位小将功劳!”

    仇威忙摆手道:“宝爷之前说了,我们来晚了,只当历练,不算军功!”

    邬远亦磕磕绊绊道:“宝爷……早有吩咐……不敢……居功……”

    霍五看了儿子一眼,对张千户道:“既是小宝说在头里,就按照小宝的意思办!”

    张千户应了,不说话。

    他骨子里是带了傲气,却不是傻气,自是晓得什么是上下之别。

    既是霍宝发话,霍五许可,就没有他质疑的道理。

    安长生站在霍宝身后,只觉得头皮发麻。

    四千守军,都杀了?!

    私下里被传成“心善和气”的宝爷,拦也没拦,甚至……还故意提了布政使衙门与知府衙门……

    这背后深意,让人不敢深思。

    他明显是误会了。

    他不敢去看霍五,就偷看冯和尚。

    这一位是居士,难道没发现大营门口出来的都是滁州军,没有降兵?

    霍五对张千户道:“将大营清理出来,稍后还有一万多人进城!”

    “尊令!”

    张千户躬身应了,下去清理大营不提。

    霍五这才望向马驹子:“这是你叔爷下的令?”

    马驹子无奈的点点头。

    霍五叹了口气,招呼冯和尚、霍宝道:“咱们往布政使衙门那边看看!”

    冯和尚、霍宝自是无异意,马驹子不耐烦留守大营,也厚着面皮跟上。

    果然是来迟一步。

    布政使衙门这边,从布政使开始到下头的属官,只要堵住的,就一个没跑了,全部授首。

    就连家眷儿女,奴仆杂役,无人幸免。

    五百滁州军,守着一地尸骸。

    霍五变了脸色。

    邓健这是怎么了?

    邓健平素里再是桀骜不驯,可实际上是个心中有成算之人。

    霍五不相信邓健会这般不智。

    攻城杀人不是错,可屠杀妇孺,最是为人诟病。

    就是朝廷问罪,阖族尽灭,也只是斩杀成丁,幼丁都要长成再杀。

    邓健此举,总不会是平白无故就发疯,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自污?

    何以至此?

    有冯和尚、马驹子在旁,霍宝不好解释什么,只道:“这里是金陵……表叔或许是怕爹为难……”

    滁州军初来乍到,兵卒数目又不占优势,要是留着这些官员搅风搅雨,变化就大了。

    霍五看了儿子一眼,见他脸色发硬,就晓得这其中有他的缘故。

    霍五心中颇为古怪。

    这翁婿两人,还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干。

    邓健这东西,果然是不肯吃亏的。

    他为霍家父子做到这一步,背负污名,霍家父子若是有负,怕是麾下诸将就要物伤其类。

    恩重成仇。

    就算他们父子是明白人,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可这沉甸甸的人情也不好相欠。

    ……

    知府衙门门口。

    邓健傲然而立,看着对面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兄弟两人。

    贾演、贾源兄弟两人回来了。

    贾家兄弟已经拿下南郊千户所。

    之前兄弟两个带了两千多人马往南郊千户所去了。

    南郊千户所,那个千户其实早在三个千户兵卒堵上门时,就想要先降。

    管他是白衣贼,还是什么,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贾源心中念着战功,怎么肯让他降?

    还是三方围剿,直接拿下了南郊千户所。

    这个时候,城里的眼线送信,滁州军来了船队,从东门进城。

    兄弟两个匆匆返回,没等打听到滁州军主力所在,就听到知府衙门这边的动静。

    等过来,这两人正好与邓健对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落下一人

    “邓将军!”

    贾源的目光从邓健背后双锏上移开,抱拳恭敬道。www.uu234.ccwww.uu234.cc

    兄弟两个相貌相似,这个年纪,又是不畏惧滁州军,邓健心下了然:“贾氏昆仲!”

    这位滁州军二号人物晓得自家,贾演、贾源心中并不觉得奇怪。

    邓健岳父邓老爷就在金陵城,霍五的信中曾请贾家照应一二。

    贾演、贾源兄弟松了一口气。

    贾源道:“在下正是贾源,这是家兄贾演。”

    邓健颔首为礼。

    “邓将军已至,那五爷那边?”

    贾源带了几分忐忑。

    没见邓健时不觉得,这一见就是带了煞气。

    滁州军打和州、庐州,还是打太平府这位将军都是出了大力。

    这般枭雄人物,真的甘心居于人下?

    霍五本身,倒是没有什么亮眼的战绩传出来。

    如今造反了,要是滁州军内部发生变故,那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邓健道:“五爷从大胜关出!”

    他本就是寡言之人,与贾氏兄弟又不熟,自是没有什么说的。

    这般爱答不理的模样,贾演心下惴惴。

    这是什么意思?

    瞧不起他们兄弟?

    就是霍五与他们相交,都客客气气,这邓将军太傲慢无礼。

    贾源却是松了一口气。

    大胜关距离金陵城七十里,就算霍五眼下还没到,离的也不远。

    贾演望向知府衙门。

    这里面传来的声音,实是令人不安。

    有砍杀声……有男子怒喝声……有女子凄厉的求救声……还有童儿啼哭声……

    贾演脸色血色褪尽,望向邓健。

    邓健回望过去,眼神冰冷。

    贾演额头上,细细密密,都是冷汗。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滁州军进城代表了什么。

    贾源没有察觉兄长的异样,反而望向衙门,带了几分遗憾。

    之前没想到滁州军会来的这么快。

    他一直安排人手盯着布政使衙门与知府衙门这边,就是想要活捉两人,添些功绩。

    虽说他如今的千户就是走的知府衙门与布政使衙门的关系,可这两个贪官狼狈为奸,这半年将金陵府祸害的不轻。

    被这两人盯上,被抄家夺产的士绅也不是一家两家。

    ……

    五百滁州军进去,就算知府衙门有护卫,能有多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知府衙门里声音渐歇。

    “蹬蹬蹬蹬!”

    里面走出一人,手中提着一个人头,不是旁人,正是霍虎。

    “叔爷!”

    霍虎目不斜视,走到邓健身边,将人头往前一递。

    那人头,比常人大一圈,正是被百姓背后称为“大头阎罗”的金陵知府。

    邓健嫌弃的摆摆手,道:“丢一边,回头叫人验明正身!”

    霍虎很是听话了,“啪嗒”将人头丢到一边。

    霍家诸人在金陵时,贾演只见过两次,没认出来霍虎。

    贾源却是曾与霍家人同行两日,在金陵时也往城外小院过去几遭,认出霍虎来,很是惊诧:“这是老虎?”

    不过他惊讶,实是霍五变化极大。

    高了、壮了不说,原来跟谁也不说话,跟傻子似的,如今却是瞧着与常人差不多。

    霍虎这才看见贾源,顿了顿,学了人抱拳道:“贾二爷!”

    贾源带了几分热络:“你兄弟呢?也在这边么?”

    “二弟跟宝叔!”

    “清小子呢?”

    “清大叔跟五爷爷!”

    有这番叙旧,倒是将之前的生疏去了。

    说话的功夫,又有人过来。

    正是亲自过来请邓健的霍宝。

    见到贾氏兄弟两人,霍宝略感意外,立时口称“叔父”,见过两人。

    贾演有些底气不足。

    贾源却是亲热的拉着霍宝起身:“代善那小子正念叨你呢,回头让给也给你做个伴当!”

    这是看到霍宝身后的安长生,临时起了念头。

    论起来,贾家兄弟认识霍家父子在前头,可到底不是滁州军老人。

    之前还想着借着地头蛇的身份,在滁州军打金陵时投诚谋个资历。

    眼下,有巢湖水师的功劳比着,自家那点的小动作,实算不得什么。

    贾源示好,霍宝就也带了几分亲近:“我爹在布政使衙门,叫我来请表叔……既是两位叔父也在,就一同过去……”

    贾家兄弟才知晓,这一晚进城的滁州军并不是一路,而是三路。

    滁州军的实力比晓得的还强。

    对于滁州军来说,打金陵并不是难事。

    他们兄弟两个,不是不可或缺。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带了庆幸。

    要是前两天他们没有决断,那如今处境就要尴尬了。

    众人随霍宝去了布政使衙门。

    ……

    布政使衙门已经清理出来。

    霍五等人就在前堂,汇总城内外消息。

    听说大家过来,霍五起身迎了出来。

    见了贾氏兄弟,亦是欢喜。

    邓健先汇报了战况,拿下金陵大营、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这三处,斩杀金陵指挥使、长江东道布政使、金陵知府等人。

    事已至此,霍五能说什么?

    他的性子,实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郑重道:“我知表弟如此,全是为我,这个人情哥哥记下了!”

    邓健瞥了霍宝一眼,直接受了。

    贾演兄弟看得直咋舌。

    这邓将军即便是与霍家有亲,也该别的上下尊卑。

    原来之前他在金陵知府前目下无尘模样,不是针对他们兄弟,而是这就这桀骜。

    等到二更的梆子声响起,史今、于大海、霍豹等人也回来了。

    滁州军拿下金陵西门,歼敌四百余人,俘虏一千多人。

    这边才说完,苗千、牛清这一路也回来。

    郝家上下九十二口,尽数伏诛。

    金陵城,已经尽数在滁州军手中。

    整个布政使衙门内外,灯火通明。

    大家面上带了几分亢奋。

    拿下金陵,滁州军就有了立足江南的资本。

    霍五高座主位,看着大家的面庞,也是欢喜。

    滁州军从八月十六开始,一日不得歇,这回占了金陵,终于能够休养生息。

    只是金陵城夺好夺,守住才是根本。

    一条条命令吩咐下去。

    “传令,调滁州军总参谋的林寿宁速来金陵府!”

    “传令,调和州执政宋林速来金陵府!”

    林师爷之前留在太平府,收拢太平府诸事。

    宋林在和州。

    眼下金陵更重要,需要两人过来接手政务。

    这样大的城池,数十万百姓,维稳为先。

    “传令,调滁州军后勤总管马魁来金陵府!”

    金陵城到手,可接下来的时候还多。

    不说别的,修城墙就是首要之事。

    “传令,调滁州军水师都统于亭来金陵府!”

    巢湖水师上下,这次功勋显著,也到了该奖赏的时候。

    “传令……太平府留守杜肥速来金陵府……”

    林师爷、宋老大人、马寨主都调过来,就没有留杜老八在外的道理。

    只是接手人选,霍五略迟疑,看到邓健,倒是想起一人,道:“表弟,张千户不错,让他去守太平府?”

    太平府与宜州、湖州接壤,这两地还是朝廷治下。

    太平府的守将,需要个能拿得出手的,以防万一。

    日后备战,这边也是前线。

    邓健自是无异议。

    霍五就叫人往金陵大营传话,调张千户去太平。

    于大海还好,与滁州军并肩作战几次,与众人都相熟。

    贾演、贾源兄弟与史今,坐在堂上,神色有些古怪。

    霍宝看在眼中,很想提醒老爹一句,这滁州军头目级的人物都调回来,是不是拉下一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亲人来了

    城外,薛宅。www.uu234.ccwww.uu234.cc

    薛彪坐卧难安。

    金陵城里这么大的动静,他这边自是得了消息。

    这是因为滁州军进城没有亮繁华,他得到的消息,就是大军从北城门进城,直接往金陵大营去了。

    薛彪也是想着,有没有可能是霍五他们到了。

    又觉得没有这么快的道理。

    不是滁州军,那是什么人?

    寿天万的大庆军?

    朝廷虽收复了杭州,可南边还有十来个州府是大庆军辖下。

    薛彪有些不敢待了。

    他这个身份,真要是被大庆军抓到,可落不下好。

    薛彪很惜命了。

    等到外头传来动静,薛彪就“腾”的起身。

    外头来了不少人?

    薛彪身上一颤,望向内室,那里有密道。

    不过他脑子还清醒,没听到护卫们动手声,就晓得这其中有异,顿了顿走了出去。

    看到来人,薛彪松了一口气。

    “七爷,属下牛清,奉五爷之命来接七爷!”

    “哦?城里是五哥的人马?”

    这般仓促进城,不会出事吧?

    金陵城内外,可还有一、两万官兵。

    越是到了此时,薛彪越是患得患失。

    成王败寇,可不是玩笑话。

    “邓爷与马姐的人马也来了,还有小宝与巢湖于指挥的人马……”

    薛彪这才安心,连忙道:“五哥在哪儿,咱们快过去!”

    几万人马,就是底气。

    还有邓健那武夫,性子不讨喜,可本领是真真的。

    ……

    金陵布政使衙门。

    霍五将一条条的命令传下去,才得了空,与贾家兄弟、史今说话。

    “滁州军将以金陵为根本……金陵府八县,附郭两县不算,下头六县,已经分了两处人马过去,剩下三县也不急……倒是这金陵城,我打算先修城墙……”霍五道。

    史今点点头道:“是当如此,否则守了四门,也是笑话。”

    大庆军占领的州县,离金陵最近的不足三百里。

    还有杭州那边的十万朝廷剿匪军,主帅调走了,兵马还在驻扎,也要防备他们北上。

    贾源存了几分坏心道:“金陵士绅最是柔顺,之前知府五花八门的加税,也不见人反对,想必这回也是乐意捐资修墙!”

    他这是还恨着宗族,巴不得滁州军好好收拾收拾贾氏族人。

    霍五知晓贾家兄弟与家族的恩怨,只道:“我们对金陵不熟,回头你们兄弟与史兄弟拟个单子……”

    这是将“割韭菜”的人选交给两家选择。

    贾家兄弟自然不会不知趣,立时应了。

    史今也跟着点头,却是想着霍五说的“不熟”,怎么会不熟呢?

    连一个副指挥的年岁相貌都知晓,这消息够灵通了。

    霍五道:“我当初在滁州,宴请士绅,说过一句话,‘非友即敌’……如今在金陵,亦是如此……非友即敌,不留贰心之人……只是我也不是阎罗,对方不从滁州军就杀之……不从的可以走,只是车不能过十辆,家属从人不能过五十人……”

    贾家兄弟与史今都变了脸色。

    贾源不赞成道:“五爷,此例一开……怕是不少人家会选择举家搬迁……”

    霍五道“金陵城四十万人,就算走一成,还有三十多万,怕什么?牛不喝水还能按着不成?乐意走就走,想要去扬州可以租用咱们的船,想要去杭州,咱们也负责护送!若是有明王信徒,想要奔蕲春大庆军的,咱们也不拦着!”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笑。

    金陵城的人口,多是百姓,士绅几百户人家罢了。

    就算都走了,顶天一两万人。

    可是按照霍五的要求,家属从人加起来不许过五十,车不能过十辆,那就是舍家弃业。

    总要割韭菜的,霍五巴不得多走几家。

    贾源、史今对霍五之前在滁州做派早有耳闻,只感叹他干脆。

    “非友即敌”,直接清扫地方隐患,手段粗糙却是有效。

    贾演是读书人出身,这书多了,寻思就多了。

    十车私财,那剩下的呢?

    家眷从人五十,那多出来的呢?

    不能深思。

    霍五说完正事,望向史今道:“这些日子事情繁杂,倒是忘了与你说一件事……史从那小子在和州,他妹子也在……”

    史今惊的不行:“他没去亳州?”

    之前不仅是霍五派人去亳州找过,史从也打发心腹家人往亳州去了两回,都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也是巧了,当时滁州乱着,他们想要从和州绕路,赶上他妹子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就在和州休整!”

    史今抱拳谢道:“感谢五爷费心,明日我就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亲人得了消息,固然欢喜,可想起堂妹的亲事,他眼中多了晦涩。

    即便是胞兄在侧,可落在旁人眼中,还是流落在外半年。

    就算之前与滁州吴家有婚约,可吴家父子已经斩首,婚约自然作罢。

    霍五笑道:“论起来,咱们两家也做亲戚了!”

    咦?

    史今一时不解。

    贾源眼睛一亮,道:“莫非五爷要给从小子做媒?”

    霍五摆摆手道:“不是这个,是我那侄儿牛清……他聘的妻子,是滁州吴氏长房孙女……吴氏胞兄,就是史兄弟那妹婿……这不就是成了拐了弯的亲戚?”

    史今很是意外。

    之前打听的消息,吴墨“出首”,才使得吴家恶行败露,父子尽诛。

    他以为那个便宜堂妹夫是滁州军推出来的幌子,利用完了,性命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还在世,且又给妹子说了这样的亲事。

    “吴墨就在水进麾下……先头在和州,他已经见了史从……”霍五道。

    史今点点头,再次谢过。

    亲事不变,对于堂妹来说,就是幸事。

    只是在孝期,嫁娶还要两年后。

    这会儿功夫,薛彪到了。

    “哈哈,恭喜五哥,咱们终于得了金陵!”

    薛彪是真欢喜了,见了霍五,直接抱拳恭贺。

    霍五笑道:“同喜,同喜!”

    等城墙修缮好,外有东西水关为水上屏障,陆地这坚城,就算朝廷十万大军过来,滁州军亦是不惧。

    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堂上,除了霍五高居上位,左手依次邓健、马驹子、霍宝、于大海,右手是贾演、史今、贾源、苗千。

    薛彪一进来,除了邓健不动,马驹子、霍宝、于大海都跟着起身,让出一个座位。

    “七叔!”

    “七叔!”

    “七爷!”

    薛彪对几人点点头,走向邓健的下首。

    贾家兄弟等人也不好再坐着,也都起身见礼。

    “薛兄!”

    “薛七爷!”

    “……”

    之前霍五最后才提及薛彪,且不是让儿子去接人,而是让牛清去接,与对邓健态度有异,使得贾家兄弟也心下嘀咕。

    还真是如他们所料,薛彪在滁州军里位次虽高,却有些名不副实。

    不过眼前见了,他们兄弟也是明白过来。

    薛彪固然比不得邓健,可也是滁州军元老,不是能轻视忽略之人。

    史今倒是有些羡慕好友。

    不染军权有不染军权的好处。

    滁州军如今的格局,还是以霍五为中心的私军。

    诸位将领都是独立领兵,天长日久,谁晓得是生了野心还是犯了忌惮。

    薛彪这样,凭着与霍五的交清,与最早入伙的情分,倒是能善始善终。

    贾家与薛家的这门亲事,倒是极好了。

    至于苗千,大仇得报,如今倒是超脱物外,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

    薛彪在邓健下首坐了,望向对面座次。

    这贾家兄弟倒是乖觉,这是得了消息,第一时间来投诚?

    虽说投的都是滁州军,可想着这兄弟两人之前对自己的搪塞,他心里就不舒坦,忍不住刺了两句道:“我在城外,消息晓得晚,两位贤弟在城中,这消息倒是灵通啊!”

    贾演讪讪的说不出话,贾源笑道:“再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五爷……原本是要清理了四个城郊千户所后,再与薛哥商议迎接五爷进城之事……”

    薛彪就算不满贾氏兄弟两个越过自己攀上霍五,却也晓得他们日后是自家助力,没有必要撕破脸,轻哼一声,算是揭过此事。

    “五哥,是不是叫人接六哥与老八过来?”

    薛彪带了几分故意道。

    总要让贾氏兄弟知晓自家的分量。

    自己与霍宝可是异性兄弟,序了排行的。

    贾家兄弟还是当尾附自己,莫要耍什么小聪明。

    霍五点头道:“是当接过来,还有林先生、宋大人那边……”

    薛彪却是一怔。

    这些人都来金陵?

    滁州、和州、庐州府、太平府,金陵府。

    金陵府不算,剩下四地,都要分兵镇守。

    如今就庐州都尉敲定了是朱千户,其他几处都是临时指人暂代。

    除了武官,还有文官。

    现下想想,那些留守的人,不是马寨主的手下,就是邓健的手下,就连唐光的手下都得了含山县,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薛孝打小跟着自己学的是做买卖那一套,文不成武不就,就算自己不压着他,也立不起来。

    自己这边,倒是想安排人手,都无人选。

    是不是,该收几个义子?

    薛彪看了旁边的牛清一眼。

    牛清是孤儿。

    随即,他撇开这个念头。

    那,水进?

    薛彪心中明白,这同牛清一样,都是霍五嫡系,不是自己能碰的。

    仇威!

    薛彪心中总算是找到合适人选。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仁慈的滁州军

    次日,金陵城里很是安静。

    金陵守军大营、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东门,这五处砍打砍杀,并没有避人。

    更不要说,巢湖水师的楼船、战舰横穿秦淮河,也落入不少人的眼睛。

    薛彪得到的消息,是大军从北城入城,不知番号。

    可不少士绅人家,在秦淮河附近有产业耳目的,却是都看到楼船上的战旗,还有上面的“滁”字。

    滁州军来了!

    滁州军的地盘与金陵一江之隔,关注滁州军的不是一户两户。

    滁州军行事,很是让人看不懂。

    并不像传说中的大庆军那样招摇,地方动荡。

    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滁州军的扩张速度也令人惊叹。

    只是因淮南道糜烂许久,关注的人不多,使得他们成长起来。

    乱世出英雄,有人生出野望来,也有人生出离意。

    金陵四个城门,包括那断坍塌的城墙处,都多了不少人影。

    四门不开,城墙处,也有密密麻麻的兵卒驻守。

    金陵城,已经闭城。

    “这是什么意思?”

    “全城戒严?”

    “衙门里怎么说?”

    “哪里还有衙门?”

    “……”

    等到中午,就有更详细的消息传出来。

    领滁州军攻打金陵东门的是金陵守军副指挥使史今。

    领滁州军攻打金陵大营的是金陵守军副指挥使苗千。

    后又有千户所千户贾演、贾源兄弟二人,乘机作乱夺权,投了滁州军。

    史今?

    苗千?

    贾演兄弟?

    多少人咒骂他们引狼入室,又有多少人看到指望,匆匆前往史家、贾家。

    这两家都是金陵老姓,姻亲故旧不知几多。

    世人很习惯、最乐意之事,莫过于共富贵、均贫富。

    鸡犬升天,就是大家心里藏着的最美好的愿景。

    就是苗千这里,在金陵任职小二十年,也有几个旧友。

    只是苗千游宦半生,早生离意。

    之所以咬牙留在金陵,就是为了儿女之仇。

    大仇已报,老人家昨晚直接就与霍五辞别。

    霍五挽留数次,见老人家不改初衷,就叫人预备了一份丰厚的仪程。

    今早天色将亮,苗千就带了几个长随出城。

    同僚一场,史今亲自送出城去,很是不解:“大人作甚要走?滁州军上下清明,有可为之处……”

    苗千回望金陵城,叹道:“若是老夫年轻二十岁,哪怕是年轻十岁,老夫也会拼一把……只是老夫已是知天命的年岁,如今只盼着早日归乡,儿孙绕膝……”

    史今不在多言,送了一份仪程。

    苗千骑在马上,想着自己大仇得报,固然是机缘巧合,可到底有史今的缘故,开口道:“霍五爷是咱们武人性子,干脆利索,不喜阴谋……史兄弟是金陵人氏,此是长处,也是短处,还望日后多珍重……”

    史今抱拳道:“谢大人教诲!”

    苗千带了从人快马而去的,史今折返回城,心情略有些沉重。

    苗千提点这些,他如何不懂?

    不就是担心他徇私,败了在霍五跟前的印象,坏了前程。

    霍五让他与贾家兄弟整理金陵士绅名单,也是给他们自己选择的机会。

    贾源恨透了生父的昏聩,族人的无情,巴不得对贾氏一族开刀。

    即能出口恶气,也给族人教训,省的这些人攀附上来,成了祸患。

    史今却不能如此。

    “史大哥!”

    刚一进城,史从就被贾源堵住。

    贾演也在旁边,眼圈发黑,没有歇好。

    “今天还乱着,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躲!”

    贾源打着哈欠道:“起晚了,就要被人堵屋子里!”

    一行人没有躲私宅里,而是直接去了望江楼。

    这里是史家产业。

    等到中午,外头各家找他们找疯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一桌“九九”席,喝着茶水,看着列好的名单。

    这名单上,写了各士绅人家大致产业,出仕子弟。

    还有几家为富不仁,罪行昭著的。

    这半年来,新任知府贪酷,鱼肉百姓,在他身边摇旗呐喊、狗仗人势的也正经有几家。

    这样的人家,正该给滁州军祭旗。

    这其中,贾家就在上头。

    史今再次劝道:“别的还好,贾家是不是要去了?世人都讲忠孝,口舌能杀人……”

    这金陵知府与贾太太的胞兄是同年,知府娘子与贾太太亦有走动。

    贾家是金陵士绅,乐意示好,金陵知府自然巴不得,对于贾家子弟,也多有优容。

    贾源那后娘所出的长子,就补了知府衙门的吏员。

    虽说没有品级,却是在户科,油水丰厚

    贾源嗤笑道:“去了他们?然后让他们打我们兄弟的幌子,继续为非作歹?”

    贾演亦道:“霍五爷出兵太平前,曾在滁州处置族人……他让我等列这个单子,也有考较之意,贤弟不可太拘于人情!”

    他爱琢磨人心,少不得就确定霍五用意。

    实际上却是想多了。

    霍五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打听到的,与他们这些本地人知晓的到底有偏差。

    他便想着让几人将知晓的情况列出来,与斥候那边打听的对照,对于金陵地方士绅的情形就能知晓的差不多。

    至于考察众人,想要让贾家兄弟“大义灭亲”什么的,还真是没有。

    贾家父子反目之事,霍五当初是亲历的。

    可是这到底是贾家私事,霍五才不会插手。

    这兄弟两个想要趁机报仇,还是想要“一笑泯恩仇”,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

    布政使衙门。

    滁州军众人大多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昨晚带兵围杀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的是邓健,可邓健只吩咐兵卒杀人,并没有叫人动手查库房。

    两处库房,反而是牛清带了人清理。

    十分丰厚。

    说起来,还有霍宝的功劳在里头。

    之前霍宝留心到知府衙门的银车,叫人劫掠了两回,吓到了知府与布政使。

    一地知府,四品官员。

    能疯狂盘剥至此,脑子没坏,那就是背后有人,不得不为之。

    所以才会每月将孝敬银子送到布政使衙门。

    就是布政使这边,也只是过个手,上头还有主子。

    如此银子一丢,干系重大,两人就不敢轻易运送,后几个月的就得积攒下来。

    这其中,大头是截留的赋税与卖夏储粮所得。

    除了银库,霍五还叫人盘查了金陵粮仓。

    夏粮已经卖干净,可秋粮已经入库。

    金陵知府为了多卖秋粮,今年的粮赋加了五成,粮仓里堆的满满的。

    这才是让霍五真正安心之事。

    “金陵果然是咱们滁州军的福地!”

    霍五得了消息,对众人道。

    霍宝道:“城里就这样晾着?不用衙门出告示安民?”

    霍五摇头道:“不着急,等林先生他们到了再说……得让专门明白的人干这个,省的咱们思虑的不周全,露了短处,让人小瞧了……这里是金陵……”

    邓健不以为然:“不服顺的,杀了就是,金陵人多!”

    霍五挑眉道:“那也不能不教而诛!咱们滁州军是救世而来,得让地方百姓知晓咱们的仁慈。”

    邓健翻了个白眼,显然不赞成这种做戏。

    薛彪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如今金陵都在咱们手中,不必打打杀杀,总要多些和气。”

    马驹子笑道:“林先生到底上了年岁,五伯也不能处处倚仗林先生,还是当提拔些年轻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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