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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不负少年头

    慧明闻言身子微颤,董平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顶 点 X 23 U S如果照王八羔子所说,他与无妄宗只是交易关系,那这无妄宗上下对他也太尊敬过头了。尤其是当这慧明老和尚看到王八羔子的惨状时眼中闪过的那丝切入体肤的焦急,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

    不过这当儿里容不得董平多加考虑,他脱口道:“要是你今日杀了我,你那王八羔子也得死!”

    慧明冷笑道:“儿子,嘿嘿。老僧乃一宗之主,宗内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叫老僧爹爹呢!”

    说话间,阁内寒气更甚,董平只觉胸口一凉。只见一层寒冰,已悄然附住了他的躯干之上。

    “佛曰,因果。你感觉佛,还会再给你一个子嗣吗?”

    董平话音刚落,那老僧眼神一凌,登时,他凝的那柄幽寒绿剑极速脱身而出。不过,他的剑,却是朝门外飞去的。慧明老僧这一剑端的玄妙,剑出门外,但却没毁木门一丝一毫。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但转瞬就没了动静。

    木门咯吱一声开了,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人,董平心中一沉。但马上董平就哈哈大笑道:“因果报应不爽!”

    门外站着的那人赫然是林三川,不过他除了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倒是并无大碍。而在他的脚底,却是铺着一层碎冰块,在冰块之上,王八羔子已经变绿的人头还正痴痴的傻笑着,如坠往生极乐。

    “不…”慧明怔怔的看着王八羔子的人头,低声呢喃道:“钧儿……”

    原来是林三川在客房内见董平片刻未归,就带着王八羔子出来找。待他来至藏经阁时便觉一阵刺骨的杀意涌入胸膛,林三川不敢托大,他刚抓住王八羔子的脖颈做盾牌挡在身前,一道绿光就从藏经阁飞出,钻入了王八羔子的体内。眨眼的功夫,王八羔子的身体就如冰盘落地,寸寸龟裂。

    “给老僧死来!”

    慧明变掌为爪,直取林三川向上人头!

    “我去你 妈的!”董平怒喝一声,他将黑刃抛至起来,身子拔起,对着刀柄就是凌空一脚!

    飞刀一出,破空声不绝于耳。

    慧明却丝毫不在意,他此刻,势要取林三川性命!

    林三川看慧明来势汹汹,当即身形便暴涨三寸。他身子一震,上衣瞬间爆裂,两条铜色胳膊一抬就交叉护在了胸前。

    “嘭!”

    慧明一掌落在林三川的双臂之上,就将其打飞出去了十几丈远。这一掌未得手,慧明也没在追,他猛然转身,抬手挡住了飞来的黑刀。但这一刀加持着董平全身的霸道真气,再连同神兵之威,慧明抵挡的也颇为吃力。

    董平见状大喝:“三川,动手!”

    但此刻倒在地上的林三川却是不停打着摆子,其浑身上下都冒出了一层虚汗。两道绿色寒气如附骨之疽一般,正不停在他的双臂之上游走。

    同时,慧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哼,黑刃穿透了他的手掌,却已没了余力。

    董平心中一凉,高呼道:“佛祖,你要是开了眼,就出手收了你的这个孽徒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慧明身子一矮,他的两只脚竟陷入了青石地面之中。

    一声哭喊从地下传出:“你杀了我老大,我今日也要杀了你!”

    慧明面无表情的向下瞟了一眼,他弯下腰,轻而易举的就将吞吐着绿色幽芒的手深深插入了地下。转瞬,他上身一挺,地缺就如同个萝卜般被他抓住头从地里拔了出来。

    地缺扭曲着面孔,凌空乱蹬着双脚对着慧明骂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杀我家老大,我要杀……”

    血雾纷飞,阳光之下,竟映射出了一道诡异的虹。

    没了脑袋的地缺嘭的掉到了地上,浑身溅满血污的慧明如通阿鼻地狱里走出的魔鬼,虽无青面獠牙,但令人不寒而栗。

    董平嗤笑一声,自嘲道:“佛曰的,还真他娘都是放狗屁。”

    “哈哈!听佛曰,还不如听我曰!”

    “此言差矣,书院不言佛曰,只谈子曰。”

    “好好好,那就老子曰!”

    “此言又差矣,老子是道家中人,我院属儒门。”

    萧山鸣与冯玉书闲庭若步来到藏经阁前,等他俩看到慧明后皆是眼前一亮,冯玉书抢先道:“萧兄,刚才我细细数了,你杀了二十三个,我杀了二十二个。说好一人一半,这个就是我的了。”

    “男儿汉理应言而有信,我不与你抢!”

    萧山鸣话音一落,冯玉书便夺身来至慧明身前。萧山鸣走到林三川身旁,蹲下身子道:“忍着点痛!”

    “萧…萧大爷…”

    萧山鸣神情严肃,他双爪一落,两张尺余长的肉皮便被他硬生生从林三川的手臂上给撕了下来。林三川两眼一翻白,当即疼昏了过去。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墙外翻了过来。萧山鸣道:“绿珠儿,给他疗伤。”

    与冯玉书交手,慧明忍不住开口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好一个鹿岳书院的中庸剑法,但你用拳做剑,这中庸剑,倒是成了平庸拳。”

    松下的青年,看着已经化成粉末的书籍甚是惋惜的说道:“既然已经不能看了,那就送给你吧。”他虽没怎么用力,但那声音却是可声传数里。

    忽而,他一扇衣袖,那一堆粉末便聚在一起,飘飘然往无妄宗飞去。

    慧明心中骇然,在无妄宗外竟还有这等高手在虎视眈眈。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那道粉末已飞至藏经阁前。书粉凝成一柄长剑坠入冯玉书手中,冯玉书大笑道:“谢学长赐剑!”

    冯玉书一拿剑,他浑身上下的气势也陡然凌厉起来。仅仅过了七招,慧明就显出了疲态。虽然他的境界比冯玉书高两层,但刚才他凝气成剑,又抗董平一刀,他在真气空虚之时遇上势头正盛的冯玉书,自然落了下风。

    盏茶功夫,二人已过了几百招。

    冯玉书兴致高昂,一边出招,一边吟起诗来。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嗖嗖!

    纸剑走偏锋,就将慧明的两个肩膀刺出了两个偌大窟窿。

    慧明惊的是冷汗直流,他苦心经营二十年的无妄宗,今日竟要毁于一旦。

    “满堂花醉三千客,我冯玉书今日,一剑光寒十四州!”

    咻的一声,剑锋划过慧明膝盖,这嗜血老僧终的是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痛快!”

    冯玉书仰天长啸一声,他这二十年里,着实没有一天,如今日一般痛快。

    萧山鸣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慧明身前冷声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抓那么多女子折磨!”

    慧明桀桀怪笑道:“今日贫僧输在你们手下是贫僧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但休想从贫僧口中问出半个字!”

    “没受过皮肉之苦的人,总是喜欢装硬汉子,绿珠儿来给他点教训。”董平此时也恢复了元气,走到慧明身前淡淡道。

    绿珠阴侧侧咧嘴一笑,便上前来对着慧明的丹田处就是一掌:“嘻嘻,刚才我在你的气宫处扎了泄气针,为了防止你自爆气宫,我也就只能这么做喽。”

    “你!”慧明顿时感觉身子一软,他修行多年的功夫,没想到此刻却毁在了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

    “啪!”

    绿珠儿伸出手,就是往慧明的脸上扇了几巴掌。慧明的一张老脸憋的通红,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绿珠儿捏住了双颊。

    绿珠儿笑吟吟的将一截木棍钉在慧明嘴中道:“将你嘴撑起来,是怕你一会儿忍不住痛楚咬舌自尽。”

    她说罢,便将慧明的僧袍剥了下来,露出了他那一身白花花的皮肉。

    绿珠儿从随身挎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耙子道:“诶呀,这个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这耙子有三把钩,每根钩子上又都有七七四十九的倒刺,就这样轻轻在你身上……”

    慧明呜咽一声,就见他身上已经多出了三道血淋淋口子。

    “这么一划,便叫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这时,就听一旁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哭道:“哥,哥哥。你咋就这么狠心抛了你的傻弟弟,自个儿走了呢?”

    天残抱着地缺的身子哭喊个不停:“我才刚有了腿,你也才刚有了手啊!”

    天残又悲戚戚的哭了半晌,忽而,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冯玉书怔怔道:“天残,死了。”

    天残与地缺本就该是一体,一人死了,另外一人苟活着又有何意义?

    绿珠儿那边的慧明老和尚上半身已没了一块好肉,哀求之声不断从其喉咙之中发出。

    绿珠儿道:“大毒蛇,他好像有话要说。”

    董平微笑道:“胡说八道,大师可是条硬汉子,怎么会忍不了这区区的痛楚?就算你将他的下身割了,我想大师也会是一脸倔强,守口如瓶。”

    慧明听闻此言,不禁裤裆一湿。

    只听得啪的一声,支在慧明口中那根木棍,竟生生被他咬断了。

    “我说,我说,你们要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

    他那言字还没吐出口,一股死气就攀到了他的双眸之中。

    董平将黑刃从慧明天灵盖上拔出来笑道:“我,偏不听你说。”

第三十二章 相见欢

    “那些女施主都是师父命各位师兄绑来的,贫僧每夜里只管紧闭双眼,死捂耳朵,他们干的事,我…我的确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至于王施主,他好像的确是师父的儿子……”

    董平静静看了小沙弥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天残地缺呢?”

    “他们……,他们好像也是师父的孩子……”

    小沙弥断断续续的说完,便死死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他眼皮子里缓缓流出。m.www.uu234.net几人闻言,皆是唏嘘不已。

    董平等人这几日忙的够呛,先是由冯玉书联络官府关系,将那些被囚禁的女子各自送回家,然后几人又被当成活菩萨受人拜了两天。

    一旁的冯玉书道:“董兄,你说这个小和尚该怎么处置。”

    “杀了吧,他久居炼狱,心已如同魔鬼。”董平轻轻道。

    “杀一个孩子,我的确下不去手。”

    “我也是。”萧山鸣一拍桌子,叹息道。

    董平端起茶碗,他隔着迷离的水雾仔细观察着小沙弥的脸,过了半晌,他放下茶碗道:“玉书老弟,你联系你那在此地做官的世叔,先将这个小和尚寄养在官府里,等他日我们从肃州回来,再给他寻个稳妥去处。”

    冯玉书闻言笑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过了片刻,绿珠儿抱着一摞经书从外面走了进来,她道:“累死我了,从几万本书里,将它们挑出来,可真是不容易。”

    “辛苦你了。”董平微笑道。

    绿珠儿瞥了他一眼,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冯玉书走上前接过经书道:“辛苦你了,绿珠儿。”

    绿珠儿莞尔一笑道:“玉书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帮玉书哥哥办事,绿珠儿一丁点的辛苦也觉不出来。”

    “呸!”

    董平瞪了绿珠儿一眼,就撒气般的将茶水泼在了地上。绿珠儿侧身一蹦,嚷嚷道:“你这人到底长不长眼睛,这茶水差点就泼到我身上了!”

    “那倒是可惜了这碗茶水,可惜没泼到你的身上。”

    萧山鸣顿时感觉头大,他晓得这两个人争吵起来定是喋喋不休,他急忙开口打断道:“玉书老弟,你可有什么发现?”

    冯玉书神情凝重的点头道:“果然是了,这些武技,心经皆是少林寺的正宗藏书。看那日慧明的真气与武技路数,他应该练的就是这本《欢喜佛禅经》。这也就解释他为何要抓那么多女子上山,应该就是以女子为炉鼎,来修炼这歪门邪术。”

    董平轻咦了一声道:“这不应该,少林寺的藏经阁历来把持严密。像这等歪门的武功,更是看守的重中之重。慧明老和尚练习这禅经时,想来最多也是炼心境的武士,他想从藏经阁偷取这些武技心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萧山鸣也颔首表示赞同,而冯玉书则是隐秘一笑道:“两位兄长有所不知,少林寺藏经阁中的典籍在外流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嗯?”

    冯玉书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是这也,我也是偶尔听几位师长说起。在二十年前,少林寺的藏经阁突遭大火,当时又有外敌来袭,少林寺内外堪忧,自然难以顾及两全。在当年的劫难中,藏经阁就有一批心经典籍丢失。不过少林寺对这件事忌讳颇深,江湖上除了几个大派对此有了解,其他人几乎全无可知。”

    冯玉书话音刚落,萧山鸣就登的立了起来,他猛的一拍桌,将董平几人皆是吓了一大跳。

    冯玉书道:“听起来荒唐,但的确如此。”

    萧山鸣听罢,呆呆的做了下来,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口中还叠叠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董平没有理会萧山鸣的异变,反而是颇有兴致的接过冯玉书手中的几本书籍观摩了起来。他先是抽出了那本《欢喜佛禅经》道:“像这种东西就应该毁了。”说罢,他就将书册撕了个稀烂,而目不转睛盯着董平的绿珠儿却看到董平悄悄藏了几页在自己怀里,不过她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言语。

    冯玉书道:“剩下的书,我们应该归还藏经阁。”

    董平慵懒道:“这是自然,不过这本书我要自己留着。”

    董平拿起一本书在众人眼前晃晃,几人看了看后萧山鸣沉声道:“《四相四戒四慈悲刀法》。”

    冯玉书摇头道:“董兄,这刀法在少林之中也属不传之密,你这样取了,未免。”

    冯玉书一言未毕,董平就将那书给撕下来一页:“既然如此,那我就将这些书都给毁了,一本也不留给那些和尚。”

    冯玉书深知董平的脾气禀性,他既然说了肯定就能做到,他摇摇头,叹息道:“董兄随意就好。”

    经与慧明老和尚一战,董平才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所谓无招胜有招只有实力极高之人才能办到。他现在对刀道虽有些许造诣,但要付诸实战,却是十分吃力。如果他现在能得一套高明的刀法,对他理解刀道与实战都有诸多益处。

    绿珠儿却嘲讽道:“哼,你这人杀人都不带眨眼的,能练会这佛门刀法吗?”

    董平微笑道:“所谓四相乃我相 人相 众生相 寿者相。所谓四戒指小乘佛法的戒杀,戒淫,戒盗,戒妄四戒。而四慈悲则是佛门四菩萨乃愿、行、智、悲。分地是藏王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只要懂得这些,这刀法就能摸到门路。”

    冯玉书愣神道:“想不到董兄对佛法一途上还有造诣。”

    “说不上造诣,只是幼时家里侍奉着一个大和尚,日日听他念经,耳熏目染而已。”董平说完,便岔开话题道:“离墨家老爷子的寿辰还有几日?”

    “算一算,也只有七日功夫了。”

    从晋州边界到肃州,如果骑快马去,时间到也宽裕。董平三人干脆又在无妄宗逗留了两日,等到林三川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几日才启程前往肃州。

    众人日夜奔袭了两天,这一路倒也太平,第三日众人就到了秦州。一到长安城,众人除了感受到这座古都的沧桑,更多的是感受到了秦地那群操着当地方言汉子姑娘的热情。

    几人先是在城门外看了会儿磅礴的腰鼓戏,随后就进城找个歇息打尖的地方。

    “长安城最近不太平呦。”林三川叹道。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感受到了长安城里的异常。但看城内,三个人里,就有一个佩刀剑的江湖人士。一道上,几人不知目睹了多少厮杀,武士与平民,武士与武士,更甚者,还有人跟城中的辽人官兵打起来了。几人不想多生事端,径直来到一家饭庄前。

    看门的小二见有客人来了,当即大笑着吼道了:“热闹着咧,泼面香着咧,几位爷楼上请咧!”

    那小二办事麻利,董平几人刚坐下,他就将酒菜给端上来了。

    “来,喝一口。”董平举杯道。

    当几人将酒杯举起来后,董平对萧山鸣道:“愣着干什么,喝酒啊!”

    萧山鸣回过神来道:“喝酒,喝酒。”

    他刚将杯子送至嘴边,就听得绿珠儿噗嗤一笑道:“我说你到底是要喝酒啊,还是要喝醋啊?”

    萧山鸣低头一看,他手中端的不是酒杯,而是醋杯。自从无妄宗出来后,萧山鸣每日都是心不在焉,总是一人待着,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好在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现在的状态,也没人多说什么。

    几人刚喝了一杯酒,就听得楼下有个粗壮的嗓子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他娘的,狗日的,给老子死去吧!瞎了你她娘的狗眼,贱婆娘!”

    这人骂的既难听,又喋喋不休。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绿珠儿一掷筷子怒道:“就该撕了那人的狗嘴!”

    忽而,一个腰间斜挎着一把长剑的俊俏白衣公子走上了楼,那人生的仪表不凡,眉目四顾间,自带着几分风流气。绿珠儿多瞅了那人两眼,心里还暗暗将这人与她的玉书哥哥做比较,想来这般俊俏的人,定也是彬彬有礼。

    忽而,那白衣公子瞪了绿珠儿一眼,开口道:“妈了巴子的,小娘们看你爹呐!”

    这一听声儿,白衣公子赫然是那刚才在楼下骂人的那粗鄙货。

    董平用筷子敲敲碗碟嬉笑道:“人不可貌相,你这小妮子再敢乱犯花痴,本公子就替玉书老弟挖了你的眼珠子。”

    绿珠儿闻言又羞又怒,她一蹿就立在椅子上,指着那白衣公子的鼻子就骂道:“你不看你娘,怎么知道你娘在看你!”

    白衣公子闻言,噌的一声就将腰间长剑拔了出来,喝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敢骂老子,老子弄死你!”

    董平暗道,这人不光无礼,还无理。他刚要拔刀,就见两根筷子已从冯玉书手中飞出。

    这两根筷子,一根取那白衣公子的剑,一根取他心窝。冯玉书生性最厌无礼之人,尤其是对女子无理的人。那日之所以他在无妄宗大开杀戒,也是因为这个。

    那白衣公子见这两根筷子来势汹汹,心下一惊。他侧身一躲,一根筷子便擦着他的身子飞过,深深没入了墙壁之中。同时,他手上的剑,当啷一声就吊到了地上。

    白衣公子见状不怒反喜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正瞅一股闷气没处撒,你就找上门来了,跟老子来过两招!”

    话音还未落,那白衣公子的脚尖猛然往前一踢,掉在地上的那柄剑登的就朝冯玉书刺去。

    冯玉书反应更快,他一把将身旁的绿珠儿抱起放到身后,左手向前一夹,那柄剑便停在了他的眉心之前。

    “多谢赠剑!”

    此言刚毕,冯玉书就伸出右手朝那剑身一弹。只听“嘭”的一声,剑分两截。带柄的那一段,打着旋儿就朝白衣公子飞去。

    白衣公子住剑道:“好,好对手!”

    董平几人心下一惊,这几日忙于赶路,并未见冯玉书修炼,但他实力明显比那日在无妄宗更强了一些。

    昔日的武院榜首,又岂是泛泛之辈!

    冯玉书一运真气,身子就朝着白衣公子杀去。他一出手,又是那套带有浩然之气的中庸剑法。此时楼上还有几桌客人吃饭,但此时见到有人比斗,竟是谁都不敢动一动,生怕刀剑无眼,伤了自己。

    不过冯玉书与白衣公子步法皆走的是灵活轻盈的路数,两人比斗虽激烈,但丝毫没有妨碍到他人。

    冯玉书双指夹断剑,刹那间就攻了白衣公子身上十几处要紧大穴。那白衣公子堪堪挡了下来,但也颇显狼狈之色。

    一旁观望的董平打趣绿珠儿道:“你看你的玉书哥哥为了你是动了大怒了,本是儒雅心善之人,但此刻却是招招要人性命。”

    绿珠儿脸颊一红,嘟囔道:“要你管…”

    片刻间,二人已经比斗了两百多招,忽而,那白衣公子一扔剑道:“技不如人,老子输了!”

    董平嘲笑道:“打输了都能认出打赢了的气势,你这人真是有趣儿。”

    那白衣公子眉毛一竖,就对着董平骂道:“老子怎么认输,关你屁事,妈了个巴子的!”

    登时,董平拔刀闪身来至白衣公子身前,就是当头一刀。白衣公子抬剑一挡,刀剑想撞,就听的一阵怪异梵音幽幽传出。在场人等,皆是一怔,恍惚间,众人脑海中均是跑马观花,怅怅然。

    萧山鸣等人境界较高,瞬间就回过神来。那白衣公子也只是楞了一个呼吸的功夫,等他清醒过来,只见董平正满脸的若有所思。

    白衣公子心中明白,若是董平想杀自己,刚才他愣神的一刹那,就足够董平动几次手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连你都斗不过!”

    董平心中却暗自思量道:“这招众生相,果然用的还不够纯熟。”

    “妈了个巴子的,若刚才老子有何处得罪了诸位,还请海涵!”

    绿珠儿道:“你刚才得罪本姑娘最多,理应向我磕头赔罪!”

    白衣公子又破口大骂了两句,竟双膝一弯就要跪下。一旁的冯玉书赶忙抻住他道:“绿珠儿不得无礼,这位公子刚才既然已经道歉了,咱就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绿珠儿听罢,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白衣公子径直来到饭桌前,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妈了个巴子的,刚受了那小娘们儿的气,现在又要受你们的气,气死老子了!”这白衣公子自来熟的很,刚与董平几人闹了矛盾,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坐在冯玉书的位子上吃喝起来。

    几人也不好赶他,白衣公子吃了个肚饱后,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妈了个巴子的,为了个女人,整个长安城都疯了!二十日前,不知从哪儿来了个女人说要比武招亲,也不知人们中了什么魔障,为那女人争了个头破血流。他 妈的,这女人连与她比武的人都要自己挑,而且她竟然看不上老子裘飞鹤,算她瞎了眼!”

    听他说完,董平几人心中都是好笑,这裘飞鹤口中说他人中了魔障,殊不知他自身中的魔障最深。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能让人中魔障的女子。”董平道。

    绿珠儿瘪着嘴道:“玉书哥哥,咱们去别处转转好不好,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冯玉书微微一笑道:“还是去看看吧,若真能见识到绝代佳人,那也算不虚此行。”绿珠儿闻言跺了跺脚,耍起了小丫头脾气。

    “我就喜欢大胸脯大屁股的女人,脸再好看也没用!”林三川囔囔道。

    “要不说你是个俗人。”董平看了看几人又道:“要不这样,玉书老弟还有绿珠儿三川去别处转转,我跟萧山鸣一同去看看这美人,等傍晚时分我们还在这里汇合。”

    “妈了个巴子的,看吧看吧,迟早把你们看出魔障来!”裘飞鹤说罢,气鼓鼓的转身走到了楼下。

    萧山鸣心事缠身,听董平叫他,他也没注意董平说什么,便应了下来。

    冯玉书无奈的点了点头,绿珠儿瞬间欢喜了起来。

    长安是数朝古都,每走几步,定能看到先朝帝王留下来的墨宝。董平心中暗道,要是黑宝先生来了长安,定是喜欢的很。

    忽而,董平鼻子一抽气叹道:西市有佳人。”

    萧山鸣疑惑道:“这也能闻出来?”

    董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女子若是细分,可列三等。第一等是香美人,这香美人虽不用胭脂香粉,但其身上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女儿香,其香飘十里,啧啧,引狂蜂浪蝶呦。”

    董平说罢,萧山鸣接着道:“第二等叫骨美人。第三等,叫皮肉美人。”

    董平诧异道:“原来萧老哥也深谙此道。”

    萧山鸣淡然道:“谁曾经还不是个纨绔子弟!我只是惊叹你的鼻子灵敏而已。”

    二人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话,一边往西市行去。

    西市搭着一个巨大的擂台,擂台下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只见擂台之上,有一遮面的黄衣女子茕茕孑立,她眼眉低垂,似有无尽的无奈与孤独。

    忽而,她眼前一亮,看向了人群。

    董平惊艳道:“祸水。”

第三十三章 真痴

    只是一双剪水眸,就令人心神荡漾。m.www.uu234.net

    一旁的萧山鸣开口道:“这女子是蜀中孙家的人。”

    “啊!”董平恍了恍神道:“孙家,什么孙家?”

    “看到她腰间系着的那根连环鞭了吗?”

    董平定睛一看,果然,那女子的腰间缠着一条由数十个圆环套成的连环鞭。不过那每个圆环上都裹着淡黄色的布条,猛的一看,还真看不出来。

    “看到了。”

    萧山鸣低声道:“那连环鞭,全名为三十六连环缚兵鞭,其孙家祖传的那条连环鞭更是能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神兵。”

    董平问道:“哦?这件儿兵器,真有那么神奇?”

    “传言连环鞭的传人能同时抵挡住三十六位同级高手的进攻,这其中的奇妙就在于那三十六个大小不一的圆环。”萧山鸣说罢,董平有了几分明悟道:“它的诀窍,便是三十六连环缚兵鞭中的,缚兵二字。”

    “孙家在蜀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派,为何这孙家的人会来北莽比武招亲。”萧山鸣不解道。

    董平也甚是疑惑,他有所思的说道:“蜀中近些日子好像不太平。”

    忽而,擂台上那女子开口道:“你,上来。”

    “好好好。”董平看那女子指向了自己这边,当即就喜笑颜开的向擂台走去。那女子皱眉道:“我说的是他。”

    “他!”董平回头一看萧山鸣,当即泄了气向后退去。萧山鸣左右看了看,确定台上那女子是在叫自己无疑了。

    登时,围在擂台前的众人开始躁动起来。只听得有人大嚷:“妈了个巴子的,你个贼婆娘,看都不看老子一眼,你竟然给我选他!”董平向那边看去,果然是裘飞鹤在哪儿扯着嗓子大喊。

    在此等情形下,裘飞鹤一言竟隐隐有一呼百应的气势。

    又有人道:“咱们为这小娘皮争个不休,不如今天咱们就各凭本事,看谁能抢到这小娘皮!”

    那人一言未毕,就见一道银光从众人身后奔袭而出,直指擂台。那黄衫姑娘眼神静如湖水,她见银光来,只是风轻云淡的一侧身子。银光擦着黄衫姑娘脸颊飞过,“当”的一声,就将擂台边插着的那比武招亲的大旗钉在了墙上。此刻才看清,那道银光是一杆寒光闪闪的亮银枪。

    郎笑之声从众人身后传来,一人道:“姑娘才貌双全,在下云岭杨木思不请自来,望姑娘原谅!”

    听闻此言,擂台下不少人都是一惊,这云岭银枪可是高手榜排名第七的人物,一看有这等高手来抢亲,大多人都已萌生了退意。只有个别人心中对其不屑一顾,高手榜,说不好听了,就是一群止步炼心境的武士用来遮羞的布。

    此时,那杨木思飞身来至擂台之上,一拔长枪道:“姑娘,得罪了。”

    黄衫姑娘只是冷冷道:“我可没叫你,给我滚下去!”

    刹那间,只听金铁交鸣,黄衫姑娘系在腰间的连环鞭已然飞出。

    杨木思不敢托大,抬枪便挡。

    台下众人只见杨木思一手握枪尾,手腕连动,就扯着那连环鞭凌空转了四五个圈。

    有人叫好道:“杨少侠好功夫!”

    但只有杨木思心中骇然,他人只见是自己用抢尖挑动着那连环鞭。殊不知,是这黄衫姑娘在控鞭拽着自己转圈。那连环鞭似有无穷魔力,他的银枪一被其中一个圆环套住,他浑身的真气好像也都被那圆环给套住了,只能任由连环鞭摆布。杨木思心中叫苦不迭,忽而那黄衫女子手中连环鞭一动,杨木思的身子就如同一片鸿毛般轻飘飘的飞到了擂台之下。

    众人心颤,他们没想到这女子的修为如此高深。原因无他,只因那黄衫女子虽摆了几日擂台,但总共加起来她也只与三人比斗过,再加上她斗败的都是些无名小卒,因此众人并不觉她修为有多高。但今日,她竟一招就击败了杨木思,的确是技惊四座。

    突然,那裘飞鹤的声音又响起道:“他娘的,咱们一起攻上去,就算玩不到她,咱们也得弄死她!”

    人心如墨,台下众人已知自身得不到这女子,与其让她嫁于别人,倒不如将她毁了,谁都得不到!

    刹那间,只见天色一暗,满天刀剑劲气就朝台上那女子飞去。

    董平叹息道:“多可惜,等你死了,我就去杀了裘飞鹤。”

    萧山鸣淡淡道:“可别小瞧了三十六连环缚兵鞭的厉害。”

    黄衫姑娘从面纱之下发出一声冷笑,她将连环鞭舞成了一条飞龙,鞭至空中,先是破了袭来的劲气,随后连环鞭一卷,满天的兵器竟被牢牢套在了三十六个环儿里。

    黄衫姑娘娇喝一声,“通通还你们!”

    忽而,那些兵器又携着猛烈劲气朝台下飞去。此时这些兵器比来时更强数倍,一时间有几人躲闪不急,瞬间毙命于台下。

    萧山鸣与董平皆是拍手叫好。

    但刹那间,骤变又生。

    十几条人影从人群中蹿出,直扑擂台。

    一股惊惧之色瞬间攀到了黄衫姑娘的眼眸之中,她手中连环鞭未动,身子却朝后连连退了几步。

    “堂堂男儿汉,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今日我看谁敢伤这姑娘一根毫毛!”忽而,萧山鸣夺身而起,那十几人动作虽快,但萧山鸣更胜一步。他宛如山丘一般的身躯抢先护在黄衫姑娘身前,他双手向前一抓,两个脑袋就被他抓在了手里。

    萧山鸣长啸道:“该杀!”

    只听轰然一声,萧山鸣将两头一撞,即可就血溅四方台!

    剩余之人见萧山鸣如此凶猛,皆是眼神一对,果断撤下了擂台。

    下面的董平心中细细琢磨道:“这几人的功夫路数系出同门,行动也颇为整齐划一,倒不像是单纯来招亲的。”

    萧山鸣在台上虎目一瞪,威风凛凛,宛如怒目金刚。一时间,无人敢触其风头。

    过了半晌,萧山鸣缓步走了了擂台,众人避退。他来到董平身边道:“我们该走了。”

    “哦?那姑娘刚才可叫你与她比武来着。”董平笑道。

    萧山鸣闻言忙道:“万万使不得,我怎么能去祸害人家女子。”

    董平摇头不解道:“你也算是身出名门,身子健壮,人品刚直,怎么就算是祸害别人了。”

    萧山鸣眼神一黯喃喃道:“这天下谁都容得,可就是容不下我萧山鸣。”

    忽然,二人身后传来女子的喊声:“大个子,你给我留下,你还没有与我比武。”

    萧山鸣一言不发,迈动脚步就向前走去。

    忽而,那黄衫女子以气御鞭,鞭上一个大环儿陡然就套在了萧山鸣的脖子上。这三十六连环鞭造的奇妙,环环相扣,环环又大小不一,最大的环儿能套流星锤,最小的环儿又能套绣花针。

    “你回来!”

    萧山鸣不理她,伸手就去摘那环。那姑娘又用真气一催,那鞭子便结结实实在萧山鸣脸上抽了两下。

    泥人尚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萧山鸣。这两鞭将萧山鸣抽懵了,他的无名之火蹭的冒了起来。

    董平只感觉眼前一花,等他缓过神来时,萧山鸣已跳到了台上,他出掌就向黄衫姑娘击去。黄衫姑娘下意识的伸手一挡,没成想萧山鸣这一掌如此厉害,她抵挡不住就要往台下坠去。

    萧山鸣心中一紧,他连连骂了自己几句。他赶忙向前一探,就一把抓住了黄衫姑娘的肩膀,将她拉回了台上。

    “萧某莽撞,望姑娘见谅。”萧山鸣低头道。

    “我不怪你,你以后就是我相公了,我怎么会怪你。”黄衫姑娘轻声道。

    萧山鸣身子一震,赶忙转身往台下走去。那黄衫姑娘也是紧跟着他,忽然,萧山鸣转身道:“请姑娘千万别跟着我,我萧某绝无贪图姑娘的心思。”

    黄衫女子开口道:“我不管,你既然上擂台打败了我,那你就是我的相公。”

    萧山鸣道:“这使不得。”

    黄衫姑娘问道:“怎么使不得?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面纱下的是张丑面孔?”

    萧山鸣急道:“萧某绝无这个意思,我说使不得,那是萧某已经娶亲了,万万不敢耽误姑娘!”萧山鸣此言一出,黄衫姑娘的眼神突然一悲。

    萧山鸣摇摇头,径直走了。

    看他走远后,董平微笑着自言自语道:“你就是一个老光棍,哪儿有什么媳妇。”说罢,董平也悠然离去。

    听到董平的话,黄衫姑娘一喜,她深深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揭下了自己的面纱。

    等董平他俩回到馆子时,正巧碰上冯玉书三人回来。冯玉书本还想问问那女子长的什么样,但一看冷着脸子的绿珠儿便没有开口。他虽只当绿珠儿为妹妹,但也不愿看她生气。

    林三川则大笑道:“公子,那那女子长的啥样,有没有大屁股!”

    董平摇头道:“不管有没有大屁股,那人已经做了萧兄的媳妇了。”

    萧山鸣脸色一红道:“哪有的事,我看今日也歇息够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他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喊小二牵来了马。他跨上马道:“你们不走,那我就先走了。”

    除了董平,其他人皆是云里雾里,董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走吧。”

    一出了长安城,萧山鸣就远远的走在前头。无他,只因董平将擂台上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个不停,他烦于众人的追问,只得自己催马向前赶。

    “香美人,那可真是女子中的极品。”冯玉书向往道。

    董平道:“是也,不要说玉书老弟,就连我一看到她那双眼睛再闻到她的体香,也情不自禁的失了神。”

    绿珠儿插嘴道:“玉书哥哥,那你看我是美人吗?”

    冯玉书还没开口,就听林三川笑道:“你不是美人,你是个男娃!”

    冯玉书温柔道:“再过几年绿珠儿就是美人了,现在你还是个孩子。”

    绿珠儿则开口骂道:“大笨牛你敢骂我是男娃,本姑娘饶不了你!”

    忽而,又是几根铁钉从绿珠儿腕上飞出,林三川也应声倒在了地上。

    冯玉书与绿珠儿都是脸色大变,绿珠儿愣了愣,放声哭道:“大笨牛,我……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董平一皱眉头,将手抬起来,看了看夹在自己手中的几根铁钉道:“你犯什么病了?”

    林三川登的坐起来道:“我,我好似看到了公子口中说的那对眼眸。”

    董平心下了然,揶揄的对林三川说道:“你说那样的女子,没有大屁股该怎么办?”

    林三川吐口浓痰道:“大屁股算个屁啊!我要是能娶到那女子,连这只招子我也不要了!”

    萧山鸣走在众人前头,他自然也看到了迷倒林三川的那女子。

    那女子坐在古树下的青石之上,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不笑时,满脸的英气,她笑时,又有倾城的温柔。即使萧山鸣这等粗犷汉子,此时也失了神,落了魄。

    忽而,那女子笑道:“相公。”

    萧山鸣心神一荡,恍惚间,那女子已经跳上了马,紧紧的搂住了萧山鸣的腰身。

    萧山鸣缓过神来,想将她推下马,奈何她搂的太紧。轻推,推不下。要是出手重了,萧山鸣又于心不忍。过了半晌,萧山鸣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

    “什么苦不苦的,我既然认定你做我相公,那以后无论是苦也好,甜也好,我就跟定你了。”女子道。

    萧山鸣叹息道:“你连我叫什么姓什么,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身世如何都不知道,就要认我做相公?”

    女子莞尔一笑道:“妾身孙明香,不知相公姓甚名谁。相公的身世我不想知道,哪里来往哪儿去,我也不管。因为你到哪里去,我都会跟着你。”

    萧山鸣无言。

    后面的林三川则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董平问道。

    “那女子,是萧大爷的媳妇。”林三川抹了一把眼泪,又破涕为笑起来。

    “你又怎么了?”

    “公子好事啊,我这颗招子保住了。”

    不理会林三川的疯言疯语,三人打马往前奔去。

    这篝火不理会人的悲喜,它只管自己烧着。就如萧山鸣一般,他如同只执拗的石狮子,对孙明香送上来的殷勤一概拒之千里。

    萧山鸣将孙明香送上来的热汤打翻在地后,这个本性似热火的蜀中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看不上我哪里?”

    “因为你贱,我生的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样贱的女人。”萧山鸣说罢,耳根子都红了,他心里满是后悔,为何要对一个女子说这么难听狠毒的话?

    明香眼圈突然一红,鼻子抽了抽,她突然一把上前抱住了萧山鸣的胳膊情真意切,坚坚定定的说道:“我就是贱,我也就赖上你了。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赖上你了,不管你怎么打我,我也赖上你了,就算你打死我,我的鬼魂也会缠着你,赖着你!”

    萧山鸣鼻子一酸,低声道:“是我贱,我天生就是贱种,我是宋辽结合诞下的贱种啊!辽人看不起我要杀我,宋人恨我也要杀我。我怎么敢,怎么能,耽误你这样清清白白,温柔懂事的女子……”

    萧山鸣还没说完,明香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温柔道:“我早就说过,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你。蜀中女子说过的话,绝不会反悔。从今以后,你欢喜我就同你欢喜。你难过我就同你难过。你的苦难,就是我的苦难。”

    男儿垂泪,伤心处。

    斗大的泪珠从萧山鸣眼中流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拒这样一个女子于千里之外。他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了明香的肩膀。

    远处的冯玉书叹道:“蜀州的女子当真都是有情有义。”

    绿珠儿当即道:“我们渝州的女子也是如此!”

    冯玉书面色一苦道:“绿珠……”

    他一言未毕,绿珠儿就立了起来,她背对着冯玉书道:“玉书哥哥,那你就等我长大好了…”

    “众生相,痴妄相。”董平看着篝火下的众人淡淡道。

    林三川正将一套拳法舞的虎虎生威,忽听董平讲话,他便停下来道:“公子,我虽对男女情爱不甚了解,但我也晓得上官姑娘赠你那幅画,是在表白心意,你怎就将它卖了?”

    董平摇头道:“你觉得上官曦是什么样的人?”

    林三川道:“品貌肯定是一等,再加上她年纪轻轻就登上了上官家少门主的位子,肯定心智手段也是过人。”

    “那你觉得,她会做妾吗?”董平笑问道。

    “肯定不会!”

    “那就是了。”董平怅然若失,不再开口。

    到半夜,月亮才出来。

    明香依偎在萧山鸣的怀中道:“山鸣哥,你怎么不问我从哪里来,为何要来?”

    萧山鸣咧嘴笑道:“我不问。”

    明香将头埋在萧山鸣胸前喃喃道:“山鸣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看了你一眼,就决定缠着你吗?”

    “我不问。”

    “但我要说,因为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生一世都能对我好的那个人。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你也不再是一个人。”明香说的情真意切,萧山鸣心里一暖,他心中连连道,我萧山鸣从今以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忽而他仰天长啸:“我萧山鸣,从今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

    董平被他惊醒,侧过身子梦呓道:“真痴…”

第三十四章 风云汇聚兰阳城

    “宋辽相争,不知多少人流血,多少人丧命,大战几何,均是输家。m.www.uu234.net家母原是宋人,后嫁于我父亲,对此她看的最清,她时常权阻家父切勿再造杀孽。家父虽生性暴虐,但七年前家母诞下我妹妹之后,他便萌生了退意。而那一年,家父也接到皇命,南下征宋。家父当时已不负年少,再加上他无心征战,又碰巧宋朝的大元帅窦围是百年不遇的将帅奇才,那一战,家父输的一败涂地。家父虽败,但他绝不是懦夫,他本想死于沙场之上。可异变突生,家中传来线报,我的母亲与幼妹……惨遭了歹人杀害。”说到这里,萧山鸣已经哽咽,孙明香感其痛苦,也暗自垂泪。

    “得知噩耗,家父顿时心如死灰,他再无心恋战,便调集兵马回撤,但却再也没回到大辽。那时,我被派往大辽东北边关与女真交战。当我回来时…当我回来时,家父已死与沙场,而且,他还被辽国安上了败军之将,逃兵的帽子。我也被罢免了官职,成了庶民。后来我找到几位家父生前的至交好友,才将家母与幼妹的尸体寻回,安葬。”

    孙明香问道:“那山鸣哥,你可知道杀害伯母与妹妹的仇家是谁?”

    萧山鸣摇头道:“以前我自认为我知道,但现在,我却说不清了。”

    “嗯?”

    “我虽武道修为浅薄,但对各家武学均有涉猎,杀死家母与幼妹的刺客,用的是正宗的少林武技。”萧山鸣沉声道。

    孙明香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忽而她又释然道:“少林虽是名门正派,又位列天下第二宗。但其对宋朝皇室忠心耿耿,当时辽国已侵占北莽三十六州,如果伯父真的赢了那一仗,这天下间,便再也没有赵氏大宋了。因此,少林才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吧……”

    孙明香生怕自己刚才向着大宋的话伤到萧山鸣,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山鸣则微笑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在前几日我无意得知了少林寺二十年前曾遭大难,其藏经阁里的藏书有不少遗失在了江湖之上。”

    “哦,我说你怎么从无妄宗出来后就失神落魄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忽而躺在地上的绿珠儿忍不住开口道。这时,董平几人也纷纷坐了起来。

    孙明香一看众人原来都没睡着,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悄悄话怕是都被他们听了去,想着想着她的脸颊就泛起了一片红晕。

    萧山鸣则是粗犷之人,他见几人都没睡也不惊讶,反而叹息道:“是了,当年之事或许与少林寺无关,而是一群学了少林武技之人做的。”

    冯玉书摇头道:“难道当时对令堂与萧家小妹动手的都是用的少林武技?”

    听闻此言,萧山鸣似乎想到了极为悲痛之事,他闭上双眼摇摇头似乎不想回忆,忽然他感觉掌心一暖,萧山鸣正开双眼,看孙明香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他的心绪瞬间也平稳了下来。

    萧山鸣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道:“当年我检查过她们的尸体,她们全身上下几乎全是伤痕,我想不到,是何人会对一位慈祥妇人与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下此毒手。那些伤痕,均是被少林武技击打所留下。”

    冯玉书攥紧拳头狠狠打在地上道:“此等行径,人神共愤!”

    董平静静听萧山鸣说完后,才淡淡开口道:“不管真相如何,其中牵扯的人与事定不会那么简单,依我看当年之事有三种解释。”他说完顿了顿,但看众人都在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也就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第一种,便是当年少林寺丢掉经书一事,是其自导自演,就是为了以后自己行苟且之事被人发现时能用此事摆个**阵。”

    董平还没说完,冯玉书便当即否定道:“我认为少林寺丢书一事是真的,要不然怎么解释慧明一事?而且少林寺如果真要行刺,定当会用千方百计掩饰身份,来维护宝刹的清誉,又怎会毫不在乎的施展少林武技,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少林来的。”

    冯玉书话音刚落,董平便笑道:“玉书老弟说的有理。那这第二种,便是当年的事儿全都是巧合,几个恰好都学过少林武技的人凑到了一起,并且都决定要去辽国行刺南院大王的家眷。”

    女子的声音响起,清朗道:“董公子,还是直接说第三种吧。”

    董平看了眼孙明香,便正色起来,说道:“当年少林遇难,丢失经书,也许是有人故意策划的。而策划此事这人,也正是害了萧山鸣一家的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人也太大费周折了。”冯玉书道。

    董平道:“这两件事或者一开始没有联系,那人偷盗少林经书或许只是为了偷盗经书来培养一批高手,后来宋辽争锋,那人发现自己培养的这些人正好能用来掩饰身份,替自己刺杀萧山鸣的母亲与其妹妹。”

    “那他为何要用少林寺来为自己遮掩身份呢?”冯玉书问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蠢到了家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应该早想明白了。

    董平微笑道:“正是因为如此,那人的身份已经明了了五分。他既然能筹划袭击少林寺又能刺杀前南院大王的家眷,说明这人势力极大,所以他需要一个名声同样大的势力来掩饰他自己的身份。但他肯定不是宋人,要是宋人杀了辽国南院大王的家眷用来炫耀还来不及,又怎会苦心来遮掩自己的身份?这说明他是辽人,而辽人为何又要对己朝的南院大王动手呢?”

    一直没说话的萧山鸣沉声道:“自然是为了利。”

    前南院大王身死,其中得最大益处的是谁,在场几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答案。

    忽而,众人的四面八方响了长短不一的啸声。无尽旷野之上,一道道绿色荧光骤然升起,惨绿色的夜空下,荒凉的大地更添诡异。

    几人惊坐而起,林三川向四周扫了一眼道:“起码有百八十号人再朝我们围过来!”

    孙明香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道:“他们应该是来抓我的,我来应付,你们先走。”

    萧山鸣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道:“三川,若那些人真的是冲我们来的。待会儿打起来了,你要护好女眷。”

    林三川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孙明香心下一暖。

    突然一道长喝从远处传来:“覆族五行舵青木堂下裘香主来也!”

    这声音几人都是熟悉,正是昨日遇见的裘飞鹤。董平没想到,这人竟是覆族中人。那裘飞鹤说罢,孙明香的神色明显一轻,虽然变化细微,但却被董平看在了眼里。

    忽而,萧山鸣大笑道:“好,你既然来了,那我也不用费功夫去找你了!几位兄弟不用动手,这群小贼交给我萧某一人便是!”

    裘飞鹤又从远处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自己打不过你们,但老子这帮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妈了个巴子的,将那小娘皮交出来,老子便饶你们一命,只砍你们半个脑袋!”

    林三川嚷道:“那你是横着切我们半块脑袋,还是竖着切我们半块脑袋!”

    裘飞鹤楞了片刻,又喊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横着砍你的头!”

    林三川也学着他的口气回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横着砍我的头,那我不就死了吗!”

    裘飞鹤在远处暗自嘟囔了会儿,心道也是,便大声道:“那老子竖着砍你头!”

    “那你要砍我左边还是右边!”

    “老子砍那边跟你有个屁的干系!”

    “那自然有了,你砍我右边那我就成瞎子了。你砍我左边我还能留颗招子!”林三川说罢,不光董平这边,连一干覆族族众也跟着低声窃笑起来。

    裘飞鹤当下明了,自己是被耍了,看董平他们不肯交出自己想要的小娘皮,他当即喝道:“放流火弹!”

    他话音刚落,只见四面八方便升起无数颗惨绿色的星辰。孙明香惊骇道:“鬼火!”

    而绿珠儿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有意挤兑孙明香道:“见识浅薄,这些是用来做暗器的磷火,什么鬼火。”绿珠儿对暗器机铦格外了解,她一眼便看出了这流火弹的奇妙。流火弹虽燃着绿炎看着吓人,但实则绿炎并无什么威力。其中要命的是流火弹里面的东西。这流火弹是在一个小瓷瓶内放入毒药暗针,再往瓶身涂满磷粉。等流火弹一发射,瓶身外的磷粉便燃烧起来,对其不明了之人只顾着打飞流火弹,不让其引火烧身,实则这正中了敌人的圈套。

    但这当儿里也容不得绿珠儿仔细解释,她只是娇喝道:“流火弹里有毒药,切勿打破!”

    她刚说罢,冯玉书就抬手打破了一个流火弹,但他眼疾手快,由听得绿珠儿提醒,当即避开,就见一滩黑水泼洒在地上,冒出呲呲黄气!

    见这流火弹凶险,几人只得用真气将流火弹击飞。奈何这流火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董平与林三川抵挡了一会儿,宫内的真气便要见底。冯玉书一旁也不好受,他不光要顾自己,还得护住没有丝毫真气的绿珠儿。

    突然,众人身前的萧山鸣一声怒喝,磅礴真气便从他的双掌之间喷涌而出。在其头顶之上,三道淡黄色真气若隐若现。

    冯玉书大惊道:“三花聚顶!”

    此时满天流火弹已被萧山鸣一人挡住,董平得了空儿便问道:“玉书老弟,何为三花聚顶?”

    冯玉书解释道:“武道境界分为通脉,炼心,窃天,造化,四大境界。而其中窃天境又有十二重,十二重窃天境三重又为一小境界,第一境界练到顶峰便是三花聚顶,接下来依次是六神返虚,九道合神与神虚合道。前几日我观萧兄还是窃天境二重,没想到今日他已然三花聚顶。”

    冯玉书说罢,四周覆族族众也停止了发射流火弹。只见董平等人这方天地,光芒大盛,无数燃烧着绿炎的流火弹聚集在众人头顶跟随萧山鸣的真气缓缓旋转,竟宛如浩瀚星河。

    “去!”

    随着萧山鸣的一声暴喝,那些流火弹竟朝四周极速飞去。荒野震颤,好似星河陨落。流火弹行至半路,有聚在一起化成了四只凶猛异兽,四首分别为龙虎龟雀!

    冯玉书怔怔道:“我早该想到,萧兄出身大辽贵族,又怎么不会这大辽的镇国四象掌!”

    董平对大辽的镇国四象掌也有所耳闻,所谓四象乃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传言此掌炼至登封造极,能唤四大神兽。神兽虽是虚妄,但也说明了此掌之威,惊世骇俗。

    刹那间,四方哀嚎声不断,恍恍然,入坠往生地狱。

    董平心神不定,刹那间,他好似有一分明悟。悲痛惨烈,亦是众生相。佛门讲顿悟,一眼千年,彼岸好似花开。这一瞬间,董平对众生相一刀,又有了几分明悟。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啸之声。

    只听一声厉喝:“谁敢伤我覆族门下!”

    忽而,一队人马呼啸而至,马上之人皆披红衣,背劲弓利刃,乍一看上去,自是神勇无双。那些高头大马的马蹄之上都裹着厚厚的棉布,这也是董平众人一开始没听到马蹄声的原由。

    林三川低声道:“公子,这些人的打扮着实眼熟。”

    “覆族,举火堂。”董平淡淡回道。

    忽而,一道银铃儿般悦耳的声音从马上众人之间传了出来:“董参军,好久不见,奴家可甚是想念呢。”

    一个与众红衣族众格格不入的白衣人影御马走上前来,她身段窈窕,脸上罩着镶黄金宝石的精美面具。

    她忽的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鹅蛋脸,脸蛋脸上再添丹凤眼,琼鼻不高不低,红唇不薄也不厚。

    董平上前微笑道:“段小姐许久不见,安好否?”

    此人,正是段云楼。

    董平又想起那日被公孙轩骂的死去活来的那个臭婊子,想来就是这段云楼段小姐了。

    段云楼哀怨道:“怎就好了,自檀渊镇分别后,奴家就一直思量着董参军。上天也待奴家不薄,日日夜夜里想着,今儿就见到了,奴家自当欢喜。但如今奴家是覆族的人,董公子一见面就送了奴家这么多惨死的兄弟,奴家又生气。这欢喜与生气和在一起,奴家还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欢喜了。”

    段云楼的心思极深,董平也不知道她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总归来说,他听着还是蛮受用的。

    “段姑娘,你怎就成覆族的人了?”林三川看见段云楼就不忍问道。

    段云楼立刻双眼一红,委屈道:“自是他们绑了我这弱小女子,我才不得已沦为覆族族众。”

    林三川念及一路交情,此时一听段云楼此言,也不管真假,当即闷喝一声,就朝一位覆族族众抓去。

    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看林三川动手,那人陡然抽出佩刀向林三川手臂斩去。林三川练的是铁臂门的心法与功夫,一运功,两条手臂瞬间宛如钢铁。他抬右臂硬抗一刀,而左手瞬间就抓住那人的胸口将他拽下了马。

    这时,段云楼又是咯咯一笑道:“林大哥还真是个憨厚的汉子,奴家才没那么笨就被人轻易抓去呢!”

    林三川一怔,心知是受了段云楼的骗。

    董平摇头道:“段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将你手上那面具戴上的好。你此时的模样行径对一女子而言,真是下乘,下乘,下乘。”

    董平一连说出三个下乘,段云楼姣美的脸蛋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愠怒,她冷声道:“难道董参军伤我覆族族众就不下乘了吗?”

    “呸呸呸,本姑娘以前只当董平的心思最毒,没想到你比他的心思还毒。”段云楼一看说话的是个小小少女,当即道:“射死她。”

    她话音未落,便有十几枝利箭刁钻的朝绿珠儿射去。

    “呀!”绿珠儿惊的叫了一声,赶紧闭上了双眼。

    但突然听到一女子道:“还是还你吧。”

    孙明香一抖连环鞭,那些利箭便通通往回射了去。

    董平心知段云楼不是武道中人,他当即抬刀将几根利箭斩落道:“都是故人,何苦一见面就要剑拔弩张。”

    段云楼听董平这么说,她脸上愠怒更甚,忽的她一扬马鞭呼啸而过,远远的道:“兰阳城再会!”

    冯玉书拍了拍委屈的绿珠儿道:“覆族之人为何也要去兰阳城?”

    孙明香道:“我对覆族虽不甚了解,但看他们今日的行径,想来肯定不是去拜寿的。”

    听见孙明香讲话,冯玉书便开口道:“孙姑娘,你既然已与萧兄私定了终身,有些话在下本不该问。”

    “冯公子请讲。”

    看孙明香丝毫不扭捏,冯玉书有些惭愧的说道:“我看今晚覆族之人来袭时,孙姑娘眼中似有惊慌失措,但得知他们身份后,姑娘又恢复了平静。在下想问,姑娘是不是在躲着自己的仇家?”

    董平心中暗道,原来冯玉书也注意到了。萧山鸣紧紧握住了孙明香的手,冯玉书是他兄弟好友,他想问就让他问,如果明香不愿意说,他也会开口为她挡下。

第三十五章 他拿桃花剑去换桃花酒

    “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孙明香一拍腰间的连环鞭道:“我家里人想将我卖了,去讨好一个大人物,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m.www.uu234.net”

    冯玉书行礼致歉道:“是在下失礼了。”

    冯玉书问的,其实也是其他人想问的,毕竟行走江湖,要加些小心。孙明香话虽没说清楚,但众人心中的芥蒂也打消了不少。

    萧山鸣看场中气氛有几分尴尬,他大笑道:“月朗星稀,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咱们快些到肃州兰阳,也能在城里转转。”

    “是也,是也。”冯玉书抢先跨上了马,众人也哄笑着上了马,扬起了马鞭。

    凉风无意,吹动一路桃花儿。

    众人以前都觉得肃州是个土地贫瘠之地,但这满眼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连孙姑娘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蜀中川里。

    只有董平一语道破天机:“这几千里良田山水皆属于墨家门下,墨家花巨资从黄河引过来一条支流,专用于浇灌土地。”

    肃州无江湖,只有两分天,一分归官府,一分归墨家。路边小儿唱的这两句歌谣,虽有些夸大不尽其实,但也说明了墨家在肃州的财富权势。

    从秦州往兰阳城的道上,看见的最多的便是形形色色手提寿礼的江湖人士,这些人里不光有大门派的长老弟子,也有不入流的江湖乞儿,但他们尽受过墨家的恩惠。

    来兰阳城贺寿的这些群雄,总有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原因大多都是谁谁说了墨家一句坏话,谁谁又要为墨家打抱不平。

    这些境况董平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冯玉书不禁发问道:“墨家如此的威望,真会培养刺客来猎杀我书院中人?”

    小绿珠儿年纪虽小,但有时妙语连珠,她道:“有威望又能怎的了,要是不知道无妄宗的行径,谁又能知道那气宇轩昂的大庙是藏污纳垢的人间地狱。”

    冯玉书道:“是这个理儿,谢绿珠儿妹妹教诲。”

    众人骑马来至兰阳城前,萧山鸣叹道:“好一座规矩的城。”

    城有百样,有简陋的,有气派的,有古朴的,也有繁华的,但它们都没这兰阳城建的这般规矩。用肉眼看上去,这座城左右对称,上下平稳,竟丝毫没有一点不规整的感觉。有传言肃州墨家传承的是当年诸子百家墨家的意志,精于建筑工匠之事,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座极为规矩的城。

    忽而,绿珠儿面色一喜,向前喊道:“不念妹妹。”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正拉着一个藕色衣衫的小姑娘要进城里去。那小姑娘一回头,正是不念。不念看到绿珠儿也是喜上眉梢,她挣脱了男子的手就朝董平几人跑了过来。

    绿珠儿跳下马,紧紧的与不念拥抱了一下道:“不念妹妹我可想死你了。”

    不念也嘻嘻笑道:“不念也想绿珠儿姐姐。”

    两个小女孩年岁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两人又颇有眼缘,虽只有一面之交,但行为已亲昵的像极了姐妹。

    绿珠儿道:“不念妹妹,你也是跟你爹爹来参加墨家老爷子的寿宴吗?”

    不念摇摇头道:“爹爹好古怪,他只是说是来杀人的,其余一概不跟不念说。”

    听到这话,除了孙姑娘,董平等人都是一惊。不念的爹爹的厉害,他们都见识过,这般人物要来杀人,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挡的住。

    冯玉书道:“不念姑娘,令尊好像在喊你。”

    不念嘟嘴道:“绿珠儿姐姐,这书呆子着实讨厌,我上次都告诉他了我是不念,不是不念姑娘,他还这么叫我。”

    绿珠儿揉揉不念的脸蛋道:“姐姐帮你教训他,但现在不念还是先去找爹爹吧,他该等急了。”

    不念虽极不情愿,但仍是转过了身子,绿珠儿突然道:“不念妹妹,你等一下。”

    不念回来道:“怎么了?”

    绿珠儿从小布包里掏出两枚碧绿色的小珠子,放在不念手心里道:“这是姐姐的爹爹给姐姐的宝贝,咱俩一人一颗,要是以后不念想姐姐了,姐姐想不念了,咱们就捏碎珠子,另一人就会找到她。”

    不念将珠子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她的眼,跟珠子一样好看。

    她笑了起来道:“到时候肯定是姐姐先捏碎珠子,因为不念这么可爱,谁都会想不念的。”说罢,她就如只蹦蹦跳跳的翩翩蝴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冯玉书知道绿珠儿身世坎坷,有一个她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他也替她欢喜。

    几人刚说要进城,就见一文质彬彬的青年满脸微笑的拦住了几人的马,冯玉书招呼几人下马后,他上前抱拳道:“诸葛兄,你也来了。”

    那姓诸葛的公子叹息道:“我们这般文人也只能坐船前来了,哪儿有玉书兄仗剑天涯来的痛快。”

    冯玉书摇头道:“这一路凶险可多于痛快,我来为你引见。”冯玉书说完斜过身子道:“这几位都是我们武院学生,董平,萧山鸣,林三川。这小姑娘……”

    诸葛公子一一与众人道过礼后,打断冯玉书道:“这我知道,你那便宜妹子天机院的小探花绿珠儿。”

    “什么便宜妹子,我可贵重着呢。”绿珠儿斜睨了诸葛公子一眼道。

    “失礼失礼,绿珠儿姑娘是贵重的。”诸葛公子道。他说罢又看向孙姑娘,疑惑道:“女院何时出了这般佳人了?”

    冯玉书笑道:“这姑娘可不是我们书院中人,而是萧兄的佳偶。”

    “哦,见过姑娘。”

    “公子万福。”孙明香微微屈身道。

    冯玉书揽过诸葛公子的肩膀道:“这位公子姓诸葛名星空,乃是经纶院的榜首,当世大才,连太叔院长都曾称赞诸葛公子乃治国安邦的奇才。”

    “玉书兄言重了,我诸葛星空就一书生,哪里敢妄谈治国。”诸葛星空苦笑道。

    董平笑道:“古有诸葛孔明,今有诸葛星空,看来这天下间的才智全都被诸葛家收去了。”董平说的虽是称赞话,但也带着几丝讥讽之意,诸葛星空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诸位一路劳顿,还是请快些随我去见院长与几位老师,然后休息吧。”

    兰阳城里人声鼎沸,城里的商家小铺也是乐的开怀,纷纷将各种稀奇玩意儿给摆了上来。

    几人正往鹿岳书院一行人下榻的客栈走时,突然被一个含混的声音给叫住了:“诸位要不要买我这神剑,只要一百两银子。”

    众人往那边看去,只见叫住他们的是一个躺卧在地上的干瘦乞丐,他衣衫破烂,满脸泥污,邋遢的紧。

    诸葛星空笑道:“这人自打我们来到兰阳城就在此摆地卖剑了,但他想用一把满身锈迹的烂剑换一百两银子,这满城豪杰谁会上他的当。”

    萧山鸣没理会诸葛星空的说辞,开口对乞丐说道:“兄台,你要一百两银子作甚?”

    那乞丐嘿嘿笑道:“我从远方而来,听闻兰阳城的桃花酒是肃州第一名酒,我想去打个一千斤来喝喝,但可惜囊肿羞涩,只好拿这跟了我多年的宝剑来换些银子,买酒来喝。”

    众人听闻这乞丐要喝一千斤的酒,都是暗自嘲笑他将牛皮给吹破了。萧山鸣则感叹这乞丐有几分豪迈之气,便对众人道:“谁有百两银子,先借我萧山鸣一用。”董平与诸葛星空都想伸手去掏荷包,就听孙明香微笑道:“相公,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萧山鸣虽与孙明香定了终身,但每每听到她叫自己相公时,仍不免面红耳赤。他呆呆的接过孙明香递过来的一块金饼道:“兄台,这钱你且拿去买酒,剑我也不要你的,只因我用的是掌法,不善使剑。”

    萧山鸣虽说的客气,但那乞丐登时就怒道:“你这是真拿我当乞丐了!我是明码标价的做生意,你切莫想施舍与我,这剑我不卖给你!”

    董平心中觉得有趣,这乞丐的作风倒是颇有些像他那便宜的祖师爷爷老神偷。

    萧山鸣也是执拗,他将金饼当啷一声扔到地下道:“我说出的话,也没有反悔的!”

    忽而,那乞丐一笑,屈指凌空一弹,那金饼便嗖的飞起来直击萧山鸣面门。萧山鸣自觉这乞丐没几分门道,他就随意伸手一挡。可没成想,这金饼上带着的力道宛如山岳,萧山鸣巨大的身子此时竟像是团轻飘飘的棉花,轻易就被那金饼击到了远处,压到了一大片行人。

    孙明香当即暴怒,她摸出连环鞭就往那乞丐击去。看到此环,乞丐怔怔一笑道:“好姑娘,这可是正经的连环鞭。”他话音刚落,孙明香的鞭子便如碰到了一层厚厚的气墙,再不能往前行去。

    董平他们此时真当时惊到了骨子里,萧山鸣与孙明香的实力几何,他们心中有数,但这乞丐只用了三两招便轻描淡写的治住了二人。

    董平道:“兄台,他们本无恶意,你这样做未免太过了些。”

    乞丐一笑,孙明香便噔噔退出了几步。忽而她身形一稳,原来是萧山鸣抱住了她。萧山鸣来至乞丐身前抱拳道:“晚辈无礼,还望前辈见谅。”

    乞丐一笑道:“你无礼,那我也对你无礼了。这事就算扯平了,但这剑我却是不能卖给你了。”

    萧山鸣弯腰退下后,董平接着道:“前辈,你这剑卖给在下吧,我还多付你一百两银子。”

    乞丐闻言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你这人心思不纯,用不了我这宝剑。”

    董平听乞丐说完,颇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绿珠儿道:“这位前辈说的极是了,大毒蛇就是心思不纯。”

    诸葛星空道:“我与这满城的豪杰还真都是眼拙了,没识出这位前辈的高明。”

    忽而冯玉书道:“前辈,能否将这剑让晚辈看看。”

    那乞丐上下打量了一番冯玉书道:“拿去。”

    他话音刚落,地上那柄锈剑就飞到了冯玉书的手上。

    冯玉书持剑一舞,浩然正气喷涌而出。陡然,他手腕一震,大片大片的铁锈就从剑身上剥落而下。冯玉书虚空划了几剑,便有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忽的,他将剑身一转,阳光直射下来,将这柄剑给映射了个一清二楚。剑身稍宽,通体灰黄,但宝剑转动间,似有无数桃花在剑身之上绽放开来。

    冯玉书惊道:“兵器谱第十五,桃花剑!”

    冯玉书赶紧双手捧剑送至乞丐身旁,恭敬道:“还与前辈。”

    乞丐嘻嘻笑道:“我是卖剑的,我就问你,这剑你想不想买?”

    “晚辈乃用剑之人,但二十年来未曾寻的一件趁手的利器,这桃花剑晚辈当然想买。”

    “那你拿钱来,剑就给你。”

    冯玉书苦笑道:“这剑太贵重,晚辈买不起。”

    乞丐道:“我就要一百两银子,你怎的就买不起了?”

    冯玉书道:“这剑所值,何止百两,十万两,百万两,千万两都不止。”

    乞丐摇头道:“但这剑在我眼里就值一百两银子,你买就买,不买就滚。”

    冯玉书双手微颤,竟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玉书老弟,这是你的机缘,你何苦不受呢?”董平无奈道,他深知冯玉书本心正直,要让他做有损与本心之事,实在难于上青天。

    突然,萧山鸣笑道:“前辈,我这老弟已经同意买了,这是他给你的剑钱。”说罢,萧山鸣又将那金饼扔了过去。乞丐接钱道:“好好好,我这桃花剑能换一千斤桃花酒,妙哉妙哉。”

    说罢,那乞丐拿着钱便站起身,大笑着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冯玉书则跪于地上,泪流满面。

    兰阳城的桃花酒虽然名闻遐迩,但价钱却是不贵,几文钱便能讨上一大碗喝。董平几人又起身走到半路时,就听闻兰阳城中心出了件奇势。是说那招摇撞骗的乞丐,竟真的将破剑卖给了傻子,换了钱买了一千斤桃花酒正在那城中喝的不亦乐乎。

    董平等人自想去看个稀奇,便绕了路,来到了兰阳城中心。

    此时那数顷空地之上已围满了英雄豪杰,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升起了一座十几丈高的由酒缸摞成的小山。

    那乞丐侧卧酒山顶峰,他忽而道:“酒!”便见地下的一个大缸,飘飘然升至半空之中。酒缸一斜,喷香美酒宛如瀑布倾泻而下,那乞丐张嘴去接,就见那美酒便一滴不剩的全都进到了他的肚子里。

    乞丐此时露的这一手功夫,令众豪杰大惊失色,皆是惊叹,诧异,惋惜,最后都拍手叫起好来。

    人群之外的一位中年男子淡淡道:“好俊的功夫,好深厚的境界。”

    他旁边的小女孩儿满脸忧色的说道:“爹爹,你是不是又想去跟别人打架了,可你答应过娘的。”

    听到小女孩儿说出她娘,中年男子眼眸中的斗志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黯然,但转瞬间,他的眼眸中又燃烧起熊熊烈焰。他叹息道:“不念,爹爹答应你,这是爹爹最后一次与他人争强好胜。如果错了这次,那爹爹就不知道何时再能碰到这样的对手了。”

    “那爹爹答应不念,这次爹爹要杀的人,就不要杀了。”

    中年男子道:“好,好爹爹答应不念。”

    话音未落,他便抬脚迈向前方。他面前本来还有数人,但他一走动,这些人皆被一股无形的真气给逼退到了两边。众人还道,又是怎样的高手时,那中年男子已然来到了酒山之前。

    董平几人异口同声道:“是他。”

    那中年男子来到酒山前,也不开口说话,直接就是一鞭。

    酒山上那乞丐只是伸出两指,就将那鞭子夹在了手里。

    这一招虽然无波无浪,但群雄中有一些实力高深的人却看出了这一招的凶险,若那中年男子的一鞭打了下去,怕是要打裂这大地。

    中年男子淡淡道:“翻龙手,你是神偷黎仁醉。”

    那乞丐却是哈哈一笑道:“别拿我与那邋遢老头子相提并论,我这翻龙手只是看了那老偷儿用过,便学了一些。”

    中年男子不再多言,他手腕连动,就将那鞭子扯了回来。

    乞丐笑道:“徐门主,你要是不出刀,今日休想在我这里讨到半点便宜。”

    乞丐话语虽轻,但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徐门主,出刀。

    董平眉头一皱道:“刀皇,徐间客。”

    知道了这中年男子的来历,在场数前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刀皇徐间客,凶名远波。

    突然,天色一暗。

    群雄抬头望去,只见一柄百丈巨刃从天而降,气势磅礴,势要一刀斩开兰阳城。更有满天锋利刀气,朝乞丐四面八方绞杀而来。

    乞丐眼神一凌,面对徐间客此刀,他也不敢托大。

    忽而冯玉书道:“前辈接剑!”

    乞丐没理他,只看他伸出双指,如若实质的剑芒正在其指尖缓缓吞吐。

    陡然,乞丐举手飞天,直朝气刃飞去。

    陆地神仙之争,引天地变色,人心震颤。

    乞丐剑指之处,气刃寸寸碎裂。

    满天刀气也奈何他不得。

    蓦然间,徐间客心如死灰。

    “刀剑之争,我终是输了。”

    徐间客大袖一挥,满天刀气消散无踪。

    乞丐飘然落地笑道:“刀剑乃兵中至尊,你我区区个人,又何论刀剑输赢。”

    徐间客怅然道:“那就是我的刀输给了你的剑。”

    “非也,非也。你的刀没输给我的剑,我的剑也没赢过你的刀。只是我的本心,赢了你的本心。徐间客你扪心自问,你是否仍执着于刀。”

    乞丐说完,徐间客猛然顿悟。

    而那乞丐已飘然而去,空中只留下那乞丐的歌声:“桃花剑,桃花酒,我拿桃花剑去换桃花酒……”

第三十六章 坐井观天

    兰阳城除了来了几千豪杰,竟连刀皇徐间客这般人物都来了,还有一个不知身份,但实力通天能轻易挫败徐间客的神秘高手。www.uu234.net相比之下,墨家老爷子的寿辰反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观徐间客与乞丐一战,众人心中都颇多感悟。

    穷尽一生,也要入那陆地神仙境!

    鹿岳书院此行虽是为了打探消息,但为了打消墨家的疑心,所以除了武院,其他院里也来了不少学生,皆下榻于四风楼。

    众人来到四方楼后,便去见吴颜武与吕梁梦。楼上雅间里,吴颜武与曲轩逸和另一位董平没见过的老师正盘腿坐于竹榻上品茶。

    冯玉书一进屋,便声颤道:“师长,我们来了!”

    众人一路上的经历,吴颜武已尽数从曲轩逸那里听来。他虽闯荡江湖多年,但董平一路遇上的事也能算的上是惊心动魄。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许久后,长舒一口浊气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董平看了看,发现吕梁梦没有在此便开口问道:“吴院长,不知吕学监去哪儿了?”

    “书院有急事,吕学监便半路折回去了。”吴颜武说完,另一名老师道:“明日才是墨家家主的寿辰,各位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吴颜武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周寻,周老师。”

    几人行过礼后,便退下了。

    墨家在城东,好气派的大宅院。

    董平无心休息,如今不知多少眼睛再瞄着这墨家,他闲来无事,就想到这墨家来走走。墨家如今开门迎客,来往宾客虽络绎不绝,但那墨家老爷子却始终没有出来见过客。

    董平一到墨家大门前,就有个家丁将他迎了进去,一边往里迎,他一边道:“来往皆是客,家主吩咐下来了,不管谁来都请务必在会客厅拿些花销再走。”

    董平颔首道:“多谢小哥,我自己在墨府里转转就好,就不多劳烦小哥了。”家丁听后恭敬的退下,墨家人员众多,但也能寻到几处清净的地方。董平坐在一个小凉亭里,喝了几口茶,这墨家随意摆放在外的茶也是极好的,清香淡雅,上品毛尖。董平四下观望间,他却没看见段云楼一行的覆族族众。想来,他们应该是要在寿宴当日寻事了。想了想,董平的思绪又被徐间客勾了过去。徐间客今日的一刀,可谓是惊世骇俗。虽看那乞丐赢的轻松,但实则不然。

    徐间客这一刀应是出尽了全力,要是乞丐不挡,说他这一刀能将兰阳城劈成两半也不是虚言。那乞丐放弃一切防守,拼尽全力去攻徐间客的刀,想来也是不得已之举。要不是徐间客及时收势,大概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董平轻轻叹道:“李匪呀李匪,看来我真的要给你去收尸了。”突然,董平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影。他心中疑惑,便起身朝那人走去。

    墙角处,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翻来覆去的寻找些什么。忽而,她肩膀一沉,瞬间呆住道:“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小偷。”

    “我不打你,我要杀了你!”

    那人一惊,猛然回身,一脚踩到董平脚上道:“你这大毒蛇,怎么就知道欺负小姑娘。”

    董平眉头微皱,赶紧将脚上的泥土打下来道:“你这小小的人儿,脚怎么这么脏!”

    绿珠儿吐了吐舌头道:“我刚才在外面踩了一坨狗屎啦。”

    董平身子一颤,连忙找了壶茶水将自己的冲洗干净。绿珠儿在一旁捂着肚子大笑,董平知道上了绿珠儿的当,便冷着脸子道:“你怎么不在四风楼里陪你的玉书哥哥,反而鬼鬼祟祟的来了墨家。”

    绿珠儿眼珠儿滴溜溜的转转,然后眉开眼笑的说道:“我听说董平哥哥你也来了墨家,人家担心你才跟来保护你的嘛。”

    董平轻轻哦了声,就不由分说的抓住了绿珠儿脖后的衣服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客栈。”

    绿珠儿胡乱打了几下董平的手臂,叫道:“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就是了。”

    董平将她放开后,绿珠儿就跑到墙角掀开一块石头道:“你来看这是什么。”

    董平上前一瞧,只见那石头下的是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精巧物件。

    “这是什么?”

    “这个呀,叫连云飞窍,是用来触发机关的。”绿珠儿道。

    董平道:“你来这儿就是想找这个?”

    绿珠儿道:“不是,但我在墨府里已经发现了数十个这样的连云飞窍。”

    董平暗自心惊道:“莫非这墨府整个儿就是一个大机关?”

    绿珠儿摇摇头道:“这我还说不准,还得再找找看。”

    “既然你找的不是这个,那你到底还想找些什么?”董平问完,绿珠儿也学他卖起了关子:“你猜喽。”

    董平心中烦躁,如果墨家本身就是一个机关阵,那明夜数千江湖人士齐聚此处,墨家如果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他当即不耐烦道:“爱说不说,现在跟我回去。”

    绿珠儿撇了撇嘴,甩开董平的手道:“好啦,我说了就是。”

    “说。”

    绿珠儿道:“你可知道墨家以前的前身是何门何派?”

    董平对墨家还是有些了解,便回答道:“好像,叫神工门。”

    绿珠儿笑道:“那你可听过南唐门,北神工?”

    她说罢,董平就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再卖关子,我就打你!”

    绿珠儿瞪了董平一眼,接着道:“蜀中唐门与肃州神工门都是制造机关暗器的大宗,其宗内各有一件震宗的神器。唐门有暴雨梨花,神工门有佛祖垂泪。你不知道我们学暗器机关之人对这两件宝物都趋之若鹜。但百年前,暴雨梨花就连同唐门消失于江湖之上,我这次来只是想瞅瞅,能让佛祖垂泪的暗器是什么样的宝贝。”

    董平摇头,放轻声音道:“等来日再看吧,此处有变,我们得快些回去告诉吴院长。”

    绿珠儿沮丧的应了一声,二人正要往回走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他俩还来不及反应,就坠入了深渊之下。二人坠落之后,那地面陡然又合了起来。来往之人众多,但谁都没注意墨家里少了两个人。

    身无借力之处,董平只得任由着身子往下坠去。忽而绿珠儿从手腕间射出一道飞爪,死死勾住了一旁的石壁。董平也一把抓住了绿珠儿的手腕,绿珠儿本就没有真气,董平这百十来斤的身子一牵住她,她就感觉两个肩膀一疼,自己小小的身躯似乎要被生生撕开。

    董平正观察四周,本没注意绿珠儿,但他突然感觉脸颊一凉,才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绿珠儿正咬着牙,无言的垂着泪。刚才是绿珠儿的眼泪,溅到了董平的脸上。

    董平心中一暖,暗道:“这小妮子。”

    突然只听得石块哗啦的破碎之声,二人齐齐向下坠了坠。绿珠儿终于忍不住痛楚,失声哭了出来。

    董平听得石块落地之声,想来自己离这洞底也只有不到十几丈的距离了。

    董平轻声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绿珠儿哭喊道:“别,你就这样拉着我,我不痛,一点也不痛。”

    董平微笑道:“当然,我也会活下去。”

    话音刚落,董平便松开了抓着绿珠儿的手,直直的向下坠去。

    地洞之中,除了绿珠儿的哭喊声,再没了动静。

    董平仰躺往下落,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手上持刀,刀尖冲下。

    忽而,他的身子猛然一静。想来已经到了洞底,而董平手上的黑刃也弯曲到了极致。董平低喝一声,真气灌入刀中,登时,黑刃猛烈一弹,董平借力陡然跃起。

    绿珠儿还在大声的哭着,忽而她的耳边响起了戏谑的声音:“死丫头,你哭的真难听。”

    绿珠儿破涕为笑,但这当儿里容不得二人多说。董平一搂绿珠儿的腰,斩断飞链两人便齐齐往下落去。快到洞底之时,董平连连冲下打了几掌,掌力涌上来,将两人稳稳的托到了地上。

    两人刚落地,又听得上方传来砰砰的响声。

    董平忙道:“点火。”

    绿珠儿也不拖沓,直接从布包里取出一盏小灯点亮。董平接过灯举起来一看道:“呜呼哀哉,咱俩怕是要困死在此地了。”

    绿珠儿也向上望去,只见在二人上空已经多出了几道铁栏杆,将上方给封了起来。

    绿珠儿此刻的痛楚跟委屈一并涌了上来,她坐在地上抱头哭泣道:“我再也见不到玉书哥哥了……”

    董平安稳道:“你不是还有董平哥哥吗?”

    绿珠儿捡起一块石头就对着董平砸去:“你给我滚开啊大毒蛇,你刚才差点就要把绿珠儿的胳膊给拽下来了。”

    董平嘿嘿笑了笑,便在洞底转了起来。他心中暗道:“这墨家定是有问题的,宅子里虽客人众多,但每个人应该都被盯着。想来我们也是发现了这里藏着的杀机,才沦落至此。”

    董平随意看了看,这洞底确实没有可逃走的地方。他又用力一跃,也才跳了四五丈高,根本够不到十几丈高的铁栏杆。

    董平无奈盘腿坐下,他向上看,只觉得自己像一只井底之蛙。

    井中观天,只见方圆。

    管中窥豹,入眼一斑。

    在江湖,他是一粒沙。

    在庙堂,他也是一粒沙。

    在那些陆地神仙前,他更是微不足道。

    如今若是困死于井洞之中,也算死的其所。

    董平自嘲一笑,闭目养神起来。

    忽而董平睁开双眼,大骂道:“我去你妈 的!”他猛然掷出黑刃,黑刃连破几道栏杆,最后又无力的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绿珠儿被吓了一大跳,激灵一下道:“大毒蛇,你又在发什么疯!”

    董平没言语,安安静静的捡起刀又系在了腰间。

    绿珠儿一反常态的冷静,她道:“大毒蛇,你看这洞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董平抬头一看,不在意的说道:“有什么反常,井不都……”

    “这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董平脸色一喜道:“果然不寻常,通常的水井或陷阱都口底一般大小,或者口小底大,但此处,却是底大口小。”

    绿珠儿嘻嘻一笑道:“所以,这井是从上往下挖的,为了攀爬挖着方便,所以才弄成这般怪模样。”

    董平笑呵呵的谄媚道:“绿珠儿,你可真是个天才儿童。”

    绿珠儿经上次林三川取笑后,就极烦别人说她是小孩儿,她当即就反驳道:“呸呸呸,我可不是小孩儿,是大人。”

    董平也顺着她说道:“是是,你是玉书老弟的媳妇儿,我该叫你弟妹。”

    绿珠儿又啐了一口嘟囔道:“你这人的嘴脸可真恶心。”

    “既然这洞是从底向上挖的,那定有出路。”董平说罢,拿出刀就要向四方石壁砍去。

    “慢着!”绿珠儿叫住董平道:“此人既然设计了此处陷阱,想来他也是一位精通阵法机关的高人。阵法机关一般都按五行八卦设阵,此处既然是土石陷阱,那生门就在……往你东南方砍一刀。”

    绿珠儿深谙此道,董平自然信她。她刚说罢,董平自然照做。他手中黑刃飞舞,被切割的碎石纷纷落下。石穷门现,一道半丈高低的小门展现在董平身前。

    “能劈开吗?”绿珠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试试。”

    董平眼神凝重,他全神贯注,真气运转至巅峰,手中黑刃竟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之声。只听董平手起刀落,眨眼间,他已大开大合的劈出四刀。厚厚的铜门应声,支离破碎。

    绿珠儿一喜道:“想来这便是出路了。”

    董平蹲下身,看得铜门后是一条漆黑悠长的甬道。他将灯取来,莹莹之火,只能照清楚两丈之远。而光明其后残留的黑暗,更加恐怖,宛如洪水猛兽,幽幽凶口。

    忽而,一道苍老之声从洞内响起,另董平与绿珠儿都将一颗心给提了起来。

    那苍老之声沙哑道:“墨家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机灵的小丫头。”

    听闻此言,董平心中已经思量起来暗道,这陷阱机关不是墨家造的。

    绿珠儿道:“我才不是墨家的人!”

    董平对着洞里说道:“前辈,我们二人均不是墨家中人。我想前辈大费周折制造这些机关也是用来对付墨家的吧,只因我们二人无意间发现了一些门道,你才将我们困于此处。我们与前辈是友非敌,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那人听后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们既然不是墨家的人,老朽自然不会伤二人的性命。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请二位小友在此处静坐几十个时辰,等明晚过了,老朽会亲自放了二位。”

    董平心中自然不信,若是洞里那人再放出些机关暗器,他与绿珠儿这两条命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董平对绿珠儿使了个眼色,绿珠儿会意当即大喊道:“前辈,爷爷,你就放我们走吧,小绿珠儿可饿坏了……”

    董平趁此,偷摸进了甬道。

    忽然,甬道之中突然金石交鸣之声大作,似九天霹雳连连炸响,又如高山崩塌,巨石翻滚。其洞中之险,只听其声,便能窥得三分。

    过了片刻,此方天地骤然归于宁静。

    绿珠儿心焦,她生怕董平出了什么岔子,便顾不得危险,拔腿就往甬道行去。

    她刚跨入甬道,就听得那苍老之声再次传出:“好俊的翻龙手,原来是神偷高足,我这满天繁星奈何不得你呦。”

    又听董平笑道:“以你此等状态,将整个墨家都布置上机关就实属不易,又加上挖了一条数十丈高的石井。这下面的机关自然布置简陋,我能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自是天意,老朽蜗居地下四十年,本以为明晚就能大仇得报。谁想一位机灵的姑娘再加上一柄罕世无双的惊雪,就破了老朽四十年来的安排与心血。”

    只听董平声音微颤道:“你识得此刀?”

    “这刀就是老朽所炼,老朽又怎会不认的。”

    董平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听那苍老之声再此响起道:“当年老朽不仅擅造机关暗器,还痴迷于锻刀炼剑。那应是四十年前,一颗天外飞石坠落于西山昆仑。此事被称为凶兆,由番邦流传于大宋境内。那时举国震惊,但老朽却只痴迷于那飞石灵妙,便同几位老友与门下弟子不远万里去到昆仑山。到了才知,那飞石已经撞成了粉碎。我便差遣弟子配合几位老友一同采百山之雪,融天外之石。十万担白雪融化,才锻成此刀。刀成之时,天生异象,四头吊额白虎竟从昆仑走出,此四虎凶猛异常,幸得四位陆地神仙老友才将其制服。老朽当机立断,将四头白虎添做炉火,才锻造了这把举世无双的神兵。雪中惊刀起,锋寒三尺三,此刀成时虎啸震山,老朽便名其为惊雪。”

    董平仍沉默。

    “但当年刀成以后,竟被我那贪图功名利禄的师弟偷去献给了宋朝廷,不知这刀为何又落到了公子手里?”

第三十七章 镜花水月

    绿珠儿脚步轻轻的走到甬道尽头,眼前景色豁然开朗,面前是个方圆十几丈的地下石洞,四周燃灯火,满眼通明。www.uu234.net

    董平正立在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前,而那老者面前则摆放着数百个可以控制机关开启的连云飞窍。

    绿珠儿躲到董平身后,才看清这老者的面貌,老者虽年事已高,衣着破烂,但仍掩不住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与清隽。

    “呀,你的腿。”绿珠儿往老者身下一瞅,只见他的双腿竟从膝盖处被生生削去了。老者丝毫没有遮掩,任由两个骇人的伤疤裸露在外。

    老者见到绿珠儿后眼前一亮道:“好俊秀的女娃儿。”

    董平知道老者不再追问这刀的来历,便反问道:“也正是因为这刀,你那师弟,也就是如今的墨家老爷子才害了你。”

    老者缓缓道:“没错,当年他不光偷刀,还害了我,我这个师弟的确是够谨慎了。他知道我在江湖上结交甚广,我一死,我以前那些老友定会前来吊唁。于是他便活活将用纸给闷死了,也许是老天怜悯,老朽虽不是武道中人,但一位老友却曾经教了我一项闭气的法门,老朽才逃脱一死。他对外说宣称老朽是因为铸刀耗尽心力而死,我那些老友虽有疑惑,但也无可奈何。

    后来,老朽这师弟又将我的双腿砍下,深埋于地下几十丈。但老朽是谁,我是天下第一名匠!老朽拼尽全力在地下挖掘地洞,饿了就捉地虫充饥。终于,老朽挖了出来,但当我挖出来后,我就定了势要除掉这恶贼的心思!”

    董平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说,你那师弟将宅院盖在了你的葬身之处,也就是这里?”

    老朽悲怆道:“是啊,他这是要我永世不得超生啊。”

    “那爷爷,你有那么多厉害的好友你怎么不去寻他们帮忙?”绿珠儿问道。

    老者和蔼的对绿珠儿说道:“好女娃,你见过清理门户,要别人帮忙的吗?”

    绿珠儿听到老者经历,不禁眼圈一红。

    “当年他以老朽身死的原由解散了神工门,并用惊雪换来的财势在此落户,还为了镇住老朽这把老骨头,在此处建了他的墨家宅院。好啊,好啊,我知道,他到死也不会搬走的,于是老朽就用四十年的时间,一点一滴的将他的墨家大宅布成了一座机关死阵。”老朽陡然喝道:“今日,就要他命丧于此!”

    “那前辈这四十年内总要出去收集制作机关的材料,不知前辈是如何躲避墨家耳目的?”董平心中不解,刚才他与绿珠儿在外面只是发现了那连云飞窍并没动它,这老者是怎么发现他二人的?

    老者闻言扳动了面前一个机关,忽然董平二人就感觉数百道细小的光芒射了进来。老者手指又动,登时,数十面光亮的铜镜从洞避之上翻转过来,光芒不停在铜镜之上弹射。刹那间,每面镜子上都反射出来了一幅画面,人流涌动,欢声笑语,赫然是墨家大院的景象。

    绿珠儿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一进墨府就看到了不少藏着的,明摆着的小镜子呢,原来是用来看宅内景象的。”

    随后老者又拍拍身旁的两截看上去榫卯精密的木方道:“这是老朽为了行动方便,做的两条假腿。讽刺啊,讽刺。”老者怪笑了两声道:“外面那些镜子都是老朽白日里乔装打扮放入墨府的,老朽甚至还去过我师弟的房间,他当时看见了老朽,但却没认出老朽。”

    董平感觉这老者的手艺与才智当真是世上一流,他好奇道:“前辈师弟在哪面镜子里?”

    老者一点最高处的一面铜镜道:“在哪儿。”

    董平闻声看去,只见那镜子里映出一个端坐着的清俊的老者。老者正与几位气质不凡的男子交谈着,虽不知那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那老者的面相颇为和善,举止也十分有礼。

    “他像不像个君子?”老者突然问道。

    “是不是君子用眼看可看不出来,前些日子我们还碰倒过一位奸 淫妇女的大师呢。”董平突然笑了起来。

    绿珠儿支支吾吾道:“这位老伯的面相……倒像是个好人。”

    老者叹道:“若他能装一辈子的君子,那我这仇也就没必要报了。”

    董平闻言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便问道:“前辈可否知道他这些年有没有在豢养刺客?”

    老者摇头道:“他这种人,豢养刺客不是理所当然吗?但三年前他做的一件事,的确是人神共愤。”

    三年前,董平每每听到三年前这几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三年前宋军与辽军大战前夕,宋朝廷要采购一批精良连弩劲弓配备军队。当时宋朝兵部派人秘密联系到了他,但他们殊不知他早与辽人有勾结。他秘密联系门众,打造了一批劣质装备卖给了宋朝。世人都道是辽军中的绝世高手以一敌百万,但又有谁知道是宋军的军备出了问题,又有谁知道陆地神仙真正的威能?哪一战,我多少大宋男儿死于敌军刀下,多少人家支离破碎,此仇老朽怎能不报!”

    老者说完,董平心中连连道:“是了,是了。以前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我知道,陆地神仙虽号神仙,但终归也是人。那日徐间客虽发出惊天一击,但明显也耗尽了真气。百万人,一人怎能敌百万!”

    董平不禁想起三年前那一幕,满天的冰雪啊,满天的旌旗,那从辽军阵中飞来的绝世高手竟一人冲入宋朝大军之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为何能找到阵列中最薄弱的几点逐个击破,最后导致军内大乱,已致宋军大败。今日虽有了一个不甚明了的答案,但董平却已清楚了七八分。

    忽而,他跪地痛哭,哭的释怀,哭的昏天黑地。

    董平怆然涕下:“三十四万死去的弟兄啊!我关山不是罪人!我关山给你们叩首了!”

    董平的异状吓了绿珠儿一大跳,老者也不去理他,反而是对绿珠儿微笑道:“女娃儿,你爷爷是不是叫唐温钟?”

    绿珠儿惊喜道:“前辈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道:“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幺声雨。”

    绿珠儿道:“提过提过,爷爷说,幺爷爷是他最讨厌的朋友,因为幺爷爷总是能在机关一道上胜他半招。但幺爷爷早早就去……”

    话没说完,绿珠儿就收住了声,她颤声道:“前辈…前辈就是幺爷爷!”

    老者点点头轻声道:“乖孙女,过来让幺爷爷看看你。”

    绿珠儿的泪珠儿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她走到老者面前抱住他的胳膊抽泣道:“爷爷生前虽然口口声声最讨厌幺爷爷,但在他去世时,心里最挂念的也是幺爷爷。”

    老者身子一僵道:“老唐…老唐他死了……”

    “上年十五,爷爷过世。”

    老者视线恍惚,他的眼前没了镜子,而是出现了一座高山。山上有一座小亭子,亭子里有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他们不知在为何事而争吵个不休。他俩吵了一会儿,那清瘦的少年突然开怀大笑起来道:“老幺,你终究是争不过我。”另一名少年,垂头丧气的嘟囔道:“我是不想与你争……”

    老者喃喃道:“是你赢了,一直是你赢了……”

    忽而,老者轻轻扳动了一个连云飞窍。

    董平身下的石头突然裂开,董平大惊,他真气鼓动,想要腾空约起,却没想这身下的洞里竟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他全身的真气好似也要被吸干。转瞬间,董平连人带刀一同掉进了地洞之中。老者再次扳动连云飞窍,地面重新合了起来。

    “幺爷爷!董平虽心肠狠了些,但他绝不是坏人。”绿珠儿见此情景急忙道。

    老者则缓缓道:“乖孙女儿,你莫要着急,董公子无恙。”老者说罢又提起嗓子大声道:“董公子,石洞中有一块八百斤磁铁。惊雪,不经磁铁磨刀,永不能开锋。”

    董平跌坐洞中,只觉天旋地转。

    惊雪刀已然死死的被地下的大磁石紧紧吸附住,董平暗道,惊雪如此锋芒,难道还不算是开锋?董平定了定神,伸手便去捡沾在磁铁上的惊雪。但那惊雪却如同长在了石头上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这刀就是拔不下来。

    连刀都拿不起,磨刀一言岂不成了玩笑话?

    “无水,如何磨刀?”老者的声音再度传来。

    “水?”董平四下看看,这洞里连泡尿都没得。

    董平长吸口气,将手指轻轻在刀刃上划了一下,登时,他的鲜血就殷殷流淌了出来。

    鲜血流至磁铁与惊雪的夹缝之间,董平明显感觉手上一轻。他使出翻龙手的巧劲手臂一合,虽然仍吃力,但惊雪已然动了起来。董平将刀一磨,便见幽蓝色的火星从刀锋与磁铁间迸射而出。

    董平也顾不得血流如注,他耗精血耗真气,此刻只为惊雪开锋。

    从早到晚,夜尽天明。

    此时鹿岳书院一行人才知道董平与绿珠儿一晚未归。

    林三川在大厅来回走动不停,他连连骂道:“定是墨家,墨家定是墨家!在燕临就不安全,如今入了贼窝又怎能落个好!”

    冯玉书此刻也是心惊胆颤,他呼吸急促,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翩翩风度。

    吴颜武看向尽显沉稳的萧山鸣道:“山鸣,此事你怎么看?”

    萧山鸣思量了片刻道:“若燕临的刺客真与墨家有干系,那我们来此处墨家定会提防,小心行事。直接在兰阳城当着咱们书院的眼皮底子就抓咱们的人,他们真的敢吗?此事不一定墨家有干系,但咱们也不能不去查墨家。所以学生建议,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墨家,另一路在城中寻访。”

    萧山鸣话音刚落,林三川便道:“我要去墨家!”

    萧山鸣摇头道:“林老弟,你目力好,最好在城中查访。”

    吴颜武听完萧山鸣的一番说辞与安排后,心中不禁感叹萧山鸣身上的一股大将之风,但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不知在担忧些什么。

    忽而,里屋传来一声大笑:“妙妙妙,大吉大利。”

    诸葛星空大步走了过来笑道:“学生刚才用易经六十四卦为董公子与绿珠儿算了一算,吉人自有天相,二人暂且平安无事。”

    听诸葛星空说罢,冯玉书面露微笑道:“绿珠儿虽小,但人够机灵。董兄更不用说,他心思缜密,行事稳妥,二人就算遇到了危险也定能化险为夷。”

    林三川则怒道:“算算算,有个屁用,老子去找我家公子!要是找不到,我就一把火烧了墨家!”说罢,林三川便摔门而去。

    冯玉书连忙对诸葛星空说道:“诸葛兄莫要介意,三川也是着急,才口出不逊。”别人不知,但冯玉书却晓得诸葛星空的本事,他对四书五经已然钻研到了一个极致,料人吉凶这等小事,他自是信手拈来。

    诸葛星空满不在意的笑道:“林兄这是真性情,我又怎会怪他。”

    吴颜武道:“玉书,你带领一些学员在城中寻找。我跟山鸣与星空先去墨家,但切记,要在寿宴开始前,赶到墨家。”

    冯玉书领命后,一步便跃出了门外。

    在去墨家的路上,孙明香紧紧握住萧山鸣的手道:“山鸣哥,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萧山鸣微笑道:“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一到墨家门前那看门的家丁就迎了上来道:“原来是鹿岳书院的贵客到了,老爷这几日虽不怎么见客,但也吩咐下来,鹿岳书院的贵客不能不见。”

    吴颜武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对萧山鸣三人说道:“你们先在墨家转转,我去拜会一下墨老爷。”

    三人会意,称了声是。

    吴颜武进去后,那家丁又转过来对萧山鸣三人道:“三位贵客里面请。”

    诸葛星空笑道:“小哥,你能否告诉我这墨家大宅里有没有风景秀丽些的地方。”

    家丁挺起腰滔滔不绝的说道:“墨家大宅闻名肃州,风景如画的别院就有三十九处,有江南院,漠北院,五岳院……”诸葛星空打断他道:“如此甚好,那我便进去随意转转了,小哥招待他们二位就好。”

    “是。”

    看诸葛星空走进墨宅后,萧山鸣便问道:“小哥,来往宾客可全是你招待的?”

    家丁自豪道:“虽说不全是,但也有一半是我招待的,小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待人接物还是拿手的。”

    萧山鸣道:“那你可否记得有一个穿绿衫的小姑娘与一位穿玄色衣裳眼角有颗小痣的俊俏公子进了府?”

    家丁面露苦色道:“这您可就难为小人了,今天是老爷的寿辰,来的姑娘公子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我怎能记得?”

    看那家丁目光闪动,萧山鸣便知道他没说实话,萧山鸣摸出几文钱道:“小哥,行个方便。”

    那家丁一见萧山鸣拿钱,当即讥笑了一声道:“爷们,我敬您是贵客,但您可别拿这几文钱来折小人。小人虽只是下人,但每月也有个十七八两的例钱,您要是想转那小人就带你在府里转转,但您要是想从小人嘴里套出点什么,那得罪了,小人一概不知。”

    萧山鸣苦笑一声,暗道这家丁伶牙俐齿。忽而,他的手臂被孙明香拽了拽,萧山鸣与她来到一边。

    孙明香笑道:“山鸣哥,你就在这里待着,我我去套套他的话。”说罢,孙明香便聘聘婷婷的走到了那家丁身前。

    “小哥,我家相公得罪了您,我来替他陪个不是。”

    那家丁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孙明香,他虽见人无数,但像孙明香这般明艳的女子他却是第一次见。刚才与众人说话时,他也是低着头不敢多看孙明香一眼,生怕看多了,魂儿就丢了。

    “夫人,不对,姑娘小姐,刚才那爷绝没得罪小人,是小人实在不知道。”家丁语无伦次的说道。

    孙明香掩面轻笑道:“小哥当真想不起来了,你就再多想想,那两人客真是要紧的很呢。”

    孙明香的温柔细语宛如一盅**汤灌入了家丁的脑子里,他登时迷糊又清醒的说道:“我记得,我记得。那个绿衫小姑娘早那位公子一步来,她是跑着进的府,当时小人还来不及招呼,她便没了影儿。那位公子倒是彬彬有礼,他进了府就坐在凉亭里喝茶,后来便不知去哪儿了。”

    “谢谢小哥。”孙明香莞尔一笑,便跑回了萧山鸣身旁。

    萧山鸣牵着孙明香的手经过家丁身旁时,他陡然就朝那家丁的面门击出一掌。掌离家丁的面门虽还有半尺之远,但家丁的身子却被掌风给拍倒在了地上。

    家丁揉了揉屁股指着萧山鸣道:“你干什么!”

    萧山鸣微笑道:“让你清醒清醒。”

    家丁感觉到萧山鸣的冰冷杀意,脑门陡然冒出一层冷汗。

    孙明香偷偷一笑道:“没想到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是醋坛子。”

    萧山鸣大笑道:“你这句话可说错了,我不是醋坛子,我是五大三粗的醋坛子。”

    孙明香扑哧一声笑出来,与萧山鸣依偎着进了墨府。

第三十八章 满堂花醉

    吴颜武被请至了墨家家主极为私密的会客厅里,一进去吴颜武就抱拳道:“酒军兄,好久不见。顶 点 X 23 U S”

    白发老者笑的更欢道:“颜武老弟,自从燕临一别,我们可是八年未见了。”

    吴颜武颇为惭愧的说道:“太叔院长与吕学监二位被书院事务缠身,未能前来,有失礼之处,望酒军兄海涵。”

    白发老者笑呵呵的摆手道:“您这吴院长来就是给足了老朽面子,快快上座。”

    两人落座后,便进来个乖巧清丽的丫鬟送上来了精致的茶点。吴颜武一闻茶香便暗道墨酒军有心,八年前二人只是有一面之缘,吴颜武无心提了句自己爱喝徽州茶叶,这墨酒军就记下了。

    二人寒暄片刻后,吴颜武便佯作不经意的问道:“听说酒军兄还接纳过背刀门的人。”

    墨酒军听后放下杯中茶,略微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前些年确实有一群背刀门的刀客投靠到了墨府,但背刀门毕竟是天下第十宗门,我着实不敢收留他们,便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打发他们去别处谋求生路了。不知颜武老弟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来?”

    若背刀门的刺客真是墨家培养的,那这墨酒军可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吴颜武有心激他,便叹息道:“酒军兄有所不知,江湖上最近出了批刺客,专门针对我书院的学生下手,而这些刺客的身份正是当年酒军兄救助过的那批背刀门下。”

    温酒军听罢勃然大怒,他登时就将桌上的茶碗扫到了地上:“胆大包天,胆大包天!江湖之中竟还有人敢对书院下手了!”温酒军转头又对吴颜武承诺道:“此事若真是那批背刀门下所为,那老朽也难辞其咎。吴院首请放心,老朽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将这些恶贼拿下,然后亲自到燕临负荆请罪。”

    吴颜武长叹道:“酒军兄,你言重了。今日是你八十八岁的寿辰,若是因吴某一句话害的酒军兄伤了身,那吴某可就成大罪人了!”

    墨酒军听罢,陡然老泪纵横道:“颜武老弟啊,鹿岳书院素来以公正闻名于江湖,哪个不钦佩,哪个不叹服。老朽实在是为鹿岳书院受难,而感到于心不忍呐!”

    吴颜武安抚了一阵墨酒军后,便离开了小客厅。尽管吴颜武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但看到墨酒军的这番表现后,他也不禁打消些对墨家的怀疑。

    客厅一幕,地下的绿珠儿自然看的清楚,忽而她一跺脚道:“这老头子真不是个东西,刚才吴院长在时,他还情真意切老泪纵横,吴院长一走,他便面沉如水,还不时阴恻恻的笑一笑,当真是讨厌。”

    幺声雨则见怪不怪的一脸平静,突然,他看到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里的带面具男子从客厅一旁的侧屋里缓步走了出来。幺声雨大惊,这么多年来,他已习惯一眼览遍数十块镜子,按理说墨家大宅里有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这黑衣人的来到与出现他竟没有一丝察觉。

    那黑衣人在客厅中好似与墨酒军在交谈着些什么,幺声雨虽善读唇语,但温酒军在与那黑衣人交谈时不经意的侧了一下身子,令他的正脸消失在了镜面之中,幺声雨蓦然一惊。绿珠儿虽也看到了那黑衣人,但她却没放在心上,她的心思尽数被鹿岳书院一行人给吸引了过去。

    此时萧山鸣与孙明香已跟诸葛星空碰了面,萧山鸣道:“诸葛公子,可有发现?”

    诸葛星空拿出罗盘不解道:“自我进了墨府,这罗盘便转个不停。董公子跟绿珠儿二人应该就在这墨府,但我却算不出方位。”

    孙明香笑道:“那他二人现在不是在天上,就是在地下喽。”

    孙明香本是戏言,但萧山鸣与诸葛星空都暗自琢磨起来。

    萧山鸣道:“这墨府里,会不会有地牢之类的地方。”

    诸葛星空点头道:“墨府占地甚广,要说有地牢之类的地方也不奇怪。”

    一说起地牢,萧山鸣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他的情绪波动被孙明香察觉了出来,“山鸣哥,你好似有心事。”

    萧山鸣淡淡道:“在路上认识了两个兄弟,他们二人一个轻身功夫极强,另一个又会遁地的法门。若是现在能有他们相助,找到董老弟与绿珠儿想来会简单许多。”

    诸葛星空闻言道:“那这两位英雄在何处?”

    萧山鸣听到诸葛星空称呼天残地缺为英雄,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董平叫他们英雄时,他们二人一个手舞一个足蹈,也颇为有趣。

    萧山鸣怅然道:“谁知道,这二人古怪的很,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地下的绿珠儿本来百无聊赖,但她看到两个人闯进了墨府后便突然笑了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林三川,另一个是冯玉书。

    林三川一脸怒气的挥舞着手臂,像是要一拳将墨家给砸了。绿珠儿偷笑道:“让大笨牛在墨府里搞搞事,那应该是极有意思的。”但她再一看林三川旁边正在阻止他的冯玉书又皱起了眉头,绿珠儿嘀咕道:“我一夜没回去,玉书哥哥该着急死了。”

    幺声雨微微笑道:“乖孙女,你是不是想出去了?”

    绿珠儿闻言本是一脸兴奋,但看到幺声雨的双腿又低声道:“无妨,绿珠儿总要出去的,但绿珠儿还是想多陪陪幺爷爷。”

    幺声雨摇头道:“乖孙女儿,过了今晚,幺爷爷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你再多陪陪幺爷爷。现在你还是快些出去,莫让你的同伴等急了。”

    幺声雨说罢,扳动机关,一个漆黑的洞口便出现在了石壁上。绿珠儿顿了顿,没有动。幺声雨轻轻道:“去吧,好孩子。”

    绿珠儿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入了那密道。等她走后,幺声雨仰天笑道:“好好好,此生能重见惊雪与故人之后,即使大仇不报,又如何。”

    这密道九曲十八弯,绿珠儿在里面也难免落了个灰头土脸。密道的出口在离墨府不远处的一家民宅里,绿珠儿出来时不小心碰到了头。她看到周围的布置是颇为简陋的一间卧室后,不禁一惊暗道:“幺爷爷怎么将出口布置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她蹑手蹑脚的出来后,就听外面传来了个颇有些年纪的声音道:“是恩公来了吗?”

    绿珠儿紧张,不敢答话。

    又听那女人道:“恩公前些日子给的银子还没用清呢。”

    绿珠儿仍没理她,那女人又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三十多年啦,您一句话没与我说过。开始您来时我还以为是盗贼恶人,我怕的不行。但后来才知道,您是天下最好的大好人。”

    那人一边说,绿珠儿一边往外走。等她轻轻走出门,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坐在门槛上的老阿婆。那老阿婆见绿珠儿从门里出来了,竟有些视若无睹。绿珠儿细细一看,才察觉,这位老阿婆是个双眼无神的盲人。

    绿珠儿心下明了,暗道:“幺爷爷借了这老阿婆的路,但每次出来都会给她些银子。久而久之,老阿婆就把幺爷爷视作神明了。”绿珠儿一边想,一边就走到了玄关处。她刚要推开大门时,就听得老阿婆喃喃道:“你不是恩人…”

    冯玉书与林三川争执的有些累了,便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墨家大宅前的台阶上。忽而二人目光一亮,皆拔腿向前奔去。

    “绿珠儿,你可担心死我了!”

    “我家公子呢!”

    “对了,你知道董兄在何处吗?”

    ……

    绿珠儿捂着耳朵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诶呀,你们两个人说话怎么像是一万只苍蝇在围着我的脑袋转。”

    二人同时收了声,绿珠儿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找吴院长。”

    一听此言,二人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听绿珠儿的语气,董平应是没有大碍。

    鹿岳书院虽来了不少人,但今日的夜宴吴颜武并没让他们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端,所以他命周寻与其他学员留守在了四风楼里。

    林三川寻到了正在墨家探查的萧山鸣三人招呼他们一同到江南院的泼水湖里议事。江南院风景甚好,那小湖与各式的小山全然看不出是由人打造出来的。

    湖中有几艘乌篷船摇曳,吴颜武一行人均在其中一艘之上。

    绿珠儿将这两日的事讲了出来,但隐去了见到幺声雨一节,她只是道她与董平二人不小心坠入了藏于墨家里的一处暗室之中,二人在里面发现了有人造出来用于监视墨家的铜镜。并将墨酒军两面不一的情况告诉了吴颜武,而董平之所以没出来,是仍还在暗室之中监视着墨家的情况。

    几人听完皆是震惊不已,吴颜武道:“吴某眼拙,差点就上了墨酒军的当。”

    萧山鸣道:“如此,我们应尽快赶回燕临向院长与学监禀报此处情况。”

    冯玉书摆手道:“萧兄此言差矣,若我们现在走,未免会打草惊蛇。”

    吴颜武思量了片刻后正色道:“星空,你现在赶回四风楼,向周老师禀明情况,让他与曲轩逸安排你们先行离开兰阳城,我们留在此处静观其变。”

    诸葛星空在众人说话间,悄然已卜了一卦,他苦笑道:“大凶。”

    这一日,过的甚快。

    转眼间,已华灯初上。

    兰阳城万家灯火寂寥,唯独墨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雷动,来往人流匆匆,酒香,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忽而,从那大堂里走出个紫面堂的大汉,他面向众人高声道:“各位英雄莅临家父寿宴,令我墨家蓬荜生辉。家父有吩咐,寿宴过后,给每位英雄都包上一百两的盘缠。百两虽少,但也请诸位英雄笑纳!”

    底下众人窃窃私语,皆叹墨家财大气粗,这一出手,几万两银子就抛了出去。

    吴颜武等人坐于上宾位,绿珠儿低声道:“那墨家的老头子竟还有儿子。”

    这一语却被紫面堂的汉子听到了,他一眼瞟了过来,绿珠儿身子一颤。那汉子却微笑道:“不光有儿子,还有七八个呢。在下墨家老大,墨飞火。”

    绿珠儿讪讪一笑,吴颜武淡淡道:“院中小姑娘不懂事,望墨少爷海涵。”

    墨飞火大笑道:“吴院首言重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墨大爷,老爷子怎么还不出来,咱们就等着给他老人家拜寿呢!”此人说完,众人齐声附和。

    墨飞火道:“英雄稍等片刻,家父年事已高,身子抱恙。由在下先来敬诸位三杯水酒!”

    墨飞火说罢拍了拍手,两个装汉就抬出了一个足足有两百斤重的大瓮来。墨飞火一转身,单手提起那大瓮,身子登时拔地而起。他跃至半空,将大瓮凌空抛起,飞踢一脚道:“众位英雄,请饮桃花酒!”

    只听得大瓮嘭的一声凭空碎开,顿时清香四溢。墨飞火低喝一声,满天水酒霎时被他聚成一团。转眼间,他又双臂一展,这团水酒又化作万千酒珠儿落至人群之中,每人面前的杯里都落入了一滴。

    “好!”

    顿时叫好声如雷鸣炸响,墨飞火飘逸落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忽而,一阵拍手声从大堂响起:“各位英雄不辞辛劳来到兰阳城,老夫感激涕零。”

    “墨老爷子!”

    “墨老爷子安好!”

    ……

    出来的这人正是墨酒军,众豪杰看到他都是大喜,有的人竟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

    墨酒军笑道:“感激之言老朽不再多讲,今后诸位英雄若有需要老朽以及墨家相助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好!”忽见一人拍桌而起道:“墨家老爷子慷慨,我李某人愿为老爷打套拳助兴!”

    “善哉,你那三脚猫的拳脚怎敢在墨老爷的面前卖弄,贫僧替少林而来,愿为墨老爷献丑。”一个老和尚淡淡开口道。

    那李姓的好汉大笑道:“就凭你也敢在墨老爷面前献丑,就凭你也敢代表少林!江湖中人谁不知你慧觉和尚因为犯戒被逐出了山门,自立了个小少林寺,真是引人耻笑!”

    那和尚眼神一凌,拔地翻身至空地处道:“若是李英雄不服,那就与贫僧较量一番吧。”

    “李某人还怕了你不成!”说罢,那大汉也来至了空地处。

    墨酒军突然笑道:“二位英雄斗武,也算是为老朽的寿宴添了几分光彩。老朽就出个彩头,谁赢了便能得三千两白银,输者也能拿一千两。”

    墨酒军说罢,二人眼中光芒更盛。

    那老和尚突然发难,一招少林擒拿就使了出来。

    绿珠儿暗地里耻笑了一声,她心中道:“怎么少林的慧字辈儿里净出些败类。”

    盏茶功夫,场中二人就过了百招。

    二人的武道境界不分高下,但手上的招式武技却有优劣之分。那和尚用的是少林擒拿与少林拳脚,一招一式均大开大合,招式连贯如同涛涛江河连绵不绝。

    那李姓汉子虽走的也是刚猛路子,但他的招式简陋粗糙,两人过招间已显颓势。忽而,那和尚右掌猛击大汉面门。大汉见其来势汹汹,下意识抬臂一挡。可这一挡,下身空虚就中了那和尚的阴招。和尚陡然将藏于左手的暗器用真气激射而出,只听大汉吃痛呻吟一声就倒地蜷缩不起。

    此举引满堂哗然,有人鸣不平道:“和尚,你本能凭真本事赢,为何还要出阴招!”

    只听慧觉和尚微笑道:“善哉善哉,贫僧这一招袖里藏针与佛祖的拈花一笑有异曲同工之妙,施主又何言这一招不是贫僧的真本事?”

    墨酒军面露不忍道:“来人,先将李英雄抬下去疗伤。”

    绿珠儿悄悄拉了拉旁边的冯玉书道:“玉书哥哥,这和尚心肠太坏,你去教训教训他。”

    冯玉书摇头道:“在人家寿宴之上,还是莫要多生事端。”

    这时只听墨飞火道:“家父已说比武乃为助兴,冯公子就不要推辞了,正好在场的英雄也都想见识见识鹿岳书院的高明!”他最后这半句话声调拔的极高,众人纷纷附和。有一人道:“莫非是鹿岳书院怕了这贼和尚!”

    吴颜武微笑道:“去吧玉书,习武之人,应有些快意恩仇的作风。”

    墨酒军听吴颜武说罢,呵呵笑道:“颜武老弟还是和当年一般热血肆意。”

    冯玉书闻言也不再推辞,起身走至场中道:“大师,请赐教。”

    他话音未落,那和尚就陡然射出了十几发暗器。

    冯玉书脚步轻点,轻松的躲避了过去。

    慧觉停手一笑道:“贫僧认输了,书院高足,果然非同凡响。”

    群雄皆喝倒彩,冯玉书也微笑道:“大师,您就与学生好好过两招吧。”

    慧觉一看两旁之人皆对他怒目而视,一时间也不好下场,便双手合十道:“那贫僧得罪了。”

    话音刚落,慧觉就如猛虎下山般朝冯玉书扑杀过来。

    两人过招,冯玉书只用一手便挡下了他的全部攻势。

    慧觉虽心思毒辣阴险,但此刻也不免面红耳赤。

    “公子为何不用双手,只用单手来折辱贫僧!”

    冯玉书一边将慧觉的招式一一拆解,一边诚恳的微笑道:“用两只手,对大师来说太不公平。”

第三十九章 峰峦迭起

    忽而,那老僧的身子陡然拔高半尺,肌肤化作金玉,出招速度也提快了三分。m.www.uu234.net

    “少林寺的罗汉金身体,但你只有三分的功力,却强使出四分,真是下乘。哈哈,笑煞我也!”说话的是坐于鹿岳书院对面的一个中年道人,吴颜武认得,那人是天下第十六宗百褶观的道一真人。

    罗汉金身体作为少林的第七大体术,一施展出来自是强横无比。慧觉虽修炼不精,但也足够碾压冯玉书的一只手。

    冯玉书不再托大,背后真气鼓动,桃花剑轻吟出鞘。冯玉书接剑,陡然间就在慧觉胸口划开两道伤口。桃花剑一舞,真气喷射,涌出朵朵剑气桃花。一时间满堂落英缤纷,好看的紧。

    坐于大堂后的琴师,突然手指轻拨,铮铮破阵曲响彻墨家大宅。

    听得琴声,冯玉书斗志拔高昂扬。一剑一剑又一剑,剑法浩然,剑气绵绵。慧觉虽凭仗罗汉体强硬,但也被这纵横剑气逼的连连后退。

    斗罢盏茶,慧觉身上的金玉之体竟开始寸寸龟裂开来。冯玉书晓得,这是慧觉强行使用罗汉体,导致体内真气开始反噬其身了。

    冯玉书剑锋陡然一转,剑尖连连刺向慧觉上身的水突,璇玑,紫宫三处穴位。这三处都是要命的大穴,慧觉中剑后颓然坐倒在地。

    群雄骇然,皆暗道冯玉书心狠手辣。

    跟着慧觉的几个和尚张嘴骂道:“鹿岳书院也算是浩然正派,怎一出手就杀了我家师父。”慧觉一倒,他们心中也没了底气,说是骂,实则比暗地里嘟囔好不到哪儿去。

    冯玉书微笑不语,片刻后,坐在地上的慧觉和尚突然站了起来。他双手合十,对冯玉书行佛礼道:“阿弥陀佛,谢冯公子为老衲泻 出一口郁闷气,使老衲不至于破宫而亡。输给冯公子,老衲心服口服。”

    冯玉书淡淡道:“大师言重了。”

    “好好好,冯少侠不愧为鹿岳书院武院榜首,不光武道造诣惊人,而且一身侠骨也是秉承书院之志。好好…”墨酒军说罢,连连鼓起掌来。底下众人也跟随附和,其中绿珠儿喊的最大声。

    冯玉书向四方豪杰行了个礼,刚要回座时,又听得墨酒军道:“冯少侠且慢,刚才老朽看冯少侠的剑法与堂中琴师的弹奏颇为合拍,不知冯少侠是否愿再舞剑一曲,为满堂高宾助兴啊?”

    “那晚辈就献丑了。”冯玉书本就在兴头上,也不推辞。

    他刚说罢,堂内琴师就用古琴铮铮弹出了极度肃杀与极为澎湃的琵琶名曲,十面埋伏。古琴声悠扬,更为此曲添了些琵琶不曾有的超凡意境。

    冯玉书端剑笑道:“有剑有琴,怎能没有对手与酒!”

    座下的萧山鸣早已看的热血沸腾,冯玉书此言一出,他便大笑道:“玉书老弟,我来与你共舞!”

    话音刚落,萧山鸣便提起一坛烈酒,飞身来至场中。

    “萧兄来的好!”

    冯玉书掌中剑芒大盛,萧山鸣将酒坛扔至空中道:“美酒佳酿,愚兄与老弟共饮!”

    说罢,萧山鸣施掌与冯玉书斗与一起。

    场中两人一人剑法轻灵无双,桃花纷飞。一人掌力雄浑,虎啸龙吟。琴声飞扬,场中众人无不心神激荡!那坛酒不停在二人中来回翻跳,冯玉书接住酒坛痛饮一口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萧山鸣接酒痛饮,身形摇摆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若是那日徐间客与乞丐一战令人心驰神往,那今日萧山鸣与冯玉书一战则使人热血澎湃。虽境界有高低之分,但精彩程度丝毫无差。

    忽而有一人冷冷道:“萧山鸣,前南院大王萧启阁之子。他父子二人曾为辽将,不知杀我多少大宋百姓,今日在墨老爷的寿宴中,你这辽狗也敢放肆!”

    登时,群雄禁声。

    哑然片刻,顿时满堂齐齐怒喝道:“辽狗!滚出墨府!辽狗!滚出墨府!”

    声势震天,似要化为九天霹雳将萧山鸣斩杀于当场。

    “谁敢辱我夫君!”孙明香起身跃至萧山鸣身前,手中连环鞭一动,就将身旁叫骂的一人抽翻在地。

    此鞭一出,竟有七八百号人抽出兵刃要逼至三人身前。

    吴颜武稳坐其后朗声道:“不管从前如何,萧山鸣如今乃鹿岳书院学生,谁想要跟鹿岳书院作对,请尽管往前走上一步。”

    众人闻言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跟鹿岳书院作对,任谁都要打量打量。

    忽而听见有人洒脱一笑道:“别人怕你们鹿岳书院,但我道一不怕。自辽人入宋后,你们鹿岳书院便大肆招取辽人学生,你们这鹿岳书院怕是早就投靠了辽国吧!”

    “道一真人,学生敬你是前辈。但你要辱我书院,休怪学生无礼!”冯玉书提剑至胸前大喝道。

    道一冷哼一声,手中桃木长剑陡然就向冯玉书刺去!谁能料道一这等江湖前辈会突然发难,登时,只听沉默无语的萧山鸣一声长啸震颤兰阳。他飞去一掌,四象真气横扫八荒。那修为已登至窃天境第二高峰六神返虚的道一真人,竟被萧山鸣一掌拍飞了出去。

    在墨家一个角落里坐着的男子轻叹道:“此子神勇,未来成就不可估量。”

    萧山鸣笑道:“院首,玉书老弟。今日他们是冲着咱萧山鸣来的,不关书院之事。各位好汉,此刻若谁想杀我萧山鸣,就尽管来,若我萧山鸣假他人之手相助,今日愿遭天谴!”

    萧山鸣之声如滚滚惊雷席卷而来,尽管在场有不少修为比他高的人,但此时竟都摄于其威,无人敢动。

    这时,墨酒军咳嗽了两声,出来打圆场道:“诸位英雄稍安勿躁,萧少侠虽是辽人,但他如今已入鹿岳书院,定会秉承书院志向,匡扶大道,行侠仗义。今日诸位英雄给老朽一个薄面,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墨酒军都开口了,众人也不好再人家的寿宴上生事端,只好愤愤的回到了座位上。

    突然,异变又生。

    众人只听得高亢的号角声从兰阳城四面八方骤然想起。随后,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如雨后春笋从兰阳城中连连冒出,霎时间,兰阳城宛如白昼。

    忽而,也不知多少人围着墨宅齐声大喊:“给墨老爷祝寿……!”此声如惊涛拍岸,叠叠不绝,雄浑有力。

    墨酒军脸色一变,随后他拱手对着虚空朗声道:“是那路英雄,出来亮个相吧。诸位英雄来为老朽祝寿,却在犄角旮旯待着,此事传到江湖上,人家会说我墨酒军徒有虚名,待客不周。”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进了墨府:“墨老爷待客不周是假,但徒有虚名可是真的。”

    听见这声音辱骂墨酒军,登时就有人回道:“是哪路贼婆娘,也敢来墨家撒野!”

    那人也不怒,只是轻声笑道:“掌嘴。”

    瞬间,一道黄色的身影从黑暗中飞出,以迅雷之势来到哪人身前,只见他两臂飞舞,狠狠的抽在了那人的脸上。顿时,一道血柱从那人脖子上喷射而出。这黄衣人只用了两掌,就将这人的脑袋给抽了下来。

    死掉这人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但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殒命当场,众人不由的心生畏惧。

    那黄衣人站起来,拍拍袖子,用藏在面具下的冰冷扫了一眼后就迈步退到了玄关处。

    这时只见一道婀娜的白色身影,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林三川当即低声对吴颜武道:“是覆族。”

    那人进来后,便拍拍手娇笑道:“墨老爷大寿,我们覆族怎敢不前来祝贺。”

    一听覆族二字,众人脸上的惧大于惊。

    覆族虽是反辽的帮会,但近些年其行事乖张,亦正亦邪,死于覆族手上的江湖人士怕是比死在辽人手上的还要多。

    墨酒军微笑道:“原来是覆族英雄,若是不嫌弃,就来饮几杯水酒吧。”

    女子笑道:“墨老爷的酒奴家可不敢喝,奴家不胜酒力,要是醉了,那可就失态了。”

    她说罢,便有人鼓足勇气道:“不是来喝酒的酒滚出墨家,你们覆族真当场中的三千好汉怕了你们不成!”

    女子本想掩面一笑,但她想起自己戴着面具,便放下手笑道:“你们确实什么都不怕,但为何奴家不喝酒,就要滚出墨府呢?”

    那人支支吾吾的说道:“因为……因为你们滥杀正道人士!”

    女子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般,捂着肚子痴痴笑了片刻道:“正道人士?好,那奴家问你们,辽人占我大宋土地,我们覆族族众在北莽大地上浴血杀敌,难道算不得正道人士?”

    那人没言语,女子又道:“各位自称正道,但奴家却没听说过谁敢与辽人交过手。刚才有人道出萧壮士的身世,诸位便仗着人多,就开始义愤填膺起来了。若你们真将萧壮士杀了,那奴家也赞诸位为英雄。但因墨老爷的一句话,你们便退回来了。奴家就问了,诸位可真有杀辽人的胆子!”

    此言一出,就有数人喝道:“有何不敢!”

    女子又道:“现在此处就有一人,他虽不是辽人,但危害比辽人更甚。宋辽大战之时,此人三番五次资助辽人军饷,有三番五次的制造劣等军备高价卖于宋朝。诸位说,此人该不该杀?”

    “卖国走狗,比辽人更可恶,如若那人真在此,老子定活刮了他!”

    “是也,此等人乃汉人败类!”

    ……

    场中对女子口中说的那人,一言一语的征讨个不休。墨酒军脸色变了变道:“不知阁下说的是谁,在座的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阁下若出口栽赃污蔑了谁,休怪我墨家与覆族作对!”

    女子笑道:“墨老爷切莫动气,在场的诸位英雄奴家可一个都没指,奴家说的可是你呀。”

    此言一出,如凉水泼入油锅,满场沸腾。

    “诸位英雄稍安勿躁,阁下也请慎言。我墨家虽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户,但在江湖上也有几分清誉。阁下此言若属实,那便拿出证据。如若是空口白话,那我墨家即使家破人亡,也要与你们覆族斗个死去活来!”墨飞火沉声道。

    忽而,一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传来道:“我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绿珠儿站了起来接着道:“我知道一人,这些年你们墨家干过的勾当他都一清二楚。”

    墨飞火面沉如水道:“上一次,我当你是童言无忌。但这次,你要是再在此地胡言乱语,休教墨某不顾及墨鹿两家的交情!”

    绿珠儿嘻嘻一笑道:“现在发生的事,还有你说的话,想来都被他看到了。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过来,撕下你们的脸皮!”

    “胡言乱语!”墨飞火一怒,大手就要拍向绿珠儿。

    电光火石间,女子身后的那黄衣人与吴颜武几乎是同时朝墨飞火出手。但吴颜武还是慢了一丝,黄衣人抢先一步将墨飞火的手腕给死死抓在了半空之中。

    女子嘲笑道:“江湖都传墨家的威名,但此刻竟要对一个小丫头动手,未免让人笑掉大牙。”

    墨酒军沉声道:“飞火,你也太失态了。我们就在此处等半个时辰又何妨,我墨家行的正坐得端,也不怕他人栽赃陷害!”

    “是。”墨飞火想收回手,但那黄衣人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墨飞火挣扎了片刻,但这黄衣人实力远高与他,他也只好作罢。

    那女子突然又开口道:“如此干等着还不如再来掰扯一下另外一件事。”

    墨酒军淡淡道:“不知阁下还有何事要赐教?”

    女子将头转向吴颜武道:“想来吴院首来墨家是想调查书院学生频遭毒手一事吧?”

    吴颜武此次来到墨家,也是靠的覆族指引,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回答道:“正是。”

    女子颔首道:“刺杀书院学生的刺客,乃当年叛逃出背刀门的一批门众。而墨家恰好接纳过他们,难道鹿岳书院之事与墨家当真没关系?”

    墨酒军摇头道:“此事我已于吴院首交谈过,当年我是接济过那批背刀门众不假,但他们毕竟是背刀门的人,老朽不敢收留,就给了他们一些盘缠,送他们走了。”

    突然,人群中有一男子满面怒容,暴起一跃手持匕首直朝女子扑杀而来。这人应当是墨家的死忠,见墨家频频被这覆族女子侮辱,一时气氛之下才动手偷袭。

    那女子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就在刀尖离女子只有半寸之时。一道青色流光从黑暗从飞出,瞬间就将那男子钉死在了地上。随后,一名青衣面具男子从空中跳了出来,站在了女子身后。

    众人中有几个见识颇深的人心中暗叹:“莫非这青衣男子与那黄衣男子是覆族五行舵主手下的五大护法!而这女子是何身份,竟能有五大护法贴身守护?”不过鹿岳书院一行人除了吴颜武都清楚这女子的身份,正是与董平有一番纠葛的段云楼。

    段云楼惋惜道:“这人应也是个赤胆忠心的汉子,但错就错在他认贼作父,才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突然,段云楼目光一冷道:“杀了他。”

    黄衣男子闻言,突然对墨飞火发难,刹那间,黄衣男子就攥着墨飞火的手插进了墨飞火的心窝里。登时,墨飞火目光一暗,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你!”墨酒军大惊失色,瞬间瘫坐在地。

    此时,群雄怒起,提起真气就要冲上前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黄衣男子继续走向墨酒军时,二三十名持刀男子陡然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段云楼笑道:“啊呦!奴家又没想真的杀你,你这马脚便自己漏出来了。”

    吴颜武喝道:“背刀门!”

    群雄登时楞在了原地,坐也不是,立也不是。此时众人心中对墨家的敬仰,已然消散了大半。

    “如此看来墨家豢养背刀门人,行刺杀之事已经属实。那,墨家又是否真是辽人的走狗?”众人不禁心中嘀咕道。

    突然,一道漆黑鞭影从一个角落飞射而出。其力道雄浑,宛如天人!飞鞭来至那些挡在墨酒军的背刀门人身前,一一将其击倒在地。那些背刀门人虽修为都不弱,但在这鞭下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从角落里传了过来:“我本来是要清理门户的,但我答应过女儿不杀你们,今日我只毁你们气宫,小惩大诫。”

    众人闻言齐齐回头,只见角落里,一个小丫头正缠着刀皇徐间客玩闹。此夜墨府当真是风云汇聚,你方唱罢我登台,还不知道待会儿要生多少事端。

    吴颜武道:“我鹿岳书院为背刀门众一事而来,如今虽真相大白,但其中还有颇多疑点。吴某要带墨酒军,回燕临问个明白。”

    那女子笑道:“书院带他走,自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此之前,奴家还有几句话想问他。”

第四十章 手中有刀

    虽说墨家豢养背刀门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但在场众人中,也有不少人还心系墨家。顶 点 X 23 U S他们敬仰鹿岳书院不假,但受到的墨家恩惠也是实打实的。此刻还没有证据指证墨家通辽,现在墨家最多也只能算的上是与鹿岳书院有纠纷。既然是门派之争,到底该帮谁,众人心里也隐隐有了打算。

    “说带人走,就带人走。说要问话,就要问话。”鹿岳书院与覆族两家倒是真没将我们在座的一干人等放在眼里。一位面相阴翳的老者站起来淡淡道。

    领头羊一站出来,其他受过墨家恩惠的豪杰也纷纷立起,一行上千人齐刷刷的挡在了墨酒军身前,直把鹿岳书院一行人给逼退了出去。

    现在场中局势明朗,共有三大势力针锋相对。覆族,鹿岳书院与维护墨家的一帮豪杰。还有一帮人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摆出一幅看好戏的姿态。而徐间客这个场中最大的变数已经清理了门户,场中纷争与他再无相干。

    段云楼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

    她一言未毕,就见从黑夜中飞来一道流光。流光至,有人当即身陨。只见那流光陡然穿透了一名大汉的身体,众人还来不及惊悸。便看那流光似活物一般,脱离了大汉的尸体继续向人群杀去。

    那流光,竟是一柄剑!

    “御剑术!”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众豪杰陡然不安起来。

    突然,又有上百道流光划破夜空遮天蔽月般的飞入了墨府,飞剑不分敌我见人便杀,场中霎时间变得混乱不堪。

    一个红衣男子从暗处跃到段云楼身前道:“城中无人,是百里飞剑!”

    “走。”段云楼刚说罢,就有七柄飞剑朝她飞来。三大护法一齐出手,一道数尺厚的真气墙壁便护在了三人身前。没成想,这七柄飞剑竟对真气墙壁视作无物,摧枯拉朽般的就破开屏障杀向三人。

    几人大惊,但瞬间冷静下来,三大护法将真气运至双臂,用千钧蛮力才堪堪将七柄飞剑挡下。

    黄衣护法道:“破空破气之剑,果真是他们。”

    红衣护法低喝道:“当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俩护送段堂主先走!”说罢,红衣护法便冲上前独自抗下了那七柄飞剑的攻势。

    “走!”黄衣护法当机立断,趁着间隙与青衣护法一同护着段云楼离开了墨府。飞剑纵横之下,将一些修为不高武士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纷纷斩于剑下。飞剑凌厉,场中几千人几乎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与飞剑缠斗。

    吴颜武一行人避退一角,面对零星几把飞剑的攻势倒是也能应对自如。

    林三川道:“趁此机会,咱们还是赶快扯了吧!”

    绿珠儿蹲在地下抱着头道:“走走走,赶快走,绿珠儿我是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吴颜武大袖纷飞,自由万千缠绵劲气,他一边抵挡着飞剑,一边快速说道:“此事性命攸关,要走要留全由你们决定。”

    冯玉书挥舞桃花剑吃力的抗下一道飞剑的攻势后说道:“生死有何惧,若现在走了,我们书院如何立足于天下!”

    孙明香接着道:“我全听山鸣哥的。”

    萧山鸣大笑道:“萧某人就算死于此地,也不教这些宋人笑我萧某是贪生怕死之辈!”

    吴颜武听罢当即朗声大喝道:“诸位英雄掌耳听了!若各自为营,不出半个时辰定会被屠戮干净!若想活命,便放下间阁,合力御敌!”

    吴颜武此言一出,群豪当即回过味来,齐齐涌向大厅。但人群一聚,伤亡反而更多。

    “十人为阵,分列阻挡!”

    此话如当头棒喝,众人幡然醒悟。如果对敌没有章法,就算聚到了一起,也实如散沙。有人歪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萧山鸣。萧山鸣并未理会他人目光,只是一心抵抗飞剑,他此举,令众人不禁面红耳赤。

    众人合力,一时间竟与飞剑斗了个不分伯仲。但也难免有贪生怕死之徒趁着众人生死相博的间隙,偷偷溜进了众人身后的大堂。

    角落里的徐间客则是风轻云淡的说道:“不念多吃些,这里的饭食点心做的都颇为精致。等回了背刀门,怕是再难吃到了。”

    不念嘟嘴道:“我不想吃。”

    “你平日可是最馋的。”

    不念委屈到:“绿珠儿姐姐她们都要死了,不念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哦。”徐间客淡淡的应了声后,将手上的糕点送进了自己嘴里。

    此时,只听一声巨响,那众人身后的大堂竟突然爆炸,千斤房屋倾塌,藏于堂中之人无一幸免。众人回首往去,见身后没有埋伏,便也没再管它。

    且说小半个时辰前,从墨府出来一队人马。那领头的一人竟跟墨飞火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这人稍稍年轻些。他带着这队人马悄然来到那盲妇的家里,老阿婆虽眼盲,但耳朵却灵的很,她稍微听到些动静,便陡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

    她刚问完,就听见一行人脚步窸窣的走了进来。

    一人道:“少爷,杀了她?”

    那与墨飞火有七八分像的男子回道:“一个瞎老婆子,管她做什么,正事要紧。”他说罢,众人便在屋里翻找起来。过了片刻,一人急道:“少爷,找着了!”

    “走。”他说罢,便带头跳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里。众人纷纷跟上,突然那老阿婆用力抱住了一个人的双腿,哭喊道:“你们别去害我恩人呐!”

    那人目光狠厉,手起刀落,竟一刀就将老阿婆给杀了。老阿婆虽死,但的她的双手却仍死死的攥着那人裤脚。

    石洞之中,幺声雨忽而叹息一声。他扳动连云飞窍,那几十面镜子就翻了过去。然后,他轻声道:“是飞流来了吧。”

    石壁之后,一人回道:“正是墨飞流,师伯…安好?”

    幺声雨也不惊讶,当他白天看到墨酒军避开镜子讲话时,他就晓得,墨酒军怕是早就知晓了自己在监视他。

    “师伯,受苦了。”墨飞流低声道。

    “你们兄弟三个中,属你仁慈厚道。要是换飞火或飞星来,他们都不会对老朽这个师伯如此客气。”幺声雨淡淡道。

    墨飞流在石壁后叹息一声道:“师伯不该放那个小姑娘出去的。家父虽在机关一道的造诣比不上师伯,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起初家父也不敢相信师伯还活于人世,但这十年来设在墨家的机关急剧增多,而且其精妙程度世上应该只有师伯一人能布置出来,家父才不得不相信师伯还活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家父一直在暗中查寻师伯所在之处。但谁能想到,师伯就在这墨家大宅之下,一藏就是数十年。要不是家丁注意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诡异行踪,我们怕是一辈子也寻不到师伯。”

    幺声雨听他讲完,便推动机关,打开了密道之门。

    “在外面等着!”墨飞流对众人喝了一声后,便一人来到了幺声雨面前。他看到幺声雨此刻的景况,又想到他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底一待就是数十年,忍不住暗自垂泪。登时,他便跪倒在地,对着幺声雨连磕了三个响头。

    幺声雨虽在地下,但他这三个师侄也算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其中墨飞火爆烈,墨飞星心思缜密但阴狠,他也最像墨酒军。而墨飞流则是三人中,心思最醇厚善良的一个。

    幺声雨道:“你父亲,是让你来杀老朽的吧。”

    墨飞流摇头低声道:“家父并没有这个吩咐,他只是说让我将师伯带到他面前。”

    幺声雨微笑道:“飞流啊,你可真是不会撒谎。”

    墨飞流忙道:“家父与师伯乃同门师兄弟,他已犯下过大错,他……不会一错再错。”

    “是啊,他不会了。”幺声雨突然笑了起来道:“他不会再犯错了,飞流,你出来时,墨家是什么情况?”

    墨飞流回道:“歌舞升平。”

    幺声雨没言语,打开一个连云飞窍,那几十面镜子陡然翻转过来。镜子的机关设计可用巧夺天工来形容,即使是夜晚,墨家大宅内的情况也能清清楚楚的浮现在镜面之上。

    墨飞流观镜骇然,他心中犹有恐惧,莫非这几十年里他们在幺声雨的眼里如一丝不挂?但这丝恐惧也是一闪而逝,因为在墨家的大院里,那黄衣护法已经杀了他的兄长,墨飞火。

    墨飞流对外怒喝道:“走,回府!”

    幺声雨当即制止道:“你现在去,又能顶什么用!”

    墨飞流虽厚道仁慈但他毕竟不是莽夫,他当即冷静下来,之后的片刻,墨府中连连生变。徐间客清理门户,飞剑袭府,覆族遁走,当看到一群宵小之辈趁众人鏖战之时竟偷偷躲到大堂之时,墨飞流终于忍不住道:“这帮人,真该死!”

    幺声雨淡淡道:“要他们死,那还不容易。”说罢,他扳动机关,大堂爆炸,轰然倒塌。

    墨飞流拍手道:“死的好!”他也丝毫没考虑,要是今晚墨府无人来扰,那死的就是他们了。

    突然,墨飞流道:“那是何人!”

    他从镜上窥见,墨府之上,有一黑衣面具人脚踏虚空而来。此人修为定是极高,他在空中行走,如履平地。只见他伸手一招,满天飞剑竟齐飞上天,在他周身环绕。忽而,他猛然发功,飞剑登时化作骤雨攻向人群。骤雨停歇,场中之人竟死了有九成!

    幺声雨暗自惊疑,喃喃道:“不是一批人……”

    无近杀意从那面具人的身上散发而出,他手臂轻轻抬起,坠落在地百把飞剑登时连连轻吟。突然,百把飞剑又升至空中。这一次,当真是要命的!

    吴颜武喝道:“诸位以气御敌!”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骂道:“放屁,这飞剑,真气挡不住!”

    “这不是御剑术,他只是用真气控剑而已!”

    吴颜武说完,那人的陡然转头看向吴颜武。突然,停滞在他身前的飞剑竟汇聚成一条长龙朝鹿岳书院一行人杀去。吴颜武也瞬间展臂挡在众人身前,冯玉书突然闪身至吴颜武身前道:“这一剑,我来替师长挡!”

    “玉书!”

    “玉书哥哥!”

    吴颜武又喜又悲,此刻,他已来不及将冯玉书拉回身后。

    突然,一道寒芒袭来,挡在了冯玉书身前。这道寒芒似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川大山,剑龙碰壁,金石交鸣之声不绝与耳,长剑碎裂,点点寒光满天飞舞。

    面具人看向角落,缥缈之声从面具之下发出:“此事,阁下好像不该管。”

    徐间客笑了笑,站起来将不念单手放到肩膀上微笑说道:“我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要你管?”

    话音落,两人空时发出一掌。澎湃掌力隔空相撞,竟消散于无形。徐间客与面具人心下明了,两人修为在伯仲之间。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我这丫头哭闹。要是鹿岳书院这几个死了,她定会哭闹的厉害。”徐间客说完,面具人思索了片刻徐间客话中的意味后,轻轻点点了头。

    绿珠儿与林三川皆是大喜,唯有冯玉书眉头不展。吴颜武伸出手掌猛然击向冯玉书后脑勺,绿珠儿刚要喊,就见吴颜武已经提起了冯玉书的领口道:“走!”

    几人不再迟疑,林三川也一把抱起绿珠儿,一行人疾步走向了墨府。

    几人刚走,那面具人骤然发难,满天飞剑碎片比前一刻来的更凌厉,更霸道,一时间墨府血流成河。当那面具人以为场中人都死干净时,十八道挺拔的身影陡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这十八人整齐划一的从背后取出两截铁棍,“砰”的一声合在一起后齐声道:“白帝十八骑,请赐教!”

    那面具人飘飘然一笑道:“既然诸位是蜀中之人,那就请走吧。”

    面具人说罢,这十八人也不多言,径直离开了墨府。

    一个时辰不到,这墨府的场景便恍如隔世。前一刻还是满堂宾客欢声笑语,青年才俊舞剑吟诗。现在,竟已是血流成河,满地尸横。

    地洞下的墨飞流见墨酒军也身死当场,他不禁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前尘往事随风去,后来人亦当发愤图强,知耻后勇。”幺声雨淡淡道。

    墨飞流站起来,颤声道:“师伯,对不住了。我本想让你与家父碰面,然后由我从中调节,让你二人放下芥蒂,由此重振神工门。但如今家父已死,小侄也只能完成父愿。”

    幺声雨释然一笑道:“如今老朽也算是心愿已了,可以死了。”

    墨飞流抽出腰间的佩刀,举起又放下。他不知道该杀,还是不该杀。

    突然,在密道中等着的那几个护卫也从镜中看到了墨酒军身死,不由得一同哭喊起来。

    听见这哭声,墨飞流心乱如麻,登时他心下一横,手中快刀就要往幺飞雨颈上斩去。

    只听“扑通”一声,殷红的鲜血霎时间喷射如柱。

    但掉到地上的,不是幺声雨的头,而是墨飞流的胳膊。墨飞流回头看去,不忍双腿一软。他喃喃道:“鬼…鬼……”

    只见他身后站着个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男子。那男子手上的一柄黑刀格外奇怪,刀身漆黑,但刀刃之上却有莹白点点,似寒冬飞雪落于刀身之上。

    墨飞流悲惧交加,竟当下就疯了。

    这似鬼魅般的人物自然是在地下磨刀的董平,整整一天一夜,董平为了磨刀不知流了多少精血。但他的心境层次早已达心寂,炼心境修行已无壁垒。他一边磨刀,体内修为也随之增长。在精血流失与修为增长的如此循环下,他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在这二十多个时辰里,乞丐对徐间客说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脑海回响。

    “你是否仍执着于刀?”

    这句话也是董平对自己的一问,自己执着于刀吗?当年沙场之上,他封刀不用。当日在临仙江里,他弃刀而逃。他心中无刀,他更不在乎刀。而在地底磨刀,那大磁铁不停将他的精血与惊雪融合打磨,他董平的性命早不经意间与惊雪死死纠缠在了一起。与其说是磨刀,更不如说是在磨人。

    当他最后一次对自己发问时,他毫不犹豫的怒吼道:“是!老子他 妈只有刀!”

    刹那间,刀开,心静。

    董平也顺理成章的跨入刀道第一大境界,手中有刀。

    按佛家的道理来说,这叫做顿悟。

    看墨飞流痴痴傻傻的瘫坐在地上,幺声雨当即喊道:“走!去追墨酒军!”

    董平打了个哈欠道:“墨酒军不是死了吗,本公子虽没看见,但耳朵不聋。”

    幺声雨解释道:“墨酒军那种老狐狸,他早就预感到今日有便,他怎会亲自出席寿宴。死的那人是墨家老二,墨飞星。”

    董平似乎困极了,他又打了几个哈欠后才将幺声雨提过来背在背上。

    突然,董平脚底发力,竟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密道之中。

    暗中寒芒一闪,就听董平淡淡道:“我佛慈悲。”

    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头便从密道骨碌进了石洞之中。

第四十一章 佛祖垂泪

    董平背着幺声雨刚出了密道,就听得幺声雨声音一颤道:“阿…你定是为了老朽才死的!”幺声雨看着地上老阿婆的尸体悲痛不已,他蓦然想起,他进进出出这屋儿也有成千上万次了,但连这屋里主人的姓名都不知道。www.uu234.net

    董平嘿嘿笑了一声道:“都什么当儿了,您老人家还有空搁这儿怜香惜玉呐!”

    幺声雨叹道:“走吧。出兰阳城,往西走,去墨河码头。”

    墨河乃墨家出资开凿的一条运河,北连黄河,南进清水江。幺声雨极为了解墨酒军,他的阴险狡猾非同一般。当年要不是墨酒军突然下手害了自己,想必他仍还会被墨酒军的假仁假义蒙在鼓里。幺声雨猜测墨酒军应该已经预感到今晚会出事,墨酒军为人谨慎小心,他定在与墨飞星交换完身份后就跑到了码头,乘船逃了。

    董平狂奔在路上,他脚不点地,速度极快。磨刀之后,董平的不光修为境界小有提升,他对无上霸道篇的领悟也更深了几分。刀本就为兵中霸者,再配合无上篇的霸道真气。两者相辅相成之下,董平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之间,虽不刻意,但也尽显凌厉之态。

    兰阳城离墨河码头有十多里,而董平只用了盏茶的功夫就已赶到。码头此时的场景颇为狼狈,一群赤膊的汉子正满目哀伤的无力蹲坐在滩边。而码头一侧,是一排被燃烧殆尽的龙骨木碳。

    “烧了船,断了别人的后路,这倒是他的行事风格。”幺声雨耻笑道。

    “往北走,逆流而上。”董平思索了片刻道。

    要逃走顺流而下自然是最快的,要是别人来,看到此处船只尽被烧毁。定会想墨酒军既然断了别人的后路,他自己便会乘船南下顺流而逃。但他们往往也会忘了,其实过河,不一定要用船的。

    董平轻踢一脚,一块木板就飞进了水里。他背负着幺声雨刚跳到木板上,就觉得脚脖子一凉。木板禁不住二人,眼看就要带着二人沉入水下时,董平笑道:“老爷子,你可扶好了。”他话音刚落,就见墨河之上陡然激起一道白浪。董平二人踏浪而去,引岸上众人侧目。

    墨河之上,一艘三帆快船正在逆流而上。好在今日刮的是南风,船行的倒也不慢。

    猎猎狂风将船头坐着的一位老者的衣衫吹起,显露出他藏在宽大衣衫下的嶙峋瘦骨。此时,这位名震肃州的墨家家主,备受江湖人士尊敬的墨老爷尽显疲态。

    船上并不安静,几个身形壮实的男子正不停来回于船舱与甲板之间。他们每出来一趟,便会将一些东西扔进河里。

    过了半晌,一个老仆走到墨酒军身旁轻声呼喊道:“老爷,老爷。”

    墨酒军猛然惊醒,他厉声喝道:“做什么!”

    “按老爷吩咐古董花瓶,字画佛像都扔了,就留下了金银细软,珠宝玉石。”老仆回道。

    墨酒军平缓了语气说道:“如此甚好,那些辽人是只喜欢这些的。对了,辽国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飞鹰侯来信说愿意接纳老爷。”

    墨酒军点了点头,他心内自嘲,自己在江湖两国之间周旋数十载,到了了,竟成了一枚弃子。不过墨酒军并无悲凉之意,他曾向高人求卦,高人算得他的命相就是棋子之命,无非是相与卒的差别罢了。

    老仆喃喃道:“要是老爷带几个高手一起上路,这些珍品古玩,怕也不会被丢下了……”

    墨酒军听罢冷笑道:“老夫现在落难,让高手跟随?他们见到老夫所带的财物未免会起歹心。”墨酒军说罢,突然斜睨老仆狠声道:“你们也给老夫老老实实的,料理你们几个,对老夫而言,还是不在话下的。”

    老仆听后,立马寒蝉若禁道:“是…”

    老仆心中哀叹道:“我们哪个又有害您的心呢?”

    墨酒军在太师椅上,稍稍伸展了一下躯干,江风宜人,两岸青山无语隐秘。

    突然,一声大笑打破了江夜宁静。

    “师弟,你过得好生惬意啊!”

    墨酒军当即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忙不迭的对老仆说道:“御敌,御敌!”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敏捷的身影从船后的江面跃起,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落在甲板之上。

    墨酒军看清来人后,噗通跪倒在地,颤抖道:“师…兄!”

    董平用刀拍拍那个老仆淡淡道:“你们都进船舱去。”

    老仆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招呼人进了船舱。

    “师兄,酒军对不起你啊!”

    墨酒军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连连叩首。

    幺声雨暗自摇头,要说他对墨酒军有深仇大恨不假。但经过今夜,墨酒军家破人亡,他的三个儿子两个死了,一个疯了。他就算仇恨再深,此时也散去了不少。

    董平感受了到了幺声雨的情绪变化,他嗤的笑了出来。突然,他手中惊雪闪动。跪在地上的墨酒军一声痛苦呜咽,便瘫倒在了甲板上。

    幺声雨瞧的明白,当即说道:“你断他手筋做什么!”

    董平微笑道:“要是你三番两次遭人机关暗算,你也会防着点儿。”

    说罢,董平便用刀从墨酒军的身下拨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长条匣子。

    一见此物,幺声雨急道:“快捡起来!”

    董平将幺声雨放到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将匣子捡起来道:“这是什么?”

    “给我,给我。”

    董平看幺声雨一脸的着急,便将匣子扔给了他。

    幺声雨猛的接住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擦拭一番道:“佛祖垂泪。”

    董平闻言惊骇道:“跟唐门暴雨梨花齐名的暗器,佛祖垂泪?”

    幺声雨点头道:“正是。”

    董平心里嘟囔道:“等下把这东西骗过来给绿珠儿,她应该喜欢的紧。”想罢,他蹲下来对墨酒军道:“我问你两件事,你要是说的明白实诚,那我就让你死的干净利落些。”

    墨酒军惨然一笑道:“老朽活了八十余载,还没见有人像公子这么审人的。”

    董平道:“我不骗你,不管你说不说,我都是要杀你的。”

    墨酒军道:“问吧,老朽也不会骗你。”

    “我问你,三年前的宋辽之战。你卖给兵部一批次品军备,可属实?”

    “属实。”

    墨酒军话音刚落,就见得董平眼中杀气腾腾,他将刀放到墨酒军的脖子上道:“多谢。”

    墨酒军也不惧董平,他在甲板上翻了个身子平躺下道:“当年之事,老夫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掌棋之人至今仍高坐于宋辽两朝的庙堂之上。”

    董平心中一凉,淡淡道:“你是说,大宋朝堂也有人参与了这笔买卖?”

    墨酒军淡然道:“看到阁下的惊雪刀,老朽就明白,阁下也是当年的局中之子啊。当年之事,老夫虽只知一二。但老夫也晓得,当年的宋军战略兵防图就是从宋朝庙堂流传到辽国的。可悲,可叹呐!”

    墨酒军此言如同当头一棒,直把董平敲的摇摇欲坠。从南到北,从戍北到燕临。董平一直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他那颗忠于大宋的赤诚之心。此时墨酒军一语,不禁令他心中的高楼摇晃。

    突然,董平眼神一凌,他猛然转身抬刀护至身前。登时,就听“嘣”的一声。一块锋利的精钢碎片刹那间就被惊雪弹飞,射向一边。那碎片虽没射中董平,但其力道不减,刹那间就死死的嵌入了墨酒军的脑袋里。

    董平骇然,一个箭步来到幺声雨身前道:“走!”

    幺声雨刚攀上董平的后背,就见一道黑影自南方掠来。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幺声雨认得,这人就是当日出现在墨酒军屋内,并且将墨府满堂宾客屠杀了个干净的那位神秘高手。

    眨眼间,那人已经来到船只之上。

    董平轻咦一声道:“兰花香…”

    那面具人杀意毕露,一至船上,便伸掌向董平袭来。其掌力强悍无双,仅是掌风,就令董平身上衣裳寸寸撕裂开来。

    幺声雨大喝道:“跳江!”

    其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芒从其手上朝面具人疾飞而去。于此同时,董平也不敢迟疑,翻身就跳入了江中。

    一朵圣洁的白花绽放在皓月之下,面具人看到这花儿当下就痴了。他忽然想起,佛祖拈花一笑。面对如此美的花儿,有谁不会笑呢。他伸出手想去釆折,当他的手离那花枝只有半寸之距时,他猛然惊醒。一股死意在他胸腔弥漫,他的衣衫也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转身便向远处掠去,其身形才过十丈,那白花便轰然爆炸!方圆几里,刹那间,便被夷为平地!

    董平虽沉至水底,但佛祖垂泪爆炸后的余波传入水里,也轻易震断了他数根肋骨,其五脏六腑也均有损伤。而他一旁的幺声雨已然昏死过去,董平强忍着伤势拽起幺声雨奋力向上游去。游上水面,董平将幺声雨扔到一块漂浮的大木板上后,他便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就沉入了水里。

    佛祖垂泪之威声传百里,连那兰阳城都是一震。且说吴颜武众人逃离墨府后,听得绿珠儿指引,便来到了幺声雨藏身的地洞之下。此时洞中只有滚落的人头与疯疯癫癫的墨飞流,幺声雨与董平已经不知了去向。几人才放下心来,心知二人已经逃离了此处。

    吴颜武将昏迷的冯玉书放下来道:“现在此处修养片刻,然后连夜回燕临。”

    众人应了声是后,便纷纷坐下来打坐调息。

    萧山鸣天生便是愈战愈勇的体质,经过一番鏖战后,他仍精力充沛,而且隐隐有突破之相。他将体内真气调理一番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孙明香的身上。他看孙明香正怔怔的看着那几面大铜镜,他随其视线望去,只见有一行人竟也出了墨府。他来到孙明香的身边,伸出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孙明香揽在怀里后轻声道:“别怕,有我。”

    孙明香将头靠在萧山鸣的胸膛上喃喃道:“有山鸣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冯玉书才幽幽转醒。绿珠儿一上来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抽泣道:“玉书哥哥……”

    冯玉书微笑道:“傻丫头。”随后他看向铜镜,喃喃道:“都死了…”

    突然,一声轰鸣在众人耳畔炸响。这地下石洞竟开始摇晃起来,碎石纷纷坠落。

    吴颜武骇然道:“走!要地震!”

    形势危急,容不得众人多加考虑,众人纷纷朝密道走去。冯玉书走在最后,他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墨飞流后,也顺手将其拽了出去。往事萧然,皆付尘埃。

    众人一路跑到兰阳城外,才堪堪停下。

    今夜里发生的事,真当是匪夷所思,风云诡谲。现下,才容得几人细细思量。

    “御剑术,是剑墟不假了。天下万宗,但那独特的御剑之术,也只有剑墟才会使。”吴颜武道。

    冯玉书摇头道:“学生不明白,堂堂天下第一宗,怎会对墨家以及在场的数千江湖人士下杀手呢?”

    萧山鸣沉吟片刻道:“最后来的那面具人的武技路数明显不属剑墟,但他好像又与剑墟来人是一伙的。”

    吴颜武淡淡道:“今日一事,不知牵扯了多少势力与安排。但我们的麻烦,怕是才刚刚开始哟!”

    冯玉书道:“师长请明示。”

    “玉书老弟连这你还没看明白吗?今日来墨府的除去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士,还有不计其数的山门宗派,但却只有我们鹿岳书院一行走了出来。你说,那些宗派会对我们鹿岳书院善罢甘休吗?”萧山鸣说罢,冯玉书不自觉的背后一凉,他突然想到,那面具人是不是故意将他们放出来,以此将矛头引向书院?

    “我们得赶在其他人找上门之前,先回书院向太叔院长以及吕学监禀明情况。”吴颜武话音刚落,林三川当即就道:“你们走吧,我不走,我要先找到我家公子!”

    林三川一说,众人才猛的想起董平来。虽看石洞中的情形,知道董平已经逃了出去,但他现在是什么境况,还未可知。

    吴颜武思索了片刻道:“三川与山鸣先藏于兰阳城寻找董平与幺前辈,我与玉书绿珠儿则回燕临禀明情况。”吴颜武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得四面八方传来阵阵马啸之声。

    刹那间,十八道铁骑已合围而至。

    孙明香轻呼一声,身体便不自觉的往萧山鸣身后藏了藏。

    只见那十八匹神俊异常的枣红大马之上,正端坐着十八位手持熟铁棍的英武壮汉。

    吴颜武面色沉重,他上前一步道:“哪路英雄,还请报个万儿。”

    十八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苍髯如戟的大汉,他勒马上前一步道:“白帝十八骑,拜见吴院首。”

    吴颜武思索了片刻道:“白帝十八骑十二年前就已退出江湖,怎的今日又出现在北莽?”

    大汉抬起手中的熟铁棍一指孙明香道:“带她走。”

    吴颜武听后微笑道:“这位姑娘与本院的萧山鸣实为伉俪,阁下要带人走,怕是要问过他二人的意见吧。”

    萧山鸣还没开口,就听孙明香娇喝道:“我是萧家的媳妇,凭什么跟你们走!”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十八匹大马缓缓动了起来。众人知晓,道理怕是说不通了。白帝十八骑成名已久,他们虽单打独斗的本事一般,但其靠着快马冲杀与铁棍阵法在蜀中也少见对手。

    吴颜武深知,要想破这骏马铁棍阵,就得先发制人,先损其一骑,然后逐个击破。他运转真气,刚想发难时,就听得其身后一匹大马哀鸣一声,然后轰然到地。

    鹿岳书院众人与白帝十八骑皆是一惊,这时只听得远远有人笑骂道:“刘兄,你怎么用暗器伤人啊!”

    又听一个粗嗓子的男人回道:“恁娘的,这群人以多欺少,还不许咱刘某人暗箭伤人啦!”

    又一个女子笑道:“刘兄说的是呢,这群人太不要脸,脸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女子说罢,就听得一阵哄笑。远远听上去,竟有十七八人同时在笑。

    那苍髯如戟的大汉隔空抱拳道:“哪路的好汉,还请出来一见!”

    他刚说完,便听那一开始说话的男子笑嘻嘻的回道:“在下自称游侠儿,但不熟的人呢叫我为快剑,熟人又叫我剑不快。我家那口子呢又爱叫我阿九,你们可以叫我快剑阿九,又可以叫我游侠儿剑不快。”

    冯玉书闻言惊喜道:“是阿九学长!”

    这阿九刚说完,就见满天飞镖不知从何处来,直戳戳的就朝白帝城十八骑杀去。这镖虽多,但威力一般,十八骑挡下后,就听阿九道:“我游侠儿的脾气好,但我这帮兄弟可是嫉恶如仇的很。你们要是还不走,他们可就真生气了。”

    那大汉听罢面沉如水,他思量片刻后便低声道:“撤!”

    十八骑行事利落如风,大汉的话音虽还留在此处,但十八人却是早没了踪影。

    过了半晌,一个浪荡的剑客便远远的朝几人走了过来。

    “阿九。”

    浪荡剑客走过来对吴颜武行个礼后笑道:“师长久不见,越发的落魄了起来。”

    吴颜武微笑道:“要是没有你这个好学生,吴某怕是连落魄的活着也奢求不起了。”

    冯玉书上前行礼道:“多谢学长出手相救。”

    阿九摆摆手道:“我也是碰巧路过此处罢了。”

    绿珠儿好奇的看着阿九,忍不住问道:“你那些朋友呢?”

    “朋友?”阿九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嘿嘿一笑张口道:“小丫头,你要找我哪个朋友呢?”他此时发出的赫然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

    绿珠儿得意的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用的是口技。”

    吴颜武正色道:“阿九,如今江湖风起云涌。书院正是用人之际,我想……”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九打断道:“师长,我可毕业有两年之久了。现在我阿九什么都不关心,我就想挣够彩礼钱去徽州娶老婆,书院的事与我阿九无关。”他说罢,便摇摆着身体,自顾自的往东行去。

    吴颜武看着阿九的背影无奈道:“这小子,还记恨着我呢…”

    官路之上,白帝十八骑正缓缓的往南行去。一人道:“大哥,真要放王妃走?”

    苍髯大汉瞪了他一眼后沉声道:“王府只有一个王妃,你给我记住了!”

    “是。”

    苍髯大汉又道:“那人的小把戏我又怎么看不出来,不抓孙姑娘回蜀也是王妃的意思。”

第四十二章 三人行,和尚痞子无赖

    “《法华经》有云:心能转境,便同如来。www.uu234.net其大概的意思就是,只要悟了,那便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

    一个穿着月白色僧袍,面相俊秀的僧侣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车里有两个人,一位是双腿残疾的老者。一位是面色苍白,不停咯血的青年公子。

    青年公子淡淡道:“这一节,七日前就讲过了。”

    僧人微笑道:“温故而知新。”

    车里的人是董平与幺声雨,想来离那日墨家集会已经过去十日了。董平当时坠入水中时,他以为自己是要死的。但迷迷糊糊间,却被这个法号为悟明的和尚给救了。不能否认,有些和尚很坏,但绝大部分念经吃斋的和尚还是心怀慈悲的。

    悟明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将董平与幺声雨送回少林医治,照他的话来说,董平与幺声雨的伤势全天下间除了少林寺,别的地方是医治不好的。

    董平撩开车帘,看到一个不修边幅,满脸头油污的青年正跟随着马车一起向前走。青年的腰上系着剑鞘,但他却将剑拿在手里。他的表情淡然,似乎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这时,只听悟明道:“施主…”

    青年打断了他道:“别喊我施主,我向来不往寺庙里花冤枉钱。你可以喊我游侠儿剑不快也可以叫我快剑阿九。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叫我阿九吧。”

    悟明微笑道:“阿九,你可以将剑放回鞘里的。一直这样拿着剑走路,未免太累了些。”

    阿九反问道:“你们和尚日夜里将清规戒律,菩萨佛祖装在脑子里,难道就不累吗?”

    悟明道:“自然不累,因为那些是长在我们心里的,生在我们脑子里的。”

    阿九笑道:“我也不累,因为这剑同样也是长在我手里的。”

    两人说罢,董平便催促道:“走快些,要赶在日头落山之前进城。”

    悟明听后,便拍了拍马背道:“马儿走快些,等进了城,有干草豆饼吃。”

    阿九听后大笑道:“马怎么会听得懂人话呢?你这和尚,念经念傻了。”

    悟明道:“阿九说错了。子非马,安知马之乐。”

    阿九听后挽了个剑花道:“你这和尚不念佛经,反倒用道家的理论来教训我。”

    悟明微笑道:“真理相同,殊途同归。佛家更讲众生平等。”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马儿陡然加速向前跑去。

    车里的董平擦去嘴角的血迹大笑道:“好好好,妙妙妙!”那个阿九太轻狂了些,董平不喜欢,看到他吃瘪,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突然,董平觉得不对劲。他将车帘撩开,就见那阿九正在外面扒着车嬉笑着。

    董平淡淡道:“滚远些,一闻见你身上那股味儿我就犯恶心。”

    “你这人可真是小气,嫌我身上难闻,那捂上鼻子不就好了!”阿九说完,悟明便道:“阿九说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董平不再说话,他实在没力气了。

    马车吱吱悠悠行了半晌,到天黑,也没赶进城去。

    赶了十日的路,也算是到晋州了。等明白晌再走一天,应该就能到豫州。再去豫州之前,董平还想着要拜访一番冯玉书的世叔。一来是借他的手给书院报个平安,二来是将之前托付给他的那个小沙弥带走。少林寺是个好去处,要是他能在里面静修个几十年,应该能洗清其身上的魔障。

    前朝尚佛,晋地最甚。往晋州走一番,见到最多的便是寺庙石佛。但到了如今,大多也都荒废了。董平几人寻了处名为铜狮寺的荒废院刹落下脚后,悟明便立马给幺声雨喂药运送真气续命。董平吃了几粒悟明从少林带下来的丹药后,就自己坐到一个角落力缓缓运转起真气来。他断掉的骨头,悟明已帮他接上,但他受损的经脉与内脏悟明却是无能无力。

    过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悟明才将浓稠的淤血从幺声雨身上逼出来。悟明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笑道:“我先骑马去找人家化些斋饭来。”

    董平道:“歇会儿吧,老头子不用吃饭,我也不太饿。”

    “那可使不得,你有重伤在身,不进食万万不行。”悟明话音刚落,阿九便大大咧咧的走了了佛堂里。他左手攥着,三个指缝里都夹着一个鸡腿,他的剑上还插着半只烧鸡。那烧鸡身上还有几根没拔干净的毛,看来是他自己烤的。

    阿九笑道:“野山鸡,除了肉柴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二位尝一尝?”

    董平不客气的将那半只烧鸡从剑上拔了下来道:“一物换一物,今日你搭我们的顺风车,吃你半只鸡,也算不上白吃。”

    悟明双手合十道:“也好,董施主有伤在身,吃些荤腥身子也能好的快些。”他说罢,便拿起身旁放着的一个钵盂走到了院子里去。

    过了片刻,悟明回到了佛堂。他的钵盂里,也装上一半细小的石子。接下来悟明的举动令阿九瞠目结舌,而董平则是见怪不怪。只见悟明从钵盂里抓起一小把石子就塞进了嘴里,他眉头皱皱,便将石子咽进了肚子里。阿九当即惊呼道:“你这是真佛下凡啊!”

    悟明摇头道:“阿九莫要取笑我,我只是赎罪而已。”董平起初见到悟明吃石子时,其惊讶不比阿九的少。他问悟明为何要吃石头,悟明也只是说赎罪二字而已,再问他,他便不再言语了。人的肠胃最为柔弱,武道修为再高的人,要是不小心在嗓子里卡了根鱼刺也会难受半天,更何况是要大把大把的往肚子里塞石头呢?一人到底要有多大的业障,才会用这种方式赎罪。

    董平看向阿九道:“你烧鸡的本事还不错,我们几人还有几天的路要赶。整天吃悟明化的斋饭肠胃也受不了,不如我雇你给我几天给我烧饭吃。”

    董平说这话并不是真想要阿九给自己烧饭,而是想小小的羞辱他一下。因为所有手中拿剑的人,不管行事如何,心里总会有几分清高的。要是别人对一个剑客说,给我烧饭,那他也会多少觉得自己受到了些折辱。但阿九确实目光一亮道:“甚好,甚好,你能给我多少银子?”

    董平楞了楞,噗嗤笑了出来道:“你这人,有意思。”

    今夜明日高悬,悟明吃了半钵石子,董平也与阿九谈好了价钱,走这一遭,董平对阿九应允了一百两银子,阿九很开心,又捉了两只野鸡回来。看着董平与阿九在佛堂杀鸡烧食,悟明合眼念起了《法华经》。

    董平这几日头一次沾油腥,自是吃了个肚饱,就浑浑的睡去了。

    悟明没睡,阿九也没睡。

    “…佛说是经时,普贤等诸菩萨,舍利弗等诸声闻,及诸天、龙、人非人等,一切大会,皆大欢喜,受持佛语,作礼而去。”等悟明将《法华经》喃喃念完后,坐在一旁的阿九突然立了起来。

    “你去做什么?”悟明抬眼问道。

    阿九嘻嘻一笑道:“去杀人。”

    晋州多山,也多山匪。其中老鸦山中的杜绝虎算的上是此地的一霸,当地乡绅富豪备受其苦。阿九来此地,也是拿了那些土财主的钱,来为他们消灾。

    行走江湖靠的是银子与拳头,少了哪一样,都会让人寸步难行。很不巧,阿九拳头不算硬,但他却很缺钱。

    老鸦山寨里,杜绝虎正坐在屋里抱着刚抢来的压寨夫人喝酒。这次抢来的压榨夫人很识趣,但杜绝虎却很不高兴。就像是吃惯了辣椒的人,很难再吃清淡饭食。他正兴致缺缺的与那女子对饮时,突然他的身子一凉,一股冰冷的杀意逐渐在屋内蔓延开来。

    “谁!”

    话音未落,杜绝虎便朝前方狠狠击出一掌。他如今也是炼心境巅峰的高手,其一掌下去,离他五六丈开外的门便被其击了个稀碎。那女子一惊呼,便连滚带爬躲到了桌子底下。

    杜绝虎暗骂道:“你他娘是个从良的吧!”

    这时只听嘻嘻一笑,阿九便从一侧闪进了门里。

    “哪路的好汉?”

    “我不是好汉,我是阿九。”

    “不知阁下来我山门有何贵干?”杜绝虎一边说话,一边将真气运到手上。

    阿九轻描淡写的说道:“杀你。”

    他话音刚落,杜绝虎便一掌爆开,将圆桌推向了阿九。

    此时,只听阿九道:“姑娘,别怕。”

    杜绝虎目光一黯,殷殷的鲜血正从他的脖颈缓缓流下。他倒是都没想明白,这个身上没有丝毫真气的年轻人是如何发出了这一道比闪电还快的剑。

    阿九也没打算知道杜绝虎心里再想什么,等杜绝虎断了气,他便将他的头割了下来,宛如他剑下的只是一只牲畜。

    阿九撕下杜绝虎身上的一片衣衫包好头颅微笑道:“运气不错,今夜我还是快剑阿九。”

    天不亮,董平便懵懵松松的转醒过来。幺声雨还断断续续的喘着气,还没死。悟明照例在吃石头,而阿九则尝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董平一笑道:“你这伙夫,称职。”

    阿九白了他一眼,将半只烧鸡扔了过来道:“这些饭菜是我自己挣来的,这半只烧鸡才是你的。”

    董平也能将就,拿起烧鸡啃了两嘴笑道:“总比面糊强的多。”

    车轮咯吱转了半天,总算是到了同古城。董平使唤着悟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冯玉书那位秦世叔的府上。府前看门的家丁见一位面目端正的和尚驱车停在了门前后,当即走下来喝道:“走走走!同古城不留和尚!”

    悟明已从董平口中得知了无妄宗的事,便没有多言。此时车内的董平淡淡开口道:“是张小哥吧,我们是冯公子的朋友。”

    听得此声,家丁当即恭敬道:“阁下是董平董公子?”

    董平将苍白的脸露出来微笑道:“正是。”

    家丁虽不懂望闻问切,但一看董平这极差的面色也知道他受了不小的伤。他当即招呼人将董平扶进了府,家丁道:“董公子,我先给您找间房歇着,我就去衙里叫老爷回来。”

    董平道了声谢,又问道:“前阵子我们送到府上的那个小和尚最近如何?”

    家丁回道:“那小和尚颇为懂事,府上的杂货也每日都帮着做。”

    董平听后点头道:“还是将我扶进客堂里吧,在屋里躺着未免失了礼数。”

    “随您,我待会儿找几个人给您伺候着。”

    自上次破了无妄宗救出那些女子后,董平几人便备受着附近几城百姓的尊崇。也不知哪个家丁走漏了风声,董平刚在客堂做了盏茶的功夫,就有七八批人进府来拜了。也幸亏有府内几个管事的机灵,才没扰了董平难得的这半刻清净。

    董平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时,突听得一人道:“董公子,许久不见啊!”

    董平睁开眼,见一面相忠厚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从外边走进来。

    “秦大人,好久不见。”

    见董平要起身相迎,这秦大人赶忙走上来扶住他道:“公子有伤在身,无需多礼。”

    秦大人坐下后道:“我还以为董公子早回了燕临,没想到还能有缘相见。”

    董平听后笑笑,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见略的告诉了他。秦大人听后唏嘘不已道:“墨家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谁能想竟遭此大劫。”

    董平道:“今日来贵府,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有伤在身要去少林疗伤,便想给书院写封信报个平安,需由大人传达。第二件事,便是那个小和尚我要带走,我已经给他寻好了去处。”

    秦大人听后点头道:“董公子去豫州避一避也是好事,听说现在燕临不太平,数批江湖中人齐齐朝燕临而去,辽人也派出了军队封了城。”

    董平听后,稍稍思量,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大批江湖人士死于墨府,唯独鹿岳书院走了出来,他人自然是要去找书院麻烦的。

    秦大人吩咐下人取来了纸笔,董平一边写秦大人一边说道:“你们几个送过来的那个小和尚虽手脚勤快也懂事,但他……”秦大人嘟囔了半天总觉得羞于启齿,便附耳对董平言语了一番。

    董平听后咳嗽了两声笑道:“他虽是个小和尚,但也是个男娃呀!”

    秦大人听后尴尬一笑,也没再言语。

    董平写完书信,便来到了院儿里。一出来,他就瞧见悟明正跟那个小和尚待在一起。

    悟明道:“你可有法号?”

    小和尚垂着头道:“法号,悟性。”

    悟明听后面露喜色道:“阿弥陀佛,咱们皆是悟字辈的弟子,你可叫我一声师兄。”

    小和尚受宠若惊道:“我是恶和尚庙里出来的,怎能跟少林的弟子相提并论!”

    悟明摇头道:“那是他们的因果,并非你的因果。你若是再为他人因果纠缠,怕要坠入阿鼻地狱。”

    悟明说罢,就听得董平冷声道:“这可是你天大的机缘,还不拜谢师兄?”

    听见董平说话,悟性身子一颤,便对悟明脱口叫道:“师兄。”

    悟明微微一笑,他此时像极了菩萨。

    要走时,秦大人又为董平他们添置了一驾马车。阿九与幺声雨一辆马车,董平他们三个一辆。

    两辆马车里此时都铺上的厚垫软枕,许久没睡过床的董平,现在一沾枕头便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悟性躲在车厢角落里,怔怔的看着睡熟的董平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忽而,他身子一动,就朝着董平靠去。突然,董平睁开了双眼,他伸腿一蹬,就将悟性又踹回了角落。

    悟性吃痛,刚要哭出声时,他猛然瞥见了董平阴森的目光,便咬住了嘴唇,开始无声的掉起眼泪。

    过了片刻,悟性才断断续续的开口道:“我只是…想,给施主盖上被子…”

    董平将藏在垫子下的惊雪抽出来对着悟性笑道:“在秦府时,秦大人告诉我,你这个小孽畜竟偷看他与夫人行房事。我看你这小和尚,也不像你自己嘴里说的那么清白。”

    “我…”悟性霎时间就涨红了脸,嘟囔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董平淡淡道:“若是让我看见你有半点不规矩,你就等着给自己收拾肠子心肝吧。”董平说罢,便又躺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悟性此刻佝偻在角落里,却是再也不敢动弹了。

    悟明转身撩开了车帘,看见了角落里满脸泪痕的悟性后皱眉询问道:“怎么了?”

    悟性抽泣了两声道:“我只是感激秦大人的照顾,离了秦府有些想他。”

    悟明刚想出言安慰,就见董平翻了一个身后喃喃道:“还爱打诳语…”

    悟性听罢,身子一颤,忙不迭的说道:“是我,是我在秦府里偷看过秦大人与秦夫人行房事!”

    悟明听后一怔,过了会儿,他突然苦涩一笑道:”师兄,曾经也偷看过。”说罢,他便神色黯然的放下了车帘。

    董平听后,暗自好笑道:“怎么都是些花和尚。”

第四十三章 少室山上,有群僧攀壁

    冷雾蔼蔼,山间的清晨凉的刺骨。m.www.uu234.net

    在通往少林寺的山道之上,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少年正吃力的往上行着。从山脚到山顶,拢共要走十里长的山路。少年走到一半便走不动了,他已经走了几千里,脚底满是血泡。

    忽而,少年一屁股坐在宽大的石阶上,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清晨的少室山山道间已有不少僧人香客来往,他们见这少年悲状便心生怜悯,纷纷上前去询问。但无论旁人说些什么,那少年却只是哭泣,不答话。

    此时,一个白须垂胸的老僧缓缓从山道上走了下来。那些僧人一见他,皆是师叔师伯的叫个不停。香客们也恭称他一声,慧敏师父。

    那老僧来到少年身旁,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老僧发现这少年的眼中除了悲伤,更有愤怒,惋惜,羞愧……一言说不尽的情绪。

    老僧缓缓道:“菩提本无树…”

    少年听后,也不哭了,抢着说道:“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老僧欣喜道:“小施主可懂这诗?”

    少年摇头低声道:“不懂,我只是听别人讲来的。”

    老僧观这少年颇有慧根,便道:“上山来吧,若你念几年经,想必会懂。”

    少年又摇头:“我是来学武的。”

    老僧将少年拉起来,一股温和的热流便从他的手上传到了少年的身体里。少年精神一振,数十日的劳顿一瞬间便消散无踪。

    老僧道:“先念经,再练武。”

    少年欢喜了起来道:“上山念经,那我总该有个释名吧。”

    老僧思索了片刻道:“悟明。”

    车轮滚滚,一连行了三日,总算要到了少室山。

    “师兄,师兄?”

    悟明听后幡然惊醒,他一看身旁,面色苍白的董平正有气无力的赶着马车,而悟性的小脑袋则从他二人身子的夹缝中冒了出来。

    董平皱眉抱怨道:“你整整睡了八个时辰,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得让我这个病鬼替你赶车。”

    悟明微笑道:“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但梦里没有佛祖。”

    悟性咧嘴一笑道:“我的梦里也没有佛祖,有的只是零嘴糕点。”

    悟明听后露齿一笑,董平揶揄道:“还有女人的大白屁股。”

    悟性听后脸色一红,身子一动又钻回了车厢里。待他走后,董平的面色凝重起来,他看向悟明,这几日悟明的脸色越来越差,精神也有几分萎靡不振。是啊,一个人终日将石头塞进肚子里,还要耗费大量的真气给他人续命,悟明的脸色怎能好。

    董平道:“还抗的住吧。”

    悟明洒脱一笑道:“至少到家之前,还死不了。”

    董平将身子靠在车上,舒展了一下手臂道:“那便好,今日的经还没讲呢。心能转境,便同如来……”

    悟明道:“这一节已经讲过四次了。”

    董平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温故而知新。”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车马又向前半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凿石声便从头里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悟明道:“那是一位曾经犯戒被逐出山门的师叔,在那里凿佛像,悔过。他已经凿了有十年之久了。”

    董平点点头,等众人翻过一个小陡坡后,果然见到一位精硕的大胡子僧人正在凿一尊大佛。那石佛足足有十丈之高,现在已显出了大致轮廓,差的就是精修了。

    悟明对那位僧人行佛道:“慧能师叔。”

    那僧人冷冷的看了悟明一眼后,淡淡道:“洒家已被逐出山门,不再是你师叔。”

    董平心下思量了片刻,转头对一旁马车上打盹的阿九喊道:“阿九,去将那佛头砍下来。”

    阿九嘿嘿一笑:“凭什么?”

    董平道:“再给你加一百两银子。”

    他话音未落,阿九就如道流光般跃向那大佛,只见他蹭蹭两步蹬上佛肩,一剑便将那佛头斩了下来。阿九的身法行云流水,这趟差事下来,也只用了不到半个呼吸的功夫。

    那慧能怔怔的看着硕大的佛头滚落在地发出闷声巨响,登时暴怒。电光火石间,他就使出一招大擒拿朝阿九抓去。阿九眼神一凌,嗖的就使出了一招如羚羊挂角般的奇妙剑术。那慧能的手还停在半空,而阿九的剑就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

    阿九笑道:“杀了他,你能给我多少银子?”

    董平双手一摊道:“我与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要杀他?”

    董平说罢,那慧能登时怒喝道:“既然洒家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坏了洒家十年修行的苦果!”

    董平颇为诧异的看着慧能,唏嘘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凿佛是为了修行。但我这朋友一斩下佛头,你便起了杀人之心。要不是我这朋友还有几分功夫,现在怕是早就死在了你的手下。凿佛十年,却戒不了贪嗔痴,你凿这佛,又有什么用?”

    悟明闻言也点头道:“董施主言之有理。师叔,你这十年间,可曾打过坐,念过经。在你临走前,家师送你的《金刚经》《入道四行经》《法华经》你可曾翻阅过?静读过?”

    慧能闻言,如受当头一棒,颓然坐地。他心中念道:“是也,这些佛经,洒家一眼都没看过。凿这佛,也是越凿越烦躁。十年,洒家终究是在歧途之上愈行愈远。”

    突然,慧能一掌撼地,那巨大石佛刹那间便分离崩兮。

    那两辆马车已经行远,悟明的声音飘了过来:“心中有佛,在何处都是修行。”

    慧能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悟性本在车里昏昏欲睡,突然听得悟明说话:“到了。”

    悟性登时清醒,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他放眼望去,惊叹道:“好雄伟的群山!”但这惊讶瞬间又被别的事物吸引了过去,只见有零零散散的僧人正垂头丧气从前方走过来,他们无一不是**着上身,后背之上还背负着伤痕。

    又见前方有一百丈高的如镜峭壁,峭壁之上刻着三个巨大的红字,分别为贪、嗔、痴。在石壁之上,还有群僧背负着巨大的石头向山巅之上艰难的攀登。

    悟性颤声道:“师兄,难不成我们也要从这石壁…攀上去?”

    悟明微笑道:“那石壁是给犯了戒的僧人攀的,其他人可以走山道上去。”

    他说完,董平又接着说道:“少林寺的僧人犯了大戒后,不光会挨戒律院的刑法,还会被逐出山门。但这些僧人也有机会留在寺里,便是封了自己的真气,再背上一块百斤重的石头爬上这三戒峭壁。上去了,便留下。上不去,就走人。”

    “董平说的对。”悟明说罢,便下了马车,他脱下白月色的僧袍,露出了健壮匀称的身躯。悟性看到悟明的后背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只见他的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他小腹也是鼓了起来,那些凹凸不平的棱角,是藏在他肚子里的石头。阿九下了车,抱起一块巨石放到了悟明的肩上。悟明身子一矮,他忽而转头看向董平,温和的笑道:“董平,谢谢你。谢谢你与幺前辈,让我救你们。”

    董平眯着双眼,淡淡的“哦”了一声后道:“不用谢。”

    他言罢,悟明便转过了头,彳亍着往三戒壁走去。董平他们也赶车来到了山道之前,董平又应允了阿九一百两银子,他才肯背幺声雨上山。悟性搀扶着董平走在山路上,董平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想起了前夜的月朗星稀。

    那一夜,阿九照常做了一笔生意,弄了一桌酒菜回来。他这个抠门的痞子也不知发了什么善心,竟要跟董平一同分享。董平虽有伤在身,但也忍不住喝了一杯。而一旁的悟明,也破天荒的走过来要讨一杯酒喝。

    悟明从未饮过酒,他也不善饮酒。一杯酒下肚,他便迷迷糊糊的对董平与阿九讲了一个烂俗的故事。

    悟明本是肃州一小门派的少门主,少时活的到也安乐。但十四年前,因势力相斗,他家惨遭灭门。在灭门那日,二娘正在房里督促他背书。但一群人突然就杀进了府中,他二娘本也是江湖中人,知道情况危急,便将悟明藏在床下。他二娘刚起身,一个男子就冲了进来。悟明眼睁睁看着他二娘被那人奸 杀,他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之后躲过一劫的悟明便逃离了肃州,一路走到了少室山,后又被戒律院首席长老慧敏大师收做了弟子。

    悟明道:“我本以为经过十多年的苦修,我的佛心已稳。但有一日我下山,却又碰见了个恶汉在欺辱一名农妇。”

    董平道:“所以你杀了他。”

    悟明点头,阿九与董平皆是齐呼,“杀得好!”

    悟明接着道:“后来我受刑下了山,当时我杀心已起,便奔向肃州寻仇家报仇。可当我到了肃州时,仇家已经血流成河。当年欺辱我二娘的人,也已经疯癫,但我还是杀了他。之后,我自知罪孽深重,便想投河自了。但我在河边却看见了漂在水中的幺前辈,我救下他后又逆流而上,结果又找了被河水冲到岸上的你。当时我便知,你们是来渡我的。”

    董平闻言,不禁暗叹因果奇妙,他又问道:“那你吃石子干什么?”

    闻言,悟明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那府中堆积如山的尸体,他痛苦道:“为亡人赎罪。”

    董平正回忆时,突听得一旁的阿九大哭了起来。阿九将幺声雨放下后,坐到石阶上哭闹道:“老子不背了,这死人太沉!”

    董平叹息一声,他对阿九与悟性说道:“你们现在这里歇会儿吧,我自己往上走走。”

    三戒壁之巅,正有一老一少两名僧人面对而坐。

    “师父,走这一路,弟子总算读懂了法华经。”

    老僧颔首道:“悟明,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

    老僧说罢,悟明便合上眼,面容恬淡的垂下了头。

    老僧突然五官颤抖,似有大悲悸。

    董平已上山来,他对老僧道:“既然悲痛,为何不哭?”

    老僧摇头道:“佛不允悲。”

    董平擦了一把眼泪道:“无悲无喜,那不是佛也不是人,那是石头。”

    董平说罢,那老僧陡然放声大哭起来,他一把将悟明的尸体抱在怀里,口中喃喃道:“悟明啊……你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你是为师最引以为豪的弟子啊!”

    此时,淡淡的荧光从悟明身上散发了出来,映的他的五官更加温润。

    董平为他欣喜,道:“心能转境,便同如来。”

第四十四章 妙极了

    少林寺如今共有四代弟子,慧字辈弟子是少林寺的中流砥柱。www.uu234.net慧字辈上,有十二位渡字辈高僧,其下又有悟,玄两辈弟子。当今少林人丁兴旺,四辈弟子共有人员三千六百二十四位。

    慧敏大师知晓悟明遗愿,便将董平一行人当做上宾请进了少林寺里。少林寺当真是好一间恢宏的宝刹,悟性虽从仿造少林所盖的无妄宗出来,但进了少林寺也忍不住连连称奇。少林寺内有十部,分别为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证道院、忏悔堂、药王院、舍利院、藏经阁、达摩院。其中药王院专研医理,行治病救人,普度众生之事。虽其名气比不上东州的默澜谷,但其实力却在伯仲之间。

    慧敏大师从前本是药王院首座,但后来因戒律院首座圆寂,他便到了戒律院管事。慧敏大师自然是杏林高手,他为董平诊看后边淡淡道:“董施主的经脉虽有断裂,五脏六腑也有损伤,但好在没伤及根本。老衲每日为董施主以金针渡脉,再佐以灵药温养,想来不出十日,施主便会痊愈。”

    “多谢大师。”董平言罢,又看向躺在榻上是幺声雨道:“那他…?”

    慧敏摇头道:“幺前辈久居地下,身子本就弱于常人。现如今又受以重创,本应是死了,但幸得悟明已本源真气为其续命……”一想到圆寂的悟明,慧敏只觉得如鲠在喉,一时间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过了半晌,慧敏才哽咽着说道:“要想救幺前辈,那就得请渡悲师伯出手。”

    董平闻言稍稍放下心来,或许是因为惊雪又或者是绿珠儿的缘故。董平打心里,是不愿让幺声雨出事的。少林的十二位渡字辈大师他早有耳闻,传言那十二位都是手段通天的得道高僧。

    董平问道:“那渡悲大师现在在何处?”

    慧敏摇头道:“七十年前,十二位大师就已宣布闭关,至今未出。”

    闻言,董平的心凉了一半,慧敏安慰道:“这几日我会将幺前辈送去药王院调理,并禀告方丈师兄,让其派人请渡悲大师出山。”

    董平心道,也只好如此了。

    一晃,董平就在少林寺待了两日。这两日,他又往燕临去了两封信。慧敏大师的医术果然精湛,虽然只为董平医治了两日,但其体内的伤势已然好了三分之一。董平一边养着伤,一边跟几个热络的僧人谈谈佛法,切磋切磋武艺,日子过的到也算不赖。悟性在寺里谨言慎行,又颇受慧敏大师照顾,倒是不用让人替他操心。而幺声雨的身份乃是江湖前辈,所以药王院的僧人对他多上了几分心,近日里也死不了。

    最让董平烦心的便是阿九,因为董平拿不出应允给他的几百两银子,这阿九干脆就赖在了董平身边,还不时在寺里惹些麻烦。

    在少林寺的一所小别院里,董平正持刀与一个面相憨厚的青年僧人过招。那僧人手持一杆丈二长棍,将一套少林棍法打的是行云流水。董平用十二路《四相四戒四慈悲》相迎,一时间二人竟在伯仲之间,难分胜负。

    突然那僧人手中戒棍拨开董平的惊雪,用一招直捣黄龙,直刺向董平眉心。董平不惊反喜,他双脚一叉,身子微微向后仰,竟使出了一招沾衣十八跌步法。僧人见此击得不了手,身前空虚,便急忙收棍。而董平则抬刀用刀身狠狠拍了一下戒棍顶端,登时一阵怪异的梵音传出,僧人眼前一花,等他恢复清明时,董平的刀已然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僧人苦笑道:“阿弥陀佛,悟普又输了。”

    董平将惊雪收起来道:“这刀法本也属于少林,你也算输得其所。”

    悟普困惑道:“这套刀法小僧也见寺里的师叔使过,但他们用出这第一招众生相时,小僧都不曾失神,但为何董施主一使出来,小僧就招架不了呢?”

    这众生相一招实则为扰乱他人心神的震慑之刀,要是与心有杂念的人对阵,效用最强。按理说,像悟普这般从小念经吃斋的僧人没什么用。董平猜想道:“应该是我们修炼的心法不同。”

    悟普恍然大悟道:“应该是了,我观董施主的心法路子虽与我们的少林心法都属刚猛一路,但董施主的却不是阳刚正气,而是一股霸道真气,所以小僧抵挡不住董施主的这一刀。”悟普说完,挠挠头,憨笑了两声。

    突然,从空中掉下一物,砰的落在了悟普的光头上。悟普登时警惕道:“谁!”

    这时只听几声嬉笑,董平二人看向一旁的葡萄架,只见阿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他一手拿剑,另一只手里攥着几个鸡腿儿。刚才砸在悟普脑袋上的,正是一根鸡骨头。

    悟普眉头皱皱道:“阿九施主,佛门乃清净之地,还是不要吃这些肉食荤腥的好。”悟普说的没有底气,这几日他不知告诫过阿九多少次,但他一个憨憨的小和尚,怎都得过一个伶牙俐齿的剑痞子。

    阿九两三口将那几个鸡腿吃了个干净,然后又将骨头通通砸向悟普道:“我阿九早说过不让你这小和尚叫我施主,你可曾记住了?”

    悟普无言以对,阿九道:“刚才听你们说什么真气,依我阿九看,什么真气都是狗屁,少林真气也好,你那霸道真气也好。”

    悟普听阿九对少林口出不敬,登时就怒道:“你辱小僧可以,但切莫诋毁我少林!”

    阿九将手上的油腻往身上蹭干净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来比一比,你用真气而我不用。你要是输了,那便不能再对我指手画脚。我要是输了,那阿九便天天去饭堂吃素食喝素茶。”

    阿九刚说罢,董平便笑着插话道:“我也来赌一手。你要是输了,我欠你的几百两银子便一笔勾销。我要是输了,欠你的银子自当加倍奉还。”

    阿九闻言笑道:“好生意。”

    他话音刚落,就见董平持刀猛攻而去。另一边的悟普也将真气运转到极致,犀利棍影满天纷飞。阿九不光剑法快,连身法也快到了极致。他弃董平而不顾,转身就朝悟普攻去,满天棍影本将这一方天地笼罩的水泄不通。但阿九却总能找到破绽,只见他闪身来至悟普身前,突兀间刺出诡异一间。当这一剑架到悟普脖子上时,悟普也当即停手认输。但阿九的剑却依然不停,他猛然转身,又是一剑架在了董平的脖子上。

    董平悻悻一笑,收起了刀。

    阿九只用两剑,便制服了悟普与董平。

    悟普脸色微红道:“你刚才定然用了真气,要不然你的剑不可能这么快!”

    董平也道:“出招如果不加持真气,实在难以发出如此快的剑。”

    看到二人怀疑,阿九眼皮一挑,便解开了腰带,露出了小腹。

    董平与悟普当下一看,皆是惊骇不已。只见在阿九的小腹丹田处,竟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丹田已毁,无法凝结气宫,自然不会有半分真气。

    悟普羞愧道:“是小僧技不如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九合上衣服道:“我这剑叫妙极了的剑,我这身法叫妙极了的身法,你们怎么会懂。”

    董平不禁想起前几日阿九一剑斩下佛头,顺便一剑收拾了实力高深的慧戒。他那时还以为阿九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武士,所以也没引以为然。但今日知道阿九身上并无一丝真气,他仅凭的是能独步一方的身法与快剑。这剑法与身法,当真能称的上是妙极了。

    阿九站起来开怀道:“今日不亏,耍了两剑就赚了一个方便与几百两银子。今夜我要赶去洛阳城,搬一桌最荤的酒席来少林寺。”

    悟普闻言想开口阻止,但这一出口,那自己岂非打了诳语,一时间他有些骑虎难下。董平看出了悟普的窘态,便对阿九微笑道:“你自称游侠儿,但却在这里为难一个小和尚。你的侠义气儿我没瞧出来,市井流氓气倒是熏人的很。”

    阿九闻言,顿时没了底气,他嘀咕道:“你要是不赖我银子,我阿九才懒得为难他。”

    董平干笑一声道:“待会儿我给你写个条 子,你拿着它去任何一家万里钱庄,都能兑来银子。”董平开这个口也只是为了支开阿九罢了,去上官家的钱庄能不能兑来银子他不知道,但他晓得,离少林寺最近的万里钱庄也有三百里。阿九一来一回,他与悟普也能落个两三天清闲。

    等到日落时分,阿九拿着条 子离了少林寺。董平悠哉悠哉的吃完饭来到戒律院找慧敏时,却发现慧敏大师不在。而那高山之上,却传来了十二声洪钟巨响。少林方丈召集全寺僧众议事时,才会敲十二声钟。

    董平心下好奇,便跟着几个僧人一同往少林寺大殿行去。

第四十五章 佛中魔

    无数僧人从各个方向走了出来,齐齐往大雄宝殿而去。顶 点 X 23 U S等董平到时,大殿里外,都盘腿坐满了和尚。虽然人多,但董平立在后面也能看的清楚。只见大雄宝殿佛下坐着一个面容黝黑,颧骨与额头都高高凸起的老僧。董平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江湖皆知,少林慧劫方丈,天生异相。

    慧劫方丈身前,共有十七位老僧分坐于大殿两侧,他们应该就是几院的首座与寺内长老。大堂中间还有一人背对众僧面向慧劫方丈而座,董平虽只能见那人背影,却认出了这人就是慧敏大师。

    董平来到几个俗家弟子身旁,由于是都长头发的,所以董平跟他们关系不错。董平一来,就被一个半大的少年给拉着坐了下来。这少年名叫王冲,洛阳双锤门的少门主。由于其家道中落,便被他父亲送上了少林寺。

    董平还没开口,王冲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真是天大的消息,慧敏大师要将悟明师兄的法身脉进塔林里。”

    塔林乃是埋葬少林历代得道高僧舍利的地方,就说大雄宝殿端坐的这十九位大师。等他们圆寂后,怕有资格被埋进塔林的也只有慧劫方丈一人。而悟明作为一个曾犯戒被逐出山门的二代弟子,说要埋进塔林,自然是骇人听闻。

    但董平却不震惊,他淡淡道:“悟明有这个资格。”

    那大雄宝殿之中,慧敏大师正与众人唇枪舌战辩的厉害。

    一老僧道:“莫说悟明破过大戒,就算他没破过,塔林也不是他能入的。”

    慧敏大师道:“悟明为何不能入?悟明虽犯杀戒,但他以命渡人,又甘愿为三千亡魂代受业障。此等作为,已于佛祖割肉喂鹰无二。且慧明死后,宝相庄严,隐隐有成佛之像。如此这般,悟明为何进不了塔林?”

    此时,又一人想与慧敏辩。但被慧劫方丈打断了,慧劫方丈缓缓开口道:“葬于山间与葬于塔林本无异。但慧敏,老衲问你,悟明圆寂前可还心有执念?”

    慧敏双手合十道:“自然无牵无挂,无内心执着。”

    慧劫方丈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念罢,慧敏若有所思。

    慧劫方丈抬头看向天边道:“老衲记得那是悟明入院的第二年,他来找老衲问这首诗是何意。老衲当时便对他说,要是将这首诗的意义搞懂了,那这首诗便没了意义。但悟明当时不解,心中执念更深。方才老衲听你说,悟明死前已没了执念。大执念加身,又放下执念,此般大彻大悟,可当之为佛。而你,为何又要给悟明强加上自己的执念呢?”

    慧敏此时已老泪纵横,他俯首道:“多谢方丈师兄教诲。”

    此时,三千僧众齐呼:“谢方丈教诲!”

    中岳嵩山,少室山与太室山交响呼应。

    群山间流淌着一条河,河水无名,但漫漫皆是众生相。此时,黑夜无月。三千弟子分坐河水两侧,承载着悟明金身木筏正静止在河水中央。

    慧劫方丈抬首望天,突然他猛挥衣袖,一团闪耀佛光刹那间便飞上天去。登时,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于此同时,喃喃的大悲咒响彻云霄。慧敏趟过河水,亲手点燃了木筏,瞬间三丈金焰冲天起,似有佛降。

    这一夜,董平将十二路刀法练了足足有千便。一练成佛,再练险成魔。

    又过了七日,这七日里,董平每日都在山间的一块大石壁前打坐。悟性每日都会来看他,顺手捎过来些斋饭。

    “阿九没回来,燕临没来信,幺前辈还没死。”悟性一口气说完后,便将食盒放在了董平身旁。

    “阿九取到钱了,燕临有麻烦,渡悲前辈还没出关。”董平喃喃说完后,悟性便自语道:“怎么会有人一闭关就闭几十年?”

    “你说,他们会不会早已圆寂了?”

    悟性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董平是在跟他说话,便忙不迭的说道:“慧敏大师应该不会打诳语…”

    董平点头道:“慧敏大师自然不会骗我。”

    在苍苍暮色里,董平孤身进了大山深处。在董平还没成为戍北城参军之前,他那浑浑噩噩的老爹曾给他请过三位师父,一位是有名的大儒现在道南学宫的十二先生之一的罗斌彦,但董平没学会老罗先生的满腹经纶,反而把他的胡子拔了个干净。第二位名为屈盗,也就是老神偷的亲传弟子,董平与他玩的最开,当年他带董平时,师徒二人不知上街偷偷摸过多少大闺女的屁股。

    第三位师父,则是董平最为尊敬的一位。那位师父法号慧境,现如今少林方丈慧劫的二师弟。当年浮州闹海灾,灾民便地死伤无数,少林为天下正道楷模,所以便派慧境与其他几位大师一同南下去了浮州救济灾民,传播佛法。之后,慧境便与其他几位大师留在了浮州,建立了定浮寺。再往后,慧境便成了董平的师父。

    当年慧境除了教董平研习佛法之外,还经常跟他讲些奇闻异事。从他口中,董平便得知了少林十二渡字辈大师的事迹。少林对外宣称十二位大师是在闭关潜修,实则不然。

    董平往山间行了十数里,经过一片漫过头顶的蓬蒿地时,突听得四方传来喝声:“谁!”

    仔细听去,这片大草地里竟藏着十七八个人。

    董平朗声道:“是我,董平!”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回道:“山门禁地,外人止步。”

    董平笑道:“这话可就说错了,要是真算起来,我们还算得上师兄弟呢。”

    一时无言,潇潇微风,吹得蓬蒿地沙沙作响。

    陡然间,董平轻弹惊雪,淡淡梵音波荡而出。蓦然间,董平四周的蓬蒿地同时震动起来。董平拔腿跃起,穿过蓬蒿极速向前奔去。只是瞬间,人相,我相两路刀法就被董平狂斩出来。这两路刀法走的都是刚猛路子,用起来相辅相成,一时间满天草屑飞舞。

    突兀间,一道澎湃真气涌来,这道真气卷起草屑竟化成了一掌巨大龙爪。刹那间,娑娑的脚步声从外面八方朝董平奔涌而来。董平左手一抬,翻龙手登时使出,一时间半空之中,有两爪相斗。

    忽而一人从董平左方奔来,伸拳直击董平腋下。电光火石间,董平猛然加持寿者相,身形陡然拔高三寸,无上霸道气同时喷涌而出,硬生生将那人逼退在三尺之外。

    突然,又有七八人一同冲了过来。董平自然不能与其硬拼,他左手猛然加力,翻龙手之威初显端倪,刹那间就将其龙爪给撕了个粉碎。董平翻刀为背,猛力向前拍去。刀刚落在那人身上,和尚被打的往后一踉跄,董平便顺势往前跟去一把擒住了那和尚。他将那和尚挡在身前,一时间,十几道脚步就齐刷刷的停住了。

    此时,一道空灵的声音从远方响起:“董施主,且上山来吧。”

    这声音一传来,本来躁动不安的蓬蒿地霎时间就恢复了平静。

    董平将擒住的那名僧人松开后道:“得罪了。”

    收了刀,董平继续向前信步而去。穿过蓬蒿地,董平眼前豁然开朗,在他前方一座被拦腰斩断的光秃石山格外引人瞩目。

    从蓬蒿地走到石山处也不过百丈之远,但这一路上董平就碰到了不下十波看守的僧人。刚才在蓬蒿地一战,董平本还有几分沾沾自喜。但现在看来,那十几个人只能算上是看守的门童罢了。

    兴致索然的董平来到断山脚下,就见上方有一老僧盘膝而坐。董平暗道,看守这最后一关的竟然是少林方丈,慧劫大师。

    上方端坐着的慧劫方丈颔首微笑道:“这里本由老衲与各长老院首轮值看守,今日正好由老衲当值。”

    董平摇头道:“惭愧,学生实不该在方丈面前妄加揣测。”

    慧劫招手道:“上来吧。”

    这秃山虽宽大,却只有二十来丈高。尽管山势陡峭,但董平也能一口气奔上去。董平微屈身子,其六脉同时贯通。强悍的力量在董平的衣衫下凝聚,此时的他宛如一张拉满弦的大弓,蓄势待发。

    霎时间,董平猛然弹射而起。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他就已蹬至了半山腰中。董平本想一鼓作气登上山顶,但突然他的头顶好似出现了一堵墙。董平突然碰壁,身子登时就向下一坠。但他眼疾手快,眨眼间就将惊雪钉在了石壁上。

    “这道墙是由鄙寺十八位高僧的念力所凝,但实则本无墙,相由心生,此墙只挡心有杂念之人。”

    董平听罢,当即默念起《静心咒》。当他念过十遍时,上方的慧劫方丈顿时眼前一亮。以他的佛法修为自然看出董平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进入了忘我的灵台空明状态,此等状态,不是对佛法有一定造诣的人,是做不到的。

    忽而,董平奋力蹬住石壁,其身子向上一跃,便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那道无形的墙壁。董平借势拔下惊雪,继续向上攀去。

    慧劫方丈突然一拂大袖,刹那间,滚滚浊气便从其衣袖中喷涌而出。这股浊气停留在董平头顶之上,宛如一片遮天黑云。

    董平挥刀,破污障而上。

    慧劫见状,喜道:“此乃因果。”

    董平跃至慧劫身前道:“拜见慧劫大师。”

    “董施主请坐。”

    董平在慧劫面前盘腿坐下后,便听慧劫开口道:“董施主是为渡悲前辈而来吧。”

    “正是。”

    慧劫颔首道:“十二位渡字辈前辈在此处闭关之事,除却看守僧人之外,只有慧字辈僧人知晓,不知董施主从何得知?”

    董平沉默了片刻,直言道:“我与贵寺慧境大师曾有三年的师徒缘分。”

    慧劫怔了片刻道:“原来董公子是…”慧劫停顿了片刻才道:“果然是因果宿命。”

    董平叹息道:“刚来贵寺时,曾听慧敏大师讲十二位大师已将闭关七十年未出。当时我曾以为十二位大师已经圆寂,但今天看来,十二位大师应该还尚在人世。”

    慧劫“嗯”了一声道:“董施主往前走十步,便能看到十二位大师了。”

    董平站起身往前走去,这十步走下来,当真是一步一重天,每走一步,这山上的面貌都会有所变化。等迈出第十步时,董平眼前的景象才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这半座大山的中间竟被掏空了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凹。十三个赤身**的男子正盘坐在石凹里,但与其说这是十三个人,到不如说他们是十三具骷髅更加贴切。董平见过最瘦的人也要比他们丰满十倍,这十三人好似就剩了一身肉皮紧紧的贴在了骨头上。

    这十三人里,其中十二位围成了一圈,他们一人手持一根粗大的铁链将一个骨架巨大的男子锁缚在了中间。

    慧劫方丈在董平身后缓缓道:“七十多年前,一个邪门魔教拜古教从狼夏之西的荒漠地域流入大宋。其教义蛊惑人心,短短三年间,就将大宋近三层的百姓笼络成教众。当年大宋庙堂派兵剿魔,但奈何其教众上至皇族下至黎民拥垒众多,宋朝出兵三次皆是无功而返。”

    慧劫说罢,董平点头道:“当年之事在史书中也有记载,但书中只是说七十年前大宋天灾不断,以至于民怨沸腾,产生暴乱,想不到其中竟是由邪教做乱。”董平其实心中也明白,所谓史书只是当权者为自己扯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慧劫方丈接着说道:“其后,拜古教开始对江湖各大门派下起了手,先后竟有四五个大派惨遭拜古教灭门。而拜古教的野心,当年也只有陈安枕前辈一人看了出来。”

    “陈安枕?”

    慧劫哑然失笑道:“也就是现在鹿岳书院的吾师。”

    董平惊颤。

    “陈安枕前辈看出拜古教的目的是为了引山河动乱,然后攻破剑墟。”

    董平不解道:“闹这么大动静只是为了对剑墟下手?”

    慧劫沉吟了片刻道:“不可说。”

    董平明白慧劫方丈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他道:“那后来呢?”

    慧劫回道:“后来,陈安枕前辈联络武当,少林,剑墟与道南学宫及鹿岳书院的佛、道、儒、剑四大家武道修士与拜古教绝战与沧州剑冢之下。这一战,四家大家虽都伤亡惨重,但好在胜了。”

    董平斜睨向山凹中的那人道:“他就是当时拜古教的领头人物?”

    慧劫颔首道:“正是,他就是当年的拜古教主,牙非道。”

    “此等人物,当时还是斩杀了的好。”

    慧劫淡淡道:“能诛当时就诛了,可这牙非道一身邪功竟有不死不灭的奇妙。当年剑墟之主动用了山河巨剑都没将其诛杀。后来众位前辈权衡之下,便将牙非道关押在少林,由十二位渡字辈大师看守,每日用佛法真言来渡化其魔性。”

    董平静静的听完后,说道:“此等隐秘,大师为何要告知于在下?”

    慧劫突然跪于董平身前道:“今日,只有董施主能救十二位大师脱离炼狱!”

    董平震惊之下,赶忙将慧劫大师扶起来道:“真是折煞在下了,大师快起!”

    慧劫立起来后说道:“牙非道之修为与魔性实为骇人。七十年来,十二位大师非没有渡其魔性,反倒是被其魔性所困,日日受其煎熬?”

    董平不解道:“在下何德何能,能救十二位大师于水火之中?”

    “气运为河,因果为船,公子筏舟,此刀为桨!”慧劫此言一出,董平虽困惑更甚,但他仍点头道:“不管如何,能救几位大师,我自然会救。”

    慧劫喜道:“好,阁下随老衲来!”

    慧劫言罢,便一手抓住董平的肩膀往山凹中飞去。

    身子往下一沉,董平便觉得神思一阵恍惚,等他缓过神来时。眼前之景,宛如隔世。他只见自身身处于无限虚空之中,放眼望去,皆是虚妄。

    “万相为空,空即万相。”

    慧劫方丈之声在董平耳边缓缓响起,他的视线也随之明朗起来。只看的十三道人影在其前方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十二位苍苍老僧与一尊长发老魔。

    此时见一老僧狠声道:“牙非道!你可知罪!”

    那老魔淡淡道:“本尊,何罪之有?”

    众老僧齐呼道:“屠戮生灵!其罪滔天!”

    长发老魔微笑道:“杀万人是罪,难道诸位困本尊一人便不是罪了?”

    董平心下讶然,此刻看上去,那十二位老僧面相凶狠,言语果辣,丝毫不像是得道高僧之相。而那中间的老魔,面色恬淡,语气和蔼,反倒隐隐有几分超然之气。

    佛还是魔?

    在此处,已然颠倒。

    慧劫此时喝道:“速念静心咒!”

    如临棒喝,董平甩了甩脑袋,飞快的念气了静心咒。过了半晌,董平感觉灵台清明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此时,虚空之景又生变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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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