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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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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虎啸龙吟 第一章 瑞雪兆丰年

    大宋天宝元年正月,戍北城,大雪。www.uu234.net

    自从宋国将北莽三十六州郡割让给大凉后,边关的战士就很久没饮过如此浓烈的风雪了。

    用黑宝的话说,今年冬天,总算看不见戍北城哭喽。

    一座城银装素裹,一群人声势冲天。

    茫茫雪原之上,数千将士已经操练起来。那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却被将士们身上散发的热气融化在半空之中。

    戍北城刀枪总教头韩清淤立于城头,他打一拳,底下的将士也跟着打一拳。他每出一拳,都见有淡淡的气流从他拳上蔓延荡漾。

    作为一名通了六脉的高手,他的确有当这个总教头的资本。

    忽而,他猛的变拳为爪向前掏去,这一招黑虎掏心,乃是练武之人必修的形意拳基础招式。

    但他刚打出这一招,却听到旁边有人扑哧一笑。

    “韩教头,你这一招,可真算的上是虎头蛇尾。虽有老虎的勇猛,但无老虎的气势。落了下乘,落了下乘。”随即,说话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说话这人是个放浪不羁,裹着裘皮围脖的俊俏公子哥。这人叫董平,是戍北城的守城将军三年前从送善湖的冰层里刨出来的。

    记得那年冬天也下着大雪。

    韩清淤对下面吼了一嗓子:“自行操练。”便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满是胡茬的脸,他瞟一眼那躺在摇椅,还打着伞的董平说道:“啧啧,以董参军的武学造诣,怕是进那剑墟也不成问题。”

    韩清淤的话里话外满是嘲讽,全大宋的人谁不知道,那第一剑宗剑墟原先在北方沧州。七年前,也随着割地一并归了大凉。

    “剑墟啊…”

    董平抬起头看看前方,他抿着嘴,俊秀的眉眼皱在了一起。韩清淤有些惊讶,他从没见过这么严肃的董平。

    严肃了那么一丁点时间的董平猛然站起来,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那地方,没风骨!”

    说罢,这浪荡公子便撑着伞,提着裤脚一蹦一跳的走了。

    跟董平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变态,只是怕弄脏了刚从城里裁缝铺新作的衣服。

    韩清淤释然,董平还是那个二十郎当岁,一脉都没通的后生。一个穷讲究的没落纨绔。

    他也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来人!把董参军坐过的椅子劈了,给弟兄们烤火!”

    韩清淤不喜欢董平,是因为董平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但总喜欢跟他谈论武道。又因为这从半路杀出来的小白脸,莫名其妙的就当了这戍北城的参军。更因为这董参军,是头毒老虎。

    有人厌恶,就有人喜欢。

    当董平打着伞进了城里的赌坊时,那满屋的赌徒便欢呼起来。一群人停下手中的行当,朝董平簇拥过去。董平就好这口,当每个月领了军饷,他便来这赌坊里玩上那么一手。这里的常客有谁不知道,逢赌必输的董参军。

    看着这群人灼灼的目光,董平知道,他们是在瞅着自己荷包里的这点银子呢。

    一人搓了搓手,笑呵呵的问道:“董参军,今日开大还是开小?”

    董平也学着他笑呵呵的搓了搓手:“还差三天就是正月十五,图个彩头,豹子全压!”

    那些人哗的一下散开,把怀里的银子全都压到了大小之上。

    军中的伙夫老王抹了把鼻涕,老泪纵横道:“董参军,小老儿心疼你哟!”

    说罢,老王将棺材本压在了那豹子上。

    孤零零的两粒碎银,就像是孤独的董平和老王。

    老王的孤独在于他那替大宋浴血奋战多年的儿孙,全都埋骨在了他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到达的北莽三十六州。

    董平的孤独在于他的灵魂。要是他知道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折了脊梁的大宋,他宁愿冻死在那送善湖里。

    董平喃喃自语:“老王啊,有时候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就是残留在你们这些不死老兵身上的那点精气神。”

    说罢,董平一拍那赌桌,一声高呼:“开!”

    那气势,声震星河!

    随其一起震颤的,还有那桌上的银子,满屋赌徒的心。这董平,何时这么有魄力了?

    董平心里着实瞧不起这群赌棍,要是他们用诓骗自己这几两碎银的心思去对付大凉,那三十六州怕是早就收了回来。

    筛盅一开,三个浓艳的红点灼烧着众人的眼。

    董平赢了,把自己输掉的银子连本带利的全都赢了回来。

    当董平用长衣下摆兜着银子,打起伞走出赌坊时,那些赌徒的眼神还是木讷的。董平跟老王在银白的长街上行走着,那一溜平房上堆满了积雪。

    快要十五元宵,这街上未免显得太冷清,长街上只有几个穿着小花袄的小童在追逐着一盏破碎的花灯。

    董平跟老王今天像是换了个个,老王捧着银子喜笑颜开,董平皱着眉愁容不展。

    “董参军,董参军,看这大雪,相必今年是个好年景!”老王哈哈笑道。

    董平释然,是啊,今年肯定会好。

    他笑了起来,一把将那伞撇了。

    “瑞雪兆丰年喽!”

    满兜的银子全被他洒到了天上,银白与雪白交错,这一瞬间,灿烂的紧。

    得了痛快的董平,马不停蹄的去城西找黑宝。一听黑宝,大多人都会想这是个半大的顽童。但黑宝却是个三十六岁的中年人,一个满肚子才华,却落了半辈子第的抑郁读书人。

    这满城的人里,能得董平喜欢的人不多,黑宝是一个。因为黑宝每次见他,都叫他公子。

    董平晓得,这戍北城里的人都知道他是被守城将军马安生从送善湖里刨出来的。一个没习过武的人,哪儿能在冰里活上几天几夜。所以城里的人明面叫他董参军,暗地里都喊他妖孽。

    妖孽和董参军这两个称呼,董平都不喜欢。他唯独喜欢黑宝喊他的这一声公子,这一句公子比最娇的美人柔软,比最香的珍馐可口。

    黑宝家的宅子很大,祖上传下来的。

    当董平进了那大宅子时,黑宝正穿着一件单衣捧着一本前朝词人李寅写的《潼关怀古》诵读。

    一看黑宝这幅模样,董平不由得想起了前年下冰雨时的场景。前年的冰雨下的很大很凉,当所有人都往家里跑时,黑宝却狂奔到了戍北城外。他指着那斑驳凋零的城墙大喊道:“城,哭了!”

    黑宝长得丰神俊朗,但那剑眉星目却皱成了一块假山石。

    “先生好。”董平恭敬的说道。

    “公子好。”黑宝把腰折的很低,更加恭敬。

    董平以为自己与黑宝是知己,但黑宝却觉得董平与自己更像是主仆。

    董平将伞合拢,放到满是积雪的桌子上。雪还在下,不一会儿,静坐着的董平就成了个雪人,黑宝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等到大雪将两个人彻底掩埋,董平才用力甩了甩身子,打着哆嗦,颤声道:“一柱香了,快进屋暖暖。”

    那高耸的雪堆里,黑宝没有回应他。董平将那大雪扫起,露出里面已经冻僵了的黑宝。

    董平将黑宝抗进家徒四壁的屋子,升起了一堆炉火。火盆里的柴毕毕剥剥,在大雪天里这声音格外醒脑。

    两年前董平跟黑宝约定,要是这戍北城下雪了。两人便什么也不干,就在大雪里静静地待一个时辰。

    董平手里的烧火棍在火盆里翻来翻去,见黑宝醒了,他嗤笑道:“黑先生,你可是真蠢。穿件单衣,就敢在风雪里挨着。”

    黑宝咳嗽了两声:“既然跟公子约好了,就该言出必行。”

    “明年该是个好年景,等开春榜了黑先生就去吧,今年也该你拿个状元了。”董平喃喃轻语。

    “哦,春试。是该去。”黑宝黑先生裹了裹被子,这一席尚暖。

    “现如今大宋瘫烂如泥,朝里缺黑先生这样的硬骨头。这几日,我也要走了,今日来此既是兑现承诺,二是来与先生道个别。”董平淡淡道。

    “公子要走!”黑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板上坐了起来。

    “嘿嘿,先生不用如此激动。如今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先生的救国之法是靠取得功名入朝为官,而我的救国之法则是去当个高手,最最顶尖的那种高手。”董平笑道。

    “去吧,公子去吧。三年前公子从送善湖出来时,我就知道公子不是我这等凡人。但公子要去哪儿寻这成最最顶尖高手的法门呢?”黑宝说道。

    “北边,曾经的宋,现在的辽。”

    黑宝略微错愕了片刻,但瞬间脸色就平静了下来,嘴里重复道:“去吧,公子去吧……”

    今日不光是戍北下雪了,下雪的还有北莽三十六州,大辽国的全境。

    大雪笼罩千万里,这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再没有界限。

    这大雪会带来的是瑞雪兆丰年,还是永夜将至。

    董平不知道,黑宝也不知道

第二章 你的眼睛像星星

    当大雪下了一夜还没停时,董平便知道,烦心事要来了。www.uu234.net

    果然,宋国的长城边防工事就因为下大雪暂时搁置了下来。朝里的两院百官,包括底下各州府的知州与通判,监军与守备皆是头痛。

    他们本以为到今年年底,这抵御北方的长城就能修好,自己也能安心领几年俸禄。但现在看来,这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何时。

    大辽得了好处,近几年应该不会对大宋动手。但这也难说,被割让的三十六州几乎要顶上原先大辽半个国家大小。听说今年大辽为了管理这三十六州新设立了个南院大王府。天知道那新来的南院大王会对大宋有什么动作。除却大辽,还有西方的狼夏,南边的蛮夷都对大宋虎视眈眈。

    作为曾经世俗的第一强国,敢把佛道儒三家修士拉下神坛踩在脚底的大宋,现在也被万难压断了脊梁。董平这三年来无时无刻想的不是将大宋的脊梁掰直。

    在三年前那场改变大宋命运的战争里,董平以为凭借大宋军中高手,再加上一些排兵布阵的手段就足已打败大凉。

    但当他看到战场上,那一位来自大辽国的绝世修士以一人敌百万人时,他是愕然的。高手他见过不少,但凭一人之力就能改变一场战争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或者说,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战争的残酷。以那个人为目标,这是董平在送善湖的冰层下打定的第一个主意。

    雪大概落了有二尺厚,戍北城外的营帐在积雪处露出半截身子,像极了一座座坟茔。

    今天这武是练不成了,韩清淤跟几个裨将被戍北守将马安生叫到了营帐里。马安生怕冷,所以他的营帐里总是放着两个火炉。韩清淤等人是武道好手都不怎么怕冷,当他们一进马安生的营帐,就觉得热烘烘的不舒服。虽然身体不痛快,但他们没人敢吭声,个个站的笔直。

    马安生正盘坐在桌前,书写着一封折子。等折子写完了,韩清淤与几位裨将已是留了一脑门的汗。

    “怎的?能忍住冷,就忍不住热了?”马安生抬起了头,他应该是个面容英朗的中年男子,但他右脸颊上的几方红疤遮住了他的风韵。

    要说马安生也是个奇人,他本是个进士,也在某州府里当过师爷。可后来马安生喝醉了酒,将知州老爷给抹了脖子。刺青发配是免不了的,但在这发配的途中却让马安生跑了。逃犯马安生做了土匪,往后虽也让官府抓过几次,不过也都让他给跑了。

    马安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典型代言人。当宋凉开战时,马安生带着一帮兄弟入了伍,拼出了几件战功。现在也混成了个守城将军。

    “咱们这修炼之人应该顺应天地的变化,这该冷了咱就得忍住冷,这该热了咱就得忍住热。可现在这该冷不冷,叫人难受。”韩清淤忍不住顶了两句嘴。

    马安生怔了怔,笑骂道:“糙人!”

    “话糙理不糙。”

    韩清淤合乎时宜的补上了一句,他是很会拍马屁的。他知道马安生喜欢憨厚的人,所以他每次见马安生都要做出一副憨厚模样。而这憨厚也恰到好处,没有装傻充楞,更没有一丝谄媚。

    “你们几个招呼士兵把营地的雪扫了。”马安生道。

    几个裨将应和下来便出了营帐,帐里就剩下了马安生与韩清淤。马安生敲敲桌上那封折子:“韩教头,麻烦你将这折子送到知州府。”马安生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无论谁去讨好他,他都会将这分寸感把握到极致。

    韩清淤略有些失望的去拿桌上的折子时,马安生冷不丁的问道:“董参军去哪儿了?”韩清淤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碰上马安生问了,他就得好好告一告董平的状。

    他这一肚子话还没说出来,就听马安生自嘲的笑了笑:“哈,我都忘了。董参军每年的正月十四,都是要去净月庵礼佛的。”

    “是…是。”韩清淤只觉得自己腮帮子阵阵发疼。

    ……

    ……

    董平在两条修长的大腿上翻了个身,正好把脸贴在他面前的高耸胸脯上。他深深吸了一口,轻声道:“香。”

    “睡醒了?”娇弱甘甜的声音把董平的耳朵弄得酥酥的,他翻身坐起一把将头发散乱的娇媚佳人搂入怀里。

    “睡醒了。”

    董平向来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他对一位曾经的好友说过,自己没女人活不舒坦。

    躺在他怀里的是净月庵的静心尼姑,要是比风骚的话,怕是没人能比过董平的。他第一次来净月庵礼佛,便跟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净月勾搭上了,当时这庵里除了净月还有个老师太。老师太活着时,董平还有所收敛。如今老师太死了,他来这净月庵便勤了起来。

    净月秀眉微蹙,她用内衫怜爱的为董平擦了擦汗:“情哥哥,刚才是做了噩梦吧。看这满头的大汗。”情哥哥这三个字是净月从女香客的嘴里听来的,这三个字是她唯一知道的情话,也是她觉得最动听的情话。

    董平流汗是因为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全大宋的人追杀。那些人一边追还一边骂他罪人,领头的是个穿黄袍子的。他回过神笑了笑,轻声道:“没事。只不过是梦见被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净月轻轻捶打了一下董平的胸口说道:“你呀!净胡思乱想,有几千将士围着你,有谁敢把你五马分尸。”董平捏了捏净月的耳垂,颇有深意的说道:“能把我五马分尸的,当然只有你啊。”

    “我?”净月一脸迷糊。

    董平唉声叹气,净月毕竟是净月。要是这句话是对卞州的妓子说,怕是她们早就羞红着脸来拍打董平的胸口了。

    董平左思右想,挑了句净月能听懂的情话说道:“你的眼睛像星星。”净月顿时羞红了脸,她把圆滚滚的下巴抵在董平的肩膀上,眯上水汪汪的双眼,张开红唇漏出皓齿,欢喜道:“情哥哥,你的眼睛也像星星。”

    殊不知,净月嘴里的情哥哥董平是个最绝情的人。他现在怀抱香玉,口吐温柔。但他的心却早飞到了戍北城外的大辽国,走,他早想走了。想要掰直大宋的脊梁,成纵横天地的高手。一直窝在戍北城里肯定是不行的,戍北城里那些所谓的高手,董平压根就看不上。

    回大宋。董平也想过,但很快就就将这个念头打碎了。先不说大宋有多少人想杀了他,单说大宋的武力就比不上大辽。虽然董平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大宋的气运现在全在往大凉跑,高手也在往大凉跑。董平总在心里骂他们没风骨,但如今,他也要往大辽跑了。

    去他乡,总需要一个契机的。董平在等,最近他感觉这个契机要来了。

    董平曾以为自己真的是绝情人,他本不想在走之前来净月庵的。但真的快要离开时,他却不由自主的来了。

    离别的话,董平不愿说,不想说,不敢说。最后再留一句话吧,董平将略微冰凉的唇印在净月的额头上,说:“你的眼睛像星星。”

第三章 恰似故人来

    当董平悠哉悠哉的回到营地时,已是第二天晌午。m.www.uu234.net几个士兵正吃了午饭,躺在草垛上聊天打屁,一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光鲜亮丽的董参军。

    这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就起了身。草垛上的积雪噗噗落下,将几人的心思也显了个明白。他们是韩清淤的心腹,前天韩清淤去知州府时已对几人交代下,找个空挡教训董平一番。

    这几个老兵油子别的本事没有,折腾人的手法倒是不少。说话间,几人已经嘻嘻哈哈的将董平给拦了下来。

    董平本正窝在被里睡的正香,但架不住净月的百般催促。硬生生的将他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喂了他斋饭,给他更了衣。董参军本是不愿意起的,只因净月说道:“十五上香的人可多。”

    董平便麻利的起了床,任由净月伺候完,就从后门钻了出去。董平虽浑,但他也不忍破坏了净月的清白名声。

    一路的的风寒虽冷,但白雪皑皑也足够赏心悦目。唯一不美的就是挡在他身前的这三人,董平心思通明,这三人的来意他也清楚,不过他今日心情好,无意与他们纠缠。董平侧开了身子,玩笑道:“三位军爷要是想过去,那便请。”

    这三位对视一番,这般随和的董平,他们还没见过。中间那没戴头盔,只围了条发箍的军哥说道:“董参军这是去哪儿快活了一晚上,这满天的风寒,也冻不青董参军这张小白脸。”说罢,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小白脸这三个字无疑是用来骂人的,董平一听心里就有些恼了。他似笑非笑道:“快活谈不上,倒是碰见个老神仙,教了我几招防身的功夫。”

    三人都是憋着笑,这董参军什么斤两他们哪里不清楚。一个弱不禁风,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小白脸而已。

    那头箍军哥大笑道:“那董参军看看我这套拳法如何!”

    这位军爷说练就练,两只斗大的拳头带起咧咧风声,呼啸的拳影不停在董平眼前闪动。那两人在后面窃笑,他们想看董平出丑。但没成想,董平除了头发被拳风吹了散乱,脸上倒是毫无惊惶之色。

    一套拳打下来的头箍军哥平复了气息说道:“董参军,你看我这套拳法如何?”

    董平揉了揉眼角的黑痣道:“武士修行的第一境界名为通脉境。所谓通脉要通两腿之脉,躯干之脉,双臂之脉,与天灵之脉。军爷这两腿之脉都未通,反倒先去学拳了,可笑。底盘不稳,拳头就发飘,也不知道韩清淤这个教头是怎么当的。”

    这三人本是来找董平不痛快的,但董平这一番话说罢,他们三个倒是先面红耳赤起来。

    “要是嘴也算一脉,那董参军相必早就通了!”后面一个黑脸军哥吼道。

    董平嗤笑一声道:“平日也没少指点你们,但你们也没往心里去。正好今天得了空,那我们来比划比划。”这番话正好中了三人的下怀,他们今日本只是想戏耍董平一下,占些口舌便宜。但这董平不识趣,非想受皮肉之苦。

    话一说罢,三人就如猛虎般扑将过来。三人都是从军多年的老兵,一身搏击之术颇为厉害,三人一起上,就是要摁住董平结结实实揍他一顿。

    忽而,董平身形一闪,就将三人的攻势给躲了过去。三人大惊,心心念着是见了鬼。三人交换了眼神,又向董平扑去。

    一来二去,三人已向董平攻了十几招。无一例外,都被董平轻巧的躲了过去。

    “ 抽身换影,乘势借力,脱化移形,引进落空,避锋藏锐,少林的沾衣功夫。”远处的马安生自语道。

    “有力没处使,不如你们三个将城里的雪也给扫了?”

    马安生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三人耳朵里响起,三人噤若寒蝉,立即停了手。董平趁三人不动,赏了他们一人一巴掌。三人咬咬牙,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董平将身上的皱褶抚平,抬头瞧了一眼远处的马安生,便穿过三人走了过去。除了日常的议事,董平与他这个救命恩人之间的交流极少。

    大雪覆盖下的天地,安静到了极致。茫茫旷野上,能见到出来拾柴的老人,两三个打雪仗的孩童。不过他们在董平眼里,全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这破烂岁月。”董平轻叹一声,便进了马安生的营帐里。

    董平坐到角落里,他嫌前面太热。

    马安生则一个人翻阅着兵书,也不和董平说话。过了半晌,董平才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你从送善湖里将我救出来,我本该是要对你道句谢的,但说谢未免会折了我的身份。”

    马安生面色不悲不喜,他不紧不慢的将兵书看完后,悠悠道:“确实如此。”

    “不过我今日还是要跟你道一声谢。”董平说罢,立了起来。他恭恭敬敬的弯下腰,对前方的马安生说道:“多谢马将军,救命之恩。”

    董平行事作风怪异,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没人能猜得到。马安生深知这一点,所以不管董平说什么做什么,他只管应承着就好。

    “确实如此。”马安生不在意的说道。

    当说完谢后,董平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他看眼马安生还在低着头翻阅着兵书,便转身要走。当他刚一掀开帐帘时,后面的马安生开口道:“兵书看多了,就想看看道书。马某虽造诣浅薄,但还是冒昧为董参军算了一卦。今年大宋要兴土木,而凉国境内正是金火相旺。董参军应属水命,土掩水,而金生水。董参军要是想有一番作为,相必辽国是个好去处。”

    马安生以前的行径算的上是暴烈,但如今却像是个智者,能看穿人心,能料得凶吉。

    董平没回头的说道:“多谢马将军。”

    “京里有位贵人要去辽国,我昨日已经吩咐韩教头去州里接了。等来了,董参军就负责送贵人入辽吧。”马安生道。

    董平望向南方,眼眸如寂寥星河。他呢喃道:“贵人…”

    戍北城头上,黑宝黑先生望着西边,他盼着等到黄昏时分,能够云开雾散,硕大而且带着橙红色的太阳能够出现。到时候,这万里雪原,必定金光璀璨,耀眼的紧。

    董平跟老王头趴在草垛上,望着南方。

    老王头笑道:“这京里来的贵人想来定是个女子。她会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扎着低髻,这胸脯上的肉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盈盈一握,一斤四两八分足矣。鹅蛋脸,柳叶眉,,一张嘴唇薄而淡雅,不要艳丽,看着舒坦便可。”

    董平听着老王头的遐想,笑个不停。他笑骂道:“老不正经。”

    老王头嗤之以鼻:“难不成我说的这种女子,董参军不喜欢?”

    董平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韩清淤正带着一行人往这边走来,他正色道:“知己,这种女子在我眼里当为上品。”

    说是一行人马,却只有一辆马车与两个穿着黑袍,手提着短刀的精壮青年。

    韩清淤领着路,他看似威风,实则提心吊胆。只因后面这两个青年一身的杀气,且实力也是不凡,要是他有一丝不规矩的动作,相必就会被斩于马下。

    董平站起来,将身下铺着的毯子抻起来,便与老王头屁颠的迎了上去。

    “奏乐!”董平喊了一声,老王头应到:“来喽!”随即,他就将掖在腰间的破锣敲打了起来。

    韩清淤皱起眉头,他不知董平这个活宝又在搞什么鬼,丢人的很。

    后面那两个提刀青年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们大概是察觉到迎面来的这两个人,并没什么值得防备的。

    董平拿着毯子经过韩清淤的马前时,还白了他一眼。韩清淤看眼后面,压住了火气,只是低声呵斥了一句:“董参军,不得放肆!”

    董平将毯子铺在车前道:“京里的贵人请下马吧,末将已为贵人铺好了十里的长毯。”

    这毯子明明只有八尺,却被董平说成了十里。

    只听得马车里传出一声咳嗽,是个女子。

    过了片刻,一位面容清丽但神色冷淡的女子下了马车,踩上了毯子。

    董平抬头一看,随即与后面的老王头对视一眼。

    “太胖。”

    “两斤多。”

    那女子被两人的一唱一喝弄得摸不着头脑,但她再一看两人的目光掠过处,随即一张冷清的脸变得通红。

    “放肆!”女子喝道。

    两位提刀青年的腰间已经有锋芒显露。

    韩清淤心中得意,这怕是今天他遇到的最开心的事。

    那车帘又被撩开一角,露出了一只葱白玉手:“蓉儿,不得无礼。”

    淡淡的幽香萦绕开来,董平深吸一口,低语道:“宫里的墨兰花粉,恰似故人。”

第四章 忽然之间

    鹅蛋脸,丹凤眼,琼鼻不高不低,红唇不薄不厚,裹在丝绸里的身段不胖不瘦,扎了个低髻,一头青丝倾泻,直把董平看花了眼。顶 点 X 23 U S这贵小姐长相虽谈不上惊艳,但却让人过目不忘。

    旁边的婢女蓉儿瞧着董平那双直勾勾不带打转的双眼,低声呵斥了句:“登徒浪子!”

    董平回过神来,略有些失望的低声叹道:“似故人,不是故人。”

    贵小姐打车厢一出来,便瞅见了蹲在地上的董平。在南方京都临安,贵小姐也见过不少俊美的公子哥,但看到董平却愣了片刻,没别的,贵小姐只觉得下面这人有趣。

    “公子的十里长毯呢?”

    “小姐莫听他扯,这厮登徒,大话连篇!”

    “小姐,外面凉,进车厢里歇着吧。”

    一人一句,三言两语。董平不在意的说道:“小姐下来一走便知,我这长毯有还是没有了。”

    不听劝的小姐固执的下了马车,董平顺势将毯子铺在了贵小姐身前道:“小姐请看,你在毯子上走两步,走到尽头,我再将毯子拾起重新铺在小姐脚下。如此反复,别说十里,就算百里我是能铺上的。”

    旁边的婢女听完董平的说辞上来就要踢他,董平借势将身子侧到了一边,大笑起来。

    “登徒浪子。”

    “丢人现眼!”

    贵小姐在被婢女扶上车前深深的看了董平一眼,而董平此时眼神飘忽也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

    面对刚才这出闹剧,后面那两位手提利刃的精壮青年只是冷眼旁观者。但不可置否的是,刚才董平只要稍微一越距,他俩就会立刻将其斩杀。

    车轮又滚滚而起,韩清淤轻喝一声“驾”,他座下的老马嘶鸣一声,朝前走去。此刻的董平又来到马车后与那两名侍卫攀谈起来,说是攀谈,但从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人自语而已。

    突然,董平手中多了一个绣满锦绣花纹的荷包,他调笑道:“看这精致的绣工,也不知是那家姑娘送给小哥的。”

    登时,董平旁边那青年的利刃已经横在了董平的脖颈之上。

    无言,只有杀意。

    韩清淤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他回首望去只见得剑拔弩张。他眉头紧蹙,心里暗骂这董平又惹了什么麻烦,“壮士,这位是营中的参军,如若得罪了阁下,还请高抬贵手。”

    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侍卫目不斜视的说道:“勿生事端。”

    董平悻悻的将荷包放到了刀面上,缓缓的撤出了身子。

    忽然之间,又小雪。

    贵人们被安排进了戍北城还算上的档次的客栈里,小姐的屋外,那两名提刀侍卫宛如青松一般矗立着。

    “飞鹰,看看你那荷包里少了些什么。”

    名叫飞鹰的侍卫心下明白,他打开荷包,里面只有一缕青丝。这位如钢铁般的侍卫,淡淡笑道:“这东西对我是个宝,对别人来说分文不值。”说罢,飞鹰看向旁边那年长的侍卫继续说道:“此番回去,我就辞了这破官,求一个现世安稳。”

    年长的侍卫微微叹了口气,呢喃道:“连本来名字都要忘记的人,又何来安稳。”

    ……

    董平撑伞立在城头,此刻他的眼神里已没有了刚才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冷淡与深邃。

    城下韩清淤正跟几个裨将商量着什么,只听得董平幽幽的声音从城上传来:“韩教头,这贵人的安全你可得护周全些,莫要有什么闪失。”

    韩清淤淡淡道:“董参军还是先将自己照顾周全吧,切莫再让人把刀横在你的脖子上。”听罢,董平长笑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这董平固然惹人厌,但算的上是机灵,怎的今日如此不开眼。”韩清淤凝视着董平离去的背影沉思道。

    雪中的戍北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小小的一座城不知有多少势力安插进来的探子。此时各方都在揣测,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铜锅羊肉,再烫一壶烧酒,在这刺骨的冬里,真算得上是天大的恩赐。但守着热腾腾的铜锅,飘忽忽的美酒,董平却是一直没下筷子。

    董平是这家小店的常客,看他似乎是有心事,机灵的小二便上前来说道:“今日的酒菜不对董参军的胃口?”

    “你说,是辛大家的词好,还是苏大家的词好。”董平问道。

    百年前的辛弃疾与苏轼都是词中大家,小二虽知道这二人,但他对词道却是一窍不通。小二揉揉耳朵嬉笑道:“这二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小人哪儿敢妄加评判。但小人知道在外面冻着,不如吃口羊肉喝杯烈酒的好,凡人只看这眼前事。”

    董平拿起筷子敲了敲小二的头,笑道:“好一个凡人只看眼前事,还是你看的通透。”

    说罢,他一扫之前的阴郁,痛快的吃喝起来。

    雪飘着飘着就让人忘了时辰,只听得城外军营传来了三声震天鼓声,这方知,是入夜了。

    一入夜,风雪骤急!

    雪丝变成了鹅掌大小的雪花呼啸而来,冰雪随风从栏杆与楼沿间的空隙似飞刀般拍打在两名侍卫身上。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二人,自然是不畏惧这风雪。忽而,二人身后的门吱呦一声开了,伴随着从屋里喷涌出来的暖洋洋的空气,婢女蓉儿探出头来。突如其来的寒冷使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掩着面说道:“古大,你去烧些热水,小姐一路舟车劳顿,身子疲的很。这热水你得亲自烧,他人不晓得要放几根柴。”

    被称为古大的侍卫看了眼身边的飞鹰,一言不发的下了楼。

    蓉儿骂了句这该死的天气,便匆匆关上了门。

    飞鹰瞅了一眼街道,见底下的士兵已将这客栈团团围住,便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一声尖叫从屋内传来。飞鹰刚放松下来顿时又绷了上来,他想都没想便推门而入。只见婢女蓉儿已经倒在了地板上,鲜血肆意横流,而那贵小姐正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

    飞鹰咬牙看着那扇打开的窗户正欲追赶出去,但看看一边的小姐还是忍了下来。没成想这贵小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颤声道:“飞鹰,蓉儿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你定要追住那歹人,给蓉儿报仇!”

    飞鹰只觉得耻辱,他乃堂堂密卫,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人,他怎能忍。

    “有刺客!”

    他只撂下这一句话,便夺窗而出。

    韩清淤几乎跟古大同时上了楼,相比于韩清淤的愤怒,古大的脸色倒是平静的很。在他看来,只要这位小姐没死,便是天大的幸事。

    “给我守住这座客栈!一只苍蝇也别给老子放出去!”说罢,韩清淤便噔噔噔的下了楼。

    寒风凛冽,大地如银网,一条想要挣脱这束缚的黑色飞鱼正极速穿行在这银网之中。

    飞鹰已是超越了通脉境的高手,脚力极快,他凭借着留在雪地上的淡淡脚印已经追出了七八里地。

    突然,他停了下来,此地,已没了脚印。

    刀气,满天的刀气切割风雪,化飞龙而起。

    肃杀,肃杀之意如天上黑月,压抑至极。

    飞鹰心颤,他抬头,骤然厉喝。

    只见一条由刀气凝成的黑龙,冲天而起杀入雪夜。

    突兀间,一黑影从天而降,掌如飞雪,黑龙破碎。

    刹那间,二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与此人斗,飞鹰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那人实力远在飞鹰之上,但不知为何,他一直留手,似乎在等些什么。

    突然,那人攻势骤急,飞鹰顿时感觉无力招架,破绽百出。

    “不是对手,那我就拼个破釜沉舟!”登时,飞鹰放弃了防守,他将毕生功力凝在刀上,朝那人拼杀而去。

    “可惜了。”那人呢喃了一句,不知是错愕,还是惋惜,还是嘲笑飞鹰的莽气。

    那人面对这一刀也不多,任由其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刀入二寸,血溅三尺。

    飞鹰正欲将这人臂膀借势斩下,没成想,这刀像是卡在了那人肩上。

    登时,那人飞出一掌,轰然落在了飞鹰胸口。飞鹰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飘飘的倒飞了出去。

    韩清淤脚力还是慢了一些,等他赶到时,飞鹰的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层白雪。他皱皱眉头,伸出手指去探飞鹰的鼻息。

    “啪!”

    韩清淤的手被攥在了半空,抓住他手腕的正是躺在地上的飞鹰。只见飞鹰圆睁双目,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抓刺客,去抓刺客!”飞鹰朝韩清淤怒吼两声,便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子,迎着风雪,颤颤巍巍的朝前走去。

    韩清淤却没起身,他拿起刚才从飞鹰身上掉下来的牌子动起了心思。这是块狼形令牌,通体血红。

    “贵人下榻的客栈已被士兵团团围住,如有风吹草动我怎会没有察觉。没成想你是狼夏的奸细,调虎离山还是苦肉计?”韩清淤想罢,便跟了上去。

    “壮士,你的东西掉了。”

    飞鹰回头接住了韩清淤抛过来的那东西,还没等他看清,韩清淤便如一头猛虎朝他扑杀过来。此刻的飞鹰全身经脉已被那人的掌力震了个粉碎,此刻面对韩清淤的掌势已是毫无抵抗之力。

    忽然之间,一树梅花盛开于雪地之上。

    飞鹰张开手,一缕缕青丝逆风飞上了天去。

第五章 一路向北

    死了人的屋子自然是不能住了,贵小姐被安排到了另一件屋里,古大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www.uu234.net

    此刻,屋门被人敲了两下。贵小姐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谁?”古大冷声道。

    “戍北城守将,马安生。”

    古大开门将马安生让了进来,古大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心中便对马安生有了个定义,此人深不可测!

    马安生怕冷,此次出暖烘烘的营帐便多穿了几件衣服,看上去稍显臃肿。马安生打量了一番花容失色的贵小姐,转身对古大说道:“阁下今夜好好休息,有鄙人守夜,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明日我再派本营参军与一队人马护送二位一程。”

    古大摆手道:“不必了,劳烦将军从军营牵两匹快马,我与小姐现在就上路。”

    马安生轻“咦”了一声道:“阁下好像还有一位同伴没赶回来。”

    “怕是凶多吉少。”古大波澜不惊的说道。

    马安生眉毛轻挑道:“既然阁下有安排,那鄙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盆里火炭发出不和时宜的哔啵之声。看马安生没有要走的意思,古大心下明白,看来这戍北城守将来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马安生略有些尴尬的笑道:“不瞒阁下说,阁下的同伴确实死了,是被鄙人手下的教头杀的。”

    “为何。”

    冰冷的话语里有傻子都能听出来的杀意。

    “因为他发现了这个。”

    马安生将那块狼形令牌放到了桌子上。

    “栽赃陷害,这不是我们宋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是不是栽赃陷害,鄙人不知,但鄙人作为戍北城守将,是绝不会让敌国探子走出去的。”

    古大冷笑一声,伸手向怀中摸去。刹那间,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他那块密卫的令牌竟变了形状。

    “马将军手下果然都是人才,好参军,好教头!”古大猛然朝马安生面扔去了一物件。

    屋外的韩清淤正指派着什么,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只见马安生与古大已然缠斗在了半空之中。

    眨眼间,天上二人已经互拆了数十招。

    那古大放腰间利刃不用,而是使了一件格外奇特的兵器,那是只有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流星锤。马安生则使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

    “看个屁啊!还不进屋护住贵人!”韩清淤吼到。

    马古二人比斗正酣,古大却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劲,他能感到马安生的功力比自己高了不少,但却在比拼中落了下风。古大眼光何其老辣,他知晓,这马安生原不善用刀,这才处处掣肘。

    “左肩有伤!”古大呢喃一句,手中流星锤当真化作了九天流星朝马安生左肩击了过去!马安生不与他硬拼,他身影一闪,便如飘飘洒洒般的雪花一般向下坠去。但这一锤扔将马安生左肩上的衣服撕去了大块,一道骇人的伤口映入古大眼帘之中。

    登时,一道热血直朝他天灵涌了上来,这刀伤他再熟悉不过,除了飞鹰的惊身游龙刀,绝无其他!

    “好!好!好!”

    古大连喝三个好字,其攻势越是猛烈,锤锤都攻向马安生的左肩。

    龙虎斗,惊起千堆飞来雪!

    这古大着实难缠,他越怒,他的招法就越稳,不在刀剑舔血多年,实难有此等成就。

    马安生眉头凝成了一团,他连连倒退,招式也越加凌乱。

    只听得一声清鸣,马安生手中的钢刀被流星锤打飞了出去。

    古大冷哼一声,手中的流星锤夹杂着风雷之力朝马安生左肩杀了过去!

    忽然,马安生舒展了眉头,他的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古大心中骇然,他当下明白,自己这一招不是马安生的死招,而是自己的死招。

    “啪!”

    马安生的左臂骤然抬起,磅礴之力涌现,死死的抓住了那流星锤的铁链!他的右手变掌为爪,狠狠的朝古大胸口掏去。

    刚才古大这一招本就是一往无前的绝杀,丝毫没留防守的余地,面对马安生这一爪,他已无处可逃。这马安生当真是可怕至极的人物,这一招掩耳盗铃用的实在漂亮。

    古大蓦然感叹,自己腥风血雨一声,到最后竟要死在这黑虎掏心之下。但转念一想,死在此等人物手下,也算的上是悲壮。

    董平是被吵醒的,昨个也不知喝了多少,他倒头便睡在了酒馆里。此刻酒馆里坐满了人,他们三五扎堆的聚在一起,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声吵闹。

    见董平醒了,小二赶忙将一条用热水烫过的毛巾递了过来:“喜事啊喜事,两个狼夏的奸细被马将军给斩了!”

    董平只顾着擦脸,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去,换条干的来。”董平将毛巾扔在桌子上说道。当小二把干毛巾拿来时,董平早已离去,只在桌上留下了饭钱。

    下了一夜的雪终归是停了,董平走在街上,他脸上还蒸腾着热气。忽而刮过一阵凉风,董平脸上残留的湿热顿时凝成了一层薄弱蝉翼的冰霜,他打了个激灵,伸手一抹脸上的冰霜,刺骨的寒意另他顿时清醒了起来。

    “该走喽。”董平呢喃着朝城外行去。

    一辆马车停在军营外,几个脚夫打扮的人正守在马车后面。董平打老远就看清楚这几个脚夫是军营里的士兵乔装打扮的。他来一到车前,一位面容忠厚的少年便扯住了他的衣服急到:“董参军你去哪儿了,昨个来的那一行人中竟有两个狼夏的奸细!”

    这少年也不知大名是什么,只知道他叫虎子。董平平时也格外照顾这个少年,他笑着摸了摸虎子的头道:“这有什么可急的,那两个奸细不是已经死了吗?”

    虎子一拍脑瓜道:“我不是急这个,是将军,将军他受伤了!”

    董平有些惊讶,但随即微笑道:“这个也不用急,将军死不了。”他转头看向马车道,又看看虎子他们笑道:“你们打扮成这样,难不成要卸甲归田了?”

    虎子看了眼马车,压低声音说道:“这里面装的是那个贵小姐,估计是吓傻了,上了马车就不敢下来了,哭着闹着要走呢!”说罢,虎子又拍了拍脑门道:“急的我都把正事给忘了,将军特指你护送这贵小姐入辽,现在正在大营里等着你呢。”

    董平笑着敲了虎子一个脑瓜崩,若有所思的朝马安生的营帐走去。

    “再见了明月,再见了,戍北城。”

    董平如是想到。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董平才从马安生的营帐出来,而他的背后却多了一个黑色的长木匣子。

    走之前老王头给董平扯了半本藏了多年春宫图,董平笑着手下,顺便让老王头把虎子拉了回去。董平道:“半大的孩子凑什么热闹。”

    车轮滚滚,一路向北。

    南方有山,北方有山,唯独链接南北的这片大地确实一望无际的平原旷野。天地间茫茫一片,身前是一条线,身后也是一条线。这样的平原赶路是方便了些,但景色实在是单调。

    董平百无聊赖将帘子撩起来,只见里面的贵小姐正缩成一团躲在车角。一脸的慌乱,哪儿还有那日初见的惊艳。

    静静的看了半天,董平突然嗤笑了一声:“你手上的镯子与那丫鬟手上戴的是一对,相必你俩关系不错。连她你都能下手,看来蛇蝎美人这句话倒是说的蛮有道理。”

    “你胡说些什么!”

    “这车上就你我二人,还装些什么。”董平淡淡道。

    那贵小姐将指着董平的手指收了回来,她,眨眼间,这贵小姐便换了副面孔。她正襟危坐,调笑的看着董平,哪里还有刚才慌张的模样。

    “将两位清白的侍卫诬陷成狼夏奸细杀害,你和哪位将军的毒辣倒是更厉害些。”

    二人相视一笑,那贵小姐道:“你这人不光心思毒辣,而且无礼。这车都行了三十里地,你连奴家的名字尚没问过。”

    那小姐说罢,董平便如只灵活的白猫钻进车里,将身子扑到了她的身上。

    “说我无礼,那我就再无礼些。”

    那小姐不慌不忙的说道:“奴家手上拿的这根簪子可是浸过奇毒,心动境的修士挨一下也要七孔流血而死,董参军可要试试?”

    董平向下瞟了一眼,只见那小姐的葱白玉手正握着一根碧绿的发簪指着自己的胸口。

    “蛇蝎美人的毒牙利刺在这儿藏着呢。”说罢,董平缓缓将身子侧了出去。这女人片刻间便换了三副面孔,当真可怕。

    杀那两名侍卫算的上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次入辽,董平自有自己的打算计划,那时这两名侍卫怕是会处处掣自己肘。更甚者,自己会有性命之忧。而诬陷二人为奸细,也是为了掩他人眼目,毕竟这戍北城各方势力耳目众多,如若不想个周全的办法,怕是麻烦不断。

    “这蛇蝎小姐怕是早就猜透了我的心思。”董平呢喃道,至于她为什么会帮自己,董平暂时也琢磨不透。

    蛇蝎小姐四个字怕是被那贵小姐听了去,只听得车内冷冷的撇来三个字:“段云楼。”

    董平笑笑,不再言语。

第六章 浮生梦了一夜白

    篝火着了又灭,这天实在冷。顶 点 X 23 U S

    天地间万籁俱寂,茫茫雪原之上散落着几户人家,谈不上村,更说不上是镇。

    豹头环眼的八尺大汉狠敲了三下他面前的那扇破烂屋门,木门裂开一道小缝,从缝隙里露出颗浑浊的老眼。这门刚开便“啪”的一声又被关上了,同时还伴随着插门栓的响动。

    那豹头环眼的汉子苦笑一声喊道:“老人家,我们是赶路的行人,原是天快黑了,特来借点木柴烧。”

    “没有!三千里野地,老汉我不信连根柴都捡不到!”

    “不瞒您说,柴是有,但都被雪浸潮了。刚才我们寻了七八里,连半根干柴都没拾到。”

    不管那大汉说什么好话,那屋里却是再没人应了。

    大汉无奈只得往回走去,他刚一回,董平便冷嘲热讽起来:“林三川你可真是个孬兵,连根柴都借不到,白生了副好皮囊。”大汉被董平羞的低下了头,也不辩白。

    “董参军何苦埋怨他。”

    车帘掀开,段云楼聘聘婷婷的下了马车。

    “段姑娘…”林三川叫道。

    这几日行路,段云楼倒是与众人相处的不错,就连众人的伙食也是她一手操办的。看段云楼既温文尔雅又没什么架子,众人便将这贵小姐的称呼改成了更为亲切的段姑娘。

    段云楼温柔的笑了笑道:“林壮士生的威猛,怕是把屋里人给吓到了。”

    林三川憨笑道:“段姑娘说的太委婉,怕是老人家把我当成了土匪。”段云楼听后莞尔一笑。这一笑真好看,有没有颠倒众生不知道,但着实把这十几个傻大兵给迷了个死去活来。

    “倒不如让段小姐去试试。”董平翻着那半本春宫图漫不经心的说道。

    “奴家去试试。”段玉楼说罢便朝着那木屋走去。

    “啪,啪,啪。”

    那木门又被敲了三下,还没等段云楼开口就听得屋内吵了起来。

    “老太婆你敢去开门!那可是一群流匪!”

    “呸!要是流匪,谁给你这个老东西敲门!”

    门一开,一位身材矮小但面容颇为和善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一见来人是个长相标致的大姑娘,眼神里满是喜爱。

    “大娘,我与夫君一行人路过此处,想借婆婆家些柴烧。”段云楼轻声道。

    老妇人看了一眼不远处低着头看书的董平的笑道:“姑娘的夫君也是个标致的人物,刚才那老糊涂已将这事告知与我了。后院柴多的是,尽管去取。”

    生堆火,再灌几口烈酒,这些糙汉子便能抗上一夜的风寒。董平却没喝酒,说些下流的话,那半本春宫图对他来说是比什么都好的御寒宝物。

    段云楼也咕嘟咕嘟的喝了半水囊的酒,那些糙汉子纷纷喝起了彩,都夸段姑娘好酒量。唯独董平畏缩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段云楼泛起红晕的玉颈看个不停。橙红的火光下,段玉楼的微微泛红的白颈让董平想到了卞州三合居上等的红豆糕,红软香糯。

    篝火阑珊间,众人已经昏昏欲睡。段云楼刚上了马车躺下,却没想董平也跟了上来。段云楼目光一凛道:“董参军莫不是还没长记性?”

    “刚才你对那老妇人说我俩是夫妻,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董平嬉笑道。

    “你可真是厚脸皮,我说的夫君是林壮士,谁提你名字了。”

    “段小姐真是无趣。”董平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夜里寒,盖上这个会暖些。”说罢,董平便将自己宽大厚重的裘皮围脖解了下来盖到段云楼的身上。

    “无事献殷勤。”

    “我这叫怜香惜玉。”

    董平说罢便不再与段云楼争口舌之利,规规矩矩的下了马车。

    “狡猾。”段云楼摸了摸那裘皮的围脖,浅笑道:“上好的料子。”

    今儿轮到董平守夜,他坐在篝火旁,轻轻抚摸着那个细长的黑匣子。黑匣子里的东西是一柄刀,这刀是当初跟董平一块从送善湖里捞上来的。

    “让我再看你一眼,就一眼。”董平喃喃自语。

    忽而,一阵阴冷的虎啸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只叫人心惊胆战。

    屋里的老汉陡然惊醒道:“有老虎!”

    老妇人似梦呓般的说道:“老东西,这年月连狼都没了,哪儿来的老虎。”

    老汉长吐了口气,随后便窸窸窣窣的动作开来。

    “你去哪儿?”

    “我去看火封上了没有,你这老婆子办事我不放心。”

    那十几个糙汉子其实都被惊醒了,他们只认为是董平守夜无趣在戏耍他们,皆装睡没起,只有林三川翻身立了起来。此刻林三川的双眼宛如两盏烛火,明亮异常。他环顾了四周一番后不解道:“怪了,这方圆三里连只兔子都没看见,哪里来的老虎。”林三川天生的一双鹰眼,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三四里地外飞过一只苍蝇他都能看的个一清二楚。

    “董参军,你可看见了老虎。”

    董平不经意的合上那木匣子道:“既然你醒了,就替本参军将这下半夜给守了吧。”说罢,董平便抱着木匣子躺了下去。有人忍不住窃笑两声,只当是林三川这傻大头又被董平给耍了。

    林三川挠挠头继续追问道:“董参军,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老虎啊?”董平没回他,林三川探身看看,却发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董平已然睡着了。

    做梦好,梦里什么都有。

    前些日子董平梦到了冰河铁马,珍馐美酒,他与剑圣打过架,与诗仙碰过杯。而今夜,他又回到了那座叫戍北的城。

    董平觉得以前过的那二十年加起来都不如在戍北城这三年光景过的真切,至少梦里的戍北城的一砖一瓦都是斑驳的,城里的人也是真切的。

    董平大步走着,梦里的戍北城没有冰雪,春暖花开。

    戍北城外有座尼姑庵,董平时常去,但去的并不光彩。今儿个,他要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走进去。

    轻纱罗帐,玉体横陈。董平坐在床沿上,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这块丰韵的美玉。似梦似幻间,董平叹息道:“下次见了你,你可要泼辣些,要狠狠的抽我几个耳光,大骂我几句负心汉,这样我才会好受些。”

    董平的指尖缓缓从圆润的下巴,划到晶莹剔透的脚趾。

    庵外的喇叭花藤不知不觉间,已然紧紧的缠绕在了梅花树干之上。

    浮生,梦了一夜白。

第七章 浪里小白龙

    再行二百余里,过了檀渊镇,便是辽国地界了。www.uu234.net

    半个时辰前董平踩了脚马粪,直到现在他还正一脸厌恶的在雪地上来回蹭着脚。站在他身前的段云楼与林三川等人不知正眺望着些什么。段云楼皱眉回头瞅一眼董平,她心里不禁腹诽了句矫情。

    众人在此停下,皆是因为目力极好的林三川看到前方有异动。看了片刻林三川方才神情严肃的说道:“是流匪。”其他人满是错愕,流匪是这荒野之上极为强横的一股势力,他们骑快马持弯刀,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由于流匪大多是机动性较强小股势力不易剿灭,辽宋边关皆对其头痛不已。

    一人道:“管他做甚,我们另寻路绕过去便是。”

    “这伙流匪已将村落的几十户百姓赶到了一起,似要大开杀戒。管还是不管,还得董参军定夺。”林三川也算的上是精明人,一行人中也只有他最了解前方情况,但他自己却不发表意见,反而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董平。

    段云楼正仔细打量着董平,在她看来,城府极深的董平是绝不会插手这档子破事的。

    董平的脚仍在雪上缓缓蹭着,“流匪有多少人马你可看清了。”

    “能看到的有十八人,其中一人从呼吸上看应是个实力应与韩教头不相上下的修士。”林三川道。众人深知韩清淤的实力,虽不能以一当百,但收拾他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

    说话间,段云楼已经想了数种应敌之法,但无一,都是死局。

    “这董平倒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修士,是舍了这一百多条人命灰溜溜的逃了,还是舍命一搏?无论中他怎么选,想来都有趣的很。”段云楼暗道。

    像是终于将污垢蹭干净了,董平停下脚来,微笑道:“只要将那修士杀了,剩下的流匪也就不足为惧了。”

    “可谁去杀呢,我们之中怕是没人是那修士的对手。”段云楼略显惊讶道。

    “自然是我去。”董平微笑着回答道。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解马车上的绳子去了。

    “这董平…”段云楼呢喃细语。

    众人不说话像是默许了,许三川低头道:“这事,怕是也只有董参军能办了。”

    白衣,黑马,独行与灰天白地之间,眼前的景儿像极了一副写意的水墨画。心机,矫情,勇莽,此刻段云楼又对董平有了一个新的定义,仙气儿。

    “你们也当真放心让他去。”段云楼淡淡道。

    段云楼苦笑一声,嘶哑着喉咙低声道:“董参军,董参军可是人屠啊……”

    林三川的思绪猛的回到了三年前,当时戍北城来了一股流匪闹得人心惶惶。这股流匪极为凶残狡猾,马安生出兵几次都未能将其彻底剿灭。而这时也正值董平刚刚被提拔成参军,营中人心不稳,流言纷飞。

    董平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是说了句,“我去将流匪灭了。”当夜,他便出了城,这一走就是十天十夜。

    林三川永远忘不了他们寻找到董平时的场景:鲜红的血液浸染了足有三里的冰雪,满身血污的董平宛如从地狱来的修罗般坐于尸山之上,他淡淡的笑着,不过那笑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一百三十二名流匪,尽皆殒命。

    后来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林三川知道了那十日董平做了些什么。他先是加入了这伙流匪,然后在短短七日中他就成了这伙匪徒中能说的上话的人物。

    第十夜这伙流匪正为了白天干了一票大的庆祝时,殊不知今夜便是他们的祭日。那些酒里已被董平下了烈性的迷药,等这些人都醉死过去,董平便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抹了脖子。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半路来的小白脸下手会如此毒辣。此事过后,营里的流言平息了下来,就连最瞧不上董平的韩清淤也收敛了许多。而人屠这个称号则在一些老兵之中流传开来……

    十八匹马,十八个人。中间那高个的枯瘦汉子应该就是这群流匪的头头,董平的眼力虽不比林三川,但也不弱,隔着四五百步就将这群人看了个清楚。

    “活干的虽漂亮,但算不上是滴水不漏,寻摸着那领头的也是个外面精明实则糊涂的东西。”董平随意扫了一眼便将那头头猜了个**不离十。

    那头的流匪也瞅见了往这边赶的董平,匪首头头摆手止住了几个正欲上马的流匪道:“放他过来。”

    那匪首在江湖混迹多年也从没见过这般人物,这骑马过来的青年身上带着几分贵气,几分杀气,更有几分洒脱气。匪首没见过,那群村民也没见过。他们见董平的穿着打扮,相貌气质与这群土匪不是一路人,几个胆大些的村民顿时哭天喊地起来。

    嚓!嚓!

    只见一流匪手起刀落,两颗人头便轱辘到了地上。这两刀不光是要吓吓那些村民,更是给董平一个下马威。那恶匪一边擦拭着弯刀,一边说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董平瞅了那恶匪一眼没有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这笑的意思不言而喻,你算什么东西,不配与老子搭话。

    那匪首嘿嘿笑了两声抱拳道:“俺姓刘,是这里当家的,不知少侠有何贵干。”刘当家做了十多年流匪,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像董平这种单枪匹马出来行走江湖的青年才俊,没准就是刚从某个大门派下山历练来的弟子,说不准就将自己给惩奸除恶了。

    董平抱拳道:“原是刘当家的,鄙人诨号,浪里小白龙。行路到此,看刘当家今日做了比大买卖,特来分个包,弄些赶路的盘缠。”

    “他娘的,哪里来的小白虫,也敢来分俺们的包!”那群流匪躁动开来,这分包是流匪间讲的黑话,说白了就是黑吃黑,这在道上是极为忌讳的。刘当家的却没激动,反而是暗暗的松了口气。就算将这三瓜俩枣都给他又如何,总比得罪一个看不出深浅的人物来的好。

    “俺刘某是个粗人,今天遇见白龙兄也算是有缘,这烂包就算全分给白龙兄又何妨,不过!”刘当家陡然拔高了嗓音将其他流匪的声音盖了下去继续说道:“不过俺刘某在这几千里的旷野之中也算的上是号人物,今日若真放任白龙兄将这包分了,那刘某这张脸皮也算是丢尽了。”

    董平知道刘当家心中所想,他故意皱起眉头,声音微寒道:“分不是,不分也不是,鄙人不知刘当家有何高见?”

    “俺也没什么高见,不如白龙兄与我互拼个三掌,让俺这面子也过的去。”刘当家搓了搓手说道。

    董平正寻思着该怎么与这刘当家交手,没成想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董平翻身下了马道:“就照刘当家说的办。”

    “这第一掌我先来,不知白龙兄同意否?”

    “请。”

    话音刚落,只听的一阵疾风袭过。刘当家本生的干瘦,这一运气他那身上的袍子便无风自鼓起来,凛凛烈烈的急促风声不绝于耳。

    “嘿!”刘当家低喝一声,身影如猛虎一般朝董平扑来,蒲扇大的掌直取董平胸口。这一掌刘当家也是留了手的,毕竟是走个过场,他只用了三成力气。

    嘭!

    这哪里是手掌,这分明是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到了董的胸口上,直把他打飞了出去。红艳艳的鲜血从董平的鼻孔滴答个不停,没等董平起身就听得刘当家大笑道:“他娘的,俺还以为你小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没成想只是个花架子!”其他流匪也是一阵哄笑。

    “当家的,看这小子的穿着打扮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来学做大侠,倒不如将他绑了去讨个赎金。”刚才那杀人的流匪吼道。

    “他娘的你小子没出息,妄你做了这些年的流匪还想着绑票这行当。咱们自然是要将这小子的家抄了,再让贼润的富家娘们尝尝咱这混世的降龙鞭!”

    众人哄笑。

    倒在地上的董平刚踉跄的站起了身子,就有两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董平嗤笑一声,擦了擦血淡淡道:“下一掌,该我了。”说罢,他瞟了刘当家一眼。

    刘当家迈着大步来到董平身前,一把将自己胸前前的衣服扯了不屑道:“来来,他娘的俺让你打一万掌!”

    “嘿,一掌就够了。”

    刘当家看董平虽受了重伤,但仍运起了功力,一身骨头瞬间化成了结实的腱子肉。董平捏了捏拳头,心中暗道:“只求那婆娘没哄我。”

    啪!

    董平的速度极快,众人还没醒过味儿来,那一张便印到了刘当家的身上。

    “他娘的,你这一巴掌还不够给咱当家的挠痒痒。”

    “是吗?”

    董平手掌轻轻一推,那刘当家的身子就如皮球一般泄了气,轻飘飘的倒在了雪地上,连个坑都没砸出来。

    董平身后那两个流匪已吓瘫在了地上,剩余流匪像是看怪物似的怔怔的望着董平。当家的都被董平杀了,剩下的流匪谁还愿意上前一战。

    “风紧,扯呼!”

    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个缓过神来的流匪已经上了马。

第八章 檀渊镇

    嗖!嗖!弓如霹雳,箭似流星。www.uu234.net

    两支利箭破空而来,马上的两名流匪应声倒地。董平回首一望,林三川已带人冲杀了过来。他终于将积郁在胸口闷血一口喷出,昏倒在地。

    ……

    这几日天稍稍晴朗了些,虽没见太阳,但至少不再死气沉沉。

    段云楼曾以为人心就像路边的石头,虽各有棱角,但看久了,摸透了,总会知道棱角的走向。但董平却让她琢磨不透,设计杀侍卫,说明他心狠手辣。不过他冒死救了村民,但他从村里走时却勒索了村民的一半银钱,这就让段云楼有些琢磨不透了。

    说他倒不是块石头,而是块稀泥。没形状,没棱角,更没用,是摊连泥人都捏不成的烂泥。

    想到这里,段云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好看,要是董平看见后肯定会这么说。女子从心里发出来的笑是最好的胭脂,董平一直这么觉得。不过他现在卧在车里,却是看不到了。

    “段小姐,你得晓得,要是在心里说讲人坏话,是万不可以说出来或笑出来,那是很失礼的。”董平慵懒的话语从车厢里飘了出来。

    “要说失礼,奴家怎么能比得上董参军呢?自打董参军醒来到现在,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对救命恩人说,这算不算的上失礼?”段云楼质问道。

    董平从车里探出了头,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些怔怔的神情,“谁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问道。

    “自然是奴家了,那天夜里董参军突然发了善心赠奴家裘皮围脖,实则是暗地里偷了奴家的那根簪子。若是没有那根簪子,董参军怎能杀了那流匪,若是没有那根簪子,董参军怎还有力气说话。”

    董平讪讪一笑道:“这倒是了,多谢姑娘。”

    段云楼楞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会跟我拌几句嘴。”

    董平道:“我平生只会因两件事跟人拌嘴,第一件,有人说的话让我丢脸了。第二件,我想让别人丢脸了。道句谢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况且本就如此。”

    拌嘴?董平砸吧着这两个字,心里想到,应该说是争辩,更贴切些。

    有趣又有秘密的人,往往是心里孤独的。段云楼想着,这董平应跟她是一类人。

    呆呆出神的段云楼,眉眼更加温润起来,她此刻的样子到像只刚刚睡醒的,嗜睡的猫。

    “再走几十里便是檀渊镇了,董参军有什么打算?”段云楼忽然回头看向董平,只见他眼神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失礼!”段云楼转过头,将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晕藏了起来。

    董平也不觉尴尬的微笑道:“一同过了十几日,段小姐不问我来处倒是问我去处。”

    “问了董参军又不会说,奴家又何必自讨没趣。”段云楼道。

    “到了檀渊镇,我会继续往北走,去燕州,燕临城,鹿岳书院。”董平淡淡道。

    “好去处。”段云楼真心夸赞了一句。

    天下门派无数,曾有好事者为天下门派排名,但这榜单写到一半时,那好事者就被杀了,杀人者不详。但这世上,没人愿意做出头鸟,也没人甘居人后。

    直到四十年前,鹿岳书院被宋朝庙堂加封为国院,当时的院主便召集七院老师续写了那榜单,更另加了兵器榜,高手榜,美人榜,武籍榜……,等数十榜。鹿岳书院位于门派榜第九,不过近些年来宋朝败退南方,鹿岳书院的国院一称虽名存实亡,但其排名却是隐隐有超越排名第八的道南学宫之势。

    段云楼道:“这几年来,鹿岳书院大开山门,广收天下学生,不论身份不问来处。学院里不光有宋辽的学生,连狼夏,南国,甚至东海里倭族的学生都有。这燕临城在鹿岳书院的庇佑下,倒成了被割让的北莽三十六州里少有的乐土。”

    董平不做声的点点头,鹿岳书院,倒真的是他唯一看得上的去处。

    “段小姐有何打算。”董平忽然问道。

    “你往北,我向东。”

    再无语。

    车轮滚滚,碾得碎天地间的浩瀚,却碾不碎方寸间的寂寞。

    靠着双脚趟过三千里大雪地,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未免心神摇曳。马车后的一行人里,除了林三川眼神尚还坚定,其他人的意志怕是早就消磨了个干净。董平知道,再让他们往回走几千里怕是不可能了,所以他们的去处,董平已经想好了。

    再打开那黑匣子,却是没了虎啸之声,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刀静静地躺在匣子里。“长三尺三寸,宽两寸四毫,重十斤六两。”董平喃喃自语着,他的手在离刀身几寸的地方隔空抚着。此时的董平是孤独的,彷徨的,畏惧的,这样的董平也是绝不会出现在人前的。

    “老友,我的心乱了。”董平将匣子合上,面色恢复了平静。

    林三川向来是我行我素的,董平难的安静一次,但林三川却非要来吵他。马车被林三川连敲了十几下,董平才将车窗推开,“怎么了?”

    林三川大笑道:“董参军,这眼看就要到檀渊镇了,兄弟们都吵着要睡上房,喝大碗酒,吃整块的大肥肉!”

    董平将一个包裹从车窗里扔了出来,这正是他从村里出来时勒索的那些银子,“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到檀渊镇后各寻个的乐子,不必再向本参军汇报。”

    林三川夹着包袱退开后,段云楼道:“董参军不请奴家喝一杯?”

    董平悠然道:“当饮一大白。”

    檀渊镇以前是链接南北的大镇,建设豪华庞大丝毫不寻色一些名城,虽这几年没落了九成,但也是戍北城比不了的。马车刚停稳在一家客栈前,那十几个士兵便撒了欢儿似的散去了。

    董平与段云楼下车后倒是先没进这客栈而是去寻了家医馆,抓了几方药。那流匪当家的一掌,可着实要了董平的半条命,不过没伤到经脉内脏也算是万幸。

    等二人回到客栈,雪又下了起来。

    客房里生着旺盛的炉火,董平靠着软枕,睡意沉沉。

    “先陪我喝酒。”段玉楼突如其来的声音驱散了董平的睡意。

    “嘿嘿,段小姐好没眼力,饶人清梦是极大的罪过,尤其我还要做一个春梦。”董平虽嘴上虽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来到了桌前。

    段云楼嘴角带着笑意,道:喝完这杯,奴家可就要走了。”

    董平将酒杯斟满,“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干了。”

    段云楼伸出玉手按住了董平的手臂微道:“奴家与董参军相识时间不长,但也不短。奴家要走了,董参军就没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喝这杯酒之前,董参军问的东西,奴家知无不言。”

    董平歪着头想了想道:“别人的事我向来不关心。但凭良心说,一位美人要离我而去,我是极不痛快的。但再凭良心说,你实在不讨我喜欢。”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酒一入喉,董平便猛烈咳嗽起来,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嫣红。他一边咳嗽一边将烈酒灌入喉咙,直到酒杯里空空如也。

    “将这几服药吃完再走吧。”段云楼说罢,便飘然离去,决绝又潇洒。董平没理她,过了片刻,董平推开了窗户,他注视着段云楼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有些像她…”

    入夜,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听着窗外扑扑的雪声,董平有些心烦。

    “倒底是鹅掌大小的雪,还是人掌大小的雪?”董平越想越睡不着,过了半个时辰。董平忽的翻身坐起,披上衣服出了客栈去看雪了。

    “果然是鹅掌大小的雪,如果是手掌大小,这屋子怕是早就被压塌了,想来今夜能安心睡了。”董平有些欣喜的嘀咕道,他将身上的落雪扫去就要回屋去歇息。

    但他这一转头,却看见客栈门口矗着一人,刚才他出来时只心心念念着看雪全然没注意。

    “林三川。”董平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林三川。

    “参见董参军。”林三川铿锵有力的回道。

    董平问道:“你怎么没去快活?”

    林三川道:“我看见段姑娘走了。”

    董平哦了一声,满不在意的回道:“那你明日便回戍北城将这事告诉马将军,让他再禀报京里。”

    “段姑娘应有自己的打算,我看见是几个戴着斗笠,配着剑的汉子护送着段小姐走的。”林三川道。

    段云楼身上秘密众多,董平不觉得奇怪。他瞟了一眼林三川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兜弯子。”

    林三川道:“我就是想告诉董参军一声,董参军以后去哪儿,我林三川就跟到哪儿!”

    董平愣了一下冷声道:“分了银子,去做些小本生意,也算是落得个自在。你连我往哪儿去都不知道,就要跟着我,恐怕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嘿!”林三川咽了口唾沫道:“几两银子能算的上什么,我看的出来,要想创一番功业,就得跟董参军这般的人。”

    董平自嘲的笑了笑,他以前倒是看走了眼,这林三川倒是个心思玲珑之人。

    “都谁是这么想的?”

    “就我一个!”

    董平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挖自己一只眼。”

    林三川只是稍稍的怔了一下,便从腰间掏出来了匕首朝自己的左眼刺去。

    啪嗒!

    沾着鲜血的眼球瞬间砸入了雪地里,林三川捂住鲜血淋漓的眼眶,颤声道:“董参军!”

    董平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道:“改口吧,以后叫我董公子。”

    话说完,董平仰天大笑,跨进门去。

第九章 神偷儿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昔日北方的泱泱大城潜渊城,如今也改了个更气派的名字--吞南城。

    今日里,吞南城来了两个人,一个俊俏公子与一个独眼的仆人。

    吞南城里人群熙攘,街道繁华。乍看上去,这改朝换代倒是对城中百姓没什么影响。不过城中百姓心里是明白的,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只比耕地的牲畜高一个等级的三等人。

    “忒是奇怪,城里的辽兵好似疯了,到处抓人。”林三川说道。

    董平的面容已经有了血色,在檀渊镇里抓的那几服药,还算顶用。

    “既然觉得奇怪,那便去查一查。半个时辰后,我们到前面的茶馆碰面。”董平缓缓道。这几日,林三川俨然成了董平的忠仆,他不加考虑的便回答道:“是,公子。”

    等林三川走后,董平也动了起来,与林三川背道而驰。董平走路颇为奇怪,他的眼向右看,脚步却往左迈。他对这城似乎是极为熟悉,他要去这城里的某个地方,只要他想去,闭着眼也是能寻到的。

    不一会儿,董平就来到了那官府设立的告示墙下。要想知道一座城里发生了什么,看告示墙算的上是个好办法。告示墙下是乌泱泱的人群,董平在后面观望着,他看不清告示,但他不愿意与人挤,也不愿问人。

    但董平有办法,他手腕一动,便有几个荷包玉佩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董平这手“偷”的功夫算的上是一流的,也帮了他不少忙。

    忽而,也不知谁喊了声:“娘的!下钱雨了!”满天的铜板与碎银纷纷落下,众人低下身子弯腰争抢了起来。

    “覆族…”董平瞅一眼墙上的告示,便嘟囔着这两个字,朝来路返去。

    回去时要经过一条小巷,董平前脚刚踏进巷口,就听得头顶上有人嘻嘻的在笑。董平驻足向上看去,只见个不修边幅,满脸褶子的瘦小老者正坐在墙头上。

    见董平往上瞧,那老者更欢喜的拍起手来:“好徒孙,乖徒孙,见到老子还不快喊声师祖爷爷来听。”

    董平看着老者不似有恶意,便微笑道:“老丈怕是认错人了。”

    老者笑道:“嘿嘿,好徒孙,你刚才摸人财物使的翻龙掌,那可是本老偷儿独创的。这天下虽大,会使的也只有本老偷儿与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既然你用出来了,那你就是老偷儿的徒孙!抵赖不得。”

    董平虽面色如常,但心里却已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心中寻思:“这老者难不成就是神偷黎仁醉,想当年这神偷偷过大内皇宫的贵妃,偷过门派榜排行第十四黄河漕帮的四艘大船,想不成这神偷黎仁醉竟是个乞丐模样的老者。”董平倒是没怀疑这老者的身份,如他所说,这翻龙掌天下除他之外也只有两人会。

    “传说神偷黎仁醉的翻龙掌已练入化境,伸手能偷天上星辰。你若是使出来,那我就认你这个祖师爷。”董平佯装怀疑道。

    那老者手舞足蹈的晃了晃笑道:“那翻龙掌使出来动静太大,不便施展。”

    董平不屑的笑笑转身便要走,老者叫到:“好徒孙,乖徒孙慢走。你要是走了,这把宝刀可就归了祖师爷爷了。”

    董平闻言一惊,他将背后木匣取下,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好徒孙可信了。”老者从背后取出那柄黑刀叹一声,“好刀!”随后便将刀扔给了董平。

    董平将刀藏好,道:“信了,阁下果真就是师祖爷,神偷黎仁醉。”

    老者闻言更是欢喜,“老偷儿有了个好徒孙,该好好饮上几大碗!”

    董平此时心里却七上八下难以平静,他试探的问道:“那祖师爷可知道我师父去哪儿了?”

    老者闻言神色一黯,他低声道:“呸,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你那不成器的师父,是当真不成器。前年那小子自觉有了一身本事,便放下狂言要去偷剑墟的镇山神器山河大剑,结果折在了藏剑冢之中。”

    董平闻言,一颗吊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这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人终于只有他自己了。

    忽然,老者一拍大腿神色紧张道:“好徒孙,你我爷俩来日再聚。祖师爷爷那要命的仇家要来喽!”话音刚落,老者便如只飞鸟般窜向了空中,身形之快,令人咋舌。

    老者前脚刚走,一个身着黑色锦衣,脸上罩着黑铁面具的高大身影落在了墙头之上。那人环顾一圈四周,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那双漆黑瞳孔只是淡淡的掠过董平,就令董平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人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朝老者消失的方向追去。

    董平注视着那人消失的身影,微笑着自语道:“神偷,铁捕,只是刚入北莽便碰倒了两位不得了的人物。北地,果然风云汇聚。”

    小茶馆里冷清的很,林三川正端立一旁,自他打老远处看到董平时,他便站起来了。

    董平大步流星的进入茶馆后,就痛饮了一壶已经凉掉的茶水。这寒冷的天气里饮一壶凉茶,令董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也使他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

    “查出了些什么。”董平开门见山的问道。

    林三川挠挠头,略有些无奈道:“这城里的人见了生人就如看见了鬼一般,问了几十个人也才堪堪了解到,被抓的那些人,好像跟一个叫做覆族的组织有些关系。”

    董平点点头道:“不错,覆族是近几年来才显露出来的一个反辽组织。我刚才看了告示,新任的辽国南院大王下了令,要对覆族赶尽杀绝。”

    林三川道:“现在这潜渊城戒备森严,是能进不能出,我与公子怕是要被困于此地了。”

    董平淡淡道:“想出城还不简单,我有注意,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林三川当即吼道:“公子只要说一句话,我林三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董平展颜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小声点,你倒是不怕被别人听到。”

    “是。”林三川嘿嘿笑了两声。

    暮夜四合,天地寂静。

    如今的吞南城百姓行何事都被定下了规矩,当城楼上的大鼓敲了第一下时,所有人都要赶回家门,如果被抓到在街上闲逛,那轻则杖打八十,重则杀头丢命。

    财来钱庄的钱掌柜是个机灵人,当那鼓还没敲时,他便早早关上了店门。喝茶算账,历来是钱掌柜睡前的规矩。不过这几年战火纷纷,生意着实难做。

    帐刚刚算了一半,钱掌柜就听得有人砰砰的敲起了店门。

    钱掌柜心里腹诽,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在半夜出门溜达,他悠悠的说道:“关门了,不做生意。”

    外面一个男人急切道:“掌柜的开开门,我来兑换些银钱。”

    钱掌柜不耐烦的呵斥道:“我说了,关门了,不做生意。你大可明天天亮了来,那时我定会早早的开门,不会耽搁分毫。”

    店外的男人急道:“掌柜的开开门,我实在有十万火急之事!我本是前两日来城里做生意的,但不幸我那同伴招惹了地痞流氓。那群地痞流氓要我拿三百两银子去赎,可我给他们银票他们不要,非要拿白银去换。掌柜若肯开门,那本人愿意用六百两的银票,换三百两银子!”

    钱掌柜眉毛微挑,现如今的北莽三十六州,还是流通的宋朝银票,不过这银票虽有贬值,但也是十兑七。这十兑五,可是没听说过。

    钱掌柜暗道:“我先将其放进来,等他换了银子,再让他从后门走。即使出了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打定了主意后,钱掌柜压低声音道:“外面除了你,可有别人?”

    “就我自己!”

    钱掌柜左右打量一番,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开门了。钱掌柜刚将门栓拉开,就觉一股巨力朝自己胸口涌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便滚倒在地上了。钱掌柜揉了揉胸口向前一看,只见门口正站这个一脸凶煞独眼龙大汉。钱掌柜自觉上了当,眼前一黑,便要昏死过去。

    林三川看着倒在地上,身子肥如肉球的钱掌柜暗道,“公子说的没错,这奸商果然无利不起早。”

    “他娘的别装死,将店里的银钱通通拿出来,否则老子砍死你!”被林三川一吓,钱掌柜当即坐了起来,哭道:“好汉莫伤我,柜里的银钱你尽管拿去!”

    林三川将系在腰间的一个大麻袋扔在地上道:“去装吧。”说罢,他就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品起了钱掌柜的好茶。

    钱掌柜颤颤巍巍的拿起布袋来到了柜台后,也不知他是吓的还是舍不得银子,动作慢的很。

    “麻利些。”林三川冷冷的瞥了钱掌柜一眼,就将其吓了满头的冷汗。

    当林三川背起麻袋出了店门时,不由得暗叹董平机智,有了这些银两打点,这城门自然能出得。

    林三川到街口寻到董平道:“公子,得手了,走吧。”

    董平笑道:“你出手,我自然放心,但我们不能走。”

    林三川不解道:“再不走,那掌柜的怕是要领人来捉公子与我了。”

    董平笑了笑,摆手道:“他们要是不来,你这遭才算是白辛苦了。”

第十章 落雁

    林三川心里虽急,但他还是信董平的话,静立在了原地。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覆族的人了。”

    林三川不语,当他将自己眼睛剜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董平了,无论他怎么决定,自己照做就是。

    董平接着道:“那告示上还有一条命令我没告诉你。”

    “什么?”

    “所有被抓到的覆族门徒,都会押送到燕临城问斩,杀鸡儆猴。”董平道。

    林三川恍然大悟,是了,这的确是最有用的出城办法。

    辽军的动作极快,那钱掌柜只是在外面喊了一句,街道上行动的辽兵便已摆好了作战的阵势。董平话音刚落,林三川就见四面八方至少有数百辽兵围了过来。辽兵的阵仗整齐,即使抓两个小小的“蟊贼”也是如临大敌,丝毫没有懈怠之意。

    “看到了?你觉得我们戍北城的将士面对辽兵能有几成胜算?”董平问道。

    “…四成。”林三川思索了片刻说道,其实说四层他也觉得有些多了,在他心里怕是一层也不到。

    董平不语,俊美的眉宇间略有些失望,他喃喃道:“当你说出四成时,那就一层也没有了,两军对弈,怎能没有必胜之意。”

    董平语调虽轻缓,但林三川的背后却已经流出了一层冷汗。他惊于不知何时,自己已成了必败的哀兵。

    董平二人几乎没怎么装扮自己覆族的身份,便被辽兵当做覆族给捉了去。凡在城中闹事者,皆按覆族叛党处置,这是吞南城主亲口下的命令。

    被押送的这一路上,林三川不时看看董平,他总觉得今晚的董平与平常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辽人显然不拿宋人的命当命看,仅是半个月的功夫,吞南城已经往燕临城送去了六批人,每批三百人。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人是覆族的,没人清楚,有可能都是,也有可能都不是。

    董平与林三川也算是来巧了,他俩恰好就是第这一批的第二百九十九个,与第三百个。他俩一上囚车,他们这一批覆族叛党便立刻向燕临城出发了。林三川又一次被辽兵的执行力震惊了一番,董平却是见怪不怪。

    “诶呦,诶呦。这是来新人了,在下公孙轩字不平,初次见面,望二位好汉多多关照。”

    一个人影突兀间便从囚车中铺着的干草里冒出来,辽军夜行从不点火,只能大概看到那人连连作着揖。

    董平被这人吓的打了个激灵,林三川则是又羞又怒,便朝那公孙轩吼道:“都他娘要被拉去砍头了,还照顾你大爷!”

    “三川,收收你的火爆性子。这几天乏的很,还是好好睡两觉,养足精神等着上路吧。”董平说完打了个哈欠。

    林三川狠狠瞪了公孙轩一眼,也靠着囚笼,合上了眼睛。

    讨了个没趣的公孙轩,又钻回了干草里。

    车轮撵雪,雨打芭蕉,本是极好听的。但现在却被犯人的哭闹声骂娘声,乱了清净。

    董平这方天地,也有人在交头接耳。

    “公子,我看那人不像是什么老实人。”

    “关在囚车里的,有谁是老实人?”

    “嘿,公子你看,这人就要被押去杀头了,却还嘻嘻哈哈,当真有鬼。”

    “说不定,他是个傻子呢。”

    董平话音刚落,那公孙轩又冒出头来,他略有些无奈的叹道:“要是二位好汉懂什么叫窃窃私语,那在下也不会打扰二位闲谈了。”

    董平一笑,道:“在下董平。”

    “林三川。”

    “不瞒董兄林兄说,小弟家中还是有些家底的。我被这群辽人抓后,家父就掏银子上下打点了关系,此次去燕临城,也只是走个过场,脑袋是掉不了的。”公孙轩说完,颇显的尴尬。

    “我们二人是比不上公孙老弟喽,也就是在临死前,多睡几个囫囵觉。”董平拉着长调说道。

    公孙轩哈哈干笑了两下,也没再言语。

    此一去,应是万水千山。

    一行囚车已经走了十三天,尽管除了拉撒外,董平一直在这囚车里待着,但他的心却是欢脱的,他觉得,现在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三川,你欠了本公子几张干饼了?”

    “十块。”

    “你呢,公孙老弟?”

    董平对面一个微胖但颇为英俊的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笑道:“欠了十三块了,董兄这一手偷天换日当真耍的妙。我也见过不少变戏法的,但都没董兄玩的妙。”说话这人,自然就是公孙轩。

    董平笑了笑,将手掌摊开,一长两短的秸秆正往他手心里躺着。这几日在囚车里无趣,董平便开起了盘,玩起了把戏。说白了,就是猜手中秸秆的长短。而赌注,便是每日的口粮,干饼。

    “再玩两把?”董平看了两人一眼说道。

    “我倒是想玩,但我这五脏庙可受不了。”林三川摸了摸肚皮道。

    “嘿嘿,我这肚皮能受得了,但小弟自知赢不了,我也不玩了。”公孙轩道。

    董平嘟囔了句无趣,便将秸秆一扔,从怀中掏出块干饼大嚼起来。林三川与公孙轩自觉的将头歪到了一边,他俩两三日的口粮都让董平赢了过去。肚子里没东西,连眼神都不硬气。

    公孙轩心里正腹诽着,就听董平含糊不清的说道:“再行几里大概就是燕州了。”

    “正是,前边就是燕州了。”公孙轩搭上了话茬。

    “我记得前面是落雁谷,三川,你下去查看一下。”董平看向林三川道,他没注意,当他说出落雁谷三个字的时候,公孙轩眉毛轻挑了几下。

    林三川点了点头,便冲囚笼外大喊道:“来人,老子要拉屎!”

    方便也不是什么容易事,要想方便先得告诉小兵,小兵再通报给先锋官,等先锋官查点囚犯人数,若是有一个人在方便,那其他人得等那人方便完了,方才能下车。下了车,还会有七八个士兵寸步不离的跟着。等这一套走完,大多数人早就憋不住拉在了裤子里。林三川还算走运,没过片刻便被放下了囚车。

    董平道:“这一路上倒是安静。”

    公孙轩一摸八字胡道:“董兄夜里睡的香,我倒是被他们的吵闹折腾的神志不清,想睡睡不着哩!”

    董平一笑,不置可否,“公孙老弟晚上自然睡不着,你那一双耳朵,还得听着四方的风吹草动呢。”

    公孙轩微笑道:“哪里的话,老弟我是耳不清,目不明。我只日日夜夜盼着快些到燕临城,早些得个解救。”

    这几日董平已经领教了公孙轩扯皮的功夫,这人的身份来历董平虽然不知道,但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

    “公孙老弟可知道这落雁谷为何叫落雁谷?”董平问道。

    公孙轩道:“这天下叫做落雁谷的地方不少,大抵是指这谷内地势险峻,连擅飞的大雁也飞不过。”

    “老弟只说对了一半。”董平摆了摆手指,接着自言自语的解释道:“当年宋朝开国皇帝元宗定都天居城,但当时天下并未完全平定,南方仍有余孽作祟。为稳定民心,一统天下,元宗便率军亲征。经过七天六夜的苦战,方才平定战局。为了尽快向京都传递捷报,元宗便用了一只极为贵重的金翎雁

    。那大雁一飞便是数十万里,等到一极为险峻的山谷时,那大雁终于坚持不住要坠落在地。幸好,当时山谷内飞过一群北归的燕鸟,这群燕鸟颇有灵性,它们聚集到一起,共同托着那金翎雁回到了京都。正是这份捷报,才将打消了当时几个大将欲要夺权的心思。”

    听董平讲罢,公孙轩努了努嘴道:“所以这谷就改了名叫落雁谷,天居城也改名叫了燕临城。嗨,人们只记得那燕子的功劳,却忘了要不是大雁,这信是万万送不到的。”

    董平也不知为何想起了这段旧事,他的心思与公孙轩不同。他蛰伏戍北城三年,今日北上,过落雁谷。

    他不想做大雁,他要做的是燕子。

    “那儿,可是个埋伏的好地方。”董平幽幽说了一句,便合上了眼睛。

    公孙轩注视着面前的董平,心里一个念头登时便窜了出来,此人,只可远观!

    “他娘的,被你们几个杂碎看着,老子拉都拉不出来!”

    林三川的吼声打破了公孙轩的思绪,他呵呵笑道:“三川老哥这肠胃可是有点问题。”

    林三川冷冷的瞥了公孙轩一眼,便神色凝重的朝着董平凑了过去。他还没说些什么,董平便开口道:“有什么,过了落雁谷再说。”

    林三川低沉着嗓子道:“这谷,怕是过不去了。”

    话音刚落,囚车戛然而止。

    七八百号辽军如长枪一般矗立在原地,那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不知下了道什么命令。辽军便齐齐朝着囚车走来,众人惊恐,莫非辽军要在此地就要将他们枭首了?

    整齐划一的步伐踩在雪地上,压抑感在这方天地逐渐弥漫开来。

第十一章 举火

    林三川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

    公孙轩的眼神陡然也变得凌厉。m.www.uu234.net

    杀人擦枪,这是辽军历来不变的规矩。董平晓得,他们不是来杀人的。

    果然,那群辽军一靠进囚车便蹲了下来。他们往囚车下一摸索,每个人手上便多出了一块方形盾牌。

    林三川惊道:“这群狗杂碎是有备而来!”

    公孙轩脸上没了笑模样,他细细琢磨着林三川这句话。

    董平盯着公孙轩对林三川说道:“刚才你看见了什么,现在说吧。”

    林三川四下打量一番,就向董平凑了过来。

    “去!”

    董平看着林三川凑过来的黑脸不由得惊喝了一声,接着道:“有什么话,就大声点说,公孙老弟不是外人,旁边这群下等辽兵也听不懂我们的官话,你尽管说便是。”

    林三川干笑了两声说道:“倒是也没什么,我就是看见那落雁谷两侧有埋伏。”

    看公孙轩脸色不好,董平便嘻嘻笑道:“我这朋友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双眼睛贼的很。”

    “那群人埋伏在雪下隐藏极好,我也是带着那群辽兵转了几个地方,才看出了个马脚。”林三川略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因董平称他为朋友,还是夸赞他目力好。

    公孙轩眉头骤的更紧,片刻后,他展颜叹道:“可怜我那老父花的银子喽……”

    董平也是一声叹息道:“你我二人算是愧对将军的厚望了,还没潜入燕临城,就要把脑袋给丢了。”林三川不知为何董平说这话,但也附和着骂起娘来。

    公孙轩一听此言,赶紧凑上前小声道:“在下一开始就觉得二位哥哥不一般,原来二位哥哥是南边来的探子。”

    “戍北城守将是马安生马将军,我乃营中参军,他是营内的弓手。如假包换的大宋将士。”董平正色道。

    公孙轩听后一脸惋惜道:“诶呀呀,要是能逃过此劫,我定要想办法救二位哥哥一命。”

    与此同时,萦绕在囚车内的一丝杀气,消散于无形。

    等近了落雁谷,方见谷内疾风呼啸,飞雪漫天。谷高百丈,长数十里,当之无愧为燕州第一天险。

    数百辽军高举盾牌,四人成一队,紧靠着囚车,缓缓的行进了落雁谷中。

    当董平他们这辆囚车进去后,就听得急促的擂鼓声从落雁谷上方传来!鼓声震荡天地,宛如九天霹雳般不停在众人头顶炸响。

    忽而,身着红衣的弓箭手陡然从雪中暴起,山谷两侧宛如燃起了熊熊烈焰!放眼放去,目皆绯红!

    辽军行动也是极其迅速,手中盾牌已举止头顶。两排辽军好似铁木堡垒般,坚不可摧。

    “小心了,二位哥哥!”

    公孙轩话音刚落,便见密密麻麻的箭矢踩着狂暴的鼓点如骤雨般倾泻而下!

    狂风,飞雪,箭雨,势不可挡!

    登时,一道雄浑真力从公孙轩体内喷涌而出,横贯与百辆囚车之上,生生将飞箭攻势挡了下来!

    为抗谷中狂风,这些箭矢都由纯铁打造。箭矢从空中落下,就已携带了万钧之力。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铁箭如穿过纸张般贯入了盾牌之中。

    惨叫声,哭喊声,怒骂声,烈马嘶吼声混聚,这落雁谷此刻俨然已成了人间炼狱。只是刹那,红血已染了数里白。

    此时,鼓声更急,已然是在敲乘胜追击的二声鼓。

    箭雨停,公孙轩也收了功力。他长笑两声,转而抱拳对董平林三川道:“在下公孙轩,覆族,举火堂堂主。不是有意瞒二位哥哥,实在是局势要紧。”

    林三川仍有些没回过味来,董平则摇头笑叹:“先别扯别的,现在赶紧打开这笼子逃命要紧。”

    公孙轩心里有一丝不屑,现在还说逃命二字,这董平未免也太胆小了些,“嘿,董兄,二声鼓已敲。我举火堂众马上从天而降,在这笼子再待片刻也无妨。”公孙轩也想出去,无奈刚才他已将功力耗了个干净,想出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随着鼓声骤急,两排举火堂众已搭着绳索冲入谷下,火红飞降,宛如白夜流星。

    此时,骤变突生。八道黑影从盾牌之下一跃而起,八道黑影乘风化刀,瞬间便收割了数十名举火堂众的性命。

    公孙轩大惊失色,董平道:“这是你们第几次劫囚车了?”

    公孙轩只是诧异片刻便恢复冷静道:“第四次。”

    “欲擒故纵,黄雀在后。抓人去燕临城枭首是幌子,将你们这些真正的覆族精锐引出来一网打进才是真。”董平语气严肃。

    公孙轩像是失了全身气力蹲坐下来悲叹道:“死在这里,真是憋屈。”

    林三川喊道:“你刚才那等气势,现在连这囚车都不能打开?”

    董平冷声道:“他的功力怕是耗尽了,公孙老弟,你可要记得今日我救了你一条性命!”

    公孙轩眼前一亮,只见董平撩开衣衫,将腰间系着的黑色腰带啪的一下解了下来,那腰带赫然就是董平匣中的黑刀!

    董平只是朝着面前划拉了几下,那一面铁杆就被砍了稀烂。

    公孙轩失声叹道:“好刀!柔可绕指,刚能破锋!这刀怕是能跟兵器谱排名第二十四的烘炉刀有的一拼!”

    董平不与他搭话,只是淡淡吐出了一个字:“跑!”

    此时战况陷入了胶着,那八人虽占着上风,但举火堂胜在人多。两方交战,一时间

    还分不出胜负。

    董平三人举着盾牌,极速往前方奔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三人直到入了荒山,才停下了脚。

    董平大口喘着粗气,他的体力自然是比不上林三川与公孙轩。

    公孙轩神情落寞,他自语道:“逃出生天虽是幸事,但可惜了我的堂众,与那几百号百姓的性命。”

    林三川看不上公孙轩这般多愁善感,便道:“哭哭啼啼是什么本事,从头再来才是好男儿。”

    “是,林兄说的是。”公孙轩低声道。

    “蠢,极蠢。去燕州,过落雁谷固然是最快,但也不是必经之路。辽人已在落雁谷吃过苦头,但仍选落雁谷为进燕线路,你们事先就没考虑到有诈?照你们这般行事,怕是不出半年,就被辽人杀了个干净。”董平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将公孙轩敲打了个清醒。

    公孙轩呼出一口浊气道:“董兄说的极是,老弟我也该回舵里请罪了,顺便弄明白些事情。二位哥哥以后若有我公孙轩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只需夜里子时,找一家铁匠铺,在铁匠铺前点上三盏烛火便可。”公孙轩说罢,对着董平抱了个拳,便转身大步离去。

    等公孙轩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后,林三川笑道:“这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就他在谷中施展的那一手,啧啧,厉害!”

    董平敲了敲腿,轻描淡写的说道:“他自然是厉害,七八个韩清淤绑在一起,也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我说,这人还是比不上公子厉害。公子该是早就摸清了这人,我在武道上虽没什么造诣。但我能看出这公孙轩在谷中施展那招时,身体防备极为薄弱。要不是公子在谷外编了个身份打消了他的疑虑,得了他的新人。我们就算不死在别人手上,也得死在他手上。”林三川有些后怕的说道。

    董平心里暗夸了林三川几句机灵,但嘴上却淡淡道:“疑虑哪儿是我几句话就能打消的,公孙轩早在我们刚登上囚车时便试探了我们一番。”

    “嗯?”

    董平接着说道:“那夜里,公孙轩一见我们便自报了家门,他用的是真名。试想,覆族这等判辽组织的大小首领,辽人那里怎么可能没有备案。也幸亏我们是真的不知晓,要不然我们稍稍有一丝行为引起了公孙轩的怀疑,可能早就死在了路上。”

    林三川正色道:“公子说的是。”

    董平站起身来,将黑刀重新系在腰间。

    此刻林三川恍然大悟,他说这几日董平有些不一样,原来是董平那个日日夜夜都背着的木匣子不见了,而匣子里装的应就是这把黑刀。

    “有多久没喝酒了?”

    “啊!”董平突然发问,让林三川没有缓过神来,“约么着有一个来月了。”

    “走,去喝酒。”

    燕州繁华,城镇错落。出了山,便进了一座小镇。一座山下镇,本该是冷清的,但现在却热闹异常。

    大城池中辽人看管的严,反而这种小镇不受什么束缚。包里有银子的,身上有力气的,都愿意往这种镇子里钻。

    街道上叫卖声,欢闹声此起彼伏。董平心里是畅快的,他已经许久没感觉到人气儿了。

    二人来到一家酒楼,董平将白花花的银子扔了一桌子,什么话都不必说,那小二就让后厨弄上了上好的菜品。

    正当两人推杯换盏之际,一清隽老者拉着一个小女孩也进了酒楼。小二连忙上前迎了过去,“诶呦我说许先生,您老可算来了。有几个食客扬言说今天听不到您讲的那段书,就要砸场子呢!”

    老者哈哈一笑道:“走,说书去!”

    林三川肠胃宽,董平酒足饭饱后,他还在吃个不停。董平有些乏了,便咧嘴笑道:“你可记得这酒楼旁边是个什么去处?”

    林三川含糊道:“像是个勾栏店。”

    “你在这儿等我,本公子去解个手。”

第十二章 那燕临啊!

    “宋辽争锋,山河动荡!问苍茫大地,谁主浮沉!乖孙女儿,你觉得天下谁能为主啊?”

    “让芝儿好好想一想,如今辽国虽强横,但底蕴不足。m.www.uu234.net宋朝虽弱,但根基仍在。西边夏国蛰伏多年不知深浅,南疆诸国能人异士辈出。诶呀,芝儿还真是不晓得谁能问鼎天下。”

    “好孙女,你说的有道理。天下大势风云诡谲,如今这八荒气运又呈虎吞龙之势,更为这大势舔了不少变数!”

    “爷爷,何为虎吞龙?”

    “好孙女,你刚才说的辽宋夏南,皆为正统龙脉,而天下草莽英雄乃为猛虎。所谓虎吞龙,嘿嘿。”

    “哦!芝儿明白了,爷爷的意思是,浩瀚江山,能者居之。”

    “对喽!”

    台上说书的爷孙俩一唱一和,到也颇有意思。那许先生刚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就听那小孙女又开口问道:“爷爷,那你说这满堂宾客之中,可有吞龙的猛虎?”

    此言一出,满屋的食客放下了瓜子,撂下了茶杯,屏气凝神的望着前边的许先生。那许先生将茶杯放下,淡淡瞟过人群道:“当然有,是你!”

    许先生语气陡然一转,瘦长的手指兀的便指向他面前一人。那人刚想说些什么,许先生手指又动了,“是你,是你,是你……”最后他大喊一声指向坐在窗户旁的林三川道:“是你!”

    林三川呆楞了片刻,就听得有人哈哈大笑道:“争天下有什么意思,哪里比的上饮一杯清茶,听许先生说一段传奇来的痛快。”

    众人皆笑,许先生也收回了手指,轻抚长须道:“有理。”不过他心中却是暗道:“刚才老朽还看见那儿有头猛虎来着。”

    --

    “不知百角里的胭脂店还开着没有,那儿香桃儿味的胭脂是最好的。还有东街的赵记米铺,他家的米面格外好吃,当时还调笑他,是不是在里面添了五石散。还有烟花楼的姑娘与青云店的饭食,那都是极好的……”董平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粉纱罗帐,屋里飘着淡淡的青烟,这该是女子的闺房。

    而此刻正有几个女子正蹲在床下搓洗着衣服,她们虽顶了个贱骨头妓子的名声,但身子还是娇贵的,洗衣服这活计是许久没干过了。但奈何床上这位客人给的银子多,他让做什么,只能顺着。

    这些姑娘是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有闲钱来青楼洗衣服,哪儿如再花银子买身新的。还有这客人虽面相俊雅像个官贾子弟,但他身上却是伤痕累累,又像是个跑江湖的浪客。这些姑娘应对过不少刁难的客人,但碰倒董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我,今年二十七了。”董平冷不丁大声说出句话,就有姑娘接上了话茬:“二十七,二十七好啊公子。十七八的少年虽炽烈,但过于莽撞。三四十的中年虽稳重,但太世故圆滑。二十七八是男人刚好的年龄,虽藏锋于鞘,但锋芒仍露。”

    “说的好,赏!”董平说完待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这里没有仆从伺候。他只得自己从身边摸块银子扔下了床,那说话的姑娘拿起银子笑道:“秋月领公子的赏。”

    这女子的机灵,顿时让董平感觉也不是那么无趣,他微笑道:“看姑娘的容貌身段为人处世,相必不是一来就是这小镇中人吧。”

    秋月听闻此言,眉头皱了皱道:“我们姐妹本是燕临城的,但自从辽人进了京,这日子便过得不舒坦起来。那群辽人不光吝啬,而且做起那事来跟野牛一般,也不知他们多久没碰过女人了。”秋月说罢,剩下几个姑娘便齐齐调笑起来,“秋月怕不是不喜欢野牛,而是长的跟野牛一般的辽人。若是这位公子上了你的床,你还指不定怎个放浪呢!”

    在众人哄笑中,秋月含羞瞅了董平一眼,但董平此时已经平躺在了床上,没接住秋月姑娘的秋波。

    “本公子片刻后还要赶路,怕是无福消受了。几位姑娘还是快把衣裳洗净,烤干吧。”董平悠然道。

    转眼便到了傍晚,太阳罕见的冒了出来。温热,红艳的落日将万里雪原映照的熠熠生辉。

    “太阳出来喽!”董平从勾栏出来时,一身的神清气爽,白衣胜雪,更有胭脂芳香。

    林三川已在店前等了许久,他一瞅见董平便喊道:“公子,日落西山,我们该寻个店住下。”

    董平摇头道:“不住,今天是十四,月亮正好。走吧,明月不等人。”

    “是。”

    董平与林三川往前走去时,正好与那说书的爷孙俩擦肩而过。

    董平没停住脚,但那许先生却拉着小孙女站住了。

    “爷爷?”

    “芝儿啊,你以后要嫁,就嫁刚才过去的那人。”许先生望着董平的背影说道。

    小女孩虽才十一二岁的年龄,但早已生的粉雕玉琢,她鼓起脸蛋道:“哼,芝儿才不要呢。那人虽笑眯眯的,但心里不知在寻摸着什么坏主意。芝儿不喜欢坏人,而且等芝儿长大,那人早就不知道老成什么样了。”

    许先生闻言哈哈一笑道:“那芝儿想要嫁怎样的人呢?”

    “芝儿,芝儿要嫁英雄,大英雄。就跟,爷爷说的书里的那种英雄。而且,还不能比芝儿太大。”毕竟童言无忌,小丫头说完,也不见得脸红。

    “好,我们走吧。”

    “去哪儿,回家吗?”

    “不回家,爷爷带芝儿去南方转转。”

    “南边,南边有糖葫芦吗?”

    “有,不光有糖葫芦,没准还能找到芝儿想要的如意郎君呢。”

    一老一少向南走去,董平他们走的有多快,他俩走的就有多慢。

    月上中天,子时夜。

    一辆三匹大马拉着的宽敞马车狂奔在雪地之上,这马车通体都是用的名贵木材海南黄花梨,可见车中之人非富即贵。

    一张紫檀木小酒桌,一方青铜小火炉。三人围桌而座,只见一面目清秀,身着华丽的公子哥举杯道:“小生王易,字子安。今日赶路遇见二位,也算是缘分。子安先敬二位一杯。”说罢,他一饮而尽。

    “在下董平,这是家仆,林三川。”

    那二人正是董平与林三川,原来他俩本在行路,忽而后面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主人好客,问清他二人也是去燕临,便邀他二人上车来,一同前去。

    董平说罢,王易唏嘘道:“本来四年前,我与几位同乡约好一同去燕临城,进鹿岳书院。没成想,仅是四年,就已物是人非。”

    董平微笑道:“那可真是有缘,我此次去燕临城,也是要进鹿岳书院的。”

    “诶呀!”王易大喜道:“有缘,有缘,当真该饮三大白。”

    “该饮。”

    王易与董平碰了几杯后,接着说道:“我乃是沧州太平府太平城人氏,不知二位兄长从何处来?”

    董平挑了挑眉毛道:“难不成,王老弟的令尊是太平府尹,王芒王老先生?”

    “董兄怎么晓得!”王易脱口道。

    “嘿,我们二人也是太平城人氏。在太平城里,怕也只有王府尹家能有这样的马车。”董平语气里稍显出些仰慕。

    王易自豪的笑了笑,随即皱眉道:“辽人来后,虽仍用宋官,但家父备受打压。我也是受不了那个窝囊气,才离了家要去燕临的。鹿岳书院有武院,天机院,经纶院,书画院,测龙院,女院,再加上内院共有七院。不知董兄要考哪一院?”

    董平神秘一笑道:“当然是要进那女院。”

    王易笑了两声道:“董兄醉了,女院可是不要男人的。”

    董平没醉,王易倒是醉了。

    董平知晓这些士大夫子弟的秉性,大都知书达礼,出手阔绰,而且喜欢游历四方,结交好友。好不容易碰见个能喝酒的,董平也敞开喝了起来。

    应是醉了,董平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二位公子醒醒,应该,是到燕临了。”

    董平睁开眼,王易还在睡着,林三川则是一脸精神抖擞。他来了,来了燕临,他看到了百丈高的雄厚城墙,看到了这座被称为天下第一城的天子之都。

    董平呼出一口浊气,他撩开车帘,车外人山人海,直把入城的路堵的水泄不通。他抬头看,雄伟的城门之上,燕临两个古朴大字仍在闪耀着不可名状的光彩。

    “燕临哪,我回来了!”

    董平的眼角,似有些湿润。

    王易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对外边的车夫喊道:“怎么不走了!”

    “公子,到燕临了。”

    王易听罢,眼神也是一亮,他急忙道:“到了,那就赶快进城。”

    “公子,进不了,城门还没开呢。”车夫回道。

    “现在几时了?”董平问道。

    “回公子,现在快过午时了。”林三川寻思了片刻回答道。

    董平道:“你去看看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林三川听后钻出了马车,他站在车辕上向前一望,便脱口道:“公子,前边果然出事了。”

第十三章 在燕临(一)

    燕临城门前数十个少年正围着一个大汉拳打脚踢,说来也奇怪,那群少年看头型服饰竟是辽宋的都有。辽宋同仇敌忾,真当是稀奇。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王易只望了一眼,便摩拳擦掌,满脸的怒容。“这事,我王子安管定了!”王易说罢,便要跳下车去。

    董平一把将他拉住,笑道:“子安老弟太过莽撞,有些事你可是管不了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活着,怎能没有点侠义气儿!”王易朗声道。

    董平心中觉得好笑,这王易出身官宦之家,但颇有几分江湖作风。董平微微正色道:“子安老弟可知这燕临城门每日卯时必开,这是历来不变的规矩。今日到午时了门还没开,子安老弟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王易刚才被冲昏了头,按理说,城门不开就是因为有几个少年闹事,也太说不过去。

    董平接着说道:“那群辽国少年身上穿的可都是极好的料子,辽人向来等级森严,这群小鬼身上可都带着爵位呢。再看那些宋国少年,也都是非富即贵。子安老弟冒冒然冲上去,不是找死吗?”

    “那…董兄说该怎么办?”王易语气软了下来,行侠仗义是好,但为此惹上大麻烦可是不值。

    董平招呼几个人进了车里,倒上酒悠悠道:“被几十个人打,但那汉子却是巍然不动,我可没看出他受了什么欺负。他们顶多就再打半个时辰,就散了,到时这城门自然也就开了。”

    “董兄怎么知道?”

    董平解释道:“辽宋青年才俊齐聚,相必都是为了考鹿岳书院。而三月的十五,十六,十七三天的未时是燕临府办理鹿岳书院入院凭证的时候,要是再待半个时辰他们不去,就要等明天喽。”

    董平说的没错,还不到半个时辰,那城门就开了,一群少年临进门之前还一人踹了那大汉一脚。人群涌入燕临,那大汉却如块石碑般放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人群蹭着他的身子经过。

    当马车过去时,董平也看了那汉子一眼。这汉子黑脸盘,面容刚毅,一双虎目之中似有滔天的悲愤与怒火。

    鹿岳书院作为以前宋朝的国院,办理个考试凭证都要经官府入手。虽现在世道变了,但程序没变。负责凭证办理的是燕临府的三个师爷与一位鹿岳书院负责监考的老师,为防止代考作弊,那监考老师必须要将每个考生的面容记清楚。

    等董平三人办完凭证出府衙时,又碰见了那挨打的大汉。这正面遇上,着实另几人吃了一惊。刚才在马车上看不清楚,这大汉竟比林三川还高了一个脑袋。大汉目不斜视的大步迈入了府衙,步伐稳健,着实有力。

    “想不到那人也是来考鹿岳书院的。”王易嘀咕道。

    董平咧嘴一笑道:“子安老弟报的哪一院?”

    王易回过神来说道:“哦,我报的是测龙院,定于后天考试。不知董兄?”

    “武院。”

    王易眼神一亮道:“这武院可是几院中最难考的。”

    董平笑道:“术业有专攻,子安老弟报的测龙一院中的测量水利山河,我可是一窍不通。”

    王易嘿嘿笑了笑道:“武院是七日后考试,正好我们还有几天快活时光可以痛饮。”

    董平点了点头,转身对林三川说道:“你去给自己置办几身衣服,等我入了学院,身边还缺个书童。”

    “我,书童?”林三川感觉好笑,他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成了书童,想想就觉得不堪入目。

    王易则是喜道:“三川兄这可是你的造化啊,董兄要是进了书院,你作为书童可以旁听,岂不是好事。”

    林三川身子微微颤抖,过了半晌才喊道:“是,是公子!”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饮酒吧!”王易道。

    董平摇头笑道:“子安老弟先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好,那我就在学子楼等二位哥哥!”王易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后,董平道:“你也去置办衣服吧,我想在城里转转,一会儿去学子楼找我就行。”

    “是,公子。”

    燕临城作为曾经大宋的天子之都,如今沦陷后,城中辽人却不多,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似与以前无二。董平一边在城中闲逛,心中也不禁称赞这新任南院大王稳定人心的厉害手段。燕临城中宋朝旧臣众多,若是不让他们过顺心了,这北莽三十六州,怕是不好管。

    不知不觉间,董平就逛到了东街。东街清净,单看路上还有未被人踩尽的积雪,便可知晓一二。

    董平站在一家米铺前,拉着嗓子喊道:“米面-嘞!”

    里面也回道:“米面-嘞!”

    不多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出来:“原来是来熟客了,要不然别人是不知道这么吆喝的。”一个戴着小帽,围着白布围裙的小厮一边说,一边走到柜台前。

    那小厮看到董平却是一惊,他摇头笑道:“我还当是熟客,原来是个生面孔。”

    董平微笑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是熟客,不过离乡多年。”

    小厮大笑:“原来如此,我也是前年才来做伙计,熟客见谅。”

    董平左右看看,问道:“老赵掌柜呢?”

    小厮叹口气道:“今年下大雪,老板娘的了风寒,倒是把旧年的肺病也勾了出来。赵掌柜这几日正在家伺候老板娘呢。”

    董平也不再问,低声说:“来半斤细白面。”

    小二道了声是,装了白面上称一幺,称高高的,足足八两。

    “老板说了,凡是老客,都要多给。”

    董平一笑:“赵掌柜实在人。”

    说罢,他将一锭银子丢在了米里。

    小厮拿起银子急了:“这可使不得!”

    董平已悠然而去,“告诉赵掌柜,让他拿钱去李记药铺抓药,哪儿的百合治肺,最地道。”

    燕临的学子楼每年三月都是人声鼎沸,学子楼是专门招待每年来科考,与考鹿岳书院的学子们的。

    林三川拿着刚买好的新衣服进了学子楼,他极是稀罕这身衣服。只在衣店试了试,便再也舍不得穿了。

    他来到柜前,问清董平住在了黄字楼的八号房。学子楼的客房档次不同,分为天地玄黄四个档次的房屋。黄字楼,自然是档次最低的。林三川有些纳闷,董平忒讲究的一人,怎就住了黄字楼。

    林三川来到八号客房,一手就将门给推开了:“公子,我回来了!”

    这一进门,林三川就闻到了一股喷香的肉味。在看董平,正在和着面。黄字楼专为寒门学子准备,没个屋里,都是配有锅灶的。董平平时住在戍北城里,不跟营中将士一起吃大锅饭,林三川还真不知道,董平有这一手好厨艺。

    董平不回头的说道:“本朝都喜羊肉,猪肉便宜,但猪肉却是最肥美的,百年前的苏大家就曾说过,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辰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今日本公子闲逛,也割了二斤猪肉,做个东坡肉来尝尝。”

    林三川将衣服放到一边,羞愧道:“我为仆,公子为主,这些粗活理当我来干。”

    董平抬手打断了林三川道:“虽说我们今日为主仆,但我还是有句话想问你。”

    “公子尽管问!”

    “我们虽曾在一营共事,但平日也无多少交流。你为何,就肯死心塌地的追随于我呢?”董平淡淡道。

    林三川摇头道:“我说了,怕是公子不信。”

    “你尽管说,信不信在我。”

    “其实也没啥,我林三川自幼出生自苦人家。小时候被乡里恶霸富豪欺负,长大当了兵,被辽人欺负。我林三川就是想混个出人头地,我看公子行事手段非常人所能,就想赌一把,看跟着公子能不能混个人样!”林三川说的朴实,董平心中也信了。

    “句句在理,主仆之间理应坦诚相待。实话跟你说,我董平打生下来,就是要干一番事业的。你若忠心跟着我,我自当还你个坦途前程。”董平一边说,一边捏了七八个面饼。

    林三川心中激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中明了,其实董平已经给了他一份前途,只要自己能进鹿岳书院,那出来也是高人一等。

    “肉快熟了,你出去打壶酒,顺便打听一下王子安在哪里住着,把他也叫来,共饮几杯。毕竟咱们坐了他的车喝了他的酒,也算是欠他个人情。”董平的话打破了沉默,林三川应了声是,便麻利的走了出去。

    这一夜推杯换盏,酒肉声里,听欢愉。

    殊不知,今白天里董平三人碰见的那条汉子,又被人狠揍了一顿。这次揍他的是几个武士,尽管那大汉皮糙肉厚,但也是落了个断筋骨折。

    “燕临城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呦!”老神偷躺于高楼之上,一壶浊酒灌入喉中。

第十四章 在燕临(二)

    天空乌云堆叠,蓦然间就飘起了淅沥沥的冰雨。www.uu234.net不知不觉就在燕临城待了两日,这两日,林三川每天都能发现些稀奇事,就像是城西有人比武,闹出了人命,头天来燕临城碰见的那汉子又挨了打……

    王子安是过得最为潇洒的,那人出手阔绰,善于结交,不出两日,就跟学子楼上下打成了一片。

    董平最是无聊,他只爱在街头散步,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好像走上一百遍,他也不嫌烦。

    董平正站在窗前看雨,淋的半湿的林三川便推门走进来了,“公子,伞买到了。”

    “放下吧。”

    “公子,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董平叹口气道:“那汉子又被人打了。”

    林三川睁大眼睛惊讶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呵,每天你回来都是这句话,不用想都能猜到了。”董平略有些无奈,那汉子的来历董平从别人的闲谈中也了解了几分。那人名叫萧山鸣,他的父亲是辽国的前南院大王萧启阁。那萧启阁当南院大王时就极遭宋人仇恨,只因那萧启阁行事残暴,在与宋交战中干过不少屠城坑杀的事。

    不过在几年前辽宋的一场大战中,萧启阁却输了个一败涂地。那萧启阁输了仗,还要输人,他在战场上要逃跑时,被当时的宋朝兵马大元帅窦围枭了首。至此,那萧启阁就成了辽国耻辱。他的儿子现在两面受气,也就不足为怪了。

    林三川抹着脸来到窗前又是一声惊呼:“嚯!又有人决斗了!”

    只见前方一屋顶之上,一拿刀的东瀛浪人正与一青衫剑客对峙着。

    “他俩已经对峙半个时辰了。”

    “这人有意思,打架都是先楞那么一阵子。”林三川笑道。

    董平道:“他们在找各自的破绽。”

    “那公子看谁会赢。”

    “谁先动,谁就赢。”

    话音刚落,那东瀛武士的刀就动了起来。众人还没看清他出手,长刀已归鞘。从青衫剑客喉咙喷出的鲜血与满天冰雨混为一体,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好快的刀!”林三川眼力极强,他能看清那东瀛武士的招法,所以更加惊叹。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东瀛武士手中的刀就变了十三招,刀刀致命。

    此刻董平已拿着伞离了客房,林三川叹道:“好快的身法。”

    董平撑着伞来到了鹿岳书院,鹿岳书院是燕临城中占地最广的建筑群,连皇宫都要逊色三分。

    名闻天下的鹿岳书院建筑风格略带着江南的朴素,普普通通的院门之上连鹿岳两个字都没写着。

    万屋烟火升起,十里青砖白瓦全都氤氲在冰雨里。即使穿的再厚,也难免让人觉得有几丝凉意。

    董平撑伞静立着,鹿岳书院前来往行人不多。如果记得没错,今日是书画院的考试日。

    “公子,外边寒,要不去我们楼上坐坐。楼上看风景极好,这鹿岳书院里的考试,也能一览无遗呢。”银铃儿般的声音将董平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叫人的那是个十四五的穿着翠绿夹袄的姑娘。

    鹿岳书院南边十来丈处有座楼,名望岳。

    “如此甚好。”董平轻声道。

    “今日公子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平日好天气上望岳楼要十两银子,今日下雨,就收公子五两吧。”小姑娘道。

    董平嘻嘻一笑道:“要钱还要的这么理直气壮,我蛮喜欢你。”

    “喜欢我,那这银子也不能少给了。”姑娘撇嘴道。

    董平道:“给,都给你。本公子今天恰好就拿了五两银子,你要是多要,那我就给不了你了。”

    董平心里知道,这小姑娘是个骗子,但受可爱的姑娘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望岳楼乃首任鹿岳书院院长出资所建,谁上都是不要钱的。这小姑娘杀生客,杀到了董平,不知她是倒霉还是走运。

    当董平一踏上望岳楼,那小姑娘便溜溜的跑走了。董平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不知又有哪个倒霉蛋要上当了。

    望岳楼上,坐的七八成都是女子。也不奇怪,今日来考试的都是才子,才子自古都是来配佳人的。

    董平一上来,大多女子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一把油纸伞,一身白衣,再加上俊雅的面容。董平这般人,到何处,都是会发光的。

    她们在看董平,董平也回看她们。这群女子中间有一女子的气质格外高雅,那女子披着一件白色狐皮的披风,里面也着白衣。她面容清丽,但妆容格外华丽,那烈焰般的唇妆,就是一般女子驾驭不了的。

    在董平看来,这女子就算是穿着粗布麻衣,内里的气质也是改变不了的。或者说她不穿衣服,当然,所有不穿衣服的女人,都是值得欣赏的。

    忽而,楼上的女子皆惊叫了起来,那气质高雅的女子面色也是一喜。董平向也向下看去,只见鹿岳书院里站着一排考生,几个老师。此时,一名满脸书生气的青年走了出来。

    有女子惊呼道:“上官公子未免也太潇洒了些。”

    潇洒?董平一愣,他倒是半点潇洒都没从那人身上看出来。

    那上官公子先是将几个大坛子依次拜访在身前,随后他接过了随从送来的一副卷轴。

    “要作画。”董平自语道。

    院里,那随从捧着笔对上官公子道:“按公子吩咐,寻来了老爷幼时作画的笔。”

    上官公子微微点了点头,便将笔接了过来。

    只见上官公子接过笔来的那一瞬间,身上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好似此刻他手上拿的不是笔,而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

    “哗啦!”

    那幅卷轴唰的一下便被上官公子丢到了空中,卷轴一展,竟是张长三丈的巨型宣纸。

    上官公子也动了起来,他持笔在坛子与宣纸之间来回动着。其姿态优雅,宛如狂舞。

    “潇洒。”董平道。

    只是片刻功夫,那宣纸就展落在地。

    上官公子也挽了个笔花,收了势。

    众人视线被地上的画吸引过去,那赫然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

    董平也是惊愕,这上官公子的才气着实让他震惊。片刻之间做出一幅上乘的巨画本以不易,但那画的山水江山,再配上此时飘摇的风雨,意境更乃绝妙。

    “风雨江山图!”董平不由的脱口道。

    这句话恰巧被那气质高雅的女子听到了,她看向董平道:“公子也懂画?”

    “很懂。”

    那女子听后放肆的一笑,红唇贝齿,董平看花了眼。这女人,像是阴雨中的一轮太阳。

    女子走了过来,她依靠在栏杆上,温柔的望向下方的上官公子道:“那是我的弟弟。”

    董平皱眉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女子脸上带着几分妩媚,笑着问道:“怎么,不像吗?”

    “这到没有,我是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你们这般出色的姐弟。”董平道。

    女子又是莞尔一笑:“是啊,我也在想。”

    董平开心极了,他在想自己多久没见过这般娇柔不做作的女子了,而且这女子还是如此美丽。

    女子道:“你刚才说你懂画,那给我讲讲,那副画好在哪里?”

    董平也不谦虚,直说道:“此幅山水图,颇有画神王希孟《千里江山图》的风范,但上官公子却不拘泥于大家构思,自成一派,其画意肆意汪洋。画中的千里江山,再配上这飘飘冰雨,这画的不就是当今的天下吗?不过此画仍有一点美中不足。”

    “哦?”

    董平低语:“等雨再下一会儿,那纸上的墨,怕就要被冲完了。”

    “本是雨中生,安敢求天明。他能画出这幅风雨江山图,也全赖这冰雨成全。即使烂了,没了,也是它的造化。”

    这女子似乎永远不会悲伤,她脸上一直带着笑。

    “在下董平。”

    “你告诉我名字,代表你想结交我,但我却不太想结交你。”女子玩味道。

    董平吃了瘪,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只得尴尬笑笑。

    女子揶揄一笑,作势要走。

    “王希孟虽为画神,但他的画作传世极少,尤其是那一幅《千里江山图》更是显有人见过。看令弟的画风,相必姑娘二人,与王希孟关系匪浅吧。”董平道。

    女子回头道:“上官曦。”

    “你刚才说的王希孟,正是我的父亲。”

    董平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显的太过惊讶。

    大宋辉煌末年,一绝世画才横空出世。

    那十八岁的少年,面对当时皇帝与国相的百般刁难丝毫不俱。

    “七天画这盛世江山?我只消三天!”

    面对满朝官员说出此话,那是何等的豪气!

    三天,千里江山图横空出世!

    只此一画,便令王希孟登顶画神之座。

    不过此画后,王希孟便凭空消失了。时人猜测,一代天骄已被奸人所害了。

    “为了避祸,你跟令弟,用的是令堂的姓氏。”董平道。

    上官曦抬头望天没有言语,不过她仍在笑。

    “画神,去哪儿了。”董平不喜八卦,但传奇人物的去处,他仍有些好奇。

    “他呀,去画儿里了。”

第十五章 文试

    学子楼今儿来了个怪人。www.uu234.net

    那人面相清秀,但脸上却没多少表情。他只是背着一个包裹,静静的在大堂里坐着。他从清晨来,一直坐到临近晌午,连壶茶都没要。

    掌柜的看快到吃饭的点了,外出的客人也都纷纷赶回。便上前去叫这青年让让地方:“公子?”

    “我来是找一个叫董平的。”那青年见到掌柜来了,立刻开口道。掌柜心里腹诽了一番,要是我不来,你难不成要坐到晚上。

    “那董公子天不大亮就跟另两名客人一起出去了,你要是找他,晚上再来吧。”掌柜淡淡道。

    青年当即回道:“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着。”

    掌柜压住火气道:“那公子坐这儿半天了,不渴,也不饿?”

    “早点吃的多,不渴也不饿。”

    掌柜心道,原来是个书呆子,四六不懂的主。他刚想直言赶人,就听有人叫住了他。掌柜回头一看,两名青年正站在楼梯上。

    “原来是齐公子,李公子。”掌柜笑道。

    “王掌柜,你这学子楼来了贵人,你也不好生招待,就让他干坐着?”齐公子笑问道。

    “他?是贵人?”掌柜指着那坐着的青年道。

    “自然,书画院今年考试的榜首上官公子,怎能不算是贵人呢?”李公子道。

    那掌柜闻言差点蹲坐在地,这书画院榜首的分量他可是清楚。别说是榜首,就算是随便从书画院里走出一个学生,随便写几个字,那也是价值千两。这榜首?

    “诶呀!”王掌柜捶胸顿足吆喝人道:“快快快,上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饭食来!”

    书画院榜首来了的消息如一阵风般,瞬间传遍了学子楼上下。一时间,这大堂里好不热闹。但过了不大一会儿,又冷清了下来。

    只因这上官公子过于冷漠,掌柜献上的酒食不吃,青年才俊送上来的客套不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学子楼上下便留下了上官公子恃才傲物的坏印象。

    王掌柜还正为刚才的事恼火,便看到有人进了学子楼,他眼前一亮道:“董公子回来了啦!这儿有位贵客可等你老半天了。”

    原来今儿是女院的考试,一大早,董平与林三川王易二人就跑去望岳楼了。三人本正低头交谈今天哪个姑娘的身段更美,董平听到掌柜喊便抬头看到了坐于大堂正中的上官公子。

    上官公子立起身大步来到董平身前道:“你是董平?”

    “正是。”

    “这个给你。”上官公子说罢,就将身上背着的包裹接下来塞到了董平怀中,“里面是笔墨纸砚,家姐听闻你明日考试,特地让我来将这些东西给你。”

    董平笑了笑,他又回忆起那天阴雨下气质惊艳的上官曦来,“替我谢过令姐。”

    “不用。”上官公子冷冷的丢下两个字,便大步走了。

    此时学子楼里的那些公子全都将视线移到了董平身上,他们想不到,一个住在黄字楼里的人,竟还能结识书画院榜首。顿时,一群人就朝董平涌了过去,董平不似上官公子,这人情世故,他拿捏得当。

    武院的考试放在最后一位,肯定有它的道理。武院考试分为两科,一是策论,二是武试,来来回回有两三天。相比与其他院的考试,耗时最长。

    喝酒闲谈,这一天过的倒也不慢。

    等第二日董平与林三川来到鹿岳书院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跌破了眼镜。鹿岳书院的大院里总共才有四五十个人,与前几日其他院考试动辄千人,少则百人来说,实在有些寒酸。

    但稍微一寻思,董平便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如今北地被辽人占领,宋人对学武投鼠忌器,而辽人则不屑来书院习武。今日来书院考试的辽人子弟,大都非富即贵,他们是来学院里学谋略的。

    众人身前站着的一个浓眉大眼,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后站着的是当日在燕临府负责登记考生花名册的老师。等那老师点完名后,浓眉男子便朗声道:“今日诸君既然来鹿岳书院考试,无论身份如何,我院自当一视同仁。接下来我宣布三条考试禁令,如若有违禁令者,一律按院规处置。”

    这老师修为惊人,他刚才运气于声,听着皆是瞬间打醒了精神。

    “第一条,凡在考场交头接耳者,一律逐出考场,取消考试资格。第二条,凡在考场闹事喧哗者,一律逐出考场,三年不得报考鹿岳书院。第三条,凡在考试中弄虚作假,舞弊者,杖打一百,永不录用!”

    男子说完,没人吭声,他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如果准备好了,那就进考场吧,半个时辰后考试。”

    董平舒了口气,被人用威压拿捏着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正当他要进考场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匆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抱歉考官,我来迟了。”洪钟般的声音传来,让人不禁侧目而视。来人董平也见过,正是那个天天挨打的萧山鸣。

    中年男子点头道:“还没考试,不算迟。”

    看到萧山鸣,董平心中好受了些。这考场中大都是些半大孩子,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他这年龄放在这儿,倒像是颗老帮菜了。现在来个萧山鸣,他倒不显的最老了。

    董平自嘲的笑笑,拿着书匣进了考场。

    鹿岳书院考场极为广阔,放眼一望,足足有三四百张桌椅。董平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后,便打开了那书匣子。

    “这兔毫笔,用的是江南石上老兔的毫毛,极为珍贵。还有这方品质上佳的端砚,要是放出去,不知道会被多少文人雅士抢破头。”董平咕囔道,“上官小姐出手,当真阔绰。”

    等外边撞了三下钟,刚才那中年男子与另外几个监考便走了进来。

    那中年男子道:“我是今日的主监考吕梦梁,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中途若有急事,可举手示意。”说罢,另外几个监考便分发起了试纸。

    试纸发完,吕梁梦大声道:“今日考题,论战!考试开始,诸君动笔吧。”

    论战?董平细细砸吧了一下这两个字。

    “这个考题,倒也切合当今时事。”董平思寻了片刻,便动起了笔。

    吕梁梦正在考场四处查看着,此时考场中有近一半之人还没动笔。等他来到董平身旁看到董平正奋笔疾书时,目光也不禁在董平的试卷上多看了两眼。只一眼,就让他脸色变了三变,吕梁梦先是惊,而后喜,随后眼中又添了一抹忧色。他点点头,挪动起了步子。

    前几天下雨,今日又下起了小雪。

    “这贼娘天气。”林三川愤愤的骂了一句,便躲到了屋檐下。这天气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糟糕的可以。考场里董平的一笔一划,可都牵扯着他以后的前途。

    殊不知,此刻的董平已经写完了那篇《论战》。从沾墨到落笔,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现在他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考场中,正抓耳挠腮的几个考生。董平的心性琢磨不定,他城府虽深,但现在他却得意洋洋的像个孩子。

    “也该交卷了。”董平刚举起手,就听后面有人喊道:“考官,交卷!”他回首一看,原来是那萧山鸣抢了他的风头。

    “考官,交卷!”董平跟着喊了出来。

    吕梁梦打量了一番董平与萧山鸣,竟亲自上前将两份试卷收了起来。他将试卷交给一位监考后轻声道:“拿去给院长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董平唱着诗从考场走了出来,林三川见了大喜,眼中发着精光大步跑了过去。

    “公子,考的如何。”林三川满怀期待道。

    “可以温酒了。”董平淡淡道。

    “嘿!好!”林三川笑着接过了董平的书匣,他撑起了伞道:“公子,回学子楼歇息吧。等晚上,这儿才放榜呢。”

    “不急,我还要先去见一位朋友。”

    “朋友?”

    董平抬头望去,望岳楼上,一抹艳红娇艳欲滴。

    今日望岳楼上颇为冷清,但又十分热闹。冷清的是楼上只有两人,热闹的是上官曦的一身红衣。

    董平惊叹于上官曦的穿衣打扮,前几日初见她,她是素色衣服,配的浓妆。而今日,她又换了艳色衣服,画了淡妆。但无论怎么打扮,她永远都是百花丛中,最惹眼的那一朵。

    “上官姑娘的笔墨着实好用。”董平笑道。

    上官曦伸出纤纤玉指拨弄了几下面前栏杆上的积雪道:“我可不是白让你用的。”

    董平摇头道:“如果上官姑娘想用几件笔砚就换了我的皮囊,那可想都不要想。”

    上官曦眼波流转,将一块冰雪弹到向了董平道:“贫嘴。你觉得我那弟弟怎样?”

    “上官公子才气逼人,但性子冷淡的很。”董平将身上的雪扫下来说道。

    “他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木讷。董公子看上去倒像是个机灵人,你若能跟他交个朋友,想来他的性情也能有些许转变。”上官曦提起上官公子时,语气里满是宠爱。

    董平望着远方天际迷茫,若有所思的说道:“上官姑娘,倒是为令弟操碎了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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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