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优柔寡断
苏乘坚持己见，“太爷爷，乘儿知道你当初兴盛苏家不易，乘儿更想保住苏家百年基业，可如今二叔做的那些事，一旦传到朝廷里去，上头若起了动苏家的念头，恐怕苏家会得不偿失。m.www.uu234.net”
苏乘说得有理有据，目光更是高瞻远瞩，但老太爷并未马上表态，只慢慢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见太爷爷似乎并不愿意谈论这个问题，还闭上了眼睛，苏乘明白这是逐客令的意思，只得道：“是！”
五公子走后，老仆问道：“五公子的话，太爷怎么看？”
老太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连眼睛都没睁开，“找人盯着他。”
老仆一惊，“太爷的意思是…”
“若真有风吹草动，他必定是第一个出卖苏家的人。”老太爷眼底一片冰寒狠厉。
“可是五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老仆沉吟道。
老太爷缓缓垂下眼眸，“轩辕家欠我们的，世世代代他们都还不清。”
有些人，无论年纪多大，身上那股锋芒都不容忽视，苏家老太爷就是这样的人物。
老仆叹道：“太祖皇帝害了大小姐一生，又连累得老爷夫人伤心过度早早离世，若非如此，老太爷年轻之时，也不至于孤苦无依了。”
他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当年救了太祖皇帝的苏小姐，闺名苏婕。
老太爷是老爷夫人收养的养子，原本苏家也是殷实人家，可大小姐病逝之后，偌大的家业开始败落，那个时候年岁不大的老太爷，过了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最后太祖皇帝良心发现，才有了今天的苏家。
就在老太爷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苏丛来了，老太爷似笑非笑，“不过一个来自京城的公子哥，就让苏家鸡飞狗跳了？”
苏丛忙道：“老太爷，那秦世箴不足为虑，他已经被我拉拢了。”
“蠢货！”老太爷冷笑一声，让志得意满的苏丛唇角抽搐，狐疑道：“老太爷？”
老太爷见苏丛还在沾沾自喜，“既然你已经自认为拉拢他了，还来我这里干什么？”
苏丛被问得一窒，虽然如今秦世箴看似对他推心置腹，但他心底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思来想去，才来老太爷这里讨个主意，却不料，一眼就被看穿了，恍然道：“老太爷是说，秦世箴是在故意迷惑我？”
老太爷古铜色的脸看不出喜怒，“老三，众子孙之中，我一向最欣赏你，这一次怎么优柔寡断起来了？”
苏丛浑身的热血凉了下来，老太爷的意思很明显，宁可错少，不可错放，若秦世箴真的只是表面上和他称兄道弟，实际上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话，那这个整日嬉皮笑脸的公子哥就太不简单了。
“我不是没想过。”苏丛为自己辩解道：“只是，一则他是太子的师弟，二则他是青萍县主的心上人，我怕不好下手。”
“畏首畏尾，哪有半点苏家子孙的气魄？”老太爷冷冰冰道：“苏家家主这个位子你若不想当，多得是人想当。”
苏丛浑身一肃，“孙儿明白，多谢老太爷指点，孙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太爷慢慢道：“现如今就有一个好机会，别再让我失望了。”
苏丛狐疑地望着老太爷，却见老太爷疲惫地挥了挥手，指了指老仆，“让阿和你说吧！”
第两百零八章 苏家矿场
苏家矿场位置偏僻难行，秦世箴和青萍县主绕了好远的路才找到这里，老远就听到砸石头的巨大响声，青萍县主一直嚷嚷着要跟来见识见识苏家矿场，秦世箴拗不过，只好带她一起来了。m.www.uu234.net
苏家矿场有专人把守，秦世箴和青萍县主躲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发现只有持有一张黑色通行令的人才会放行。
青萍县主见状有些扫兴，嘀咕道：“那一定是苏家人才有的，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秦世箴观察着那边的情况，发现想要混进去确实不易，便道：“我们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地方爬进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青萍县主兴奋起来，苏家矿场这么大，总会有地方看守得没那么严，“那我们走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沿着山寻找入口，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处半人高的缺口，青萍县主跃跃欲试，“让我先进去。”
秦世箴朝里面望了望，看不见人影，便点点头，“你小心些。”
青萍县主身子轻盈，踩在秦世箴的肩膀上翻了进去，随后秦世箴也翻过缺口，两人进了矿场里面。
虽然下着小雨，但矿场里并没有停工，巨大的采石声震耳欲聋，青萍县主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苏家是颍川最大的玉石商，此刻矿场里足足有上千工匠在劳作，还有专门的监工负责看守。
与衣着光鲜的监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衣不蔽体的工匠们，这么冷的天，他们都穿着单衣在劳作，而且动不动就有凶神恶煞的监工将鞭子挥在监工身上，叫骂声格外刺耳。
秦世箴默默地将所看到的一切尽收眼底，青萍县主见有些工匠被监工打得皮开肉绽，忍不住一阵恶心，嘀咕道：“苏家就是这么对待工匠的？”
“嘘”秦世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这里面监管得如此严密，外人是无论如何都进不来的，若对方发现有人混进来了，恐怕他们二人就是插翅也难逃出去。
“啪！”一声响亮的皮鞭声攸然响起，伴随着一个怒骂的粗嗓门，“还在装死？起来干活？”
“大哥，你行行好，他发着高烧，到现在还没退呢，人都烧糊涂了！”一个声音嘶哑的人在苦苦求饶。
“闭嘴！”那人继续怒骂，耀武扬威道：“再嗦连你一块打！”
求饶的声音消失了，只听到监工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还伴随着有气无力的呻吟声。
这样的惨况让青萍县主眉头紧皱，在心底把苏家骂了一千遍。
秦世箴知道她嫉恶如仇，怕她冲动，在她手心轻轻掐了一下，示意她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青萍县主回了他一个眼神，告诉他自己明白他们现在单枪匹马，什么都做不了。
没一会，再没有再听到呻吟声，有人惊呼道：“他断气了。”
“扔到后山的废石坑里埋了，真是晦气！”矿场死了人，那红衣监工似乎习以为常，粗着嗓门吩咐道。
第两百零九章 被发现
出来两个工匠，不声不响地拖着那具遍体鳞伤的尸体走了，地上还留下了血迹斑斑，其他有人按捺不住要看，却被红衣监工一声怒骂，“看什么看？你们也活腻了是不是？”
一切很快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青萍县主银牙紧咬，那些穷苦人家的工匠出来劳作，不过是想赚点银子养家糊口，可苏家的人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当真是可恶至极。m.www.uu234.net
“什么人？”就在二人准备从一块巨大的石头后撤退的时候，那个站得高高的红衣监工蓦然看见了他们，大喊一声。
秦世箴一惊，拉着青萍就飞奔，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动静惊动了矿场里的人，数十名监工已经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抓住他们！”
“往那边跑了！”
……
青萍县主脸色一白，她原本只是想来看看颍川最大的矿场是什么样子的，却不想里面就像人间地狱一样，若是落到那些人面兽心的监工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快走！”秦世箴刚才来的时候记了路线，所以不至于慌不择路到立即被监工们追上。
不过青萍县主到底是女孩子，很快就气喘吁吁跑不动了，眼见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她心下一横，“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秦世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一脸急切，“你说什么？”
“我好歹是县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青萍县主大口喘着气。
“别天真了！”秦世箴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拖着她跑，“别说县主，就是公主，在他们面前也没用。”
“就是那两个人，我往那边，你往这边，包抄！”
“你们跑不掉了！”
……
后面传来狂暴的狞笑声，让人毛骨悚然，青萍县主几次让二百五先跑，都被他断然拒绝，见他明明急得火烧眉毛，却紧紧地拽死自己的手不放，她急得眼泪直往下掉，“二百五！”
“废话少说，我怎么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秦世箴说完这句，更紧地抓住了青萍县主的手，让她觉得生疼，可两条腿早已和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迈不动了，“我……我……”
“要死一起死！”秦世箴斩钉截铁道，“我是个男人，不可能把媳妇一个人丢在虎狼手中。”
极度的疲累让青萍县主顿觉头重脚轻，但这句话却让她唇边浮现一丝虚弱的笑意，“我真的走不动了。”
秦世箴心下大急，抱起她就往前跑，“我们马上就到进来的那个地方，只要跑出去，就安全了。”
青萍县主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前跑，本就不及监工们地形熟，再加上抱了一个人，秦世箴很快就被监工们追上了。
“你们跑不了了！”眼见秦世箴穷途末路了，数十名监工围了上来，有的手中挥舞着鞭子，有的手中扛着大刀，有的手中是利刺，这些人不像工地的监工，倒像监狱看守犯人的狱卒。
在双方的你追我赶中，雨已经停了，秦世箴见无路可退，把青萍县主挡在身后，面不改色道：“你们想怎么样？”
第两百一十章 天灾
那红衣监工，就是刚才打死了工匠的大汉狠厉道：“矿场重地，误入者死。www.uu234.net”
青萍县主忍不住怒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我们死？”
“就凭你们不知好歹，偷窥商业机密！”红衣监工恶狠狠道。
他们一步步逼了上来，手中的兵器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秦世箴还没有开口，青萍县主情急之下大叫道：“我是县主，你们谁敢动我？”
县主？那些大汉对视一眼之后，目光停留在青萍县主的小脸上，忽然哈哈大笑，“当我们是傻子吗？县主会来这种地方？不过这小娘们长得不错，大爷我正好憋得慌！”
“下流！”青萍县主气急骂道，秦世箴怒不可遏，“把你的嘴放干净点！”
“小白脸，这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红衣监工狞笑着打量秦世箴，“你这张脸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可是老四不在了，否则你就是他的菜。”
他们看秦世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青萍县主气恼不过，“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祖母大长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长公主？”一个监工做害怕状，学着娘娘腔道：“哎呀，人家好怕，什么是大长公主啊？”
青萍县主还要说什么，被秦世箴阻止了，“没必要和这么一帮十恶不赦的人渣置气！”
人渣？那帮监工似乎极是喜欢这个称谓，猖狂大笑，这种地方，难有女人，几个月没出去，他们都快憋疯了，现在见来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享受一番，浑身早就痒痒难耐了。
可是，就在他们的猎物还没有到手的时候，山顶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山体滑坡，一大片泥石流从上面以迅雷之势迅速滑落下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黑色浑浊的泥石流已经铺天盖地而来，监工们吓得作鸟兽散，跑得慢的转瞬间就被吞没了。
顺流而下的一大片泥石流，也吞噬了秦世箴和青萍县主，一切都陷入混沌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了，只隐约听到被山体崩塌声掩盖的人发出的惊叫声。
苏家矿场也被泥石流席卷了大片区域，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许多工匠也都被淹没在其中，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荀府。
三更时分，府里派了好几拨人去找萍儿，但都已经深夜了，却还不见踪影，大长公主都快急疯了。
更诡异的是，秦世箴也不见了，大长公主更加头痛得厉害，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准许萍儿随秦世箴出去。
外面还阴雨连连，大长公主头痛欲裂，发了好几次脾气，刘嬷嬷见状，“大长公主身子要紧，要不您先去歇息会，奴婢在这里守着，县主一回来马上就去禀告你。”
大长公主虽然极度疲惫，却只是无力地摆摆手，“萍儿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
荀亮听说萍儿不见了，第一感觉就是和秦世箴私奔了，“祖母，萍儿会不会见您不同意，被秦世箴蛊惑私奔了？”
大长公主眉心拧成一团，很肯定道：“不会。”
第两百一十一章 遇难
“为什么？”
“秦世箴又不是傻子，要私奔为什么不在京城私奔，千里迢迢跑到颍川来私奔，他脑子有毛病？”大长公主心情不好，没好气道。m.www.uu234.net
荀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嗫嚅道：“可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萍儿她能去哪里呢？”
大长公主忽然想起，萍儿和秦世箴曾经问过苏家老宅和矿场的位置，莫非。。。？
见大长公主神色不对，刘嬷嬷道：“大长公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大长公主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他们去哪儿干什么？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哪里？”萍儿毕竟是荀亮的妹妹，下意识追问道。
大长公主说了日前他们曾问过苏家老宅的事，荀亮立马否认了，“不可能，苏家老宅在山里，那地方早就没人了，他们不可能去那里。”
“可现在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他们能去哪儿呢？”大长公主神色一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嬷嬷，你马上带着我的帖子去找苏丛，让他带人去苏家老宅和矿场一带寻找萍儿和秦世箴的下落。”
虽然现在外面已经乌漆墨黑，而且湿滑难行，但县主安危为重，刘嬷嬷毫不犹豫道：“奴婢这就去，还请大长公主保重身体。”
荀亮道：“我会照顾好祖母的，刘嬷嬷就放心去吧。”
刘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荀亮见祖母整个人已经难受得不行，却只能强撑着等待萍儿的消息，荀亮心中对秦世箴的不满又加了一层，这个秦世箴，到底把萍儿藏到哪儿去了？
熬了一夜，还没有萍儿的消息，大长公主头痛又发作得很厉害，在天亮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被荀亮等人强行请回房间休息。
可是萍儿下落不明，她始终放心不下，又一直喊着头痛，荀家一夜鸡飞狗跳，荀亮更是在心底把秦世箴骂了个狗血领头。
刘嬷嬷回来了，带回了苏丛的消息，说苏丛十分上心，听闻青萍县主可能在苏家老宅附近失踪的消息之后，立即派出了大批的家丁寻找，这样的秦家，让大长公主心底多了一丝安慰，
可是苏家老宅那边本就偏僻，再就上人烟稀少，占地广阔，一时半会也难有消息，更要命的是，荀家派出去寻找县主的人，也音讯全无，没有半点好消息传回来。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荀家人担惊受怕，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惊惶，没有了秦世箴，荀府请来为大长公主医治头痛的大夫一个比一个不管用，颍川有名的大夫一日之间都请了个遍，大长公主的头痛却更厉害了。
萍儿下落不明，祖母又痛得死去活来，荀家上下乱作一团，就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一天一夜，也杳无音信。
就在荀家上下束手无策的时候，苏丛来荀府了，祖母正在歇息，荀亮满心希望苏丛带来什么好消息的时候，可是在看见苏丛脸色的时候，心底猛地一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苏丛重重叹息一声，“大长公主可还安好？”
荀亮道：“萍儿失踪，祖母身子不适，三老爷前来，可是萍儿有了消息？”
苏丛艰难开口，“此事恐怕不宜让大长公主知晓。”
荀亮呆住了，脸色煞白，他就是再傻也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祖母的声音，“什么事，不宜让我知晓？”
大长公主在刘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萍儿失踪的事，让她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但一双眼睛却透着希翼的亮光，径直走到苏丛面前，“萍儿怎么了？”
苏丛却低下头去，避开大长公主的目光，“这，这。。。”
大长公主急了，怒道：“这怎么了？”
长痛不如短痛，苏丛心下一横，“昨日我家老宅附近山地滑坡，冲下来大量泥石流。”
大长公主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大，表面上却强作镇定，“这和萍儿有什么关系？”
苏丛命后面的家丁呈上来两样东西，“听目击者说，泥石流很快就冲了下来，我们矿场也有大量工匠被掩埋了，昨天接到老夫人的口信之后，我立刻命人去那边一带查看，从泥淖里找到了这两样东西，请大长公主认一认。”
盘子上放着两样东西，上面盖着一张布，解开了布，看清楚上面的东西的时候，大长公主险些晕了过去，一个是一条绣着并蒂莲的手绢，一个是一只红色的宫花，上面满是泥垢，都已经有些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就是萍儿的东西。
荀亮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虽然他不清楚，但从祖母的反应来看，定然是萍儿的无疑，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刘嬷嬷惊呼一声，“你不要吓奴婢！”
却见大长公主整个人就往后倒去，把荀亮等人吓得不轻，“祖母！”
幸好刘嬷嬷及时扶住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神色悲戚，却仍然不愿相信，“不会的，我不相信萍儿就这么离开我了，只有这两样东西，也不足以证明她就死了。”
苏丛神色悲痛，“苏家老宅和矿场附近，人迹罕至，更不要说有年轻姑娘用的东西了，而且这两样东西，一看就不是普通姑娘家用得起的，我就猜测很有可能是县主的，便想着带回来让大长公主认一认。”
大长公主宁死不行，强忍眼泪，“萍儿呢？”
苏丛似是不忍心说下去，“那泥石流来势汹汹，把矿场也淹没了大半，不少工匠都被席卷吞噬，尸体，尸体都直接冲到悬崖下面去了，县主恐也在其中。”
“别说了！”大长公主忽厉声道：“一日没有找到萍儿，我就不相信她死了。”
苏丛无奈一叹，望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荀亮，“县主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对苏丛的话，大长公主置若罔闻，这个老妇人现在正处在极度的痛苦和自责中，萍儿虽然任性了些，却是最乖巧的孙女，她最是疼爱这个孙女，若是她死于泥石流，她怎么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打击？
所以她宁愿自欺欺人，相信萍儿还活着，苏丛从泥石流中找到的东西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刘嬷嬷忍不住掩面哭泣，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样乖巧可爱的县主就这么没了，这叫人如何接受？
荀亮咬牙切齿道：“那秦世箴呢？”
苏丛揣测道：“虽没有找到秦公子的东西，但若二人在一起的话，恐怕也无法幸免。”
“秦世箴！”荀亮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血红，若不是秦世箴鼓动，萍儿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秦世箴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偏偏拉着萍儿一起下水，真是连死都死得让人这么不省心？
这个巨大的打击几乎将大长公主击倒，这个强悍了一辈子的老妇人，此刻老态尽显，满头华发，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忘记了一切，仿佛只要一眨眼，就可以看到萍儿欢声笑语地跑进来，乖巧地给她捶背揉肩。
苏丛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大长公主请节哀！”这句话怎么都没有说出口，就重重一叹，就离开了荀家。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谁能想到，正准备筹办荀亮和苏菡儿婚事的荀家，又迎来了这么一个巨大的打击？
“苏菡儿！”苏乘满面怒容地冲了进来，丫鬟都拦不住，“五公子你等等，容奴婢去通报一声。”
“滚开！”苏乘怒吼一声，把丫鬟吓得浑身筛糠，五公子脾气向来好，从未见过五公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苏乘闯进了苏菡儿房间的时候，苏菡儿正在梳妆，嘴里正哼着曲子，心情极好。
“对不起，七小姐，奴婢没能拦住五公子。”丫鬟怯怯道。
“行了，你退下吧！”苏菡儿大方一摆手，“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丫鬟退了下去之后，苏菡儿故作不知，调侃道：“五哥怎么这么大火气？是鸿月楼的姑娘没有伺候好吗？”
苏乘怒视着她，逼近一步，“我问你，秦世箴和青萍县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菡儿轻描淡写道：“五哥，你现在越发疑神疑鬼了，什么事都能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
“那也是你给我的这种感觉！”苏乘深深地盯着苏菡儿，“不管怎么说，秦世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和青萍县主曾经救了你的命！”
苏菡儿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五哥你还要提到什么时候？”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都是事实！”苏乘一脸失望地看着苏菡儿，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庞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黑暗，“你怎么下得去手？”
苏菡儿目不转睛地回视着苏乘，“我说过了，此事与我无关！”
“你以为我会信吗？”苏乘早就不再相信这个一直被她当做孩子的七妹。
“信不信由你。”苏菡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冷脸来，“再说了，他们又不是你什么人？他们死了，刚好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鬼鸳鸯，你在这里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傻瓜县主了。”
“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苏乘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恶魔，有厌恶，不解，反感。
苏菡儿冷笑一声，“你别忘了，口口声声最有人性的人，却想着把苏家耐人生存的东西让出去，你在苏家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苏家人赚来的，可你却想毁了苏家，这就是你所谓的有人性？”
“我那是为了苏家好！”苏乘几乎是用吼的，“物极必反的道理你不懂吗？”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是为了你自己好！”苏菡儿毫不客气道：“是，苏家人在你眼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只有你，出淤泥而不染，把自己标榜得那么伟大，其实你和我们又有什么两样呢？不过殊途同归罢了。”
“秦世箴是。。。”
“是太子的师弟。”苏菡儿讥讽道：“我已经知道了，他死于天灾，是他命数不济，怨不得任何人，连老天都看他不过去了，至于青萍县主，人一心求死，谁都拦不住，这是他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要说太子的师弟，就是太子的亲娘，也怪不了任何人。”
苏乘见菡儿的脸有几分扭曲，“菡儿，你到底为谁做事？”
“无可奉告！”苏菡儿冷冰冰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次了，我只能告诉你，我们都是苏家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苏家的屹立不倒。”
苏家？苏乘苦笑，看似固若金汤的苏家，内里早已分崩离析，提醒道：“这对你来说也许并非好事，至少你和荀亮的婚事就不得不往后推了。”
“多谢五哥关心，这点我早就想到了。”苏菡儿不以为然道：“反正已经定亲了，我和荀亮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至于早一天完婚，玩一天完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乘不语，一直以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女娃，真正老练的时候，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就算不是你亲自动手的，这个结果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苏菡儿不答反问，别有深意地盯着五哥，“你只关心他们死了，却不关心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的矿场里？”
“秦世箴是受太子所托，来查明苏家一些情况。”苏乘淡淡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呢！”苏菡儿道：“我们家的矿场岂能让外人进去？秦世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咎由自取，照我看来，真是老天开眼。”
“是不是老天开眼，你心里清楚。”苏乘不冷不热道，“我现在真盼着你早日嫁给荀亮，有荀亮约束着，也不至于太过无法无天。”
苏菡儿不屑地嘲讽一声，“荀亮？就凭他？”
见菡儿如此低看荀亮，苏乘心头不悦，“你这么看不起他，干吗还上赶着嫁给他？”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祖母是大长公主。”苏菡儿轻描淡写道。
第两百一十二章 搜寻
距泥石流爆发过去了几天，经过风吹日晒，矿场附近的已经不似刚刚爆发之时的湿滑难行，干涸了不少，苏乘带上家丁李二在矿场附近搜寻。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半日之后，李二浑身都弄得脏兮兮的，不免抱怨，“五公子，再光鲜漂亮的人，被泥石流这么一冲，恐怕也成泥猴了，再说，这跟汪洋似的，想要找一具尸体，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
苏乘看着泥石流过后一望无尽的泥地，被泥石流淹没的人，和一只蝼蚁没有任何区别，闭上眼睛，秦世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苦劝你离开颍川，你却一意孤行，如今那悬崖下面那些浮肿难辨的泥尸，也不知哪一具是你的？
还有青萍县主，苏乘心痛如绞，虽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可她终究是无辜被连累，苏乘啊苏乘，你到底还要造多少孽？
泥石流之后，矿场也损失惨重，不过矿场很大，没被波及的地方，工匠们依然在监工的监督下继续干活。
苏乘到了矿场大门，守门的监工铁面无私，拦着不让进。
苏乘面色一冷，“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五公子！”不过监工并不在意，“三老爷有令，没有令牌的人不能进去，谁也不例外！”
苏乘面寒如霜，“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奴才，我才是苏家的主子，”
“我是奴才，但只认花钱雇我的主子！”监工尽忠职守，面对苏乘的施压，毫无退缩。
苏乘声音加重，“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若五公子有三老爷的令牌，自然是可以，若是没有，那就对不住了！”监工寸步不让。
苏乘看着数十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矿场门口把守，冷哼一声，“你们走着瞧！”
李二见公子脸色十分难看，忙劝道：“五公子，矿场里面飞沙走石的，万一不小心伤着了公子，可就不妙了，我们不去了。”
苏乘转身拂袖而去，辗转在附近找到一座高山，可以朝矿场的方向眺望，依稀可见工匠正在劳作。
“李二，这些工匠都是从哪里招来的？”苏乘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透着异样的嘶哑。
李二道：“听说是从北边招来的，都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子弟，家里的田被大水淹了，若不是苏家赏饭吃，怕是只能饿死了。”
苏乘心中只想冷笑，造福了颍川的苏家，早已不是当年的苏家了，这一切，太爷爷真的不知道吗？
“站住！”远处一声高呼引了苏乘的注意，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衣裳褴褛的工匠，不知怎么从矿场里逃了出来，后面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红衣监工在追赶！
那工匠慌不择路，拼命逃窜，后面的人穷追不舍，苏乘见状，立即从山上下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赶了过去。
“给你大爷站住，看你往哪里跑？”一个监工高声叫骂，手里挥舞着一把大刀，杀气腾腾。
那工匠瘦骨嶙峋，使出全身力气想要逃出魔爪，不过他怎么跑得过那些凶神恶煞的监工？
果然，他没有跑出三里地，就被监工抓住了，一个大汉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拎住他，嘲讽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强势
那瘦小工匠满是灰尘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惊恐的眼神，在矿场，若逃跑不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苦苦哀求道，“饶命！”
“饶命？”几个大汉狂笑起来，“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自己找死，大爷今天就杀鸡儆猴，刚好警告警告那些不安心干活的贱民！”
瘦小工匠知道必死无疑，死到临头，反而豁出去了，咬牙骂道：“你们这帮苏家的狗，伤天害理坏事做尽，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报应！”一个大汉仿佛听到了笑话，“我们从来不相信报应！”
瘦小工匠眼睛几乎渗出了血，嘶哑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做人都只能任人宰割，做鬼也只会是个没用的怂鬼！”大汉一脸不屑，“大爷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活剐了你。”
瘦小工匠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苏家凿穿了堤坝，淹没了我们的田地，让我们无家可归，又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把我们骗到苏家矿场来，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苏家丧尽天良，你们为虎作伥，不得好…”
一个“死”字还没有出口，那大汉就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瘦小工匠头被打得一边去，满口是血，但嘴里还含混不清地骂着“不得好死”之类的字眼。
“大哥，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让我先戳烂这张嘴巴再说！”一个监工恶狠狠道。
他高高举起手中尖利的锥子，正准备下手，却陡然听到一个声音，“住手！”
竟然是五公子，五公子满脸怒容，“你们在干什么？”
红衣监工不想节外生枝，含混其词道：“这小子偷了矿场的玉石，想要逃跑，被我们抓到了，按照矿场的规矩，是要重罚的。”
苏乘见那工匠怨毒的眼神，厉声道：“放了他！”
“五公子！”红衣监工皮笑肉不笑道：“矿场自有矿场的规矩，请恕我不能从命，再说，我也没接到五公子要来管理矿场的指令。”
这一番软中带硬的话让苏乘脸色更加难看，“区区一个狗奴才，还以为自己是主子了？今天有我在，就不允许你动他一根毫毛！”
红衣监工见五公子如此强硬，不免有些犹豫，五公子虽不管理矿场，但到底是苏家的主子，而且在苏家颇有地位，若有一天自己落入了他手中，将来还真不好说。
这么一想，他的态度就缓和多了，“五公子，我们只是下人，您也不要为难我们了，若三老爷知道，还以为您想插手矿场的事，这对您也不好是吧？”
这些狗仗人势的监工显然对苏家规矩十分了解，知道苏家虽对外一体，但内部泾渭分明，如无特别的原因，不能轻易插足他人的事务，否则就算违反家规。
“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你费心！”苏乘冷冰冰道：“把人交出来！”
五公子发威起来，竟让几个监工陷入犹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红衣监工道：“不过一个工匠，不知五公子要他干什么？”
“这是你该过问的吗？”苏乘声色俱厉，怒吼一声，“放人！”
第两百一十四章 射杀
几人被五公子的气势一震，手下意识一松，那瘦小工匠的身体就跌落地上。m.www.uu234.net
死里逃生，他立即连滚带爬地奔向苏乘，虽对苏家恨之入骨，但这个五公子或许并非一丘之貉，此时他反倒存了一线生机。
哪知，就在苏乘以为救下了这个工匠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方向飞过来一支利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工匠的心口处，一箭穿心，他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嘴角溢血，倒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苏乘悚然一惊，“谁？”
不远处山头上站着的一个人，攸然撞入他的眼睛，竟然是太爷爷身边的老仆，人称阿疆。
几名正在懊恼的监工见是老太爷身边的人射杀了逃跑的工匠，一个个立即面露喜色，还有人幸灾乐祸地望了一眼极度震惊的五公子。
苏乘看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工匠，再看看手持弓箭面无表情的老仆，心中的惊异难以言说，仿佛置身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老仆示意苏乘跟他过来，苏乘没有反应，许久才挪动了发麻地身体，木然地跟着老仆往前走。
老仆一言不发，只带着苏乘到了苏家老宅，朝书房的方向指了指，意思是老太爷在里面等着他。
没有老太爷，就没有苏家的今天，谈起老太爷的丰功伟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一直都是苏乘心中的神。
苏乘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响起水烧开来的冒气声，却没有勇气推开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太爷爷苍老的声音，苏乘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
老太爷正坐在炉前喝茶，看也不看失魂落魄的苏乘，“很意外？”
苏乘抬起头，“乘儿不明白太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年轻，有些事还不懂，没有厉辣手腕，是管不好矿场的。”老太爷习以为常，“苏家玉石是最好的，可这最好的玉石，只能来自于最好的矿场，穷山恶水出刁民，若不严厉些，如何能保得住最好的玉石？”
面对太爷爷的解释，苏乘却笑了出来，不过这笑声充满无奈和自嘲，“到了这个时候，太爷爷还要骗我吗？”
老太爷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将烧开的水浇在茶叶上，“你想说什么？”
苏乘苦笑道：“虽然太爷爷命人射杀了那工匠，但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苏家为了得到工匠，命人摧毁了堤坝，淹没了他们耐以生存的庄园，他们无家可归，才不得不成为苏家矿场的苦工，是不是这样？”
老太爷眯起眼睛，审视着满脸悲愤的苏乘，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是！”
当肯定的答案从太爷爷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苏乘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本还只以为苏家不过是贪污内务府的天价银两，赚得盆满钵满，却不想，背后竟然真是丧尽天良，无恶不作。
苏乘字字剜心，“苏家已经坐拥金山，为什么要做这种有损阴德的事？”
“你知道苏家的矿场有多少工匠吗？”老太爷淡定道。
“我没有管过，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有几千人吧！”苏乘浑身冰凉。
第两百一十五章 摊牌
“那你知道这几千人每年要发放多少工钱吗？”老太爷慢慢地喝了一口火候刚刚好的茶水，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随意。
不同等级的工匠工钱也不尽相同，再加上监工的工钱，苏乘在心底默默计算了一下，“将近十万两。”
“你是个商人，如果有个办法能让你省下这十万两，你做不做？”老太爷的眼睛像是一把来自地狱的利剑，刺得苏乘不寒而栗。
苏乘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身体仿佛被什么魔力牢牢吸附住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
怪不得那些工匠拼了命也想要逃离矿场，原本他们根本就不是花钱雇来的工匠，而是被骗来随后禁锢在里面的奴隶，可以随意欺凌，随意杀戮，
苏乘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道：“这是太爷爷的意思吗？”
“你说呢？”老太爷淡淡道。
苏乘再也受不了了，霍然抬头，看向这个一直被自己认为唯一能够拯救苏家的救世主，“难道在太爷爷心中，那些人命真的一钱不值吗？”
老太爷静静地看着极度激动的乘儿，眼中没有半分情绪，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恶魔，“你生在苏家，长在苏家，以为苏家的富贵，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宁愿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也不要踩在白骨上夜夜噩梦连连。”苏乘几乎泣血道。
噩梦连连？老太爷脸上抖动了一下，“乘儿，如果你不是生在苏家，那刚才被射杀的奴隶就是你的写照！”
苏乘一愣，忽然苦笑出声，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太爷爷？
他生在金银乡，享受着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富贵，就如七妹所说，他不过是自命清高，故作姿态罢了，如果没有苏家的这一切，他苏乘又是什么？不过是一只可以任人宰割的卑贱蝼蚁罢了。
这么一想，苏乘顿觉身上抽不出半丝力气，之前太爷爷说他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的时候，他还觉得太爷爷不相信他的实力，如今看来，他妄图以一己之力与苏家这棵根深蒂固的大树对抗，真的是可笑至极。
“七妹是太爷爷的人吧？”事到如今，若苏乘还想不明白这一点的话，就实在傻到家了。
“菡儿是个不错的孩子。”老太爷不置可否，“比你强！”
蓦然洞悉苏家矿场的秘密，苏乘痛苦地攥紧拳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苏家晚辈中优秀的，想不到，在太爷爷眼中，却连一个女流之辈都不如！”
老太爷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我和你说这些的意思吧？”
“知道！”苏乘一字一顿道：“太爷爷要让我打消那些天真的想法，因为苏家，回不了头了。”
“说对了一半！”老太爷淡然道：“苏家不用回头，也从来没有想过回头，只有你，有那个足以置苏家于死地的危险念头。”
苏乘心口处紧涩得难以呼吸，“秦世箴和青萍县主的事，也是太爷爷命人做的吗？”
“我年纪大了，总不能连这种小事都要我来操心，是你三叔的主意。”老太爷一点都没有要避讳苏乘的意思，漫不经心道。
三叔？苏乘十分尊敬的长辈，苏大善人，如今听起来，简直就是绝妙的讽刺。
第两百一十六章 苏婕
老太爷打量着神色复杂的苏乘，“你还想知道什么？”
看来今天老太爷准备彻底和自己摊牌了，苏乘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紧涩，“矿场里监工肆意妄为，草菅人命，太爷爷都知道吗？”
老太爷苍老的面容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毫不隐晦道：“知道。www.uu234.net”
果然如此，苏乘心底猛地一揪，那些可怜的工匠不过只想赚点微薄工钱养家糊口而已，却不想连命都可能随时丢在矿场，而被誉为金山银山的苏家矿场，不知有多少屈死的冤魂？
见苏乘脸上浮现悲天悯人的神色，老太爷面无表情，用极其随意的口吻说道：“我们家的矿场，出产天下最好的玉石，不过，那个地方，最初可不姓苏！”
苏乘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老太爷，听老太爷的意思，莫非这庞大的矿场也是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
“不错！”老太爷的话印证了苏乘心中的猜测，“不然你以为苏家凭什么能成为炙手可热的皇商？”
苏乘闭上眼睛，对玉石商人来说，矿场等同于宝藏，不用想就知道得到这宝藏的过程有多么鲜血淋漓，惊心动魄。
苏家的原罪如今触目惊心，苏乘从来没有想此刻这样痛恨自己出生在苏家。
“乘儿，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成为掠夺者，就只能任人宰割，不然你认为苏家又凭什么有今天？”
苏乘想要站起来，浑身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只是怔怔地看着太爷爷一张一合的嘴，眼前一切变得模糊。
太祖皇帝和太祖母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苏家女子引以为傲的女箴懿德，太祖母忠贞勇毅，太祖皇帝情深义重，苏乘一直以为这些才是苏家发迹的缘由，可现在却觉得无比可笑，原来苏家的财富都建立在血染的罪恶上。
老太爷看也不看失神的苏乘，淡淡道：“你现在还想重建一个清清白白的苏家吗？”
苏乘哑口无言，苏家的罪恶已经渗入血液，可以说，苏家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建立在杀戮上的财富所养育，也包括他自己。
许久，苏乘跪在地上深深一拜，“太爷爷，乘儿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说吧！”老太爷满意地看着苏乘脸上原本的意气风发转为黯淡，慢条斯理道。
“有关太祖母的事。”
老太爷手中的茶杯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已经没有人提及苏婕了。
苏婕是他终身未嫁的姐姐，苏家人都称其为“太祖母”！
“你想问什么？”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老太爷的神色就转为寻常。
苏乘声音缓沉，“我查过，太祖皇帝离开颍川之后，五年之后，就平定了天下，他既然和太祖母互许终身，可为什么十年都没有来迎娶太祖母？而太祖母就这么等了十年？”
空气仿佛骤然被什么压下来一样，乌云沉沉，老太爷目光如炬地盯着苏乘，似乎想要穿透他内心深处，“为什么这么问？”
第两百一十七章 负心汉
“既然太祖皇帝庇佑苏家是因为太祖母的缘故，可为什么他平定天下之后，又不来寻找与他缘定的意中人？”
这是苏乘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今天太爷爷准备摊牌，他就索性将心中疑惑尽数托出。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原本谈起血腥罪恶也能视若等闲的老太爷，此刻额头却青筋暴起，冷冷地盯着苏乘，“她等了那个负心人十年，也没等到他来找她，最后郁郁而终，好好的苏家，几乎落得家破人亡，这是轩辕家欠我们的，他们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从未见过太爷爷这般异常的苏乘，心中的震惊急遽扩大，在外人包括他看来，太祖皇帝多方照拂苏家，可谓有情有义的典范，可在太爷爷心中，似乎无论太祖皇帝怎么补偿，都无法抵消他心中的恨意。
“太爷爷…”
老太爷有些浑浊的眼眸陡然变得格外犀利，花白的眉头上浮现浓浓怒意，“乘儿，只要你还记得自己姓苏，就不必对轩辕皇室感恩戴德。”
若在以往，苏乘是绝对不敢忤逆太爷爷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苏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也有了远超寻常的勇气，正色道：“太祖皇帝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太祖母的事？”
老太爷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乘，脸上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可真是苏家的好子孙啊。”
苏乘的心莫名一紧，觉得空气中仿佛充满着一种被撕裂的痛感，老太爷似乎对太祖皇帝充满怨恨，哪怕是苏家备受皇家庇佑，享尽荣华富贵，这种仇怨也不能尽消，“还请太爷爷坦诚相告！”
“告诉你也无妨！”老太爷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和蔼，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世人眼中的情圣，不过只是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而已，他离开颍川没多久，你太祖母就珠胎暗结。”
苏乘大吃一惊，端着的茶水一晃，洒了出来，烫伤了手却浑然不觉，难以置信，艰难地咽下口水，“那后来呢？”
他问的是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老太爷心知肚明，却只面无表情，“若未婚先孕的丑事传扬出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苏家的人。”
苏乘浑身发凉，太祖母当时不过一韶龄少女，若是稀里糊涂大了肚子，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死，“太祖母有派人去找太祖皇帝吗？”
“当然找了。”老太爷冷笑，“为了掩人耳目，快速成婚，老爷夫人都快急疯了，四处打探那男人的下落，辗转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可当找到他的时候，他却矢口否认，还诋毁姐姐水性杨花，说腹中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姐姐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苏乘满腹狐疑，从太祖皇帝后来对苏家的照拂来看，太祖母在他心中是相当重要的，否则他不会大力扶持苏家，可为什么会矢口否认？
老太爷看出苏乘的疑惑，往炉火里面添了一块炭，淡漠道：“因为他即将迎娶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第两百一十八章 亏欠
苏乘恍然大悟，当年群雄逐鹿天下，太祖皇帝尚未占据绝对优势，若能成为护国大将军的乘龙快婿，为在乱战中赢得天下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尽管老太爷已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但此刻眉峰依然透出难以掩饰的怨恨，“爹娘自知势力不如护国大将军，只得委曲求全让姐姐做妾，可就是这么卑微的要求，也被断然拒绝。”
“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拒绝，还是他拒绝？”苏乘追问道。
“有区别吗？”老太爷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反冷冷道：“他还担心姐姐怀有身孕的事情传扬出去，影响他的锦绣前程，竟暗中派人将老爷夫人和姐姐灭口。”
苏乘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凉得像冰，同为男人，他深知权力对男人的诱惑力，但这位太祖皇帝也未免狠辣冷酷得惨绝人寰。
“若不是老天开眼，遇到一位江湖大侠拔刀相助，我们早就死了。”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但提及此事，老太爷还有怀有切肤之恨，“但姐姐历经惊吓，不仅孩子没有保住，还大出血，连命也差点丢了。”
“这样的孩子不生也罢！”苏乘沉默良久，才沉声道：“后来呢？”
“后来？”老太爷嗤笑一声，“他得知孩子没了，认为没了威胁，也没再理会我们，而姐姐经过那一场劫难，体弱多病，大夫说她再也不可能生儿育女了，她大受打击，还不到三十，就撒手西去了。”
空气沉闷到让人窒息，苏乘想不到可歌可泣故事的背后，竟有这样不堪的真相，一个遇人不淑远不能解释太祖母的苦难，“可是，太祖皇帝后来为什么要扶持苏家？”
“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罢了。”老太爷脸上没有半点感激，反而一脸嘲讽，“当年派人灭口之事，他做得隐秘，不知情的人，只当是一场意外，谁也不会想到背后有人指使，他得了天下之后，虽然后宫纳了不少女人，但一直没有子嗣，听说是因为杀戮太多，上天降下责罚，他四处打听解救之法，终于得一高僧指点迷津，他曾经有过的子嗣，因无辜被杀，而成了怨灵，只有安抚好这个怨灵，才能诞下子嗣。”
苏乘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些往事，每一桩，每一件，都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喃喃道：“怨灵？”
“不错！”老太爷脸上是苏乘看不懂的讥诮，“所以他不但不能杀苏家，还得安抚苏家，否则他南征北战打下来的江山，终究有一天要落入别人之手！”
苏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太爷爷，这么多年，后者心中的怨恨从未消退。
“他是皇帝，他要施恩，装出一副仁和大度知恩图报的伪善面目，我就配合他，他给我什么东西，我都拿着。”老太爷脸色冰冷，没有半分热度，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
“乘儿，现在你该明白了，不是他情深义重，不是他旧情难忘，而是他欠了苏家，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男人，害了姐姐一生，害得老爷夫人含恨而终，无论他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苏家的亏欠。”
第两百一十九章 知错
苏乘的心五味杂陈，他从未见过老太爷如此震怒激动的时刻，原来，太祖皇帝，太祖母，只不过是红尘中擦肩而过，又留下一地怨恨的陌路人。www.uu234.net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中清醒过来，“就算太爷爷对太祖皇帝仇怨难消，可颍川百姓又何其无辜？”
“你如此悲天悯人，可知这天下并不是你的天下？”老太爷看苏乘的目光染上一抹极其复杂的颜色。
“我只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苏乘迎上太爷爷的眸光，“不管太祖皇帝是真心补偿也好，假意悔过也罢，一切都过去了，故人皆成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太爷爷，请听乘儿一句劝谏…”
“放肆！”老太爷从喉咙里发出一道严厉的声音，“既然你生在了苏家，长在了苏家，这就是你的命，古往今来，企图忘本的人都不会有下场。”
苏乘霍然一惊，怔怔地看着太爷爷不容置喙的眸光，最终还是在不对等的对峙中败下阵来，低声道：“乘儿知错。”
老太爷神色和蔼些许，“苏家子孙中，你是个出色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协助家族事务，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苏乘深深伏地，“乘儿定会竭尽全力，将苏家家业发扬光大。”
老太爷疲惫闭上眼睛，“去吧！”
苏乘走后，老仆悄无声息地进来，“五公子的表现，太爷怎么看？”
老太爷胡须抖动了一下，语气透出失望，“原本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太过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五公子行事稳重妥帖，人又聪明，只是缺些历练。”老仆沉吟片刻，“况且，经过今天的事，相信五公子会明白太爷苦心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老太爷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苏家后辈子孙，庸碌者多，出类拔萃者寥寥无几，也仅有一两个看得上眼的了。”
“太爷说的是…七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苏菡儿的笑声已经传来进来，“太爷爷，菡儿来看您了。”
苏菡儿身穿一身红色蜀锦裙，衬得面容娇艳，透出几分准新娘的喜气与娇羞，不过那双眼睛，却透出远超这个年龄的城府。
“菡儿来了。”老太爷在看见苏菡儿的时候，眼底渗透出些许笑意。
她的出色，不仅在于她的心机与才干，更在于她极善用天真无邪来掩饰内心的城府，论起厉辣果敢，丝毫不属于男人，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老太爷对苏菡儿一直另眼相看。
外人眼中的苏菡儿，不过是个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深闺小姐而已，包括苏家的人，都是这样以为，这更说明她伪装术的高明卓绝，因为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姐设防。
苏菡儿扫了一眼刚才苏乘坐的位置，了然于心，“如果菡儿没有猜错的话，先前来见太爷爷的人，是五哥吧？”
老仆也知道七小姐极其得太爷看重，勉强笑了一下，“不错，刚才的确是五公子。”
“五哥这个人，就是太倔强了。”苏菡儿在老太爷面前极其随意，“他没有惹太爷爷生气吧？”
老太爷微微一笑，“我对他也没有多大指望，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第两百二十章 戚氏
苏菡儿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去壁柜里取出茶叶，娴熟地倒在茶壶里面，慢悠悠地看着茶叶在开水的冲泡下，渐渐舒展成翠绿的嫩芽，脸上绽放一抹笑容，“秦世箴死了，颍川又重新回到了太爷爷的掌控之下。www.uu234.net”
老太爷半眯着眼睛，躺在太师椅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叹息道：“乘儿也没完全说错，太爷爷都年过百岁了，苏家的未来终究是要考虑的。”
苏菡儿一边给太爷爷捶腿一边道：“太爷爷的意思莫非是如五哥所愿，让苏家把皇商的生意移交出去？”
虽然在说着关乎苏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但老太爷脸上表情连细微的波动都没有，仿佛完全与自己无关，“树大招风，该移交的还得移交。”
苏菡儿若有所思，“不知太爷爷看中了哪个下家？”
“戚氏。”老太爷说得很慢很慢，但显然已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苏菡儿眼底的惊讶一掠而过，太爷爷是她最佩服的人，也是她见过的手段最高明的人。
她是除太爷爷之外，苏家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太爷爷只是苏家的养子，他并不姓苏，原本姓戚，与自己的母亲才是同族人。
这么多年，虽然太爷爷一手建立了苏家，但由于苏家和皇家的关系，皇家扶持的是苏家，所以，他不能改回本姓。
今天听到太爷爷这般说，苏菡儿立即明白，太爷爷想在有生之年，把本属于戚氏的东西还给戚氏，她心中隐约猜到太爷爷的计划，“太爷爷想要利用五哥去做？”
此时的老太爷眼底没有一丝慈祥与和蔼，“当初你太祖母和双亲相继辞世之后，世上早就没苏家了，今天苏家的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戚氏的。”
苏菡儿深以为然，“太爷爷，您是姓戚的，菡儿也是姓戚的，舅舅们也都姓戚，该属于您的东西，永远都是属于您的，谁也抢不走。”
人老了，讲究落叶归根，但对太爷爷来说，今天的一切，都建立在苏姓的基础上，所以，他连认祖归宗都不能够，更不能光明正大地改回戚姓，何其残忍？
虽然苏家的人都是老太爷的子孙后辈，但因为冠以苏姓，对太爷爷来说始终如鲠在喉，难以下咽，苏菡儿能准确地捕捉到太爷爷心中那一丝尖锐的隔阂和不适。
“你果然是个懂事的丫头。”老太爷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耄耋老人稀里糊涂，他条理清晰，心思缜密，“不枉太爷爷这么喜欢你。”
“菡儿一定不负太爷爷所望。”有太爷爷作为后盾，苏菡儿谁都不怕。
老太爷到了这个年纪了，若是再不去做，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既然要偷龙转凤，完璧归赵，老太爷自然有严密的计划，吩咐道：“你派人把泥石流爆发矿场受损的事宣扬出去，让外人以为苏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苏菡儿会意，太爷爷是成了精的人物，太爷爷的筹谋，简直令人叫绝，有太爷爷总策划，属于戚氏的一切，终究会回到戚氏手中。
第两百二十一章 撞见
事情果真如老太爷预料的那样发展，很快，苏家矿场被泥石流大量淹没损失惨重的消息，在颍川流传开来。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苏家在颍川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个消息一出，许多与苏家有来往的商家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危机，纷纷找上门来探听虚实，家主苏丛很快就应付得焦头烂额。
苏乘听闻此事，心生狐疑，因为苏家矿场到底有多大损失，他心中有数，不过当他再次来到老宅想要见老太爷的时候，却被拒之门外，老仆说老太爷谁都不见。
在老太爷那里吃了闭门羹，苏乘越发心底不安，再想起葬身泥石流的秦世箴，他心底的阴云又加重一层，秦世箴并非普通世家公子，如今死在颍川，京城那边迟早会有动静的。
老太爷说秦世箴一事是三叔做的，苏乘思来想去，决定去一趟三叔那里问个究竟，不管怎么说，三叔现在都是苏家事实意义上的家主。
苏家几房的宅院虽然各自独立，但又相互依存，建有通道，苏乘径直去了三叔的书房。
正是午时，整座院子都很安静，也没有下人伺候，自从开始协助三叔处理家族事务之后，苏乘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
三叔并没有午休的习惯，每当午时，他都会在账房查看账目，这个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
到了账房，苏乘正准备敲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账房重地，除了三叔、师爷，和得了许可的苏乘之外，其他人都严禁入内，怎么会有女人呢？
苏乘心下起疑，便收住了脚步，躲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声音很轻，但由于十分安静，所以能听得真切，苏乘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女人能得到许可进入账房，待他听清的时候，忽然浑身僵住，如遭雷劈！
竟然是戚氏！
戚氏虽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按照辈分，也得称她一声“母亲”。
大户人家正室生下的嫡子，大多不愿称呼父亲的继室为“母亲”，但苏乘性格温厚，他并不怎么介意，和戚氏的关系也颇为融洽，两人并无多少龃龉，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菡儿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
可是，这个时候，戚氏不是应该正在伺候父亲午睡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短短时日之内发生的事情让苏乘这样沉稳的男人都觉得应接不暇，太爷爷那边得到的真相已经触目惊心，想不到来见三叔，竟会撞见戚氏在这里？
苏乘不得不安慰自己，或许戚氏现在过来找三叔，只是因为一些家务上的事，毕竟，这条利益链上，戚家也占有相当大的比重。
可是，自欺欺人终究是自欺欺人，现实无情打脸，里面传来戚氏低低的笑声，有着女人特有的韵味。
原本苏乘对戚氏很有好感，父亲身体不好，常年需人伺候，下人虽多，可终究不贴心，而戚氏花样年华嫁与父亲做继室，尽心尽力伺候父亲，所以，他对这个继母一向以礼相待。
却不想，戚氏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贤良淑德，安守妇道，瓜田李下的时候，她竟然和三叔一起关在账房里？
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否则，就是自欺欺人。
不过，苏乘早已经不是遇事冲动的年龄了，他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反而定了定神，继续聆听里面的动静，他也想确认，戚氏和三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戚氏压抑的笑声，听起来有种寻常不见的娇媚，“别闹了，我还赶着回去照顾你大哥呢！”
三叔嬉笑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苏乘的耳朵，“红莲，你好久没来了，我都想死你了，别这么快回去。”
红莲是戚氏的闺名，三叔如此亲昵地称呼戚氏，意义已经不言而喻，苏乘闭上眼睛，看来苏家不仅罪孽深重，分崩离析，而且藏污纳垢，龌龊不堪。
一对狗男女还在继续**，苏乘想起终日病恹恹的父亲，父亲极其信任戚氏，由她掌管整个家族的中馈，连家主之位都让给了三叔，若是得知三叔背后竟然和戚氏有染，他如何受得了这个打击？
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苏乘心生厌恶，这偌大的苏家，明明繁华富贵，被誉为锦绣天堂，却让他有种强烈想要逃离的冲动，再也听不下去了，毅然拂袖而去。
因怕被人发现，戚氏和苏丛苟且完毕之后，赶在苏修醒来之前回了苏家大房宅院，苏丛心满意足从账房出来之后，却听到家丁说五公子来过。
苏丛心下瞬时一惊，“什么时候来的？”
“午时来的，可不知为什么，很快就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顶浇落下来，苏丛刚刚在戚氏身上得到的安慰荡然无存，整张脸立刻拉了下来，十分吓人。
家丁被吓到了，“三老爷？”
苏丛的好心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挥手让家丁退下，他明白，苏乘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他和戚氏的私情，若是他和长嫂有染的事传扬出去，苏家内外都容不下他，他就彻底没有容身之地了。
不过，苏丛毕竟是老江湖，在震惊之后，慢慢平静下来，以苏乘的性格，就算真的发现他和戚氏的私情，也不会贸然去向大哥告状，这反而为自己赢得了时间。
苏丛立即修书一封，命心腹送给戚氏，告诉他苏乘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近期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戚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私会，被抓个正着。
正如苏丛所料，苏乘并没有及时将此事告知苏修，他来到父亲院子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草药让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而在不久前和三叔颠鸾倒凤的戚氏，此刻正温柔地劝父亲喝药，“老爷，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喝药，病是不会好的。”
苏修看也不看那碗药，烦躁道：“这药我喝了十几年了，可身体一点起色都没有，可见什么药都是骗人的。”
戚氏笑道：“菡儿都要嫁人了，可老爷任性起来，还跟个孩子一样，也不怕惹人笑话？”
若不是得知戚氏和三叔有苟且，苏乘会和以前一样觉得这一幕温馨，但知道戚氏已经和三叔滚在了一起，心底不禁一阵阵反胃，“爹，我来伺候你吃药吧。”
戚氏虽然觉得苏乘今天有点怪怪的，但又不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温良一笑，“乘儿平日繁忙，今天倒是有空，也好，你来吧。”
苏乘接过药碗喂爹爹喝药，这一次苏修没有再执拗，反而很顺利地喝完了药。
见过程中，爹对戚氏很是依赖，苏乘心底十分不是滋味，若不是亲耳听到戚氏和三叔偷情的过程，他完全想不到，这个看似贤良淑德的女人背地里竟是那样风骚**。
“爹，大夫说您不要老闷在屋子里，外面阳光好，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苏乘提议道。
“也好！”苏修点点头，转头对戚氏道：“我们爷俩去院子里走走，你就不必陪着了。”
戚氏答应一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很可能有事发生。
出门之后，苏乘脑子里一直在天人交战，他既不忍心爹一直被蒙在鼓里，但又担心爹受不了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沉重打击。
“乘儿，你在想什么？”苏修只是身体不好，并不是傻瓜，见苏乘神色恍惚，关心问道。
苏乘故作平静一笑，“孩儿不孝，伺候爹爹时日少，多亏了母亲。”
“是啊！”苏修认同地点点头，“戚氏是个好女人，这些年，亏得有她，我的身体才能熬到现在。”
苏乘心中一酸，“孩儿以后会多抽时间伺候爹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苏修摇头道：“我是身体不好，不能施展抱负，可你不一样，比起你在床前尽孝，我更希望你能做我不能做的事。”
苏乘从未有过这样的踌躇，“爹，母亲…”
话音未落，却见戚氏含笑而来，手中拿着一件黑色大氅，贤淑体贴地披在苏修身上，嗔怪道：“老爷，外面风这么大，你的身体可吹不得风。”
苏修呵呵笑道：“男人哪有女人细心？”
好一副恩爱夫妻的假象，苏乘在心底冷笑，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苏修就催促道：“乘儿，府里事务多，我这里有你母亲就够了，你去忙吧，年轻人要多学习。”
苏乘张了张口，可爹根本就没看自己，反而握住了戚氏的手，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在心底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他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竟意外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此刻最不想见的人，三叔。
原本亲密无间的叔侄，此刻有种心照不宣的尴尬，不管是苏丛，还是苏乘，两人都没有开口。
苏乘看苏丛的眼神充满冷意，再不复以前的敬重之色。
而苏丛来找苏乘之前，也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早已经没有尴尬之色，相反十分坦然，在经过长时间的对峙之后，率先开口，“乘儿。”
既然双方心照不宣，也就没有必要虚与委蛇，苏乘冷冷道：“三叔来找我做什么？”
听出苏乘话语中的冷意，苏丛明白他已经全部知晓，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此刻在你心中，三叔是不是那种违背人伦的禽兽？”
苏乘冷笑一声，三叔倒是有自知之明，还不等他开口，他就主动承认了，“三叔都自己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苏丛富态的脸庞呈现沉痛之色，“乘儿，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苦衷？”苏乘讥讽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让三叔和自己的长嫂有苟且？”
“苟且”两个字让苏丛脸部肌肉跳动了两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苏乘看着这个与长嫂偷情的男人，原本十分敬重的长辈，寡廉鲜耻，背信弃义，染指自己的长嫂，“三叔总不会说是可怜戚氏？”
苏丛自己喝了一杯茶，面露沉痛之色，“其实我和红莲两情相悦，原本是我要娶红莲的，可大哥他不该…”
“我爹横刀夺爱吗？”苏乘面无表情，冷冷地截住了他下面的话，“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苏丛目光中有失望和痛苦之色闪过，“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当年我和红莲确实真心相爱，可大哥死了妻室之后，看中了红莲，不管不顾，直接就定了亲事。”
苏乘不为所动，“就算如此，戚氏已经成了父亲的继室，无论你心底有多么不甘，也不该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
“猪狗不如？”苏丛苦笑出声，“当年大哥明知道我喜欢红莲，却强行把她娶为继室，后来大哥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红莲一直都在守活寡。”
“就算是守活寡，那也不关你的事。”苏乘拍案而起，“三叔，你是苏家我最敬重的一个长辈，不管你怎么狡辩，也掩盖不了你和长嫂私通的丑事。”
“三叔知道不应该，所以三叔才来求你！”苏丛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卑微，“乘儿，算是三叔求你，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大哥知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苏乘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三叔，“菡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苏丛苦笑，“还能是谁？自然是大哥了。”
“真的吗？”苏乘已经对苏菡儿的身世产生怀疑，戚氏是什么时候和三叔有了苟且的？
苏丛重重点头，“到了这个时候，我还骗你做什么？不瞒你说，红莲嫁给大哥之后，我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已经成了长嫂，我再不舍，也得接受现实。”
苏乘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三叔，苏丛继续道：“红莲也恪守本分，只是近两年，大哥常年生病，药不离口，性情也变得古怪，人前对红莲好，人后动辄打骂，我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想帮一帮她，才一时没有把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