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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求而不得

    她安静的坐着,白衣,竹斗笠,耷着的轻纱,遮住她的面靥。她在喝茶,瞧见被茶水滋润晶莹的一片粉唇。

    当董平抱着杜鹃走进厅堂时,明显能看见她的身子颤了一下,杜鹃从董平怀里挣下去,把遮住眼皮的一缕青丝撩到耳后,微笑着走到白衣女子面前,福了一福,道:“大姐,茶凉了,奴婢再给你换一壶。”

    白衣女子柔声道:“不必了。”说完顿了顿,又道:“董公子可还记得幽篁里的仲尼琴?”其实白衣女子无需提醒,董平就已看出来了,她是竹花魁,子巾。

    董平微笑道:“记得琴,也记得人。”

    子巾在笑,笑声犹如温暖的弦。

    虽隔着一层白纱,但董平能感受到,子巾的双眼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直勾勾的看,她看的好仔细,不眨眼。杜鹃也感受到了,子巾眼眸间溢出的余热,足够把她烫的尴尬。她取了茶壶,低声道:“奴婢还是再去沏一壶茶来。”杜鹃抱着壶在董平身旁站定,昂着头白了董平一眼。董平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去吧。”

    “董公子府上的小丫头,还真懂……”子巾一语未毕,便被董平打断了:“姑娘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小丫头的?”

    子巾道:“自然是公子,奴家不请自来,还望董公子宽恕则个。”说罢,子巾起身裣衽行礼。

    董平微笑道:“姑娘可是别人想见都见不到的神仙人物,也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能惊扰姑娘玉足,光临寒舍。”

    “客套了,公子坐。”

    董平往太师椅走去,却被子巾给拦住了:“公子可否坐奴家对面。”

    董平笑笑,道:“当然。”

    二人皆坐了。

    子巾道:“真好,又能瞧见公子了。”

    董平微笑道:“姑娘若是看的不清楚,可以把斗笠给摘了。”

    子巾摇头道:“这样就好,隔着一层纱,奴家才能瞧得更清楚。”

    董平道:“看得出来,姑娘是真喜欢瞧我这张脸。不是我小气,只是我怕疼,若这脸不是连骨带肉的,我定会送给姑娘。”

    子巾吟吟一笑,道:“连骨带肉,才叫一张脸,这脸还是公子留着吧,能让奴家时时过来瞧瞧就行。”

    时间好似静止了,二人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也不见动弹。忽的,只听一声叹息,“人生到最后,往往也只剩三字。”

    董平问道:“哪三个字?”

    子巾道:“求不得。”

    “求不得……”董平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

    子巾接着说道:“所以在没有失去前,应当要珍惜。公子,你莫要嫌奴家烦,奴家往后还会时时来瞧你的。你也无需招待我,我来了,就会一人待在个安静的角落里,能看见公子的角落里。”

    董平微笑道:“到最后,也只剩求不得……我突然想起来了,昨日我在街上瞧见一把好琴,本打算买下来的,但因为些琐事给耽搁了。过会儿,我再差人去看看,看那把琴被买走了没有。”

    子巾问道:“公子也想学琴?”

    董平摇头道:“让我学琴,无异于牛嚼牡丹,不知一晒。我买那琴,是用来劈柴烧水的。”

    “呀!”子巾失声轻喊一下,随后有些许不快的说道:“公子糟践东西了,好琴怎能被劈成柴,去烧火呢?”

    董平淡淡道:“那等好琴,若落在庸俗的琴客上,还不如被当做柴,塞进灶膛里呢。也只有姑娘这等风雅之士,才能与那好琴唱和。”

    子巾脱口道:“那为何公子不把那琴送给奴家?”

    董平笑道:“既然姑娘想要,那在下就将那琴赠给姑娘。”

    子巾一怔,旋即嗤嗤一笑,道:“公子还真是不肯吃亏,若你把那琴买下来,送给奴家,那奴家会念着公子的恩情。但现在奴家亲口向奴家索琴,倒成奴家欠公子恩情了。”

    董平微笑道:“只有欠着些什么,互相才能有所牵挂。”

    子巾闻言,沉吟道:“公子是要奴家牵挂着公子?”

    董平摇头道:“不对,是我牵挂着姑娘。”

    子巾道:“奴家不解。”

    董平笑道:“这也好明白,就是一句话,欠钱的不着急,借钱的着急。我向来斤斤计较,若姑娘一直不还这情,那我可就要记挂姑娘到死了。”

    子巾欢快的笑了起来,虽有白纱遮挡,但她仍抬手遮住了红唇,已防失态,“若真是如此,那奴家一辈子也不还公子这恩情。”说着,子巾又正色起来,道:“奴家晓得公子是在说笑,公子心怀的是家国,又岂会记得施舍给奴家的这点小恩小惠。”

    董平嗤笑道:“姑娘可别给我安高帽子了,我平生不爱谈天论地,只爱酥香软玉。”

    子巾沉声道:“不许,公子一定要心怀家国。不然,奴家恨公子一辈子。”

    董平蹙眉道:“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如此,那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个问题。”

    子巾道:“公子请讲。”

    董平叹道:“姑娘啊,你说咱好端端的一个大宋,怎就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呢?”

    子巾微笑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至于问题处在哪里,就要靠公子去探寻了。”

    这时,三只白衣小狐狸跑进了厅堂,她们身后还跟着眉梢含愠的杜鹃。瞧得出来,杜鹃对这些出身风尘的女子,并没多少好感。

    三只小狐狸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姑娘,你快……”

    “你快些回去吧……”

    “对对对,快些回去,否则妈妈又要生气了。”

    子巾起身行了福了一福,道:“那奴家就不多叨扰了,公子,奴家告辞。”

    董平点点头,道:“鹃儿姐,送送几位姑娘。”

    杜鹃应道:“是,公子。”

    一行女子走后,沈明月闪进了厅堂,她看着子巾远去的背影,道:“好美的身段儿,连我都忍不住上去怜爱她一番了,驸马爷,你可真是艳福不浅。”

    董平淡淡的道:“像你这种只会打打杀杀,脑子还不灵光的人,又怎会明白我与子巾姑娘的君子之交。她弹琴,我……”

    沈明月歪着头,颦眉道:“你会舞瑟?”

    董平忽的一笑,道:“我会放屁。”

    沈明月无言,暗道臭不可闻,她又想起了子巾,道:“青青子衿的子衿姑娘。”

    董平摇头道:“子是子,衿是纱巾的巾。”

    “子巾……”沈明月呢喃轻语。

    “去尾掐头,方成子巾。”

    董平一语出,沈明月恍然大悟。

    马车停在竹林外,子巾一行四人下了车,往竹林深处行去。

    子巾进了琴房,琴房内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子巾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很温柔的脸,从浩瀚辞海寻出二字来形容子巾的容貌,也只有温柔二字合适。她温柔的像一汪水,能润进别人的骨子里。

    男子扭过头去,他虽不喜欢子巾,但他也不否认,当他瞧见子巾时,心里也会生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子巾好似全然没瞧见那男子,她席地坐下,如个匠人般,专心致志的调节起琴弦来。男子有几分愠怒,子巾的无视,令其感到大为烦躁。他打破了琴房里的沉默,冷冷的说道:“你为何要偷偷去见柴关山?”

    子巾淡淡道:“我是光明正大去的。”

    男子讥笑起来:“睹物思人?还是你觉得柴关山也不错,想跟他勾搭一番?你可真是个贱种,若不是他,董平会死么?你开始的深仇大恨哪里去了,你现在活脱脱像一头发情的母猪!”

    “铮!”

    子巾挑断了一根琴弦,折去了一片指甲。因疼痛而浮现的苍白之色,恰到其份的遮掩了子巾的怒火,她微笑道:“不错,他的确很好。除了有一张我爱的脸之外,还有趣,还彬彬有礼。若非要让我杀一个人的话,我也会选择杀你,而不是杀他。”

    男子勃然大怒,陡然拍桌,厉声喝道:“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荒郊野外接到这繁华大都,是谁治好了你的疯病,是谁捧你做了这个花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么?”

    子巾道:“我做事自有分寸。”

    男子恶狠狠的盯着子巾,渐渐的,他眼中的怒火变成了欲 火。他一把推翻桌子,如饿狼一般将子巾压到地上。子巾并不惊慌,她很是从容的淡然微笑,道:“以前,也有几个人想要这般欺辱我,不过他们没有得手,反而被我咬掉了鼻子,舌头,手指,还有底下那 话儿。顺便说一句,他们可比你壮多了。你想被咬掉哪里?”说罢,子巾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那男子,她的眼神很冷,能把人冻僵。

    男子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他渐渐冷静下去,放开子巾,坐了起来,道:“希望你真能有所分寸,董平之妻,孟帘。”

    男子的话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波澜不惊的湖里,湖水荡起涟漪,竹林飞起群鸟。子巾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笑的背过身子,笑的捂住了肚子,她笑的眼泪不止。

    “你也知道,我是董平之妻!”

    子巾一语,如当头一棒,敲得男子眼冒金星。男子仓皇跪伏在地,忙不迭的说道:“是我唐突了……”

    子巾淡淡道:“把故人遗孀捧成妓子,把故人遗孀当做你手里的刀,把故人遗孀看成婊 子,把故人遗孀骂做牲畜,你也配做我夫君的故人!滚!”

    男子羞愧的要把头钻进地板里,子巾的一个“滚”字好似成了他的赦免令,他连爬带滚的跑出琴房,踉踉跄跄的跌下吊脚屋。

    子巾把衣衫弄整齐,安安静静的修理起断了弦的仲尼琴,好似方才无事发生。

    断弦之音,留给残弦听。

    董平坐在太师椅上,他一直在念叨着子巾说过的那三个字“求不得”。这时,杜鹃走了进来,她还没说话,就听董平先开口道:“鹃儿姐,你多大进的秦府?”

    杜鹃笑道:“奴婢七岁就没了爹娘,叔叔便把奴婢买到了一富人家里做小丫鬟。奴婢晓得,要想活下去,就得手脚勤快些,所以奴婢干什么活儿都比别人卖力。当奴婢九岁时,那户人家家业败落,于是他们就把奴婢卖给了别人家。奴婢被卖,被送人,如此反复了数次,直到奴婢十五岁那年,才进了秦府,安定下来。”

    董平低头笑着:“我只是被卖过一次,就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现在看起来,十个我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杜鹃。娟儿姐,你还记得你老家在何处吗?”

    杜鹃的眸子里浮现出些许茫然,些许怀念,些许伤感,些许欢喜:“不记得啦,奴婢只记得那是在一片大山里头,有一片油菜花地,一到花开的季节,刮来一阵山风,那些花儿就跟大海一样,翻起波浪……”

    董平问道:“鹃儿姐看过海么?”

    杜鹃摇头道:“没有。”

    董平微笑道:“鹃儿姐是个好姑娘,不该做奴婢的,去吧,去个好人家里做个夫人,也让别人伺候伺候你。”

    杜鹃像是犯了痢疾,面色惨白的没有一丝人色,身子也抖的跟筛糠一般,她双眼噙着泪花,强勾勒起一个微笑,道:“奴婢……奴婢谢公子!”

    董平淡淡道:“今晚,今晚就走,我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杜鹃再道:“谢谢公子!”

    “好啦,过来再让我抱抱你。”

    杜鹃倒退了两步,随后一头扎进了董平的怀里,她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十多年来的心酸一并发泄出来:“公子,你也要把奴婢给卖啦!”董平也哭了,泪水打在杜鹃的背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哭。

    过了良久,二人分开了,擦擦眼泪。

    这一天杜鹃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她在驸马府走走停停,董平待过的每个地方,她都记得,她都仔细的去抚摸。直到快入夜是,一个唇红齿白,格外风流的俊俏的青年把杜鹃搀上了马车。杜鹃坐在车里,又哭又笑,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离开驸马府二里开外,她便自尽,她再也不想颠沛流离了。

    而这一夜,董平也出了临安,往南而去。

    夜深了,一盏盏用红纸糊的孔明灯从临安城的各个角落里飘荡升起。数以万计的红灯笼如遮天蔽日的红云,笼罩在临安城上空。

    许东芝翘着二郎腿坐在屋脊上,摇头望去,嘟囔道:“这是给谁放的呢?”

    院儿里,碧音在解九连环,柴厌青坐在她身旁。柴二爷看着专心致志的碧音,忽的咧嘴笑道:“好妹子,你可晓得这些灯是给谁放的?”

    碧音摇摇头,柴厌青道:“这些灯肯定是我大哥放给我大嫂的,小时候,我大哥弄坏了我大嫂一盏孔明灯,我大嫂整整一盏茶的工夫没理他呢!没想到,我大哥竟然还记得。”碧音捂嘴笑道:“一盏茶的工夫,能有多久。”柴厌青笑道:“算是很久了。”碧音道:“厌……二爷,你大哥是谁?”柴厌青一怔,呵呵笑笑,不再言语。

    周王府里,蒋辞?z趴在阑干上,看着满天红灯,潸然泪下。

    也不晓得奔波了多久,杜鹃哭晕了过去,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子动弹不得了。她晓得,这是被外面赶车的那青年给点住了穴道。

    忽的,车停了。车帘儿被那青年给撩开,青年微笑道:“行了,下车吧。”说着青年伸手就往杜鹃身上点了两下。杜鹃朝那青年磕了两个头,颤声道:“公子,奴婢虽已许给你为妻,但这一世,奴婢心里已经有了人,是做不了您的妻子了,待的下一世,奴婢再来当牛做马报答您!”

    那青年微笑道:“你怎的能给我做妻子?”杜鹃一怔,这青年此时说话,用的竟然是女子声音。她再仔细打量了一番青年,只瞧她倒有七八分像女子。

    “您……您不是我家公子给我寻的婆家么?”

    那女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我可不知道什么婆家,这次带你来这里,是还你家一个公子恩情,快,下车来吧。”

    杜鹃满腹狐疑的下了车,当瞧见眼前景色时,她登时便傻了。她眼前的,是将明未明的夜空,夜空下,是翻涌的波涛,波涛上,是一盏盏飘荡着的花灯。当海浪翻涌,花灯随波逐流时,杜鹃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故乡。她想哭,但泪已经流干了。

    足足过了半晌,她看向那青年,问道:“姑娘,奴婢谢谢你了!”说着,杜鹃就要朝那女子跪下去,女子忙的扶住了杜鹃,摇头道:“我是在还别人的恩情,你无需跪我。”

    杜鹃抽噎着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沉吟了半晌,道:“明月。”

    北莽,燕临皇宫。

    上官曦着一身红衣,散着头发,看着一桌子的账本,愁眉不展。如今北莽动乱,她上管家的生意,也不好做。上官曦这几日只觉得头痛的很,她随意翻了两页账本,便想沐浴睡了。突然,她瞧见在账本中间夹着一张信纸。上官曦心下一凛,这账本除了她,可还没人能动。上官曦又好奇又小心的把那信纸拿起,展开,只见纸上写道:

    很好,勿念。

    落款书,柴关山。

第五十二章 我心疼你

    “万兄啊!您就帮帮老弟我吧!”

    万依硪看着求爷爷告奶奶哭诉个不停的张骏,竟有几分欣喜,他摇头叹道:“张兄啊,不是老弟不帮你。m.www.uu234.net老弟也曾在秦相面前提过,但只要老弟提你的名字,秦相可就把老弟我给骂回来了!他老人家说,以后谁都不许提你的名字!”

    仅是几日的工夫,魁梧雄壮的张骏就已干瘦的不成样子,先是经历丧子之痛,后又被贬谪至偏远地方,这倒也不是硬抗就能抗下来的。张骏扑腾,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他哀声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万依硪忙劝慰道:“张兄,我倒是有个能让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张骏“噌”的站了起来,似擂鼓般的点着头,“做!我什么都去做!”

    万依硪微微一笑,招手道:“且附耳过来。”

    ……

    ……

    蜀州,蜀中王府。

    一个头戴方巾,身着夸大青衫的俊秀书生正揽着一个少女的腰肢在王府花园随意逛着。二人有说有笑,看上去亲密极了。而有一人望着两人的背影却怒火中烧,此人正是董平。他马不停蹄的赶回蜀州,却瞧见这一幕,“好啊,小沥儿,你也学会背着我偷汉子了。”若是董平此时面前有块儿镜子,他定能惊奇的发现,自己脸已然扭曲的不成样子。

    旋即,董平又叹道:“这也怪不得她,小沥儿年纪小,瞧见个俊美的少年,自当就喜欢上了。我在临安也不甚老实,又哪里有资格去责怪她?罢了,还瘦去瞧瞧飘飘吧。”

    董平来至冷飘飘的房里,没看见人,只看见地上竟摆放着两双男人穿的马靴。霎时间,董平只感觉天旋地转,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他一屁股蹲在床上,心如刀绞。他呢喃道:“飘飘,你可还怀着孩子啊!”此时,董平只听屋外有一男一女说话。这当儿里容不得他多想,他缩到床上,把帐子放下来,藏住了自己。

    “嘎吱”

    门开了,透过床帐子,董平只瞧见两个人相拥进了房间。一女子开口道:“情哥哥,我们……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董大哥……”

    董平听出这是阮沥的声音,心道:“对得起,对得起,是董大哥对不起你。”这时,只听另一人笑道:“你那董大哥可是个风流浪子,人家说不定在临安已经又娶了七八房小妾。咱俩就这么随意玩玩儿,又怎的对不起他了?”这是个年轻的男子声音。男子说罢,只听阮沥嘤咛了一声。

    “情哥哥…让我自己来脱!”

    董平现在只想抓一把泥巴把自己的脸糊上,他心中叹道:“怪不得别人,是报应。我在这里躲着也不像个事儿,倒不如现在出去,跟她们说个明白,当断则断。”

    这时,那男子惊道:“咦!沥儿,清晨出去时,这床帐子应该挂起来了吧?”

    阮沥回道:“该是没挂结实,又掉下来了。”

    董平暗道:“这房子是飘飘住着的,但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两个昨晚是在这里睡的,那飘飘去哪儿了?”蓦的,董平一凛,心道:“难不成是这小白脸儿勾搭上了阮沥,然后他们两个觉得飘飘在王府碍事,浴室就把飘飘给赶走了,或者是杀……”董平不敢再想下去,他终的是忍不住,一把扯开床帐子,怒吼道:“奸夫淫……”

    屋内的三个人都愣住了,他们就像是三棵从地板中生出来的矮树,纹丝不动。董平这才看清,那个书生打扮的俊俏公子哥儿,竟然是冷飘飘扮的。他再看一眼那两双靴子,皆是小小的,比他的一个巴掌也大不了多少。董平只是苦笑,他笑自己丝毫算不上是个男人。

    阮沥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已然挂满了泪珠儿,她哭喊道:“董平哥哥!”说着,她就要朝董平扑去。冷飘飘眼眶里虽然也噙着泪珠,但她比阮沥还是镇定多了。冷飘飘一把将阮沥拦了,哑着嗓子,冷冷的道:“你的董大哥,刚才可把咱们当做了奸夫淫妇,恨不得杀了咱们呢。你又何必理他,难道我对你不好么?”阮沥擦擦眼泪,哀求道:“冷姐姐,董大哥是误会了……”

    董平笑笑,一屁股坐在床上,道:“谁晓得你们是在演假凤虚凰,我这关心则乱,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冷飘飘淡淡道:“董公子,您在临安左拥右抱的时候,心里可想起过我跟沥儿?”

    董平嘴硬道:“哪个说你们相公在临安左拥右抱了?”

    冷飘飘微笑道:“林三川在给殷姐姐写的家书里,可说的明明白白,什么鹃儿姐姐,什么辞姐姐,叫的可亲热呢。”董平一怔,他心下不解,林三川怎晓得他跟蒋辞?z的事儿?看董平眼神飘忽,冷飘飘笑道:“您在梦里,可时常念叨这名字呢。”

    董平闻言释然,微笑道:“飘飘,当日我可跟你说的明明白白,我在临安有一个发妻。这些,当初我可都是把事儿摆明面儿上说的。怎的现在,你们又要怪起我来了?”

    冷飘飘蹙眉道:“她是你的发妻?”

    董平点头道:“不错,蒋辞?z就是我的发妻。还有那杜鹃,可是个苦命人儿啊。”说着,董平便把杜鹃的身世给讲了一遍,这倒把冷飘飘跟阮沥听得潸然泪下,最后董平道:“人家虽历经磨难,但可是正经姑娘,你们随意糟践我,但别编排人家。”

    冷飘飘道:“对,就我跟沥儿命不苦。一个跟你成婚没几日便被你扔下的妻子,还有一个是被你撇下,身怀六甲的妻子。我们日日盼着你回来,好啊,你是回来了。但你却打心眼儿里不信我跟沥儿,我瞧你回来,就是来捉奸的!”

    阮沥在一旁忙道:“董大哥,冷姐姐这些日子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一些。”

    冷飘飘白了董平一眼,轻声道:“谁要他担待。”

    董平笑着,道:“你们多说一些话,听见你们说话,我就开心。”

    冷飘飘淡淡道:“你要我说,我还偏不说了。”说罢,冷飘飘死死的把嘴巴抿了起来,瞧她模样,当真像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董平讲了。

    董平一幅心灰意冷的模样,惨然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惹二位姑娘的眼,这就走了。”冷飘飘张开手臂挡在了董平面前,道:“你要走,我偏不让你走!”

    董平忽的伸出双臂,穿过冷飘飘的双腋,一把抱住了她,柔声道:“我怎么舍得走呢?”

    冷飘飘终的是再也硬不下心来,说一句狠话。她死死的抱着董平,生怕他走了。阮沥在旁瞧着,既欢喜二人的和好,又有几分失落。这时,董平轻轻在冷飘飘耳边说了一句话,冷飘飘脸色微红,点点头,便坐到了床上。董平空出手来,把阮沥娇小的身段儿凌空一抱,托在怀里,他微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我谁也忘不了。”说着,董平把阮沥放在床上,自己也褪去鞋袜,翻身上床。阮沥拍打了董平一下,怯生生的说道:“董大哥……这…这可还是白天……”

    董平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条黑布,微笑道:“你们用这个蒙住双眼,不就是夜里了么?”

    冷飘飘淡淡道:“你竟弄这些自欺欺人的把戏。”

    董平笑道:“要是你们不用,那我就扔了。”作势,董平就要把两条黑布扔出去。阮沥赶忙拉住董平的手臂,似蜜蜂般的嗡声道:“给……给我一条……”

    董平大笑道:“还是沥儿懂事。”

    冷飘飘这时也拽住了董平的衣袖,把脸闷在枕头里,闷声道:“也…也给我一条……”

    董平心中得意,暗道:“你们若是斗的过我,那我不就叫你们相公了么?”

    二女用黑布蒙住了双眼,忽的,冷飘飘惊呼道:“死人,你这里怎的又大了不少?”

    董平笑道:“日日练功,自然要日日有所长进。”说罢,董平也不再跟二人多言语。忽然之间,春色满园,莺鸟歌唱,老牛犁地。

    约摸着过了小两个时辰,两女已在求饶,忽听屋外有一女子道:“夫人,石将军求见。”

    董平喊道:“来了!”

    一听屋里传出个男人声音,叫门的那婢女不由怪叫一声。

    当冷飘飘跟阮沥摘下蒙着双眼的黑布时,屋内已没了董平的影子。阮沥趴在冷飘飘肩头,嬉笑道:“冷姐姐,你觉得如何?”冷飘飘蹙眉道:“小丫头,你都调戏起我来啦!”

    阮沥嘻嘻笑道:“冷姐姐从来都是调戏我,还不允我调……啊!”

    阮沥蓦的一声惊呼,宛如平底惊雷,冷飘飘赶忙询问道:“怎么了沥儿?”阮沥缩在床角,颤声道:“冷姐姐…有蛇!”冷飘飘起身往床上一扫,拿起阮沥说的蛇来,微笑道:“你的胆子也太小了些,这哪里是蛇,这不就是一条丝…瓜么?”冷飘飘不言语了,她心下不解,暗道:“这床上怎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条丝瓜?”

    董平此时扶着腰来到了王府会客厅,瞧见了黑里带俏的石莽。石莽怔怔的看着董平,如同见鬼。

    “你坐着,千万别起来。”

    董平一语打破了沉默,叫醒了石莽。石莽向来稳重,但此时她也不禁显现出一些慌乱。董平此时已经坐了,他道:“千岛府可还好?”石莽镇定了下来,抱拳道:“回驸马,千岛府一切都好。另外,末将来王府,就是想通过公主来向驸马您汇报一个消息。”

    董平道:“讲。”

    石莽道:“虞将军已整顿好十万大军,并且收服了三千水匪。只需驸马一声令下,我军便能直取临安!”

    董平微笑道:“拿下临安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拿下临安之后,南宋必将乱做一团,到那时,不知还有多少个皇帝等着我们去剿呢。辽国到时也会趁虚而入,不废吹灰之力,便能将我大宋收入囊中。蜀中王谋划了多少年,才得了一个机会,这改朝换代,哪里是嘴上说说那么轻松。”

    石莽皱眉道:“驸马,你说该怎么办?如今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董平笑道:“等不了多久啦!辽国会先按捺不住,不请自来的,只要大败了辽国,临安也唾手可得。”

    石莽微笑道:“驸马为何如此笃定?”

    董平笑道:“北莽,是多大的一块肥肉,辽国为何只攻不占?仔细想想吧,辽国东北,乃是女真人。近些年来,女真一族日益壮大,可谓是辽国的肘腋之患。若辽国不除掉对其虎视眈眈的女真一族,那它就不敢轻易入主北莽。但根据覆族传来的情报来看,女真一族的实力,现在连辽国也要畏惧三分,出不了多久,女真一族就会对辽国发展侵略。而辽国为了蔽其锋芒,自当会选择南下攻宋,取得南方天堑后,以守为攻。”

    石莽颔首道:“驸马言之有理,但末将只怕那赵官家不会重用驸马,驸马亦是他的肘腋之患。”

    董平微笑道:“临安庙堂会有一次大肃清的,到那时庙堂之中无可用之人,他顾不得火烧眉毛,自然就会启用咱们了。”

    石莽道:“这是驸马爷在临安看见的?”

    董平点头道:“不用咱们出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逼死。你回去告诉虞将军,让他先按兵不动。”

    石莽抱拳道:“末将遵命。”

    这时,一下人来报:“禀驸马,林夫人携其子来了。”

    董平微笑道:“请她们进来。”

    殷素阁越发的娇艳欲滴,张元生越发的机灵活泼。张元生一见董平,便喊道:“驸马爷!我师父怎还没回来!”殷素阁忙的打了张元生一下,道:“好没规矩,跪下给驸马爷请安。”说罢,母子二人便跪了下去。董平微笑道:“快起来。”

    张元生先跳了起来,喊道:“驸马爷,我师父怎没随你一起回来!”殷素阁也凝视着董平,他想说的话全让张元生给抢去了。董平笑道:“你师父又碰到了一个师父,那位师父正教他大本事呢,他抽不开身,这次就不回来了。”

    张元生挠头道:“师父是去学本事了,但我的本事就没人教了。”

    石莽微笑道:“元生,有军营里的几位伯伯教你本事,你还嫌不够啊?”

    张元生不屑道:“他们的本事我都学光了,没什么好学的了!”董平大笑道:“好大的口气!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到何等地步了!”董平一语未必,便纵身朝张元生拿去。张元生也不怕,径直迎了上去。董平如今的功力较之从前,以有翻天覆地的增长,他本想着一招拿下张元生,杀杀这少年的锐气。但他却没成想,张元生竟避开了他这一招,并一拳击在了他的肚脐眼儿上。最后董平虽把他震了出去,但董平晓得,这一番交手,是自己输了。

    董平退回太师椅上,良久后才开口道:“往后的江湖,舍你其谁。这次回临安,我便让三川回来,他该好好瞧着你。”

    闻言,殷素阁母子的眼眸中的惊喜挥之不去。随后,董平又与三人闲聊了片刻,便回到了冷飘飘的房里。他一回去,就看见二女在看着一根丝瓜,小声嘀咕。董平闪避着两女的目光,含混道:“怎的,今晚吃丝瓜?”

    冷飘飘微笑道:“丝瓜我跟沥儿已经吃过了,不是么?”

    董平苦笑,道:“我也不瞒你们,我练功把下面练出了些问题,实在不该拿丝瓜糊弄二位夫人。”

    二女坐到董平左右,冷飘飘笑道:“相公,现在我跟沥儿才知道,你心里是放着我们的,千里送丝瓜,这情义可重了。”

    董平笑而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以后若是我死了,你们不想改嫁,便用这个法子自娱自乐。”阮沥紧紧抱着董平的手臂,哭道:“董大哥,你不是对沥儿说过,以后还有过不完的好日子么,说什么死!”董平微笑,道:“对了飘飘,我还没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冷飘飘微笑道:“现在就起一个吧。”

    董平道:“这孩子跟沥儿一样,随母姓,姓冷如何?”

    冷飘飘摇头道:“不好,我的姓氏太过薄凉,不如让她随我母亲姓如何,我母亲姓常,叫做常葵。”

    董平颔首道:“这个姓儿好,名字我已经想好了,无论男女,一律叫让吧,常让。要他学会常常谦让,我这一辈子看似活的大度,但其实向来不会谦让。”

    “常让……这个名字好。”冷飘飘嘟囔一句,旋即贴着董平的耳朵道:“你若是敢死,那我就把咱们的孩子也掐死,然后我再自尽,看看你到底敢不敢死了。”

    董平刮了刮冷飘飘的鼻子,温柔一笑,道:“别说这些话了,我心疼。”

    冷飘飘泪眼婆娑着,把头垂的低低的,喃喃道:“就你心疼,难道我们就不心疼你了?”

第五十三章 都是放屁

    困扰黑宝多日的难题,竟然因为潘仁和的死,而烟消云散。顶 点 X 23 U S他再厨房里给做红豆糕的陆春花打着下手,这时,一男一女在院儿里喊了起来。黑宝出去一瞧,竟是武末郎夫妇。

    夫妇二人笑逐颜开,手里还拎着些礼品。武末郎憨笑道:“多谢青天大老爷给草民申……”那个“冤”字儿还没出口,他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西门莲大惊失色,她正欲下跪时,却见黑宝已把腰弯下去,作了个揖。黑宝起身微笑道:“方才打你一巴掌,是因为你不该惊扰与此案无关的陆春花,也就是我的夫人。给你作揖,是我向你赔礼,是这一巴掌里凭空多出来的两分力道,是我在出自己的气。”

    西门莲竖着蛾眉,对武末郎喝道:“你对黑夫人做什么了!”

    武末郎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时说道:“多谢黑大人开恩呐!多谢贵夫人及时打醒了草民,才让草民不至于酿成大错。”

    陆春花从厨房走了出来,微笑道:“好了,我相公这一巴掌就算有了个了断。你们夫妻二人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饭,红豆糕还有白粥,饭食虽糙了些,但总算还能入口。”

    西门莲上前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夫妻哪里能叨扰您们,若夫人不嫌弃,明日来民妇家里,民妇烧几个小菜宴请黑大人与夫人。”

    陆春花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大堆官兵便涌入了院子。领头的那人黑宝跟陆春花都认识,是张骏。瞧见这么多官兵,武末郎跟西门莲登时就吓瘫在了地上。

    黑宝皱皱眉头,上前道:“张大人莅临寒舍,有何公干?”

    张骏冷笑道:“黑宝,你可知罪?”

    陆春花喝道:“我相公清清白白,唯有欲加之罪!”这一句话,着实堵了张骏一下子,他哼唧了片刻,淡淡道:“黑宝,你收受武末郎的贿赂,杀死潘仁和,威逼潘庆认下了强暴罪,这事儿弄不得假吧?”

    黑宝还没开口,地上躺着的武末郎便翻坐起来,哭道:“这位大人,草民可从未向黑大人行过贿啊!”张骏微笑道:“好啊,这得来全不费工夫,全给本大人带走!”

    黑宝淡淡道:“张大人,可否等下官片刻。”

    张骏微笑道:“黑大人请随意。”

    黑宝回头道:“娘子,红豆糕蒸好了么?”

    陆春花冷视着张骏,点点头,道:“相公,你等着。”转身进了厨房,当她出来时,已用一块苫布包了十几块红豆糕。她将红豆糕交给黑宝,柔声道:“相公,这糕,你可得吃完了,一点都不许剩。”

    黑宝微笑道:“你见我哪次剩过了。”黑宝顿了顿,看向武末郎夫妇,说道:“你们莫要怕,清者自清。”

    张骏喝道:“带走!”

    黑宝先生戴上了枷锁,却是仰天大笑,吟道:“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目送黑宝远去,陆春花转身进了厨房,往灶里添了一把火。

    万府

    万依硪与张骏二人对饮,万依硪笑道:“张兄,这件事你办的漂亮啊!黑宝下狱,老陆定然会受牵连,被贬个三级也未必不可能。当今庙堂里,最爱跟秦相扎刺儿的就是这老陆了。若是这次把老陆给连带下去,秦相一高兴,在陛下那里替张兄你美言几句,那你官复原职,指日可待。”

    张骏有些许担忧,他道:“万兄,这老陆可是三朝元老,清白的很,这次可别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骚。万兄,你该不是想拿我当枪使吧?”

    万依硪冷笑道:“张兄,你这话说的。我这次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把你插入了大理寺,让你在秦相面前立这个功。你说这话,可寒了兄弟的心。你出来办事,老陆定会以为是秦相的主意,他就算去磕,也是去磕秦相。可以这么说,这事儿成了,功劳是你的,这事儿不成,有秦相顶着,你着哪门子的急。”

    张骏呵呵一笑,道:“是我错怪万兄了,我自罚三杯!”说着,张骏咕咚咕咚就饮了三杯酒。

    万依硪笑眯眯的小口抿着酒水,暗道:“这事儿成或不成,秦相跟老陆怎么也得碰起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啊!”想罢,万依硪又提醒道:“张兄,潘仁和的死证据确凿,想要定黑宝的罪没那么容易,你得先武末郎跟西门莲的口供坐实了!”

    张骏微笑道:“这倒是简单,我只消在那武末郎面前放头木驴,然后再让她那娇滴滴的小娘子骑在木驴上,谅他也不敢不招。”

    万依硪一挑大拇指,连声赞道:“高!”

    一晃两日,黑宝坐在阴冷潮湿的牢狱里,每日就是念诗,吃红豆糕。是日,狱卒在牢房外喊道:“黑宝,有人来看你了!”

    黑宝抬头,便瞧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陆春花抓着栏杆,蹲在地上,颤声道:“相公,你受苦了。”

    黑宝微笑道:“有娘子给的红豆糕,日日只觉得嘴里甜,倒是觉得过苦。”一丝笑意融化了陆春花满脸的苦色,她道:“相公,爹爹他正在为你到处疏通,过不了几日,你便能出去啦。”

    黑宝摇头道:“娘子,这次我怕是出不去了,武末郎夫妇应该已经招供了吧。”

    陆春花身躯微颤,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她道:“相公,他们说你瞧上了西门莲的美色,因此你向武末郎允诺,说是只要让西门莲夜夜来伺候你,你便替他杀了潘仁和,并治了潘庆的罪。”

    黑宝淡淡道:“他们在放狗屁啊,我娘子已是当世最美,我又何须贪图她人的美貌。”

    陆春花本是眼角带泪珠儿,现在可好,那泪珠儿全碎了,成了花儿,“相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黑宝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

    陆春花深情凝望着黑宝,微笑道:“相公,我今日再去蒋府,求求蒋枢密,他向来赏识你,如今他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隐隐压了秦中徽一头,若我去求他,他没准儿有法子能救你出来。”

    黑宝摇头道:“我这一入牢,不晓得有多少人想要我死,娘子去求谁都是不管用的。所以我想求娘子一件事,虽然这件事有些不进情理,但还望娘子能够答应。”

    陆春花点头道:“相公,你说。”

    黑宝正色道:“我若是死了,你能否为我守孝一辈子。”

    陆春花一怔,泫然欲涕,她道:“相公,你心里明白,你若是死了,我定然不会改嫁,我大抵是会陪你一起去死的。你说这话,看似不近情理,实则是为了我好。但你放心,若有一日你真的去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我要把咱们的孩子养大,把他教成似你一般的好男儿。这个世道多一个我不多,少一个我不少,但却不能没了像相公你这样的好男儿。”

    “孩子……”黑宝双手乱抡,狂锤胸口,他高呼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过了半晌,黑宝方才平复下情绪,笑道:“娘子,我明白了。我这,我这就给孩子起个名字!”

    陆春花微笑,安静的看着黑宝的一举一动。黑宝闷头苦思着,忽的,他开口道:“叫黑……”黑宝哑了下去,苦笑道:“我这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姓氏这么晦气。”陆春花哑然失笑,道:“相公,我倒是想了个名字,黑求明,如何?”

    黑宝把这名字念了两遍,鼓掌叫好道:“这个名字虽简单,但很合我心意。但却不适合女儿家。”

    陆春花摇头道:“一定是个儿子,当今世道,只有男人才能堪大用。”

    黑宝微笑道:“若是像没有娘子这般女子,男人有个屁用。”

    陆春花把手指压在唇上,蹙起眉尖道:“相公,不许骂人。”

    黑宝听话的点点头,道:“娘子,你其实心里晓得,这次我必死无疑了吧。”

    陆春花闭上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没最后判决,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黑宝摆手道:“没啦,要不然他们不会把你放进来这么长工夫。娘子,你走吧,再多瞧你几眼,我怕是会在行刑时,咬那刽子手两嘴。”

    陆春花道:“该走了,再多瞧相公两眼,我怕是忍不住陪你一起去了。”

    陆春花站起来,转身离去,只听黑宝喊道:“走走走!”

    陆春花遮住红肿的双眼,回应道:“滚滚滚!”

    黑宝大笑道:“圆满啦,夫妇间算是吵了一次嘴。”

    陆春花似逃一般的跑出来牢房,她当真再也,再也,不想听黑宝说话了。

    黑宝似老钟般盘坐着,突然,他大喊道:“狱卒!”

    一个吊儿郎当的狱卒闻声走了过来,嗤笑道:“怎的了,黑大人,传小的有何贵干?”

    黑宝淡淡道:“拿笔墨纸砚,再取一小桌,一盆清水。”

    狱卒冷笑道:“黑宝,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拿自己当大人呐?”

    黑宝道:“本官要写奏折。”

    狱卒道:“写了也递不出去。”

    黑宝道:“放心吧,这封折子有人巴不得你递出去。”

    狱卒问道:“为何?”

    黑宝微笑道:“因为这是死谏。”

    转眼又上朝,金銮殿上。

    有一宦官高声诵道:“微臣黑宝,要向陛下陈己七罪。臣罪一,强奸民女。臣罪二,结党营私。臣罪三,贪污受贿。臣罪四,滥用私刑。臣罪五,霸占田地。臣罪六,辱骂圣上。臣罪七,脏脏陷害。”

    听到此处,百官哗然。

    而那宦官长大着嘴,好似还没念完。

    龙椅上的赵篆道:“还有么?”

    赵篆难得来上一次朝,这次来就碰见如此有趣的事儿,他倒也有了些兴致。宦官道:“禀圣上,奴婢瞧见这七条罪状后面,还跟着一排小字,当真算的上是蝇头小楷。奴婢幸亏侍奉陛下左右,沾染了些陛下身上的龙气,乃至双眼不花,所以能瞧得清这排小字。”

    下方的万依硪心中一凛,黑宝这罪己书一写好,他便瞧过了,当时他甚是欣喜,以为这黑宝是死前破罐子破摔,虱子多了不怕咬,所以拦了一大把莫须有的罪名。那一排小字,他当时只以为是黑宝无意溅上去的墨水儿,所以也没仔细看。这下倒好,未免要大意失荆州了。

    赵篆淡淡道:“念。”

    宦官高声道:“臣罪八,以上七罪,皆是臣在放屁!”

    “好!”赵篆一声叫好,旋即便排着腿,兀自乐呵起来。朝堂之中是一片唏嘘,这时,万依硪起身道:“陛下,这黑宝如此愚弄陛下,罪当死!”

    赵篆道:“万爱卿,这黑宝怎的愚弄朕了,你倒是明白说说。”

    “这……”万依硪一时哑然。

    赵篆微笑道:“爱卿不说,那朕来替你说。你说的愚弄,是这黑宝说了假话。但这八条罪状,到底是前七条是假话呢,还是这第八条是假话?”

    万依硪忙道:“微臣愚见,这黑宝的第八句条是假的。”

    赵篆道:“意思就是这前八条是真的?”

    万依硪道:“陛下圣明。”

    赵篆笑道:“但我大宋讲究个律法,不能听信这黑宝的一面之词。这样吧,万爱卿既然说黑宝的前七条罪状确有其事,那就由万爱卿统帅三司,把这黑宝的的没一条罪状都给朕查个彻彻底底,力求人证物证俱在。若是一条没查到,万爱卿,那朕可就要治你个欺君之罪了。”

    万依硪慌忙伏地,道:“微臣不敢,微臣方才一时糊涂,这黑宝的第八条罪状应该在说真话。”如今万依硪可真不敢把黑宝蹲在牢狱的消息告诉赵篆,能定黑宝罪的也只有武末郎夫妇二人的证词,再无其他实质证据,若赵篆犯轴,非要追查的话,就算有张骏这个替罪羊,那他也自身难保。

    赵篆微笑道:“若这么说的话,这七条罪状黑宝一条都没沾,他可是我大宋难得的清官啊!朕不光不能治他得罪,还要嘉奖于他!”

    万依硪呼道:“陛下,万万不可!”

    此时,秦中徽抢上前道:“陛下圣明,黑宝的确是可造之材,理应重重嘉奖。”秦中徽话音未落,就见一白发老者开口笑道:“秦相这番夸奖,让老夫也有些过意不去了。”

    万依硪一瞧,心中惊骇:“秦中徽怎的跟老陆拉扯到一起了,他们现在理应掐的水深火热才对啊!”万依硪一抬头,蓦的瞧见一道冰冷的目光,那道目光是来自秦中徽的。霎时间,万依硪恍然大悟,但也心如死灰。

    赵篆摆手道:“朕还想听听万爱卿的高见。”

    万依硪暗暗叫苦,他强颜欢笑道:“陛下,这黑宝该赏!但有个情况,还望陛下周知。”

    赵篆笑道:“万爱卿请讲。”

    万依硪忽的正色起来,说道:“启奏陛下,这黑宝素来刚正不阿,所以得罪的不少同僚,其中张骏与其结怨最深。微臣听说,张骏近日来竟对刑部官员行贿,为的就是整治一番黑宝。幸亏刑部的大臣们清廉正派,这才断了张骏的念想。臣在刑部恰巧有几位好友,他们晓得张骏曾与我有过来往,所以便想让臣劝劝张骏,莫要让其再为非作歹,臣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法子,所以在此禀告陛下,望陛下定夺。”

    赵篆皱眉道:“这张骏都被贬了,还不老实,果真蛇鼠一窝。秦爱卿,这件事便交由你处置。”

    秦中徽作揖道:“老臣遵旨。”

    万依硪的官服已被冷汗浸湿,他垂着头,不敢再去瞧秦中徽。赵篆笑道:“秦爱卿,可真有你的,你说今日有好戏看,就有好戏看,这朝,朕上的舒服。”

    秦中徽道:“能够聆听陛下天聪,乃是臣等造化。”

    赵篆突然蹙眉,过了半晌,开口道:“对了,这黑宝是谁?”

    一直默不作声,静坐旁观的蒋钦舟起身道:“回陛下,黑宝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亦是陆大人之婿。”

    赵篆沉吟道:“不错,的确不错。这般出身都如今没有在这金銮殿混个一席之地,的确是个可造之才。秦爱卿,我大宋正是用人之时,似黑宝这等人才,你以后多帮朕留意着。”说罢,赵篆起身离去,宦官尖声道:“退朝!”

    万依硪匆匆走着,他发现,自己的这番算计,在秦中徽眼里那就是个笑话。他不光没挑起秦陆二人的争斗,自己反倒惹了一身骚。这时,一人欺到了他的身旁。万依硪扭头一瞧,发现来人竟是蒋钦舟。万依硪忙道:“蒋枢密,有何指教?”

    蒋钦舟微笑道:“指教倒不敢当,不过这次万大人算是触了秦相的霉头了。麻雀想要挑起苍鹰跟猛虎的争斗,你说这不是找死么?”他顿了顿,接着道:“张骏的下场,万大人想必也有所目睹,若万大人不想成为弃子,任人摆弄,不如换个棋盘。”

    万依硪怔怔的看着蒋钦舟,忽的笑道:“蒋枢密,您如今倒已经成苍鹰了。”

第五十四章 守关之人

    “喂!你想什么呢!”许东芝看着心不在焉的林三川喝道。www.uu234.net

    林三川回头嚷了她一句:“凭啥不让我回去看媳妇儿!”

    许东芝倒也没有训斥他,轻轻一叹道:“孙儿,你过来,奶奶跟你说个明白。”林三川走了过去,盘腿在地上坐下。

    许东芝道:“其实你是毛古小镇的下任镇主,这话奶奶早该跟你讲明白的,不过从前碍于有外人在,一直也没机会。”林三川是个善捏软柿子的主儿,一听许东芝对自己温柔细语,他更是狂了起来,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许东芝蹙眉微笑,道:“先跟你说说毛古小镇的来历吧,这话要讲还得从三百年宋祖开国时讲起。当年宋祖高瞻远虑,他一眼便瞧出西方狼夏与北方辽国乃是我大宋以后的心腹大患,于是在他临终前,便在南北各寻了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各派了一名自己的心腹前去镇守。这西方的天堑是毛古小镇,而北方的天堑是震碍山。守西方的是你老祖宗,也就是奶奶的”

    林三川憨笑道:“这么说来,那东野道人,倒也是个大大的好人啊!”许东芝蛾眉一轩,杏眼一睁,便朝林三川瞪了过去,她骂道:“闭嘴,听奶奶说!”林三川低下脑袋,喏喏的不敢言语了。许东芝接着说道:“其实除了我爷爷跟李东野外,当初还有一位接受了宋祖遗命的神秘高手留守在皇宫内。这高手留在皇宫,一来是为了保护皇室,二来是为了监督我爷爷跟李东野。但就在七年前,辽人大举压境。当时北方的守将赵守关赵王爷与辽国的兵力对比虽然悬殊,但他凭借震碍山天堑,倒也能挡下辽军。但这时,那李东野不知何处听得了镇守皇宫那名高手已经身陨的消息。

    李东野得到这消息以后,竟破开了自己守护的震碍山。当时震碍山崩塌,压死了不知多少赵守关的部下,而辽人入关。赵守关深知此战已必败无疑,他为了不让无辜百姓受难,便与辽人达成盟约,他不抵抗放辽人南下,而辽人需答应南下以后不会做屠城坑杀之事。”

    林三川听罢气的是牙根痒痒,他道:“当初我只道那赵守关是十恶不赦的卖国贼,没成想,那牛鼻子老道才是幕后黑手!奶奶,那牛鼻子老道为何要这么做?”

    许东芝淡淡道:“为了长生!这李东野本已快行将就木,用不了多久便会驾鹤西去。但他不甘心,他想要继续活下去,辽人入侵与第三位神秘高手的离世给了他机会,他破开震碍山后,去往燕临找到了秦中徽。当时宋朝皇室本来还能与辽国一战,但李东野却与秦中徽商定,由他屠灭皇族,而秦中徽找一个替代品。现在的赵篆是赣江王最不受宠的一个儿子,被秦中徽找来做了皇帝。当时大宋内忧外患之下,也不得已不迁都临安。如今,这三个二流人物都得了圆满。不受宠的王子做了皇帝,庸碌无为的编修成了百官之首,而放辽人入关的罪魁祸首则成了仙师受国家供奉,得意苟延残喘,延续寿命。孙儿,你说这东野道人该不该杀!”

    林三川点头道:“该杀!”

    许东芝笑道:“好!李东野前日闭关,再过十日,便是他的泄功日,到那时,奶奶领着你进那榕树林,取了这李东野的狗命!”

    “好……”

    林三川把要拍在一起的手放了下去,皱眉道:“奶奶,这话你可不是在诓我吧?”许东芝冷哼两声道:“我跟爷爷二人游历天下,探访了七年才寻的事情真相,怎的,你莫非是怕了?”林三川拍腿喝道:“我怕个狗屁!”

    许东芝神色一缓,微笑道:“好,此事了了,你便随我回毛古小镇,履行镇主之职。”

    “这……奶奶,我能带我媳妇儿徒弟一起去么?”林三川试探道。

    许东芝笑道:“你的家人自然可以带去。”

    林三川安心一笑,道:“实话跟你说吧奶奶,其实自从我瞧见那小镇的景色后,做梦都想去哪儿一趟,不过我这去了,公子身边就缺了一个人帮衬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许东芝摇头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说,你是为了自己活的,还是为了别人活的?”林三川道:“这我倒是没想过,以前就是谁对我好,我为谁活着。”许东芝笑道:“放心吧,奶奶自有办法把董孙儿也弄去毛古小镇。”

    “当真!”

    “当真。”

    临安,蒋府。

    万依硪端起茶杯,看着段清流跟蒋钦舟二人,微笑道:“蒋枢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

    蒋钦舟道:“万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秦相已然把你当做了弃子。其实这也怪不得秦相,只怪你太过急功近利了。”万依硪叹道:“谁能料到秦相会跟老陆勾搭到一起,这两个人从前可是老死不相往来啊!”

    蒋钦舟微笑道:“秦相能屹立庙堂多年,除了有陛下的宠信外,那就是他老人家深谙交友之道。经过此事,陆老这清清白白的三朝元老就算是跟秦相坐上一条船了。往后,秦相要权有权,要名有名,放眼我大宋官场,谁堪是他的对手。万大人,你觉得你往后在秦相那里,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万依硪苦笑道:“算是没了,这老陆为了他女婿,以后还不排挤死我?”蒋钦舟微笑道:“船方离港,易舟不难。万大人难道就没想过换条船坐坐?”

    万依硪颇有深意的看了蒋钦舟一眼,嗤笑道:“蒋枢密,您这条船虽大,但坐起来未必就能舒服了。”

    蒋钦舟笑道:“坐船不掏船钱,坐哪条船都未必能舒服了。”

    万依硪笑道:“蒋枢密,您要什么船钱?”

    蒋钦舟微笑道:“我想让万依硪写一道折子,请陛下把万大人如今负责的织绸与造瓷的差事,移交给段大人来做……”蒋钦舟一语未毕,万依硪登的便站了起来,他沉声道:“蒋枢密,你这可是在要我的命啊!”

    蒋钦舟淡淡道:“万大人现在可以去菜市口瞧瞧,张骏张大人已经被斩首了。张氏父子尽皆殒命,好好的一家子,变得家破人亡,府中老幼,孤苦无依啊!万大人,这些年来你在秦相身边看的清楚,你应该晓得一旦被秦相认定为弃子,会是怎样一个下场。就连秦相的独子因不满秦相的做事风格,竟也被秦相贬去了边疆,至今不得重用。而万大人再反观我这里,跟我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个不是安安稳稳,高官厚禄。这是因为,我拿身边的人都当做交心的朋友,而秦相则把身边的当做棋子。万大人!你难道不想付出些真情实意,就想交朋友么?”

    万依硪紧锁眉头,半晌没有言语。

    段清流忽的笑道:“万大人其实无需多虑,在下并非是要从万大人手里把这个差事抢过来,在下只是想与万大人一起当好这个差,咱们可以联名嘛,万大人负责烧瓷,在下负责丝绸。”

    万依硪重新坐了下去,惨然一笑,道:“是我自作自受,如今把自己逼得没了退路,现在我也只能求个安稳,还能强求个什么。”见状,蒋钦舟与段清流相视一笑。如今蒋钦舟在庙堂中如日中上,若是他能再立一大功劳,这金銮殿下的头把交椅,他可就坐定了。

    万依硪做事雷厉风行,不出半日,他便上了折子,奏明皇上,把织造的差事一分为二,由他跟段清流一起承担。赵篆现在只想要银子,瞧万依硪的奏折言辞恳切,当下便准了,并且回了四字,尽心尽力。

    临到夜里时,蒋辞?z回了蒋府,这次是封岚派人捎信儿叫她回来的。蒋辞?z刚到,封岚便迎了上去,一脸沧桑的说道:“辞儿,你快去瞧瞧吧,你弟弟他快不行了!”蒋辞?z登时心下一凛,她小跑着来到蒋褚柘的屋内。当看见她弟弟的第一眼,蒋辞?z便愣住了,泫然欲泣。她只瞧,本是俊雅少年,文武双全的蒋褚柘,此时竟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不像样子。蒋褚柘坐在地上,怀抱一个木鱼,不停傻笑着。

    原来蒋褚柘经过上次一事后,便被吓的精神恍惚,终日只晓得抱着一个木鱼又哭又笑。封岚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蒋辞?z,但今儿个清早,蒋褚柘竟呕出了一口鲜血。这把封岚吓得六神无主,她没法子,只好把蒋辞?z叫来。

    蒋辞?z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一把搂住了蒋褚柘,无语凝噎。过了片刻,她满是心疼的颤声道:“弟弟,你这是怎的了?”

    蒋褚柘听得蒋辞?z的声音一怔,过了半晌,蒋褚柘骤然嚎啕大哭道:“姐姐!我好想她!”

    她!

    蒋辞?z看着蒋褚柘手中的木鱼,似有明悟。

    当蒋褚柘醒来时,朦朦胧胧的瞧见一个姑娘正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个碗,她朱唇翕动,吹散蒸腾的热气。尽管朦胧,但蒋褚柘却认得,眼前这人儿,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菩萨么?霎时,蒋褚柘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倏地挺起身子,一把抓住了姑娘的手腕。姑娘大惊失色,她挣扎着,一碗热汤全洒在了蒋褚柘的身上。蒋褚柘“啊呦”一声,被烫了个清醒。与此同时,只听一女子喝道:“褚柘,不得无礼!”

    蒋褚柘忙的放开那姑娘的手,道:“姐姐,这不是梦么!”

    蒋辞?z行至床边,微笑道:“褚柘,你还不快向静心小师父赔礼道歉?”坐在床边,红着脸的姑娘,正是小尼姑静心。蒋辞?z看着傻愣着的蒋褚柘,摇头道:“静心小师父大发慈悲,答应我来照料你,但你不说谢也就罢了,怎还对静心小师父无礼起来了?”

    蒋褚柘回过神来,转身跪在床上,朝静心深深的腰揖了下去,他道:“小子多谢静心小师父的救命大恩!”

    静心忙不迭的站起来,把两只小手摆的慌乱,她道:“使不得,使不得!”

    蒋辞?z微笑着扶住了静心的肩膀,道:“使得,怎就使不得了?静心小师父,你可是家弟的救命良药。”

    “夫人……”

    蒋辞?z与静心一对视,目光皆有些复杂。蒋辞?z扭过头去,道:“行了,我这边先走了,静心小师父,还有劳你多照料家弟些时日。”说着,蒋辞?z便往外走去,静心赶忙跟上,却被“嘭”一声关掉的门,给拦了下来。

    静心失魂落魄的回到床边,轻声道:“蒋公子,我这便把被褥拿出去给你晾了。”

    蒋褚柘忙道:“这等粗活,哪里能牢得师父动手,让我来。”

    静心微笑道:“我这从小便是做粗活长大的,晾个被子,怎就做不得了?而且令姐对我有恩,做这些也是应当的。”

    蒋褚柘皱眉问道:“师父,我还不晓得,你是怎的跟家姐认识的?”

    静心一愣,旋即微笑道:“我不能告诉公子你。”

    蒋褚柘不解道:“为何?”

    静心道:“因为我不想打诳语。”

    蒋褚柘点点头道:“那我便不问了。”说罢,他下了床,静心微笑着收拾起被褥来。蒋褚柘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实在按捺不住,又开口问道:“那家姐又与师父有怎样的恩情了?”

    静心沉吟了一会子,淡淡道:“帮我脱离苦海,这算不算?”

    蒋褚柘虽不解其意,但却符合着点头,笑道:“算的,算的……”

    今夜里,蒋辞?z留在蒋府用晚饭。

    饭桌上还有蒋钦舟,封岚,蒋褚柘跟静心四人。为了照顾静心,今晚这一桌,是精致的素宴。

    蒋钦舟率先开口笑道:“小师父,在下多谢你能来照顾犬子,犬子天生娇气,让小师父费心了。”

    静心微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蒋大人客气了。”

    蒋辞?z笑道:“说恁多干甚?今日不光这菜是素的,就连这盘子,筷子都是差人新购的,不沾一点荤腥,请随意用,绝对破不了戒。”

    静心闻言一颤,微笑道:“王妃费心了。”静心低着头,默默的吃了起来,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蒋钦舟对封岚说道:“夫人,清流准备再建几个织场,但缺少女工,可着实让人为难,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蒋褚柘瞧了眼静心,忽的开口道:“爹爹,我倒是能招上些女工来。”

    “哦?”蒋钦舟半信半疑的看着蒋褚柘,淡淡道:“你就别给为父添乱子了。”

    蒋褚柘微笑道:“爹爹,你尽管放心,出不了三天,我便把人给您带来。”蒋钦舟淡淡道:“好,若你能把这件事办妥了,陛下的怒火也会消去一些。”

    蒋褚柘闻言,身子又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静心看出了蒋褚柘的异常,她往蒋褚柘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微笑道:“苦瓜,可以静心。”

    蒋褚柘一怔,随后道:“多谢。”

    竹帘在欢唱,玉环在奏曲。

    碧音扭头看向一旁的柴厌青,笑道:“柴二爷,奴婢终于把九连环解开啦。”

    柴厌青皱眉道:“好妹子,你怎的始终不肯叫我一声厌青哥哥呢?”

    碧音把眉眼低垂下去,轻声道:“柴二爷,奴婢晓得你对奴婢很好,不是很好,是特别好!这一辈子,都没人对奴婢这么好过。但……但奴婢心里……”

    柴厌青忽的喝道:“不许说!”

    碧音赶忙闭紧了嘴巴,柴厌青凝视着碧音细腻的侧脸,目光不禁一柔,他微笑道:“好妹子,你别怪我,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但我实在是不想听。”

    碧音点点头,嗫喏道:“柴二爷…以后……你别对奴婢这么好了……”

    柴厌青笑道:“好妹子,这一辈子,但凡是我看上的人,我都要拿心去对她好。你不愿意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愿意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骂我不理我,但你别管我。”

    碧音偷偷瞟向柴厌青,在璀璨星辰的照耀下,柴厌青的脸庞,好似与另一人的脸庞渐渐的合二为一,霎时间,碧音的双目变得迷离。她心中喃喃道:“就一次……一次就好……”

    柴厌青忽觉手心一热,他低头瞧去,只见碧音轻轻的拉住了他。他无法无动于衷,他现在就想把碧音炽热的身躯抱在怀里,但下一刻,碧音就似一只小鸟般,惊慌的离去,只留柴厌青兀自苦笑。

    大内,一偏僻的宫室之中。

    只见赵篆正来回走着,他走了一会儿,又坐下,喝茶,吃饭。突然,一人在他身后拍手笑道:“好,你果然聪明,你的体态动作,已经跟真皇帝差不了多少了。”

    赵篆回过头去,赫然发现,这人哪里是赵篆,而是王修承!而他身后的人,却是虞环子。王修承跪在地上,挪蹭着膝盖来到虞环子面前,虔诚的抬起头,开口道:“仙师!您那换脸之术,真的可行么!”

    虞环子微笑道:“实话说吧,换脸那等高超的手艺,只有我师尊才能做到,不过我可以给你易容,照样能够以假乱真。”

    王修承俯首,道:“仙师,那快,快给我换一张脸!”

    虞环子微笑道:“你还差一点东西。”

    王修承又抬起头,不解道:“我还差些什么?”

    虞环子笑而不语。

第五十五章 望断天涯

    一程风雪,一程风雪!

    一辆牛车拉着些简陋的行李,还有个心上的姑娘,缓缓行于旷野间。黑宝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他那道折子递上去,本是只求个痛快一死,但世间的事情哪里能遂得人愿,他没死,活了下来。

    黑宝辞了官,带着他的陆春花准备离开临安。就在十个月前,他想的还是入了临安,为了国家百姓,洒热血,抛头颅,大施抱负。但现在,他却感觉百无聊赖,他只想带着妻子到处偏僻的山间,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陆春花坐在车上,她的身下垫着一条毛毯,身上盖着一卷被子。她手中的针线飞舞,在做一双虎头鞋。忽的,牛车停了。陆春花抬头道:“怎的了?”黑宝没有答话,他直勾勾的看向前方。陆春花也循着他的视线瞧去,她只见前方有匹马在吃草。有个穿灰衣的男子下了马,他正往自己这方跑来。黑宝突然也下了车,朝着那男子迎面跑去。

    终的,二人碰了面,随后相拥在一起。

    “董公子!”

    “黑先生!”

    许久未见的老友高呼着对方的名字,表达着自己的欣喜与思念。过了良久,二人放开了手臂。

    董平道:“黑先生,山水有相逢!”

    黑宝颤声道:“落花时节又逢君……”

    陆春花下了车,她把车收拾了一下,对二人喊道:“请过来坐吧。”她从一个包袱里取出一小瓶酒,又拿出了些干粮。

    黑宝满是骄傲的说道:“这是拙荆。”

    董平笑道:“真是个好女子,黑先生,好福气呀。”二人上了车,对面坐着,陆春花依偎在黑宝身旁,又拿起了针线,鞋样儿。

    董平道:“黑先生,你可曾还记得咱们以前说过的话吧。”

    黑宝点头道:“自然记得,只谈现在,不问过去将来。”

    董平微笑道:“黑先生要去哪里?”

    黑宝道:“去个偏僻的地方,但也不会太偏僻,至少要能寻到产婆大夫。”

    董平笑道:“黑先生可好了,老婆孩子自在都有了,唯留兄弟还在这苦世徘徊。”

    黑宝微笑道:“我只是做了逃兵罢了。”

    董平道:“连黑先生都弃了临安,我真觉得,大宋已经没盼头了。”

    黑宝缓缓道:“从前在戍北城时,我曾以为,我靠这一腔热血,能救这个国家,能根除这个国家的病根。但后来我才发现,一个女人亡不了这个国,一个昏君亡不了这个国,一个奸臣亡不了这个国。因为这个国家从上倒下,都他妈烂透了。”

    “他妈”这两个字用义愤填膺的语气说出来才够解气,但黑宝的语调从始至终都很平缓。平缓里透露出绝望。

    董平淡淡道:“是啊,在戍北城时,我以为凭我一个人能救这个国。但现在我也陷入了迷茫,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黑宝先生,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再临安,但我一直没去看过你。因为我觉得,只要知道你还在,那我便有个支撑我继续走下去的念头。我不敢去看你,因为我觉得一瞧见你,我骨子里的自私,胆怯,虚伪,都会被照的原形毕露。”

    这时,陆春花说话了,她道:“其实我相公也一只晓得临安来了一位叫做董平的驸马爷,他告诉我说,他终于不再孤独了。这次离开临安前,相公一直想去贵府拜访,但他没敢去,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逃兵会忍受不住那份自惭形秽。”

    董平仰天一叹,把盈满的泪水又灌入眼眶里,但他低头时,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去,“天涯远,知音再难觅。黑先生,今日一别,咱们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啦。”说罢,董平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继续说道:“此刀名为惊雪,随我多年,今日便赠给先生。”

    黑宝接过惊雪,苦笑道:“我身无长物,实在是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说着,黑宝拿起了一块红豆糕,微笑道:“这红豆糕是拙荆蒸的,是我今生最爱吃的东西,若公子不嫌弃,那便拿着吧。”

    “好,好,好!”董平接过糕来,小心翼翼的揣进胸前。

    “犹记得那日的雪……”

    董平一语未毕,便被黑宝打断道:“公子忘了,不谈过去将来,只问现在。”

    董平微笑道:“好,只谈现在。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们赶路吧。”董平下了车,黑宝长大着嘴,半晌都没有说话。陆春花推了他一下,道:“相公,走吧。”

    “啊,该走了。”

    黑宝转身赶车,车行百步,忽听身后有人高呼道:“黑先生!”

    黑宝登的转头过去,只见董平已一揖到地。黑宝捂着像是被撕裂的胸口,回头赶车,再也没向后瞧一眼,二人渐行渐远。

    从此天涯远,但再难觅知音!

    董平按辔徐行,走了二十里,他停了下来。在他前头,有一白衣女子在抚琴。这次她没有戴斗笠,董平看清了她的脸。董平下马走过去,坐到女子身旁,静听她的琴音。

    一曲罢,董平道:“你在等我。”

    子巾点头。

    董平问道:“你怎么晓得我会在这里出现。”

    子巾道:“有人告诉我的。”

    董平笑道:“你想我了,所以来看我一眼。”

    子巾点头道:“不错,多日未见,我的确想你了。”

    董平蹙眉道:“你今日很奇怪。”

    子巾道:“哪里奇怪?”

    董平道:“你以前都是自称奴家,但今日自称的却是我。今日来的是子巾,还是孟帘?若是子巾的话,我能陪你在这里坐上十年。若是孟帘的我,我一刻都待不下去。”

    子巾微笑道:“你这么讨厌瞧见孟帘?”

    董平笑道:“不错,一想起她,我便感觉生不如死。”

    子巾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数次去看她,还放她在你身上乱抓乱咬?”

    董平笑道:“日子过得太平淡,就想要去自寻麻烦。”

    子巾笑了起来,“我很想杀了你,但一瞧见你的脸,我就想起他。我明明晓得,你是的脸是偷来的,但我还是下不去手。”

    董平摇头道:“不对,你下不去手,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因为你跟你的相公一样,都是心怀正义之拭。你晓得我不是坏人,我也不是杀你夫君的凶手,所以你才下不去手。”

    子巾拨了根弦,她的心情很烦躁:“但我还是想杀了你。”

    董平微笑道:“杀一个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让他一辈子生不如此。恰好,我每每看见你,都会觉得生不如死。”

    子巾笑道:“那我可以把你关起来,不分时辰的盯着你,我享愉悦,你生不如死。”

    董平笑道:“这是个好主意。”

    子巾笑了笑,忽的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可要小心些。”

    董平眉头微皱,点头道:“多谢,但你这么光明正大的出来报信,难道就不怕被人灭口?”

    子巾望向董平,蓦的嫣然一笑,道:“我死,也想死在你的怀里。”

    说着,董平就见子巾的嘴角流出了一道鲜血。董平睁大双眼,一把将子巾抱在了怀里,他摸上子巾的手腕,只发现她脉搏衰弱,搏动不匀,显然是中毒已久。子巾柔声道:“真好,死之前,我还能倒在相公怀里。但我相公,却没这个福气。”

    董平摸着子巾的脸,微笑着,颤声道:“说什么呢,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死。”骤然,吞气,化气,合气,泄气四法并出,一时间风烟怒吼,飞沙走石,其景象好不骇人。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董平松开了子巾的手,倒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不远处,有一人悄悄隐去。

    董平抱着子巾的尸体回了临安,回了驸马府,他与一具尸体共处了两天两夜才出来。门外,是满脸忧色的杜鹃,林三川等人。董平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微笑道:“三川,去买一具棺材。”

    之后发丧,刨坟,埋棺,立碑。

    碑上所刻的字很是让人费解,上写道:董平贤妻孟帘之墓。

    回了府后,没人敢跟面色阴翳的董平说一句话。还是董平先开口了,他道:“若儿呢?”

    杜鹃回道:“禀公子,若儿被铁捕大人带走了,说是要带若儿去东州,墨澜药谷医眼睛。”

    董平点点头,道:“铁捕大人是黄河漕帮家的人,财大气粗,会有法子的。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对了三川,这几日你便回蜀州吧。这里用不上你,你正好回去了帮衬着些家里。”

    林三川闻言忙道:“公子!我还不能走!”

    董平闻言有些许感动,他道:“三川呐……”董平一语未闭,林三川便抢道:“我得帮奶奶办完事儿,才能走。”董平闭上了嘴,过了会子,才点头道:“那就待着吧。”

    杜鹃笑道:“公子,你这些日子来回奔波,准累了,待会儿让奴婢给您好好捏捏身子。

    董平笑道:“还是鹃儿姐知道心疼人,不过得等晚上,现在我要出去一遭。”说完,董平便起身出了府,向周王府径直而去。

    眼瞧就快过年,周王府近些年虽人丁冷落,但喜气儿可不能少了。只瞧蒋辞?z正跟一帮丫鬟一起,忙活着贴窗花。董平早来了,但他没有从正门进府,而是翻墙而入,走正门的话,少不了会凭空多出些麻烦。

    “贴歪了。”

    “哪里歪……”蒋辞?z回过头去,一眼瞧见了董平,她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了一片喜色,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她像是在隐瞒着些什么。董平走过来,把那贴好的窗花正了正后微笑道:“怎的没瞧见厌青?”

    蒋辞?z笑道:“二爷可被你府上一个叫做碧音的丫头给勾去了魂魄,终日就是去找那丫头厮混。今儿个清早吃早饭时,便没瞧见二爷,他应该是又去寻那丫头了吧。”

    董平恍然,他点头道:“今儿个我的确没注意,方才想起来,的确没有瞧见碧音。怎的,见我来,倒是瞧不出你有一点儿欢喜。”

    蒋辞?z身子往后一倾,靠着董平的身子站着,她道:“三年来你这头一次回家,但也没瞧见你有一点欢……”

    蒋辞?z话音未落,二人便听一声倒地的钝响从走廊西边传来。董平循声瞧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倒在地上,有一个男子正手忙脚乱的去扶那女子。男子董平认得,是蒋褚柘。女子董平也认得,是静心。董平恍惚了一瞬,看向蒋辞?z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蒋辞?z颤声道:“家里…家里做活……却人手…我便把褚柘跟静心小师父…请来了。”

    蒋褚柘已扶着静心站了起来,蒋褚柘惊诧道:“驸马爷,您怎么来了?”

    董平一直看着静心,蒋褚柘的话没能入他的耳朵。静心一头似黑瀑的青丝,如今已变成了短短的青茬儿贴在头皮上,她清隽了不少,但一双眼睛,还像星星。

    蒋褚柘看董平一直在瞧着静心,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他道:“驸马爷与静心认识?”

    董平微笑道:“似曾相识,这位小师父,有些像我骑过的一个妓子。”

    蒋褚柘闻言登时勃然大怒,他正欲去摸腰间佩剑时,却被静心给拉住了。蒋辞?z喝道:“褚柘,快带静心小师父下去,不得对驸马爷无礼。”静心红着眼眶,忙不迭的跑走了,蒋褚柘赶忙跟了过去。而董平,又兀自把一个个贴好的窗花,按照他自己的标准摆正。

    蒋辞?z低着头,不停揉搓着手里捏着的窗花,轻声道:“褚柘心里惦记着静心,大病了一场,若是我不在静心面前提你,她绝不会来帮忙照顾褚柘……”

    董平点头道:“别把我跟她的事儿告诉你弟弟,待会子把静心叫过来,我要给她一个了断。”

    “了断,什么了断?”

    董平微笑道:“当然是要娶她。”

    蒋辞?z脚步一踉跄,只觉天旋地转。

    静心来了,来见她那不辞而别的情哥哥。霎时间,那座小小庵院里的种种温柔都浮现在静心的脑海里,既甜蜜,又苦涩。静心推开门,瞧见了高高在上的蒋辞?z,高高在上的董平。陌生的距离感,好似深渊,横亘在静心面前。

    静心看到,董平在笑,董平又开口说话:“过来,我赏你一个妾室来做。”静心一怔,就连蒋辞?z也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董平。

    霎时间,静心心如死灰,静如尘埃,她微笑道:“不必了,你买我卖,公平交易。客官放在炉里的香油钱,便当做嫖资了。”

    董平嗤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嫁我为妻么?自然可以,来吧,虽然正妻没你的位子,但妾的身份,我还是能给你的。”

    静心凝视着董平,质问道:“你是在施舍我么?你是在施舍我么?”静心一连问了多遍,直到董平怯懦的不再与她对视,她方才停止,淡淡的道:“你该晓得,我虽打小为尼,但从不化缘。”

    说罢,静心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去。当她站在门外,只觉得呼吸畅快。她往远方走,继续去找那个把她当做唯一,依恋着她,尊敬着她的情哥哥。而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给予她施舍的董平。

    渐渐的,二人终成陌路。

    蒋辞?z淡淡道:“你的话,太伤人了。”

    董平微笑道:“我怎么不觉得,难道把话说明白,就成了伤人的话?”

    蒋辞?z沉吟不语。

    董平看着那道身影,莞尔一笑。他又想起了在戍北城里的日子,在军营里跟老王头聊天打屁,在城里跟黑宝先生谈古论今,在庵里跟静心甜言蜜语……

    时光的风总带着沙,一刮来,便让人眼花。

    董平已泪眼婆娑,他曾经捧到天上的星辰,又怎忍心再让其跌落入尘埃里。

    姑娘,走吧!去放一只风筝,再点一枝花烛。

    忽的,蒋辞?z拉住了董平的手,柔声道:“回家了。”

    董平把蒋辞?z的手握紧,微笑道:“是啊,回家了。我记得当年,在我带人把窦府满门抄斩以后,爹爹便被气死了,他当年就是死在了这间屋子里。”

    蒋辞?z沉声道:“爹爹其实到死前,都没怪过你。他知道,是秦中徽……”

    董平冷笑道:“当年窦元帅除了身兼兵马大元帅之外,还在枢密院任副枢密使,但当年大宋迁都,各个衙门的职位都有所空缺,所以窦元帅这个副枢密使,便是正枢密。而窦元帅一死,我那老岳父便扶摇直上,做了枢密院枢密使。你说,当年一事,到底是秦中徽在幕后做局,还是我那老岳父?”

    蒋辞?z浑身颤栗,她拉着董平的手跪在地上,趴在董平的腿上止不住的哀求道:“相公,我爹爹不是……我爹爹不是……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董平微笑道:“是啊,你爹爹不是,你爹爹不是人。”

    “相公!你难道连你娘子的话,都不肯相信了么!”蒋辞?z万念俱灰的抬头望去,当望到董平的脸时,她忽的不言语了,过了半晌,她才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

第五十六章 一拜天地

    董平揉了揉蒋辞?z的脸蛋,恶作剧似的弄花她脸上涂抹着的脂粉,道:“好了,我要走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蒋辞?z嗫喏的道:“大爷…你切莫听信别人谗言。”

    董平微笑道:“辞姐姐,你能应我一件事么?”

    蒋辞?z似擂鼓般的点头,坚定的道:“你说,一百件事我都应你!”

    董平道:“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等谁回来?”

    “等柴关山回来。”

    他又走了,亦如三年前一样。但这次,蒋辞?z选择凝望他的背影,而不是拦在他的身前,这一次,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会选择义无反顾的相信自己的相公。

    董平在王府门口瞧见了呆坐在门槛儿上的蒋褚柘。这少年一见董平,便发疯似得朝董平撕咬过来。董平只是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到在地。

    “你在发什么疯?”

    蒋褚柘抱头痛哭道:“我找不见了,找不见静心了!”

    董平微笑道:“找不到的好,你的心里载着功名的重量远胜于她,她倘若真的跟了你,也是没好日子过的。”

    蒋褚柘脸色紫红,额头跟眼角都凸出了青筋,他吼道:“谁说的!”

    董平淡淡道:“我说的。我问你,你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锦绣前程么?”

    蒋褚柘毫不犹疑的说道:“我愿意!”

    董平点了点头,指向北方,道:“往北走,一直走下去,你总会找到她的。找到她以后,告诉她说,那庵太破了,我给你盖一处新房子,我会买上三亩地,一亩种青稞,一亩种麦子,一亩种高粱。待粮食熟了,用青稞酿酒,用白面做花卷儿,用高粱蒸糕。”

    蒋褚柘怔怔的,董平忽的咆哮道:“你还不快走!”

    蒋褚柘走了,董平真希望他不要找到。

    董平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他的身边虽热闹,但他却像是与世隔绝。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真想放了一切,归隐山林。但现在他晓得,还不是时候。上天给了人自由,同时也给人上了无数道枷锁。你看似自在,却无时无刻不被缚住手脚。

    董平往旁一伸手,拉住一个女人,缓缓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董平侧头,他拉住的这个女人,他不认识,没见过。女子怯生生的说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董平摇头道:“我一放开,你就该跑了。”

    女人忙道:“我不会跑,我有求于你!”

    董平微笑道:“向来都是凡人求道士,怎的现在变成道士求凡人了。”

    女人低下了头,嗫喏道:“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帮我去向我师父证明我的清白。”

    董平道:“我从没见过你。”

    女人道:“但我见过你,那天夜里,还是我把你背回临安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跟那位小前辈。”

    董平闻言,大概能把前因后果给联系上了,他道:“我知道你要找谁,跟我走吧。”

    “你先把我手放开。”

    “放开你,你就跑了。”董平正色道。

    他二人刚走,又见一对儿男女走到了这条街上。男子嘴里不知在胡诌些什么,姑娘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好妹子,待会儿我带你去赏花,好不好?”

    “现在哪里还能看见花儿,二爷,你就别哄奴婢开心了。”

    “好妹子,你说我哄你,但你仔细想想,我何时哄过你?”

    姑娘沉默了,她思来想去,的确,他从来没骗过自己。

    姑娘正欲开口说话时,远处忽听一人喊道:“碧音!”

    姑娘跟男子都是一怔,男子清楚的瞧见,姑娘的身子在激动的发颤。男子循声找去,看见一个模样清秀,身着长衫的书生正眼神淡漠的盯着他与姑娘。

    姑娘咬着嘴唇看向男子,男子淡然一笑道:“去吧,我等着你。”

    姑娘先是缓缓的走,随后又快步跑了起来,当她离那书生还有三尺远时,她停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裣衽行礼,细若蚊声的说道:“王大人……”

    书生脸色一缓,微笑道:“无需这么拘谨,这是在宫外,叫我修承便行。”

    姑娘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问道:“可以么?”姑娘的声音在发颤。

    书生温柔的说道:“碧音,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姑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苦,驸马府的人都待我极好!”

    书生蓦的探出双臂,道:“碧音,让我抱抱你。”

    姑娘闻言,先是脚步往后一撤,她回头瞧去,只见男人正蹲在地上,逗着两个孩童,并没瞧他。姑娘又看向书生,双眼含泪,摇头道:“对不起,王大人。”

    书生脸上的温柔一僵,他淡淡道:“你难道忘了那年在马车,你把我的手,贴在自己炙红的脸上?”

    姑娘笑着流泪,道:“记得。”

    书生往前逼去了一步,这一次,他搂住了碧音,微笑道:“记得就好,也不枉我选择了你。”

    说罢,王修承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海里,只留碧音孤孤的矗立在原地。她的眼神复杂极了,有不解,有眷恋,但更多的是释然。

    柴厌青走了上来,轻扶住碧音的肩膀,微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碧音转身,忽的紧紧抱住了柴厌青。柴厌青先是一怔,随后欣喜的还以炽热的拥抱。碧音喃喃的声音在柴厌青耳边萦绕,只听她在说:“厌青哥哥…厌青哥哥……”

    “哎,好妹子,我在这儿呢。”

    湿热,柴厌青觉得自己的肚腹处传来阵阵湿热。他与碧音稍稍分开,低头瞧去,碧音小腹处的衣衫已染满了鲜血,鲜血还在不停涌出。柴厌青手忙脚乱的捂住碧音的伤口,他哭了,此时的他无助的像个孩子。

    “妹子……好妹子…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碧音温柔的笑道:“厌青哥哥……碧音谢谢你啦……待碧音这么好……但碧音的心…这辈子已经给了一个人……再也给不了厌青哥哥了……

    待来世…若有来世…碧音将这颗心完完整整的给厌青哥哥……白天厌青哥哥给碧音解九连环……夜里碧音就给厌青哥哥捏肩捶腿……厌青哥哥要碧音做什么……碧音都依……”

    柴厌青不明白,不懂,为什么他爱戴的父亲要走,他尊敬的大哥要走。现在,就连他最爱的女子也要离他而去。他抱着碧音狂奔,泪水不停滴答在碧音的脸上。碧音感觉好痛啊,好累啊,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眼皮打起了架。

    她的眼睛闭上了,忽的,柴厌青大喝道:“把眼睛给我睁开!”碧音听到了柴厌青的呼唤,她用光这生的力气,把双眼睁开了一道缝隙。她瞧见了柴厌青在哭,在笑。她听到柴厌青说:“好妹子,你这一睁眼,就是来世了。你答应了我,这辈子做我的媳妇儿!叫相公来听,叫相公来给我听!”

    碧音嘴唇翕动,她已发不出声音,但她却觉得安心极了。

    好了,这来世,她的心只给了柴厌青。

    好像上一世也是如此。

    但姑娘,你为何而痴啊!

    忽然之间,临安的天空好似飘落起了无形的大雪。虽看不见雪花,但却能感受到雪花融化在脖颈上传来的丝丝凉意。

    王修承虔诚的跪在虞环子面前,他已哭成了一个泪人。虞环子冷冰冰发看着他,淡淡道:“你把自己最爱的人给杀了。”

    王修承颔首道:“是。”

    虞环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点头道:“很好,你若想成为帝王,那就必须要贯彻无情二字。当初第一次瞧见你,贫道便觉得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才。如果你做了皇帝,那你就尽管去施展你的抱负,一个女人而已,死就死了。”

    王修承神情恍惚,从他把刀插进碧音的身体后,就感觉自己又坐上了那一辆马车。车外在下雪,车内有机灵的少女,有怯懦的少年。二人依偎着,穿越了寒冬。但王修承还没看见百花齐放,便又坠入了冰窟里。

    虞环子拍了拍王修承的肩膀,微笑道:“去休息一个时辰,当你醒来时,你便拥有了一张能号令天下的脸。”虞环子看着失魂落魄的王修承,心中暗道:“这以后倒是具好傀儡。”

    临安,驸马府。

    许东芝看着跪在地上的漉竹,笑道:“你怎的把她带来了?”

    董平摇头道:“不是我带她来的,是她自己要来找你的。”

    漉竹抬起头,泪眼婆娑:“前辈,您就还晚辈一个清白吧!”

    许东芝淡淡道:“怎的了?”

    漉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后,许东芝心下有了考量:“这小妮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讲谎话,我不如先应允她,有了她带路,接近那东野道人倒也事半功倍。”想罢,许东芝蹙眉道:“这事儿办起来虽有些难,但奶奶瞧你这丫头心地不错,便答应了你了,不过要过几日才能去,这几天你就现在这府上安心住着。”

    漉竹满是感激的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前辈。”

    漉竹话音未落,杜鹃儿就慌张的冲进了屋子,她眼圈红肿,见了董平跟许东芝便大喊道:“公子,奶奶!你们快去看看吧,碧音妹子出事了!”

    全身是血,已没了生机的碧音横躺在厅堂的地上。柴厌青呆呆的坐在碧音身旁,他目光迷离哀伤,一刻也不愿从碧音身上挪开。

    当董平走进厅堂,柴厌青一怔,蓦的冲上前来,他拼命的磕着头,拜求着,求董平救救碧音。董平的目光中不显波澜,碧音的死他倒是不意外,当她第一眼看见碧音时,心中便有预感,这丫头迟早会沦为他人斗争的牺牲品。但他看着柴厌青那苦苦哀求的模样,却是心疼,他晓得,自己这个弟弟从小便是个深情种子。碧音的死,无异于剜去了他的心肺。

    董平不忍,他看向许东芝道:“奶奶,你可有法子?”

    许东芝紧锁着眉头,淡淡道:“碧音这丫头奶奶也喜欢,不用你说。”许东芝走上前去,伸手一搭碧音苍白的手腕,心下一凛,暗道:“这丫头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我若是耗尽全身真气,没准儿能力挽狂澜。但我若是把真气用在此处,那怎还能去对付李东野。”许东芝纠结了片刻,终的是拿定了主意,她用秘法锁住了碧音体内残存的一丝生机,暗道:“丫头,若是奶奶能从榕树林活着回来,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救你。”

    想罢,许东芝站了起来,摇头道:“都死透了,没得救了,安排后事吧。”

    闻言,柴厌青不哭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碧音身上,安静的坐下来,淡淡道:“驸马爷,可否让外人暂且回避。”

    董平道:“都退下吧。”

    其他人陆续离去,柴厌青微笑道:“大哥,我能叫您一声大哥么?”

    董平微笑道:“你不叫我大哥还想叫什么?”

    柴厌青嗤笑一声,道:“是啊,大哥。我打小只求过一次,那就是求你不要去做朝廷的走狗,但你没答应我。现在我再求你一次,愿你能答应我。”

    董平道:“说吧。”

    柴厌青笑道:“我想娶碧音,要用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董平蹙眉道:“你这是在强求。”

    柴厌青摇头道:“我不是在强求,碧音自幼孤苦,无父无母。我娶她,是不想让她藏在别处,当孤魂野鬼。我娶了她,她就能入我柴家的祖坟,灵位能进我柴家的祠堂。大哥,你答应我吧。”

    董平长叹,随即点头道:“回去请示一下你大嫂,要是她同意,你便来娶碧音过门吧。”

    柴厌青笑了起来,道:“好,这几天碧音就留着这里,这里算是她的娘家。大哥,你帮我好好照顾碧音,别让她伤着了。”

    “我答应你。”

    柴厌青站起身,正了正衣襟,便要出门而去。董平忽的说道:“厌青,来世…若还有来世,我定会选做柴厌青,不做柴关山。”

    柴厌青笑道:“好,那下一世我做柴关山,我来当兄长。”

    董平把碧音的尸体抱到椅子上,让她端坐着。董平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当厅堂只剩他一人后,他望着已经死去时碧音,想起这姑娘生前时的羞怯,机灵,粗心大意,不由得的生起一阵伤感。

    柴厌青回到了周王府,他把自己要迎娶碧音的想法告诉了蒋辞?z,蒋辞?z甚是高兴,她道:“二爷若是娶了亲,这王府我便能放心交给你了。”

    柴厌青淡淡道:“她死了。”

    蒋辞?z一怔,问道:“死了?”

    柴厌青点头道:“尽管她死了,我也要娶她,大嫂,您同不同意?”

    蒋辞?z沉吟了半晌,微笑道:“大嫂同意,二爷,你是个爷们儿。咱们不光要办,还要风光大办!”

    很快,柴厌青要迎娶一个死人的消息便在临安不胫而走,在临安掀起了轩然大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皆以为,这是柴厌青心血来潮,但当柴厌青扮做新郎官儿,骑绑大红花的白马,带着八抬大轿来到驸马府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驸马府也张灯结彩,丫鬟仆人都忙里忙外。杜鹃给碧音穿上凤冠霞帔,为她着上红装,在抹上胭脂水粉,这个姑娘也未免太过动人。

    林三川站在大门前吼道:“柴二爷,咱可没预备嫁妆!”

    柴厌青大笑道:“我柴二爷什么身份,还稀得你们那些零碎!”

    忽的,只听府中传来几个女子的娇笑:“新娘子来啦!”

    她蒙着红盖头,被杜鹃几个丫头簇拥了出来。柴厌青心里念道:“掀开红盖头以后,她会说些什么呢?不对,不该她来说,该我来说。”

    柴厌青跳下马,上前把碧音抱起来,抱进花轿。迎亲的队伍吹打了起来,柴厌青给几个拦在马前的姑娘撒了些碎银子,才得以逃脱。他翻上了马,一挥马鞭,大笑道:“新娘子走喽!”

    柴厌青昂首挺胸,他好似从未这般直起过身板。大街小巷里全占满了人来瞧热闹,就像上次柴厌青**着身子招摇过市一样,这次看热闹的人们大多也在说柴厌青疯了。

    柴厌青毫不在意,因为他的心全系在了花轿中,那个姑娘的身上。

    迎亲队伍往前行了约摸百步,忽的一小厮双手高举一帖子,跪在柴厌青的马前,高呼道:“临安,宋家送来贺礼!”

    柴厌青笑道:“收着!”

    随后又接踵听到:“临安,蒋枢密送来贺礼!”

    “临安,秦宰相送来贺礼!”

    “临安,胡尚书送来贺礼!”

    “后宫,韩贵妃送来贺礼!”

    “花开坊的姑娘们,送来贺礼!”

    ……

    周王府热闹极了,从未有过这么热闹。

    宋承军穿的倒是比柴厌青这个新郎官儿还喜庆,他站在门口帮忙迎来送往。瞧见柴厌青回来了,他拍手大喊道:“新郎官儿,快带新娘子跨火盆啊!”

    柴厌青翻身下马,撩开轿帘,凝视着依靠着车厢的碧音,动情道:“娘子,过门啦。”

    进了府,拜了堂,柴厌青抱着碧音进了他们的新房。二人一走,周王府霎时便冷清了下来。今日的来宾,大多是宋承军花银子雇来的。虽然这差事既能喝酒吃肉,又能拿银子,但来喝死人的喜酒,还是让他们觉得晦气的很。

第五十七章 真真假假

    柴厌青坐在床沿,他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碧音的身体。m.www.uu234.net柴厌青几次想去掀开碧音的红盖头,但他的手握住又松开,始终没敢动手。

    柴厌青显得有些羞怯,有些不知所错,他笑道:“好妹子,你记得么?前不久我偷偷带你出驸马府去登高楼,这那楼上碰见个作诗弄曲的骚客,他还给咱俩做了一首词呢。但当时我只在看你,却忘了那首词是怎么念的了,好妹子,你不会怪我吧?”

    柴厌青紧紧的抱着碧音,眼泪打湿了红盖头。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颤声道:“这是我大哥在你房里寻到的,他已经看过了,说是你写给我的,好妹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呢?有什么话,你为何不当面告诉我?没……我没怪你…我这就自己看。”

    柴厌青启开了信封,张开信纸,看到的第一行字,便是“厌青哥哥亲启”。柴厌青笑道:“傻妹子,你心里其实早就有我了,怪我把你逼得太急了,但现在好了,咱们成婚了,是生生世世的夫妻。”

    柴厌青甜蜜的笑着,弯起来的嘴角似两个小池塘,已盈满。他接着念道:“厌青哥哥,请原谅碧音不辞而别。碧音要走啦,在这临安生活了多年,碧音才明白,这临安终不是碧音的归宿。但碧音最舍不得的就是厌青哥哥,碧音虽生来糊涂,愚钝,但厌青哥哥对碧音的好,碧音却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厌青哥哥看似虽然放荡不羁,但碧音晓得,厌青哥哥是有大志向的男子,正因如此,所以碧音还有些怕厌青哥哥,碧音与厌青哥哥在一起时,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碧音要走,碧音要回燕临,回鹿岳书院。一说燕临,碧音就想起了百花祭,想起了鱼跃龙门,想起了在书院院儿里跟朋友一起踢毽子。但这次碧音回临安,可不是贪图这些,而是要好生念书,好生学本事。当与厌青哥哥再见时,碧音没准儿就已成大才女啦,或许那样,碧音才可能与厌青哥哥登对吧。

    还有,厌青哥哥,你以后可不能再说若儿了。若儿天生聪颖,那个碧音怎么都弄不懂的九连环,其实若儿当夜就解出来了,但第二天清晨,她又会将九连环打乱。如此往复,乐此不疲。碧音晓得,若儿其实是怕那九连环解开了,厌青哥哥就不会来了。厌青哥哥,若儿的眼睛若是治好了,你一定要当面夸她两句聪明,她定然会开心极了。

    碧音走了,最后再喊一句厌青哥哥。厌青哥哥,我很欢喜。”

    那张信纸已被柴厌青捏的满是扭曲皱褶,他掀开了碧音的红盖头,呢喃道:“好妹子,我也欢喜……”

    拥抱着,拥抱着今世的丈夫,妻子。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董平一首秦观的江城子唱罢,他身后的琴声亦熄。董平站起来,他此刻身处一高山巅峰处的小亭内,他居高临下的望去,看到了远方的临安雄城,亦看见了眼前的重叠峰峦。

    “你突兀前来,就不怕被人发现?”

    董平扶着小亭阑干,微笑道:“临安城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家弟的婚事给吸引过去了,没人会注意我。”

    “那你更不该来了,令弟的喜事,你做兄长的应该到场才对。”

    董平摇头道:“他要跟死人成婚,我做兄长的丢不起这个脸。”

    “令弟妹?”

    董平微笑道:“死了,昨日死的,家弟今日便跟那死人成婚了,你说我丢的起这个人么?”

    “但我瞧你倒是开心的紧。”

    董平低头沉吟:“鹿岳书院……”

    “好了,你该走了。”

    董平道:“我不能走,你体内的毒还没祛除干净。”他回头,看向蜡黄,摆弄瑶琴的子巾。

    子巾淡淡道:“你不必再补偿我些什么,你救了我一次,咱们的恩怨便已两清了。”

    董平微笑道:“我与孟帘的恩情自当已经两清了,因为孟帘已经死了,现在我面前的人是子巾,你要我怎的见死不救?”

    子巾笑道:“那是不是还要奴家谢谢你?”

    董平摆手道:“不必,姑娘请把衣服脱了吧,在下为姑娘疗伤。”

    子巾轻蹙眉尖,问道:“疗伤还要脱衣服么?”

    董平点头道:“疗伤不必脱衣,但我想看看姑娘的身体。”

    子巾失笑道:“你倒是够直白。”

    董平笑道:“那姑娘会不会豪爽的答应?”

    子巾冷笑道:“我想杀了你。”

    董平笑道:“前几日姑娘还非要死在我的怀里,现在倒是想杀了我,当真的是摔碗骂娘,卸磨杀驴。”

    子巾微笑道:“想死在你怀里的是孟帘,她的心愿已经达成了,而我是子巾。”

    董平缓缓道:“这么说,姑娘也承认孟帘已经死了?”

    子巾淡淡道:“这要分时候,你无礼时我便不承认,你有礼时我便承认。”

    董平淡然一笑,道:“看来姑娘的心结已经打开了。”

    子巾摇头道:“心已死,何来结?”

    董平笑道:“姑娘又在敲打我这个凡夫俗子了,待姑娘体内的余毒祛除干净后,我便送姑娘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子巾微笑道:“不必,奴家还是想留在公子身边。”

    “为何?”

    子巾道:“反正以后免不了要见男人,那为何不找个让自己舒心的人来看。”

    董平点头道:“这倒也是,但终日要缠着我的女人可不少,姑娘看了别发火就行。”

    子巾摇头道:“不许,我看你时,你必须看我。”

    “你好霸道。”

    “难道你忍心拒绝孟帘的要求?”

    “那你当我是董平么?”

    二人四目相对,孟帘低下头去,嗤笑道:“欺负寡妇,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董平微笑道:“那勾引有妇之夫,岂不是更加罪大恶极。”

    董平话音未落,就听一嘶哑的老者嘻嘻笑道:“好小子,你倒还是风流依旧啊!”

    子巾抬头,蓦的惊叫失声。

    临安,驸马府。

    喜字儿,红灯,显得格外刺眼。

    杜鹃与几个丫头一边流泪一边收拾着,其余仆人即使不哭,也哀伤着个脸。许东芝见了,心下愧疚极了,一张娇美的脸蛋儿,阴沉的吓人。

    那旁,漉竹正在跟林三川对招拆招。

    漉竹蹙眉道:“林壮士,你用的功夫怎的全是我门中的绝技,你莫不是去……”漉竹嘟囔了半晌,那偷学两个字,她却是难以启齿。

    林三川笑道:“这是奶奶教的,若是你想知道,就去问她。”

    许东芝听得林三川提自己的名字,却是锁眉喝道:“别来烦我!”说着,许东芝一挥手,一道似利箭般的真气,倏的冲上天际。适时一排飞鸟划过,竟被这道真气给打的七零八落,纷纷落下。

    林三川大笑道:“来的好!”

    漉竹只瞧林三川朝空中虚晃了几掌,那些本要落地的飞鸟竟被他的掌力给托举了起来,重新排成行,向远天飞去。漉竹“啊呀”一声,心中凛然道:“这不是师尊所传的千山聚气掌么,怎的他也会?难道他与这位前辈从前都是师尊的弟子,但他们就跟我一样,被师尊抛弃,从而与师尊反目成仇?这下可坏了,人家自己还有一堆难事,怎的还能帮我说和?”

    忽的,许东芝开口道:“小妮子,奶奶问你,近些年你可瞧见过你师父出手?”

    漉竹一怔,旋即点头道:“家师如今的修为可参造化,他的一举一动都蕴含天机,可以说他老人家时时刻刻都没出手,但时时刻刻都在出手。”

    许东芝哑然,过了半晌方才叹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跟放屁一样。”漉竹闻言有些委屈,当她还想向许东芝解释时,就见许东芝已起身飘然远去了。林三川笑着宽慰道:“漉竹道长,你别怪,奶奶她就是这狗臭脾气,多挨几次骂,你也就习惯了。”

    漉竹笑道:“前辈说我什么,那都是应该的,我只是觉得前辈总是有意无意的诋毁家师。林壮士,您跟前辈当年,是不是在家师身边学过艺?”

    林三川笑道:“这是没有的事,不过奶奶的爷爷跟你师父应该算是师兄弟。但他两个人为了抢媳妇儿打起来了,最后红了眼,相互记恨了几百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道长你放心,这些日子我已经劝过奶奶了,她答应把往事一笔勾销。凭奶奶的身份,只要跟你师父说上两句话,你这点儿事,那算个屁啊!”

    漉竹闻言一喜,她暗道:“我这真是胡思乱想,没想到前辈跟师父竟然有这样一段纠葛。”林三川见状窃笑,他可活泛的很,心知漉竹单纯,又能为己所用,那现在不糊弄她,更待何时。

    林三川拍拍手,笑道:“来道长,咱们再比划比划!”

    漉竹应了一声,她这一晓得许东芝原是自家同门,这一出手打出来的招式,那便更不顾忌,一股脑便把看家的本领都使了出来。

    临安,大内

    赵篆如今连皇后都没立,后宫的妃子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位。所以这大内的许多宫院都荒废着,不见个人烟。

    赵篆来至一处荒废的宫院,推开积满灰尘的宫门,缓步走进室内。他带好门,旋即便大喊道:“道长!道长!”

    只闻回音,只见受了惊吓,而四处乱蹿的老鼠。

    虞环子手持拂尘,缓缓从一片耷拉到地上的帷幕后走了出来,他站定在赵篆面前,微笑道:“贫道参见陛下。”

    赵篆忙道:“道长免礼,不知道长这次秘密叫朕前来,所谓何事?”看着毕恭毕敬的赵篆,虞环子很满意,但他却晓得,赵篆不是他能操控的傀儡。

    虞环子往西一指,笑道:“陛下,你可瞧见那面大镜子了么?”

    赵篆闻言望去,随即回头道:“瞧见了,但这镜子如今只剩了个镜框,里面的镜片不晓得去哪里了。但朕记得,这面镜子可是极为珍贵的玻璃镜,如今没了镜片,当真可惜。”

    虞环子点头道:“铜镜照人模模糊糊,但这玻璃镜照人却是清清楚楚。但陛下不必惋惜,贫道这次前来便是让陛下看个宝贝,这镜框贫道已让家师施了法术,现在,可比玻璃镜还要神奇。”

    赵篆微笑道:“道长可否透露一二?”

    虞环子笑道:“陛下过去一照便知。”

    赵篆看虞环子不愿意多透露,也不再多问,他挪步行至那镜框前。这镜框呈长方形,比赵篆还要高上一些。镜框是用檀木做的,雕龙刻凤,镶嵌宝石,看上去华贵的紧。赵篆凝视着镜框,心道:“这宫里被埋没的宝贝倒是不少,寻个时机收拾一下,想来也能稍解燃眉之急。”

    虞环子在其身后冷冷的道:“陛下,请闭上双眼。”赵篆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他回道:“闭上了。”其实,他的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赵篆想要亲眼瞧瞧,这虞环子在装什么鬼。

    镜框后面是一大床,两边的床帐子都放了下来,把里面给遮的严严实实。突然,赵篆只见从两片帐子中间的缝隙处,伸出了一双手。那双手往前一探,两条手臂跟着伸了出来。旋即,这两条手臂往左右一拨,赵篆登时被吓得蹲坐在地。

    虞环子微笑道:“陛下,贫道让你闭上双眼,但你非要睁着。好好的情趣,全被你给弄没了。”

    赵篆没言语,他直勾勾的盯着从床里钻出来的那人,不对,是他自己!他只见那人在镜框后走来走去,又坐下来做吃饭喝茶状,又起身念了一首诗,这人的声音跟自己也甚是相似,简直能以假乱真,亦或者说不分真假。

    赵篆嗤嗤的笑了起来:“道长,朕明白了,你是想弄个假货出来顶替朕,你这可是要窃国啊!”

    虞环子笑道:“陛下,您太累了,贫道只是想让你歇歇。”

    赵篆还没言语,就听镜框后的那“赵篆”笑道:“朕有什么好累的,累的是天下百姓。朕已经决定,要大赦天下,并减免百姓赋税!”

    虞环子作揖道:“陛下圣明!”

    赵篆陡然从地上翻起来,疯狂叫道:“假的!都是假的!”

    虞环子没理他,接着对镜框后的赵篆说道:“陛下,后宫不稳,国家难安。”

    “赵篆”微笑道:“是了,朕决定立韩贵妃为后。这多年韩贵妃不干政,不乱政,对朕温柔体贴,有母仪天下之象。由韩贵妃做皇后,想来朝野上下无人非议。”

    虞环子笑道:“陛下圣明,陛下对外邦威胁如何看待?”

    “赵篆”道:“朕只有一句话,有生之年,必将驱逐鞑虏,收复山河!”

    “好!”虞环子这一拍手,这一声叫好,登时便把赵篆从梦中打醒过来。他蓦然起身,沉声道:“说的不错,但治理天下靠一张嘴能行么?国家命运多舛,风雨飘零,内忧外患,想要强国,简单说说可办不到。我问你,陛下。”赵篆凝视镜框后的自己,讥讽的加重了语气,他道:“你说要减免赋税,还要收复山河。但你可晓得,若是再减免赋税,我大宋可就要完蛋了!没有银子,谁替你去卖命打仗!”

    虞环子抢道:“这个你不必担心,陛下他自有办法,你该去死了。”

    “道长,朕倒是想亲手杀了这个卖国小人。”

    虞环子看了眼镜框后的赵篆,微笑道:“那贫道便不打扰陛下了。”说罢,虞环子就要走出宫室,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沉声道:“陛下,有件事你好像还没有做。”

    赵篆就看着,看着另一个自己应了一声后,便四肢着地的趴在地上,他虔诚恭敬的似条小狗般爬到虞环子的身前,然后他又伸出舌头去 舔 弄虞环子的鞋子,一丝不苟的舔着。

    这一刻,赵篆恶心极了,他忍不住呕吐起来,但另一个自己仍乐此不疲。直到虞环子把他一脚踢开,淡淡的道:“陛下,您做的很好。”说罢,虞环子大笑着走了出去,轰隆一声关上了宫门。宫内,只剩下了两个赵篆。

    虞环子站在宫门外,听着两个皇帝对骂,感觉快活极了。但旋即,他一皱眉头,沉声喝道:“够了!”宫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虞环子虽还想继续听下去,但他不得不叫停,因为有一个人来了,一个他也要忌惮的人。

    “虞环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虞环子微笑道:“冉总统领,贫道在这里,是因为陛下也在这里。”

    来人正是冉仲。

    冉仲淡淡道:“你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该好好藏起来。”

    虞环子微笑道:“这恐怕不行,陛下允许贫道死,那贫道也只能将就的活着。”

    冉仲那双眼睛虽被灰布蒙住,但他好似能看穿一切,虞环子感觉有些发毛。这时,宫门开了,赵篆走了出来。宫室内有些昏暗,冉仲看不太清。他只是往里扫了一眼,便跪地道:“微臣参见陛下。”

    赵篆微笑道:“爱卿平身吧。”

    冉仲道:“谢陛下。”当他站起来后,拱手道:“此地偏僻,臣建议陛下还是少来为好。”

    赵篆笑道:“冉卿家一片忠心呐,朕以后绝不会再来此地,冉卿家不是还要去安饮县么,这便动身吧。”

    冉仲一怔,问道:“陛下怎知微臣要去安饮县?”

    赵篆沉吟道:“听别人无意间谈论起来的。”

    冉仲揖道:“那微臣告辞。”

第五十八章 唯有一字

    确认冉仲走远后,虞环子笑着说起了话,他冷冰冰的道:“你啊,还当自己是王修承么?”

    “朕不敢。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虞环子被逗开心了:“好一个朕不敢,人死透了么?”

    “请道长进宫查看。”

    虞环子轩眉道:“忘了规矩么?”

    赵篆看了虞环子一眼,随即跪下,舔 起了虞环子的鞋子。虞环子一脚蹬在赵篆的下巴上,把他踹翻在地。赵篆先是赶忙翻起身子,随后才敢揉下巴。

    虞环子淡淡道:“叫仙师。”

    赵篆伏首颤栗道:“是,仙师!”

    虞环子转身进了宫室,看到了倒在血泊中,已经死去的那个赵篆。尸体身上少说也有个十来道创口,他的上身被刺的血肉模糊,虞环子微微蹙眉,对走进来的赵篆道:“你这活儿干的也太不利落了,弄这么多血,可不容易收拾。”

    赵篆滚在地上,嗫喏的说道:“仙师,我实在对这个狗贼恨之入骨,若不是仙师您喊了停,我还会扎他一百刀!”

    虞环子微笑道:“罢了,既然都烂了,那就让他烂的更彻底些。”虞环子抽动起拂尘,又像上次杀死那个侍卫一样,如法炮制,生生把地上的尸体给打成了好似面酱一般的肉沫。”

    赵篆骇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喉咙里好似卡住了一个粪团,“仙师…您连脸都能换……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毁尸灭迹么?”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虞环子微笑道:“把人化成血水的药,本仙师自然随身带着,但比起用药,还是这样来的过瘾。”

    赵篆揖道:“仙师圣明。”

    虞环子微微一笑,不予置否,他道:“陛下,你这新生的吉日,打算先去做些什么?”

    赵篆道:“弟子做什么,当从仙师法旨。”

    虞环子摆手道:“不不不,你是皇帝,做什么,理当你自己拿主意。”

    赵篆沉吟道:“弟子想去先见韩贵妃。”

    “韩贵妃……”虞环子笑道:“那可是个妙人儿啊!陛下,本仙师早已说过,区区一个女人算不了什么。你瞧,你这刚做上皇帝,不就能得到一个尊贵,又美丽的绝顶美人么?”

    赵篆微笑道:“仙师所言极是。”

    虞环子笑道:“好了,走吧,这次本仙师要亲自监督陛下。那韩贵妃毕竟是你曾经的枕边人,难免会识破些马脚。”

    赵篆道:“弟子正有此意。”

    虞环子忽的吹了声调诡异的口哨,霎时,便见漆黑的潮水从这宫殿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潮水澎湃时,能听得“吱吱”怪叫。赵篆定睛一瞧,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潮水,而是数不清的尖牙黑毛大老鼠。这群老鼠前仆后继的堆到那摊肉酱上,抢夺撕咬。眨眼的功夫,这宫殿地面便变得一干二净,连一点血渍,一根发须都没剩下。

    “龙是世间帝,鼠是地中龙啊,这般死法,倒也是没能辱没了他。”虞环子的言语间,颇有些戏谑之意。赵篆恭顺的俯首道:“仙师所言极是。”

    今儿个天气好,韩贵妃倒也从百无聊赖中找到一些兴致,前去御花园游玩了。如今这节气虽然百花凋零,但看到御花园那几棵梅树枝丫上冒出来的花骨朵,韩贵妃知道,用不了几日,这御花园里定然又是盎然生机。

    韩贵妃身后跟着两个随侍的宫娥,这两个宫娥面色有些不好,她俩一边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一边暗自垂泪。韩贵妃取出香帕,将一把石椅上的灰尘抚去后,坐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淡淡道:“怎的,你们想起碧音了?”

    一宫娥福了一福,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们的确是想起碧音姐姐了。”

    韩贵妃微笑道:“那丫头很好,人好,命也好。试问,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为心爱的女人做到那一步。”

    另一宫娥回道:“是啊娘娘,我们两个替碧音姐姐感到开心,但也为碧音姐姐感到不值,当真该把那个杀了碧音姐姐的恶人,给千刀万剐!”

    “好!说的好!朕看千刀万剐还不解气,把他剁成肉酱如何?”

    韩贵妃闻言赶忙站起身子,带着两个宫娥对突然出现的皇帝行礼。赵篆微笑道:“好了,免礼吧。”

    “谢陛下。”

    韩贵妃平身后,瞧见了站在赵篆身后的虞环子,面露不悦。她道:“陛下,您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怎的有空来这百花凋零的御花园了?”

    赵篆微笑道:“谁说这御花园里百花凋零了?朕可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花,跟两朵娇滴滴的水仙呢。”赵篆一语,把两个宫娥说的是面红耳赤,娇羞无限。韩贵妃一怔,心下感慨道:“估摸也有个两年,陛下没对我说过这些话了。”

    赵篆摆手道:“爱妃请坐。”

    两个宫娥闻言赶忙将剩下的几把石椅也给打扫干净了,服侍赵篆跟韩贵妃坐下,虞环子则寸步不离的站在赵篆身后。

    韩贵妃瞥了虞环子一眼,淡淡道:“道长,您怎的也进宫来了?”

    赵篆忙道:“爱妃,今日道长进宫是来给朕讲经的。”

    虞环子微笑道:“给陛下讲经,贫道也大有所得。”

    韩贵妃微笑道:“那这经讲完了么?”

    虞环子回道:“差不多了。”

    “既然讲的都差不多了,那道长就请回吧。”说这话的是赵篆,虞环子眉头微蹙,道:“陛下,还有一小节没讲清楚。”

    赵篆陡然站起身子,朝着虞环子喝道:“朕让你走,你没听见么!难不成朕还要说,让你滚么!”

    虞环子闻言,情绪并无波动,他微笑道:“陛下息怒,贫道这就告辞。”说罢,虞环子飘然而去。

    韩贵妃摇头道:“陛下,您当已国事为重,应少与这些方外之人来往。”

    赵篆重新坐了,他抬手去摸韩贵妃的脸蛋儿,那两个宫娥识趣的转活头去。韩贵妃感受到从赵篆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双冷清的眸子陡然便溶解成了一汪秋水。

    “陛下…”

    “啪!”

    韩贵妃摸着红肿起来的有脸,心下一黯,她喃喃的道:“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赵篆恶狠狠的盯着韩贵妃,冷笑道:“贱人,朕去忙国事,你好偷摸养七八个面首不是!”

    韩贵妃泪眼婆娑的望着赵篆,颤声道:“陛下,臣妾一心待您,您为何要几次污蔑臣妾!”

    赵篆微笑道:“污蔑你?当年朕还是赣江王府一个不入流的王子时,你就开始跟我三哥四哥勾勾搭搭,你以为朕的眼是瞎的么!你知道朕为何不立你为后么?朕本打算把你充作官妓,不过念在你还随朕吃过几年的苦,朕不好做的太绝。但告诉你,你在朕眼里,连个婊子都不如!”

    韩贵妃紧咬着红唇,不予辩驳,把眼泪咽进了肚子里。

    赵篆接着说道:“还有,赣江王把朕送入周王府寄养的那两年里,你是不是已经跟柴氏兄弟勾搭上了?”

    韩贵妃惨然一笑,摇头道:“陛下,您就斩了臣妾吧!”

    赵篆咯咯笑道:“你想的倒美,朕偏要把你留在身边,日夜折磨你,辱骂你,这一生一世,你都别想痛快度日!”

    韩贵妃趴在石桌上,用手臂遮住脸,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哀伤。

    虞环子在暗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又来到孤楼茶社,茶博士迎了上来,笑道:“道长,今日您来的早,三楼还没开门。”

    虞环子道:“贫道等。”

    茶博士道:“道长请便。”

    虞环子上了孤楼茶社三层,又瞧见那道垂在地上,把一间空旷屋室分隔为二的宽大

    珠帘。虞环子自语道:“一卷珠帘,不光分开了一间屋子,也分开了这天地。”说着,他挑开帘子,走到了对面。虞环子进去后,蓦然一惊,喃喃道:“两把椅子?”他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后,忽觉神清气爽。他伸手朝虚空一握,仿佛天下已尽在他的掌中。

    “师尊呐,以后便让徒儿来代您御统天下。您虽有宛如神仙的手段,但却活成了臭虫老鼠,令人扼腕叹息。无需多久,徒儿便天下万民便会跪伏在徒儿脚下,尊称仙师,活神。那是多么的威风,多么的不可一世,!想想您老终年居于地宫,即使活个千年万年,也只落憋屈二字。就算是街上要饭的叫花子,也比您老自在……”

    虞环子正自顾自的念叨着,忽瞧见珠帘对面浮现出个绰约人影。

    “道长,您这是要反客为主啊?”

    虞环子微笑道:“想不到在他背后出谋划策的,竟然是个女人。”

    来人笑道:“道长瞧不起女人?”

    虞环子点头道:“的确瞧不起,贫道自以为这世间的庸碌有十分,男人占四分,女人占六分。但今日,阁下为女人扳回一城。”

    来人道:“道长已把事办成了?”

    虞环子笑道:“锦绣已织好,请阁下添花。”

    来人微笑道:“这次我来,便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虞环子微笑道:“待事成之后,我们去金銮殿饮酒。”

    来人淡淡道:“与其饮酒,不如谈谈如何稳定江山。”

    虞环子笑道:“辽夏之威,何足道哉?本仙师稍稍做法,便能驱其于千里之外。”

    来人嗤笑道:“道长还真拿自己当神仙了?”

    虞环子身子微微前倾,笑问道:“怎么难道我不是么?若贫道不是神仙,又如何能把天下共主移花接木?”

    来人对着珠帘,裣衽行礼,道:“那奴家便先恭祝道长握大道三千,寿可齐天。”

    虞环子微笑道:“贫道也愿尔等能统率百官,权势无边。”

    来人轻声一笑,旋即转身离去。

    虞环子闭上双眼,靠着椅背,面带笑意。

    未到戌牌时分,柴家便摘了红花,一律挂上了白绫。柴厌青没管那些繁文缛节,他把碧音装进棺材里,便把她葬入了柴家祖坟。

    千里孤坟,老鸦啼唱。

    天边过渡了三色,白,蓝,近乎透明的黑。风很凛冽,把柴厌青的衣衫刮的猎猎作响。他的一旁站着的是宋承军,柴厌青看着新坟,宋承军看着他。过了老半晌,宋承军开口道:“二哥,你咋也不说句话?”

    柴厌青翕动嘴唇,欲要开口,却无语凝噎。

    宋承军像是打呼噜般的,重重吐出一声叹息:“二哥,你放心,我定把杀了嫂子的凶手给揪出来!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柴厌青忽的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承军,你还记得燕临么?”

    宋承军微笑道:“那怎么不记得,咱们当时还在燕临时,那可是京城的霸主,谁敢跟咱们扎刺儿?”

    柴厌青笑道:“你这小几十年,净放屁了。当时你还穿着兜裆裤,满世界撒尿呢,谁认识你。”

    宋承军讪讪一笑,道:“多久的事儿了,都记窜了。”

    柴厌青笑道:“我还记得有一年在临仙江上,观鱼跃龙门。我柴家的画舫排在第一,就连皇帝老儿来了,那他也得给咱柴家让边儿。”

    宋承军点头道:“这倒是,当时你爷爷还在世,那是何等的威风。”

    柴厌青淡淡道:“人走茶凉,自我爷爷去了,我柴家便是一日不如一日,趋炎附势的人都走干净了,家里多久也没见来个客人。承军,你是为数不多,愿意跟我交心的兄弟,所以我相信你。只要你活一天,定会寻一天杀了你嫂子那凶手。所以这件事靠给你,我放心。”

    宋承军一怔,忙问道:“二哥,你不会是要随嫂子一起去了吧?”

    柴厌青笑道:“我也想,但家里没钱买两幅棺材了。睡席子我觉得凉,住一个棺材,我又嫌挤。所以想想,还是赖活着吧。我只是想回一趟燕临,再看一次百花祭。承军,你可晓得百花祭的来历?”

    宋承军点头道:“这我知道,只是说在诸国混战时,燕临曾是一国的都城。后来这个国家被灭了,敌军打到了燕临。城中的百姓前仆后继的守城,敌军攻了七天七夜才打进城去,后来他们发现,那城垛子后死了的全是女人,男人早死光了。当时的敌军也敬重这些女子,便把那一日定为百花祭,百花也指女人。后来,这百花祭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柴厌青淡淡道:“不错。我去燕临,给你嫂子种一株花,种了就回来。”

    宋承军大笑道:“二哥,你不用回来,出不了多久,兄弟就带人打过去了!到时候,咱这京城霸主,可就能坐稳了吧?”

    柴厌青也大笑起来:“那是自然,到时候,我叫你哥!”

    当天彻底黑下来以后,董平才从那山上下来,回了城。这城中的道路他本该熟悉到骨子里,但这次也知是天太黑,还是他心里在想事儿,竟然迷路里。来到了一条,他从未来过的街。

    整条街都黑漆漆的,只见一盏摇曳在路边的孤灯。董平寻着那光亮走了过去,他瞧见一个满脸贴满狗屁膏药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笑道:“你我二人既然有缘得见,阁下可否坐下来,听在下唠叨几句?“

    董平笑道:“先生算的准么?”

    算命先生笑道:“不算是算不准的。”

    董平道:“若算的不准,那我便宰了你。”

    算命先生微笑道:“阁下戾气太重。”

    董平摇头道:“我一向好脾气,唯独今天特别想杀人。”

    算命先生道:“那好,阁下请坐。”

    董平坐下道:“先生摆卦吧。”

    算命先生微笑道:“在下一瞧阁下的面相,便能算出来了。”

    董平笑道:“那先生便开卦吧。”

    算命先生道:“看阁下的面相,你已经死了许久了。”

    董平一怔,旋即缓缓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死了很久。”

    算命先生笑道:“阁下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阁下心里有一个贪字。但阁下很快就又要死了,因为阁下心里的贪字已经快消失了。”

    董平微笑道:“那我怎么才能继续活着?”

    算命先生道:“要贪。”

    董平摇头道:“在这世道上,你想当贞洁烈女没人管你,你想做淫 娃荡妇,那也没人管你,但若是当了婊 子,还想立牌坊,那就有人管了。原因无他,人活在世,最忌贪得无厌。”

    算命先生微笑道:“但回首过往几千年,人就是在当婊 子,跟立牌坊之间来回转。阁下说的忌讳,恰好也是人之根本。不贪,是不行的。就比如阁下,不贪,就会死。不贪,你体内的那颗心,就不会再跳。”

    董平道:“阁下能否教教我,该如何贪?我娶了几个妻子,但到头来连男人都快做不成了,这不就是贪得无厌的现世报么?”

    算命先生笑道:“那是因为阁下贪的还不够,是因为阁下起了不贪之心。根据在下所观,不多久,阁下便会有一大机缘,阁下若能贪了,那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董平蹙眉道:“先生好像对我了解甚深。”说着,董平便要伸手去扯那算命先生脸上的狗皮膏药。但那算命先生纵身一跃,便匿入了夜空。唯在董平耳边留下一字,“贪”。

第五十九章 送你八字

    是夜,万依硪一脸怒容的来到了蒋府,他像一只饿急了的黑熊,死命的拍打着蒋府的大门!嘭嘭之声宛如雷鸣,震的一府不得安宁。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仆人披着衣衫,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他还没看清来人,便被一把推到在地。

    “把蒋钦舟给老子叫来!”

    他肯定是气急了,因为士大夫们通常是不自称老子的。

    被叫醒了的蒋钦舟来到厅堂,他双目含嗔的扫了万依硪一眼,淡淡道:“万大人深夜来访,扰人清梦,所为何事啊?”万依硪如利箭离弦,嗖的一声蹿到蒋钦舟面前,他哆哆嗦嗦的指着蒋钦舟,嘴唇翕动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嗨!”万依硪把手放下,坐回椅子上,沉声道:“蒋枢密,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蒋钦舟不紧不慢的坐到椅子上,从容不迫的说道:“有什么话,慢慢讲。”

    万依硪把手背往手心一拍,然后两手一摊,道:“蒋枢密,昨儿个烧的第一窑瓷器,可都烧坏了!”

    蒋钦舟一怔,蹙眉道:“怎么烧坏了?”

    万依硪愤愤的道:“我就不明白了,烧瓷器,他们不用瓷泥,非用红土!他们这是烧陶呐,还是在玩儿撒尿和泥呐?就没这么办事儿的!蒋钦舟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整我!”

    蒋钦舟淡淡道:“万大人,烧瓷的时候你不去监工,瓷烧坏了,你来埋怨我?你若是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瞧一眼,他们能做出这糊涂事儿来么?”

    万依硪冷笑道:“蒋枢密,你这是想拿我开刀,好把秦相也一并给拽下来吧?”

    蒋钦舟也不予辩解,微笑道:“若万大人不想被拽下来,那就用心做事。这一窑瓷器烧坏了,还能再开火重烧,费不了多少工夫。但万大人要是不用心的话,这瓷器就算到明年也烧不完。

    听说万大人最近在抛售自己的临安的产业,四间酒楼,八家绸缎庄,还有万海…不对现在是四海花开坊的股,全被你给贱卖了。万大人,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退路啊。但我告诉你,这差事若是你当不好,你就算有百条退路,那我也给你堵死了。这次的事儿,就当做一个小小的教训。万大人若是明白了,那便走吧。”

    万依硪的双颊在发颤,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恐惧,他再看蒋钦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蒋枢密,以往在下小瞧了你。现在我才发现,你可真是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

    蒋钦舟道:“我并非万大人说的那么不堪,我只是需要可以造福我大宋江山社稷的能臣,而不是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好好好!”万依硪惨然笑道:“我这便把铺盖带到窑场里去,睁大了眼珠子,日夜不分的盯着他们烧瓷!”

    蒋钦舟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万大人了。”

    “告辞!”

    万依硪走后,蒋钦舟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茶杯走了进来,道:“老爷,这是夫人给您熬的参茶。夫人说,老爷您喝过了茶,便早些去休息。”

    蒋钦舟摇头道:“今夜我是没有睡意了,你把茶放下,去找个手脚利落的伙计,把段大人请来。”

    “是,老爷。”

    当那滚烫的参茶放凉了,上面漂起了类一层油脂的白沫子,段清流才姗姗来了。段清流盯着个红眼圈儿,不时打着哈欠,他佝偻着身子坐了,睡眼惺忪的说道:“钦舟啊,这大半夜的,你叫我来是有什么急事?”

    蒋钦舟淡淡道:“刚才万依硪来了。”

    段清流闻言来了些精神,他笑道:“他来做什么?”

    蒋钦舟道:“万依硪说第一窑瓷烧坏了,是因为窑工们偷工减料,他以为是我暗中给他下的绊子,特意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段清流蹙眉道:“这不对啊,那些烧瓷的工匠,可都是老手了,常年负责烧造官用瓷器,他们怎么干这事?钦舟,该不会真的是你给他下的绊子吧?”

    蒋钦舟微笑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干这等下三滥的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段清流轻声道:“这也是,我看咱们也被在这里乱猜,我还是多派些人去好生查查。”

    蒋钦舟点头道:“这件事倒也无关紧要,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织厂怎么样了?丝绸可不是瓷器,这绸织坏了,可就得等来年的丝了。”

    段清流笑道:“新建了三座织场,添了两百多台织机。昨儿个已经开始运作起来了,钦舟你别说,褚儿招来的那些女工,可是个顶个的好手。不光任劳任怨,活儿做的也漂亮。这些女子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蒋钦舟嗤笑一声,道:“说起来可真是贻笑大方,这些女子都是没了活路的窑姐儿,褚儿误打误撞的把她们收做了女工。”

    段清流一怔,随即干笑道:“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只望她们别败坏了风气就好。”

    蒋钦舟摇头道:“清流,你怎的比我还顽固不化。这些女子从前虽然都是出身青楼,但大多也是被逼无奈,这女子们但凡能有个出路,哪里会去做那等事。只要她们现在爱惜自己的身子,努力做活,咱们就该一视同仁。”

    段清流讪讪一笑,道:“云楼不喜欢在家里待着,估摸着也是嫌弃我这个老父啊!对了钦舟,褚儿这几日去哪儿了?”

    蒋钦舟摇头道:“估摸着是在周王府,这小子被一个尼姑给迷花了眼,是越来越不成器了。要是这事儿传了出去,我的老脸该往哪儿搁?”

    段清流一指蒋钦舟,笑道:“钦舟,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蒋钦舟一愣,旋即失声笑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啊!”

    二人齐声大笑。

    万依硪坐在轿子里,哐哐猛踹着一旁的木板。这把两个轿夫给弄的胆颤心惊,摸不着头脑。万依硪发了一通无名邪火厚,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心道:“这蒋钦舟的心太黑了些,跟着他当差,以后也难逃死路一条啊!倒不如,我倒不如再回去拜拜秦相……不对,这事儿会不会是秦相在暗中作梗?是为了挑拨我跟蒋钦舟的关系?”万依硪嘀咕着琢磨了一会子,忽的一把掀开了轿帘儿,喝道:“去秦府!”

    秦中徽老来觉少,到了这些日子,他更是只有到快天明时,才能睡上一会儿。所以万依硪的来访,并没扰了他的清梦。

    万依硪一来到秦中徽的房内,先是讶然道:“秦相,您这屋里怎么生起火了?”他看着地上摆着的一个火盆说道。

    秦中徽趴在书桌上,闻言抬起了头,感慨道:“老了,不知道还能暖和几日。”

    万依硪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不忍,他道:“秦相,学生不孝啊!”

    秦中徽微笑道:“依硪啊,听说最近你跟蒋钦舟连襟打的火热,瓷也烧了,绸也织了,老夫甚感欣慰。”

    万依硪一凛,当即便把生起时几分恻隐之心给扫了去,他道:“秦相,说起这件事,学生可就有一海的苦水要吐了。秦相,你不晓得,蒋钦舟竟私下买通窑里的工匠,把第一窑的瓷全给烧坏了!”

    秦中徽皱眉道:“十个瓷厂,第一窑瓷器,怎么说也有一万件吧。一万件瓷器,都烧坏了?”

    万依硪连忙点头道:“可不是!秦相,您可得给学生做主啊!”

    秦中徽淡淡道:“依硪,你可知道老夫上次为何要让你在陛下面前下不来台么?”

    万依硪一听秦中徽要与自己算旧账了,当即便跪在了地上,他哭诉道:“秦相,是学生的错,学生不该自作聪明。学生本是打算敲打一下老陆,但我真没想到此事还能牵扯到秦相您啊!”

    秦中徽微笑道:“你若是想不到,那你就不是万依硪了。”

    “秦相……”

    秦中徽摆手打断了万依硪,接着说道:“但老夫没有怪你,老夫只是觉得你太急功近利了,你只想着去做事,但却从未想过做了这件事会产生什么后果。所以老夫要敲打你,让你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没有能一步登天的。这次你跟蒋钦舟他们合伙揽下了织造这个差事,实话说,一开始老夫很欣慰。本来这件事,就不是一个人能轻易办成的。

    但现在,老夫很失望。依硪啊,你说十个窑厂,你哪怕就抽空随便去看一眼,也不会出现这种下场。但你在忙什么?你这几日没有去衙门,老夫知道,你这几次在处理你私下的一些产业。你这还没踏实做事,就开始想着溜之大吉了,落得这个后果,也怨不得别人。老夫觉得瓷器一事不是蒋钦舟做的手脚,若真是他做的手脚,老夫还得给他拍手叫好呢!”

    “乓!”

    万依硪一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涕泪横流的说道:“秦相!学生知错了!”

    秦中徽叹道:“起来吧,你记得,这差事,你一定要做好了!若你能把差当好,老夫便打算写封折子,以后中书门下的公务让你与老夫一起分担。”

    万依硪傻了,过了足足一刻,他才道:“秦……秦相…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中徽微笑道:“老夫真的老了,你瞧瞧老夫写的这封信。”

    万依硪起身,绕到秦中徽的右手旁,颤抖着拿起桌上了一封书信,过了良久后才道:“这是给大爷写的。”

    秦中徽点头道:“不错,?缍?姆蛉饲安痪酶丈?乱桓龆?印@戏虮阆胱湃盟?欠蚋玖┐?藕19踊亓侔惨惶耍?矶嗄甓济慌龉?媪恕!?/p>

    万依硪点头道:“大爷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苦啊,秦相,学生以为您的位子理应交给大爷来坐才是。”

    “不!”秦中徽一抬手,斩钉截铁的就给否决了,他道:“若是可以,老夫宁愿?缍?槐沧硬惶と牍俪 v鹈?崂??崛萌吮涞貌蝗瞬还恚?戏蚓褪侨绱恕r理遥?阋院笕羰悄芫蚕滦睦窗焓拢?煽按笥谩@戏蛳牍?耍?庑┠甓防炊啡ィ?艄??怨??p鹑思壹移迫送龅氖拢?戏蛞患?济宦湎隆k淙坏昧嗣??ㄊ疲??慈杖仗嵝牡醯ǎ?坏冒材?m?螅?阋?肭厥嗝芡??献鳎??抗崭词y兀?退闶前锢鲜?拐?伞!?/p>

    万依硪拱手作揖道:“学生,万死不辞!”

    秦中徽道:“行了,走吧。信就交给你了,你手段多,把信快些传出去。”

    万依硪点头道:“学生遵命。”

    秦中徽感慨道:“快死了,还能抱一抱孙子,老天待我不薄啊!”

    万依硪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时辰后,那封信还没有传出去,但载着秦中徽儿子儿媳的马车,却已缓缓逼近了临安。赶车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留着半尺美髯,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任谁瞧了他都不会想到,这穿着普通的男子竟然是当今大宋宰相,秦中徽的独子,秦?纭b沓的谑且桓雒嫒萜胀ǎ史滞馑匮诺母救耍??潮e乓桓龇鄣裼褡恋男∮ざ锞∈谴劝?u馐撬?姆蛉耍?料汀?/p>

    伊贤忽的对车外说道:“相公,咱们这突然回来,公公他老人家不会不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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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蹙眉道:“对,公公的气一消,便会把你调回临安,只留我这粗手大脚的农家女子留在那穷山恶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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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苦笑道:“当年咱们成婚时,公公他老人家就没来,他是天下第一大官,不会嫌弃他这个儿媳妇是庄稼人的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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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忙道:“相公,是我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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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闻言甜甜一笑,感觉窝心极了。

    突然,秦?绮凰祷傲耍?沓狄餐a恕?/p>

    伊贤一惊,赶忙撩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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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忙道:“那快去瞧瞧,别是行路人犯了疾病,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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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缧Φ溃骸懊皇露??皇露?≌馊肆成习撞敛恋模?一挂晕??砹四亍5?衷诳辞宄?耍??词钦馊肆成咸?诵矶喔嘁?!?/p>

    伊贤蹙眉道:“相公,你快看看,他是死是活?”

    秦?缤?耙惶缴恚?咽种竿?侨说谋窍绿饺ィ绲氖种钢皇歉张龅侥侨说谋枪担?侨撕盟苹毓夥嫡瞻悖?话亚?x饲?绲氖种浮g?缁估床患昂e拢?痔?侨饲嵘?溃骸案?依葱┏缘摹!?/p>

    秦?缑?赝泛暗溃骸澳镒樱?右恍└闪腹?矗 ?/p>

    伊贤钻会车里,取出两块面饼扔了过去。那人一闻见饼味儿,甚是灵活的站起了身子,就将那抓起面饼,丝毫不嫌脏的囫囵塞进了嘴里。吃罢,抹抹嘴,拍拍肚皮,一脸的怡然自得。

    秦?缈吹氖桥?鹬猩眨??档溃骸罢飧貌换峋褪歉龆锶说陌桑俊?/p>

    那人笑道:“在下会些算命的把戏,饼不白吃你的,在下给二位算上一卦,如何?”

    秦?绲??溃骸安槐亓耍?曳蚋径?嘶棺偶备下罚?壬?舫员チ耍?潜愕揭慌匀ニ?伞!?/p>

    那人摇头道:“你不让我给你算,我还偏要给你算了。看二位这是要去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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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笑道:“这便好,二位千万不能去临安,否则……”

    秦?缒潜呙凰祷埃?料偷故羌绷耍??实剑骸跋壬??裨蛟跹?俊?/p>

    那人摆手道:“夫人不必担心,您这一生修得善果,百毒不侵。但这位相公,跟车里的孩儿,可就…唉!”这人话说一半,便又唉声叹气起来。

    这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伊贤一听自己的孩儿会有差错,吓的登时就昏了过去。秦?缡1??拢?话丫咀∧侨说牟绷欤?畹溃骸叭粑曳蛉擞懈鋈?帕蕉蹋?疑绷四悖 ?/p>

    那人笑道:“阁下好歹也出身官宦之家,怎的一开口就要打要杀的。”

    秦?缋湫Φ溃骸八?肆宋业钠薅??冶闵彼? ?/p>

    那人淡淡道:“当真?”

    “做不得假!”

    那人微笑道:“是条汉子,在下送阁下一句话,魂断七尺,命丧九丈。阁下还是快些折返回去的好,莫要去临安了。”

    秦?绯辽?溃骸澳悴蝗梦胰ィ?一蛊?チ耍 ?/p>

    这时,背过气去的伊贤已然醒来,她呼道:“相公,咱们还是回去吧!”

    秦?绾暗溃骸拔以缢倒??悴挥门拢?慊惯脒缎┦裁矗≌饬侔玻?沂欠侨ゲ豢闪耍 ?/p>

    那人笑道:“去吧,去吧,好自为之!”

    说着,那人就跟泥鳅一般,从秦?缡种凶晖蚜顺隼矗??碛耙簧粒?阆?г谝鼓焕铩?/p>

第六十章 噩耗初闻

    秦?缭较朐讲欢跃?讲排黾?哪侨撕盟粕钰纤?男睦怼k??砸资苋思ぃ?侨怂淇诳谏??挡蝗盟?チ侔玻??翟蚴欠且??チ侔膊豢伞g?缧南锣止咀牛灿行┖e隆k?赝返溃骸澳镒樱??辉勖腔故钦鄯祷厝グ桑?院笤偃玫??纯丛勖潜闶恰!?/p>

    伊贤却是笑了:“相公,公公他都多大年纪了,怎还能忍受那跋山涉水的奔波。顶 点 X 23 U S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去看看,看完咱们就走。”

    秦?绲愕阃罚?溃骸昂冒桑??焐?颊饷赐砹耍?窃勖鞘墙?蝗チ耍?蝗缦日腋龅胤酵端蓿?媚愀?19右残??!?/p>

    伊贤回道:“这也行,这媳妇儿本就已经够丑了,再无精打采的去,更是遭公公嫌弃。”

    秦?缣?靡料鸵膊辉俸e拢?豢牌呱习讼碌男牡挂彩欠盼攘讼吕础u馐保??绾黾?胺接幸桓下返男腥俗吖Φ暮暗溃骸靶痔ǎ ?/p>

    行人停住了脚步,道:“干啥!”

    秦?绲溃骸跋蛐痔u蛱?幌拢?飧浇?捎心芡端薜目驼唬俊?/p>

    行人道:“都这工夫了,你就算能寻到客栈,那也天明了。若是就你自己一个人,那我倒是能给你找个借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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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闻言不禁在心里埋怨起秦?缋矗?膊幌?帽鹑耸呛檬腔担?桶炎约业那榭觯??贾裢驳苟棺铀频亩妓盗顺鋈ァ?/p>

    行人笑道:“那也无妨,你带着妻儿在外,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你跟我走,我带你一家子去寻个住处。”

    秦?绫??溃骸澳锹榉承痔?恕!?/p>

    说罢,那行人便转身带起路来,秦?缜?翟诤蠡夯焊?拧r料吐冻龈鐾罚??死??绲母觳玻?溃骸跋喙??愕挂膊慌拢俊鼻?绲蜕?溃骸芭率裁矗?勖怯新碛谐担?羰强疵缤凡欢裕?勖橇镏?蠹?褪恰t偎盗耍?馐郎夏睦镉心敲炊嗟幕等恕!?/p>

    伊贤怕秦?绲闹峋6?侠矗?膊桓以偃埃??崆嵩谇?绾蟊炒蛄艘蝗??惆淹匪趸亓顺道铩?/p>

    秦?绲溃骸靶痔ǎ?椅矢咝沾竺?俊?/p>

    行人朗声道:“姓林,名三川!”

    这行人却是林三川,原来这天晌午,林三川接到了裴然传来的口信,说是要请他过府一叙。但今日的麻烦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林三川忙活完,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而他现在要带秦?绶蚱奕サ牡胤剑??桥崛坏母? ?/p>

    闲话不表,没过多长功夫,四人一车,就在裴府前停了下来。秦?绾龅男Φ溃骸霸?戳中痔ㄊ且??谙吕磁岣?!?/p>

    林三川回头道:“你也认得裴先生?”

    秦?缧Φ溃骸芭崛慌嵯壬??形航??恐?纾?醚龃竺点ヒ幻妗!?/p>

    林三川呵呵一笑,心道:“文绉绉的狗秀才,比文采,你能比得上我林状元么?”想着,林三川便去敲门了。门是开着的,林三川顺手一推,登时便被吓得退了两步,他只见门后的过道里,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

    忽的,那人翻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看清来人后大笑道:“林先生,在下等你等的都睡着了。”

    林三川赶忙把裴然搀起来,道:“罪过罪过。”与此同时,秦?缫卜鲎呕潮вざ?囊料拖铝顺怠?/p>

    裴然问道:“这三位是?”

    林三川笑道:“他……阁下怎么称呼来着?”

    秦?绫??溃骸霸谙滦涨亍!?/p>

    林三川笑道:“对,这是秦相公,秦夫人,还有秦少爷。他们这大夜里赶路,寻不到客栈,我便把他们一家子带到裴先生这里来了,裴先生可莫怪我擅作主张。”

    裴然微笑道:“寒舍有空屋千间,秦先生请随意。”

    秦?绫??溃骸岸嘈弧!?/p>

    一行人进了府,走在道上,林三川问道:“裴先生,您捎信儿让我来,所为何事啊?”

    裴然笑道:“主要是想请林先生过来喝酒。”

    林三川摆手道:“裴先生,你那酒我是不敢喝里,太吓人了。”

    裴然微笑道:“这次是得了两瓶西域来的上好葡萄酒,醉不了人的,对了秦先生,你若是无事,请来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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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然道:“秦先生随意。”

    林三川突然道:“你看这位秦先生彬彬有礼,可真是跟某位秦姓人可是大不一样。”裴然道:“林先生,说的可是秦中徽,秦相。”林三川一击掌,咬牙切齿的说道:“可不是,近日我又晓得了些那老混球做的一些腌?事儿,我当真恨不得一掌拍死那老混球!”裴然微笑道:“老混球,老混球,此生得了四个球。太贪心,太贪心,子子孙孙没有球。”林三川拍手大笑道:“好,还顺嘴了!”

    二人这一唱一和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秦?绲牧成?驯涞锰?啵?/p>

    “住口!”

    林三川循声看向秦?纾?Φ溃骸扒叵壬??阕约翰凰祷埃?趸共蝗迷鬯祷傲耍俊?/p>

    秦?缋渖?溃骸扒攵?徊灰?杪罴腋福 ?/p>

    裴然微笑道:“难道阁下就是秦中徽的公子,秦?纾俊?/p>

    秦?绯辽?溃骸罢?恰!?/p>

    林三川闻言,一只眸子变得惨绿,似恶狼般的向秦?缒?佣?ィ??盘咸斓纳币狻g?绫徽饽抗庹鸬慕挪揭货怎模?氲模??吹阶约核?叩恼馓趼罚?济?叱呖恚?耪沙ぃ??南虏胰坏溃骸澳训阑拐嬗a四枪菲じ嘁┑幕懊矗课医袢账涝诖舜Φ刮薹粒?豢闪?宋椅薰嫉钠薅?!?/p>

    这时,不知裴然附耳对林三川说了些什么,本是虎视眈眈的他,竟然恭恭敬敬的朝秦?缱髁烁鲆荆?溃骸扒叵壬笕擞写罅浚??虿灰??艺饣烊艘话慵平稀!?/p>

    秦?缋浜咭簧∫料偷母觳玻溃骸安槐亓耍?蛉嗽勖钦饩妥撸 彼蛋眨??吮愦掖依肴ァ4?渥吆螅?秩??诘溃骸芭嵯壬??馇?绲闭娌皇乔刂谢盏那锥?樱俊迸崛坏阃返溃骸澳腔褂屑伲??蝗凰??畏抛徘馗?纳僖?蛔觯?炊?苋デ钌蕉袼?钠??爻亲隽烁龅侗市±裟兀俊?/p>

    林三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他道:“那这秦先生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呐,不认贼作父,但又感激秦中徽的养育之恩,刚才我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了。”

    裴然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见了好好赔个不是就行,走咱们去喝酒。”

    二人相携进了厅堂,裴然早已在夜光杯里倒满了葡萄酒。他二人对饮了一会子后,裴然道:“其实叫林先生来,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告知林先生。”

    林三川道:“裴先生请讲。”

    裴然摇头道:“那五十两银子,还是没有能送出去。”

    林三川不解道:“五十两银子,哪五十两银子?”裴然无奈道:“就是林先生要在下交给刘先生的那五十两银子。”林三川笑道:“这我倒是早就给忘了,是那刘先生不愿意收?”

    裴然微笑道:“不是,是刘先生不辞而别了。”

    林三川闻言一怔,旋即叹道:“早晓得,我就把那五十两银子交给刘夫人了。”

    裴然大笑道:“那倒是可以,现在咱们就能把银子交给他夫人。”

    林三川道:“刘先生走了,他夫人没走!难不成是这刘先生抛弃了糟糠之妻!”

    裴然摇了摇头,有几分感慨的说道:“原来林先生不晓得,刘夫人早已经死了。”

    “什么!”林三川蹦了起来,不敢置信的吼了一声。

    裴然淡淡的道:“当日刘先生带着刘夫人来了这里,刘夫人当时已经快不行了,听刘先生说,刘夫人是为了带着他看病,在奔波的路途中感染了恶病,已无药可救了。后来没多久,刘夫人便病死了。而刘先生走的那天,正好是刘夫人七七四十九天的祭日。”

    林三川颓然坐在椅子上,他喃喃道:“那为何,为何刘先生要说谎话!说刘夫人还活着,刘夫人还要过生辰?”

    裴然微笑道:“人之躯体,臭皮囊罢了,与魂灵共舞,方能超脱。刘先生有大觉悟,来,喝!”

    林三川说不想醉,却又喝醉了。

    但这次他醉的不厉害,没到两个时辰便醒来,离了裴府,往临安行去。临安的西城门正要打开,一辆马车就停在城门外。林三川认出,这是秦?绲穆沓怠k?南吕14危骸罢馇叵壬?貌皇蔷臀言诼沓道锼?艘痪醢桑 彼?肷锨叭ヅ飧霾皇牵??锹沓狄呀?顺恰5彼?步?顺呛螅?图?沓低?隙?ァk?牡溃骸按?娜赵偎蛋桑?故窍然厝グ蚜醴蛉说氖露?嫠吖?樱 毕氚眨??阃?倍?ァ?/p>

    秦?缯驹诶?鹆肆侥曛?玫那馗?徘埃?菜挡簧侠葱睦锸歉鍪裁醋涛抖??谢衬睿?欣14危?褂幸凰垦岫瘛?/p>

    伊贤抱着孩子笑道:“相公,这就是你家军?”

    秦?绲愕阃罚?溃骸安淮怼!?/p>

    伊贤道:“我还以为相公家会有多阔气呢,但现在看,还没我们村子里那地主盖的新宅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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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大门开了。

    “?纾?缍?俊?/p>

    “不孝子拜见父亲大人!”

    秦?绾暗纳?艏?螅??疵挥性毯?凰扛星椋?料筒唤猓?谒?蠢矗??缭诿焕戳侔仓?埃?郧刂谢栈故瞧奈?鹁从胨寄畹摹k?找?媲?缫黄鸸蛳氯ィ?幢磺刂谢战凶x耍骸靶惺裁蠢瘢?欤?旖?遥 鼻?缈醋爬?鹆侥辏??巡咨5牟怀扇搜?那刂谢眨?痔?盟?导艺飧鲎郑?闹幸徊?r料头畔铝诵模?谒?蠢矗?约赫飧鋈ㄊ铺咸斓墓仓皇歉龃认榈睦先税樟恕?/p>

    秦中徽已是老泪纵横,他驼着背,像是个老仆般将自己的儿子儿媳迎进了家里。秦中徽招呼二人入了自己招待客人的屋子后,便喊道:“快,快给少爷少夫人上茶,上点心!”

    秦?绲溃骸暗鹈?盍耍?熳?伞!?/p>

    秦中徽与秦?缛?吮3肿啪嗬耄??抗馊惹械目纯辞?纾?挚纯匆料突忱锏暮19樱贾詹桓易呱锨耙徊健?/p>

    “?缍傅男牛?闶盏搅耍坎欢裕?退阍倏欤?闶盏叫乓惨??奶炷牛俊?/p>

    秦?缫⊥返溃骸拔腋?投?亲约阂?吹模?备9昙沂榈牡诙?欤?冶愀?妹爬锔媪思伲?贤?侔怖戳恕!?/p>

    秦中徽欣慰一笑,道:“好,好啊!伊贤,这孩子可起名了?”伊贤一愣,听得秦中徽是在跟自己说话,赶忙回道:“还没呢,就等着回临安,让爹爹您给取一个呢。”

    秦中徽点头道:“好,你也是个好孩子,老夫在这里谢过你照顾?缍?耍 ?/p>

    伊贤道:“爹爹,您可别这么说!”

    秦?绲??溃骸暗?19尤雒?职伞!?/p>

    秦中徽微笑道:“为父已经想好了,叫做思归,秦思归。”秦?缥叛砸恍Γ?岩?鞒龅难劾岣?锪嘶厝ィ??溃骸暗袢漳?捅鹑パ妹帕耍?煤们魄扑镒樱?鞫?鑫揖透?投?吡恕!?/p>

    秦中徽虽然早想到了此节,但也不免一怔,过了半晌,他点头道:“再过几日吧,为父跟你们一起走。”

    秦?缰迕嫉溃骸暗?且还?紫啵??茏叩侥睦锶ィ俊?/p>

    秦中徽笑道:“为父已经决定了,上折子,告老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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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中徽点头道:“为父已经老了,折腾不动了,只要你们夫妻二人不嫌弃为父这个累赘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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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笑道:“好!”

    秦中徽甩了甩颤抖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孙儿。那可爱的小娃娃去揪他的胡子,他就把头低下,那可爱的小娃娃要去揪他时耳朵,他就侧下头。看着小娃娃笑的开心,秦中徽只道老天待自己不薄。

    下人把东厢房收拾了出来,给秦?绶蚱奕?俗 k婧螅?刂谢沾?徘?绯隽嗣牛?甲呦喔妫?约旱亩?踊乩戳耍?镒踊乩戳恕r料托南碌慕娴僖淹耆?饪衷诘垢芯踝约涸诿焕粗?暗哪切┖e拢?行┛尚Α?/p>

    一连奔波了几日,伊贤的身子已快散架,她给娃娃喂了奶,哄着睡着了以后,便上床去歇着了。但还没躺多一会儿,伊贤便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被褥,左右摸着床板,也不知在寻些什么。过了片刻,伊贤铺好床,蹙眉暗道:“这床怎的睡起来这么不舒服?”伊贤本是农家姑娘,打小就过惯了苦日子。她还记得,幼时家里兄弟姐妹多,一张床睡不小,她娘亲便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铺了张单薄的床罩,让她们睡在地上。

    想到此处,伊贤忽的笑了起来,自语道:“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变得娇气起来了。”想罢,伊贤便重新躺到床上,忍受着说不明到不白的难受滋味儿,沉沉的睡了下去。

    临安,驸马府。

    林三川还没进门,他的胸口便挨了一拳,这一拳打他是五脏六腑都要拧在一起了。林三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吐了半天酸水儿后,抬起头,嘟囔道:“你打我做什么?”

    许东芝揉了揉粉拳,微笑道:“奶奶我都醒来一个多时辰了,你还没过来请安,你说奶奶该不该打你?”

    林三川讪笑道:“该打,该打……”

    许东芝满意的点点头,道:“行了,去吃饭吧。今日奶奶要出去一趟,你就跟漉竹相互督促着练功。”

    林三川闻言狂喜,简直比入洞房那日还要欢喜。但他却是愁眉苦脸的说道:“这没奶奶指导着练武,我这都不晓得该怎么打拳了。”

    许东芝微笑道:“不晓得该怎么打拳了,那就去吃喝玩乐。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么,奶奶一走,你就自在了,就可以撒欢儿了。”

    林三川忙的解释道:“奶奶,你可别冤枉我啊!”

    许东芝脸色蓦的一沉,冷冷的说道:“你再说半句谎话,奶奶就踢死你。说,奶奶要出去,你是不是很欢喜?”

    林三川沉吟不语,只是轻轻颔首。

    许东芝笑道:“这才是好孙儿。”

    霎时,只听“嘭”的一声!许东芝这一语未毕,便在林三川的肩头踹了一脚。林三川捂着肩膀佝偻在地上,喊道:“我都说实话了,你怎的还踢我!”许东芝嫣然笑道:“但奶奶没踢死你。”

    说罢,许东芝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林三川翻身起来,在地上啐了口唾沫,转脸又欢天喜地的进了驸马府。

    “你说,刘夫人死了?”

    董平捏碎了茶杯,碎片渣滓辞入了他的掌心。一旁的杜鹃忙的用手帕擦拭起董平的手掌,随后又细心的给他包扎起来。

    林三川点头道:“正是,坟我也去瞧了,立了有些功夫了。”

    董平嗤笑道:“刘夫堂,你该死啊!”

第六十一章 空手套狼

    林三川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m.www.uu234.net”董平的确是怒极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刘夫堂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其实刘夫堂如今充当了个什么角色,董平通过这几日从各方得来的消息,大致也有了些分寸。但他没想到,刘蒲竟然死了。董平是敬重刘蒲的,而对于刘蒲的死因,董平也有了自己的推测。

    过了片刻,董平沉吟道:“刘蒲不会白死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董平忽觉自己的下身有了些许变化,他苦笑道:“这也算贪?”

    林三川不明白董平为何一会子怒,一会子笑,他开口就想把秦?绲氖露??党隼矗??馐倍啪樽吡私?矗?贝掖业乃档溃骸肮?樱?芡蹂?戳恕!?/p>

    董平蹙眉,沉吟道:“告诉她,不见。”

    杜鹃一怔,怯懦道:“那…那用不用奴婢编个瞎话,说是公子没在府上?”

    董平微笑道:“不用,明白告诉她,我在府上,但就是不见她。”杜鹃点头道:“行,奴婢就照公子说的,去回话了。”

    杜鹃走后,林三川笑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他一语未毕,便被董平抢白道:“今天这档子事儿,你是不是也得照实写在家书上,寄给你堂客,然后让全蜀州的人都晓得?”林三川一凛,脸色一黑,怯笑道:“公子,我可从没出卖过您!”董平一摆手,道:“行了,我也没心思跟你掰扯这事儿,趁今儿个许东芝没在,你快些回蜀州吧。”

    林三川道:“这我可不能走,我答应奶奶帮她忙,眼看就要到时候了,我这怎能临阵脱逃呢?”

    董平摇头道:“你自己不晓得自己有多大能耐?这个忙,你若是帮了,十有**是要丧命的。”林三川不言语了,若是放从前,他哪里会在乎什么丧命不丧命,但现在一成了亲,倒是瞻前顾后起来了。过了半晌,林三川缓缓摇头道:“不行啊,答应了的事儿不去做,那跟要了我的命,也差不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奶奶救的,就算为她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你意已决,我便不再多劝。”董平神情有些欣慰,林三川倒是还没变。

    “公子!”杜鹃忙不迭的跑进厅堂,拍拍起伏不匀的胸脯,满脸紧张的喊道:“不好啦,周王妃要硬闯进来,她身份尊贵,没人敢拦,她还说,谁要是挡她,她就要写折子诛谁的九族!”

    杜鹃话未说尽,蒋辞?z已然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她穿着格外随意,只着了件淡黄色的罗衫,妆也没化,头上只扎了根木钗。

    董平笑道:“亲家,您这是怎的了?”

    蒋辞?z的眼角含泪,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她直视着董平,登的跪在了地上。她一开口便是撕心裂肺的呼喊:“驸马爷!求您开恩,饶家父一命!”

    董平身子微微一倾,到了还是没动,他道:“鹃儿姐,把王妃扶起来。”杜鹃刚走到蒋辞?z身旁,便被她一把给推开了。她道:“驸马爷,您不答应饶过家父,我便不起来!”

    董平摇头道:“这可不行,待会儿我们就要吃饭了,您这占着地方呢!快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蒋辞?z闻言格格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有几分凄厉:“好,在你眼里,我还没有一顿饭重要……”

    董平笑道:“这可不是,俗话说了,人活在世,衣食住行,缺一不可。但这衣排在食前面,我可不同意,这不穿衣服人死不了,但若是不吃饭,那人可就要完蛋了,再者说,民以食……”

    “够了!”

    董平朝杜鹃二人打了个眼色,她与林三川便识趣的退了出去。这时,董平才离了椅子,上前去搀蒋辞?z道:“快起来,你这跪着是做什么?”蒋辞?z推了一把董平,抬头看着他道:“我若是起来,你便答应我,饶过我父亲?”

    董平摇头道:“不一定。”

    蒋辞?z道:“那我便跪死在这里!”

    董平笑道:“何苦呢,你跪着也是跪着,还不如站起来呢。再说了,我连你爹怎么了都不晓得,饶了他又从何说起?你起来把话说明白,咱们再一起想主意。”蒋辞?z泪眼婆娑的看着董平,轻声道:“当真?”董平淡淡道:“怎么现在我说什么话你都不信?”

    蒋辞?z摇头道:“自你上次对我说了那番话后,我就怕了,依你的性子,做出些再过分的事,我都不会意外。”董平也不与她多费口舌,把她抱起来,就放到了椅子上。

    “说,到底怎么了?”

    蒋辞?z惨然一笑,道:“今儿个清晨,新建的几个织场都着起了大火。织机,丝线,还有几千匹的绸子,全都烧没了。织场的女工们说,是褚柘招进来的那批女工故意纵的火。衙门来人,把我爹爹,我姑父,还有那几百个女工全都抓到了大牢里去。最要命的是,现在褚柘不知跑哪儿去了。衙门的人说他是畏罪潜逃,现在更是说不清了!”

    董平沉着脸,冷声道:“你弟弟这么大个人了,也拎不明白个轻重,这节骨眼儿上,他跑哪儿去了?”蒋辞?z戏谑的看向董平,微笑道:“你当真不晓得?”董平摇头道:“我怎会晓得,你该不会认为是我把你弟弟给藏起来了吧?”

    蒋辞?z道:“我听府里的人说你回家那日,瞧见你跟褚柘说了几句话,然后褚柘就跑了。”

    董平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道:“我记起来了,我也不瞒你,那日静心走了以后,我瞧见你弟弟失魂落魄,于是就给了他指了条路,让他去找静心了。但我真不晓得,会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蒋辞?z双手拽住董平的袖子,忙问道:“那你让他去哪儿了,快把他找回来啊!”

    董平点头道:“你别着急,一会儿我就派人去找。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在你弟弟,而是如何把你爹给救出来。现在衙门,还没说怎么处罚你爹吧?”蒋辞?z摇头道:“刚被抓进去不久,还不知道怎么处罚呢。”

    董平道:“这就行,咱们现在就进宫,我去找皇帝求情。”

    蒋辞?z颤声道:“关山…你真愿意救我爹爹?”

    董平微笑道:“我只愿意帮你,谁让咱们是十几年的夫妻呢?”

    蒋辞?z看着董平脸上挂着的笑容,只觉得假的很,虚伪的很,就像是用毛笔在纸上画出来的一道弯,僵硬的让人心寒。董平把蒋辞?z揽在怀里,柔声道:“我已经想明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等把你爹爹救出来以后,我就带你离开临安,永不回来。你可愿意?”

    答应的话语梗在喉头,蒋辞?z几度开口都无法吐出。最后,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即可,二人动身前往大内。

    穿过几道宫门,董平只瞧一个公公正打远处走来。董平转脸对蒋辞?z道:“我想过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我一个人前去求情。”蒋辞?z点头道:“也好,陛下想来正在气头上,一瞧见我来求情,怕更是要迁怒于爹爹了。”董平微笑道:“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不多久我便赶回来了。”

    蒋辞?z勉强的笑了起来:“关山,从前咱们两个虽相隔万里,但我一直觉得咱们的心是贴在一起的。怎的现在,你就站在我身边,我却觉得怎么都碰不到你了?”

    董平笑道:“你太患得患失了。这里人多眼杂,便不多说了。”蒋辞?z点点头,目送董平远去。

    董平加快脚步,迎面撞上了那公公。那公公身子娇弱,赫然就被碰了一个趔趄。董平赶忙把他搀稳,笑道:“公公,您这走路也太不小心了。”

    公公打眼一瞧,撞了自己的人是蜀中来的驸马爷,脸上的愠怒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微笑道:“是奴婢没长眼,顶撞了驸马爷,驸马爷大人有大量,便饶奴婢一次。”

    董平笑道:“要我饶你也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这手里握着圣旨,是要去哪儿?”

    公公左右瞧了瞧,神神秘秘的说道:“驸马爷,您怕是还不晓得,蒋钦舟跟段清流可摊上大事儿了!”董平就坡下驴,蹙眉问道:“蒋枢密那么大的官儿,能摊上什么事儿?”公公笑道:“大官儿一般摊不上事儿,但一摊事儿,那就是大事儿!驸马爷,奴婢就实话跟您说了,陛下命段清流织绸,但那几个织厂却被烧了一个二净,据调查,纵火的人是蒋家少爷寻摸来的女工,但蒋家少爷现在却不知到哪儿去了。这下好了,段清流跟蒋钦舟都吃不了兜着走。奴婢可从未见过陛下对一件差事如此上过心,发过如此大的火。”

    董平怔怔的愣了半晌,当缓过神来后接着问道:“那他们二人落了个什么处置?”公公道:“段蒋二人官降三级,罚十年俸禄,蒋褚柘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朝为官。这倒手轻的,最惨的是那几百名女工,一律要被处斩啊!”

    董平点了点头,笑道:“公公,我想求您一件事儿。”说着,董平摸出两张银票,偷摸塞进了这公公手里。

    “诶呦,驸马爷,有话您就直说!”公公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顺便把两张银票压在帽子底下。

    董平问道:“皇上现在哪里?”

    公公不假思索的说道:“在选德殿写完圣旨,就回福宁殿歇着了。”

    董平点头道:“能否麻烦公公陪我去一趟选德殿。”公公蹙眉道:“驸马爷,您若是想觐见陛下,那奴婢可以寻个人去福宁殿帮您通禀一声。”董平摆手道:“我不见陛下,只是想让公公陪我走走,放心,耽误不了公公多少工夫。”公公笑道:“驸马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求着不得呢。”

    随后,二人便一同往选德殿而去。说来也奇怪,董平只是在那选德殿殿门前站了片刻,便又跟那公公原路返回了。在路上,公公忍不住问道:“驸马爷,您这是想做什么?”他心中紧张不已,暗道:“蜀中王府历来跟官家不对付,这驸马爷不会是为了行刺陛下,来踩点的吧!这行刺成功了,倒是没事,但若是行刺不成功,那我也得跟着死啊!”这么胆战心惊的一寻思,小公公竟被吓了个失魂落魄。

    “王妃,在下尽力了!”

    忽听董平一声大喊,这公公竟“啊呦”一声,就原地蹦了起来,看他的模样,好不滑稽。董平问道:“公公,你这是怎的了?”公公叫道:“王妃,哪个王妃!”

    “这个王妃!”

    公公循声瞧去,看清楚来人后,忙的作揖道:“奴婢拜见周王妃,奴婢有眼无珠,冒犯了周王妃,王妃大人大量,便饶了奴婢这一次!”

    蒋辞?z横了他一眼,旋即忙问董平:“驸马爷,陛下怎么说?”

    董平叹了口气道:“陛下这次可真是生气了,我去时他已写好了处罚令尊的圣旨,说是要把令尊斩首示众。”蒋辞?z闻言,小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幸亏董平眼急手快,给搀住了:“我苦苦哀求了半天,陛下才改了旨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尊跟令姑父官降三级,罚俸十年。但……”

    蒋辞?z也不顾这大厅光众,抱着董平就摇晃起来,她连声问道:“怎么了,你快说啊!”

    董平摇头道:“没怎么,你别担心。”

    蒋辞?z惨然道:“家弟呢?”

    董平微笑道:“令弟也没有牢狱之灾,就是削职为民,用不起用。”

    蒋辞?z听到此处,欣慰一笑道:“好,褚柘那性子,本就也不适合做官。”董平这时一指旁边的公公道:“王妃,这位就是给令尊去传旨的吴公公。”

    那公公听到这里,心下才了然,他微笑道:“王妃,您不晓得,驸马爷为了给令尊求情,足足磕了一百多个响头啊!”

    蒋辞?z心下一凛,她深知董平生性桀骜,给别人下跪磕头,无异于在要他的命。她再看向董平时,目光里已满是温柔,感激。

    董平摆摆手,道:“公公,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要王妃记我的情。而是不忍心看我大宋栋梁,惨死在屠刀之下。”

    吴公公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笑道:“奴婢多嘴。”

    董平看向蒋辞?z说道:“王妃奔波了半天,还是先回府去歇着,由我跟吴公公一起去传旨。”

    蒋辞?z摇头道:“不,我也要去。”

    董平蹙眉道:“王妃难道是不信任在下?好,今天我就算是犯下泄露天机之罪,也要让你看看这圣旨!吴公公,你把圣旨给我,然后再喊人,说是我把你的圣旨给夺了!”

    吴公公面露难色,他劝道:“王妃,驸马爷这也是为了您好。你若是跟奴婢一起去传旨,难免会遭人诋毁非议。这圣旨给您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您二位不把奴婢卖了就行。”吴公公说罢,双手捧着圣旨举到了蒋辞?z面前。

    蒋辞?z双目间闪过一丝犹豫,终的,她还是把圣旨推了回去,对董平说道:“是我任性了,驸马爷您多担待些。”

    董平微笑道:“回去了让下人熬些汤,趁热喝了。”

    蒋辞?z乖巧的点点头,吴公公瞧二人举止亲昵,心下是更为了然。三人出了皇宫,分道扬镳后。吴公公笑道:“驸马爷,您这一百两银子花的可太值当了。您这已经不是空手套白狼了,您这是空手套大象啊!”

    董平不解道:“公公何处此言?”

    吴公公笑道:“奴婢瞧明白了,蒋钦舟老哥俩蹲了大牢,那周王妃以为蒋钦舟二人必死无疑,所以就找有着大面子的驸马爷去向陛下求情。驸马爷您运气好,碰见了奴婢,这可就给您省事儿了。您再宫里闲逛的这工夫,周王府定是以为您正在陛下面前求情呢。然后您回去,用这张嘴一说,可把那周王妃给哄得团团转。往后,这蒋家,段家,还有周王府,可都得记您的情。而且奴婢瞧,周王妃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好似对驸马爷也有了那么丁点儿以身相许的意思。驸马爷,您这一百两银子,花的可太值了!”

    董平笑道:“要不说我是驸马爷,而你只能挣一百两银子呢?放心,爷亏待不了你。我这里有个能挣大银子的差事,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吴公公讪笑道:“只要不挨打,不丢命,不流汗,就能拿银子的差事,奴婢就愿意去做。”

    董平笑道:“公公,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你真是个放屁,都不带出气儿的主。这也巧了,我让你做的这件事,不光不用挨打,不用流汗,不用丢命,就能拿银子,还威风的紧呢。”

    吴公公笑道:“多谢驸马爷抬举,那走,咱们先传旨去!”

    董平伸手道:“请。”

    二人也不知闷头嘀咕着什么,一边笑,一边往刑部天牢而去。

第六十二章 死不足惜?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段清流在干草堆里打了个滚儿,颇是自嘲的大笑道。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对面牢房的蒋钦舟瞧起来倒颇为镇定,他淡淡道:“清流,你怎么看?”

    段清流冷笑道:“我还能怎么看,除了万依硪,谁还能干这么没屁 眼的事儿!”

    他显然是气极了,因为士大夫通常是不说屁 眼二字的。

    蒋钦舟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万依硪因为最终还是把窑瓷烧毁一事,怪罪在了咱们头上?从而对咱们打击报复。”

    段清流无奈道:“蒋钦舟,蒋枢密!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了,你还猜个屁……什么啊!”

    蒋钦舟摇头道:“但在我看来,织场被烧一事,倒像是蓄谋已久的。你看,这三个织场有一千多名女工,这一场大火过后,竟没有人伤亡,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还有,几乎是火一着,咱们就被抓了,没准儿现在那火还没有被扑灭呢。清流啊,咱们在朝廷当差这么多年,你何时见过官府的办差效率这么快的?这次事件,谋划的是环环相扣啊,万依硪没那个脑子。”

    段清流闻言一怔,道:“钦舟,你说会不会是秦相在后出谋划策?”

    蒋钦舟摆手道:“不对,自从张千度被斩后,秦相在陛下眼中的地位就大不如从前,他老人家可就指着这几个织场翻身呢,他有理由自绝后路么?恐怕他老人家现在,比咱们还着急呢。”

    段清流笑道:“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能是谁?总不会是咱老哥俩睡懵了,自己去点的火吧?”

    蒋钦舟嗤笑一声,道:“事发突然,咱们也没个应对的时间,看来是有人想彻底把咱们扳倒啊!我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封岚跟辞?z了,而我最担心的是褚柘,他这小子浑浑噩噩,现在也不知道是被人绑了,还是被人杀了。”

    段清流兀的流出了两行老泪,他连连摇头道:“钦舟,你至少还能有个盼头,但我就一个闺女,现在还找不见人影儿。这辈子我官儿当的不小,吃喝也不错,大致上已没有憾事了,我现在只想在死前见云楼一面!”

    蒋钦舟无奈道:“清流,你不晓得,我一看见你流泪,就想抽你两巴掌。你这老大不小了,又位高权重,怎的一遇见事儿,就知道哭呢?你若是刘皇叔还就罢了,人家是给别人哭丧,你是给自己哭啊!”

    段清流也不理蒋钦舟,他背过身去,反倒哭的更狠了。

    蒋钦舟抬起头,仰望着黑漆漆的牢顶,暗道:“我这一辈子,为了争权夺势,什么都做过了。为趋炎附势,卖了闺女。为出人头地,坑害了忠良。为稳固权势,甘受屈辱。这好不容易快熬到头了,反倒蹲了大牢。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正当他怅然若失时,突然听得有人高呼道:“圣旨到!罪臣蒋钦舟,段清流听旨!”

    吴公公捧着圣旨走到了两座牢房中间,他左右瞧瞧,笑道:“二位大人,你们可就谢天谢地吧!”

    段清流猛的转身,一脸的鼻涕眼泪全都甩到了地上,他问道:“公公,这话怎么说的!”

    吴公公微笑道:“二位大人,你们二人罪大恶极,被斩首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幸亏董驸马替你们在陛下面前求情,才饶了你们的死罪。”

    蒋钦舟皱眉道:“你是说董驸马替我二人求得情?”

    “这当然是没有假的,不过二位先得多谢周王妃,若不是她跪下来求我,我是绝不会拦这苦差事的。”董平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蒋钦舟深深的看了董平一眼,随即抱拳道:“在下多谢驸马搭救之恩。”

    董平微笑道:“蒋枢密客气,吴公公,宣旨吧。”

    吴公公笑笑,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蒋钦舟教子不严,以致引来祸患,罚官降三级,免俸十年!段清流监管不力,放歹人可乘之机,坏我大宋根基,罚官降三级,免俸十年!蒋褚柘乃织场被毁之罪魁祸首,但朕念其少年英雄,立有不世之功,功过相抵,免去死罪,削职为民,永不录用。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招妓子为女工,实乃智昏之举,为以儆效尤,永除后患,三百二十六名妓子女工,尽皆斩首示众!钦此!”

    吴公公把圣旨宣读完毕,蒋钦舟身子一颤,竟翻着白眼仰倒在地。吴公公急道:“诶呦,蒋大人,您别乐懵了啊!”

    过了一会子,蒋钦舟又缓缓的坐了起来,他沉声道:“有人纵火不假,但那三百名女工都纵火了么?这不是以儆效尤,这是涂炭生灵啊!”

    董平揶揄道:“吴公公瞧见没,蒋大人这都自身难保了,还正悲天悯人呐!”吴公公笑道:“谁说不是,蒋大人,这已经是陛下法外开恩了,您有意见,可以跟陛下上折子去。跟奴婢说,奴婢只会笑话您。”蒋钦舟闷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

    董平蹲下身子,微笑道:“蒋枢密,其实陛下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处死这些女工,只是赐以杖刑。但你可晓得,她们为何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蒋钦舟登时抬头,抱拳道:“请驸马爷赐教!”

    董平笑道:“为什么,因为咱们的陛下就是个彻头彻底的昏君啊!他不杀你们,总得杀几个人泄愤,总的来说,那三百多名女工,是替蒋枢密跟蒋少爷死的。”董平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蒋钦舟的背上,砸的他呕出鲜血,砸的他趴在地上。董平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群不干不净的妓子而已,早死早托生,蒋枢密不必如此愧疚。”

    蒋钦舟呵呵了起来,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但董驸马可晓得,就是你口中这群不干不净的妓子,干起活儿来比别人卖力十倍,起早贪黑,有的甚至连饭都不肯吃。她们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能挺起腰杆做人,以后能过个安生日子么!她们的罪已经赎了,但咱们的罪,却是日渐弥深呐!”

    董平叹道:“蒋枢密的一番话,振聋发聩啊!但蒋枢密,你这些年在官场上混,害了不少人吧,当时你怎就没这份觉悟。”蒋钦舟惨然笑道:“我死有余辜,但我不后悔,因为每一个踏入官场的人,都要做好死的觉悟,为国捐躯也好,死于权势斗争也好,既然享受了掌握日月的权利,那也要做好被飞来天石砸死的准备。但我绝不能让无辜百姓惨死,况且是为我这个罪人而死。”

    董平点头道:“好,蒋枢密的大仁大义,令人钦佩。那些女工被定在四日后斩首,蒋枢密或许还有机会救她们的命。”

    蒋钦舟淡然道:“我自当竭尽所能。”

    董平蹙眉道:“死不足惜?”

    蒋钦舟微笑道:“死不足惜。”

    “蒋钦舟,这次你可被我将了军吧!”但这话董平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叹了一声,便道:“好,在下告辞。”

    当董平与吴公公走后,段清流咬牙切齿的说道:“钦舟,咱们盼来的救星,是一匹狼啊!咱们的眼一直盯着庙堂,却忘了还有个蜀中王的女婿在虎视眈眈。”

    蒋钦舟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放的很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过晌午,蒋钦舟跟段清流便从牢里出来了。蒋钦舟出来后,干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给蒋褚柘写了一封信。第二件事,是命人把蒋辞?z叫回娘家。除此之外,别的就没做了。

    临安,秦府。

    伊贤把秦思归放在篮子里,而她在一旁搓洗着衣裳。忽的,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跑了过来,蹙眉道:“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要是让老爷瞧见了,非骂死我不可!”

    伊贤微笑道:“我也不洗多了,就把少爷跟小少爷的衣裳洗了,他们父子一个模样,衣服不是我洗的不行,饭不是我做的也不行。”

    小丫鬟蹲下身子,双手托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在伊贤身上瞟来瞟去,忽的,小丫鬟笑道:“少夫人,您生的可真好看。”伊贤扑哧一笑,道:“我这粗手大脚的,哪里好看了,怕是半分都及不上你。”小丫鬟笑道:“少夫人哪里粗手大脚了,这肌肤白嫩的就跟白玉似的。”

    伊贤笑着,没有辩驳,但心里对这个小丫鬟却起了不少亲近之意。突然,小丫鬟惊呼道:“少夫人,您的脖子上怎的出红疹子了!”伊贤忙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小声说道:“别嚷嚷,若让少爷听去就不好了。”

    小丫鬟皱眉道:“少夫人,您这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伊贤苦笑道:“也不知是怎的了,东厢房的那张床我怎的都睡不惯,感觉一躺下去,就难受的很。只是睡了一宿,身上便出疹子了。要是让少爷晓得了,他定会觉得是我水土不服,非要带我走不可。但少爷跟老爷相聚还没两日,我怎狠心让少爷现在走。”

    小丫鬟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少夫人,也许是因为东厢房许久都没人住了,被褥泛潮,屋里也有不少咬人的虫子。少夫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家有一处睡觉十分安逸的地方,反正这几日少爷也不怎么回来,你若是觉得难受,就去那里睡。”

    伊贤笑道:“在哪儿呢?”

    小丫鬟轻声道:“后院儿里有个地窖,那里面有软床,还有火炉,里面可舒服呢,但少夫人,你可别告诉老爷,是我告诉你的!”伊贤点点头,微笑道:“行,咱俩都给对方保守个秘密。”伊贤看着小丫鬟机灵调皮,倒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伊贤又洗了会儿衣裳,忽的问道:“妹子,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呢。”

    小丫鬟笑道:“我叫杜鹃。”

    伊贤微笑道:“杜鹃,我一听这名字,就想起了那满山开着的杜鹃花,我啊,喜欢你这个名字。”

    小丫鬟咧嘴一笑,随即说道:“少夫人,那我这先去集市上买些菜回来。”

    伊贤笑道:“快去快回,别贪玩。”

    “知道啦!”小丫鬟似阵清风般的往外跑,却跟赶回来的秦?缦招┳擦烁雎?常?婧笏?膊磺埔谎郏?谱磐繁闩芰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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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笑道:“是府上的丫鬟,叫杜鹃,怎的,你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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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嗤笑道:“女大十八变,一年一个俊俏模样,你没瞧出来,也是人之常情。”秦?绲愕阃返溃骸耙彩恰!彼蛋眨??筒辉俑?料途澜嵴獠纾?溲?ザ豪鹤永锏那厮脊椤9?似?蹋??溃骸澳镒樱?裢碓鄣?胰ソ崾都父雠笥眩?阃砩暇捅鸬任颐橇耍??潘脊樵缧┬菹!?/p>

    伊贤闻言不悦,埋怨道:“相公,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应酬。怎的一回了临安,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想做大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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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微笑道:“这倒也好,相公你不是时常夸我做饭好吃么,以后咱就开个酒楼,我来给你掌厨。”秦?缫⊥沸Φ溃骸澳镒影。?阕龅姆梗?簿臀揖醯煤贸裕?羰悄酶?鹑耍?堑冒言勖堑恼信圃伊瞬豢桑 ?/p>

    “去你的!”伊贤脸色一红,便朝秦?缙闷鹆怂缫残ψ鸥?料痛蚰制鹄础5??说亩?蔡?螅?驯臼鞘焖?那厮脊楦?承蚜恕7蚱薅?说亩?鳎??标┤欢?埂g?绨淹弁鄞罂薜那厮脊楸г诨忱铮?宓溃骸昂19樱荡砹耍?隳镒龅姆共耍?翘煜碌谝豢煽凇!?/p>

    伊贤笑道:“孩儿,娘以前也说错了,其实你爹爹是天下第一的大坏蛋,只知道欺负娘的大坏蛋,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帮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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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缧πΣ辉傺杂铮??俗ㄐ牡暮迤鹆撕19印?/p>

    临安往西,有着不少的湖泊。而有一汪湖水,被几座大山拥抱着,瞧起来格外安静。

    此时,只见一个如出水芙蓉似的娇美少女正盘膝坐在湖心。但现在她的五官都痛苦的扭曲着,身上大汗淋漓,就像是刚穿过了一场狂风暴雨。而在她的头顶,漂浮着一颗碧蓝色的珠子。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从那颗珠子中垂下,穿入少女的颅内。

    突然,少女的双目骤然睁开,她仰天一声大喝,震的是千山鸟飞,白猿啼哭。

    亿万斤的湖水全被炸飞到了天上,转瞬,又化作瓢泼大雨落下。少女忽然一个痉挛,便佝偻着身子,随着下来的大雨,一起往湖底沉去。泛青的湖水,从少女微张的嘴里源源不断的灌进去,眨眼的功夫,少女的肚腹就微微隆起。少女已没了意识,若她再继续往下沉,将必死无疑。

    忽的,一只人影好似敏捷的鹈鹕,凶狠的扎进了水里,他的出手极为凛冽,他一看清少女的方位,陡然张手,隔着层层湖水,便把少女给提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东芝感觉到后背暖洋洋的,她睁开双眼,先是瞧见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缚海?。随后,她把身子转到背面,又看到了一团篝火,跟坐在篝火另一侧的一个男子。男子的衣衫褴褛,脏兮兮的,他的脸上也涂满了污泥。许东芝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男子的左手上缺了五根手指。男子感觉到了许东芝在看他,他嗤了一声,把左手探到了篝火里。许东芝笑道:“你是在给我烤肉么?”

    男子微笑道:“你想看,便看清楚些。若想吃肉的话,那这火还烤不了我。”

    许东芝笑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点头道:“你很不正常,体内的真气很不正常。你没多久好活了,除非散掉体内的真气。”

    许东芝点头道:“我晓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了,你从哪里来?”许东芝对这个脏兮兮的男子,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好像似曾相识,但却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男子微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把真气散了。”

    许东芝蹙眉道:“为什么?”

    男子微笑道:“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讲故事就忍不住讲好久,而且对方必须听完。”

第六十三章 一语成谶

    “你不讲,那我就要死的更快些。www.uu234.netwww.uu234.net”

    许东芝调皮的有些厉害,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你是言出必行的。”

    许东芝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童一样,甜甜的笑了。男人道:“但你没答应我的要求,我也只能对你讲三言两语了。”

    许东芝笑道:“那你快说!”

    男人道:“我来自那里,因答应了别人的一个要求,来了这里替他杀一个人。好了,我讲完了。”许东芝哑然,她嗤笑道:“你可真是惜字如金,好了,我也不求你讲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脏兮兮的,你有那么大的本事,难道连脸也不会洗么?”

    男人微笑道:“因为不怎么见人,所以也就懒得洗了。”许东芝笑道:“我不是人么,你快去洗洗,我瞧了难受。”

    这是一个山洞,男人从山洞走了出去,当他再回来时,带回来了一张挂着唏嘘胡茬的白面脸庞。许东芝愣住了,她更确定,自己见过这个男人,但着实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了。过了半晌,她道:“你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男人点头道:“我觉得也是,而且也很爽利。”许东芝微笑道:“那你以后要经常洗脸。”男人笑道:“我答应你。”许东芝又注意到男人少了五根手指的左手,她问道:“你不像是个会被人削掉手指的人。”男人微笑道:“的确,但我不光被削去了手指,还险些丢了命。若不是我被迫答应他一个要求,我现在已经死了,你很可能也已经死了。”

    许东芝笑道:“看起来咱们都得感谢他。”

    男人淡淡道:“是啊,都得感谢他。”

    “你来临安,要做什么。”

    许东芝跟男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二人对视一眼,皆捧腹笑了起来。男人觉得很开心,他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许东芝也感觉很开心,她好久都没有卸下过全身包袱了。

    随后,二人又异口同声的道:“来杀一个人。”

    “哦。”

    二人都沉默了起来,不再言语了。

    “这三天,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以,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晃晃然间,已是三日。

    蒋钦舟接连两日没有去上朝,他只是跟家人一起聊天,吃茶,还带妻女去游了一次西湖。而第三日的清晨,他穿戴好官服走了,他没有惊扰熟睡的封岚,他在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像是在告别。

    金銮殿上,百官聚齐,赵篆这几日的早朝都没有缺席,这让文武百官既觉得新奇又感到欣慰。

    正当赵篆向百官询问国事时,突然听见金銮殿外有人道:“臣蒋钦舟,有本要奏!”朝堂一静,众人齐齐回头看去。

    蒋钦舟昂首阔步的走进了朝堂,他目光直视,腰杆挺直。这一次,他不用再为任何人让路,他不用再为任何事卑躬屈膝。蒋钦舟觉得,这一生从,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痛快。

    赵篆淡淡道:“蒋卿家所奏何事?”

    蒋钦舟朗声道:“臣请求陛下,赦免因织场被烧,而受牵连的三百余名女工!”

    赵篆微笑道:“女工不能不杀,不杀不足以儆效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蒋钦舟笑道:“民愤何来?陛下是想平息自己的愤怒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百官纷纷愤愤分分斥责道:“蒋钦舟,污蔑圣上 该当何罪!”

    蒋钦舟淡然道:“死罪。陛下,若是为了平息无名的愤怒,那一个前枢密使,是不是要比三百多名女工更具分量呢?”

    赵篆淡淡道:“自然。”

    蒋钦舟大笑道:“那好,臣愿意一死,换三百名女工自由!”

    赵篆冷笑道:“好,那你去死啊!你死了,那朕就赦免那群贱人!”

    蒋钦舟笑道:“今日臣为民请命,死亦何惧!”说罢,蒋钦舟慷慨从容,朝那金銮殿上的红漆柱撞去。

    刹那间,蒋钦舟看到了刺眼的猩红。当他听到赵篆说,三百名女工无罪释放时,他闭上了眼,但却看到了光明。

    ……

    ……

    伊贤起了床,她一直醒着,现在起了床。秦?缭缭缇透?徘刂谢粘鋈ビt炅耍?料捅?鹎厮脊椋??氖直垡凰幔?招┮?押19拥舻降厣稀w蛞挂料陀质悄咽艿囊凰廾凰鋈幌肫鹉茄诀咚灯鹎馗?笤豪锏哪强诘亟牙础r料吞玖丝谄??亚厮脊橄确畔拢?缓缶腿チ撕笤海?峥?搜棺诺亟殉隹诘哪强槭?濉r料偷鞘比缤??斯硪话悖??诹嗽?亍?/p>

    她眼前的哪里是地窖,这全然是个锦绣宫阁,兽皮地毯,白玉牙床,青铜暖炉……这些豪华的玩意儿是一应俱全。伊贤回过神来,忙紧张的盖上了地窖。她在思考,秦府内的地窖为何会别有洞天。她想着想着,却想起了这几日因为休息不足,精神恍惚,好几次险些将秦思归摔在地上。她现在急需去到一张舒服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出来,觉不会让别人发现。”想罢,伊贤咬了咬牙,便回去抱了孩子,钻下了地窖。她一趟到那张床上,就忍不住极为安逸的伸了一个懒腰,这床可真是舒服,伊贤一闭眼,便睡了过去。这一睡,也就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

    天婵楼里,觥筹交错。

    秦中徽跟秦?缯舛愿缸樱??戳说谋隹鸵灰痪淳啤:鹊篮uΓ?刂谢盏溃骸扒?纾?阉脊楸Ч?矗?么蠹仪魄啤!鼻?缬a讼吕矗?眭铬傅谋憷肓讼??铝寺ィ??易呷ァ?/p>

    在快要到家时,秦?绾鋈磺萍?蝗顺?约鹤呃矗?焯?冢?偌由夏侨擞值妥磐罚??缈床磺逅?哪q芴?剿?担?凹?耍?挂?乙豢冢?媸腔奁?/p>

    秦?缑辉僖猓?熳吡讲剑?搅思摇5??诩依镎伊思溉x??济谎暗揭料湍缸印g?缱偶绷耍??品17朔枰话愕拇蠛鸫蠼小u馐保?桓鲂⊙诀弑奶?沤?嗣拧g?缛缤?突2妒骋话悖?徊缴锨埃?浪赖那蹲x搜诀叩牧礁黾绨颍?宽鲇?训乃缓鸬溃骸胺蛉烁?n僖?兀 ?/p>

    丫鬟痛的哭了出来,她嗫喏道:“我瞧见…瞧见夫人带着小少爷进了后院的地窖……”

    秦?缧南乱涣荩?档溃骸暗??酝诹四强诘亟押螅?愦硬蝗梦医?ィ?抢锏降撞刈攀裁疵?澹 毕氚眨??缫话呀?诀咄频皆诘兀?婧罂癖枷蚝笤骸5鼻?绨淹诽较虻亟训哪且豢蹋??男乃榱恕k?瞬坏枚嗌伲?萆硖?氲亟眩?黄u伤ぴ诹说厣稀k?套√弁矗??鹆颂稍诘厣希?强琢餮拷?眨?衙挥泻粑?那厮脊楹窟?罂奁鹄础:龅模桓鑫4醯纳?簦?诤艉八?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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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贤气若游丝的说道:“相公…刚才…刚才冲进来个…男人…对我欲行不轨…但我宁死不从…咬了他一口…他气坏…坏了…拿着一把铁尺砸破了…我的头…还摔了咱们的孩子!”

    秦?缫徽??龅南肫鹪诼飞吓黾?哪歉瞿凶永矗??蠡诜吲?耐矗∷?押19臃旁谝料蜕砼裕?辽?溃骸澳镒樱?胰デ氪蠓颍 彼蛋眨??缫膊还咭料偷牧??艋剑?闩莱隽说亟选r料托闹??缢乩闯宥庖怀鋈ィ?共恢?阑嶙龀鲂┦裁础5??纳碜佣??坏茫?顾?蛔 ?/p>

    秦?缫怀龅亟眩?阍诔?咳x税呀馔蠹獾恫卦诹嘶忱铩5龀?渴保?凑?x耍歉瞿腥耸撬?疾恢?溃?指萌ツ睦镅俺稹m蝗唬??缛?阶隽讲降呐艹隽顺?浚?镜侥钦?谌嗄蠹绨虻难诀呙媲埃?饰实溃骸澳愀嫠呶遥?竺婺堑亟训降资亲鍪裁吹模 ?/p>

    丫鬟泫然欲泣,她道:“少爷,奴婢不可以告诉您,老爷会杀了奴婢的!”秦?缋湫Φ溃骸澳悴凰担?俏蚁衷诰蜕绷四悖 彼底牛??缑?隽嗣骰位蔚慕馔蠹獾叮?谀茄诀呙媲耙换??茄诀叩纳碜颖悴?羯缚罚??Φ溃骸芭?尽局恢?览弦?岵欢ㄊ钡耐?堑亟牙锎?ゼ父雠?耍?缓笤谝估铮?弦?崃煲桓瞿腥说侥堑亟牙锶ァ?悄腥说纳矸莺盟萍?撸?弦?惨?运?瞎П暇础5蹦悄腥舜拥亟牙镒吆螅?弦?突岽?税训亟牙锏呐?犹c隼矗??厩萍切┡?哟蠖喽妓懒耍 ?/p>

    秦?玢对谠?兀??此?哪院v杏秩计鹆烁??咸斓呐?稹k?丫四歉瞿腥说纳矸荩??仓弊尤杵拗?鹚?赡芤槐沧佣急u涣耍故且?u穑?/p>

    “你去请个大夫,让大夫到地窖给夫人疗伤。”秦?绮僮偶??降?挠锲?低暾饩浠昂螅?憷?匠隽舜竺拧?/p>

    天婵楼里

    秦中徽看着回来的秦?纾?Φ溃骸?缍??阍醯拿话阉脊楦?Ю矗俊?/p>

    秦?缰迕嫉溃骸暗矣谢耙??闼怠!?/p>

    秦中徽起身走了过去,站在秦?缑媲埃?久嫉溃骸霸醯摹??彼?拖峦罚?磺萍?话训恫迦肓怂?亩歉鼓凇u庖豢蹋?刂谢胀蚰罹慊遥??a耍?詈蟀。?故堑貌涣嗽猜?5?飧雒涡训姆绞剑?疵庖蔡??锌帷v惶?馐保??缫a狼谐莸乃档溃骸拔遥?蟪鸬帽ǎ 彼蛋眨??绶词职鸭獾恫迦肓俗约旱男靥拧_备刚撸?窕鼓苋萦谑?

    这一刻,父子之血掺杂到一起,血浓于水。在死之前,秦?缦肫鹆四侨怂档幕埃?甓掀叱撸??ゾ耪伞9?唬?挥锍哨摺?/p>

    那人的话没说完,完整的话应该是,魂断七尺窖,命丧九丈楼!

    秦府,地窖之中。

    伊贤把秦思归抱在怀里,眼泪划过苍白的脸颊,滴到秦思归脸上。突然,伊贤感觉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她心下欣喜若狂,忙的用尽全身力气拍了拍秦思归的后背。

    “咳!”

    一口带血的浓痰被秦思归咳出,随后就听几声嘹亮的大哭。

    哭声划破乌云,一轮碧蓝色的婵娟诡异的悬挂在中天,她在为一逝去的时代,高唱挽歌。

第六十四章 朝天阙!

    二百六十年前,剑墟,山河巨剑之上。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一白须老者看看左右盘坐着的两名中年男子,一人生的清秀,一人生的阳刚。白须老者忽的笑了起来,说道:“许还,东野,你们修炼的如何了?”

    清秀模样的中年男子先道:“回陛……”白须老者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道:“回剑主,学生只差一步,便可窥得破天之境。”

    白须老者微笑,曰:“善。”

    阳刚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学生不才,方初窥门径。”

    白须老者笑道:“有的是工夫,无须着急。”说罢,老者站了起来,俯瞰眼下的锦绣江山,感叹道:“许还,东野,我想拜托你们两人一件事。”

    李东野忙道:“请尽管吩咐。”

    许还没言语,他在垂泣,他晓得,这位一手平定了天下,缔造了大宋江山的盖世君主,后又创立剑墟,稳定了大宋气运的绝世高手,终于要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白须老者微笑道:“这天下,我始终还是放不下。西北虎狼虽如今尚在襁褓,但以后必将是我大宋劲敌啊。所以,我想拜托你们,在你们修炼至大乘前,替我镇守大宋西北,作为我大宋的第一道屏障。”

    许还道:“臣自当尽忠职守!”

    李东野道:“臣万死不辞!”

    白须老者笑道:“好。有你们三个替我守着,我便放心了。”

    李东野蹙眉道:“还有一人是谁?”

    白须老者微笑道:“你们不必多问了,他在替我守着皇宫,守着那群子孙呢。”说罢,老者凭空一拿,一个锦盒跟一根拂尘便被其从剑下的黑水潭里取了上来。老者把锦盒交给许还,把拂尘交给李东野,道:“西方毛古小镇,北方天碍山便是你们各自的归处!”说罢,老者大笑一声,纵身跃下巨剑,飘然而去。

    许还跟李东野在垂泪,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老者的姓名。

    他叫,赵归印。

    ……

    ……

    许东芝醒了,已是晚上,那个男子已不知去哪儿了。许东芝低着头,低吟几句,便站起身子,昂首阔步的出了山洞。洞外的风很寒,空中的那轮蓝月更加诡异。许东芝感觉很冷,她抱着胳膊,彳亍着往山下走去。

    “他去哪里了,我又该去哪儿呢?”

    忽的,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等好久了。”

    许东芝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她已回到了临安,林三川笑着站在她面前。许东芝也笑了起来,道:“好,孙儿还是蛮乖的,走咱们去找那东野老……”许东芝瞟了眼一脸尴尬躲在林三川身后的漉竹,顿了顿道:“去找东野老道!”

    今日便是东野道人的散功之日。

    东野道人在闭关前,会在地宫内填上三千斤朱砂,朱砂有储藏真气的功效。东野道人如今已行将腐朽,而他体内的庞大真气就如同一座庞大的山峦,时时刻刻把东野道人压的喘不过气来。殊不知,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对于东野道人来说,却是巨大的负担。

    东野道人若想延续寿命,就必须先把一身功力散去,参悟新的境界。而在参悟成功后,东野道人便会施展鲲鹏总略,把储藏在朱砂内的真气重新纳入体内。而这朱砂用过一次,便失去了效力,下次闭关需得重新采办朱砂。加上东野道人如今闭关的次数愈发频繁,这朱砂的需要,唯有大国可以满足。

    漉竹走的很轻快,很欣喜,这让常人见了头痛的榕树林,对于她来讲,却是轻车熟路。在她的带领下,许东芝等人很快就来到了地宫入口。

    许东芝忽然道:“小妮子,怎的一路上也没瞧见个你的同门?”漉竹一怔,蹙眉道:“我只关心自己的事,却忘了今日是师父闭关的要紧日子,师兄弟们应该在给师父他守关呢。前辈,我们还是先走,等改日再来。”

    许东芝微笑道:“来都来了,还走什么。”说着,许东芝给林三川使了个眼色,林三川会意,笑道:“奶奶,我看漉竹道长说的有道理啊,不如咱们……”

    “嘭!”

    林三川趁漉竹在专心听自己说话时,一掌击在她的后脑勺,打晕了她。许东芝微笑道:“孙儿,做的漂亮。”林三川笑道:“是奶奶指导有方。”

    许东芝沉下了脸,凝重道:“这东野老狗手下的一帮弟子可都不是泛泛之辈。孙儿,一会儿下去了,你便用奶奶教给你的功夫跟他们周旋,虽只须你抵挡个弹指的工夫,但还是会有丧命之危。你若是现在后悔,还……”

    “奶奶,快下来!”

    林三川仿佛没听许东芝说话,他已经把地道的入口给打开了。不知怎的,许东芝的眼眶一红,她赶忙扭过头,淡淡的道:“好,咱们走。”

    走在阴暗的地道里,许东芝的神思不禁恍惚起来,她想起在那白帝城下,她的爷爷许还曾与一神秘高手有过一招的争锋。就是那次过招之后,许还便一度沉沦,不禁放弃了寻找下一任的毛古镇主,本已岌岌可危的身子也彻底崩塌。但他在死之前,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放弃毛古小镇,于是他逆转鲲鹏总略,强行把自己的一身功力传给了许东芝。许还在死之前,念的最后一个名字,是李东野。

    许东芝自小被许还收养长大,二人的虽不是亲爷孙,但感情更甚。许东芝岂是会安分待在小镇里的人,于是她安葬完许还后,便下了山,去寻李东野报仇。不错,她来临安的目的,只是来报仇。她的爷爷,也早就死了。

    在要踏出地道时,许东芝忽然想起了那个男人,她终于记起了那个男人是谁。

    林三川的手心已全是冷汗,在要出地道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他调动起全身的真气,随后不再犹豫,如同猛虎般的冲了出去。

    但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他瞧见了一地的尸体,跟一鼎被朱砂淹没的巨大丹炉。丹炉上还盘坐着两人,一老道,一中年道士,这两个道士的双掌打在对方的胸膛之上,像是被冻僵了般一动不动,就那么诡异的僵持着。许东芝也看到了这一幕,她也怔住了。

    忽的,那老道凄惨一笑,语气悲怆的说道:“三百年来,此时此刻,为师最孤独啊!”说罢,老道双掌往前一推,那中年道士便滚下了丹炉,一动不动的躺倒在地,像是死了。那老道也如同失了全身力气一般,身子往后一仰,直挺挺的滚下了朱砂小山。

    许东芝登时醒过味儿来,厉喝道:“老狗!拿命来!”说罢,她夺身朝那老道冲去,林三川随后跟上。

    那老道便是东野道人,他现在七孔流血,显然只剩一口气了。林三川停了下来,他瞧着面前的朱砂小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抓了一把朱砂,仔细瞧了瞧,搓了搓,豁然道:“奶奶!这哪里是朱砂,明明是蘸了猪血的红沙子!”

    许东芝冷笑道:“这老狗一生作恶多端,到了却被自己的人给坑了,真是因果报应,老天有眼!”

    东野道人此时已奄奄一息,他看着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许东芝,轻声道:“你就是许还的弟子吧?”

    许东芝本要一掌砸在东野道人的头顶,但她忽的停了下来,直视着东野道人,微笑道:“不错,我今日就是要来为爷爷报仇的!”

    东野道人凄然笑道:“好啊,许还收了个好徒弟,他比我强。我这个叛师之人,最后也落得个被弟子所叛的下场,天道轮回啊!来吧,孩子,动手吧。”说罢,东野道人闭上了双眼。许东芝一掌落下,但她的手在离东野道人的头顶只有半分距离时,却忽然停了下来。林三川问道:“奶奶,怎的了?”

    许东芝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但大仇得报后,许东芝却没有感到半分释然,她感到很难受,就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突然偃旗息鼓。

    这时,那倒在地上的中年道士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的站了起来,林三川心生警惕,赶忙摆出架势准备大战一场。但这中年道士却连瞧都不瞧两人一眼,他眼神涣散,痴狂的大笑道:“我成仙师啦,我成仙师啦!”说着,他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地宫。许东芝又瞧了东野道人一眼,转身欲走。林三川忽瞧见从东野道人的怀里滑出来一本书,林三川好奇的拿书一观,随即笑道:“奶奶,这东野道人还真是个好师父,这日日讲经教学,从未缺席过……”

    “别说了!”

    许东芝一声大叫,把林三川吓呆在原地。林三川看向许东芝,只见她抱着身子,很是无助的蹲在地上,喃喃的道:“别说了……别说了…就当我大丑得报了吧……”

    忽的,许东芝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林三川喊道:“奶奶,你做什么去!”许东芝道:“办一件早该办的事。”

    ……

    ……

    大内,金銮殿

    隐隐约约的瞧见那龙椅上坐着一个人。

    忽的,听见那人淡淡的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提着个灯笼走了进来,灯光照亮了她清丽的脸庞,也照亮了龙椅上的那人,是赵篆。

    女子微笑道:“秦中徽死了。”

    赵篆微笑道:“秦蒋都死了,这庙堂也该轮到你们做主了。”

    这时,又有两个男子走了进来,一中年,一青年。中年男子笑道:“陛下这是什么话,庙堂之主永远都是陛下,微臣自当尽心辅佐陛下。”

    赵篆问道:“仙师去哪里了?”

    女子笑道:“他说要去做一件事,过会子才能来,但他不来的话,不是更皆大欢喜么?”

    赵篆蹙眉道:“什么意思?”

    女子微笑道:“谁让仙师爱喝茶,奴家便在他喝的茶里下了些名贵的药材,只要仙师一运功,他的脑子便会被冲坏。”

    赵篆道:“姑娘好厉害,若你不是女子的话,这天下就该你来坐了。”

    女子咯咯笑道:“奴家只是想当个出谋划策的谋臣,却没想到接连找了几个主子都是酒囊饭袋,没办法,奴家也只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赵篆微笑道:“现在仙师不在了,三位孤身闯入大内,难道就不怕朕设下埋伏,杀人灭口么?”

    女子摇头道:“百害而无一利。不管陛下曾经是谁,陛下现在就是陛下。奴家等人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蒋秦已死,难道陛下就看不出奴家等人的用处么?况且……”女子打了个响指,二三十人就从这金銮殿的各个角落里闪了出来。赵篆眉尖微蹙,女子微笑道:“况且我们不介意再换一个皇帝,但陛下大可不必担心,虞环子是要操控陛下,而我们只是想与陛下合作。”

    赵篆笑了,点头道:“姑娘是聪明人。”

    女子笑道:“陛下也很聪明。”

    中年男子冷眼旁观着,忽的,他开口道:“这次也要多亏柴关山没出来搅局,反倒还帮了咱们一把,说起来咱们还要谢谢他。”

    女子笑道:“他这个人最爱自作聪明,但他却不知道,他自始至终都是咱们手里的一颗棋子。他自以为换了一张脸,又继承了蜀中王的势力,便能跳出棋盘了,但他却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这咱们的计划之中呢。说起来,爹爹,这还要多亏你寻来的那位高手,竟然有一手起死回生,改头换面的换心换脸绝技。”

    中年男子微笑道:“只能说是天助。”

    中年男子话音未落,就听殿外有人笑道:“怪不得进北莽的路有很多条,你哪条都不走,非要选戍北城。怪不得我隐藏起来的身份,对你们来说,却是一目了然。”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柴关山穿着一身宽大的玄色袍子,脚踩阶梯,缓缓的走将上来。最后,他在殿门前站定,用目光扫过面前的众人,微笑起来。

    忽的,那年轻男子疯狂喊道:“你们答应过我,要置他于死地!为何,为何他还活着!”

    柴关山微笑道:“刘夫堂,刘先生,害死结发妻子,该当何罪?”

    刘夫堂喝道:“是你!是你害死我夫人的!若不是你,我怎会装疯卖傻!我若不装疯卖傻,我夫人又为何要带我去寻医问药。若我夫人不带着我跋山涉水,又如何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柴关山淡淡道:“你明明可以制止你夫人,为何还要对其放任自由呢?”

    刘夫堂眼神飘忽,嗫喏的道:“我怕……我怕她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啪!”

    中年男子一掌拍碎了刘夫堂的头颅,微笑道:“残害结发妻子,该死。”

    柴关山笑道:“想不到出了名的老实君子段清流,不光城府深远,一身武艺,也非同凡响。”

    段清流此刻的脸上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那几分怯懦,全然被狡狞跟奸诈占据了。柴关山摇头道:“也是我太笨,一个老实的段清流,又怎能生出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段云楼,段小姐呢?”

    女子裣衽行礼,嫣然笑道:“奴家恭迎总舵主莅临。”这女子,赫然就是段云楼!

    柴关山笑道:“现在的总舵主,应该是段小姐了吧?”

    段云楼掩面笑道:“姐夫,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把覆族交由我打理,我自当尽心了。”

    柴关山蹙眉道:“但我不明白,你是如何躲避了韩太忠跟宫芮的监视,在北莽跟临安之间自由行动的。”

    段云楼微笑道:“这还不容易,舵主把他们当手下,而奴家把他们奉为上宾。”

    柴关山点点头,又看向了龙椅上的赵篆,淡淡道:“听你们说想换个皇帝,不如这个皇帝让我来做如何?”

    赵篆闻言身子一僵,大喝道:“二位爱卿,还不把这个逆贼给朕拿下!”

    段云楼身子一软,双臂搂住柴关山,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痴痴笑道:“总舵主,这恐怕不行,你是个早该死的人了,你现在最好去死才对。”

    柴关山微笑道:“这说的也是,但诸位可以朝外面瞧瞧。”

    段云楼斜眼一瞧,登时怔住了,她只见在遥远的城外,一排排的烟花正有规律的爆炸升起,渲染了整个天空。段云楼却瞧不见烟花的美丽,她颤声道:“你何时把蜀中王的军队掉到临安的!根据我的情报,蜀中王的军队可一直都处在按兵不动的状态!”她认得,这是蜀中王军队用来传代信息的讯号。因为蜀中军队常年在南域征伐,而南域又多瘴气浓雾,用烟花传达消息,比较显眼。

    柴关山道:“但你们却没有注意,近日来进城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你们会施展障眼法,难道我就不会么?你们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然后我手下的人马便会杀入临安,屠城。待明日朝阳升起,天下不知会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段云楼松开了柴关山,往后退去两步,连忙对段清流使眼色。却不成想,段清流已跪在地上,恭敬的道:“这天下本来就该是柴家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而已,陛下,请登基吧。”

    柴关山微微一笑,缓缓的向龙椅走去。赵篆已缩成了一团,他嘶吼道:“这是我的皇位,谁都不能夺走!”

    柴关山连瞧都没瞧他,一把抓起他的脖领,便把他扔了下去。眼看着柴关山就要坐在龙椅上,段云楼是一脸的焦急,反观段清流眼里,却是狂热的期许!柴关山没坐下去,他又立了起来,段清流迫不及待的喊道:“陛下,您登基,您登基啊!”

    柴关山微笑道:“我从前在一条大江下碰到过一位前辈,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觉得很是有趣。而最近,我的一位朋友,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同样有趣。我打算把这两个故事揉一揉,讲给二位听,望二位莫要嫌烦。”

    段清流连声道:“陛下,您快些登基!”

    柴关山却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话说在金陵鹰门下,蛰伏着一位拥有千年道行的不世高手,按理说,凭他的修为,早该飞升成仙了。但却没有,终其原因,是因为他所修炼的功法,乃是的逆天邪术。修炼此功法,虽能让人的修为一步登天,但却无法成就大道,而且日日都要饱受非人的煎熬。于是这位前辈就想了个法子,他想扭转这天地气运,强行逼出天阙。于是他便把经过那条江面,自己觉得能改变气运的人引入江底,传其本事,助其成就大业。他这法子虽笨,但却捞到了一条大鱼。他其中的一个弟子真的改朝换代,做了皇帝。”

    段云楼蹙眉问道:“那你说的那位前辈,可飞升了?”

    柴关山嗤笑道:“他怎么知道,在此之前,这天下战乱不休,日日都在改朝换代,天下间的那点气运早就被糟蹋干净了,这次改朝换代,能顶什么用。”他顿了顿,接着道:“后来那当了皇帝的年轻人也感受了这功法的弊端,他这权御天下的日子过惯了,便想着飞升成仙。但他也晓得,自己越修炼,越成不了仙。最后,他想到了跟那位前辈一样的法子,改朝换代,推翻自己的王朝。”听到这里,段云楼不由得冷笑一声,好似在笑柴关山异想天开。

    柴关山笑笑,接着道:“为了朝天阙,他可是废了不少心思。他先是创立了一大门派,稳固己国的气运。待天下各处气运逐渐回归原位后,他又把自己修炼的功法传给了自己的两个手下,并假仁假义的让他们替自己镇守己国西北两方的关隘。但修炼这个功法会是怎样一个下场,他自己是深有体会,他清楚,自己的那两个手下意识到受骗以后,会是怎样一个后果。结果也如他所料,北方关隘大开,敌兵入境,但他亲手缔造的这个国家还是顽强的很,却是没有就此覆灭。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后来他寻到了一个自己觉得能扭转气运的人,于是他想尽办法将其逼到绝路,培养他对这个国家的仇恨。没让他失望,那个人现在就要坐皇帝了,就要改朝换代了。”说罢,柴关山看向段清流,微笑道:“朕现在是该叫你段清流,还是赵归印,亦或者是剑墟始祖,又或者说是守天下的第三人?”说到这里,柴关山忽的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

    段云楼怔怔的看向段清流,颤声道:“爹爹……您是我爹爹么?”

    段清流的目光此时全放在了柴关山身上,突然听得段云楼一问,随意回道:“自然是,但我的后辈不知有多少,你着实无关紧要!”说罢,段清流,不,是赵归印。赵归印重重的叩在了地上,咆哮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语未毕,金銮殿内突然狂风大作,肉眼可见的气运大漩涡以柴关山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赵归印狂笑道:“来了!来了!”蓦的,他回头望去,只见在遥远的城外,一道巨大的宫门缓缓的升上了中天,遮挡住了那轮妖冶的月亮。

    “三百年啦,三百年啦!我要成仙啦!”

    赵归印说罢,纵身越出金銮殿,朝那天阙飞去。柴关山蓦的一凛,他将大袖一挥,喝道:“去!”

    倏地一下,两根人棍竟从他的袖口中飞了出去,向着赵归印追赶而去。这两人赫然是沈混沌与孙穷奇!

    孙穷奇大笑道:“好小子,你说的没错,这可真是块肥肉!”沈混沌娇喝道:“老混蛋,莫要轻敌!”孙穷奇笑道:“沈妹子,你也太小瞧我了!”说着,孙穷奇那没有四肢的身子竟格外灵敏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儿,陡然加速,一嘴就咬在了赵归印时左肩上。赵归印的速度一缓,沈混沌见势也咬了上去。赵归印目光炯炯,他冷笑一声,竟将全身的真气如同泄洪一般的放出,他嘶哑道:“吃吧,吃吧!我马上就要得道成仙,这臭皮囊就留给你们!”赵归印是何等修为,一身的真气如同汪洋大海,不可测其深。孙穷奇跟沈混沌只是吸食了片刻,便全身鼓胀,再也支撑不住,只得松开了赵归印任由他离去。柴关山一怔,他没想到,自己预备的这杀手锏,对于赵归印来讲,就如同两只蚊子,不值一晒。

    但这时,一人一剑却陡然冲天而起。

    赵归印感受到了背后升腾起了锋利剑意,那是一柄足以杀死他的剑。他不由得把速度提升到极致,但那剑客却穷追不舍。他挽了一个又一个剑花,竟当空在赵归印的身后施展起了凌迟酷刑。赵归印感受到身上的肉一片片的脱落,他不痛苦,反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意,终于,终于要摆脱这幅让他备受煎熬的臭皮囊了!

    只差一步,就可撞入天阙。

    剑客收剑,他已经不需要再挥剑了,因为赵归印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头颅,一幅骨架,跟掉在骨架上的五脏六腑。但赵归印还没死,他的眼神狂热,他马上,就能成为于天同寿的神仙了!

    “扑哧”

    赵归印一头扎破了天阙大门,但转瞬,赵归印的眼神又陷入了迷茫,他心道:“原来,这仙界与人间也没什么两样。”终的,他闭上了双眼,往下坠去。

    吴公公心中郁闷极了,他没想到驸马爷交待给他的美差竟然是当孩子王,不仅要带一群孩子放烟花,还要带他们放起一个巨大的风筝。吴公公累坏了,他解开衣衫,用手帕给自己扇着风,他喃喃的道:“可累死咱家了。”

    但转瞬,他的眼前就是一黑,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他的脸上。吴公公把自己头上的异物扒下来,一瞧,花容失色,当场晕了过去。

    那是一幅肠子,血渍呼啦的肠子。

    金銮殿里

    柴关山呢喃道:“他应该死了吧,董平,你的仇,得报了……”说罢,柴关山离开了龙椅,走到殿下,他看着宛如失去了魂灵的赵篆跟段云楼二人,沉声道:“跪过来。”

    他二人怔了一会儿,旋即卑服的跪伏在了柴关山的脚下。柴关山一脚踩在赵篆的背上,一脚擦在段云楼的手上,淡淡道:“以后,你还是这大宋的皇帝,但你得叫我陛下,叫一声来听听。”

    赵篆颤抖道:“陛…下……”

    柴关山笑了,他又对段云楼道:“以后,你就是覆族总舵主,但你……”

    段云楼是个聪明人,柴关山一语未毕,她便抢道:“舵主!”

    柴关山往殿外眺望过去,那轮蓝月忽的变的赤红。与此同时,天地间气运狂转,在九天云端,一道恢宏古朴的大门终于露出了它的真正面目!

    那,是天阙!

    霎时,无数道流光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朝那天阙蜂蛹而去,其中有一道赤红色的流光格外凶猛。那道红色流光,来自鹰门,来自江下。

    骤然,天雷大作!

    今夕,朝天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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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