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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步步骄txt下载     步步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八章 撑腰

    在卞夫人略变调的声音中,一身黑中扬红朝服的曹郑拾阶而上,安内侍低眉顺目地跟在后面,一眼掠过堂内的情形,他暗自摇了摇头。顶 点 X 23 U S

    姑嫂两个脸色早已急遽一白,几乎在第一时间双双放手,回头就见曹郑已走至跟前。

    “父……父亲……”

    曹金珠身为曹郑的第一个女儿,还是嫡出,加之生母卞夫人颇受曹郑敬重,她一直十分得宠,为了赢得曹郑的喜爱,得一句虎父无犬女、巾帼不让须眉的称赞,她自幼就让自己喜欢上舞枪弄棒。

    再后来,又偶然得知曹郑认为高门贵女当是一身红衣,目下无尘,鲜衣怒马,她就让自己的衣箱里除了红衣找不到第二种颜色,也时时谨记维持高门贵女的矜傲姿态。是以,对于曹郑这个父亲,她是既孺慕又害怕,生怕自己有哪一点不好,从此不再是曹郑最宠爱的女儿。

    可她现在的行径,谈何高门贵女风范,还被曹郑撞个正着,曹金珠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堂门口,一声父亲喊得满是心虚。

    李玉莲到底只是儿妇,对曹郑没有复杂的感情,当下只是心中一紧,以及受数年前她母亲李氏差点被曹郑一剑了解性命的恐惧,她忙不迭瑟缩着双肩,头低低垂下,退到门口一边去,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曹郑却无视曹金珠唤他,对姑嫂俩更是看也不多看一眼,就直接跨过大堂门槛,大步流星来到甄柔跟前,情急之下想伸手扶甄柔,手伸在半空中又觉不妥,遂将双手后背,方问道:“阿柔,你没事吧?”

    声音难掩焦急,关切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再看曹郑的这一做派,显然是真的关心甄柔。

    见状,堂上陷入异样的沉默。

    甄柔昨日遣送宫女的事,可谓闹得人尽皆知。

    她们不过初来洛阳,还身处后宅之中,都能自知甚详。何况是疑心甚重的曹郑?

    可曹郑在知道的情况下,居然还无任何嫌隙的关心甄柔,连曹金珠这个嫡长女都可以晾在一边,这说明了什么?

    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却实在难以置信。

    比起曹郑本该在朝堂上,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于是,忍不住心生龌龊,想着曹郑风流在外的名声,就阴暗的揣测起二人可是有苟且,或是曹郑看上了甄柔……?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曹郑面对甄柔时的言行举止,尤其是看向甄柔的目光,太像一个父亲望着自己的掌上明珠,那慈爱之色近乎都要溢出来了。这一刻,只要是眼睛不瞎耳朵不聋,都不能否认曹郑确实只将甄柔当作一个晚辈在爱护,简直视若亲女。

    可天底下怎会有舅氏真的将儿妇视为亲女?

    哪怕有,其重视程度也绝对比不上亲生女儿,更不要说是嫡长女了!

    但曹金珠和甄柔相比,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曹郑更偏爱哪一个。

    这委实无道理可寻了!

    不过想不想得明白都一样,事实摆在眼前,曹郑就是无道理的偏爱甄柔。

    有了曹郑这一份偏爱,甄柔就是有肆无忌惮的底气。

    难怪了,平日看甄柔也不是那般冲动无脑的人,原来还真是仗着曹郑的撑腰,所有昨日才敢那样做,还有今日也才敢和卞夫人分庭抗礼吧?

    一时间,众人心里思绪纷纷,不确定地猜测着甄柔今日的底气从何而来。

    甄柔没却心思多去揣测,她被姑嫂两人松开牵制,就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了半步,还不及站稳,就听到曹郑的关切话语,她感受到曹郑仿若父亲一般的关怀,且她也不是告小状的人,便强忍下双肩上的疼痛,勉强笑道:“君候别担心,儿妇没事的。倒是君候您,现在不是该上朝么?怎么会还在府里,没什么大事发生吧。”

    有道是将心比心,曹郑待甄柔宛若自己的女儿一般厚爱,久而久之下,甄柔也不知不觉改变了曾经对曹劲的百般嫌恶,有了自己也未发现的孺慕之情,言谈间便也带出了一二,这让甄柔面对曹郑少了慎重,凭添了些随意,关心也是自然而发。

    感到甄柔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亲近,还有话语下的关心,曹郑虎目顿时闪过一丝暖意,再念及自己亲女曹金珠刚才心虚胆怯的样子,失望之余更护短起来。

    他是何人,便是甄柔忍得再好,他又岂会发现不到甄柔双肩受了一些罪?

    不仅能发现甄柔在自己面前的隐忍,他连堂上这一刻的气氛变化也看在眼里,怕是都在猜测他为何如此看重甄柔吧。

    可他又为何不看重甄柔呢?

    诚然,最开始他对甄柔抬举乃事出有因,是有些情感的偏颇转移。

    但更重要的是,甄柔她很烈性真实,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长辈在亲近。

    他敢肯定,对于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在座的人都很好奇,但只要他不说,她们就没有一个敢问。而唯一敢问的卞夫人,也是为了打听试探。只有甄柔,会像家常一样随意的问出来,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这样的甄柔,加上本来的感情偏颇,简直就和他心中女儿一模一样,他当然要宠她!

    要让她肆无忌惮的活着!

    他就是要给她撑腰!

    曹郑目光掠过堂上一众人等,虎目精光一轮,控制人心的快意浮上心头,他越发慈爱的对甄柔道:“老夫本已经坐车到了御前,听见到处都是对你昨日遣送宫女一事的议论,老夫恐你过来请安时,会在府外那段路上遇见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便又折返回来。”

    说到这里,曹郑蓦然一停,目光缓缓看向满堂众人,便是冷声一哼。

    曹郑目光犀利,一一从所有人身上巡视而过,目之相视,对方不觉生起心虚,待这重重一哼,只觉心头一颤,后悔不迭。

    果然,紧接着就听曹郑道:“可谁知道外面的人没奈你何,府里的这些人倒针对起你来,还敢动手!”

第三百四十九章 道歉

    一句话,问都不问,就直接站到甄柔一边,定了对错。

    而且听语气,还将她们所有人都归到甄柔对立面。

    众人神色大变,怜夫人最是沉不住气,立马就急急辩解道:“君候,妾可没有针对世子夫人,都是”好在怜夫人有一口吴侬软语,即使语气又急切又尖锐,嗓音却依旧娓娓动听,没有一丝半点的刺耳。也亏得怜夫人谨小慎微惯了,及时刹住话,没有将卞夫人母女、姑妇三人一股脑兜出来,她只慌张地捂着嘴,不安地又心虚地看着卞夫人。

    却殊不知怜夫人这一副样子,虽没有指名道姓是谁为难了甄柔,却与直接告状无异,甚至还昭显了一番自己之所以没有帮甄柔一二,乃是慑于对方的淫威。

    席地坐在对面的二娘子曹银珠已是十五岁的人了,再是性子软弱,毕竟是侯府的女公子,如何看不出生母怜夫人这般表态是何意,她脸上臊得慌。

    这是一个看重风骨品行的时代,她不明白生母为何总是这样见风使舵,就不能像其他几位夫人一样稍微遮掩一下,为何非要做得人人皆知?可知连底下侍女们都要看不上她们母女的做派了。

    曹银珠心里百般为生母怜夫人的做派羞愧,又恐得罪嫡长姐,忙睃向曹金珠,不妨曹金珠视线正好从怜夫人身上转来,厉目与她而视,曹银珠娇柔的瓜子脸上惧意一闪,就是惶然低头,不敢与迁怒的曹金珠再对视了。

    卞夫人从来不屑一顾怜夫人,听到怜夫人又惊又恐之下,还是将过失引到她身上,她也只是脸色微微一变,连眼尾余光都不曾看卞夫人一眼,已镇定自若了下来,仿若将被君候问责的不是自己一般,上前欠身一礼道:“妾并未针对世子夫人,也是为了世子夫人着想,才会多规劝几句。”

    卞夫人到底是自己的正室夫人,有些薄面还是要给的,曹郑终于从甄柔身上移开注意,看向在跟前屈膝行礼的卞夫人,却又是冷声一哼道:“你当老夫是老眼昏花么?老夫可是亲眼看到你女儿和儿妇对阿柔动的手!”

    听到曹郑将曹金珠和李玉莲,视作她一个人的女儿和儿妇,仿佛和他曹郑没有半点关系一样,倒将真正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就是曲阳翁主所出的甄柔,巴心巴肝的看作亲生女儿,卞夫人也神色不变,只直起身道:“她二人敢对世子夫人动手,确实不对,理当小惩大诫,妾就责令她二人今日先与世子夫人道歉”

    话才起头,曹金珠和李玉莲不愧为嫡亲姑嫂,立时愤然抬头,“母亲(夫人)!”异口同声地反对。

    卞夫人听到二人都表示不服气,她的神色依旧丝毫不变地道:“君候,看来她二人还是没有知错,妾只能罚她二人跪宗祠三日,禁足一月。”

    责令下来,满场哗然。

    甄柔亦不由惊讶地看着卞夫人,她没想到卞夫人对自己人居然也能这样果决,要知被责令的可还有卞夫人引以为傲的爱女曹金珠。尤其是曹金珠已经十八岁了,今年好几次听到曹郑在家宴上提及,金珠和银珠姐妹都已经到了婚配之年,如今又举家迁到了京都洛阳,想必曹金珠的婚姻也该就要定下来了。这个时候却责令曹金珠跪宗祠三日,禁足一月,可谓惩罚极重了。

    甄柔着实理解不了卞夫人的做法,不过又一想卞夫人将卞氏主母的位子给阿姝,其舍得牺牲的果决态度,倒也觉得这会是卞夫人的行事。

    卞夫人又岂是理会其他人眼光的人,如果真要去理会,就以她声色侍人的倡门出身,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君侯夫人位子。是以,她一将责令说出,就厉目看向自己的女儿和儿妇,肃声接着道:“让她们好生涨涨记性。若对此还有异议,那就加重的罚!”

    语气端然有力,显然不是说笑。

    在场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曹金珠和李玉莲虽然自幼舞刀弄枪,比普通女子强上几分,但到底还是养尊处优惯了,可谓身娇肉贵,这罚跪宗祠三日,却是要将她们关在宗祠生生跪上三日三夜方得出来,每日也仅有侍女送一份胡饼一碗温水用以裹腹。可以想见,她们出来时,至少也要脱去一层皮,狠狠遭一次罪。

    跪三日的惩罚已经如此严厉了,现在竟然威胁还要再加重的罚。

    不算上李玉莲这个儿妇外人,众人都要忍不住怀疑卞夫人到底是不是曹金珠的亲生母亲了,怎有这等狠心的母亲,毕竟按现在的情形,其实罚禁足一月已经足够了。

    然而,未料卞夫人的惩罚是过于严厉了,却似乎让曹郑满意了。

    待卞夫人说完后,又请示道:“君侯,您看可还需要另加惩戒?”

    就见曹郑脸上的怒色缓下来,道:“府里的大小事,既交给了你,这等教诲内眷的事你自行决定,老夫不会干涉你。”

    此言一出,让所有人都明白,曹郑即使偏颇甄柔,卞夫人还是齐侯府里的当家主母。

    甄柔若有所悟,不由多看了卞夫人一眼。

    卞夫人却宠辱不惊,对姑嫂二人仍是疾言厉色,道:“来人,将大娘子和二少夫人带下去御下环佩锦衣,即刻送往宗祠执行惩戒。”

    曹金珠和李玉莲再次双双愕然,没想到卞夫人重惩不说,竟然还让侍女押她们下去,立刻执行惩戒。

    “母亲(夫人)!”二人再次忍不住叫出声。

    卞夫人一听神色更为严厉,催促道:“还不快将她们带下去!”

    堂内的侍女不敢对甄柔动手,但对姑嫂二人却没有那份顾忌,转眼就见数名侍女分别围着二人过去。

    双拳难敌四手,且在曹郑面前,姑嫂两个可是再不敢胡乱挣扎了,只得趁侍女押上自己之前,给自己多留一两分体面,由曹金珠率先道:“不用你们,我自己走!”说罢,都不敢都看曹郑一眼,就低着头,转身朝外而去。

    却不及迈出一步,只听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道:“不是说要向世子夫人道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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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能言

    出声的同时,曹劲已一步跨过门槛,走进大堂。www.uu234.net

    闻声回头,见真是曹劲来了,甄柔不禁一笑,两人的目光隔着众人交汇。

    看到甄柔,曹劲冷峻的面孔上,仿佛千里冰封一夕融化,他薄唇微勾,带出一抹很浅淡的微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在这一刻满含笑意。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无疑是眉目传情。

    再加上曹劲一进来,目光就向甄柔看去,其重视之意毫无疑问。

    曹劲在洛阳已居三年,现官拜大将军,掌京畿重地全部兵马,对甄柔昨日的行为必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却还是一副铁汉柔情的样子,对甄柔的亲昵劲堪比新婚夫妻般,可见曹劲根本未怪罪甄柔昨日之举。

    但怎么会这样?

    天下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即使甄柔花容月貌,天姿国色,可他们到底已经成婚五载了,当初引为天人的新人,如今也该是旧人了吧?曹劲现在又势力大增,怎会甘心守着一个女人?何况另一边的红颜知己,那可是堂堂嫡长公主,哪个男子又能抗拒姿色同样不俗、还有这等尊贵身份女子的爱慕呢?

    众人难以理解,只能道是小别胜新婚。

    想着甄柔毕竟姝色照人,为人母后,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整个人仿佛正瑰丽盛开的繁花,容貌较过去更为夺人心魂,曹劲本就心悦甄柔,现在又三年未见,难免一时又生了新鲜感,所以才对甄柔昨日的行为暂时宽容以待?

    如是一想,只觉甚有道理。

    不由感慨,看来甄柔还真是好命,都做下这等让夫家难堪、让丈夫面上无光的事,不但能全身而退,还狠狠削了卞夫人的面子,让卞夫人将自己的女儿和儿妇一起赔了进去,由此让府里,乃至府外的人,都明白她甄柔即使还只是世子夫人,但比起卞夫人这个名正言顺的曹家主母,更有话语权,至少曹郑和曹劲两父子都站在她这一边。

    也只怕经此一事,洛阳这里的贵妇贵女们,即便心里看不上甄柔昨日的行径,也会鉴于甄柔在曹家的地位,不得不与之交好,甚至屈意奉承。而有了甄柔这个可以代表曹家的世子夫人在,本就被一众夫人贵女所诟病出身的卞夫人,估计也只有被忽视的更彻底了。

    不过这也不一定,毕竟刚才曹郑也说了,府里的内务是交给卞夫人了,也就是卞夫人还是曹家的当家主母。只是这一次交锋,甄柔一下占据了上峰,以后能代表曹家女主人的,到底是她们中哪一位还得再看。

    现在首要的,还是看卞夫人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毕竟又来一个为甄柔撑腰的。

    看着曹劲与甄柔旁若无人的相视而笑,众人一时间心如电转。

    曹劲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甚至愿意让人知道他对甄柔的看重,却还不至于在外面刻意为之,故与甄柔目光相交后,他薄唇一抿,脸上神色又沉了下来,尔后走到曹郑跟前,长揖一礼,道

    “儿子见君候久未出现在朝上,且今日朝上也无大事,便提前下朝回来,又闻君候来了卞夫人处,忙赶过来,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幸有安内侍在檐下与儿子说了,才知二嫂和大妹以下犯上对世子夫人不敬。好在卞夫人明事理,虽一开始纵女行凶,但在君候到了之后,及时改变态度,其转变之快让人佩服,不过此乃卞夫人之本能,毕竟优人无忧。可为何听说卞夫人已让她们道歉,儿子却未看见?只见到她二人无任何悔意,并欲以再争辩一番。另外卞夫人让她们立即下去受罚,就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想就此将道歉的事揭过?让世子夫人遭受冒犯,却得不到应有的道歉?”

    言毕,曹劲仿佛这一番能言善辩的人不是他,已然又是一派铁面无情地负手而立。

    却徒留众人听得一愣,好似今日才真正认识曹劲一样,委实难将他们那位英武勇猛的世子和刚才深谙说话之道、为自己妻子讨回公道的人联系在一起。

    甄柔是曹劲的枕边人,早在三年前就见识过了曹劲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还时常被噎得哑口无言。可饶是她比在场所有人都早有准备,却还是听得忍俊不禁,简直忍了又忍,才让自己没有当场笑出来。

    什么是好在卞夫人明事理,所以一见到君候来了,立马从纵女行凶变成严厉惩戒?还转变之快让人佩服这分明就是极尽讽刺之能,嘲讽卞夫人表里不一。

    尤其是一句此乃卞夫人之本能,毕竟优人无尤,真是骂人不带脏。

    《国语》记载:齐襄公时,有优伶自言:“我优也,言无邮。”邮,通尤,过错之意。

    是以,优人无尤,即是伶人说话没有过错。

    但这貌似宽容,实则是世人已在心中断定了,不要将伶人之言,当一回事。

    追其原因,不过是伶人乃贱籍,因为太过低贱,自然优人无尤。所以读书人、君子之流正好与其相反,因其清贵,当君子一诺值千金。

    而伶人为何被定为贱籍,乃伶人自幼所学就是如何以声色动人,加之他们无论男女,往往都是姿容秀丽,又多伴于达官显贵,乃至天子的身边。他们以身色侍人,又极会察言观色,然后就能很轻易魅惑于主上,从而进谗言佞语,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此,若不将之定为贱籍,不将他们的话当作做乐时的戏言,岂不是天下都要乱套?

    故,所谓优人无尤,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伶人只是一个声色侍人的玩物,低贱至极,他们的话除了谎话就是佞言,不可信之。

    也众所周知,卞夫人出自倡门世家,伶人那一套自然也就是卞夫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如是,曹劲这一句话实是极狠,可谓是直接骂卞夫人是一个声色侍人的低贱伶人,尽是满口的谗言佞语,怎可信之?

    然后话锋一转,就指出卞夫人果然出尔反尔,口口声声让姑嫂二人道歉,结果转眼把二人带下去,实打实的伶人做派。

第三百五十一章 护妻

    甄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曹劲骂人不带脏字的。www.uu234.net

    众人则在意外过曹劲如此能言善辩之后,也逐一反应过来了。

    然后,便是竞相沉默,目光难掩诡异地睃向曹劲。

    这岂是他们一开始以为的深谙说话之道,曹劲嘲讽刁钻之能简直堪比文学会上那些极具鬼才的文人秀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骂人不带脏不说,还让人找不出反驳质疑的地方。

    另外倒真有一点,若不是曹劲提醒,他们的确忽略了都去震惊卞夫人对亲生女儿的严惩,以至于忘了姑嫂二人还要给甄柔道歉。

    现在经曹劲一提及,思绪就不由随曹劲的话想了下去。

    姑嫂二人的惩罚是当着曹郑面定下来的,其实这跪祠堂三日的惩罚就已经逃不掉了,卞夫人却让二人立即领罚,委实有些画蛇添足了。而卞夫人显然不是会多此一举的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卞夫人此举是为了帮姑嫂二人躲开向甄柔当面道歉。

    其实有了这等严惩,姑嫂二人向不向甄柔道歉已经无差,可让道歉是卞夫人亲口说的,现在又想趁所有人注意不在的时候,就此将道歉的事躲开,这将他们当什么了?尽在她卞夫人的掌握之中么?

    看来当真如曹劲所言,优人无尤。

    也难怪要将他们伶人定为贱籍,这等满口谗言佞语、只知道惺惺作态的人,果然不可信!

    没有人喜欢被人当傻子一般的愚弄,众人心下顿时冷笑连连,也越发冷眼旁观起卞夫人该如何应对。

    众人如此,何况曹郑?

    正所谓擅弄人心者,最忌讳的亦是为他人所愚弄。

    曹郑虎目精光一闪,他危险的眯了眯眼,对曹劲担心他才赶来的话不予置评,只对曹劲刚才那一番极尽嘲讽告状之能,乃至后面不着痕迹挑起包括他在内的一众人等对卞夫人的不满,他颇为玩味有意思地看了曹劲一眼,然后道:“世子既然过来为妻声讨公道,那就正好与老夫一起将今日之事弄清楚。将让世子夫人受罪的人都找出来,到时让她们一起道歉。”说罢,径自走到基台上的主位坐下,一派要为甄柔讨回公道的样子。

    曹劲丝毫没有被曹郑揭穿的羞愧,甚至不避嫌的走到甄柔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卞夫人听到曹郑那一句将所有让甄柔受罪的人都找出来,她心里登时就咯噔了一下,满腔被曹劲讥讽的怒火,仿佛三九天一盆冷水泼下,冷了个透心凉。

    她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尊荣地位,全部仰仗于曹郑,所以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态度,却不能不在意曹郑。

    当下再顾不得曹劲的话了,忙向曹郑道:“君侯,是妾急于让她们小惩大戒,忘了向世子夫人道歉一事。现在就让妾将今日之事与君侯逐一相告。”到底当了有二十来年的君侯夫人,即便心中急惶了起来,脸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从容之态,让人不由觉得可是误会了卞夫人。

    曹郑却置若罔闻,只对甄柔道:“世子夫人,有老夫在,今日你受的委屈,尽管说出来。老夫绝对会为你主持公道,不包庇任何一个人。”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陡然一沉,显然意有所指。

    这哪里是要将今日之事弄个明白,分明已经偏心到胳肢窝了,直接断定甄柔受了委屈,要向卞夫人和姑嫂二人讨回公道。

    甄柔身为当事人,对曹郑的维护感受最深,心里只觉不可思议,她知道曹郑对她充满了善意,如一个宽厚的长辈,却没想到在和曹郑妻女对峙的情况下,曹郑竟还是问都不问直接站在她这一边,而且这中她感受不到任何刻意为之。

    那么,曹郑到底为何对她的看重会凌驾于其妻女之上呢?

    心中不由再次生出疑惑,但一想到曹郑恐她为昨日之举所扰,居然连早朝也不去的赶回来,心里的疑惑终归被触动占据上风,为了不让曹郑为难,甄柔不愿揪着卞夫人她们不放,遂放弃这告状的好机会,只避重就轻地道

    “儿妇见府中侍从已够,昨日便将长宁公主当初送来的宫女遣送回宫。夫人为了府中声望,故望我与长宁公主道歉,但儿妇自觉无错,便不肯认错,因此与夫人有了争执,大妹妹和二嫂为儿妇违背夫人之意出头,方有适才君侯所见那一幕。”

    一番话说下来,不但不肯多言卞夫人她们是非,而且为她们三人今日之举各添了一句解释的话。

    曹郑有心惩治她们,故听完并未息事宁人,还是从话中找出茬来,发怒道:“为了府中声望,就让你给长宁公主道歉!?老夫看这才是不顾我曹门声望,我府世子夫人岂可与人低头!?简直荒谬至极!”

    “还有今日若不是老夫未及时赶到,你们就要强压世子夫人向长宁公主道歉!?”说时冷冷看向卞夫人她们。

    大概做贼心虚,曹郑此言一出,卞夫人三人心里都是一颤,曹金珠和李玉莲这对姑嫂更是脸上蓦然一白,一副惶惶之色。

    曹郑高居上位,将姑嫂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当下连道三声“好”。

    卞夫人到底陪在曹郑身边三十来年了,对曹郑可谓很是了解,一听曹郑连声道好,再端不住一派沉着冷静,忙打断曹郑接下来欲脱口的话,道:“君侯息怒。世子不日将迎娶长宁公主之事人尽皆知,世子夫人昨日大张旗鼓将长宁公主送来的宫女遣走,此举落在他人眼里未免有嫉妒之嫌。妾恐世子夫人背上妒妇之恶名,世子也会因教妻不严有损威名,这才让世子夫人给长宁公主道歉。”

    知道今早的事隐瞒不到,而且有了曹劲挑拨的优人无尤的话,卞夫人也不敢再在曹郑面前隐瞒什么了,于是也承认对甄柔的强制道:“洛阳汇集天下最出类拔萃的文人秀士,我曹门初来乍到,就落下这等口舌,妾实在担心此事再为这些文人抓住,又对我曹门口诛笔伐,是以一时不免过激,强行让世子夫人道歉,此时回想实在愧对世子夫人。”

    不愧是卞夫人,在形势已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地想到曹郑生平最恨,就是被天下文人痛骂“曹贼”一事,现在不仅将文人的怒骂提出来,还让人想到甄柔正是曹郑背负骂名的始作俑者之后。

    然而,正如曹郑揭穿的,曹劲为护妻赶来。

    既然如此,又岂会让卞夫人轻易过关。

    只听曹劲道:“卞夫人道人人皆知我将迎娶长宁公主,可我怎不知自己要娶长宁公主?”

第三百五十二章 表态

    一语哗然。www.uu234.net

    众人再看夫妻两人,皆是一派从容澹定。

    他们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甄柔昨日敢如此张狂行事,今日又这般肆无忌惮,原来是早知道曹劲不会娶长宁公主了。

    是了,好像传闻中,更多的是长宁公主芳心暗许曹劲,并未提及曹劲对长宁公主如何。会认为曹劲必将迎娶长宁公主,也只是出于惯性思维,毕竟最难消受美人恩,长宁公主不仅是一个难得的大美人,娶她的好处更是不胜枚举,尤其是在政治上的帮助不少,怕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何况是醉心权势的曹劲?是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曹劲根本就不会娶长宁公主。

    这样一来,那今早上对甄柔的说教,不就是笑话一场?

    想到这里,席地而坐的人都不由庆幸,幸亏一开始存了观望再看看的念头,不然现在下不了台的就是她们了。

    尤其是看到堂上站着的卞夫人及其女儿、儿妇三人,心中更是再庆幸不过。

    除了高居主位的曹郑,堂上正坐的人,都与卞夫人她们三人在身份上天然对立,见三人现在更难以解释了,心下不约而同地生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意,暗自猜测三人听到曹劲这个正主都说不会娶长宁公主了,这会儿估计心里才最是难以置信、懊悔不迭吧。

    正如其他人所想,卞夫人她们三人早已彻底慌了,简直后悔莫及,都知道这下是真的遭了。曹金珠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事的侯府女公子,饶是平时看起来再沉稳端方,此时也经不住慌了神,率先犹自不肯相信地叫道:“世子怎会不想坐拥齐人之福,何况那还是嫡长公主!我知道了,世子一贯仇视母亲,为了在父亲面前陷害我们,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听到曹金珠的指责,曹劲连多回头看一眼曹金珠都不曾,已决然道:“我此生只有甄氏一个妻子,现在不会娶长宁公主,以后也更不会再迎纳其他女子。”

    曹劲语声沉缓,逐字逐句道出,却犹如重磅落下,听得所有人都是一震。

    原以为今日的大反转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没想到真正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

    面对众人震惊又不可思议的目光,曹劲却依旧神色从容,只在甄柔惊喜地看过来时,他温和地对望过去。

    甄柔看着曹劲不掩温柔的黑眸,心里又是意外又是惊喜,虽在私底下她提过这样的期望,曹劲也有过类似这样的许诺,可到底只是私底下。

    许是前世的薛钦真的伤到她了,连青梅竹马十数年的情谊都抵不过权势的诱惑,让她对于曹劲的话下意识地不敢全信,万一有朝一日曹劲需要与人联姻就可实现他的天下霸业,这实在太诱惑人了,她心底下还是觉得曹劲难保会改变主意。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曹劲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他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这样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犹如给予她一颗定心丸,也为她抵挡了接下来的压力。

    “夫”字天出头,不仅意味丈夫大于天,更意味丈夫当顶天立地,为妻儿撑起一方天地。

    天底下已为人妻的女子,应该都盼望着有一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支撑天地的丈夫吧,甄柔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只知道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没有乌压压一堂的人,她觉得自己大概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曹劲,不过到底还理智尚存,她只情不自禁地凝望着曹劲,脸上眼里都是抑不住的喜色。

    在场就曹郑和曹劲这对父子俩,余下的都是女子。

    这个时候的女子,所求很简单,不过寻一良人恩爱到白头,可当嫁人之后才知是奢望。

    像李玉莲凭着家世,看住了二公子曹勤十年,如今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勤纳了两妾,而且两妾都即将产子。

    她们听到曹劲竟主动说只会有甄柔一个妻子,再看两人又一次旁若无人的凝望,那对望间的脉脉情谊,再是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

    原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少女时期的一个梦,嫁人后便该梦醒了,结果这并不是梦,只不过是她们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

    既然天下大多数女子都不曾遇到,那为何又要让甄柔遇到,还偏偏出现在她们的眼前,对方还是曹劲这样手握重兵的男人?

    这一刻,在场的女人们都让两人相视的一幕刺痛了双眼,或根本就是让曹劲的话扎到了心里去,都极不是滋味。

    她们也在这时才明白,难怪之前甄柔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绝不会为曹劲纳妾的话,怕是私底下早得了曹劲的许诺吧。

    曹郑亦是意外,他知道曹劲十分看重甄柔,却未料到一贯冷心冷情的曹劲,居然愿意为甄柔做到这一步,何况他父子二人的野心太大了,绝不是一个女人在身边就够的,并且曹劲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实在太不足以传承了,不由皱眉道:“世子,君子一诺抵千金,你可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听到曹郑如此问曹劲,在场的女人们不由一喜,仿佛看到了刚才一幕不过笑话。

    男子在浓情蜜意时,一时情动是有可能许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诺言,却往往等不到红颜老去,当初的良人已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啼,山盟海誓也转眼成空。

    甄柔如今容貌正盛,曹劲爱之重之也是正常,但十年二十年呢?

    如此一想,众人一下心里舒坦多了,只是曹劲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极为难得了,不觉又隐隐期待起曹劲对曹郑的问话会如何回答。

    就见曹劲不假思索地道:“君侯,此为深思熟虑之言。”说着侧首看了甄柔一眼,复又道:“儿子与君侯不同,世上佳人有万千,若不是心中那人,再多佳人相伴也是枉然。”

    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王朝末年,却也是一个情感外放的年代,以文人骚客为首大抒情感,男女大胆求爱、寡妇再醮都是稀疏平常。

    故众人并不意外曹劲这番话,只认为曹劲这番话有讽刺曹郑之意,毕竟人人皆知曹劲介怀曹郑广纳佳人致使其生母阳平公主早上逝。

    一时间,堂上气氛微沉。

第三百五十三章 落幕

    闻言,曹郑却有刹那的恍惚,似呢喃自语道:“若不是心中那人,再多也是枉然么……”声音越说越低,渐渐低不可闻。顶 点 X 23 U S

    只是在说时,曹郑的目光逐一从众妻妾的脸上划过,最终却落在甄柔和曹劲身上,看着他们并肩而立,看着他们不经意间目光相对,那只有彼此才懂的会心一笑……曹郑深深闭上眼睛,本是精神奕奕的脸上忽然有些疲惫了,他伸手揉了揉右边的额际。

    甄姚一见,哪还有先前与卞夫人相争的跋扈,尽是柔情似水的关切,忙问道:“君候,可是旧疾犯了?”

    卞夫人是一个擅于抓住一切机会的人,加之今日的事太过让她措手不及,她不及深思,就先声夺人的道

    “世子,我知你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阳平公主,还占了阳平公主君侯夫人的位子,这些年你对我及我所出子女不假辞色不说,还百般刁难,我体谅你失恃之痛,更不愿君候为家中不宁伤神,不仅让自己对你处处退让,更教诲我所出的一双子女忍让,可世子却越发欺人太甚,你如何辱骂讽刺我不要紧,毕竟我本就曾是倡门女,可金珠却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同父之妹,一个不懂世事的弱女子罢了,世子何必咄咄逼人?还有君候更是你生身之父,还选你为世子,你又何必这样气君候?未见君候一直受旧疾所扰么?”

    一句句一字字,都是一个深明大义、处处忍让的后母形象。

    倒是曹劲,在卞夫人的话中,成了一个充满戾气的人,上不敬后母,下不爱护幼妹,甚至还置生父于不顾,将生父气的旧疾复发。

    更讨巧的是,卞夫人并未直言曹郑现在面露不适乃曹劲所气,只是通过言语的引导,让人以为这会儿正是曹劲将曹郑气的头痛顽疾又发作了。

    甄柔不由感慨,嫁进曹府五年,还每日晨安时要一见,她却直到现在才终于见识到卞夫人的厉害。

    可不就是厉害么?

    卞夫人还将她自己和曹金珠扯进来,道是曹劲对她们百般刁难,这样一听,不禁让人以为今日她们三人会陷于此般境地,也是曹劲刻意为之一般。

    若不是她和曹劲乃对立一方,甄柔都想要为卞夫人鼓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卞夫人还能沉着冷静的尽力扭转局面。

    甄柔知道曹劲对曹郑这个生父一直心怀芥蒂,但他们父子俩,一个是她亲密的枕边人,一个是她视为亲厚长辈的人,她委实不愿看到他们的关系被人恶意挑拨,不由担心地看向曹劲。

    察觉甄柔担心的目光,曹劲含笑地回看了她一眼,黑眸里尽是混不在意的轻蔑。

    甄柔一怔,随之反应过来。

    是了,曹劲已不是需要仰仗父亲的孩子了。

    今时今日的曹劲,俨然已经拥有与曹郑分庭抗礼的实力。

    所以,他有那个底气,不惧任何人的挑拨。

    但虽是如此,可她还是私心希望他们父子不要再添隔阂了。

    甄柔心里如是期望的想着,便敛下担心,任由曹劲处理。

    然而,曹劲根本没有与卞夫人一争长短之意,对于卞夫人的指责,他就不屑的哼笑了一声,便不予理会。

    这样不屑一顾的态度,就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比争论被占了上峰还要去令人难处,卞夫人保养得宜的端庄面孔上,顿时闪过一丝夹杂了怒火的难堪。

    好在曹郑适时的睁开了眼,用揉额际的手向曹劲罢了罢手,道:“你既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那就好好待阿柔,就像你说自己说的,有心中之人相伴,便胜过世间万千。”

    曹郑一向以功利为重,未料他竟轻易由了曹劲,还叮嘱曹劲好好待甄柔。

    不说其他人听得诧异,甄柔和曹劲身为当事人亦是意外。

    卞夫人却脸色陡然一变,不愧是当了曹郑三十多年的枕边人,立时发现曹郑并非真的头疾又发作了,而是被曹劲的话触动了,她今日再次找错了话回击。

    而事不过三,她今日之错,又岂止三次?

    卞夫人这一下真的慌了,脸上的镇定自若也维持不下去了,下一瞬果然就对上曹郑微眯着的虎目,听他道:“世子与世子夫人乃老夫的继承人,他们夫妻恩爱,分明于我曹家有利,你却意图破坏。卞氏,看来老夫这些年真是被你蒙蔽了,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确实是优人无尤,老夫如何再放任你主持中馈、教诲子女?”

    说到此处,曹郑不予理会卞夫人惨白的脸色,看向右手一众席地在坐的侧室如夫人,略思忖道:“阿姚出身高门,有主持中馈之能,但目前尚在孕中,不能过于劳累,那就由阿姚代为主持中馈,英夫人你从旁协助。另外六郎和八郎”

    才提起两人,坐在末端的环夫人骤然抬头,美眸里盈满了期待之色。

    曹郑看着环夫人那张三四年不曾仔细注意而有些陌生的脸,终是想起以往相伴的那些年,只是曾经矜傲飞扬的眉宇间已然变得平和黯然,还隐约有几分凄苦之色,遂心道差不多惩罚已够,也再没有比生母更适合抚养的人了,故接着道:“……他二人就还是回到环夫人你这位生母那去。”

    闻言,环夫人噙在眼里的泪水一下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没有去拭泪,只深深地在原地匍匐了下去,道:“谢君侯。”虽极力隐忍着哭腔,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此刻的激动。

    曹郑却无心理会,他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又伤心欲绝望着自己的卞夫人,也不知是对卞夫人还有感情,还是卞夫人到底是正室终归不同,复杂的目光变了变,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给卞夫人留了一线余地说道:“带你的女儿和儿妇给世子夫人道歉后,你就在院子里好生反省,老夫会念着你我多年夫妻之情再酌情考虑。”

    说完,曹郑又疲倦的闭了闭眼,叫甄姚道:“老夫乏了,阿姚你随老夫一起先走吧。”

    甄姚应诺。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场由卞夫人挑起的事端,也由卞夫人失去主母权利而落下帷幕。

第三百五十四章 登门

    曹郑的如夫人们,都是高门出身的贵女,这些年居于卞夫人一个倡女之下,心里如何能平?待恭送曹郑携甄姚走后,都不约而同地的留下,等看卞夫人带着女儿、儿妇低头道歉。m.www.uu234.net

    卞夫人到底是当了二十多年的主母,便是骤然失势,至少在面上还是很快的恢复了一派从容,对留下等看笑话的妾室门直接视而不见,率先目不斜视的走到甄柔跟前,便是屈膝一礼,道:“世子夫人,今日冒犯了,抱歉。”

    行礼如仪,声音四平八稳,不见任何心不甘情不愿的屈辱之感。

    甄柔与卞夫人这些年处得相安无事,对于卞夫人在自己面前低头,她并没有四位如夫人那种一解心头之恨的畅快,再则她们毕竟有姑妇之名,即使今日她占了理,一旦受了卞夫人这一拜,有理也变成无理。

    于是在卞夫人拜下这一刻,她立马侧身避过。

    四位如夫人虽见甄柔避开了,但卞夫人到底还是实打实的向甄柔这个晚辈行了礼,她们只觉像三伏天饮下一杯冰水,整个心里舒坦至极。

    而有了曹郑一怒之下免了卞夫人的主母权利,曹金珠和李玉莲还是被震住了,她们不敢再生事端,待卞夫人道过歉后,也憋住气相继向甄柔屈膝一拜,都是说道:“世子夫人,今日冒犯了,还请恕罪。”

    甄柔这次未在避开,也心安理得的受了她们礼,这些年彼此虽也处得相安无事,可也是自己多退让,没有理会二人每每看到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虽不愿与她们争锋相对,但看到二人低头道歉,甄柔这些年被针对的不甚烦扰还是为之一解。

    郑玲珑是一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看得出来甄柔对曹劲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不会再另娶或纳妾十分动容,两人之间那看不到旁人的柔情蜜意委实太浓了,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她便当着甄柔和曹劲的面,找了最好说话的怜夫人道:“世子和世子夫人正是小别胜新婚之时,我一个寡嫂跟在旁多打搅,就先到怜夫人你那坐一会儿,我也正好有江南一带的绣品请教怜夫人。”

    如此又等了片刻,待甄柔和曹劲出了侯府,日头已高悬正空了。

    曹郑和曹劲这对父子,今日一个到了宫门口突然折返,一个很早下朝出宫,加上昨日甄柔大闹遣送宫女的那一出,如何不让人觉得有异动?

    于是,府外路过的人不觉多了起来,远胜于今早出门时。

    甄柔和曹劲都是明白人,二人看得心照不宣,依旧闲庭散步般缓步而行。

    阿丽则跟在三步之外。

    甄柔仰头望着正午阳光下,曹劲虽是肤色略显黝黑,却难掩英武俊朗的面庞,她就抑制不住嘴角上扬,道:“夫君,你提早下朝没事吧?”说时,轻声细语,温柔极了。

    曹劲听得浓眉微挑,低头一看,只见甄柔眼睛亮晶晶的,目光颇有几分仰慕之意,还透着和声音一样的温软柔情。

    天下男子没有不喜欢被自己妻子小意温柔的相待,尤其是这之前才被冷冷清清的晾起,有前者衬托之下,更显温柔相待的珍贵。

    如此之下,饶是曹劲十分清楚甄柔此刻的转变为何,也不由得有些许飘然,对自己今日趁机安甄柔之心的做法更觉明智。

    不过曹劲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作淡漠的掠过路上悄然窥视的众人,道:“我进宫后,听下面人禀告,有关你遣送宫女的流言传得甚广,还有一些好事的文人当日就写文章怒斥,我估计你今日去侯府可能会遇到些针对。后来听闻君侯为你缺席早朝”

    话一顿,曹劲抿了抿唇,似有犹豫了下,半晌还是说道:“我才是你的丈夫,君侯不过舅氏,护你岂需要他?所以我便在早朝前,事先知会皇帝提前结束早朝。这样既于我无碍,也不会有那些不知所谓的文人,再胡乱编排什么是你让我不顾朝堂政事。”

    曹劲平铺直叙的说来,就一番讲述事实罢了,却听得甄柔一愣。

    她没想到沉稳如曹劲,也会有这等莫名其妙的比较之心,还有曹劲并非在意非议之人,如今却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他人的想法。是以,诧异之后,即使曹劲所言并非柔情蜜意的情话,却仍听得她心中如食蜜般甜。

    这时,正好拾阶而上,一跨过大门,就回到他们的府邸。

    没有外面人的窥视,甄柔便欠身一礼,朝着曹劲盈盈一拜,道:“那妾就谢过夫君考虑如此周全,免于妾沦为褒姒之类的红颜祸水了。”

    曹劲扶起甄柔,也就顺势牵起甄柔的手,走入通向正院的园林小径,戏虐道:“你这礼白谢了,从两年前我为你修这座园林时,你就已经被人引为褒姒了,早是洛阳人心中的红颜祸水。”

    甄柔看出曹劲的戏虐,她心思一转,就道:“西周灭亡,根本是周幽王无能,褒姒才担了这祸水之名。若周幽王有其先祖武王的能力,被他宠爱的褒姒,就不是祸水,而会留下明君贤后的恩爱佳话。所以……”尾音拉长,笑盈盈地看着曹劲,“妾会被引为红颜祸水,只能说是受夫君所累了。”

    曹劲听得摇头直笑,“不晓得你哪来这些歪理。”

    甄柔可不觉得自己是歪理,她理直气壮道:“我怎是歪理,夫君可仔细想想。”

    曹劲见甄柔一脸正色,他只好略思索一二,旋即神色一正,不由多了一分意外的看着甄柔,大方承认道:“以往从不曾想过这类假设,不过经阿柔提及,确实是如此。世人太过苛责女子了,总把失败归于女子身上。”

    说到这里,两人已走出园林,曹劲接着赞了一句甄柔的想法,便由此另外道:“不过卞氏却并非绝对无辜,今日能让她失宠于君侯,也多亏”

    犹言未完,只见姜媪等在正院门口,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禀告道:“长宁公主求见世子夫人,已在大堂等候多时。”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义

    闻言,甄柔看了一眼曹劲,问道:“只要求见我?”

    人老成精,姜媪一听就明白,为甄柔详细说道:“世子夫人和大少夫人前往侯府晨省不久,长宁公主便登门求见。m.www.uu234.netm.www.uu234.net得知您不在府里,她也直言不要紧,要等您回来。她应该和老奴一样,并不知道世子会返回府里。”

    甄柔点头,都等了一个上午了,看来长宁公主是一定要见到自己才肯作罢,而且长宁公主不仅有嫡长公主之尊,和曹劲还是血缘极近的表亲关系,确实不好一次见面的机会也不给。

    于是,甄柔看了看当空的日头,对曹劲道:“已经午时了,长宁公主都等了一个上午,不好不留她一起用午食,不如夫君和我一起与长宁公主进食?”

    神色自若,声音更是带着一丝混不在意的轻快。

    曹劲却直觉最好拒绝,且他也不想与长宁公主再多牵扯,故道:“按我的意思,不见也罢。不过你决定要见,那就见好了。但她要见的人是你,所以你一个人见她即可,我带满满在书房用午食。”说完又想起长宁公主在他第一次表态之后,居然在时隔两年后做法更激进了,不由补充道:“我和长宁公主连单独见面也不曾,她若说什么我与她有关系之言,你且勿信。”

    甄柔听到曹劲拒绝见长宁公主已是满意,又听他再三强调与长宁公主无关系,终是抑不住眉眼弯弯的笑了。

    姜媪低头敛目地在一旁听着,她已经忧心忡忡了几日,尤其是在长宁公主今日找上门后,更是着急到了极点,这会儿听曹劲如此一说,也不禁大松了一口气,悄然露出了一个笑脸。

    不知曹劲可是为了让她住的习惯,不仅室内摆设布置的和信都府里一样,连现在这座正院也和在信都的三房院子一样,是一个三重院落,书房就位于正院第二进的右边侧室。

    如是,两人一起进到第二进院落方分开。

    甄柔则独自来到位于第三进的院落,还未步入正堂,远远就透过大敞的大堂门,看见长宁公主独自席地坐在大堂左侧的位上。四隅则有姜媪安排了当值的侍女静立着。

    等了一个上午了,长宁公主大约还是有一些着急了,以为是甄柔故意晾着她,才迟迟未现身,于是这会儿一直频频望向堂外。

    甄柔甫一踏进庭院,长宁公主就发现了,立马从位上起身,迎出门口。

    “夫人。”长宁公主见甄柔走上石阶,她随即欠身一礼。

    甄柔这次只是略侧过身子,并没有还长宁公主的礼,只道:“长宁公主与臣妇有君臣之别,一见臣妇就行礼,被人看见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会让臣妇陷入不敬之罪,所以长宁公主以后还是别再这样了。”

    以往每次见时,甄柔也会说一番君臣之别的话,可是眼下却显然话中有话,语气似乎也有几分冷淡。

    长宁公主看着甄柔径自走进大堂的背影,确实态度冷淡了不少,一时也顾不上那点甄柔未还礼的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也随之坚定,尔后理了理衣袂,行止如仪地重新走入大堂。

    甄柔走上基台,在上位跪坐下,见长宁公主也回到先前的位上席地而坐,神色间一派澹定从容,不见刚才来迎她时的焦急了。

    不过转眼之间,竟能如此快冷静下来,甄柔不由挑了挑眉,这样更好,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对于窥觊她丈夫,意图破坏她家庭的长宁公主,她更没有耐心多周旋,故开门见山道:“听说长宁公主已等了一上午,有什么事就直言吧,只是看长宁公主是欲现在说,还是等在此用了午食再说?”

    甄柔说话时,侍女奉上蜜水。

    堂内侍候的侍女,都是当初跟着甄柔从彭城陪嫁过来的,很知情识趣。她们一听甄柔所言,便知是有话要说,当下不用甄柔示意,已垫着脚尖悄然退下。

    长宁公主却为甄柔直白的话一怔。

    自得知甄柔遣送宫女一事后,饶是她心里已准备好甄柔再不好相处的准备,却没想到甄柔这般不客气,委实与以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大概以往甄柔待她极是客气友好,也很好说话,如今却这样冷冰冰的言语,长宁公主有些不适应,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夫人乃聪慧之人,想必已经知道长宁仰慕将军。但长宁更深知将军心中只有夫人,也感念夫人曾经的照顾,并不敢对将军存有非分之想。如今会与将军传出婚约之事,也是因为长宁看着将军这三年在洛阳着实不易,且一心为天下百姓着想,想将保皇派的能人志士收为己用,请其中几位有农学水利之才的有识之士,解百姓生存之苦。”

    说到这里,一双凤眸似有莹莹闪烁的泪光,红菱似的朱唇却咬了又咬,到底没有泪水落下,只隔了许久才接着道:“我父皇听信谗言,以至大汉天下分崩离析,王朝已然到了风雨飘摇之际。长宁以前恨那些乱臣贼子,可自三年前在陈留那段随夫人救济灾民的日子,才知道不怪其他人,当怪我父皇统治不仁。但那毕竟是我父皇,如今长宁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这天下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故向将军提出做一对假夫妻的提议,等将军将保皇派收为己用之后,长宁再自请下堂。”

    一番话虽是极力隐忍哭腔,却仍带了显而易见的哽咽。

    落入耳中,只觉长宁公主光明磊落,大方承认了自己对曹劲的爱慕。

    但正因为其直言,让人不觉相信她后面的话,不会对曹劲有非分之想。

    加之最后一派忧国忧民之言,又先言有曾经一起救灾的情形,再是为父赎罪之念,如何听下去长宁公主都当是一个仁善孝顺的女子。

    “夫人。”这时,长宁公主眸光殷切的看向甄柔,也终于提出了今日登门的目的,“请您看在天底下正受苦受难的百姓份上,允了将军与长宁的约定,长宁保证事成之后,一定自请下堂。”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冷漠

    听到长宁公主大义凛然的恳请,甄柔不由仔细的瞧着长宁公主。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容貌端丽,凤仪雍容,一双美眸柔中带刚,眉宇透着矜傲坚韧。

    观之,不负嫡长公主之名。

    但她不明白同为皇室贵姬,她的母亲曲阳翁主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头,行事如朗朗乾坤让人自行惭愧。而血脉更尊贵的长宁公主,看似风光霁月,却行蝇营狗苟之事。

    若她不答应所请,那是不是她就是铁石心肠,不顾天底下正受苦的百姓呢?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长宁公主,让曾经坚韧不屈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心机深沉之辈,仰或是三年前自己其实不曾真正认清过长宁公主。

    微微摇了摇头,挥去脑中那个青涩的少女为救护好幼童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记忆,甄柔缓缓开口道:“长宁公主,想必世子为您选的的驸马,已经让人给你说了。”

    长宁公主一听,脸色倏然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长宁公主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她这一反问就成了变相承认。

    但比起她自乱阵脚,显然甄柔知道这件事更为重要。

    是了,这是今早上才发生的事,甄柔会知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劲已对甄柔全盘拖出了,不是曹劲为安抚甄柔才给她定了驸马,就是甄柔让曹劲给她定的。

    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姑,对于仰慕的男子,难免会感情用事。

    长宁公主下意识忽略曹劲那样的人,若不是自己愿意,又岂会被他人说动?

    长宁公主只一下就厉声指责道:“是你让将军给我定的驸马!?”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俨然已经认定曹劲会突然态度坚决的让她下嫁,必是甄柔在中作梗。

    甄柔闻言就知长宁公主想偏了,她之所以知道曹劲已经向长宁公主告知了选定的驸马,乃是鉴于曹劲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肯定这两日就会为长宁公主定下驸马。另外她身为儿妇,每日必到侯府请安,长宁公主不知可能不知道,却还在她正请安的时候匆忙赶来,说明长宁公主遇到让她心慌的事了。

    但昨日她大张旗鼓的遣送宫女,长宁公主府就在一旁,长宁公主都没出来看一眼,现在却一大早的赶来,只能说明让其方寸大乱的只有曹劲定下驸马一事了。

    不过这没有说明的必要,甄柔只依旧慢条斯理地道:“是不是我让世子所为都不重要,我只想告诉长宁公主一件事,不论真夫妻也好,假夫妻也罢,我的丈夫不许任何人沾染!”面上虽还噙着微笑,但说出的话语却已透着冷意。

    长宁公主一时僵住,她未料一贯与人为善又好说话的甄柔,在自己说了那么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后,不但突然沉下脸来,还回绝的如此决绝,让她哑口无言。

    今日在侯府与卞夫人一众人争锋相对已经足够疲倦了,甄柔此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应付长宁公主,她也觉得和一个窥觊自己丈夫的女人没有话可多说,以后她们也断不会再往来了,故直接明白的一说完,她便起身,下逐客令道:“看长宁公主也无心在臣妇这里用午食了,那臣妇就不多送了,公主请自便。”

    说罢,绯红长裙从基台上逶迤而过,甄柔向堂外走去。

    看着直欲离开的甄柔,长宁公主骤然回神,脸傻女的厉色就是一变,刹那又成了三年前坚韧而柔弱的少女,她哽咽道:“夫人,长宁知错了,长宁不该窥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请夫人看在曾经一起救灾的情分上,救救长宁吧!不然将军真要将长宁嫁给一个小小祭酒!夫人也是女子,知道女子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请夫人怜惜长宁!长宁再也不敢窥觊将军了!”

    长宁公主一声声哭得哀戚,仿佛刚才厉色以对的人不是她一样。

    当真是好心机。

    在曹劲都做出处理后,仍不甘心的想转圜。如今眼见一切被她揭穿,行不成了,竟还能反应极快地退守。

    甄柔不由闻声止步,回头去看,只见一步之外的长宁公主已然泪盈余睫,好一副娇弱无辜的小女子,她却无动于衷地看着长宁公主,最后与其说个明白道:“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好。当初世子给了你时间和人选,你却执迷不悟,那么就当承担今日的后果,只能嫁给一个小小的祭酒。”

    将长宁公主形容未来驸马的职位说出,甄柔忽然觉得长宁公主不一定是真看上曹劲这个人,应该更多的是爱慕曹劲手中的权利。

    此念一闪而过,甄柔也不深究,只续道:“不过我相信以长宁公主的城府,应该能将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望你好自为之。”

    这一句话落下,甄柔也言尽于此了。

    长宁公主这下真的彻底慌了,脸色瞬间惨白若素帛,她终于发现甄柔不会心软了,不是她以为的一个耳根软的烂好人了。

    这一刻,长宁公主再顾不得什么嫡长公主之尊了,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嫁给一个小小的祭酒,可曹劲不是会改变主意的人,那么只有甄柔了,只有甄柔能说动曹劲了!

    即使不想承认这一点,为了不嫁给一个小祭酒,长宁公主却为此生出庆幸来,幸亏还有人能说动曹劲。

    “咚”地一声,她当下双膝重重跪地,泪涕涟涟,“夫人,长宁错了!长宁已知悔改,求夫人让长宁自择夫婿!就一个月,不,三天之内,长宁一定会定下人选,绝不会再敢窥觊将军了!”

    倒是能屈能伸。

    而她也不是不能为其说情。

    只是今日有长宁公主仗着她心软,为了站在曹劲身边的位子,就百般算计于她。

    若不杀一儆百,随着曹劲的权利与日益重,以后窥觊曹劲的人还会更多,乃至窥觊她的一切。

    甄柔垂下眸,冷漠地睨视着长宁公主,委实心里不甚烦扰,不愿与其多做纠缠,就道:“求我无用,世子就在前院书房,你若想求就求他吧!”

    言毕,再不多留半步,径自走出正堂,去寻父女俩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主母

    大概在宫里生出长大的人,天生就知道趋吉避凶,更懂得识时务为俊杰。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那一天正午的阳光很晃眼,长宁公主在书房外的庭院里站了良久,听着书房里不时传出的小女孩“咯咯”笑声,终究还是默默离开了。

    对于曹劲前一晚才决定了,第二天就给长宁公主定下驸马人选,甄柔还是有些好奇,一问却不得不感慨,曹劲到底还是顾念了生母阳平公主这一层关系。

    在长宁公主眼里的一个小小祭酒,虽不是出自簪缨望族,却也是在洛阳城里屹立百年而不倒的清贵门庭。

    家中人员简单,近三代都是一代单传,并言妾室乃乱家之根本,故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驸马本人,二十弱冠,清秀文雅,品德出众,堪为女子托付终身之人。

    其父母,亦通情达理,容易相处。

    另有其祖父尚在,乃颇有声望的名士,桃李天下,受人敬重。

    加之一门三代都醉心学术,不慕权势,不慕名利,即使他日王朝更迭,像这类安分守己的清贵人家,任何一位帝王为了彰显仁政,也会继续留用。

    是以,曹劲为长宁公主定的这门亲事,可谓面上看似低嫁,实则内里极得实处。

    甄柔是当天晚上入睡前与曹劲闲聊起的,听到曹劲细心地居然连姑舅都考虑进去,颇为意外道:“夫君日理万机,竟还知道为女子挑夫家,不能仅看男方个人品貌出众即可,其父母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对象。”

    曹劲看着坐在床榻内侧,很是一副惊讶样子的甄柔,他掀被上榻道:“我也是生养女儿的人,便是再不舍满满,她也总要嫁人的,我不免会多考虑一二。再则长宁公主毕竟是我生母的内侄女,我就当全了这一份血脉亲缘,为她再多考虑一次。”

    说完,许是觉得满满不过才三岁,他都想到满满要嫁人的事了,若不是政治联姻,这类嫁女的考量多有母亲来,曹劲就接着长宁公主的话题继续道:“好了,等长宁公主嫁了,外面有关我和她的流言这下应该就消了。”

    对于长宁公主的夫家,甄柔也就随口问问罢了,她更高兴曹劲能为满满想到这么远,加上今日白天曹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纳妾的许诺,甄柔心里一下柔情万千,她跪坐在卧榻上,道:“夫君。”

    “恩?”正欲熄灭榻头的柱形豆灯,听到甄柔唤她,曹劲停下熄灯,回头问道。

    二人面对面,目光相交。

    甄柔望着曹劲眼珠一转,突然倾身上前,在曹劲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曹劲愕然,继而意识到甄柔的举动,黑眸瞬间灼亮。

    甄柔没有回避,直直迎上曹劲灼热的目光,万千柔情化作万千言语,她感触良多,欲言却最终只有一声道谢:“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虽是无前言后语,他们却都心知肚明所为何事。

    曹劲显然是一个有耐心的猎手,是没有听到甄柔说出什么柔情蜜语的话来,但他感受到了甄柔的转变,已经开始主动靠近自己,来日方长,他又何须急于一时?

    总归,她已是他妻,他孩子的母亲。

    可他到底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曹劲还是为甄柔终于正视他的作为而欣慰,伸手抚上甄柔的头,轻轻揉了揉,手指顺势梳进甄柔散下的长发,从柔软的发丝间划过,似笑非笑道:“我可是为你放弃三千佳丽,还即将背上一个惧妻的名声,岂是一个谢字即可?阿柔未免太无诚意。”

    就是这样,她每每颇受感动之际,曹劲就这样痞里痞气的说话,让的心里百转千回的情绪一下荡然无存,甄柔不由扬手打了一下,狠狠乜了曹劲一眼,作怒目状,“讨厌,我说正经的。”

    一声“讨厌”犹带自己也不知的撒娇,却听得曹劲心中一荡,再那乜一眼的风情飘来,曹劲只觉与了魂过去,当下握住甄柔打他的柔荑,然后将人揽在膝上抱着,低头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说时手已伸入白色的里衣内。

    二人昨夜才纠缠了,而且一番感触被这样打散了,甄柔才不想如曹劲的意,忙连连躲闪。

    如是,两人笑闹一团。

    一时间,昏黄的灯影摇曳,屏风上俪影成双。

    接下来的日子,则正如曹劲所言,随着长宁公主的婚约定下,一切流言不攻自破。

    与此同时,甄柔可谓一战成名。

    她与长宁公主的二女争夫,以长宁公主草草下嫁一个祭酒收场这样几乎压倒性的胜利,无疑让她更为声名在外了。

    所谓人云亦云,有关她的事迹传言多了,倒也如甄柔一开始所想,起到了杀一儆百的震慑作用。洛阳城的贵女们凡暗暗窥觊于曹劲权势的,一时都以长宁公主为戒,便是有机会与曹劲接触,也远远地避开了。

    又世上永远不缺趋炎附势的人,见曹劲不仅身为曹郑的继承人,而且自身也手握重兵,整个朝廷都为他父子二人所控制。自古以来,联姻是最好的结盟,曹劲又暂无子嗣,人心难免为此浮动。可眼见甄柔把持曹劲后宅,其嚣张跋扈之举,偏受曹郑和曹劲这对父子纵容,无奈也只有将联姻的打算敛下。

    这样一来,少不得心里埋怨甄柔,直道甄柔乃一厉害妇人。

    也随着甄柔厉害之名传的越广,越是让人同情起下嫁的长宁公主。

    甄柔不在意自己得了悍妇之名,对长宁公主由此得了好名声更不在意,只恐曹劲真背上惧内之名。

    结果却是她多虑了。

    外面人见甄柔不仅将长宁公主下嫁了,连卞夫人这个有姑氏之名的君侯夫人都不敌后,心生惧意之下,除了道她厉害之外,根本不敢再多言其他,甚至厉害之名后面还跟了一句不愧为甄公后人。如此,又岂敢议论曹劲?

    而在卞夫人失去主母权利之后,曹家夫人交际自然也就落在了甄柔这个世子夫人身上。

    自此,即使甄柔未摄侯府内务,她也取代了卞夫人,成为曹家实际意义上的主母,备受洛阳命妇贵女追捧,俨然为天下女子之首。

    人人见之,皆俯首尊称夫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变了

    长宁公主大婚,是在天高气爽的农历九月。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这个时节,刚秋收完,农闲无事,家家户户都用新收的粮食酿酒。

    此时又菊花次递盛放,正是秋风起蟹脚痒,湖蟹肥美之时,持鳌赏菊,堪为乐事。

    趁着这好时令,曹家为了尽快融入洛阳,也举行了好几次宴会,没有卞夫人出席的宴会,甄柔这个世子夫人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各方应酬。

    而这一年的霜降,是在九月中旬。

    等到霜降之后,宴会的频次也逐渐少下来。

    正所谓霜是杀伐的象征。

    这个时候的人讲究天合,他们顺应秋天的严峻肃杀,往往在这个月操练战阵,进行围猎。

    然而,就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围猎,让天下局势再次大变。

    当是时,薛家和化名为吴名的陶忌,正如火如荼的交战,楚王却于秋猎中不幸坠马身亡。

    世子薛钦为了顺利继承楚王之位,不得不放弃与陶忌的战事,加之当时战况已有败相,薛钦索性断尾求生,呈上降书,将手中一半的荆州赔给了陶忌。

    也就是,陶忌现在拥有豫、荆二州,成为曹家之下,占据州郡最多的一方霸主。而曾经能与曹家一争上下的薛家,如今已然沦为一普通的割据势力。

    消息传来,天下哗然,朝堂震动。

    太平教一直打着推翻统治的旗号,受其蛊惑的平民太多,而天下人数最多的也是这些平民,他们遍及各个州郡,可谓让人防不胜防。例如数月之前,太平教的人混迹于宫廷扮成舞姬行刺曹劲,可还历历在目。是以,对于太平教,在达官显贵人眼里实是深恶痛绝。

    甄柔如今是一众命妇争相逢迎之人,又有曹劲现在处理军政大事从不避讳她,她即使不让卫原去打听,也能第一时间得知了薛、陶二人的战况,以及朝堂,乃至各方为之的动态。

    却是知道的越详细,对陶忌越是忌惮。

    就以她对陶忌的观察看,陶忌此人极为诡谲多变,而且执拗。她不知道陶忌放过她没,所以不只各方势力为陶忌头疼,她也一样。

    但见曹劲近来为陶忌势力扩张迅速颇为忙碌,不愿再为其增添烦扰,故一直未言,只暗暗让府里侍卫增加防卫,她每日去侯府的往返路上,也从步行改为乘坐步辇,并让卫原带了二十余侍卫随护。

    是的,即使卞夫人被曹郑夺了主母之权,到底还有君侯夫人之名,甄柔身为儿妇,依旧要去晨安。甚至有一天,卞夫人不在了,她也要每日过去,盖因侍奉舅姑、和睦家族乃儿妇之责,故氏不在,但舅氏及夫家其他人都在,她就要去。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桎梏以孝治天下之余,对女子的诸多要求。

    另外当人到了一定地位的时候,就需要一定的品德声望与之相匹。曹劲的野心,她再清楚不过,既然他们今生为夫妻,还生育有一女,二人早已紧密结为一体,她只有坚定不移地跟随曹劲的步伐。而目前为止,她能做的不多,那只有尽量让曹劲的声名不受损,就更要日日去侯府不缀。

    这日,在卞夫人的正堂与一众曹家内眷闲话家常之后,甄柔如常和郑玲珑乘坐步辇返回。

    两人的步辇并排而行,郑玲珑坐在步辇上与甄柔道:“府里一直有暖炉会的旧例,并且会邀请府外相熟的命妇贵女出席。今日姚夫人提及三日后照旧举行暖炉会,其实也是遵旧例。阿柔你却当场回绝姚夫人的提议,我恐姚夫人会有所不悦。”说着似想起她二人的关系,又急忙补充道:“当然阿柔你和姚夫人自幼一起长大了,感情深厚,姚夫人应该不会生气。”

    听到郑玲珑提起刚才在卞夫人正堂上发生的事,甄柔心中微沉。

    四年前甄姚成为姚夫人之后,她曾隐约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不知道甄姚当年具体在洛阳经历过什么,但从甄姚堂堂一命妇成为何进无名无份的妾室,怕是个中心酸不足以为外人道哉。而如今洛阳城的这些命妇贵女们,大多都与甄姚是旧识,或许还在甄姚落魄时有过奚落,使得甄姚十分热衷于众女眷的聚会,沉迷于昔日故人的讨好,以及对曾经奚落她的人予以还击。

    于是,甄姚便与她有了矛盾。

    甄姚欲向昔日看笑话的故人,昭显今时今日的地位,可是卞夫人即使被架空了主母之权,却还有她这个世子夫人在。是以,哪怕甄姚已接手了侯府的中馈,依旧成为不了曹家的女主人就此,她和甄姚的矛盾也就摆上台面了,并且没有调和的可能,她不可能为甄姚退让出曹家主母的位子。

    另外就像今日,她不能为顾及甄姚,就有损曹家的利益。

    现在的曹家,不仅是夫家,亦是她的家。

    出嫁的第五个年头,她终于明白母亲曲阳翁主当初送嫁时的话:女儿家,女儿嫁,女儿长大就有自己的家。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中的家不再是曾经出生长大的地方,而是有曹劲和满满的地方。

    为了她的家,昔日的姐妹之情,她必须做出取舍。

    心中信念坚定下,为甄姚郁郁低沉的心情也为之一消,甄柔语气平常道:“太平教势力发展迅猛,君侯和世子,以及整个朝廷都在为此纷扰。这个时候我等妇人却不知愁的大开盛宴,委实不妥,也极容易落人口舌。姚夫人乃通情达理之人,事后应该能想明白这些。”

    见甄柔沉默良久,以为甄柔不会回应了,没想到甄柔却仿若谈及旁人一样说起姚夫人。

    郑玲珑听得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甄柔。

    见状,甄柔微笑道:“长嫂在看什么?”

    郑玲珑闻言回神,笑着解释道:“就是想起姚夫人在洛阳遭逢不幸时,阿柔仿佛感同身受般,看上去近乎伤心欲绝。倒和如今……”似乎不知道如何说下去,郑玲珑蓦地止话,只略尴尬地看着甄柔。

    甄柔知道郑玲珑的意思,她不在意道:“长嫂是想说,态度和如今判若两人么?”

    是呀,曾经她把甄姚看得极重,几乎等同于母亲曲阳翁主和兄长甄明廷在心中的位子,可是终究物是人非。

    甄柔摇了摇头,不愿在想。

    只在这时,步辇进入府里,就见一侍女急忙迎上来,道:“世子夫人,您可算回来了,世子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立威

    听到曹劲在家,甄柔更是一扫与甄姚争锋相对的郁郁之情。www.uu234.net

    待与郑玲珑在正院外分开,甄柔径直下了步辇,来到书房门口。

    高兴难得在白日见到曹劲在府里,一时心切,罢手免了侍卫的见礼通禀,便一径拾级而上,推开书房虚掩的门,“夫君,你今早走时,不是说要去视察河工么?怎么突然回”

    走进书房,人却一怔。

    只见书房的右手边,曹劲右手把着一小凭几,跪坐在基台上的主位。他下首一左一右的两张方形坐榻上,正跪坐着肖先生和熊傲,见她突然进来,二人均是一怔,然后很快起身,向来长揖一礼,尊称道:“见过夫人。”

    甄柔唇角微扬,颔首受礼,向曹劲欠身一礼,解释道:“不知夫君正在议事,妾不经通禀入内,打扰你们了。”

    曹劲起身相迎道:“没有打扰。你来的正好,我们才开始说起。”

    说时,大约是在亲信的部下面前,曹劲也不避讳与甄柔亲近,直接轻抚上甄柔的后背,将甄柔迎到基台上。

    曹劲如今军政大事虽没有避着她,却也从未让她像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加入书房议事当中。

    也不知所议之事可是与她有关?

    不过既然曹劲都迎她入座了,想来自有考虑。

    须臾一个心念间,甄柔疑惑闪过,便从容自若地脱下翘头履,随曹劲上了基台,在放凭几的地方席地而坐。

    曹劲亦跪坐下,双手随意搁在身前的黑漆长案上,这才对甄柔道:“肖先生和熊傲也不是外人,且你们也相熟,无需回避。”

    甄柔双手交叠在膝上,回道:“肖先生和熊将军一文一武辅佐夫君,堪为夫君的左膀右臂,妾素来敬重。夫君勿担心,妾会不自在。”说着看向下方二人,笑道:“肖先生是我和夫君的媒人,熊将军与我更是熟悉,三年前在陈留还护卫过我数月。说来都是极熟悉的,望你二人也不要因我在拘束。”

    眉目含笑,端庄淑仪中透着从容,一番落落大方的高华之态。

    行止之间,虽是亲切友善,但已然有了上位者对下的气势。

    肖先生和熊傲心有所感,不觉又是长揖一礼,由肖先生回道:“夫人待下和善,与夫人相处如沐春风。”

    曹劲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醇厚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淡淡威严,也笑道:“正是这样,不要拘束,你们尽管将夫人当做我一样便是。”曹劲今日未去上朝,穿了一件宝蓝色宽袖长袍,说着他一摆手,衣袂联动,道:“你二人坐吧。”

    熊傲大胆心细,肖先生更是颇有智谋,人多称为“智囊”。

    二人一听曹劲道将甄柔当做他一样,心中皆是一凛。

    随之熊傲快速回忆了下以往的态度,心下却又是一松,然后依言入座。

    肖先生却立在当场,向甄柔深深一揖,头上青色纶巾垂下,道:“自夫人来洛阳已有两月,在下一直想登门负荆请罪,却自夫人来第七日,便被公子派往异地视察黄河水患一事,直至前日方回洛阳负命。幸于今日终于有机会登门,向夫人亲自请罪了。”

    说罢,肖先生身上的灰青色长袍一掀,当即双膝跪下,深深叩首道:“在下私自接受长宁公主提议,定下公子假意迎娶她之约,乃在下罔顾公子与夫人意愿而为,是为不忠。后又因此,导致夫人陷入长宁公主的陷害,受人非议,平白蒙受好事之徒的诟病。”

    说到最后,似越发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甄柔,肖先生一时情绪所起,言辞慷慨激昂起来,“肖某实在愧对夫人,请夫人再受肖某三拜谢罪!”

    言出即行,肖先生语声未落,就是接连三声“咚咚”叩声。

    额头与光亮可鉴的地砖之间叩出重重的声响,仅是听声音,也可知叩首有多重了。

    肖先生一个中年文士,非曹劲、熊傲这等常年浸淫军中的武人,这叩首的声音传来,落在耳里不由惊心。

    肖先生却没有半点退缩,他三叩首后,就匍匐叩首在原地,听候甄柔发落。

    甄柔先前所言,并非客套话。

    肖先生和熊傲两人确实乃曹劲的左膀右臂。

    曹劲部下众将领部下,文以肖先生为首,武以熊傲为首。

    肖先生在长宁公主的事上虽有过错,但想必曹劲已然惩罚过了,现在见曹劲麾下众将领颇为敬仰、自己也较敬重的肖先生这样叩首,甄柔听得心惊之下,忙出声道:“肖先生快快请起,你本也是一番好意,现在既然说清楚了,就无须再多介怀。”

    甄柔一边说一边就起身,欲亲自走下去请肖先生起来,未料才一动作,就被曹劲按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示意尽管受礼便是。

    在其他人面前,尤其是曹劲的部下面前,她一惯极维护曹劲的威严。一如现在,虽是心里有异议,但还是顺从曹劲的意思,坐在位上不动。

    待甄柔不再起身,曹劲索性也不移开他的手,就顺势握住甄柔的手,对还匍匐叩首在地的肖先生道:“既然夫人已道了原谅,那这件事就此揭过。不过记住了,即使只是权宜之计也不可,你们的主母只有一人,我的女人也只有一人。若真到需要靠联姻稳固地位那一步,我也不需要谈何天下大业了。”

    曹劲语声不变,只缓缓而语,却犹有振聋发聩之感,不怒自威。

    肖先生心中凛然一紧,道:“敬诺。”

    曹劲对肖先生也素来敬重,二人相处已有十余载,肖先生之与他不仅是幕僚人才,也是良师益友,今日的惩罚可说从未有过,加之之前也有惩戒,故颔首道:“嗯,肖先生你请起。”既然说揭开前事,曹劲便当下揭过,又恢复了对肖先生的敬重。

    肖先生依言起身,抬头只见额头上一片血红,此时正有猩红的血从额头流下。

    肖先生是一个儒雅的文士,气宇轩昂,面容温润,又是胸中有丘壑之人,常与人飘飘欲仙之感。

    如此,额头伤重流血一幕,尤显触目惊心。

    念之肖先生与罗神医乃莫逆之交,且罗神医也是可信之人,于是曹劲又让人请罗神医过来,他们则言归正传的议事起来。

第三百六十章 天下

    议事之前,鉴于肖先生额头上的伤看上去很有些严重,还是让侍女拿了干净的纱布按在额头的伤口处,先止住血。www.uu234.netwww.uu234.net

    大概肖先生以往一派儒雅的名士风范太过深入人心,看着他手捂额头的滑稽样子,甄柔委实不厚道的忍俊不禁,她微抿唇,目光从肖先生身上转到她右边悬挂长剑的黑漆剑架上,将笑意忍住。

    这时,却见曹劲声音听不出情绪道:“今日本是要出城,却被禀告已故楚王长子薛镐逃来洛阳,揭发薛钦因先败于我,又大败于太平教,导致楚王不满,欲废黜薛钦世子之位。薛钦为了自保,设计害死楚王,并承袭楚王爵位。故薛镐请我出兵擒拿薛钦,为其报杀父之仇,尔等如何看?”

    一言转了甄柔所有注意,她却是听得错愕。

    实非她对薛钦还有感情,而是她和薛钦毕竟是自幼认识,对于薛钦此人她还能说得上几分了解。

    薛钦虽看重名利,却实难让人相信他会做出弑父之举。

    曹劲像察觉甄柔的反应,他说完蓦然转头,黑眸深邃,深深地看着甄柔,语声沉缓道:“薛钦是否手刃楚王我不能断言,但有一点薛镐没有胡言,薛钦却是因先后大败于我和太平教,尤其是失去荆州一半土地给太平教后,楚王对此震怒非常,的确曾言要废黜薛钦的世子之位。”

    听曹劲细说,甄柔不由一默。

    楚王虽是名门之后,但也是一名能文能武的有才之人,不久前楚王秋猎坠马身亡一事传来时,就引得众说纷纭,几乎世人都对楚王坠马身亡之事深感怀疑,便是她也没想到不过五十开外的楚王就这样命丧马下。

    有了楚王意外身亡的疑云在,又加上薛钦的世子之位一度摇摇欲坠,如此倒真不能否认薛钦有弑父的动机。

    想到曾经温润如玉的玉郎君,为了权势,先是背信弃义悔婚于她,如今又可能再犯下弑父恶行,甄柔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但她知道不是对过去的怀念,应是感叹人心易变、利益熏心一类吧。

    如此思绪之下,有道是相由心生,甄柔面上也随之带出几分叹息。

    曹劲看在眼里,黑眸微微一眯。

    肖先生不愧智囊之名,又一直待在曹劲身边,对曹劲可谓极为了解,一见曹劲特地向甄柔解释了一二,他立马接了曹劲先前的问题道:“薛镐继为原配嫡子,又是长子,理应为世子。已故楚王旧部中,其实不少是拥立这位嫡长子薛镐的。且不论楚王是否乃薛钦所害,有薛镐的证词,加之楚王之死本就疑云重重,我们就此发兵扬州,实乃事半功倍。但这样一来,就与公子最初打算薛陶相争之后,您再坐收渔翁之利违背了。而且一旦我们发兵扬州,就等于为陶忌除了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肖先生倏然摇头,语气惋惜道:“其实公子开始之计,实是极佳。本以为薛陶二人会来一场持久战,到时双方必会消耗不少,只是未料那陶忌倒真是个将才,先是力压薛钦、邓成二人,占了一半的荆州。如今更是不战而胜,直接拱手送上整个荆州……这……”

    大概觉得太为可惜,荆州就这样办强办送的被太平教夺去,肖先生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其又是惋惜又是叹息,早已表达了内心想法。

    曹劲却听得面露微笑,只是黑眸还是十分复杂,他叹道:“陶忌确实乃一人才,还极是坚毅善忍,有力挽狂澜的大将之风。自他化名吴名,建立太平教,至今已有三四年了。我与他数次暗中交手,虽未让他得逞,却也未伤他分毫,甚至让他的暗中势力更为扩大,说来还算是我逊色于他。”

    在甄柔心目中,曹劲是一个自负的人,现在居然承认他逊色于陶忌?

    甄柔讶然。

    然而,曹劲自叹不如的话音未落,只见黑眸遽然一亮,眸中有跃跃欲试的火光。

    待他再开口时,话语里尽是傲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性味道:“他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他日我必将与他一战,不仅是为了这片天下,也是为了……”言及此处,对陶忌的欣赏渐渐淡下,薄唇微抿成冰冷的弧度,却没有再多说下去,他只回头看了甄柔一眼,目光随之暖下。

    看到曹劲黑眸温柔的看来,甄柔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回以一笑。

    肖先生见二人感情如初,未有任何影响,他当下放开心思,只想到曹劲说的与陶忌必有一战,不觉胸中略有动荡,道:“经过公子与凉、交、益三州掌权人联手出兵洛阳,这三州虽未投奔曹家,但他们也俨然以公子为首。此外,除交州为孙束一人所占领外,其余两州皆是四分五裂,根本不足为惧,甚至连兴风作浪都掀不起来。是以,此三州归附不过迟早之事。”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

    熊傲亦不禁略显激动的接话道:“也就说,只要公子拿下薛钦和陶忌,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肖先生压下激动,赞赏地看了对面跪坐的熊傲一眼,道:“薛钦其实亦不堪一击,薛家本就实力大减,薛钦又初袭楚王之位,位子尚未坐稳,还有已故楚王旧部怀疑其死因,正是内虚之时,我们利用薛镐之证词,其实很容易挑拨薛家内部矛盾,所以公子想拿下扬州根本轻而易举。”

    “还有薛家盛名已久,如今实力虽不如曾经,但大败薛家之后,与天下人而言,曹家等于已经天下一统。估计这时交、益、凉三州也会争先投诚。”肖先生继续道,“依属下之见,先着手让天下尽归曹家,即便给了陶忌喘息的机会,但到时所有兵力只需对陶忌,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手到擒来亦成了迟早?”

    言下之意很清楚了,肖先生赞同抓住薛镐投奔这一契机,先攻下薛家,实现天下一统,然后再对付陶忌的太平教。

    听完肖先生的建议,曹劲这时才道出自己的决断道:“先生所想与我不谋而合,今日听禀告薛镐投奔一事,我就打算先发兵扬州。”

    话锋一转,看向甄柔,“只不过这次欲向君侯提议,让夫人兄长领兵。”

第三百六十一章 身亡

    薛家的大本营在扬州,族人在扬州繁衍生息亦有上百年之久。

    薛家这些年来更是年年征兵,军需消耗极大,即使扬州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对于薛家庞大的军事消耗仍是吃力。像前世她被大伯父甄志谦送到建邺为妾时,大量的陪嫁就曾被他们协商充作军资。

    是以,从其军资消耗就足以可见,薛家麾下可谓兵强马壮。

    此外,阿兄甄明廷出任徐州太守也才将五年,虽掌控住了整个徐州的局势,但徐州整州还不足扬州一半大,能调动的兵力连十万都堪忧。如何与薛钦相抗衡?

    曹劲显然不会让阿兄去以卵击石,那么就只有另外派兵增援。

    曹家下面有衮、青二州与徐州比邻,其中衮州乃曹劲的嫡系势力,青州则是曹劲从亡兄曹勋处接手的,让这二州派兵支援也就一句调令的事。但是衮州与陶忌的大本营豫州接壤,遂衮州的兵马不能动。如此就只有从青州抽调兵马,可最多也就能调动五六万的兵力,依旧不足以对抗薛家至少二十万兵马。

    那是曹劲欲让阿兄以少胜多么?

    不对,以曹家今时今日的地位,眼看天下即将大一统,显然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曹劲绝对不会让阿兄铤而走险去以少胜多。

    对了,扬州东面临海,北为徐州,南为交州,西为陶忌占据的豫、荆二州。她记得交州为孙束一人所占据,刚才肖先生又道交、益、凉三州的掌权者已以曹劲为首,归附不过迟早的事。这样的话,阿兄率十万大军从徐州南下,孙束则率兵从交州北上,等于扬州就处于他二人上下围攻之中,无处可逃。

    思绪到此,甄柔心中豁然一亮。

    而以上种种念头转动,也就在须臾片刻间。

    如是,只见甄柔闻言一愣之下,又怔住了一个念头的时间,便是眼睛一亮,直接脱口而出道:“夫君,交州牧孙束已经向你投诚了?”

    此言一出,却是满座皆是微微一怔。

    肖先生和熊傲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曹劲,他们都下意识的以为是曹劲向甄柔透露过些许,才使得甄柔一下猜了出来。

    甄柔一看众人神色,就知自己猜测不错,不由放下心来,略松口气道:“有交州牧孙成和阿兄上下围攻扬州,此战胜算极大。”

    其实岂是胜算大,可谓是十拿九稳了。

    等于是将功勋送到了阿兄的手上,更因为攻破了声望颇高的薛家,阿兄还能就此一战成名,重振他们甄氏一族之荣。

    甄柔说时的瞬间明白个中益处,她跪转过身子,面向曹劲深深一拜,谢道:“妾代兄长谢过夫君的提携之恩。”

    曹劲目中不掩激赏,却不愿见甄柔与他见外,遂说道:“浩然兄虽为我大舅兄,但我岂是任人唯亲之人。这次会让大舅兄担当大任,也是浩然兄自身实力不俗。此外我也是考虑知己知彼之故,浩然兄不仅占地利之便,而且对薛家及扬州都较熟悉,他乃出兵的最好人选,我才会倾向封他为帅。”

    这些理由都没错。

    但甄柔知道,若甄明廷不是她的亲兄长,曹劲确实会让大军从徐州出兵,但绝不会再任用甄明廷为主帅,至多副帅而已。毕竟此次对战,是只许胜不许败,事关曹家天下一统的关键进程,又岂会任用一个重未带兵打仗的世家子弟。

    只是曹劲都这样解释了,便是为了不让她心有亏欠的负担,甄柔心绪一敛,起身附和道:“如何调兵遣将这类军政大事,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夫君既说阿兄乃最佳出兵人选,那就望阿兄此战大胜,不负夫君的重用。”

    甄柔都能看明白曹劲的意思,曹劲又岂会看不懂甄柔?

    唯一意外,就是低估了甄柔的聪慧。

    这就念及甄柔聪慧得对今日一系列事几乎一点即明,目中激赏之下又生出一丝骄傲,再加之想到他和甄柔默契地为彼此着想,心里又是一种欢喜,骤然只觉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曹劲当下就赞赏地笑道:“我从未透露过相关信息,先生也不过略提到交州与我方的情况,夫人就推断出交州牧孙束已向我投诚,又怎会是什么也不懂的妇道人家。”

    肖先生一听,方知甄柔就是依靠他们刚下所言推断出来的,一时惊讶之余,也不由赞叹道:“夫人思绪之敏捷,确实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妇道人家,夫人真是妄自菲薄了。”

    甄柔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在曹劲和肖先生面前不过是公关耍大刀,这二人这样夸自己,估计多半曹劲劲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故,肖先生则是对长宁公主的事存了弥补心态,这便道:“和你们相比,我懂的那些不值一提。可别再夸我了,夫君倒还是与妾说一下,打算何时禀了君侯让阿兄出兵?另外那薛镐可信么?”事关阿兄首次担当主帅出兵,甄柔不免问得更清楚。

    闻言,曹劲神色一正,沉凝道:“今日已是九月二十七,即将入冬,不宜兴战事,却可着手调兵了。故我这两日将与君侯商谈,然后翻年就命浩然兄与孙束发兵扬州。”

    年后发兵,也就两三个月便要发兵扬州了。

    甄柔若有思索。

    曹劲又道:“至于薛镐。”微勾的薄唇泛出一丝冷意,“他可不可信无所谓。我要的是师出有名,只要有薛镐站出来指责薛钦弑父,即便已故楚王非薛钦所害,薛钦也得背上弑父之名!而他的作用,在发兵扬州的檄文传达天下后,也就够了。”

    甄柔默然。

    薛镐来洛阳投奔曹劲之举,无疑是与虎谋皮。

    想借曹劲之手,夺回他这个楚王嫡长子应有的权势,殊不知却是加速了薛家的灭亡。

    一时从曹劲的话中心生感慨,却不及言语,只见不久前被差去请罗神医的侍卫匆匆来禀,他神色慌张的一踏进书房,尚未行礼,就惶然道:“罗神医在为姚夫人请平安脉时意外身亡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赶去

    噩耗来得太突然,饶是沉稳如曹劲,也是一怔。

    “怎么回事?”曹劲脸色铁青,紧抿的薄唇有一触即发的肃杀之气,慑人心扉。

    侍卫心中一颤,双膝就是一软,“咚”地一下直直跪地,颤巍巍了半晌,才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回道:“属下奉命去侯府请罗神医,等到罗神医住处,却被告知罗神医正在为姚夫人请平安脉,让属下暂且在此稍候,他们立马去转告罗神医。可属下等了许久,还未见罗神医,心里正纳闷时,就有人来道罗神医意外身亡了!”

    府中侍卫都是曹劲的亲兵,曾随曹劲南征北战,如今才有幸选入府中卫护。罗神医则曾因曹劲的救命之情,与曹劲交情匪浅,并在曹劲麾下的大军中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至今一得曹郑允许离开的命令,都还会去曹劲麾下的军中出任军医。故曹劲身边的亲兵卫护,都曾受过罗神医的救治。

    如此旧交之下,加之这侍卫也是一个有血性的年轻人,他才说到罗神医意外身亡,就忍不住哽咽,不过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侍卫深呼吸缓了一缓,还是没有失态地继续道:“属下立刻问来人情况,但那人也说不清,只道是在姚夫人的水榭上出的意外,属下见再问不出其他,就赶紧回来禀告。”

    在座不仅曹劲与罗神医交情匪浅,熊傲、肖先生与罗神医亦是颇有交情,便是甄柔这些年下来,尤其是生了女儿满满之后,每月总要找罗神医为之请个平安脉,与罗神医渐渐也有那么几分莫逆之交的情谊。

    是以,早在侍卫进来道罗神医发生意外之时,甄柔已然大惊失色了,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便再是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道:“罗神医精神矍铄,侯府又卫护森严,怎会出意外呢?到底眼见为实,还是先去侯府看了再说!”

    言语之间,仍是不愿意相信罗神医就这样突然的意外身亡了。

    在场之人又有谁愿意相信呢?

    不说自己与罗神医的私下交情,只要还算是一个人,看在罗神医曾研制出防疫治疫的药,救下不计其数的天下苍生,便不会希望罗神医意外身亡。

    肖先生就正处于难以接受罗神医出意外之际,忽见甄柔慌忙起身,又听甄柔所言,再联系侍卫言及人是在甄姚的水榭上出的事,他脑中灵光一闪,加之噩耗的冲击太大,他一时未注意就脱口而出,“在姚夫人地方出的意外,而君候头疼顽疾唯罗神医可治,此外就只有姚夫人的……”

    话犹未完,先是意识到这等辛秘不可为外人知晓,便是熊傲也并不得知;其次,姚夫人却是甄柔的堂姐,二人自幼长大,感情甚深。

    肖先生就旋即止话。

    熊傲和侍卫不知道甄姚的声音有缓解曹郑头痛顽疾之事,他们闻言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肖先生为何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甄柔和曹劲却是知道,一听就明白肖先生的意思。

    甄柔呆住,慌忙走下基台的步子就是一滞,脑中全是肖先生未说完的话。

    然后,这同样让她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

    没有罗神医的妙手回春,甄姚恶露不断的妇疾都难以根治,更不可能有如今得偿所愿的怀上孩子。甄姚怎会恩将仇报呢?

    还有即便甄姚欲害罗神医,也不会在自己的地方害罗神医。而且甄姚也没有害罗神医的动机。

    这样一个一个在心里为甄姚找着理由,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怎么没有害死罗神医的动机?

    若没有了可以医治曹郑头疼顽疾的罗神医在,那么曹郑头痛发作之时就只能依靠甄姚的声音了,到时甄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随着此念在心里生出,近来自己与甄姚因为曹家女主人身份所起的嫌隙也不禁浮现。她还清楚的知道,甄姚大仇已得报,如今的目的很明确,一是一举得子,一是扶正为君侯夫人。

    越是不愿意相信,一个个杀害罗神医的动机却越是不受控制的冒出来,甄柔脸色阵阵发白。

    曹劲知道甄柔如今与甄姚的姐妹之情早不复当初,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妹,又岂会完全没感情。他看着甄柔发白的脸,终归不忍,按下心中的怀疑和怒火,扶上甄柔的后背道:“听君侯曾提及,姚夫人这一胎生产时怕不易,需要罗神医全程照料,所以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先过侯府去看情况。”

    正如曹劲所言,罗神医也曾当着她和甄姚的面说过,甄姚这一胎怀的不易,在临盆时难产的可能性极大,而甄姚如今已有六个多月,正是需要罗神医的时候,所以应是她多想了。

    甄柔让曹劲的话一下心神大定,只剩下对罗神医发生意外的惊心,遂忙点头道:“夫君,那我们现在过去。”

    说罢,与曹劲走下基台,各自穿上鞋履,匆匆向侯府走去。

    侯府上下皆知,曹郑患头疼顽疾多年,唯有罗神医可医治。

    在甄柔随曹劲赶来的路上,罗神医在为甄姚请平安脉时意外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开,众人早已闻讯赶去。

    事发之地是在甄姚的水榭当中。

    甄姚确实极受曹郑宠爱,当初在信都侯府时,曹郑就曾为甄姚修建了一方水榭。如今到了洛阳,曹郑直接为甄姚选了一座前面是水榭的两进院落作为住处,而这水榭也自然成了甄姚私人所有。

    这方水榭甄柔是来过的,不用让侍人带路,她就随曹劲径直赶去。

    去尚未走近,远远就见水榭人影幢幢,侍女侍卫乌压压地挤满了。

    甄柔明白,差不多该来的人都来了。

    “拜见世子,拜见世子夫人。”看到甄柔和曹劲过来,侍立在水榭之下的侍女侍卫纷纷行礼。

    曹劲面沉似水道:“君候可到?”

    侍卫中有人回道:“君候今日见故友,不在府中,但已差人告知多时,应快赶回来了。”

    不等侍卫说完,曹劲径直登上水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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