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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荒     神煌txt下载     神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护驾灵兽

    大约六日之后的下午,三人乘坐的马车,驶入了一个满布酒楼客栈的小镇。

    此处名叫烟霞镇,群山环抱,无数凶兽出没,本不是良好的居所。不过离此处不远,穿过那重重云雾,便是凌云宗在东临云陆的驻地丹灵山。

    每当三年之期到时,此处便会出现一阵畸形的繁荣。让此地商家,赚得盆满钵溢。

    当三人到此地时,这里已汇聚三万余人。都是十八岁之下的少年,千里迢迢地赶至此间,而且不少人,都颇有些实力身份。

    而在未来两个月里,还有不下六万的人,汇聚于此。争取凌云宗,那不到六百人的名额。

    三人混在其间,就如是一粒水珠融进了大海,毫不起眼。

    进入镇内,宗守不自禁的,却有些想笑。在《神皇》游戏中,这里被特意安排为凌云宗专属的新手区,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需在此处历练。

    每天都可见到几十万的凌云宗外室弟子,在这小片地区内跑任务,杀怪练级。几乎将这小小的峡谷,生生挤爆。

    这地方,他也时不时的来过几次。看着周围那些熟悉的建筑,倒颇有些怀念之感。

    在小镇北侧,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宗守便跟尹阳打了声招呼,带着初雪走到街上。

    看似漫不经心地闲逛,却仅仅穿越几个巷道,便到了一处集市之中。

    因这小镇内,突然汇入了许多人口,此处也是变得繁华之至,摩肩擦踵。一眼望去,只见两边道上,是数十上百的摊贩。

    多是卖兵器衣物,再之后便是符纸与一些丹药。以及武学与灵法秘本之类,都是最常见基础的那种。甚至可以看见,几个著名的商家,也在其内。

    宗守一路走马观花似的浏览,当走到一处书摊之前,不由哑然失笑。

    只见其上,赫然摆满了诸如《凌云宗弟子历代考核集》,《凌云宗验骨十二法》之类的小抄本。

    前世时,他本以为这是由玩家所创。却不意早在万年之前,便有类似的小册子贩卖。

    直接走过,直到街尾,一处毫不起眼的店铺之前,宗守才迈步进去。

    初雪跟在后面,讶异地眨了眨眼,才跟着走入进去。

    这里是专卖灵师器物的商铺,也不知世子,来这里做什么?

    此处的器物,明显都有了品阶,是专为凌云宗的灵师弟子们开设。宗守只修武道,她倒是灵武双修,可如今这里的东西,她也大多用不上。

    宗守随意买了些符纸,上品檀木焚香,用来绘制符箓的血墨朱砂,又购了一些取自妖兽的紫色兽魂石。之后便立在一个摆满了金属罐的木架之前。

    这些罐子,大多都是拳头大小。或是以星钢石铸造,或是通体黄铜,都是可隔绝灵力的材料。一些特别的,更加入一些特殊材料,颜色各异。

    在封口处,还各自贴着标签,写着‘噬金兽’,‘三元冰魂’、‘灵霄鸟’之类的字样。

    “少主!这些都是护驾,需要有念力才可催使——”

    初雪刚提醒了一句,便记起自家少主,也曾在那临海书院习过灵师之道。这些常识,根本就无需提醒。

    宗守嗯了一声,目光四下梭巡,瞳孔中的光泽,却是愈来愈炽热。

    那传说中神皇世纪的最强护驾之一,唯一由最底层的阶级,升入仙阶的成长型护驾灵兽。

    便是那人在这烟霞镇中寻得,此后仅仅只用了区区六十年时间,便完成了一飞冲天的过程,名扬云界。

    神皇游戏之初,很多人都来过此地瞻仰,可惜此物被系统设为非卖品,等待那人出现,最多也只能看看解馋而已。

    却不知在万年前的现实中,会是如何情形?距离那人出世,还有十年左右,此物是否已在此间?

    仅仅片刻,宗守视线,便在一个木罐之上锁定。材质是最普通的铁木,只是在其外,纹刻了些符箓,算是封印。

    不过那标签之上,却赫然书写着‘水银兽王’字样,颇有些唬人。

    此物果然是在此间!

    勉力强压着心中的狂喜之情,宗守伸手将这铁木罐提起。然后随手一召,便有一位三旬左右的伙计走了过来。

    看了看宗守手中之物,此人明显一怔。只稍稍迟疑,便出言提醒道:“客人,此物在我店中,已近七年未有人问津。别看这名字好听,更有着兽王之称,其实却是一只黏水兽,稍稍有些变异而已,勉强算是一阶灵兽。灵师护驾,一生只能蕴养十到二十左右。一旦选定,几乎不可更改。还请客人,慎而再慎!”

    宗守闻言,却毫不在意的一笑。心忖古时的商家,果然都是诚信为本,哪里像后世时那些商人般狡猾。

    取了三块二阶兽晶付账,宗守又转望初雪道:“可看到满意的护驾,也一起买下?”

    素初雪忙摇了摇头,敬谢不敏。师傅说她天资过人,日后必定能登入先天层次,甚至天位之境,也有希望。故此心气甚高,此处卖的护驾虽是不错,却还远达不到她的要求。

    更打定了主意,若宗守欲以这黏水兽王,做自己的护驾,自己定要劝上一劝,不能自毁前程。

    从这家店铺出来,宗守又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几个时辰下来,购了一整袋的金属。重达八十余斤,由素初雪拿着,又换了些风系兽晶补充,以及几十面铜镜。直到夕阳斜下,这才返回居住的客栈。

    说来惭愧,他一个男人,比力气不但远不如初雪。甚至走几十步路,都是气喘吁吁。

    而一入自己的房间,宗守便将铁木罐取出。揭开封盖之后,便将一颗一阶兽晶,一块红铜,以松纹风剑砍碎了,再混合自己的几点血液,一起丢入到铁木罐内。又把封印的符箓,再次贴好。

    此时他魂海未成,还不到将此物收服之时。日常的培育,却已可着手。

    当初那人,取得此物之时,是懵懵懂懂,也未怎么重视。直到几年之后,这个未来的顶阶护驾,才开始焕发光彩。

    可他现下,却是深知此物之能,又岂还会如那人一般,弃之不理?

    身为妖王之子,所能动用的财力资源,也远非那人可以比拟。

    此兽未来能力不凡,刚刚进入第二阶时,就有着一种强力异能。却因早年实在缺乏培育之故,在冲入仙武之境后,便再未能提升半步。后世无数人,为之惋惜不已。

    此刻落在自己手中,正好可补这个遗憾。

    紧接着,宗守又拿出了一个小盆。将买来的血墨,倒入其内。

    这些是取灵能充沛的灵兽之血制成,腥气扑鼻。

    宗守却毫不在意,把朱砂混入,混在一起搅拌,直到彻底均匀之后。长身站起,竟在这客房地面上,开始绘画起箓纹。

    只大约用了半刻时光,一个圆形的箓阵,便已现出了轮廓。

第十八章 天镜照魂

    总数六枚一阶的紫色兽魂石,被摆在了四周,各据一方。窗台之上,更摆放着足足六面铜镜,把一丝丝月光,反射入房内。

    而宗守就坐在这间绘满了鲜血箓纹的中央处,眼望四周,仔细检查着,有无遗漏之处。

    绘制的箓阵是为防外邪,还有那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罡风。灵师初造魂海之时,最惧的就是引来恶魂魑魅等种种外邪。往往一个不慎,就落到魂为人夺,完全痴呆的下场。

    而那些紫色兽魂石,乃是以一种特异的石质,封印灵兽精魄后制成。

    本是灵师用来炼器施法的材料,此刻却被宗守,当成汲取魂力的来源。

    吞天元化,不止是可用于武道,在灵师念法一途,也有着同等的异能。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只要比自己强的‘有余’之物,吞元大法,都可巧取豪夺,故此才被后世之人,视为第一邪法,划入魔道之列。

    一次使用六枚魂石,却是宗守对自己的期冀。

    灵师同样注重根基,而最初的魂海质量与规模,更直接决定着灵师未来的成就。

    有前世的修行经验,又有吞天元化功在手,他有这般的条件,自然也是雄心勃勃。

    所有符箓尽皆无误,尹阳初雪,更不会在这时打扰。宗守直接割开了中指,将几十滴鲜血洒向了四周。

    当整个箓阵,现出一束束灵光时。宗守才运起那吞天元化法,同时吞吸身周,那六枚魂石。使这六枚兽魂石之内,也泛出紫色微光。由弱至强,一丝丝魂力,在这箓阵加持之下,灌入至宗守眉心之内。

    不过宗守仅仅只吸收了片刻,那魂石之上的符箓,就不断破裂。六声虎吼,陆续在他耳旁响起。身周的兽魂石,也在同一时间,炸成了粉碎。

    内中各自一道紫烟遁出,仅仅瞬息,便各自化作了虎形。都是体高近丈,凶暴狰狞。张开血盆大嘴,朝着宗守咆哮,仿佛随时便要扑击而至。

    “都是已亡之兽,不甘心受戮,莫非还想伤人?”

    宗守冷声一笑,一阶兽魂,还无法伤人,只能作势威吓而已,又或魂力冲击而已,威能自然是小得可怜。

    不过若是今日施展此术之人镇定不住,心神动摇,又或者抗不住这些兽魂冲击,仍旧有身亡之患。

    宗守心中有数,绝不会犯这等错误。

    前世之时,为在现实中修习武道,他也经历过无数的难关苦楚。而这一世,几乎每时每日,都要经历那血脉冲突的剧痛。心境之固,甚至远超那些隐世不出的天位强人,些许外邪,自是不惧。

    魂力依旧是一丝丝从兽魂石头中强抽出来,导入体内位于眉心处的‘神霄穴”,宗守也开始专注心神,沉入自己的意念海内。

    通常灵师修习,也是以轮脉为基。日日冥想,在头部智轮之内,存储足够的魂力与灵能之后,再一举筑就魂海。

    整个过程,视资质不同,大约需要一个月到三年时间。

    宗守无法习武,转习魂师本也是一条出路。只是这位于头部的两条并行的智轮,仍旧是绕不开的坎。蹉跎三年,毫无所成。

    此时以六颗兽魂石为魂力来源,宗守也是直接跳过了积累的过程,选择了直接筑造。

    四方灵能,以及那强抽来的魂力,直接被他从‘神霄’之内,冲入到神魂中。

    宗守一边驾轻就熟地将之慢慢凝聚成一点,一边在内中绘出各种符箓,整整三十六枚,隐于其内。

    不过隐隐约约的,却总感觉到气海之下,一股隐隐的斥力,干扰着他魂念的聚集。

    这是内气与魂力的冲突,早在宗守意料之中,此刻也极其微弱,完全可忽略不计。

    待得那些魂力灵能,都全数压缩到了极致之后,又蓦地炸开。当再次成型时,却是形成一仿佛漩涡般的紫色气团。

    这便是所谓的魂海,自此之后,他的神魂,便有了真正的核心,也是灵师修行之基。不过此时,还远远配不上‘海’字,只能说是一颗真魂种子,要花费无数功夫,才能使之茁壮成长。

    宗守也是长出了口气,放松了心神。整个过程,说来简单。然而古今往来,无数修习灵法之人,都在这一步折戟沉沙。

    只是当继续冥想之时,却有些揪心,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魂海,混入了部分吞天元化功的特性。

    形成的魂海,非是寻常人的丹丸状,而是一个小小的漩涡。不但在吞噬四方灵能,更在吸收那游散魂念!幅度极小,不足他主动运使吞元大法的九牛一毛。却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魂力灵能,汇入他的神魂之中,毫无半分节制。

    隐隐有些后悔,这般的变异,实在不知是好是坏。

    “无需刻意主持,便可自行吞噬灵能魂念,岂不等如时时刻刻,都在冥想?只是灵师修炼,最重要的便是元魂纯净。我以吞元之法,修习灵师之道,本就是不得已之举。算了,反正也非是没有解决之道。最多再多吃些苦头——”

    一声苦叹,宗守的目内,再次现出一丝锐芒。重重一哼,周围被强抽到油枯灯尽的六只青虎,就再支持不住。化作一团青烟,由浓转淡。

    再望向窗外时,只见夜空中,正是明月高悬。

    “不知不觉,竟已是用了两个时辰。如今子时将至,正是时候!”

    筑就魂海,乃是水到渠成之事。直到此刻,才是真正关键之时!

    取出整整九根上品檀木焚香,一一燃起之后,插在身前。宗守再次闭目,开始了观想。

    以十二重楼之法,想象着自己的魂魄,正一层一层地往上攀升。直到最后一层,宗守口中,再次一声轻喝。

    “出窍!”

    立时一股淡淡的烟气,从宗守的脑后钻出。飘渺不定,几不可见,只有中央处稍为浓厚。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箓阵之外,赫然现出无数的精魄魑魅,大小不一。都在虎视眈眈,不断冲击,却都被一团团的紫色光华,牢牢拦在阵外。

    更有那天地罡风,从外吹拂入内,一丝丝的渗入。宗守的神魂,只是稍稍接触,便是一阵激烈晃荡,几至于崩溃。

    “好凌厉的罡风!被我阵法,几乎完全隔绝之后,也仍有如此威力。万载之前的天地,竟是环境恶劣至此。怪不得古时灵师修行,要到完成定神、照魂、养灵三步之后,才能真正出窍——”

    倾尽全力,宗守才将自己的神魂聚拢,缩成了一团,悬停在自己身躯的上空半寸处,静静等待。

    恰到子时正左后,便只见那六面铜镜,反射入窗内的月光,竟是渐渐汇拢在了一点。而六束月华的中央处,赫然便是宗守的元神。

    瞬息之后,一丝丝的太阳精炎,在其中若隐若现。

第十九章 公子宗世

    宗守此刻的感觉,宛如是整个人,都置身在火焰之中。

    太阳之火纯净而炽烈,乃是精炼元魂的绝佳外力。不过除非是那些最顶尖的灵修,其余修士的元魂,只需被这烈阳一照,就要魂散魄消。

    故此绝大多数修士,在回阳期之前,都是以威能减弱无数倍的月光为辅,来进行修炼。

    而以铜镜反射月光,同样可汇聚出太阳精炎,较之月光,又更弱数层。此乃是六千载之后,才想出来的办法。依赖这天镜照魂之术,那位创造此术之人以普通偏上的资质,最后却能步步高升,几乎踏入到了灵师巅峰。

    在宗守生存的时代,这个法门已经四处传开,几乎人人皆知。

    只是那时四方灵能暗弱,能够有所成就的灵师,少之又少。

    而在此刻,这个法门,正可补全吞天元化大法的缺憾。

    铜镜模糊,反射并不太强。月光如水,辉光亦是清冷之至。

    然而照在宗守的元魂之内,却立时使这团如烟如雾的魂魄,立时凭空消逝了足足半成,余下的也剧烈震动。

    便在几近溃灭之即,下方忽而九缕檀香腾起。绿色烟雾,将宗守的元魂包裹在内,使之再次稳固起来。

    “好热!好像整个人都快要燃起来。幸亏这一次,没有托大,准备了檀木焚香稳固元魂。嘿!这六面铜镜,已是如此。却不知那真正的天镜照魂之术,又将是何等样的痛苦?以前倒真是有些小视了那些灵师——”

    真正的天镜照魂之术,乃是以后世出现的‘光明镜’为法器,可谓是纤毫必见。

    而仅仅六面铜镜,只不过是能够凝聚太阳精火的最低要求。可即便只是如此,也令宗守,有种在月华照耀之下,神魂融化之感。

    子时乃是太阳精火最弱之时,两刻钟后,便会再次逐级攀升。

    宗守不敢再做耽搁,以意识操纵着自己,才刚凝聚不久的真魂种子,冲入到那丝太阳精火的最中心处。

    接着便只见那些随着他的吞元大法,混入自己元魂内的杂质,不断的化作一丝丝轻烟,升腾消逝。即便有余下的部分,也与他的魂魄,彻底融合。

    直到这颗‘种子’,再无其他的杂色,深紫璀璨如宝石一般。宗守的魂念,才又从脑后沉入身体。

    这一瞬间,宗守感觉自己的五感,骤然间敏锐了数十余倍。百米之内,所有的叶落虫鸣,皆在他掌握之中。

    宗守却不怎么在意,知晓这是真魂种子筑造成功后的暂时现象,一夜之后,便会慢慢消退。

    匆匆忙忙的服下一颗早就备好的丹丸,又猛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九缕檀香,吸入到肺内。然后下一刻,脑后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痛不欲生。四肢肌肉,也虚弱无力。

    这是元魂损耗太重之症,天镜照魂术必付的代价。好在腹内的丹丸,及时将一丝丝清凉之意腾起。这些檀香,也有温养元神之效,使这疼痛稍稍缓解。

    片刻之后,宗守已渐渐适应。将一枚蓝色的晶石,置于眉心之间,看着内中,那几乎毫无瑕疵的紫色光点,不由苦中作乐的一笑。

    这次他甘冒奇险,以天镜照魂之术修炼,固然是差点死掉。不过收获也远远在他预期之上。

    “若单以精纯论,我现在的元魂,怕不可以与那些‘还阳’级的灵师比肩?魂伤将养,需时更久,需得七八日才可复原。不过两个月时间,也足够了。等到凌云宗开山之时,不止是胎轮可以完成。灵师修为,也可达至定神之境!”

    半刻钟后,随着空中那轮明月的角度偏移,六面铜镜反射入内的月光,也慢慢偏开。

    宗守待得自己体力,稍稍恢复。便长身站起,开始收拾这房内的法器符箓。刚刚动手不久,就是一段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尹兄,你虽为君上效力,却到底是人族之身,更是名门之后。又何必来插手我乾天山内的纷争?就此离去,岂不更好?”

    “就此离去?冯晓,不知这句话,是谁人教你说的?是宗世,宗阳,还是那个宗师元?君上他看错了你!先前我便在奇怪,那区区宗瑜,又如何知晓世子行踪?”

    宗守本不怎么在意,不过当这几句话方一入耳,动作便是一停。

    只略略分辨,就知晓这声音来处,是距离这间客栈,六十丈外的一处桥侧。

    “这声音是尹阳,另外一人,不知又是何来历?听其言语,似乎是我那位父亲的部下。”

    眉头一挑,宗守仔细倾听。不过那个冯晓,却沉默了许久,才声音淡淡道。“是宗世少主,君上他毕竟已身陨,我们这些人,却还需好好活着。以世子的能力,即便当上乾天山妖王,也只会害了他。尹兄,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果然是他,冯晓你倒是有些眼光。这借刀杀人之计,也使得不错。却不知如今,那位宗世公子,是准备让世子回乾天山,做他的傀儡。还是想要世子,死在乾天山外?”

    那冯晓却又一声冷笑,声音傲然:“我家宗世少主,被誉为天狐宗家,自君上之后的第一天才。年岁不足二十,就已破开身轮,登入先天境界!被宗氏诸多长辈嘉许。自可以一己之力,降服乾天诸族,又何需什么傀儡?若是你能带着世子远走高飞,自此不入云界。少主念着兄弟之情,自可饶他一条性命。可要是不知好歹,还想图谋乾天山妖王之位。即便少主再怎么宽容,也必要取他性命!”

    这次却轮到尹阳一阵沉默,那声音接着又道:“尹兄,当初你发下的誓言,乃是为乾天山效力至死,又何必定要吊在一颗死树之上?跟着那个宗守,有什么前途可言?我知你要带世子,去投靠凌云,不过以我看来,尹兄此去却未必能够如愿!若转来追随我家少主,或者还可护住世子——”

    话音未落,便被尹阳一声冷笑打断:“不用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尹阳既已认定了世子,就再不会转投他人,百死无悔!哼,实在羞与你这等背主之人为伍!”

    话罢之时,尹阳便已拂袖离去,毫不迟疑。

    宗守也是微摇着头,不再去理会那边的情形。

    心忖这尹阳,还真不知该说他是忠义,还是顽固才好。其实那冯晓所说之法,也未必不是条办法。

    那些话说出来,岂不是彻底断绝了后路?

    接着又依稀忆起,‘自己’在被凌云山逐出后,就是被那宗阳与宗师元二人,拥立为乾天山妖王。之后只维持了短短几年,就被二人口中的宗世掀翻。

    而听这冯晓的口气,仿佛已是料定了他们三人,此次乾天山的结局一般——

    有趣!

    宗守不怒反笑,眼眸深处,又一次转为森寒。

第二十章 进境神速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就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

    宗守是越发适应了万年之前的生活,不过除了偶尔逛街,收集灵师日常修行,还有那头‘水银兽王’所需的药物与材料,偶尔戏弄一下自己的侍女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呆在自己房内,每日锻炼基础剑法、基础步伐、基础提纵等等一切武修基础。

    尹阳与初雪也是一样,尽量不外出招惹是非。

    此刻这座烟霞镇内,已经聚有十余万人。鱼龙混杂,而且多是年纪轻轻,气血方刚。哪怕以凌云宗的威慑力,也不免有些混乱,斗殴频起,只是还无人敢闹出性命。

    三人身份特殊,自然不愿在这里,惹出麻烦。

    两个月时间,最令宗守欣喜的,是尹阳初雪,各自都在修为上,小有进益。经历了之前,与烈剑乌维的那场恶战,尹阳直接破开了第八条轮脉,成位中阶秘武师。

    至于初雪,虽不知其元魂到底到了何等进境。不过一身真气,却分明已到了武师境的巅峰。甚至还要胜过当时的宗瑜一筹。

    宗守不能不为之高兴,尹阳初雪都可算是忠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信任之人。

    二人实力提升,自然也意味着他保命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就连初雪,也是欣喜不已,灵武双修,要在这个层次之后,再进一层,可说是难如登天。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是弥足珍贵。

    唯有尹阳,诛杀乌维之后,刚散开的愁云,又重新恢复到了脸上,而且是一日比一日阴沉。

    那日晚间与冯晓的对话,尹阳未曾对他说起,宗守也就只当不知,没去询问。只是日常的练习,越发的勤奋。

    浴桶之内,水波荡漾,热气冲腾。宗守全身赤裸,懒洋洋地坐在中间。

    而在其身后处,初雪则是香汗淋漓地,双手十指,不断为宗守推拿拍打,点脉活穴。

    似乎是看不惯宗守的模样,用力极重,使宗守后背,全是红痕。

    “少爷现下已经修成了胎轮,息轮也完成了小半。练气已经小有成就。下次药浴,就不需雪儿,自己便可完成。稍后雪儿会教少主一套呼吸内炼之法,同样可炼化这五参壮血汤的药力——”

    说起宗守的轮脉,初雪便深深惊异。也不知宗守,到底使用了何法,明明是修习那套宗氏家传的基础练气术而已。却在短短两个月时间,整整打通了胎轮二十四个穴位,加上双脉之体,则是四十八个。息脉方面,似乎也完成了部分。

    别说是同阶武士,就是那些三脉巅峰,在内气的量方面,只怕也要稍稍逊色。

    基础之雄浑固实,远超世间任何武者。

    以这等强横的内息,也的确再无需她帮助,就可自己吸收消化那些药物。

    不意前面的宗守,却直接摇了摇头,口气干脆之极道:“呼吸内炼之法?不学!有雪儿帮我就够了——”

    心忖道自己干嘛要那么辛苦,自行去吸收熔炼这五参壮血汤?

    虽说论效力,他的吞元大法与内呼吸导引术,的确比雪儿要强许多。

    可每过十天,就有赏心悦目的美人陪浴。这样的福利,自己却要到哪里去寻?

    初雪一身真气,几乎走岔。好在这两月下来,对少主如今的性子,已经有些了解,有了免疫力。面色冰冷道:“不管少主学不学,反正下一次雪儿都不会再陪少主沐浴了,说话算话——”心中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帮这个少主点脉推拿了。

    宗守淡淡‘哦’了一声,神情仍旧是百无聊赖的惫懒模样,只唇角旁邪魅的一挑:“那样也行,不过你家少主这里,原本是想把我学的那手基础剑术,也教给雪儿的。唉,可惜了——”

    言语间,是无比的遗憾。初雪却是眼神一亮,基础剑术,各家各派都是大同小异。可如宗守这般,使的出神入化,却是前所未见。

    这几日偶尔与宗守比剑,她总是寥寥几个回合之内败北。无论再怎么精妙的剑式,在宗守面前,都毫无半分妙处可言,轻易便可破去。

    而至始至终,都是那一套最简单的基础剑式而已。

    令她最眼馋的,也是其中所含的剑道至理,以及一应变化。

    心神瞬时动摇,下一刻,素初雪的面颊又胀成了通红。重重在宗守的背心一拍,将最后一点汇集的五参壮血汤药力拍散。然后起身将衣服裹好,飞也似的腾出了门外。

    直过了数息,外面才又传来初雪的声音道:“少主,你无赖!”

    语气里倒确是有些愤愤,不过搭配上这软糯甜美的嗓音,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宗守咧嘴一笑,然后直接便发动起吞元之法,将药液内残余的药力精华,全数汲取。化作纯净的精元,储藏在体内。

    总共用时,都不足数息。

    “可惜了那天镜照魂之术,无法应用于轮脉。若也能借太阳精炎,提炼真气纯度。如今修为,必可再进一阶,将胎息二轮修成——”

    每次使用吞天元化功后,那段不断精练提纯的过程,实在是消耗了宗守太多的时间。

    如非是顾忌真气过于混杂,为日后埋下太多隐患。他如今即便突破武士境界,也未必不可办到。

    倒是魂力修行,进境反倒是后来居上。天镜照魂之术,已经由六面增至十二面。每过七天,这客房窗台上,几乎都被密密麻麻的铜镜摆满。

    如今已经是稳稳完成,定神境的修持。

    灵师等级,较为简单。不过在神师之下,也分九层。定神、观魂、养灵、出窍、夜游、还阳、日游、塑体、真形。

    在魂力修行之初,元神是极不稳固,虚无飘渺,不断发散的。而所谓的第一阶定神,顾名思义,便是使得元魂稳固。

    宗守自筑造真魂灵种后,日日出窍,对抗罡风。又借助月华中的太阳精炎,不断淬炼,其实早已完成这个过程。

    所缺的,只是魂力的量而已。直到如今,才达到要求,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修炼。

    将木桶移到一旁,宗守照例是先喂养那铁木罐里的那只变异黏水兽。

    此时用的食物,除了矿石的品质,已经增加一个层级之外,那兽晶已增加到二阶。

    听着内中,那卡喳喳的声响。宗守面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再过几天,他积累的魂力,就可将这头未来的护驾灵兽收服。而大约再有半月左右,此兽便可进化到二阶,初步拥有令人眼馋万分的能力。

    不过当再望见囊中,那仅余的几十颗兽晶时。宗守的面上,又现出几分无奈之色。

    修习练气术,喂养灵兽,使他的财富,急剧缩水。再无补充的话,迟早有用完一天。

    “嗯?这风,似乎有些不对?”

    宗守蓦地一踏步,迎着从窗外刮进来的清风,走到窗前。

    下一刻,便只见外面的街道,一阵骚乱。更有人在狂奔大喊:“大风起了!凌云宗开山在即——”

第二十一章 凌云朱令

    “总算是起风了,哈哈!在这鬼地方,足足等了两个多月!”

    “蠢货,暴雨将临,还不快跑!”

    大街上一时是乱作一团,鸡飞狗跳,狼奔豕突。只一眨眼间,不久前还人山人海的街道中,就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狼藉。

    宗守再眺望远方,那些密实的云雾,果然已在往远方缓缓飘动。

    随着风力越吹越烈,对面那座终年都藏在云雾中的巨山,也终是现出了形迹。

    不过在此地的南侧,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也是随着大风向此地飘来。雷光电闪,不时传来一声声滚雷炸响。

    而宗守的神情,却是渐渐转为怅惘。

    又到了这个时候,不知她是否已经在那嵊山之巅,迎风起舞?这个习惯,据说早在神皇世纪的百年之前,就已经开始。

    想起记忆里,那绝逸出尘,又极尽妖娆的身影,宗守不由一阵怔怔出神。良久之后,宗守的思绪,才被一声‘咚咚’的敲门声打断。

    尹阳从门外走入。腰上佩着那口缳首大刀,浑身上下,也已是收拾妥当。外罩着一袭武师长衫,显得威风凛凛。可惜面上,仍旧是冷硬刻板。

    “世子,我们该动身了!迟则生变,这里不能再等——”

    顶着倾盆大雨,翻云车先一步,驶出了山。大风中疾速奔行,那十六匹踏云驹,明显有些抗拒,不时发出不满的嘶鸣。却在尹阳的操控之下,都极其老实的行在前面。

    车身也在狂风的带动之下,不时倾斜。好在翻云车底盘的箓阵起到了作用,总能在车身倾覆之前,稳定下来。

    穿过一个方圆百余里的密林,又飞越一条足有三百丈宽的大河。这辆翻云车,终于到达一座雄山之下。

    而此地最先印入到三人眼帘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门。

    高有九百丈的石门,共有十八巨型石柱构成,通体都是森绿色的灵玉,雕刻着各种浮雕,显得宏伟无比,又华美之至。里面开凿的阶梯,也全是石质,极其宽阔。

    把东临云界第一大宗的霸气,显露无疑。

    “这就是丹灵山?好大——”

    初雪与宗守一起,跳下了翻云车,然后仰头试图看向那山顶。却隐在云雾之中,无法一窥真貌。

    “这里比我们乾天山,至少要大了三倍!不对,至少五倍。不愧是凌云宗——”

    宗守暗暗一哂,这丹灵山的大小,跟凌云宗又有什么关系?口里更冷哼道:“这丹灵山,大是大了。不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话语一顿,想起这座山上,此刻确实有着目前此界之内,最接近仙人一级的强者驻守。

    而他们乾天山上,此刻除了那寥寥几人之外,根本就没什么人才。只得是撇了撇嘴,意带不屑的看了看那山顶处。说这句话,实在是没底气。

    记得以前刚入神皇游戏,还是菜鸟的时候,没少被凌云宗的弟子抢怪,甚至杀人夺宝。之后就与这云界之东第一大宗彻底卯上,死在他手中的凌云宗弟子,怕不有十万之巨。

    亦曾在武学大成之后,闯入那座云宫,与其宗主大战一日一夜。虽是最终无奈逃脱,却也虽败犹荣。

    说来他的前世今生,与这凌云宗都是恩怨纠缠。反正无论如何,就是看不顺眼。

    不过以前那种种壮举,毕竟是在游戏里。此刻的他,在凌云宗面前,就如巨人脚下的一只蚂蚁。人家也无需动手,直接光凭那气势,便可把他碾死,

    他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这个宗派,踩在脚底下,死劲的踩。也不知这一生,是否能如愿?

    又想若是他那位父亲的面子管用,真的可拜入凌云宗门下。自己又当如何是好?顺水推舟,还是硬气一点?

    外面等待他的,可是疾风暴雨。有一个大宗门当靠山,似乎感觉也不错。

    凌云宗传承万年的武学与灵法秘藏,他更是眼馋已久。在夺取宙极命世书之前,便在谋划,再次偷闯凌云宗的藏经洞。

    大不了以后不爽了,就叛宗而出,反正那几个老家伙,也奈何他不得。

    初雪闻言,则是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哪里知晓,此刻宗守脑里面,正转着那些足以令凌云宗弟子,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的念头。

    尹阳几人驱车来时的路上,还是一片大雨倾盆。可在这丹灵山附近,却是一片晴朗。

    几人拾阶而上,不过片刻,就已到了那座山门矗立之外。

    只见那巨大石柱的下方,正立着四五个道人。各自把身体挺得笔直,站在石柱的两侧。

    未等宗守他们靠近,便有一位方脸道者出来,大声喝道:“来者何人?今日乃是我凌云宗,内门弟子入门之日。外门考核,需等三日之后,雨停之时。若无他事,你等可速退去!”

    尹阳忙停下足步,神情肃穆的一俯身道:“乾天山尹阳,奉君上之命,前来拜会贵宗丹灵山首座!欲使我家少主,拜入凌云宗门下!”

    说话之时,尹阳又从手中,取出一支赤红色的令牌,捧在身前。

    “这是凌云朱令!”

    宗守的瞳孔一缩,心中一阵恍然。怪不得,他那位父亲与尹阳,有把握令他拜入凌云宗内。

    能拥有这凌云朱令之人,都是对凌云宗有恩者。手持此令,随时可向凌云宗要求一事。自然这恩情有大小,持令者求的也只能是同等之事。

    看此令上面的‘凌云’二字之下,有着一条金线。看来他父亲,或者先祖,对凌云宗的助益,必定不小。

    方脸道者也是一阵意外,却只稍稍犹豫,看了宗守一眼,便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天狐宗氏!那么这一位,可是乾天山世子可对?既然是这上品凌云朱令,别说是收为弟子,便是拜入首座座下,也不过份。我名叫黄奕,是凌云宗五代弟子,三位可随我来!”

    这黄奕说完之后,微一抬手,就是一座云朵状的法器飞出,悬在半空中。

    尹阳与初雪二人,也不再说话,各自踏上‘云朵’。宗守也是尾随其后,大步登上。

    “三位请站稳了!”

    那黄奕稍稍提醒了一声,双手掐了一个手印,口念法诀,然后道了一个‘起’字。这下方的云朵,就立时腾空而起,缓缓飞向那山巅方向。

    这云朵的速度不快,却要远强过步行。只不过片刻,就已是到了半山腰处。

    初雪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灵师法器。用力踏了踏脚下,然后是无比艳羡道:“这位黄奕道长,只是凌云宗五代弟子而已,年岁轻轻,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就可以御器凌空了。也不什么时候,雪儿才能够有这样的成就——”

第二十二章 集英殿主

    “这位黄奕道长,只是凌云宗五代弟子而已,年岁轻轻,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就可以御器凌空了。也不什么时候,雪儿才能够有这样的成就——”

    前面的黄奕立时唇角一挑,露出些许得意之色。而宗守却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眼见初雪,不解的望来。恰好前面那位‘黄奕道长’那副嘴脸,也是令他极不舒服。宗守便干脆小声解释道。

    “雪儿你是少见多怪,什么御器凌空?只是这法器,有些不凡而已!”

    脚下一踏,一股罡力排开,把周围的云气全数吹走,果然只见那下方,正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初雪只望了一眼,便已发觉这灵阵,确实是出自高人手笔。而且似乎是消减去了所有的功用,只能用于飞行。而且操纵极不灵活,似乎只可上下与小范围的遁行。

    似这般几乎毫无用处的法器,别说是御器一级的强者,就是一个小小通灵级的灵修也可操控。

    面上红了红,接着初雪也噗嗤一笑。前面的黄奕,亦是稍稍尴尬。不过此人面皮,显然也到了一定境界,只一转眼,就恢复了正常,只有些诧异的看了宗守一眼。

    宗守本欲再刺上几句,转念又想自己与这云凌宗的小辈计较什么?最后是‘嘿’的一笑,再不言语。

    灵师修行,共分九个境界。而这九个境界,又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对应武者的天地人三轮。

    定神、观魂、养灵这三个境界,是通灵期。可以使用与制作符箓,以及一些威力极小的道法。

    出窍、夜游、还阳三境,则是初雪言语中的御器期,可操控与制作法器。若是在灵能低迷期,这御器级,基本已是最顶级的灵修。

    最后的日游、塑体、真形三境,则是控灵期。可以做到任意掌控四方之灵,无需口诀手印之类的配合,便可施展道法。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能。

    而他前世之时,这些凌云宗弟子,最喜欢的就是使用这种特殊法器,来冒充御器修士,以充门面。

    不过随着真相在玩家间传开,也就只能用来吓唬一下新人,以及那些系统人物而已。

    大约到一万丈高处,黄奕又展了手印,口里吐了声‘引’字。这‘云朵’便往前方落下。

    此处的地势极其平坦,乃是从半山腰内突出的一个平台,足有万丈大小的空间,而正前方处,正是一个庞大的道宫。

    在道宫门外,则是站着几十个道人。还有一群孩童,排成整齐的一列,都是神情肃穆。

    黄奕在宫门之前降下,便第一时间,朝着一位身着银衣的老道一个稽首道:“林师叔祖,乾天山妖王宗未然,欲命其子拜入我宗门下。有凌云朱令在,弟子不敢阻拦!”

    那老道眼睛半睁半闭,直到黄奕说完,才斜目看来。尹阳也知机地,将那令牌举起。前者目光闪了闪,便微微颔首,直接一拂袖道:“知道了,直接去寻首座便是。不过灵微子那老头,现下却不在岳灵阁。应该是去了育灵道宫——”

    黄奕又是深深一礼,这才朝门内行去。宗守慢步跟上,却刚踏入门内。那群孩童里,就传出了一声冷哼:“乾天山宗氏,好了不起么?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全靠前人荫庇之人!”

    宗守眨了眨眼,往人群里看去。这一看,立时是令他心神微凛。

    凌云宗除了每年的开山大选之外,也有专门的人手,在云界四处寻觅人才。挑选良才美玉,直接带入山中,成为内门弟子。

    这些最大都不过十四的少年孩童,应该便是凌云宗从各地收集来的天才。

    之前没怎么在意,此刻仔细观察,立时便发现了好十几位,日后名震云界的人物。其中三五位,更在万载之后的神皇游戏中,作为NPC的身份,与他有过交手。当然只是开发商参载古典记载,以计算机虚拟出的人物,而非是本人。而且看过来的目光,都是略含轻视。

    不过那刚才出言讥讽之人,却硬是没有瞧见。

    而周围的道人也是一笑,都只当是没听见,毫不理会。黄奕也是如此,径自往前行去。只有素初雪,有些愤愤。

    宗守哑然失笑,凌云宗弟子的风格,一向如此,瞧不起弱者,强者至上。自居高门,对于所有东临云陆之人,都低看一头。宗门内的竞争气氛,也极其浓厚。在他前世时,这是凌云宗最令他看不起的一点。

    这一世,换在他身上,更是令人不爽。

    宫门则是一个巨大的校场,几乎占据这道宫的大半区域。

    四人直接越过时,宗守又特意看了看左右两侧,那建在道宫大门后百丈处的石台。对这两处地方,他也是看到过无数次,熟悉到极点。

    传说中,这里的左面为天符台,其上有无人可绘制之符箓。右面乃是明剑台,台上则是无人可破的剑阵。

    至少在神皇时代之前,确实一如传言。哪怕是那些天位强者,也是奈何不得。曾经使得整个东临云陆的武修灵师,都引以为奇耻大辱。

    依稀可见,左面台上,是十二块石碑,高高耸立。而右边,则是十八个傀儡,默然无声。

    宗守的唇角冷冷一挑,再不留恋的收回视线。

    穿过这校场,前面就是一片古色古香的殿堂建筑,朱红色的云漆,金色的琉璃瓦,显得是华贵之极。

    却便在四人刚刚踏入第二进大殿之时,一个同样穿着银白色袍服中年,从门内踏出。

    望见四人,此人先是目泽微闪,而后便面色微微一沉,朝着一旁黄奕道:“这三人是何来历?为何至此?”

    黄奕也不觉有异,直接便照搬之前的答话道:“弟子见过梁妙子师叔,这三人乃是从乾天山来的客人。乾天山那位妖王宗,欲命其子拜入我宗门下。有凌云朱令在,故此弟子才领他们入内!”

    “乾天山妖王?可是那最近谣传已经身陨的宗未然?”

    那梁妙子直接大手一拿,赫然一道蓝光摄向了尹阳手中的凌云朱令,令尹阳竟持拿不住,任其脱手飞去。梁妙子手持令牌,只淡淡看了眼,便一声冷笑:“原来是我那云师兄所赠。倒真是大方。不过就凭此令,就想拜入我凌云宗门下不成?我梁妙子忝掌集英东殿,若真让一个双脉之体的废物,拜入门墙,情何以堪?”

    听到最后几句,尹阳便已知不好,面色瞬时是难看之至。素初雪则是一阵慌张失措,抬起头眼神茫然的看着梁妙子。

    那黄奕也微微一怔,有些迟疑:“师叔,这是否有些不妥?凌云朱令,乃是祖师万年前所定之规。此是上品金令,按说无论如何,只需要求不太过分,就定要应下。只是让一人拜入我宗而已,这在以前,早有先例可循——”

第二十三章 罗天剑阵

    “先例?那是在我之前!以前那些执掌集英殿的先辈到底是如何想的,我梁妙子不知。不过在我手中,却绝不能容!何况掌教更早有令谕,我凌云宗,绝不能插手东临云陆一应争斗之事。”

    梁妙子的声音骤然转冷,声色俱厉地将那凌云朱令抛回道:“这凌云朱令还于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尽可来求。不过但有我在凌云宗一日,就绝不能容那些不走正途入门的废物,拜进我凌云宗门墙之内。想要入我宗门下,其实简单,只需能过考核便可!”

    黄奕皱了皱眉,再不敢辩驳,只能眼带歉意的回首看向三人。

    宗守神情,至始至终都是寒漠如冰。站在前面的尹阳,是气得身躯微微发抖。却仅仅只过了片刻,便咬着牙跪倒,朝着梁妙子一拜道:“仙长之言乃是正理,尹阳也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只是如今我家世子,已然无路可走,唯有托庇凌云宗门下。还请仙长通融——”

    素初雪见状也急忙拜下,她不知怎么说话,只能是眼带哀求的,看向梁妙子与黄奕二人。

    宗守这时,已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胸膛里似一朵烈焰灸烤,几乎按捺不住。他前世时,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世界,与凌云宗整整作对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向凌云宗低过头,服过软!

    这尹阳初雪,简直是将他面子,全数丢尽。

    再转念一想,又暗暗叹息。这两人为了他这个乾天山世子,又何尝不是放下了一切?完全不要人格。

    哪怕他们真正所为的,并非是自己,却也不由心中一阵感动,为之恻然。

    到底有着这具身体的十三年记忆,某种程度而言,他与以前的宗守,已是一体。

    “通融?这世间,不是什么事都能通融。”

    梁妙子毫不动容,面上更多了几分嘲讽之意:“倒是这女娃,天资不错。灵武双修,成就不凡。若肯拜入我宗,可在验核之后,直接入门为内门弟子。若是没有他事,你等可以下山了!”

    尹阳不再说话,只是重重的一磕头,额头撞在青条石上,发出闷雷似的声响。素初雪也有样学样,不过片刻,那雪白的额头上,便已是血肉模糊。

    宗守气的发癫,郁闷之至,偏偏又拿之无可奈何。十指指甲,深深刺入到肉内。

    那梁妙子却冷笑出声:“若是磕头有用,那还要门规宗律做甚?不过若就这么让你们回去,确实有些不尽人情。你等可在这山下,继续滞留半年。半年之内,我宗可护你三人万全。至于这凌云宗令,可以来我宗求丹药灵器,甚至武学秘本,灵法念术都可。只是想让这双脉之人入我宗门墙,断不可能!若是再无有他事,那么你等——”

    尹阳的眉头再次皱了皱,正欲改口。不能拜入凌云宗内,那么在此宗之内,再求庇几年,也是好的。然而下一刻,那梁妙子的语气,便又是一变,冷凝无比:“可以给我滚了!”

    音出之时,声如雷震。那个滚字出时,更是罡风激涌。尹阳首当其冲,整个人蓦地向后抛飞数十余丈,又从台阶上滚下。跌落在地时,更是一口鲜血溢出。

    竟只是寥寥一句话,便令尹阳骤然重创。初雪也同样被震开几十丈外,只情形比尹阳稍好,面上苍白一片。

    宗守体内,气血也微微翻滚。知晓非是这梁妙子手下留情,而是这人的雷音秘法。越是内息强横,受到的冲击,就越是强大。故此反倒是他修为最弱的他,毫发无伤。

    不过他胸中的怒火,却更为炽烈。有如火上添油,烧的他几乎理智全失。双目之中,隐隐泛红。

    黄奕同样未受影响,看向三人的目光,已带着几分怜悯。虽是同门,却也觉得自家师叔,做的稍稍过份了。无论怎么说,持有凌云朱令之人,对宗门多少有些恩情。不过此事,他无法置喙,只能微微一叹道:“梁妙子师叔,乃我宗集英东殿殿主,统管我宗内外所有弟子的入门收录。现下既已有决断,那就再不可改。由我来送诸位下山如何?”

    宗守毫无表情,也未答话,便径自转身,走到尹阳与初雪二人的身前。

    前者也非是任人作践之辈,站起之后,就再未去向梁妙子恳求。面色铁青,双拳紧攥,眼里的怒恨,几乎化为实质。

    而初雪更是怒火滔天,手死死的按在剑柄上,嘴唇也被咬破。

    恰在这时,那道宫大门方向。也传出了一声轻嘲道:“呵!有凌云朱令在手,居然也被赶了出来——”

    “正该如此才是!我辈羞于这等无能之人为伍!家世再好,又能如何?”

    “乾天山世子,想起来了!那乾天山妖王宗未然,前两月不是已经身陨?这宗守我也听说过,据说在我们临海书院学艺术三年,却一无所成。前阵子就传言说他已快被赶了出来,怎的到了此间?”

    声音虽轻,可在武者耳中,即便隔着百余丈,仍能听的清清楚楚。初雪素面潮红,手中剑蓦地拔出半尺,寒光闪烁。黄奕的面色顿时一沉:“三位客人,劝你们莫要自误!这里毕竟是凌云宗丹灵山!”

    尹阳也摇了摇头,按住了初雪:“不得冲动!我们先下山——”

    话音未落,宗守就突然轻笑出声。

    在那十三年的记忆中,他确实非是被尹阳初雪接出来,实质等同于被临海书院驱逐出门。

    如还是原来的宗守,大概是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就这么忍了。

    可换作是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转成温良恭俭的脾气。也永远不可能,去遮掩住自己的那点锋芒。

    那道宫门外的噪杂议论之声,不断灌入耳中。台阶上的梁妙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俯视三人,如望蝼蚁。

    宗守脑内怒念,却出奇的全数消失,反而是笑出了声:“尹叔,稍后再下山也不迟。且先看宗守,为你们出气如何?”

    这一刻,是心明如镜,意冷如冰。前世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都达不到的境界,此刻竟一跃而至。

    怪不得有人说,无论是武修灵师,修行之时,必得体会世间一切酸甜苦辣。

    尹阳一阵愕然,下意识想要劝阻。却蓦地神情一变,忽然便觉此刻他眼前的少年,隐隐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威严。

    明明是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是宛如爆发开的火山。气势迫人,令他这开辟八条身轮的秘武师,也觉心惊肉跳,一时哑然。

    接着便只见宗守直接转身,径自走向了右侧那座明剑台。

    “早听说当年凌云宗祖师,曾在这丹灵山,以十八具傀儡布下一个小罗天剑阵,号称天位之下,无人可破。不用真力,凡能撑过一百个呼吸之人,便可为真传弟子。三百息者,可为嫡传。斩破一具傀儡之人,则直接拜入宗内掌教长老门下!”

    一步步登上台阶,宗守骤然拔剑,目视眼前,那整整十八个,默默战立的木人。

    “不是说要考核么?宗守不才,要试试这小罗天剑阵,到底是否名副其实——”

第二十四章 十八傀儡

    “不是说要考核么,宗守不才,要试试这小罗天剑阵,到底是否名副其实——”

    音落之时,整个校场内,都忽然寂静了下来。不单是尹阳与初雪错愕,道宫大门前的那群少年道者,鸦雀无声。便是那梁妙子,也是一阵愕然。

    半晌之后,才一声大笑声传来。一个身影,腾空而起,落在了明剑台上。正是方才那位被黄奕唤作是师叔祖的林姓老者,朝着宗守一笑:“你这小孩,人虽不大,口气却不小,有些意思。不过你既知我宗规矩,当也知晓,一旦入我宗这明剑台上,就生死勿论,概不负责?除非能不用任何真气灵法,支撑百息以上——”

    宗守微微颔首,手中倒提着松纹风剑,未有半分犹豫,步履如常地踏向这石台中央道:“无需废话,你们凌云宗的规矩,我宗守自然清楚!”

    怎能不知?前世时自从知道这里的明剑与天符二台之后,自己便专为此新建了一个账号人物,日日前来挑战。

    别人对这座石台,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将这套小罗天剑阵,还有那套符文,当做是磨练自己剑技与绘符之术的磨刀之石。

    至今都记得,那是整整两千三百七十二次,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

    当这小周天剑阵,终于破开之时,他的剑术,也终至大成。

    短短三年,剑皇谈秋,在《神皇》内横空出世。

    那老者闻言也不生怒,点了点头:“知道就好!自荒古机缘结束之后,这东临云陆来我宗试图挑战小罗天剑阵,总共有一万三千七百人。上至玄武宗师,下至初入阶的武士,都无一能胜,身死此台之人,更达三千。近来挑战此阵之人,是越来越少。我林非这四百年中所见,不过三人。你虽是双脉之体,无法修行。不过敢于踏上此台,已足可称是勇气可嘉——”

    台下的初雪,立时一惊,本能地想要上前。却被尹阳一把拉住道:“无需但心,世子的剑术,雪儿你也见过。非同凡俗,支撑百息,应该不难。”

    初雪稍稍心安,可当转头望时。只见尹阳的神情,也是无比凝重,忧容满面。

    那不远处的梁妙子,更一声冷哂:“挑战小罗天剑阵?当真是不知死活!”

    林非话说到一半,见宗守面上,已浮露出不耐之色。尴尬一笑,便不再言语。一道符箓打出,化作十余点灵光,透入那些与真人同等大小的木人体内。

    十八具傀儡的瞳中,立时透出红光。全身上下,也是咔擦擦的响声,仿佛已经老朽的机器,时隔数百上千年被再次启动一般。

    宗守也正好踏足到台内中央处,长剑斜指。神皇游戏的游戏方,说是已经把这套剑阵,完整地再现于虚拟世界,甚至更有胜之。不过真实的小罗天剑阵,与游戏里仿制品,毕竟还是有些不同。见多了那些无良商家的广告鼓吹,早已是不以为奇。

    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扛得住?

    那些傀儡活动了片刻,直到所有关节的嘎吱声响,全数消失。才蓦地一个整齐无比的前踏,发出‘哗’的一声炸鸣。

    接着又连续数步,齐步逼进踏来。十八口明晃晃的剑,寒光四射!

    宗守微微一笑,往左连踏三步。便见这十八具傀儡,也随之移形换位。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踏步,都是刻板而标准,也精准到了极致,丝毫不乱。然后总数九口长剑,从四面八方,直刺而来。

    哪怕在前世时,已见识过无数,宗守也仍旧是暗暗一声惊叹,果然是没有哪怕丝毫破绽可趁。

    这套剑阵,固然是绝顶的精妙。十八具剑傀儡,守望相助,彼此间的配合,也是妙到毫巅。

    若换作了生人来使用,或者能够有更大的威能,却绝对做不到,这般的天衣无缝。

    只是这感觉,又与他所熟悉的那套剑阵,稍稍有些不同。

    丝毫没有硬抗的打算,宗守再次踏步,右依两步。几乎是擦着那剑刃锋芒,从这个小圈中闪身出去。接着身形便有如是穿花蝴蝶,在这剑阵之内移动。略显窘迫,却也油滑无比。

    台下的素初雪,不自禁的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而台上自催动这套剑阵,便似睡着了般的林非,却是再次睁开了眼,一声惊咦。

    “这步伐,练得倒是不错,确实有些功底——”

    一阵沉吟,那面上却浮现出了更多的疑惑之色。步伐再好,也不可能在这傀儡剑阵之内进退自如。小罗天剑阵,也非是一成不变。

    除非此人战斗的天赋与直觉,强到可怕。又或者本身的剑道造诣,无比深厚!

    可这无论哪一样,放在一个才只十三岁的小孩身上,都太过耸人听闻。

    道宫门前,本是谈笑之声迭起彼伏。这时却已渐渐寂静,都是纷纷往那石台之上看去。

    原以为只需几个回合,便可结束的战斗,竟是到此刻,都还未结束。

    那个被他们嘲笑过的身影,仍旧是挺立在台上。俊逸到了极致的面上,含着微微笑意,令人不自觉的,为之心醉。

    “确实不错!如此说来,此人倒也非是真正无能,天赋也应极其不凡,有些可惜了。还是血脉不纯之故,身具双脉,再好的天赋,也是无用!”

    “已经有四十八息!若是都似这般轻松闪避,别说是百息。即便是四百息,只怕也轻松可过——”

    却也有人仍旧眼露讥诮之色:“轻松可过?凌云宗小罗天剑阵的威名又岂是虚至?当年我先祖也曾挑战,以玄武师的修为,至四百二十息而败。此人能进退自如,那是真正的杀式,还未开始!”

    人群中却有位十四岁左右的少年,目光定定不移的,看着台上宗守脚下。眼神闪烁,隐隐透出炽热之色。

    在他身旁,还有着一位女孩,同样年纪,青春可人,这时忽而侧过身一笑:“飞白你素来自称武痴,自言自己是十年之内,东临云陆,绝无仅有之才。只是照我看,这宗守却要比你还要强些。打个赌如何,猜猜他能撑上多久?”

    “不赌!”

    那少年果断的摇头,然后看向了宗守的右手。“听说千年前,有位天位强者出过手,却也只能与这套剑阵战个平局。只是此人,他的剑还未用过,猜不出来,也不好猜——”

    那口松纹风剑,竟是至始至终,都未动过!在少年眼中,这口剑便仿佛是隐藏在草堆里的毒蛇,危险之至。不动则已,动则一击至命。

    少女目光一凝,接着又摇了摇头:“不赌就不赌,不过我猜那个梁妙子,肯定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这宗守我虽是看不透,却知他定是留了不少余力,四百息绝非难题。听说此人,与那宗世之师相交甚笃,明明暗暗的帮了不少。不过这一次,我们这位未来的师兄,怕是颜面不太好看!”

    说到此处,少女竟是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自蹈死地

    名叫‘飞白’的少年眺目扫向了远处那第一重大殿之前,果然只见梁妙子,正是神情难看无比,阴沉到仿佛要滴出水来。

    不由也是噗嗤一笑,接着又板起了脸:“梁妙子毕竟是你我二人的师兄,怎能如此无礼?”

    女孩却毫不在意,唇角撇了撇,便眼神专注的,看向了那明剑台上。

    “已经是第九十五息了!”

    少年的神情,立时也是一肃。九十五息,正是小罗天剑阵,变化之时!在此之后,才是真正的杀剑!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能发觉这十八具傀儡的变化。那寒冽剑光,忽然之间凌厉了数倍。所有剑傀儡的速度,也提升了至少五成。

    浓厚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明剑台上。剑光连绵,一道道凌厉刃影,使台上那廋小颀长的人影,再无之前的从容。剑影如雨,似乎随时随刻,就可将宗守,斩成肉泥!

    不过台上的宗守,却不惊反笑,没有半分勉强,而是真正开心的笑。

    整整九十五息,他终于知晓,到底是哪里不对。

    原来前世‘神皇’中的那套小罗天剑阵,还真是要比真正丹灵山明剑台上的这一套强。

    一向都喜欢自我鼓吹的神皇开发商,居然是少见的说了实话。

    自己真蠢,十八具各自运行的傀儡,试问又怎能强过由智脑整体运算指挥的剑阵?

    原本以为,需要拖到三百四十个呼吸开外,才有一线破阵可能。

    却不意这机会,来得竟是如此之早。

    右退一步,足踏坤位。三具剑傀儡,立时前冲。身后更有四道剑光,迅捷至极的直刺身后。

    宗守毫不动容,再往左侧,足步连移。惊险之至地,从唯一的空隙处,擦着那纷飞寒芒,踏到七步开外。

    然而此刻在他眼前,却赫然是整整十四口,陆续穿空而至的剑影!密密麻麻,封死了他的上下左右,十四具傀儡,几乎将所有空间,都全数锁死。

    这一刻,宗守几可清晰的听见石台之下,那些嘲笑之声,隐约还夹杂着几声遗憾的轻叹。

    旁边注目观战的林非,也是叹息着再次闭上了眼:“九十九息,自蹈死地——”

    初雪焦急的惊呼声,也在耳旁响彻。甚至可看见,对面台阶上,已是彻底放下心的梁妙子,正轻轻勾起的冷讽笑意。

    自蹈死地?

    宗守笑的是越发开怀,自己岂不知方才的破绽,这个方位,其实乃是陷阱?

    只是若不主动入这陷阱,又如何能够破阵?

    这样的巅峰剑阵,必要置之死地,而后方才可生!

    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宗守体内。那积蓄已久的力量,也如核爆般,涌入到身体四肢。然后整个人,骤然前冲。那从踏入明剑台上,就被他倒提在手的松纹风剑,也终是闪动起一片璀璨剑光。

    ——基础剑术之四,跨步直刺!

    迅雷般的青色剑影,直冲入对面,那片才刚刚展开的剑幕中。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穿刺入内。

    ‘咚’的一声闷响,宗守手中的剑,只略略一滞。而后便势如破竹,穿刺入这具剑傀儡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在直接将内嵌的晶石符阵,彻底绞碎之后。更使这具傀儡,抛飞出明剑台外。身躯轰然碎散,无数的碎片,四处飙散。

    这原本无隙可寻的剑幕,也骤然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霎那间,整个道宫内,又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是神情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站在道宫大门前的那些凌云宗弟子,已是再无心理会那考核之事,不自禁的往这明剑台上靠拢。

    而那些少年,更队列散乱,只恨不得直接站到台上,看得越清楚越好。

    “怎么可能,居然真的被他破了——”

    “这个破绽,原来竟隐在杀着之内!我说这世间,怎么可能有真正完美无缺的剑阵?”

    林非也是圆睁了眼,脸上没有半分睡意,就仿佛眼前,有位绝世美女一般,瞳光一动不动。

    那梁妙子本已准备拂袖离去,此刻身形却突然定住,满脸都惊愕不信。

    这无人可破,难倒天位强者的小罗天剑阵,就这么破了?九十九息,就折在一个年纪还不到十三,乳臭未干的少年之手?

    怎么可能?

    身躯如豹子般低伏的尹阳,也同样是错愕震惊到无法动弹。

    他从没指望过,宗守能为自己雪耻,云界之东第一大宗的威严,岂容轻犯?哪怕是受此大辱,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原本以为,宗守能撑过一百息时间,至少可拜入云凌宗内门。方才更已绝望,甚至准备不管不顾,豁去这条性命,也要把人救下。

    却不意只下一个眨眼,这就出现这简直如奇迹般的转折,令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也只有初雪,是毫无杂念的狂喜。

    三个月前,自家少主也如今日一般。不可思议地连斩数人,剑诛宗瑜。又以一口不可思议的柳叶符刀,取了那烈剑乌维的右眼!

    台上的宗守同样是有些微微怔神,就在他手中的剑,刺入那傀儡‘心脏’的霎那。便骤然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流,从剑尖之上,传入体内。

    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冲入到气海之内。好在这冰凉气流,虽是入体,并无什么不适。反倒是那剧烈消耗的体力,稍稍有些恢复。

    脑内同时,也飞也似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莫非那个猜测,竟然是真?”

    此时也不敢分神去内查体内,宗守只愣了愣,便已再次收束起所有心神。身形随着那前冲的惯性,冲出了傀儡剑阵。

    凌云宗小罗天剑阵,最少三人,最多十八。这一战,仍未结束。

    破去一具傀儡,也远称不上是破阵!

    而接下来的每一个步伐,每一次出剑,都需要精确再精确,不能有毫厘之差!

    斜步左移,足踏震位,宗守剑光再闪,斜斜划向了身后。

    ——基础剑术十七,右返身剑!

    “第二具,破!”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势大力沉的剑光,直接将宗守身后,那还未来得及转身的傀儡头部,一剑斩碎!

    木屑纷飞,宗守身形却再次闪动,以这具只剩身躯,再无法动弹的剑傀儡为掩护,脚步右移,走向了坎位。

    ——基础剑术十九,侧行冲剑!

    “第三具,破!”

    凌厉无匹的剑光,几乎是瞬发而即至,将一具从右侧绕来的剑傀儡颈部,彻底洞穿。那强烈的冲力,甚至使这木人的头颅,彻底折断。

    而此刻整个校场中,已是真正的声息全无。几乎所有人,无论老少,都已围拢在这台下。

    还有更多的凌云宗弟子,从道宫深处奔出。来不及靠近观看,只能远远眺望着远处,那个飘逸的身影,执着那口再普通不过松纹剑,在那明剑台上,挥洒出一道道令人惊艳至绝的凄冷剑光。

    PS:关于更新,最近实在太忙,加上这本书的风格,较之前三本有些变化,开荒自己也在适应,所有码字速度很慢,存稿也不多。开荒实在没法更的太快,请大家谅解。另外书评区有人说不合理,不知大家注意没,梁妙子的所有行为,其实都没超过他的权责,合法的利用而已。即便不让宗守入门,也占着一定道理。至于说入门后再下杀手,也要考虑乾天山的局势在内。主角前世与凌云宗的恩怨,也不止在游戏。解释起来很费功夫,开荒也不想集中在开头,可能让大家有些看不懂,抱歉啊。此外再感谢书友好人,好人是不会太挫的,呵呵。

    最后一个,书评区管理,开荒彻底懒散了。最近管理区网页有错误,任命不了副版主,只有等入过阵子再说了。未必需要在线时间多,但最好要经常在线,有耐心的。如前本君临的遥行倾云与请把我当人看几位书友,对开荒帮助很大。

第二十六章 明剑台破)

    木屑纷飞,又是一个剑傀儡,在宗守的剑光冲刺之下,轰然破碎。而明剑台下的人群,也终是一阵‘嗡’然,议论纷纷。仿佛之前积累的惊异之情,到此时都全数爆发出来。

    从道宫内走出的凌云宗弟子不多,只有百数。却全都是眼含诧异之色,神情阴晴不定。

    “这台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我宗的小罗天剑阵,万年来撑过四百息者,都是寥寥无几。就这么被他破了?”

    “居然自始至终,都是使用的基础剑术而已。这莫非便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不止是剑术,便连这步伐,也是了得!”

    “一个才十三岁,刚刚习武的小孩,有何璞可返?有何真可归?只是此子,将这套剑术,已经练到出神入化而已。我宗那些师长,说的果然不错。即便是再怎么粗浅的武学,如果掌握到了极致,也能有莫测威能——”

    那道宫门口,两个少年男女,也是一脸的木然。

    当宗守踏入小罗天剑阵的陷阱之时,即便是自命眼光不同凡俗的他们,也以为此子自蹈死地。此战胜负,已是一眼可辨。

    然后仅仅只过了不到一息,那台上的少年,就已经彻底翻转乾坤。在最不可能之时,一举将剑阵破去。

    “这个宗守,原来也能这般帅气!”

    怔怔了良久,当少女回过神时,却是如花痴般红了脸颊:“我歌含韵活了十四年,还是第一次为人动心。若不是这家伙,乃是出身宗氏,说不定还真有嫁给他的打算。飞白,他真的比你强——”

    “虽是剑术基本,却已穷究剑道至理!”

    少年微微颔首,并不反驳。言语间,满是赞叹,毫无半分不服之意:“至少现在,我不如他!不过十年之内,东临云陆绝无仅有之才,仍旧是我,而非是他!”

    歌含韵微微一怔,即便目睹着同龄之人,以一口剑,几乎毫发无损,大破这小罗天剑阵。自家这位青梅竹马,却仍旧毫无半分动摇,言语间,也是自信到可怕。

    接着少女又是一笑,心忖若是这宗守,不是双脉之体,而是如他们一般,却不知日后又将如何?

    对了!还有对面的那一位,现下的神情,多半也很是有趣。

    站在第一重大殿前的梁妙子,早就是面色苍白如纸,看着那个异常矫健的身影,如箭般的视线,恨不得将这少年洞穿。

    在那第一具傀儡的破碎之时,便令他生出了后悔之意。而到此时,更是恨不得,将那人彻底撕碎!

    这哪里是什么废物?又哪里是可任他揉捏的蝼蚁?这手精妙至绝的剑术,这万年以来,在这个年纪,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面皮微微一阵青紫,梁妙子已能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带着几分怜悯以及幸灾乐祸的视线,正远远望来。而胸内深处,也仿佛是隐隐作痛。

    长剑斜斩,将一具剑傀儡的双腿,齐根削去。然后如电光火石般的,回剑身后,将另一名傀儡放置兽晶的‘心脏’部位,彻底洞穿。宗守这才是步伐连闪,极其小心的,移开了原本的位置。

    此刻在他脚下,已经布满了各种傀儡零件。不但是阻止了这些并无多少智慧木人,也同样使他的移动,受到限制。

    口里微微有些气喘,体内不断冲突的气脉,也仿佛是随时便要炸开。宗守的精神,却更是旺盛。

    自第一剑之后,每斩杀一具剑傀儡,都有一股冰冷又凌厉的气息,灌入他体内。

    每一次,都令他的身体,恢复了些许。使他如今的体能,至今还是超乎想象的充沛。完全没有预料中,那体力耗尽,虚弱不堪的情形。

    也使他彻底做到了心无外物,完全听不到下方的那些噪杂之声。

    一切荣辱,一切算计,都已抛却。目里面,只有手中之剑,只有眼前这些傀儡。

    脚踏坤位,就在身周三具傀儡,即将合围之际,宗守连退数步。而后蓦地发力,高速反冲,只一剑,就将两具反应不及的木人脖颈,彻底透穿!

    再剑光斜带,把这两个脆弱的脖颈彻底削断,然后是‘叮’的一声鸣响,与身侧另一口剑碰撞交击,激撞出无数火花。沛不可当的剑劲,使宗守立时退后一步。脚下跄踉,几乎跌倒。

    无论力量还是坚韧,都能够与玄武宗肉身比肩的木人,仅仅一剑,就令他气血翻滚,承受不住。

    只是此时宗守的目光,光泽却未减弱半分,反倒更是璀璨。

    基础剑术之四十四——外旋剑!

    “第十八具,斩!”

    青色的松纹风剑,忽然划出一个剑圈,一股柔和之力,将那傀儡的剑势,巧妙地往旁一带。

    而后那青色剑影,仿佛是毒蛇吐信,突兀的一刺,就将这具剑傀儡,彻底透穿!

    而当宗守再次眼望四周时,只见这台上,是一片狼藉。再无一具傀儡,能够举剑相向。

    满地都是碎木,小罗天剑阵,十八具剑傀儡,都已荡然无存。

    又过了半晌,宗守才从那战意汹涌的心境退出,意识也渐渐清楚。

    接着便只见台上的林非,还有这明剑台下,正无数双视线,投望过来。不敢置信,惊叹与嫉妒混杂,不一而足。

    宗守又愣了愣,下一刻,便是冷冷一哂。

    “三百四十三息,这就是凌云宗的小罗天剑阵?也不过如此而已——”

    短短几句,就使那下方的凌云宗弟子,都是微微生怒。可仅仅瞬息之后,又是一阵默然。

    一百息内破阵,三百四十三息之时,便将这十八具本身战力,就已不俗的剑傀儡,一一斩碎。

    这样的人物,也的确是有资格,说一句‘不过如此而已’——

    除了明剑台上这位俊逸到出奇的少年,其余任何人,都无此资格。

    在许多人心目中,甚至都以为凌云祖师留下的这套小罗天剑阵,根本就是在为难天下英豪。世间绝无任何人,能够在不用内息的情形下,破去此阵。

    然而今日,却是亲眼看着,这奇迹诞生。

    一些知晓前因后果之人,都是面皮羞红一片。只能是哑然,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语。

    站在梁妙子的黄奕,更是暗暗一叹。自家师叔,委实是做的过份了,那般折辱,也怪不得人家,会说出此言。

    宗守手中的松纹风剑已经卷刃,剑脊处更是微现裂痕,干脆随后一抛,插在了这明剑台的正中央处。而后目光,又眺望向了左面,那座同样大小的石台。

    也未怎么迟疑,便已信步从明剑台之上走下,直接走向了对面。

    踱步之时,也未有见什么凌人气度。可那些凌云宗弟子与众多少年,却下意识的向两旁站开,让出了一条道路,任宗守走到了那座天符台下。

第二十七章 十二神符

    “天符台,他要上这天符台上干吗?”

    “莫非小罗天剑阵之后,还要痴心妄想,临摹这十二天符?”

    “小罗天剑阵,考验的是武道天赋。这天符台上十二座石碑,却全是灵师手段。元神与绘符都需绝顶天资,方才可临摹,缺一不可。这万载以来,日游之下,同样无一人,能够临摹其中哪怕一符——”

    “我曾听师言,要临摹祖师所留这天符。需得神魂精纯无比,书法也至少神势俱备,才有几分可能。又哪里是日游之前的灵师,能够做到?”

    “三百四十三息破阵,此人的剑道,实在强得可怕。我不信他的符法,也是如此绝艳!”

    眼望着宗守一步步拾级而上,踏上了左面石台,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看向这少年的目光,一时是复杂已极。却无一人,敢在结果明确之前,说一句自不量力。

    尹阳初雪,也是面面相觑。宗守能破去小罗天剑阵,已是令他们惊异狂喜。

    可还未等二人,在这喜意中回过神,自家世子却又登上天符台。

    宗守的剑术,三个月前,他们已然见识过一次,心中多少有些底气。

    可这符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准,却委实不知。虽是在临海书院中,学习了足足三载。可到最后,宗守却等同于是被赶出书院。

    素初雪突地心中微动,想起了这三月时间里,宗守不时购进的那些材料,无不都是灵师所需。

    还有当初与宗瑜那一战,踏云车上的风壁阵,突然破去。先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箓法修行不到家,才导致那箓阵失效。现下仔细一想,未必便不是自家少主的手笔。

    只是这天符台十二块石碑之上,却毕竟是那凌云祖师,在羽化之前,书就的十二个真正‘天符’!

    哪怕是自家少主,已经将那无人可破的‘小罗天剑阵’破去。她也仍旧对宗守,没有半分信心。

    就在台下之人,念头纷杂之际,宗守已站到了那第一座石碑之前。

    碑高三丈,只除了前面被削平之外,未做任何修饰。通体看似石质,其实却都是采自黄灵界的祟金原矿。

    传说这世间,但有祟金在的地方,就有恶灵作祟。也是灵师书写符箓,最佳的材料之一。

    ——通体祟金,非如此,不足以承载此符,传承亿万载时光。

    而这十二座石碑中的第一个符文,是‘乾’!

    其实每一笔,每一划都如是银钩虿尾,游云惊龙。又有如鸾回凤舞,怒猊抉石。雄浑厚重,气势磅礴,又兼具轻灵。

    无论结构笔划,都看不出是个‘乾’字,可宗守的意识间,却偏偏知晓,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乾’。

    或者说,眼前这常人眼中,如鬼画符般的东西,才应该是这个字,本来的模样。

    不知何时,那位林非,也到了他身后。目光闪烁着,看向宗守:“这里的规矩,也如那明剑台上一般。不得使用任何魂力念能,也不得借灵宝之助,后果自负。一万年中,临摹十二天符之人,总计四万六千零四十四人,受天符反噬而死者近半!不可不慎——”

    这老人的神情,同样是复杂至极,只从方才,这纤弱少年说出的那番话。便已可知,这孩子已彻底绝了,拜入门下之意。

    破去小罗天剑阵,只是对凌云宗的回击。

    斜眼看了眼,那边的梁妙子,林非暗暗摇头,心忖这些年,对这集英殿主的放纵,是否有些太过?只是如今,再怎么自责,也无济于事。

    惊世之才,却拒之门外。今日之后的凌云宗,已注定了要被人笑话。

    若是这孩子,在破去小罗天剑阵之后,再临摹出这十二神符。

    只怕这丹灵山内,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此地的上下人等,包括首座在内,所有人都难免责难。

    心中竟不自禁的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只盼祖师所绘的天符,真如传言中一般,还阳之下,无人可绘。眼前此子,若就此逝去则更佳。只是这念头方起,便令林非一阵自惭无比。

    林非的言语,宗守并未理会。当他站到这石碑之前,就已是心境通明,将所有的纷乱意念,一丝丝剥离。

    天符通神,神师手绘。任何不该有的杂念出现,都是与寻死无异,也是对这石碑主人的羞辱。

    把右手食指咬开,点在这‘乾’字符的初起处,宗守耳旁,瞬时轰的一声巨响。

    一波强烈的意念,冲入他脑海之内。乃是绘符之人所留,历史万载,也未曾消退半分。

    与他的神魂共振,带着他的意识,进入到一片广阔无比的天地。那是一片无垠无际的天空,可自在遨游。这里面,有水、有风、有火、有雷。有灰尘沙粒,也有着各种各样,同样漂浮在空中的生物。

    宗守目光微闪,这十二个天符,他前世之时,同样耗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共临摹三千二百二十七次。

    只是这等样的经验,他却从未经历。只是那么一瞬,他对这个‘乾’字符的理解,就已到了一个极致。

    食指右移,随着那些刻痕移动。接着便只觉无数的灵能漩涡,在周围产生。一股股异力,或拉扯或排斥,欲使他的手指,向旁偏离。

    微微一笑,宗守毫无半分慌张之色,或顺其自然,或强行穿行,或借力而行。在这石碑之上,划出了一条弯弯曲曲,如蚯蚓似难看的血痕。却自始至终,未曾偏移出那些刻痕。

    一笔一划,都是认真之至,也毫无滞涩。直到最下方,那最后一笔,才被一股莫名的强绝力量,阻拦住了去路。

    此时那天符台下所有人,都纷纷屏住了呼吸。知晓这临摹,已到了最关键之时。这一笔,成则生,败则死。

    林非亦是目不转睛,不敢偏离片刻。要成功临摹天符,必要理解符中真意。

    天下文字,俱可表述世间大道。而所有符箓,却是道之统合。

    真正可谓是纤微向背,毫发生死!

    这个叫宗守的少年,乾天山的世子,到底又能否办到?

    下一刻,却见宗守的面上,竟浮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充满闻道之后的欣悦,毫无半分杂质的笑容。而林非的瞳孔,也在这瞬间,紧缩成了针状。

    “乾为天,天者清也!正阳之无上腾为天!”

    一笔斜划,这一笔仍旧是弯弯曲曲,却所向披靡,把那未知的阻力,破得干干净净。

    当血符成就,天地间立时一股清气,汇卷而来。此地的灵能,也瞬时攀升百倍。

    而这天符台下,也同时‘嘶’的一声,全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响。

    宗守只觉自己身躯,仿佛已没有了重量。更有一股暖流入体,却没冲向丹田,而是进入至他魂海之内。

    仍无心情去理会,宗守的目光,直接偏向了另一侧,那第二座石碑——‘坤’字天符。

    “坤为地!地者浊也,正阴之无下结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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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运字天符

    丹灵山下,仍旧是暴雨倾盆。乌云整片整片的压下,使整个苏甸山脉,都是白昼如夜。雷霆闪烁,时不时地又将整个天空照亮。

    就在距离丹灵山的山门不远,一辆翻云车上,两个人影,正在眺望山巅。

    “已经大半个时辰,怎么到现在,还没下来?晓叔,山上那一位,可真的答应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说话之人,是一位少年。面貌俊秀,与宗守竟隐隐有几分相似。此刻神色间,正带着几分疑惑之意。

    而旁边那位,却是一位三旬中年,面皮泛黄。闻言之后,立时一声轻笑:“宗灵公子无需忧心,那位梁妙子前辈乃是集英东殿殿主,与宗世少主的师长相交莫逆。既然答应了下来,必然是有着九成把握拦下。一枚九阴雪莲,也足以令他尽力了!”

    此刻若是宗守在,必能从这声音,听出此人,便是几月前与尹阳说话的那位冯晓。

    那宗灵并未就此放心,眉心反而略略皱起:“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那位堂弟,虽是无法修习练气术。可几位族中长辈,也都曾说过,抛开体质不谈,他的习武天资,其实乃是绝佳。那凌云宗的入门考核,只怕多半是难不倒他。再有那凌云朱令——”

    “灵少主这是不知那些大宗门内的处世之道!”

    冯晓直接一声冷笑,满是不屑之意:“越是如丹灵宗这般的大门大派,内里就越是龌龊。即便通过考核又如何?只一个双脉之体,就已可让山上那一位,有足够的借口将他拒之门外。除非此子,能够破去明剑台上的‘小罗天剑阵’,又或者临摹出那凌云祖师留下的十二个‘天符’!”

    宗灵神情一怔,接着又失笑摇头:“小罗天剑阵无人可破,至于那十二‘天符’,至今也无日游境之下,能够成功临摹。别说是他,即便今日被收入凌云宗内门的那些天才,也决然无人可以办到。我那堂弟,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今日,乃是宗世兄长交予我办的第一件差事,宗灵实在不愿出任何差错。”

    说话之时,宗灵再次仰起头,看向那半山腰,喃喃道:“往昔叔父他在时,我那位堂弟总是高高在上,需要仰视才可,这些年总是在想,明明这宗守只是一个杂种,无法修行的废人而已,凭什么就能够凌驾于我等之上?能够把他扯下云端,拉到泥地里,再狠狠踩上几脚,也算是了结了我一个心结。”

    冯晓不由一阵尴尬,有心迎合几句。可自己毕竟也曾是那位前任妖王的部属,说这些话,到底有些不妥,也让人瞧不起。迟疑了稍许,最后微微摇头:“宗守世子无论才德,都不足以担当大位,实在没有自知之明。今日之事,其实也怪不得他人——”

    又顺着宗灵的视线望去,冯晓面上,同样现出了几分诧异。

    也不知这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间,也确实拖延的够久的。

    ※※※※

    半山腰的道宫之内,早已然是空无一人。所有的内外门弟子,甚至包括那些火工道童,也都纷纷汇拢在那天符台下。

    大多数人的神情,都是阴晴不定,或震惊,或不信,或恼怒,又或嫉羡。视线却无一例外,投往石头之上的人影,不敢稍离分毫。

    “已经是第九符,‘土’字符。剩下的天符,多半是难不住他——”

    “十二天符,乾坤阴阳金木水火土巽雷运,其中以乾坤阴阳四字,绘制最为艰难。此子不从最容易处着手,反而挑了最难的乾坤二符,后面自然是势如破竹。”

    “确未想到,这世间居然还真有人,能够不用任何魂念,便能临摹这些天符!实在惭愧——”

    “话还说的太早!乾坤二字虽是最难,可那最后的运字,却更有胜之!此符真义,飘渺莫测,此人能绘制前十一个天符,却未必能绘出这运符!”

    人群之中,歌含韵正冰眸闪光,定定的看着台上的宗守,口里同样是在叹息:“十二天符,已临摹其九。飞白,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宗守,我越看越是喜欢,有些放不下了——”

    旁边的少年,面上一阵微微抽搐,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之前果然还是小看了他,剑道了得,符法也是绝顶。含韵,这十二天符,你如今有把握临摹的,有多少?”

    “包括乾坤二字在内,总共十一——”

    歌含韵仰了仰下巴,面上有些傲色。接着却又神情沮丧地,看了看最后一座石碑。

    唯独此碑,与其他石碑的颜色不同。乃是银色,闪闪发光,材质也是换成了光云石。并不比祟金珍贵,却另有特性。

    “唯独这运字,绘制不出。所谓的运道,实在太难把握。若非此符,真怀疑这世间,到底是否有这规则存在。我要掌握,还需两年。据说‘运’之上,还有所谓的‘命’,更是高深莫测。话说回来,我们祖师的成就,也不过如此。只留下这十二天符,更高深的宇宙二字,根本就未触到边——”

    一说起符箓之道,这少女就兴致盎然,滔滔不绝,停不下口来。

    少年却已满意先前的答案,直接把话题岔开道:“我猜自己要破那小罗天剑阵,同样还需两年,原来含韵也同我一样,不过这些符,真的很丑——”

    宗守在那些石碑上书就的血符,即便说是虫爬,也是过奖。细细观之,简直就是一条条丑恶扭曲的藤蔓,不堪入目。

    “你一个武夫而已,能懂什么!”

    歌含韵一声冷哼,然后如同看道绝世书法的眼神,看着那些血符:“不用任何灵能,哪怕绘符之人再怎么高明,也难不偏不移。这些符或者难看,却已含天符大道,该有的一样不缺,不该有的一样没有。这个人,对天地灵能的掌握,分明已到极致。我不知中央云陆中的情形如何,不过在东临云陆,世间可堪与之比拟的同龄人,绝不会超出五人——”

    声音一顿,歌含韵的视线,又投向了那台上的宗守,信心满满:“决定了,他要是能把最后一符也临摹出来。我歌含韵就是倒追,也要把他弄到手。”

    少年‘噗’的一笑,随即又忙收住,毫无半分反对之意,面色严肃古板的继续看着台上。

    而此刻的宗守,已经站在了那‘雷’字碑前,同样以滴血的食指,触在这天符的初起处。

    少年毫不在意,临摹雷字符的艰难,仅次于乾坤阴阳。可既然后四字,已是绘出,想来这雷字,也是难不倒此人。

    只心中有些好奇,这个人,到底能否将歌含韵口中,最难的‘运’字临摹。

第二十九章 符碎神碑

    “巽为风!风则气之动也。寒热对冲,两风相重,长风不绝,无孔不入!”

    “震为雷!雷者巨音也,音振则声巨,故闻于百里。东方为木,木有阴阳,结而为震!”

    食指在石碑之上,利落地画出最后一道血痕。使天符台上,一声声忽大忽小的声鸣。旋律诡异,忽而使人头脑清明,忽而又将人震的心神恍惚。

    宗守吮了吮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心中多少有些无奈,等待着身旁,这些雷音消散。

    哪怕是未用任何灵能魂念,当这些内蕴自然大道的符文绘出时,也就自然具有着一定的自然之威。

    雷字符已成,下一个,就是‘运’字符。

    宗守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十二天符,他最没有把握的,就是这最后一个天符。

    气运与运势,最是飘渺难测。小到蝼蚁尘沙,大到家国世界,都有着自己的‘运’。

    前世时的他,亦未能真正掌握其大道真义。之所以能够临摹成功,那是无数次的反复练习。用最笨的方法,掌握住这个符箓。

    依旧是以食指,触在此符的起点。使整个校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阵屏息。

    仅仅片刻,宗守的元神,便已开始与此符共振。然后他的意识,再次被强行抽出。

    不过这一次,却再非是被石碑,拉去观睹那些天地间的各种自然与现象,而是一个仿如真实般的梦境。使他的意识,彻底沉湎入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宗守再回过神,目中竟滴出了两行眼泪。

    恍惚间,宗守仿佛经历了一位老人的一生。家国的兴衰败亡,人生短短几十年中的起起落落。

    “原来这‘运’字真义,却是如此简单!”

    哑然失笑,宗守也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和何心情。对这凌云宗的敌意,忽然之间,就消退了不少。

    他不知那位凌云祖师,摆下那小罗天剑阵,立下这十二座天府神碑,到底是出于何意。

    不过今日,他宗守也算多多少少,受了这位荒古强人一些好处。

    十一道天符,十一种幻象,其中的符之真意,他虽早有掌握,却也并非无有裨益。

    而这运字,此时他所领悟的,虽只是最粗浅的那些符意。却可使他真正踏入,这条最是诡变莫测,又含无上神通的大道之门!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天道是自然存在的,所谓的运,也在天道之内。但常因自然宇宙环境变易,不可预测。人对命运的祸福之迷惑已久,命运中的祸与福之所以相依变化,就如人性的正邪与善恶改变无常。

    故此,“祸之根,在于身之邪,念之恶;福之本,在于固德修,多善行。”

    ——可这运字真义,当真如此简单?

    宗守一声冷笑,心忖我若入你之门,只怕这一生,都难真正掌握这运势之道。

    如这世界,人人行善,岂非这世界,再无灾祸之事?

    只是眼下,倒也无需太过深究。他一介才刚定神的小小灵师,便连保命也难,又何需去穷究什么大道真意?也无资格去追寻,只顺着这位凌云祖师的意思写就是。

    血痕顺着那些刻痕,不断伸展。前世这‘运’字符近千次的临摹,这一世对此符真义的领悟。使宗守此刻的每一笔,都是劲骨丰肌,灵动飘逸,浑然天成,再没有半分之前的丑陋之感。

    而当最后一划,绘成之时。这天符台上,再别无变化,只那光云石制成的石碑,却蓦地通体裂开,炸成了粉碎!

    整个校场立时又是一次死寂,梁妙子的面色灰败如纸,林非的神情,则是凝重之至。

    石台之下的歌含韵,则干脆是怔怔发呆,口里极小声的自言自语。

    “居然真被他绘了出来,明明没可能的。父亲说过,日游之下,绝不可能触及运势之道。别说是日游,哪怕已塑出了‘真形’,也无这等能耐。吾等都是大道之下的蝼蚁,怎可能触及这真正的天道奥义?还有这家伙的字符笔法,方才居然又有进境,实在羡慕死人。可恶,运字碑碎,我以后要到哪里去学这符意?莫非还得去其他四大云陆,又或凌云宗的那座云宫——”

    旁边的少年,听得是眉头一挑。面上异色微闪,便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大理解歌含韵言中之意,却知晓这台上那位乾天山世子,似乎真的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宗守划出最后一笔的姿势,也足足维持了半息。便在这个石质符碑破碎的霎那,同样是一道暖流,从他的指尖入体,直入元神。

    不过这一次的量,却比前面十一个符碑的流入,大上近十倍。

    宗守也终是感知到,这些暖流,到底是何物。

    “居然是符文,是天符灵种么?如此说来,那十八具剑傀儡中的寒气,应该也多半不出我之所料——”

    心念微转,宗守就清醒过来。望着眼前,那满地的碎石,还有仍旧寂静无声的台下。立时是只觉心胸一畅,积郁尽去。

    “爽!”

    轻声一笑,宗守双眉飞扬,微露欢欣之色。

    早就想狠狠打压一番这凌云宗的气焰,前世虽是在虚拟幻境内,斩杀无数凌云弟子,可仍旧无法伤及根本。

    却不意这一世,转生到万载之前,却能一了前生夙愿。

    “这便是号称无人可破的小罗天剑阵?无人可临摹的十二天符?凌云宗三万弟子,莫非还不如我这废人,嘿——”

    冷笑一声,宗守的话却嘎然而止。想及自己体内,那位凌云祖师的馈赠。更难听的话,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旁边的林非面色微变,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昔年祖师有言,这十八具剑傀儡,十二天符神碑。能成就其一者,可为掌教嫡传子弟。二者皆可之人,则可在十年之后,入祖师堂参修三载,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台下那一道道视线,立时都转为凝然。都是神情默默,静候着宗守的抉择。

    知晓这位瘦弱的少年,今日只需一言,便可凌驾于此地众人之上。

    而祖师堂三字,更令人说不出的艳羡。

    远处那梁妙子,更是双拳紧握,指节爆响,神色阴晴不定。

    ——这个世间,居然真有武道灵法,俱皆天赋绝顶之人。偏偏这等惊才绝艳的天资,竟是出现在此子之身!

    宗守也是心神微震,脑里竟也是不争气地一阵迟疑。

    在凌云宗祖师堂参修三载?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凌云宗的祖师堂,那可是云界十大圣地之一。虽是排行最末,却也集合了凌云宗万载以来,各代天才人物的武道与魂道精华,无数人趋之如骛。

    这里的十二天符,小罗天剑阵,虽也是不凡,可相较于圣地中的那些武学灵法,却是最粗浅不过的法门。

    咽了咽唾沫,宗守有些垂涎欲滴。可当下一刻,他的视线,触及到下方的尹阳与初雪二人,顿时又暗暗自嘲。

    “祖师堂?倒真有些心动。只是我宗守,实在没那等厚脸皮。今日既已被人骂成是废物,也未必就定要拜入云凌宗门下。反正我这双脉之体,你们也瞧不上可对?”

第三十章 拂袖而去

    “祖师堂?倒真有些心动。只是我宗守,实在没那等厚脸皮,今日既已被人骂成是废物,也未必就定要拜入云凌宗门下。反正我这双脉之体,你们也瞧不上可对?”

    说完话,宗守蓦地一跃,跳下了天符台,直接步向了道宫门口处。

    后面的林非张了张嘴,欲开口挽留,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默默不言。而那自始至终,都站在大殿之前的梁妙子,双拳已是一滴滴鲜血滴下。

    尹阳微微犹豫,面现挣扎之色。却仅仅片刻,便已神色毅然的,与初雪一起大步追上。

    刚刚走出了人群,宗守又忽的想起一事,转过头道:“那个什么凌云宗令,尹叔你还拿着做什么?这种没用的东西,难道还可以拿来当饭吃不成?”

    尹阳楞了楞,便又一声失笑。将手中的凌云宗令,随手一抛,丢在了一旁。

    随着‘哐当’一声脆响,整个校场内,数百凌云宗弟子,都是面皮涨红,既感恼火,又觉羞耻。

    这面令牌丢在地上,无异是等于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他们的脸上!

    凌云宗万年的声誉,门规,这一刻都仿佛是被人重重的践踏在地。

    天赋台上的林非,神色是愈发的衰败颓丧,而那梁妙子,更只觉胸中剧痛,喉间微甜。嘴里面,满是铁锈味道。

    宗守却纵声大笑,继续往外行去。正要踏出大门,却蓦地只见前方,一个人影忽然拦在了门口处。高高瘦瘦,面孔稚嫩,肌肤略显黝黑,气质又颇为阳光,令人下意识的心生好感。唯独那眼神,此刻却如野兽一般,凶厉蛮横。

    一股霸道强极的气势,也在这瞬间扑面而来,撼动心神。宛如眼前,乃是一只腥气迫人,正欲择人而噬斑斓巨豹,而非是一个与他同龄,同样十三岁许的少年。

    尹阳的眼神,立时微微一变。急忙往前急踏,欲拦在宗守的身前。

    而此时的宗守,却是双目微微眯起。

    “原来是此人——”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瞬间便鲜活了起来。严飞白,十三岁入凌云宗,仅仅十年之后,踏入天位强人之列。

    算算时间与年纪,此人岂不正是这一年,拜入的凌云宗门下?

    凌云宗这一届的弟子,除了此人之外。其余还能有谁,能在这样的年纪,便可掌握武道之‘势’?

    既然有这人在,那么另一位,想必也在了。目光游移,四下梭巡,果然在旁边不远处,发现一个少女身影。正面泛红晕,饶有兴致的远远望着。

    若是所料不错,这女子,必定是姓歌,名叫含韵。

    神皇世纪,灵能涌荡。无数豪雄,横空出世。这二人日后虽也是顶尖的天才人物,可放在那众多强者中,却也并不是太出众。

    令宗守牢牢记住的原因,是前世时,与这丹灵双壁的一场激战。再还有,便是那天符与明剑二台。

    ——即便今日没有他,仅仅两年之后,这位严飞白,便可将这东临云陆的神话打破。只一口刀,七百息内,便把小罗天剑阵破去。而旁边的歌含韵,则是借来了‘罗霄灵蕴笔’,在天符台上,亲手绘出了十二道天符,同样震惊云陆。在同一日,二人双双晋入凌云宗的嫡传弟子,成为宗门支柱。

    心神只稍稍波动,便再次恢复了平静。宗守的身形,依旧毫无片刻停滞,仍旧向前迈去。不过脚步落下的方位,却稍稍变化。仅仅把身形向旁一侧,就轻描淡写的,令这有如凶豹般的气势,全数崩解。从这少年的身旁,错身而过。

    那严飞白的身形,立时一震。接着又一声冷哼:“好高妙的手段!这等样的武道天赋,当真是可惜。你现下是双脉并行,我胜之不武。若三年之后,世子能够有机会,入武师境界。飞白必定会寻你分个高低!”

    宗守一阵迷惑,这句话,实在是不知所以然,也搞不清其中的因果关系。现在胜之不武,那三年之后,就可心安理得了?旋即便记起了此人的武痴性格,立时是暗暗摇头,再不理会此人,直接走出了道宫大门。

    只见此处两侧虽是重山叠嶂,云雾缭绕。可从这正面望去,却是一片空旷,方圆数十里之地,尽在视野之中,令人心胸开阔,心旷神怡。

    可当宗守再望向脚下时,只见一条崎岖陡峭的山路,直通山下。也是玉石铺成,却艰险异常,更有无数云雾,将那路途,遮拦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去向。仿佛也预示着,自己以后的路途。

    只沉吟了稍许,宗守便又再次长笑出声,往山下行去。

    可能是体力消耗太过之故,宗守的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晃晃。却是每一步,都是坚定无比。

    这路再怎么艰难,也终归是走得通的。若是前方没有路,那么大不了,自己便强行开出一条路来便是!

    没道理,自己前生数十年的积累,还克服不了这双脉之身!

    这凌云宗虽好,可他的性情,却更喜欢无拘无束呢——

    正胸内豪气干云,自我感觉良好,只觉这世上的一切碍难,都是那么的简单。宗守却突地‘唉呦’一声。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栽去。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万丈深渊,宗守立时无奈的用手一遮面,暗道我命休矣。心忖自己壮志未酬,就要身死此间么?

    下一刻,却又觉是天旋地转。被人强拉着,往后一扯。

    “少主,你就别逞强了!”

    声音有如银铃,宗守再仔细看时,自己整个人,已经在初雪的背上。

    岂有此理!自己堂堂大丈夫,怎么能被一个女孩背着?

    宗守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可当初雪那诱人的体香,传入鼻间。立时便改了主意,嘻嘻笑着把女孩牢牢搂住。

    这气味,真的很好闻!

    ※※※※

    直到宗守三人扬长而去后的一个时辰,丹灵道宫内,仍是一片寂静。

    内门弟子的入门验测,也是匆匆了事。所有的凌云弟子,都是神情阴沉。两座石台上的散碎的零件与石块,一时也没人去收拾。

    那枚凌云朱令,更无人去触碰。

    而此地身份最高的林非与梁妙子二人,更已如石雕木塑般,在原地站了许久,怔怔发呆。

    恰在此刻,天空中一道三彩光霞,从山巅云层中降下。在天符台上现出了身形、一位大约四旬左右,峨冠博带,体型略旁的中年,从光霞之内踏出。

    看着四周,那本该常年挂在面上的温和笑容,却是荡然无存。只剩下了错愕:“林师叔,莫非是发生什么事了?灵微子只是去了一趟育灵宫而已,难道错过了什么?看这情形,莫非是有人破了小罗天剑阵,临摹了十二天符?不知是哪位弟子,有这等天纵之资?”

    林非的身形一僵,嘴里更是说不出的苦涩。

第三十一章 悔之莫及

    天符台上的气氛,已是冷凝到可怕。几个丹灵道宫的主事,都是心情忐忑,默默肃立,看着面色正阴晴不定的灵微子。

    “也就是说,那乾天山世子持凌云朱令拜山,欲入我宗门下,却被梁妙子师弟阻拦。师弟不但将之驱逐,更出言羞辱。然后这位世子一怒之下,不但将这小罗天剑阵破去,更成功临摹了这十二道天符?”

    说到这里,灵微子只觉是脑仁剧痛,几可想象,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

    绝顶的武道天赋,冠绝同辈的符箓才华。这样的少年,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也足以震撼人心。

    “再然后,这位乾天山世子,并没有选择加入凌云宗。不但言辞间对我宗多有羞辱,最后更将我宗的凌云朱令,弃如敝帚?”

    身旁之人,都未答话,纷纷面现惭色。灵微子却更只觉是胸膛憋闷之极,脑内一阵阵昏眩。

    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将台上这几位,暴打一顿的冲动。

    只是当看向地面,那些傀儡零件与碎石,灵微子面皮又不禁一阵阵抽搐。

    随手将那枚红色的令牌招在手内,轻轻抚摸着,直过了半晌,灵微子目内的恚怒,才慢慢淡去。可那浑身上下的寒气,却愈发的令人的心惊胆跳。

    “乾天山世子,我记得那孩子,还不到十三吧?呵呵!真是好的很!一个十三岁,就能破去小罗天剑阵,临摹十二天符的绝世奇才,就这样被我们自己赶跑。若是此事传出来,也不知那三教同道,会怎么说我们?是有眼无珠,还是瞎了狗眼的蠢货?”

    “这个也就罢了!没能将这等绝顶天才纳入门下,固然遗憾,却也不损我宗根本。可这凌云朱令,却事涉我凌云宗万载声誉。我灵微子实在惭愧,真不知自己死后,该如何去见那几位祖师——”

    周围的几位道人,是愈发羞惭。灵微子冷冽的目光,也扫向了梁妙子:“梁妙子师弟,今日之事全由你而起。不知师弟,准备作何解释。”

    梁妙子整个人,已是毫无半分生气。微微犹豫,仍旧还是开口强辩道:“我看此子乃是双脉之体,不适于修行!宗门之内,虽也有双脉并修之法,却委实不入流——”

    “此是借口!宗门那么多先例,也不见对我宗有什么危害,那宗未然只是欲为其子求一时之庇而已。此人有恩于我宗,护其子孙,有何不可?”

    灵微子摇了摇头,面上全是失望之色:“再说那位乾天山世子,既能有这等样的天资,哪怕他真是双脉之身,我宗也必会全力以赴,弥补其缺。师弟,我知你和那人这些年有些来往。只是这交情,就强到了可以令你,为其损及宗门利益?我看你这些年,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实在被那人宠得太过了——”

    话虽轻言细语,梁妙子的身形,却又再次一颤,整个人是失魂落魄。片刻之后,才勉强蠕动着嘴唇:“妙子知错!今日便闭关静修,等候宗门惩戒。”

    灵微子也未去理会,转而又看向了林非,后者立时苦着脸道:“此事我也有错,不用师侄说。林非日后,也会自去领罚。”

    灵微子闻言也是一声苦笑:“今日之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收拾残局。只是不知方才,到底有多少人亲眼目睹过?”

    “总数二百六十九人,因是灵潮之期将至,近九成师兄弟,都已入洞修行。只有轮值的弟子,与今日才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在场。”

    那黄奕似乎早知灵微子会如此问,答的是毫不迟疑。而灵微子的眼神,也微微一亮。

    “二百六十九人么?还好,人倒是不多——”

    低声呢喃着,灵微子转而又是一声叹息,眺望着云空:“此事我会禀告掌教,希望此事,还能有挽回余地。无论如何,这样的惊世大才,绝不能任其流落在我凌云宗外!”

    ※※※※

    此刻的宗守三人,却正在山脚下走着。丹灵山高约两万丈,道路极险。哪怕初雪与尹阳,都身具不俗武力,提纵之术也是了得。也费了足足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才抵达山脚处。

    宗守是多少有些后悔,走的时候似乎也太有骨气了些。其实该让那个黄奕,先把他们送下来才是。

    尹阳一路都是沉默,直到望见下方,那个巨大的山门,才突然开口:“世子,你真不欲入凌云宗?一旦走出这丹灵山,可就没有后悔余地。这途中必定是杀机四伏,凶险莫测。那梁妙子不过是一小人,些许羞辱,何需在意?”

    “怎能不在意?那些话都已经说出口,难不成还走回去,让他们笑话?做人啊,要有傲骨!”

    宗守微摇着头,嘿然一笑,又神情淡淡道:“其实些许颜面,我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看你们两个被那家伙折辱,实在看不下去。那些小人,我看着实在恶心——”

    尹阳愕然,有些无语。世子的话虽是说的是豪迈,也极帅气,可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感觉有些发虚?

    其实那些许折辱,他与初雪,真的是不要紧的。而且即便此刻回去,那凌云宗之人,又哪里还会笑话?待若上宾都来不及。

    正想着说上几句,让宗守有个台阶下。初雪却丝毫不觉,也跟着一声冷哼道:“我倒认为少主说的对!特别是那个梁妙子,最惹人厌,说少主是什么废物垃圾,可少主除了双脉之身,哪点不比他强?云界之东第一大宗,很了不起么?日后就是来求我们,也不回去。雪儿就是死,也不愿入这什么凌云宗!”

    宗守尹阳,皆是张开了嘴,一阵哑然,后者想了想,此刻回头,也确实有些不太妥。便转而再问道:“不知世子,到底是如何发觉那小罗天的破绽?尹阳也琢磨了许久,只觉是整个剑阵,都无隙可寻,可称是配合无间。实在难以想象,世子身置其间,居然能这么快,便寻到了破阵之法!”

    “这个简单!”

    宗守闻言,又是朗声笑道:“没有破绽,那就自己弄出一个破绽出来就是——”

    尹阳的眉头,立时皱起。这也武学常理,不过若这十八具剑傀儡,真是这么简单就能破去。那也不至于,历经万年,东临云界都无人可破。

    而下一刻,只听宗守的声音再次响起道:“那些剑傀儡,确实被他们做到无懈可击。慢的时候,自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如果等到快起来,就有机会了!”

    尹阳的身躯,顿时微微一振。目中精芒微闪,现出了恍然之色。

    ——慢的时候,是无懈可击。可一旦快起来,就有机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世子他是当时自己想到,还是依靠自己的直觉来判断?

    若是后者,自家这位世子,必定是不世出的习武之才,日后定可冠绝当代。而若是前者,那就更是可畏可怖,令人生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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