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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医女全文阅读

作者:张安世     皇家小医女txt下载     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皇家小医女全文阅读

第一章 刺血

    “沈韵真,你不过是个罪臣之后,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一双有力的手掌扯住了沈韵真的衣襟:“朕好心给你体面才让你侍寝,既然你不想做高贵的主子,那就去做下贱的医女好了。www.uu234.net朕倒要看看,落到污泥中,你还清高不清高!”

    南景霈——大齐高高在上的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朱黄龙袍映着他白皙的面孔。他的眸子透着寒意,冷的像一块冰。

    沈韵真凝着这张脸,他是那样的俊美,却又那样的可怖。

    是梦,沈韵真打了个寒颤,她已然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梦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朱黄龙袍艳得像火,从袍角儿滚滚燃烧起来。南景霈的身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家那座古色古香的百年老宅。刀枪突出,杀声震天,耳畔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天色暗淡如蒙了一层鸦青烟雾,火苗肆意舔舐着沉香木柱子,将门前匾额上“沈宅”两个鎏金大字熏成墨色……

    回首望时,法场上人头落地。

    血糊住了她的眼,她想尖叫,喉咙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阿真!”

    突然觉得有人拍了她一下,沈韵真从梦中惊醒。一张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是同为女医的秋月。

    “怎么大白天的还在睡觉?”她问。

    沈韵真站起身,全身的筋骨咯咯作响。又是一场清明梦,梦醒之后的平静,远比梦中的情形更加令人胆寒。这样的梦,她已然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阳秀公主又烧起来了,院判叫你跟着李太医去出诊呢。”秋月回过头:“诶,洗洗脸再去,淑妃娘娘正急的火上房。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当心娘娘责罚你。”

    南景霈登基三年,膝下无子,唯有一位阳秀公主,便是淑妃所生。宫里上下谁不知道淑妃是皇上的心头肉?谁又敢触她的霉头?

    出诊的太医姓李,名秋生。才刚升了太医院首的职位,正是春风得意,腰杆挺得笔直。玉带上挂着院首的腰牌,下坠着殷红穗子簌簌颤抖。

    沈韵真背着药箱尾随其后,心里有些怅然,这块院首腰牌,曾经是挂在父亲身上的。

    沈韵真的父亲沈文忠乃是天下难寻的名医,先帝曾赞他是当世国医圣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却栽在了一副保胎汤药上。

    两年前,皇后怀有子嗣,南景霈将照顾皇后胎相的事情交代给了时任太医院首的沈文忠。谁成想,树大招风,名高丧人。不知是谁在皇后的汤药中多加了一味地胆。皇后体弱,四个月的身孕没能保住,血崩毙命,沈文忠也就因此获罪。

    国母仙逝,皇帝自是没有心情彻查案情,只是叫大理寺将沈文忠革职抄家,妻儿子女三亲六故一律充作官奴,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只有沈文忠一人披枷带锁流放边陲……

    李秋生背过手走在幽长的巷道中,脚步轻快,大有走马观花的意味。他是从前沈文忠手下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色。太医院两年来群龙无首,谁也没想到竟会是李秋生一枝独秀先出了头。

    传闻李秋生一口气给淑妃送了二十万两银票,是靠着溜须拍马上的位。因此他虽然是太医院院首,医道却平庸无奇。

    “待会儿你去趟冰库,取些冰来给公主退热。”李秋生突然转过头来吩咐一句。

    “大人,此法不妥。”沈韵真反驳道。

    “你说什么?”李秋生骤然停住脚步。

    沈韵真顿了顿:“公主发高热,李大人一直用的是冰敷之法,可这些日子,公主的病情一再反复,可见冰敷治标不治本,也没什么疗效。长此下去,恐怕会危及公主的性命。”

    李秋生审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用银针刺血散热最为妥当。”沈韵真答道。

    李秋生眉头拧了个疙瘩,冷了半晌:“呵,懂的还不少。”

    可也是,从前汝阳王之子高热不退时,院首沈文忠也是这样说的。

    李秋生又往前走了几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婴儿手小,难辨经脉。手上力道尤难把握,都怕一针不甚,扎伤了孩子。因此银针放血的法子只有从前的沈文忠敢用,而且也只用过那么一次。时隔多年,连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小小的医女又怎会记得?

    “你进太医院多久了?”

    沈韵真微微一低头:“回大人,两年。”

    两年?沈文忠获罪抄家正是在两年前。李秋生将她上下审视一番,又觉得她的眉梢眼角颇有些沈文忠的影子。

    传闻沈家有一个女儿……

    李秋生心里起疑:“你本家姓什么?”

    李秋生满眼都写着怀疑,沈韵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奴婢自幼就与父母失散,不记得本家姓氏,只是进了太医院,方便大人们使唤,随便取了‘阿真’这个名字。”

    李秋生有些纳罕:“怎么?你并不姓沈吗?”

    沈韵真使劲把头摇了摇:“奴婢自幼流离失所,不知姓氏,也不知籍贯。”

    “孤儿?”李秋生长长的哦了一声,慨然道:“一个孤儿能有入宫做医女的本事,你也算是少见。”

    有了对症的治法,李秋生加紧了脚步。才进宝华宫,便听见了阳秀公主尖锐的啼哭声。李秋生皱皱眉,迈步走了进去。

    “微臣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萧氏早已急出了一头的汗,劈头盖脸骂道:“昨日明明退了烧,晨起却又开始发热。总是反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再这样下去,小病都拖成大病了!皇上可就阳秀一个女儿,若是耽误了病情,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秋生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从乳娘手中接过阳秀公主:“回娘娘,公主是着了风寒,高热郁结在体内发散不开,以至病情反复。”

    淑妃瞥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也甭跟本宫掉书袋了,是吃药还是冰敷,你就直说吧。”

    李秋生一拱手:“回娘娘,微臣一直顾忌公主年幼,用药恐怕伤了脾胃,所以才选用冰敷之法。现在看来并不奏效。昨日微臣翻遍古籍,一夜未眠,才找到一个银针放血的古方,想来正对公主的病症。需在指尖刺上几针,放出血来便能退热。”

    沈韵真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戳穿他。

    淑妃看了看公主,凝眉道:“公主才刚两岁,本宫实在不忍心看她受这样的罪,就不能用些温和的汤药吗?”

    李秋生眉心微微一蹙:“娘娘,公主这么小,若是吃药汤引起肠胃不适,才真叫受罪呢。这银针刺血之法古来有之,其实也并没什么痛感,不信您看。”

    李秋生说着,抓过沈韵真的手腕,拈起一根银针,在她指尖胡乱刺了几下。银针拔出,沈韵真水葱似的指尖冒出几滴鲜红的血珠儿。

    淑妃将信将疑的的望着沈韵真:“不疼吗?”

    沈韵真摇摇头:“回娘娘,的确没什么知觉。”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吧。”淑妃给李秋生使了个眼色。

    李秋生抱着阳秀公主,冲沈韵真努努嘴儿:“你来。”

    “我来?”沈韵真有些诧异。

    李秋生嗯了一声,用两条有力的手臂抱住公主。

    沈韵真皱皱眉,轻柔捻起阳秀公主的小手,用一根银针微微刺了一下。婴儿皮肤滑嫩,只这一下,公主便皱起眉来,委屈巴巴的瞪着沈韵真。

    “用手挤一挤。”李秋生吩咐道。

    沈韵真一手托着帕子,在公主指尖儿上捏了一下。血珠倏忽在帕子上染了个红点儿。公主似是被挤得痛了,咧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蠢材蠢材!”淑妃心疼的扬起手,狠狠在沈韵真脸上掴了一巴掌。

    沈韵真被猝不及防的打了一巴掌,身子往珠帘方向歪去。恰时有个身影掀开了珠帘走来,沈韵真控制不住,正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沈韵真抬起头,一个平金织盘龙图案映入眼帘。

    是他?!沈韵真忙跪正身子:“奴婢该死。”

    “混账东西,连朕也敢冲撞。”

    南景霈冒火的喝了一声,坐在萧淑妃身旁,从李秋生手中接过公主,问道:“朕听说阳秀又病了,现在情形如何?”

    萧氏站起身,委屈涟涟的指了指沈韵真:“皇上,晨起阳秀又开始高热,李太医说可用古方放血之法退热,谁知这个医女笨手笨脚的,惹得阳秀啼哭不止。阳秀这么小,又在病中已经很受罪了,她这不是雪上加霜吗?皇上决不能轻饶了她!”

    南景霈怀抱着阳秀公主,淡然扫了沈韵真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朕当是谁,原来是她。”

    萧氏不解:“难道皇上认识她?”

    南景霈重重的出了一口气,道:“如何不认得?以下犯上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萧氏愣了一下,看了看沈韵真:“既然如此,皇上就更不能轻饶了。”

    南景霈目光淡淡扫过:“小小医女连朕也敢冲撞,今日若不来个小惩大诫,恐怕今后这大齐的宫里便没人会守规矩了。”

第二章 杖刑

    李秋生看了沈韵真一眼,他不知道沈韵真头一次冲撞皇帝是什么时候,但不难看得出,皇上此刻是真的动了气。www.uu234.net李秋生不想做老好人,也不准备替沈韵真求情。

    “拖出去打二十棍,叫太医院上下全都到宝华宫门前观刑。今后谁再这般不守规矩,就跟她一个下场!”

    李秋生皱皱眉,二十棍?足够让她两个月下不了床。按说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婴儿啼哭也是正常。皇上之所以要动刑,恐怕只是为了哄淑妃开心。

    李秋生转念一想,打一顿也好,叫她懂懂规矩。太医们都不提的法子她敢提,想在淑妃面前露脸?没那么容易!小医女若是治得了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宫里还要太医做什么?

    茶杯粗细的棍子重重打在沈韵真的身上,声音发闷,在场的人个个敛声屏气。听声音便知道,行刑的太监下了狠手。

    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沈韵真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她若是哭爹喊娘,反倒丢了沈家人的骨气。

    沈韵真红着眼,一声不吭。

    九,十,十一……

    李秋生不觉有些惊讶,这小医女竟然如此倔强,硬是不肯讨饶,连哭都不肯哭一声。

    十五,十六……十九,二十!

    两个太监收了手,沈韵真伏在条凳上,喉咙里一股腥甜味。

    李秋生一声冷笑,太医院的人都漠然散去,只有秋月和冬香两姐妹围了上来。

    “阿真,你还好吧?”秋月替沈韵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冬香道:“姐,阿真怕是说不出话了,咱们先扶她回去再说。”

    秋月冬香两个一左一右架住沈韵真,慢慢行走在悠长的巷道上。沈韵真紧扣住牙关,腰部以下都着了棍棒,每走一步都是火烧火燎的疼,回到房间时,沈韵真的下身已经疼得几乎麻木了。

    衣裳被血糊在伤口处,轻轻撕一点儿都痛得钻心刺骨。

    沈韵真伏在床榻上,眼圈儿血红血红的。今天这事怪不得淑妃,要怪就怪李秋生卑鄙,昏君狠辣。一个是趋利害人,一个是存心报复。若非夹在这两人当中,她也不会白白挨这么多棍棒。

    伤口处火烧一样的疼,疼的她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半晌,李秋生一挑帘拢,脸上带着傲慢的笑意:“哟,这是怎么了?”

    沈韵真含恨剜了他一眼:“李太医是来看笑话的吗?”

    李秋生呵呵一笑:“我来是告诉你,阳秀公主已经退了热,多亏你的好法子。你这顿打算是没白挨。”

    李秋生阴阳怪气,恨得沈韵真几乎呕出血来。自己好心提醒他银针放血的古方,他却把自己推到淑妃的枪头上,方才不替自己求情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来冷嘲热讽!

    沈韵真哼了一声:“我的法子?那不是李大人翻遍医书一夜未眠找出的好法子吗?”

    李秋生被呛得没话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用手点了点:“果真是个拗种,难怪连皇上都敢冲撞。依我看皇上还是太仁慈,才赏二十板子。像你这般尊卑不分的东西,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他一转身,正跟冬香撞了个满怀。冬香手里拿着给沈韵真的药,李秋生临时起意,一把将药砸翻在地,骂道:“太医院的药都是给主子们用的,你这等下贱奴婢也配用药吗?!”

    “你!”冬香胀红了脸。

    李秋生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你不是比太医懂得多吗?自己想法子治吧!俗话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别糟蹋皇上赐的一顿好打。”

    沈韵真咬咬嘴唇,房间里一片死寂。

    “现在怎么办?”冬香没了主意。

    “柜子里有酒。”沈韵真虚弱的挤出一句话。

    “什么?!”秋月和冬香同时愣住了。

    酒性烈,虽然也能消炎杀毒,活血化瘀,但浇在身上剧痛无比,她才刚受了杖刑,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别,那多疼啊。”冬香抿抿嘴唇:“你再忍耐一会儿, 等李太医走了,我就去偷点儿药回来。”

    沈韵真摇摇头:“你若是为了我去偷药,李秋生一定会借题发挥。柜子里有酒,一样能用。”沈韵真指指房间里那个不起眼的角柜:“在那儿。”

    秋月从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盛半瓶白酒:“忍着点疼。”

    沈韵真死死咬住了枕头,嗯了一声。

    冰凉的酒液滴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感钻心锥骨。沈韵真的指节攥的没了血色,冬香实在看不下去,捂住了眼睛。

    沈韵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昏厥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桌上已经掌了灯,窗外也黑透了。

    炕桌上倒扣着一个竹筐子,旁边是几个青瓷小盒儿。

    她还活着……沈韵真自嘲的苦笑一阵,南景霈,李秋生,你们想折磨死我,可是老天爷不收,还得劳烦你们再费些心思。

    “你醒了?”秋月端过油灯:“信王的药果然有奇效。”

    “信王?”

    冬香点点头:“适才有个小太监送了几盒药,说是信王赏的。”

    沈韵真心头一阵吃痛,沈家遭难,昔日的大小姐如今卑微到了尘埃里。人人都想跟沈家划清界限,唯有他对自己不离不弃。

    秋香叹了一声:“人们都说信王仁慈,果然不假。对一个医女尚有如此的怜悯之心。”

    “影霖……”沈韵真心里一痛,咬了咬嘴唇。

    信王南影霖的封地原本是富庶的吴地,偏生遭了皇帝的忌惮,被改封到北寒。北寒荒凉无比,还有蛮夷猖獗。

    自己尚在困顿当中,还不忘怜悯他人。别说是沈韵真,就是没有受过恩惠的冬香也感佩得五体投地:“信王仁义无双,真不知先帝是怎么想的,怎么不叫信王殿下继位呢?”

    秋月掩住冬香的嘴唇:“该死该死,胡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够你死十回了。”

    冬香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我说的是实话嘛。信王殿下要是皇上,才不会把亲兄弟赶到北寒去赴任呢,还催的那么急。”

    沈韵真撑起身子,扯住冬香的衣袖:“你说什么?信王殿下要去北寒了?”

第三章 嘱咐

    冬香点点头:“可不是。www.uu234.net才刚听说皇上赏了殿下许多东西,催促殿下明日启程去北寒,片刻都不许多留。”

    明天就走?

    沈韵真的眸子里闪过一阵失落。她在宫里两年,一堵朱红高墙将她和影霖横刀隔断,这两年来,能打听到的音信都是极少,现在好容易知道一点,却是他要走的消息。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儿时嬉戏的画面,翩翩公子少年郎,落花垂柳,折扇玉骨。

    “北寒可是个苦地方……”沈韵真悄悄抹去一滴眼泪。

    秋月叹了口气:“人家是王爷,北寒再苦也苦不着他。你还是顾好自己吧,这伤的可不轻呢,险些伤了筋脉。”

    老话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沈韵真却并没在床上养的太久。虽然二十棍子打的不轻,但信王送的药膏效果极佳。只一个多月,她便如往常一般生龙活虎了。

    伤好得太快,李秋生瞧着她直纳闷儿。没有药的情况下,弱质女子怎么能在短短一个月里恢复如初呢?可李秋生查过好几次,药房里的药一点儿没少的摆在那儿,的确没人偷拿。

    李秋生抓不到把柄,心里恨得慌,总想再找个茬儿整她一把。

    “阿真!把才制好的珍珠养颜粉给毓秀宫田美人送去。”李秋生喝道。

    秋月皱皱眉,这李秋生真是不安好心眼,阿真的伤势才刚好利落,他就挑了最远的毓秀宫让阿真去跑。太医院走到毓秀宫相当于绕着后宫走半圈,这是憋着坏,想看她旧伤复发?

    深秋时节的后宫,红砖碧瓦显得浓妆艳抹,墙头琉璃瓦上一层血红枫叶格外耀眼,沈韵真端着小托盘,时不时地抬头贪看一眼。

    进宫两年了,沈韵真从未如此真切的欣赏过这大齐宫苑的景致,这里一切都好,只是那个人不好。

    “沈姑娘。”

    沈韵真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屏住呼吸,这声音生僻不是熟人。沈韵真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里。

    但后面的人却匆匆追了上来:“沈姑娘留步。”

    竟是一个司珍局的小太监。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这位公公想必是认错人了,奴婢不姓沈。”

    小太监含笑道:“沈姑娘不必遮掩,奴才小顺子,是信王殿下的门人,之前的药膏就是奴才给姑娘送去的。这次来,是因为王爷有几句话要奴才转达姑娘,奴才盯了太医院很久,总算找到机会跟沈姑娘单独说话了。”

    影霖?沈韵真觉得鼻子发酸,眼眶里含了眼泪:“他的情形如何?”

    小顺子抖抖浮尘道:“殿下还好,只是惦记姑娘。殿下已找到了流放的沈太医,请姑娘放心。殿下还说,后宫是个极阴晦的地方,各种权力在这里盘根错节,人心如鬼,姑娘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

    沈韵真点点头:“我都记下了,有劳小顺公公。”

    小顺子的神情晦暗莫测,道:“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大事,劳烦姑娘细细琢磨。”

    “公公请讲。”沈韵真恬然望着他。

    小顺子腔调低沉,透着些古怪:“皇后仙逝后不久,皇上便把皇后母家那些位高权重的外戚全部闲置。三个月前,皇上又在物华山的佛寺中为沈家立了上百块无字碑。”他一手捋着浮尘的长须,审了她一眼:“姑娘冰雪聪明,想必应该能领会其中之意。”

    沈韵真眉心一蹙。

    “你的意思是……”

    “你是说,害死皇后的那味地胆,根本就是皇上自己放进去的?”

    小顺子伸手一拦:“法不传六耳,姑娘心里明白就好。”

    沈韵真踉跄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上。父亲的药方不会出错,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可她猜遍整个朝廷,也没有猜到那个真正贼人,竟然就是皇上自己!

    南景霈忌惮外戚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沈韵真万万没有想到,为了打压外戚,这个人竟然狠到连自己的发气和孩子都能杀。

    虚伪!沈韵真咬紧了牙关,恨不能立时三刻化作一杯毒酒,让南景霈命丧黄泉!

    小顺子见沈韵真的脸色变了,微微一躬身子,道:“奴才的话说完了,沈姑娘保重,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到司珍局来找奴才。”

    沈韵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小顺子的离去,她只是呆滞的站在迷踪阁外的青石路上,才刚大好的青天刹那间愁云惨淡。

    难怪自小父亲就告诫过她,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鬼,而是人心。

    一股恨意从心底里冲向脑海,倏忽间头痛欲裂,沈韵真蹲下身,死死咬住嘴唇。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南景霈手里的一步棋,沈家满门,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沈韵真攥紧了拳头,南景霈,你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会把你欠沈家的债,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沈韵真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惹得田美人老大个不乐意。田美人浑身透着一股倦怠,脸色也有点暗淡,侧身歪在一方镇枕上。

    毓秀宫的掌事宫女青罗接过沈韵真手中的托盘,也没给她好脸色。

    “美人您瞧,太医院愈发惫懒了,来得晚也就罢了,这珍珠粉还研得这么糙,纯粹是偷工减料。”

    田美人淡然扫了一眼,冷笑道:“太医院的人最会看人眉眼高低了。八成儿是看本宫不得圣宠,所以也不把本宫当正经主子看待。淑妃若病了,太医院恨不得悬着八百颗心,动辄下跪请罪。到了本宫这里,就可以敷衍了事。反正皇上半年没有进毓秀宫的大门了,本宫也没办法向皇上告状,是不是?”

    沈韵真伏身跪倒:“奴婢不敢,美人是宫里的妃嫔,那就是奴婢的主子,是天上的星星,奴婢岂敢欺主?”

    田美人骄矜的哼了一声,道:“天上的星星?那就是多一颗少一颗的无所谓了?”

    沈韵真摇摇头:“美人若是这样想,那就真要折煞奴婢了。星星再多,也是高高悬在天上,光芒夺目,奴婢们只有仰望的份儿。”

    “仰望?仰望本宫还拿这样粗粝的珍珠粉来糊弄本宫?”田美人一扬手,将桌上一罐儿珍珠粉打落。碎瓷四溅,*飞扬。

第四章 酸梅汤

    这珍珠养颜粉里掺了大量的桂花香粉,香气浓郁。顶 点 X 23 U S田美人闻见这味道,不由得身子一颤,用帕子掩住口鼻,吐出几口酸水儿。

    青罗推开沈韵真,上前扶住田美人,问道:“美人您没事儿吧?”

    田美人吐得眼眶里满是泪,青罗打开窗子散味儿,又紧忙将地上的珍珠粉收拾干净。过了好一会儿,田美人才缓过劲儿来。

    青罗端了个杯子送到田美人面前:“美人先压一压。”

    沈韵真自小学医,对味道特别敏感,尽管着味道很淡,还都被桂花香遮着,但她还是闻得出来。

    酸梅汤?!都已经入秋了,谁还喝酸梅汤呢?

    田美人喝了几口,总算是缓了过来,见沈韵真一直看着她,田美人有些不安。

    青罗呵斥道:“看什么看?懂规矩吗?”

    从田美人的毓秀宫出来,沈韵真加快了脚步。李秋生要她这个时辰来给田美人送珍珠粉,无非是想让她错过晚膳的时辰。饭这东西,多一顿少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她只是不想让李秋生的小伎俩得逞罢了。

    用过晚膳,沈韵真坐在灯下出神,细细琢磨着白天在毓秀宫见到的情形。

    “想什么呢?累了一天还不赶紧歇着?”秋月撑着被子,突然问道。

    冬香侧过身望着沈韵真笑道:“阿真最近总是发呆。”

    沈韵真抬起头道:“你们说,这个季节有梅子吗?”

    秋月笑道:“酸梅是四五月份的东西,现在都入秋了,哪儿来的梅子?”

    沈韵真目光一烁,道:“今天似乎看见树上有青果儿,我还以为那是梅子呢,怪想吃的。”

    冬香挨了枕头,闭目道:“你瞧瞧这个人啊,馋得眼睛都花了。现在是入秋,树上怎么会有梅子?恐怕只有冰库还冻着些不合时令的果子。就算是娘娘们,抬着银子去还未必能吃到呢,更别说咱们医女了。你啊,也只能在梦里吃咯。”

    没有人会为了口腹之欲费这么大的劲儿。大费周章也要换青梅,只能说明一点——她片刻也离不开这东西。

    珍珠养颜粉里虽然加了桂花香粉,但味道并不难闻。好端端的,田美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况且她脸色蜡黄,初秋时节还喝着酸梅汤……

    医者的直觉告诉她,这些都是怀孕初期的征兆,可是南景霈明明已经半年都没有进过毓秀宫的门了,这田美人又怎么会怀孕呢?

    除非……

    沈韵真勾勾唇角,田美人?有点儿意思。

    医女们都是定期去给后宫妃嫔们请平安脉的,沈韵真特意查了脉案,田美人最后一次的脉案上写得是血脉不通,脾胃失和。

    沈韵真正在出神,恰时毓秀宫的医女倩儿进来收拾药箱子。

    沈韵真笑道:“倩儿姐姐是要去毓秀宫吗?”

    倩儿点一点头。

    “听说毓秀宫的田美人最是和善,她待姐姐一定很好吧?”沈韵真问。

    倩儿凝了她一阵,似乎觉得沈韵真是个怪物,这宫里居然还有人不知道田美人素来以不得宠架子大著称。

    倩儿呵呵冷笑两声:“是,好的很。”

    “唉,真是羡慕姐姐。”沈韵真叹了口气。

    倩儿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还羡慕你能在淑妃娘娘身边当差呢。”

    沈韵真见她上套,便做出一副发愁的样子,把脉案放在一旁。

    “怎么了?”倩儿问道。

    “姐姐忘了?上次我给阳秀公主银针放血,手重了一些,惹恼了娘娘,挨了一顿打。现如今,一提去宝华宫请脉我就心惊胆战,就怕娘娘看见我心烦。”

    “哦。”倩儿犹疑了一阵,道:“要不然,我去跟院首大人说,从今往后你去请毓秀宫的脉,我去请淑妃娘娘的脉?如何?”

    沈韵真露出些欢喜的神色:“要能这样,可就多谢姐姐了。”

    倩儿扁扁嘴,难得宫里还有这样的傻子。宝华宫淑妃娘娘,那是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儿。田美人不受宠,脾气又大,居然有人上赶着跟自己换?!

    “这不算什么。”倩儿说着,把药箱递给沈韵真:“正巧呢,该是给田美人请平安脉的时候了,这次你去。”

    沈韵真接过药箱,真是正中下怀,皆大欢喜。

    沈韵真自幼学医,也是下过苦功的。不敢说疑难杂症全能治,看人孕相总不至于看错。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岂不说明有人公然给南景霈带了一顶绿帽子吗?这要是真的,沈韵真做梦都会被笑醒。

    毓秀宫今日没有熏香,空气中浮着一股子木槿花的味道。田美人穿着一身妃色衣裙,没有束丝绦,宽大的衣裳显得有些慵懒。

    “医女阿真来给田美人请平安脉。”沈韵真跪了下来。

    田美人正舀着一碗酸酪,见沈韵真进来,便用帕子擦了擦手。

    “怎么又是你?”她转念问道:“往日不都是倩儿来吗?”

    沈韵真抬头的瞬间,观了观田美人的气色,似比昨天更差,眼下还有一片鸦青,想必是昨晚没有睡好。

    “回美人的话,太医院人手不足,李太医重新做了调整,往后就是奴婢来给您请脉了。”

    田美人审了她一眼:“你行吗?”

    沈韵真谦恭一笑道:“回美人,奴婢的医术尚可。”

    “哦。”田美人没有伸手,只是仔仔细细的把沈韵真打量了一番:“你们医士不都讲望闻问切吗?你倒是看看,本宫有什么病?”

    沈韵真凝了田美人一阵,谦恭道:“回美人的话,美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血郁结,用藏红花泡水喝上两三次,也就好了。”

    田美人面上一哂,给青罗使了个眼色。

    青罗舔舔嘴唇,问道:“藏红花性寒,眼下已经入秋,岂不是要美人寒上加寒吗?”

    “红花性温,美人只管放心饮用,再说也不必喝太多。”沈韵真含笑看了青罗一眼:“昨日美人喝的酸梅汤,才是寒性的汤饮呢。这个时节还喝酸梅汤,难怪脉案上写着美人脾胃失和。”

    “什么?酸梅汤?”田美人突然被戳穿,心里一阵惊惶,下意识的问出口。

第五章 揭穿

    青罗尴尬的咳了一声,想把酸梅汤遮掩过去。m.www.uu234.net

    沈韵真也不理,只是温然跪到田美人身前,打开药匣取出腕枕和帕子。

    “让奴婢给美人把把脉吧?”

    田美人心虚已极,究竟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有数。一个多月没有来葵水,身体究竟是什么症状,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猜测。田美人咬咬嘴唇,一时不敢让沈韵真把脉。

    沈韵真比倩儿懂礼数,也更会说话。田美人能找茬儿赶走倩儿,却没有办法对付沈韵真。

    田美人的腕子缩在袖中,半晌不肯拿出来。

    沈韵真也不说话,就一直跪在田美人面前等。田美人见她实在圆滑,便给青罗使了个眼色。

    青罗从桌案上端了一碟儿荷花酥道:“自然是要把脉的,可也不急在一时,”她将荷花酥送到沈韵真眼前道:“吃吧,美人赏给你的。”

    吃人嘴短,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田美人肯拿点心给沈韵真,便是有意跟她示好。可沈韵真现在不能拿,若是拿了,自己便会沦为田美人的附庸。

    与田美人的这场博弈,她必须占据主导,这样才有对付南景霈的机会。

    沈韵真低下头:“奴婢身无寸功,不敢领受娘娘赏赐。”

    田美人凝重的望着她,不情愿的将手搁在了腕枕上。沈韵真一搭脉就知道,滑脉,田美人果然怀孕了。

    沈韵真温然收了帕子,道:“奴婢的猜测不错,美人这是气血不通,不过单靠红花泡水似乎无用。让奴婢开几服活血化瘀的药,服侍娘娘吃下,便可痊愈了。”

    沈韵真故意将“活血化瘀”几个字咬的很重。

    “活血化瘀?”田美人狐疑道。

    沈韵真点点头:“回美人,必须如此。血脉不畅很容易引发其他病变,美人千万不能小而视之。”

    沈韵真容不得田美人辩驳,雷厉风行的抓了药。田美人还来不及想出对应之策,一碗活血的汤药已经端到面前。

    田美人脸上写满了拒绝,沈韵真却视若无睹。田美人望着黑褐色的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笑的十分尴尬:“若不然,你就先回去,等药凉了,再叫青罗服侍本宫喝。”

    沈韵真垂手立在一旁,自然是不肯退去:“回美人,这药必须得趁热喝,若是放凉了,药性会散,对美人的身子没有好处。”

    田美人侧目望着碗里的药,心里敲起了小鼓。活血化瘀,这跟打胎有什么区别?若是自己喝下这药,八成会当即小产。到时候引来太医院三堂会审,自己与侍卫私通怀有杂种的事情,岂不要暴露出来?

    皇上若是知道自己给他带了顶绿帽子,岂不要扒了自己的皮?自己死了倒还是小事,要是连累了母家,罪过可就大了。

    田美人看看药,又看看沈韵真,咽了口唾沫。

    对方一定是察觉自己怀有身孕,才故意端上这样一碗药,她明知道自己不敢承认,所以才来逼迫自己。

    这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竟暗藏这样歹毒的一颗心!她非要自己死在眼前,才肯罢休吗?难道就因为昨天骂了她几句吗?

    田美人遮掩道:“本宫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气血不通的情况,你这小小的医女,能拿的准吗?若是吃坏了,本宫可饶不了你。”

    沈韵真才不怕田美人的恐吓,面不改色道:“若是美人信不过奴婢的,奴婢这就去请李太医来为美人重新诊脉抓药,李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医道高超,他的诊断想必不会出错。不知美人意下如何?”

    如何?田美人暗自咬了咬嘴唇,李秋生是淑妃的人,若是请他来把脉,可就不是一碗活血汤药这么简单了!

    自己半年没有侍寝,就是淑妃在当中搞鬼。自己已经着了淑妃的忌,私通的柄若是落在淑妃手里,那就真要满门抄斩了。

    “不必,不必了。”田美人连声说道:“李太医手上事情繁多,不必麻烦他。”

    沈韵真端起药碗,劝道:“美人,这汤药正好温热,再凉可就不能喝了。”

    田美人颤抖着接过药碗,看了看青罗,青罗救不了她,看看沈韵真,沈韵真饶不了她。田美人几乎快哭出声了,犹疑着将汤药送到唇边,终于下定决定喝上一口。

    “呯!”

    田美人手中的药碗被倏忽打落,汤药泼洒得满地都是。田美人惊愕的望着沈韵真,半天说不出话。青罗也被沈韵真吓傻了,连护主的责任都忘得精光。

    “你……”田美人望着一地狼藉,欲语又迟。

    “美人怀了身孕,怎么敢喝活血化瘀的汤药呢?”沈韵真淡然望着田美人。

    青罗瞪大了眼睛:“谁说的,你胡说八道!”

    沈韵真笑了笑:“奴婢自幼学医,美人是什么症状,奴婢看一眼便能知道,您骗不了奴婢。”

    田美人拦住了青罗,定定神,试探道:“你今天是专门冲本宫来的?”

    沈韵真目光一烁:“美人真是圣明。”

    田美人微微自矜,道:“你既是冲本宫来的,想必已经把本宫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了。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沈韵真摇摇头:“奴婢什么也不想要。”

    青罗心急:“那你这是?”

    田美人拉住青罗的袖子:“让她慢慢说。”

    沈韵真温然望着田美人:“其实昨天奴婢已经看出美人怀有身孕,只是没有点破。皇上半年没有碰过美人,那这个孩子绝不会是皇上的。”

    田美人垂下眼皮,冷然道:“那又如何?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韵真笑笑:“自然跟奴婢无关,奴婢只是好奇,美人有为这个孩子做过什么打算吗?”

    田美人皱起眉,惊诧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沈韵真垂下眼睑,淡然道:“美人想过没有?隐瞒孕情,究竟能瞒得了多久?几个月后,美人的肚子大起来,难道还能用生绢裹腹,一直藏到生产之日吗?”

    田美人咬咬嘴唇,沈韵真的确一针见血的戳中了她心底。

    “美人并非一个人,美人的身后还有母家,若是因为美人自身不检点而连累了她们,美人于心何忍?”

    沈韵真句句戳心,田美人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你是喝海水长大的吗?管的这样宽?”

第六章 绿帽

    沈韵真勾了勾唇角:“看来美人既不怕死,也不怕连累家人。顶 点 X 23 U S那奴婢就只好直言不讳的向太医院禀报了。”

    沈韵真刚一转身,便被田美人叫住。

    沈韵真含笑侧过身:“其实美人不必这样排斥奴婢,现如今能解救美人于水火之中的,唯有奴婢一人。只要美人相信奴婢,奴婢不仅能帮美人渡过难关,还能帮助美人平步青云。”

    田美人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她此刻就需要一个人能把她从提心吊胆的日子里解救出来。转念一想,又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医女,不过十七八岁,她有什么手腕?难道能比太医更强吗?

    “能躲过一劫便谢天谢地了,本宫也不奢望平步青云。”

    沈韵真迎上田美人的目光问道:“美人这话是信不过奴婢咯?”

    田美人叹口气,面上露出郁色:“你能帮本宫把这个孩子打掉而不被察觉吗?”

    沈韵真摇摇头:“太医院的药品都有一笔细账,医女抓的药每日都有人检查。一旦太医顺藤摸瓜,会对娘娘不利。”

    青罗丧气的扭过脸,嘟囔道:“连这个都做不到,还敢说大话。”

    沈韵真也不计较,只是凝着田美人:“美人何必急于落胎呢?奴婢倒是觉得,美人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皇上没有子嗣,美人若能一举生下皇子,何愁将来没有圣宠?”

    “什么?生下来?”田美人惊诧的望着沈韵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摇摇头:“这不是胡闹吗?皇上半年没有来过毓秀宫,本宫怎么能把他生下来?!”

    “不能吗?”沈韵真反问:“皇上不来毓秀宫,美人就不能主动去请皇上吗?”

    田美人凝滞了一阵:“这……”

    “美人不敢去?”沈韵真直截了当的问道。

    田美人点点头,不情愿的叹了一声:“如今淑妃独大,若是她知道本宫去招惹皇上,还不知道要如何对付本宫呢。”

    沈韵真掩口失笑,田美人觉得没面子:“你笑本宫胆小?”

    沈韵真摇摇头:“刚才奴婢要美人喝下活血汤药的时候,美人已然无所畏惧,怎么一提起淑妃,您又瞻前顾后的了?美人连死都不怕,还怕放手一搏吗?若是美人的孩子坐实了皇子的身份,您就是皇长子的母亲,母以子贵,到时候您还怕什么淑妃?”

    田美人咬咬嘴唇没有作答,显然已经动了心,半晌才道:“你的心机可不浅呢。”

    沈韵真笑道:“奴婢哪有什么心机?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帮了美人,也就是帮了奴婢。将来美人飞黄腾达了,奴婢还要仰仗美人庇佑呢。”

    田美人心里很是受用,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笑道:“算你是个明白人。本宫答应你,只要你帮本宫渡过难关,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韵真心里打起了算盘,田美人如今才一个多月,一切症状还都不大明显。若能在此时同皇上春风一度,接下来的事情,就都能顺理成章。

    南景霈啊南景霈,这顶绿帽子,你是戴定了!

    田美人的气色太差,若想一举勾起南景霈的*,还需要多下点儿工夫。

    傍晚,沈韵真又送来了新制的玫瑰露和珍珠膏,一青一白两个陶瓷小盒子。田美人打开青瓷盒子,闻了闻,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清甜,沁人心脾。

    田美人拿在手里端详一阵:“这个倒比昨天的珍珠粉好闻。”

    “这是珍珠膏,奴婢在当中加了莹肌如玉散,用茉莉花汁水和匀。味道淡雅,功效加倍。”沈韵真又拿起白瓷盒子道:“美人再看看这个玫瑰露,粉面含春,皇上会更加喜欢。”

    白瓷小盒里盛着冻子一样的软膏,晶莹透明,浮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这行吗?本宫还是没底,若皇上派其他太医来给本宫诊脉,不就露馅儿了?到时候岂不罪加一等。”田美人犹豫道。

    这一点,沈韵真早就想到了。太医们医术有限,再说喜脉本就只能诊出个大概。两个月还是三个月,谁也不敢肯定。再说,这世上还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

    沈韵真凝着她:“除了相信奴婢,美人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好吧……行与不行,都在此一举了。但愿皇上还愿意多看本宫一眼。”田美人用指甲挑起一点儿软膏,涂在了脸颊上。

    南景霈已经许久没有走过毓秀宫门前的这条路了,若非经人提醒,他几乎忘记后宫中还有个田美人。大太监东来捧着红木小托盘,直勾勾的盯着正当中田美人的绿头牌。

    “看什么看?有你看的份儿吗?”南景霈瞥了东来一眼,若无其事的拿起田美人的绿头牌看了一阵:“好像许久没见到她的绿头牌了。”

    东来应了一声:“是,自从田美人被程婕妤的猫儿抓伤了颈子,淑妃娘娘就叫人把田美人的绿头牌收了,说是叫田美人好好养伤。”

    淑妃这点儿小心思再简单不过了,一眼便能看透。南景霈淡然笑了笑:“淑妃啊,就是小心眼,顶数她最爱拈酸吃醋了。”

    东来没说话,只是憨憨的陪笑两声。

    “也不知田美人的伤好了没有。”南景霈随口说道。

    东来点点头:“回皇上话,田美人的伤早就好了,而且这半年来还勤于养生,气色也愈发好了。”

    南景霈颠了颠掌中的绿头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收了毓秀宫多少好处?嗯?这么卖命的替她说话。”

    东来咧开嘴,装傻卖乖的摇摇头:“皇上,奴才哪儿敢呐!?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收主子娘娘们的一厘银子呀!”

    南景霈凝了东来一阵,忽然一掌拍在东来胸口,东来脸色倏忽一变。南景霈的掌心正正按在一叠儿银票上,那是晨起时田美人派人送过来的好处,整整的一千两。

    “皇上……”东来的声音颤了颤。

    “哼,小太监,你这就叫欺君知道吗?再敢有下一次,当心朕砍你的脑袋。”南景霈收了手,将田美人的绿头牌扔在托盘上:“得了,也不枉费人家的一番心思,今日就去毓秀宫了。”

    东来办成了田美人安排的事,心下里一片欢喜,朗声道:“皇上有旨,摆驾毓秀宫!”

第七章 温柔乡

    毓秀宫早就在沈韵真的指挥下布置的焕然一新。www.uu234.net杯盘碗盏一律换成南景霈喜欢的梅子青釉。寝殿的帘拢都换了成了香云纱,层层铺垫,好一似烟雨朦胧。

    田美人早已薄薄的施了一层淡妆,一点朱唇似樱桃似的鲜艳欲滴。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南景霈仰着头四处观望,抬抬手道:“起来吧。”

    田美人见皇帝的目光一直在墙边的一排殷红枫树间流连,便笑道:“臣妾知道皇上喜欢枫叶如火,入秋以来,便叫宫人们一直悉心照料这些枫树,奴婢们做事很当心,想来这枫叶还看得过去。”

    南景霈点一点头:“有心了。”

    田美人唠叨半日,只得了这么一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话,顿时有点尴尬,但又不能把皇帝冷在这里,只能又陪笑道:“皇上,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去吧,臣妾为皇上略备薄酒,暖暖身子。”

    田美人引着南景霈进了寝殿。

    房中熏着淡淡的开元帏中衙香,跟房中摆放的花卉味道相冲,南景霈皱了皱眉,有点坐不住。灯烛交相辉映,一片幽黄暖色。

    酒刚刚温好,酱香醇厚,田美人端起珐琅彩酒壶,与南景霈斟了一杯。南景霈一伸手,却跟田美人的指尖撞在了一处。

    “嗯?”南景霈一走神儿的工夫,田美人已然大胆的坐进了他的怀中。

    田美人身段儿婀娜,似柔弱柳丝,在他怀中一歪,南景霈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

    “皇上,您多久没来看过臣妾了,怕是把臣妾忘了吧?”田美人说着,一手揽住了南景霈的脖子,一手捏着酒杯,将一杯热酒给南景霈灌了下去。

    房中的气味极香,薰得人头脑发昏,南景霈一把攥住了田美人的手,田美人却似个捉住不的油珠儿,一直玉手沿着他的领口伸了进去,似猫爪子挠一般,在南景霈的心头撩拨着。

    南景霈原以为自己能把持得住,后来却不知怎的,昏昏沉沉间将田美人抱上了玉榻。

    一番**过后,南景霈精疲力竭,直睡到日上三竿,连早朝的时辰都给耽误了。起身时,他大略一瞥,田美人还睡在身旁,酮体上还有明显的淤痕,身下枕得都是破碎的衣料。

    南景霈揉揉眉心,怎么?昨天晚上自己竟有这么激烈吗?一时间觉得有辱斯文,南景霈挂不住面子,在毓秀宫粗略梳洗一下,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南景霈一走,田美人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扯过一件衣裳,掩住了身体。

    “青罗,去太医院一趟,叫阿真来请平安脉。”

    沈韵真一整晚都没合眼,不知道她给皇帝精心打造的“小惊喜”究竟能不能引南景霈入套。

    听说皇帝今日未曾上朝,沈韵真有些得意,**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倘若日日如此,那就真离昏君不远了。

    田美人心情大好,还赏了沈韵真一起喝茶。田美人的颈子上还残存着深浅不一的红印儿,被黑瀑似的头发半掩着。

    “昨晚的事,若是传到了淑妃的耳朵里,怕又是一场事端。”田美人拨拨杯中悬浮的茶叶:“你弄得那些暖情的香料,该处理的,就赶快处理掉吧。若是让太医们查出来,怕你的小命难保。”

    沈韵真微微一笑:“奴婢并没给娘娘准备暖情的香料啊。”

    “哦?可昨晚皇上明明……”田美人扯了扯头发,盖住了颈子上一处红印子。

    沈韵真含笑道:“奴婢选的香料,花卉,脂粉各藏内秀,单独使用则没什么特别之处,若拼凑起来,恰是一味暖情香。太医们都是些读死了书的老古板,别说他们来查,就算是整个太医院三堂会审,也搜不出什么蛊惑圣心的证据来。淑妃纵然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是白气。”

    “做得好。”田美人一手抚上小腹:“才刚皇上叫人送了许多赏物,本宫有心赏你,所有的赏物,可着你先挑选,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睑,南景霈的赏物,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看着南景霈渐渐走上昏君的道路,最后身败名裂。

    沈韵真摇摇头:“奴婢什么也不想要。”

    “哦?”田美人挑挑眉梢。

    沈韵真一怔,隐约觉得这话透着一股子狂傲的味道,自知失言,忙改口道:“美人,奴婢没有三亲六眷,就算美人赏了奴婢,奴婢也没处花销不是?”

    田美人点一点头,这倒是实话,她摆摆手道:“罢了,先记着你这份赏,将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本宫。”田美人说着含笑将桌上一碟儿椰汁马蹄糕推倒沈韵真面前。

    皇帝临幸妃嫔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因为妃嫔而耽误早朝的,这还是大齐开国以来的头一遭。

    皇后仙逝,后宫以淑妃萧氏为首,一直面和心不合的妃嫔们今日竟为了同一宗事,齐刷刷的坐满了宝华宫的花厅。姜贤妃,苏昭仪,周昭容,徐充仪,程婕妤,无一缺席,后宫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整齐的问安礼了。

    萧氏正为皇上临幸田美人的事情恼火不已,但见田美人犯了众怒,萧氏心里便平衡了不少。

    萧氏揉揉眉心,含笑道:“今日本宫身子也不大爽利,头疼的厉害,叫各位妹妹久等了。”

    下坐的几位妃嫔面面相对,私语了一阵,萧氏故作不解的问道:“今天是怎么了,几位妹妹怎么来的这么齐?”

    姜贤妃道:“皇后仙逝,后宫的众位姐妹都以淑妃娘娘为尊,这两年,淑妃娘娘将宫中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众姐妹都是心服口服的。淑妃姐姐身体不适,我们姐妹本不该来打扰的,只是眼下有一桩事,淑妃娘娘不能不管了。”

    姜贤妃话音刚落,其他的几位妃嫔纷纷应和。

    萧氏温然笑道:“姜贤妃说了这么多,本宫还是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惹得众姐妹这样愤慨?”

    程婕妤冷笑道:“淑妃娘娘怕还不知道吧,皇上昨日去了毓秀宫,那田美人不知使了什么魅惑手段,东来叫请了三次,皇上都不肯离去,连今日的早朝也给耽搁了。”

第八章 麝香书

    苏昭仪白了一眼:“可不是,宫规在前,妃嫔侍寝不得超过一个时辰。www.uu234.net田美人魅惑圣心,寡廉鲜耻,淑妃娘娘可不能不管呐,若是留得这样的人在后宫中,岂不是败坏朝纲?”

    萧氏眸子淡淡一扫,只将腕上一串镶金珊瑚珠子拨弄两下,不痛不痒的说道:“皇上圣明烛照,想来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耽搁了朝政。宠幸田美人,怕也只是一时新鲜,各位姐妹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淑妃越是显得不在意,其他妃嫔就越生气,周昭容拧了眉心,道:“娘娘,田美人如此放肆,您要是一言不发,岂不纵得她越发的猖狂了?”

    徐充仪也难掩妒意:“先前一直推脱病着不肯见人,现在又生龙活虎的。焉知不是心存奸诈,一心想着攀上高枝儿呢?哼,才刚侍寝了一晚,就惹得皇上误了早朝。长日以往,咱们大齐的后宫中,怕是要出一位祸国殃民的妖妃了!”

    萧氏默然听着她们抱怨了许久,才正正身子,叫了宝华宫掌事宫女云夕。

    “本宫的书案上有一套经卷本的《女四书》,你拿去赏给田美人,叫她照着誊抄三遍,好好研习。不要总想着蛊惑君心,坏了宫中的风气。”

    众人面面相觑,这绵里藏针的一招的确是杀人不见血。一套四本,又要誊抄三遍,简直能把人手腕累断,想来田美人要有一阵子顾不上蛊惑皇帝了。

    田美人受了罚,众人心里的妒火稍稍平息,略坐了一会儿便都散去了。

    入夜时分,沈韵真已然换下了衣裳,洗漱过后准备歇息。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叫她,秋月抬起头问道:“是谁啊?”

    沈韵真打开门,竟是毓秀宫的青罗,沈韵真有些诧异:“青罗,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青罗满脸都是火上眉毛般的焦急,一把扯住沈韵真,附耳道:“快去毓秀宫看看吧,美人这会儿腹痛不止,再晚怕是要出事了。”

    沈韵真一惊,来不及多想,抓起外衣和药箱便急匆匆的往毓秀宫跑。

    田美人伏在床榻上,疼的直哎唷。面色惨白,额间挂着豆大的冷汗,嘴唇都咬破了。沈韵真忙从荷包里取了些艾草递给青罗:“熏艾!”

    田美人的脉象有些混乱,是动了胎气的缘故。怕人怀疑,沈韵真也不能开保胎的汤药,只好选择用熏艾这样的土法儿暂且压制。

    好在没有见红,情形不算太严重。田美人虚惊一场,好久才缓醒过来。

    沈韵真觉得奇怪,田美人身体一向很好,正午诊脉的时候,还没见胎相不稳的症状,怎么突然会动了胎气呢?

    “美人虽然身子康健,但怀有身孕,实在不易太过劳累。奴婢这些日子一向叮嘱美人,美人怎么不往心里去呢?”

    青罗凝了眉:“这可冤枉死人了,美人今天一直在房中,抄抄书罢了,也没过什么操劳的事儿啊?”

    “抄书?”沈韵真挑挑眉:“美人怎么突然想起抄书来了?”

    田美人哼了一声:“你当本宫愿意抄?还不是淑妃那个醋坛子,见不得本宫好。皇上才来了一次,她就送了那么厚的一摞子书要本宫誊抄。说什么修女德?不就是为了阻止本宫伺候皇上吗?”

    坐着抄书会抄到动胎气?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书呢?”沈韵真望向青罗。

    青罗指了指房中桌案上那摞半尺高的书卷:“喏,就在那儿。”

    沈韵真刚打开书卷,便是扑面而来一阵香气。这香味比别的不同,是上好的松烟古墨和另外一种香料混合而成。墨香味道重,沈韵真将书凑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

    青罗拧眉望向沈韵真:“怎么?这书有什么不妥吗?”

    沈韵真暗自冷笑一声,淑妃果然没安好心。

    “美人整个下午都在这里抄书吗?”沈韵真问道。

    田美人点点头:“淑妃要本宫抄书,本宫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不抄。”

    “那就难怪了。”沈韵真将书扔在桌上。

    “到底怎么回事?阿真你快说啊?”青罗急切的问道。

    沈韵真定定神:“美人动胎气的根源正正在此。”

    “什么?!”青罗和田美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爱书之人担心书籍被虫蛀,便把书写印刷所用的墨块放在麝香泡过的水中研磨,这样书卷自然就带了麝香的成分。虫豸不喜欢麝香的味道,便会自觉远离,这样一来,书就能长久的保存下来。”沈韵真捻起一折书卷:“这套书所用的墨,便是如此法炮制的。”

    青罗愕然张了张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沈韵真点点头:“麝香量少,对孕妇也算不得什么伤害。只是美人一整个下午都在抄书,吸入的太多,所以才会有腹痛的现象。”

    田美人红了眼,紧紧攥住锦被,咬紧牙关道:“好歹毒的心!”

    沈韵真定定神:“淑妃并不知道美人已有身孕,想必只是担心美人会怀上皇子,才送了这样一套书来。美人日日抄书,期间便不易有孕。美人并非皇上的心尖儿,时间一长,美人便又失宠了。”

    田美人双手捂住小腹,道:“那现在怎么办,这书是决不能继续抄下去了,否则迟早会露馅。”

    沈韵真转头凝着幽暗的桌台,道:“淑妃善妒,皇上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但那不过是小事儿。淑妃设计让其他妃子无法有孕,关系到皇室子嗣。宫规森严,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袒护淑妃。依奴婢看,这事儿不能捂着,反倒应该宣扬开,到时候看淑妃如何收场。”

    田美人点点头:“如何宣扬?”

    “奴婢听医女冬香说过,苏昭仪碰不得麝香,一碰便会起藓……美人倒是可以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苏昭仪。”沈韵真诡谲的望着田美人:“奴婢记得皇上赏了您许多奇珍异宝,就是不知道美人肯不肯舍去这些身外之物?”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全听你差派。”田美人抱住被子摆了摆手:“只要不抄这套破书,你要怎么着都成。”

第九章 宣扬

    南景霈赏赐田美人的十来样儿摆件都是番邦的贡品,平日里难得一见。www.uu234.net俗话说,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众人也顾不得田美人是什么公认的奸妃,阖宫上下除了淑妃,无一例外,全都跑去凑热闹。

    谁也没想跟田美人攀交情,只是对那些个贡品感兴趣。田美人也并不在乎这些赏物,只是想打苏昭仪的主意。因此但凡有嫔妃流露出对赏物的喜爱,她便毫不吝啬的拱手相赠,那些嫔妃们也不推辞,纷纷笑纳。

    苏昭仪转头看看田美人,这个傻女人还在乐呵呵的招待这些面和心不和的妃嫔们。苏昭仪心里不禁冷笑,难道她还真指望能用这几件赏物邀买人心吗?至少自己这一关,田美人就过不了。

    苏昭仪自小饱读诗书,自视甚高,那些翡翠宝石之类的俗物一概不入她眼。今日若不是姜贤妃拉着她来,她才不想纡尊降贵跑到毓秀宫来。苏昭仪散漫的环视一圈儿,最后把目光落在那套《女四书》上。

    这是淑妃赏的那套,她认得。苏昭仪正望着《女四书》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昭仪莫不是喜欢淑妃娘娘赐的书?奴婢拿给昭仪瞧瞧。”

    苏昭仪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经把书捧到了自己眼前。苏昭仪接过书,瞥了一眼面前的宫女:“你就是田美人身边的绿萝?”

    青罗福了福身子:“回昭仪,奴婢叫青罗。”

    “哦,宫中人多,想是本宫记错了。”苏昭仪低下头,将书随便翻了翻。苏昭仪的父亲是当朝大学士,她自幼便跟书本打交道。这书一上手便知道是精装的手抄本,价格不菲。

    “这是松烟古墨,淑妃娘娘真是娴雅之人。”她伸手摸了摸字迹:“松烟古墨写出的字,存放十年也不会褪色。”

    青罗含笑道:“若不是昭仪娘娘提点,奴婢到现在还糊涂着呢,难怪美人说着书上有一股别致的香气,原来是松烟古墨的味道。”

    苏昭仪听青罗说书上有香气,便没有防备的闻了闻。

    “这味道,似乎不是普通的松烟古墨,倒像是……”苏昭仪话还没说完,眼眸便迷离起来,脚步亦有些踉跄,青罗忙将苏昭仪扶住,但苏昭仪却似落叶一般,飘摇倒在了地上。

    “快来人呐!苏昭仪晕倒了!快去请太医!”青罗喊了起来。

    苏昭仪躺在床榻上,浑身浮起一层绯红,还有些深红色的点点,众位嫔妃围坐在苏昭仪床前望着她。田美人侧目,众人脸上半是诧异,半含笑容。

    南景霈得了信儿,匆匆赶到毓秀宫。

    伺候苏昭仪的冬香正在把脉,李秋生带着张王两位太医在寝房外等候。

    南景霈伏身去看苏昭仪:“苏昭仪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的?”

    冬香收了手,伏身跪倒在南景霈身前,道:“回皇上,昭仪自来碰不得麝香,丁点儿麝香便会让苏昭仪晕厥出藓,今日怕是无意间沾了麝香,才会如此。”

    南景霈落了座,问道:“严重吗?”

    冬香低着头道:“回皇上,很是严重,但不至于伤及性命。”

    南景霈挑挑眉:“哪儿来的麝香?”

    房间里一片默然……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田美人身上,田美人故作怯懦的站起身:“臣妾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麝香。”

    南景霈冷然哼了一声,环视着房中诸位妃嫔,冲田美人挑挑眉:“苏昭仪是在你宫里出的事,你会一点儿不知情吗?”

    田美人忙跪了下来:“臣妾真的不知道。”

    南景霈漠然望着田美人:“再不说实话,便拖出去掌嘴!”

    田美人委屈的抹抹泪珠子:“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臣妾百口莫辩呐。”

    冬香福了福身,道:“皇上,奴婢斗胆请皇上命令太医将苏昭仪碰过的东西核查一遍,有没有麝香,一查便知。这样一来,不至于冤枉了田美人,更不至于委屈了苏昭仪。”

    南景霈点点头,这个小医女说话倒是中听,他勾勾手,叫过李秋生:“带着医女跟两个太医,把苏昭仪碰过的东西检查一遍。”

    苏昭仪并没碰过什么,喝过一杯菊花茶,没有麝香,吃过一块枣泥儿龙须酥,没有麝香,读过一套《女四书》……

    冬香捧过《女四书》仔细闻了闻,不禁眉心颦蹙:“皇上,这书有问题。”

    张王两位太医接过书也闻了闻,异口同声的嚷道:“麝香?!”

    姜贤妃见状,回忆道:“皇上,方才苏昭仪正是读过这套书才晕厥的,众姐妹都看见了。”

    众人见姜贤妃发话,也顾不得才刚收了田美人的礼,纷纷应和起来,话语里多有责备田美人的意味。

    “哦?”南景霈挑挑眉,随即阴沉下脸,凝重的望着田美人:“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青罗也跪了下来,大哭冤枉。

    南景霈铁青着脸:“冤枉?人证物证具在,你们还有什么冤枉的?”

    青罗哭道:“皇上,这书原不是我家美人的,是淑妃娘娘赏下来的,这些众位娘娘都是知道的呀!”

    “淑妃赏的?”南景霈的脸色忽然变了,再看看众位嫔妃,面面相觑,虽然没有人站出来正面肯定,但从神情上来看,青罗说的是实话。

    张太医道:“皇上,这书的确有股子麝香的气味,只是被墨香盖住,不易察觉。麝香泡水研出的墨,可以防虫蛀,这法子抄印书籍也并不稀奇。”

    青罗见南景霈若有所思,便抱住田美人哭道:“皇上前些日子宠幸了美人,淑妃娘娘便赏下了这套书,美人见这书的装潢是难得的珍品,一直爱如珍宝,日日誊抄不敢懈怠。今天若不是苏昭仪喜欢,奴婢断然不敢拿给外人看的。”

    宠幸田美人过后,淑妃送了一套麝香书给田美人?南景霈就是再麻木,也知道麝香可以避孕,淑妃好端端的怎么赏了这么一套书给她?前因后果都交代清了,其用意,不难猜测。

    南景霈的火气渐渐消了,冲田美人抬抬手:“起来说话。”

    田美人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臣妾浅薄,实在不知道这书里有麝香,不然臣妾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给昭仪姐姐看呐,都是臣妾无知,害的昭仪姐姐受这样的罪。”

第十章 挑拨

    南景霈沉默了好久,站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毓秀宫。www.uu234.net

    太医院给苏昭仪喂了些压制的药物,她昏睡了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南景霈又派人用软轿把她抬回自己的寝宫去修养。妃嫔们看了一场好戏,也都累了,便一哄而散。

    傍晚时,南景霈身边的东来将麝香书给取走了,说是皇上要看。

    田美人有些纳闷,按说一白天过去,是打是罚皇上好歹得有个话,总不该一直沉默着。

    田美人按捺不住,悄悄叫青罗去跟东来打听,才知道,午后宝华宫传过话来,说淑妃病了,皇上没心情查问此事,一直在淑妃宫里陪伴呢。

    淑妃病了?田美人自然不信,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麝香书的事情败露出来,她就病了。

    皇上不予追究,田美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让青罗把沈韵真叫来陪她聊天。

    田美人倚在床榻上,闭目道:“本来皇上也是颇为震怒的,偏巧淑妃病了,皇上一心疼,竟然饶过了她。哼哼,真不知道淑妃给皇上吃了什么**药,徐娘半老的,怎么就这么勾人?说起来,她还没有阿真生的漂亮。”

    沈韵真默然,淑妃的哥哥如今镇守北藩,南景霈正是用得着他,可不得紧着淑妃宠吗?

    “也不知淑妃娘娘这是什么病,来的这么及时。”青罗白了一眼道。

    “她有什么病?她根本就没有病。”沈韵真波澜不惊的说道。

    医女在淑妃的脉案上写下的药方全都是些滋阴养颜的温和药物,若真有什么病,靠这副药,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如初?呵呵,她不过是看麝香书的事情败露,怕皇帝真治她的罪,所以来了一招装病示弱,又买通了整个儿太医院陪她演戏罢了。

    “那皇上知道吗?”田美人挑挑眉。

    一听说淑妃病了,南景霈就一副火上眉梢的焦虑相儿,才顾不得真假呢。李秋生又极会做戏,把南景霈骗的团团转。

    沈韵真摇摇头:“应该不知道。”

    田美人揪住了锦被,冷道:“真想告诉到皇上跟前儿,看她还怎么装下去。”

    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淑妃拆台,恐怕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沈韵真目光一烁:“美人已经揭穿过淑妃一次,惹得淑妃称病。若再去给淑妃难堪,只会惹皇上厌烦。与其咱们自己跟她斗,还不如让别人去跟她斗。”

    “谁?让谁去?”青罗歪过头。

    田美人凝神半晌:“苏昭仪?”

    “就是她。”沈韵真会心一笑:“麝香书这件事里,苏昭仪是最无辜受累的人,就算她闹起来,皇上也不忍心苛责。淑妃的哥哥镇守北藩,苏昭仪的娘舅也是戍边的将军,左手右手都缺不得,皇上不会厚此薄彼的。”

    秋风干燥,不养人。苏昭仪在宫里养了两日,脸上的红疹只褪了一半,半张脸都是粉扑扑的,看着像洗净的红薯皮儿。这些日子淑妃正病着,那些见风使舵的娘娘们都一窝蜂儿的扑到宝华宫去了。

    苏昭仪的赤瑶宫里成日冷冷清清,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田美人的到来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毕竟自己是在毓秀宫里出的事儿,苏昭仪对田美人还存着些怨念,吩咐人把田美人请进来,自己却窝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

    田美人伏身请了安,苏昭仪也只是抬抬手:“田妹妹起来吧。”

    “苏姐姐可好些了吗?妹妹这些日子一直挂念姐姐,特意找了老家治藓的方子,要医女炮制了给姐姐送过来。”田美人侧过身,示意沈韵真把药膏送到苏昭仪手中。

    苏昭仪打开盖子,狐疑道:“这是什么?”

    沈韵真微微一颔首道:“回娘娘,这是清凉如意芦荟珍珠膏,正适合秋日里用。”

    苏昭仪将信将疑的用指甲挑了一些,在手背匀开,手背上的患处顿时一片清凉,也不再燥热发痒了。苏昭仪面上露出舒缓的神情,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妹妹坐吧。”

    田美人看了青罗一眼,接过一折礼单送到苏昭仪手边:“姐姐再看看这个。”

    苏昭仪出身仕宦大族,奇珍异宝也见得多了,但看见这张礼单,还是忍不住惊讶。

    田美人笑笑:“知道姐姐不爱俗物,太古遗音琴一张,墨白和田玉棋一套,更有一块端砚是送给苏大人的,一柄鹿卢剑送给姐姐的娘舅。”

    对症下药果有奇效,苏昭仪果然喜欢,笑容几乎溢出:“这些个天下难寻的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难为妹妹还惦记着本宫,只是,本宫无功不受禄啊。”

    田美人露出愧色:“之前若不是妹妹贸然请各宫姐妹们来做客,姐姐也不会沾了那麝香书,更不会有这一场病。说起来这都是妹妹过失,妹妹这些日子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就想来看看姐姐,可又怕姐姐厌弃。”

    苏昭仪的笑意渐渐阴郁,将礼单搁在一旁:“这也怨不得你,淑妃赏书的时候,本宫也在场。谁知道她竟然赏了一本麝香书给你?分明是看你得了圣宠,怕你怀上龙种,妨碍了她的地位。”

    田美人颔首道:“听医女说秋藓难消,姐姐怕是有一阵子没法儿伺候皇上了,妹妹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姐姐若能这样想,妹妹心里就好过多了。”

    苏昭仪病中本来没想过这么多,但听田美人一挑唆,一下打翻了心里那杆秤。是啊,她这一病,得有多少日子见不着皇上啊?没人分享圣宠,那淑妃还不把皇上迷得七荤八素?

    田美人扯过沈韵真:“这是妹妹身边的医女阿真,最擅制些滋补养颜的药膏的,赶明儿妹妹叫阿真多制些药膏给姐姐送来,尽早让姐姐恢复如初。”

    苏昭仪看了看沈韵真,对田美人道:“有劳妹妹了。”

    苏昭仪越想越别扭,虽然麝香书是淑妃用来对付田美人的,不是针对自己。但眼下这个情形,自己确实被连累其中了。淑妃好歹也该为她的所作所为有点儿表示,谁知她却连句话都没有,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难不成这是淑妃的一石二鸟之计?难不成自己也是淑妃的算计对象?

第十一章 挑拨(2)

    “听说皇上把那套书拿走了?”苏昭仪问道。

    田美人点点头:“皇上说要看看,就让东来公公拿走了。”

    只是看看?淑妃没有表示也就罢了,连皇上都没有态度吗?

    苏昭仪皱了皱眉:“皇上没说别的?”

    田美人垂下眼,似非而是的答道:“听说淑妃娘娘病了……”

    苏昭仪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田美人看了沈韵真一眼,又道:“听阿真说,皇上急的不行,让太医院全力医治,李太医都忙活了好些日子了。”

    苏昭仪心里愈发不平衡,淑妃病了,难道自己就没在病中?自己的病也不是小事,弄不好也是要人命的。怎么皇上连半句话都没吩咐给太医院呢?

    苏昭仪望向沈韵真:“淑妃到底是什么病?”

    沈韵真看了苏昭仪一眼,显得有些怯懦,跪在苏昭仪面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苏昭仪愈发着急:“是什么病,你倒是说啊?!”

    田美人见苏昭仪真的急了,便无奈的笑了笑:“苏姐姐也别怪她,阿真不过是太医院里最底层的医女,当着这么多的人,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啊?”

    苏昭仪冲宫里侍女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沈韵真见苏昭仪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走了,才开口道:“回昭仪的话,淑妃娘娘没有病。”

    “什么?!”苏昭仪愕然:“没病?你不是在胡说吧?”

    田美人叹了口气:“苏姐姐,阿真是最老实的了,她怎么敢胡说?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查查太医院的脉案,上面写着清清楚楚的方子,都是些滋养的药。这哪里是在治病?分明是在养生嘛!”

    苏昭仪凝重的望着田美人:“这么说,她是在装病?”

    田美人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望着苏昭仪。

    苏昭仪的脸色更加难看:“皇上居然还信了?”

    田美人面色淡淡的:“我的好姐姐,皇上宠爱淑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言听计从也不是打今儿个才开始的。”

    苏昭仪的脸色渐渐铁青:“太过分了!”

    田美人见苏昭仪真的动了气,便做推心置腹状:“容妹妹说句不该说的话,姐姐脸上的藓,说到底还是跟淑妃娘娘有关系。不管怎么说,淑妃娘娘也该给姐姐一个交代,哪怕是说几句好话,送几件东西,大小是个态度。总不该像现在这样,独霸皇上的宠爱,反倒把苏姐姐晾在了一边儿。”

    苏昭仪渐渐咬住了嘴唇,田美人的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像故意挑拨,但道理总没有错。淑妃确实是过分,她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独霸皇上的宠爱,这不是公然向自己挑衅吗?

    沈韵真见状,也温温吞吞的添油加醋:“昭仪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若是着急上火,那藓反而不爱好。昭仪娘娘还是放宽心,多说五天,奴婢一定能帮娘娘消藓。”

    苏昭仪垂下头,凝着沈韵真:“小小的奴婢,你又懂得什么?说得倒是轻巧。本宫这些年一直对淑妃敬而远之,她却愈发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虽说她的位分最高,本宫只是昭仪,但本宫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岂能容得她这样作践?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到是教教本宫,如何的不生气?”

    沈韵真低着头,抑制住唇角的笑意。才刚因田美人受宠而组成的“反田美人联盟”,这么快就被她冲散了吗?这些个高位女子也太不堪一击了。

    沈韵真心里有些得意,但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

    田美人摇摇头道:“苏姐姐别怪她,她不过是个医女,一心想让姐姐脸上的藓好得快一些,并没想那么多。”

    苏昭仪重重出了口气,冷笑道:“她不过是个医女,又是为本宫着想,本宫怪她做什么?”

    苏昭仪说着抬抬手,示意沈韵真起来:“你果真能在五天之内让本宫脸上的藓消掉吗?”

    沈韵真微微低着头道:“奴婢敢保证。”

    苏昭仪柔媚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子冷意:“那好,本宫就信了你。打明儿个开始算起,若是你能在五天之内把本宫脸上的藓消去,你要什么本宫就赏你什么。可你若是做不到,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从赤瑶宫出来,田美人还有些担心,扭头问沈韵真:“你果真有把握五天之内治好苏昭仪的脸吗?”

    沈韵真微微一笑,其实出藓也不算什么大病,只是苏昭仪体质较弱,所以显得有点严重。

    “常人出藓,有个七八天都能好。奴婢是算准了日子才夸口的。”

    青罗挑挑眉:“那你刚才还说的歃血为盟一样,我还以为苏昭仪是什么疑难杂症呢。”

    “这不是为了给苏昭仪鼓鼓劲儿吗?”沈韵真看了青罗一眼:“苏昭仪可不是善类,她要是真的跟淑妃对峙起来,淑妃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到那个时候,皇上肯定会被两位妃嫔夹在当中,烦闷不已。美人怀有身孕可就是皇上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田美人笑着在沈韵真腮上掐了一把:“幸而你是个小小的医女,若你生在富贵公侯之家,做了主子娘娘,这大齐的后宫还不被你掀上天了?”

    沈韵真半是含羞道:“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有那个本事?”

    田美人摆摆手:“成了,不管怎么说,今儿这一仗,咱们算是大获全胜,后面的事情,就看苏昭仪怎么对付淑妃了。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回太医院去吧。”

    沈韵真住了足,望着田美人的背影默默思忖。苏昭仪跟淑妃斗气,就等于苏家跟萧家斗气。一南一北两处边关要塞,南景霈自然是谁也惹不起的。想到这儿,沈韵真忍不住吃吃的笑出声。

    如果南景霈的朝廷乱了,拥戴信王影霖的一股势力就能趁机而起。想到南景霈很快就会被逼的手忙脚乱,沈韵真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拿沈家当政斗的牺牲品,就活该遭到沈家人的报复。

    沈韵真紧跑了几步,回到太医院的时候,正好是晚膳的时间。

    医女的晚饭很简单,只是一碗菜汤煮出来的面,上面铺着几根青菜,还有星点儿蛋碎。医女们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面,谁也不说话。

    这面分量很足,但不好吃,没什么油腥,吃得刮肠子。人们都以为进宫是见幸福的事,山珍海味天下珍馐都在宫里,可谁又知道这宫女医女的生活有多清苦?

    “阿真!”窗外有人叫了一声。

第十二章 算账

    众人抬起头来,真是吃饭也不得消停!

    “阿真,叫你的。”倩儿说着,又闷头吃饭。

    沈韵真放下碗,出了门:“李太医?您怎么来了?”

    李秋生黑着一张脸,顺手将一件太医官服扔到了沈韵真的手中。

    沈韵真一愣:“您这是?”

    李秋生冷道:“把这衣裳洗了,明日本官还要去拜见淑妃娘娘呢。”

    洗衣服?沈韵真挑挑眉,这似乎不是医女的职责:“李太医,您没弄错吧?这儿是太医院,不是浣衣局,奴婢是医女,不是您家里的丫鬟,奴婢给您洗衣裳,这似乎不妥吧?”

    李秋生背过手:“哪儿那么多废话?进宫做奴婢,就是最下贱的种,叫你给本大人洗衣裳是抬举你,别不识相!”

    李秋生嘴里喷着酒气,但还不至于太醉。他骂完,似乎觉得不解气,又重重推搡了沈韵真一把,将手指到沈韵真脸上:“洗的干净些,若是有什么差错,当心本大人禀报皇上,把你赶出宫去。”

    李秋生摇摇晃晃的出了太医院,留下沈韵真一个人抱着衣服站在月下。

    秋月闻声走出来,看看沈韵真道:“这个李太医越来越过分了,医女就不是人吗?当了芝麻大的官,就作践起人来了。”

    沈韵真目光一烁,望着手中的官服。呵呵,这太医院院首的官服,她从前也不是没洗过,不过,那是为了尽孝道,替自己的父亲浣洗。李秋生又是个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卑鄙小人,他也配让我沈韵真洗衣服?

    冬香也走出来,见沈韵真拿着衣服,一把抓起扔在地上:“别管他,谁听说过医女要给太医洗衣裳的?没这个道理,宫里上千奴婢是伺候皇上的,又不是伺候他李秋生的。这事儿他理亏,我就不信他真敢告诉到皇上面前去。”

    沈韵真沉默一阵,走下台阶,将李秋生的衣裳捡了起来。

    “阿真,你还真的要洗啊?”冬香扁扁嘴:“你不搭理他不就行了,他肯定不敢告!”

    沈韵真转头进杂房端了盆子和皂角搓衣板出来:“秋月,冬香,你们今天早点儿睡吧,不用管我。我洗好了衣裳再睡。”

    冬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把沈韵真望着,沈韵真扭过头,眸子里却透出一股冷厉。

    李秋生,这世上没人可以作践我沈韵真,别说是你,就连南景霈都不可以。之前的旧账还没跟你算,你自己又送上门来,那好啊,新账旧账咱们一次算清。

    沈韵真用皂角泡了李秋生的衣裳,自己偷偷溜去了毓秀宫。

    青罗打着呵欠把沈韵真拉到一旁:“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沈韵真低声道:“帮我捞一条金鱼,回头再给你解释。”

    青罗急着睡觉,便把田美人养的小金鱼捞了一条给她。用手帕兜着田美人的金鱼回到了太医院,沈韵真使坏的心几乎要从眉眼溢出来。

    三两下洗净了李秋生的衣裳,用小木槌把田美人的金鱼捣了个稀碎,用帕子兜着,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无色的汁液蹭在了官服的下摆一圈儿。又用香粉在上半身掸了掸,遮遮下半身的味道。

    做好一切后,沈韵真挖了个小坑,把金鱼就地埋了,将衣裳晾在了衣架上。

    五更时,李秋生回到了太医院,一夜不见,他似乎是醒了酒,脚步也稳健了不少。

    沈韵真将洗好的官府送到李秋生面前时,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

    李秋生展开官服查看了一番,确实洗的很干净,李秋生傲然冷笑一声:“贱婢做起伺候人的活,也算是得心应手嘛。”

    冬香应声道:“可不是吗,贱婢洗的衣裳是从里往外透着一股子贱气。”

    这话捧得不错,李秋生半是赞许的看了冬香一眼,将官服穿在身上。

    冬香白了一眼,低声道:“浑身贱气。”

    李秋生没察觉,穿着沈韵真新洗的衣裳照旧去宝华宫给淑妃请脉。

    淑妃装病的第三日仍旧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热毛巾,放着床帘不肯见人。李秋生掸掸衣裳,跪在了淑妃面前:“微臣李秋生来给淑妃娘娘请脉。”

    淑妃宫里两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将幔帐掀开一点儿,露出淑妃的一只手。李秋生半合眼睛妆模作样的诊脉,琢磨着今天给淑妃编出点儿什么病症来。

    淑妃房中趴着一只肥硕的碧眼猫儿,雪白的毛发蓬松如雪。

    往日李秋生来诊脉的时候,也都见到过这只猫,一直都乖巧的很,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对他似乎充满敌意,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发出很不友好的叫声。甚至还半撅起身子,做出一副要扑人的架势。

    淑妃听见这猫儿的叫声不对,便道:“云夕,把雪球抱出去。”

    云夕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伸手,那猫儿就一个箭步扑了出去,正正扑在李秋生的袍子上。李秋生下意识的起身躲避,谁知他越躲,那猫儿就越往身上窜,似乎对他的下半身十分感兴趣,还亮出了尖锐的小爪子。

    李秋生一乱,也把淑妃给吓了一跳。慌乱间掀开幔帐查看情况,恰时那猫儿一跃上床,正踩在淑妃手腕上,淑妃惊惶的一缩手,锋利的猫爪子竟在她的腕子上留下了三道不浅的血印子!

    这猫儿平时被惯坏了,性子野的很。云夕抓过鸡毛掸子去唬它,它也不怕,一直抓着李秋生不肯放,李秋生的官服被挠了个七零八落。连扣子都挠坏了。

    上蹿下跳的折腾了好一会儿,云夕才把雪球儿赶出了寝殿。

    李秋生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忽的听云夕嚷了一声:“娘娘,您的手!”

    若只是惊吓了淑妃,李秋生磕几个头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如此显眼的三道伤口!淑妃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脸蛋和纤纤玉手,这样深的三道伤,不留疤痕才怪呢!李秋生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

    怕归怕,李秋生到底还是个太医,治病救人乃是本能。他一步窜起来:“微臣该死,微臣死罪!娘娘,让微臣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血珠儿沿着淑妃的手腕往下滴,腕子钻心的疼。

    云夕一把搡开李秋生:“要死要死,还不把这没用的东西打出去?!”

第十三章 以牙还牙

    几个宫女推推搡搡的把李秋生赶出了寝殿,又另派人去太医院请了张太医过来处理伤口。顶 点 X 23 U S

    李秋生立在寝殿外,半弓着身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秋风吹得透骨寒,李秋生抬袖擦去额角的冷汗,心里默默念着菩萨经。

    南景霈得了信儿,匆匆赶过来,见李秋生站在外面,不觉露出些凌厉的神色。李秋生打了个寒颤,俯下身:“微臣给皇上请安。”

    南景霈冷言冷语:“滚进来。”

    淑妃坐在床榻上,裹着锦被哭的梨花带雨。南景霈见状,心疼不已,上前一把搂在怀里,顺手去拉淑妃的手腕。淑妃抽回手,倒是引得南景霈悬心:“让朕看看伤口。”

    淑妃抹了一把眼泪儿,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让皇上担心了。”

    南景霈叹了一声,在她肩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慰。

    云夕见李秋生跟进来跪着,便黑了脸,道:“皇上,这都怪李太医,雪球儿一向是很乖巧的,今日不知怎的,李太医一来,那猫儿就疯了,追着撕打,也不知李太医捣的什么鬼。”

    李秋生快哭了,他能捣的什么鬼啊?他自己都是个受害者好不好?李秋生一边跪着,一边死死扯住自己半开的官服。

    南景霈见他这副狼狈态,哼了一声:“真难为你,都这样了,还护着官体。”

    张太医侧目瞥了李秋生一眼,听皇上的讽刺口气,今天断断乎是饶不过李秋生,自己可别在这儿碍眼,要是吃了李秋生的瓜落可不划算。

    张太医俯下身:“皇上,娘娘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了,微臣先行告退。”

    南景霈摆摆手,张太医便如愿的离开了宝华宫。

    李秋生恨得牙根儿痒痒,这帮不讲义气的东西!也不说帮自己求求情,难道一个个儿的都盼着自己死吗?

    南景霈见李秋生歪头往门外看,便抬起靴子踢了踢李秋生的脸:“看什么呢?”

    李秋生忙跪正身子:“微臣不敢!”

    南景霈看了淑妃一眼,冷道:“朕记得前阵子太医院那个叫阿真的医女冲撞了淑妃,朕命人打了她二十板子,今儿也来个如法炮制如何?”

    李秋生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自己是个爷们儿,二十板子还是撑得住的。

    谁知南景霈话锋一转,又道:“就把李秋生打四十板子,以儆效尤。让整个儿太医院一通观刑,看看今后谁还敢这般不当心!”

    四十?李秋生一惊,四十板子可就要人命了,弄不好就会落下残疾。李秋生已然察觉是沈韵真在他的官服上动了手脚,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中了招。

    李秋生一激动,便想把沈韵真洗衣服做手脚的事情说出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话不能说!

    医女不是浣衣局的宫女,没有伺候太医洗衣服的责任,若是禀报了皇上,不仅不能拉沈韵真下水,反而还会给自己加上一条妄自尊大,欺君罔上的罪名。

    李秋生咬紧了牙关,阿真呐阿真,你给我好好等着,等老子熬过了这四十板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李秋生被拖出了宝华宫,亦如沈韵真挨打的那一次,两个太监手持十来斤重的大板子,左右开弓。李秋生没有赌气的成分,挨了打就哭爹喊娘的惨叫起来。叫的南景霈心烦,一招手,又让东来给他加了十大板。

    李秋生是被四个太监抬死狗似的抬回太医院的,扔在一间空房的床上,他手下的几个太医拿了上好的金创药个保心丹给他外敷内用。

    趁太医院里忙乱,沈韵真悄悄掀开帘子往里瞥了一眼。

    王太医一把将沈韵真推了出来:“看什么看?你去告诉其他医女,不要懈怠差事,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沈韵真挑挑眉,试探道:“院首伤的重吗?”

    王太医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苦笑两声:“你说伤的重不重?那可叫五十大板,搞不好以后就得落下个残疾。”

    王太医一挑帘拢,进房里去照顾李秋生。留下沈韵真一个人强压着心里的笑意。跛脚的李太医,哈哈,铁拐李吗?

    五十大板,这一切可要归功于淑妃宫中的雪球,还有田美人的那条小金鱼儿。

    半晌,王太医又挑开帘拢,将一套撕得破碎还沾了血的官服塞到沈韵真手中:“去把这东西处理掉。”

    沈韵真抱着李秋生的官服慢慢往茶房走。

    茶房里冬香正用火筷子扒拉着炭火,炉子上,李秋生的退烧药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泡。

    沈韵真走进来:“哟,今儿怎么是你在茶房当值?”

    冬香嗨了一声:“今天的新鲜事儿多了,也不差我一个。”她说着一抬头,看见沈韵真手中的官服,冬香站起身:“这是李太医的官服吗?”

    她将李秋生的官服拿在手中,抖搂开来,上面满是血迹。冬香摇摇头:“哎呦,咱们李太医今天可真是露脸露大发了,大齐开国以来,除了一位沈院首被抄家以外,再就属咱们李太医了,杖刑五十大板,真是好大的体面!

    沈韵真听见沈院首抄家几个字,心里一阵刺痛,默然没有说话。

    冬香似乎没有察觉到沈韵真面上的阴郁,只是好奇道:“你说淑妃娘娘的猫儿一向乖巧,怎么今天学会扑人了?还专门扑李太医?难不成这猫儿还喜欢药材气味吗?这猫儿不都是喜欢鱼的吗?”

    冬香说着,忽然怔了一下,目光慢慢转到沈韵真脸上:“这套衣裳……不是你洗的吗?”

    沈韵真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你问我?我还不知道该问谁呢!宫里的奴婢几年都碰不着一点儿鱼腥儿?我身上又没有鱼腥味,再说,我还给这衣裳扑了香粉呢。这香粉总不是鱼腥味儿的吧?”

    冬香点点头:“这倒也是。”

    沈韵真心里松了一口气,拿过李太医的衣裳道:“王太医说把这衣裳处理掉,也不知是怎么个处理法儿。”

    冬香笑道:“这还不简单?”她说着,顺手把破衣裳扔进了火盆儿里,又把火盆儿踢到了茶房外。

第十四章 苏昭仪

    火苗一窜一窜的,随风飘摇,时不时落下几片黑色的灰尘。www.uu234.net沈韵真背对着冬香,努力克制自己上翘的嘴角。烧了更好,死无对证。没有证据,李秋生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是自己用一条鱼害了他。

    沈韵真看了冬香一眼,转身去茶房里翻花茶:“苏昭仪的脸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你昨儿写的那两个方子,我照着调了两盒,已经给昭仪送了过去,昭仪说你上次送的那个清凉膏子好用,叫你再制几盒呢。”冬香用厚毛巾提起了紫砂壶,倒了一碗儿药,滤出药渣。

    沈韵真应了一声,又问道:“这是给李太医的药?”

    冬香点点头:“我不管你了,我先把药给送过去,几位大人急着用。”

    冬香走出茶房,沈韵真望着一锅滚烫的药,眸子里透着一股子阴沉。

    田美人的胎相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公布,在这之前,自己还是没有靠山的。若是李秋生伤好的太快,一定还会找自己的麻烦。沈韵真转身悄悄拿了一片儿厚实的姜干,用手捏着,泡进了汤药里,待姜片泡发了,再挤出些汁水来。

    隐隐听见茶房外有脚步声,沈韵真收了手,把姜片扔进了自己的杯中,又倒了一碗热水,若无其事的喝着。

    回来的还是冬香,只是苦着一张脸。

    “干嘛哭丧着脸?”沈韵真问道。

    冬香摆摆手:“别提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太医逞得比主子娘娘还尊贵,嫌药热,不肯喝,还说我要毒死他,好好一碗药给扣在了地上。”

    “才刚挨了打,肯定是憋气窝火。砸就砸了,反正太医院也不缺这一碗药,只是辛苦你,还得再送上一碗。”沈韵真笑着端过紫砂壶,又滤出一碗药汤来。

    冬香扁扁嘴:“他可快点儿伤愈吧,不然还得成天伺候他,跟养大爷一样。”

    沈韵真暗暗发笑,伤愈?每日一片儿生姜,没有三两个月他是别想好了。

    李秋生一负伤,太医院里着实平静了一阵。李秋生养伤的日子里,沈韵真便一心一意的治疗苏昭仪的脸。

    连敷了五天清凉如意膏,苏昭仪的脸颊已然恢复如初,似乎比先前还要白嫩。

    苏昭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觉有些惊愕,继而有些傲然。扭转头来,问沈韵真:“你说说看,本宫的容貌跟淑妃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沈韵真微微一躬身:“自然是昭仪娘娘年轻貌美,姿容胜雪。”

    苏昭仪抚上自己温软的脸颊:“你说,皇上喜欢本宫这张脸吗?”

    “娘娘国色天香,皇上自然会喜欢。”沈韵真垂下眼眸,话锋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苏昭仪放下妆镜,泠然望着她。

    沈韵真微微一低头:“奴婢记得《牡丹亭》里有句唱词儿: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

    苏昭仪瞥了沈韵真一眼:“这话什么意思?”

    “皇上若是‘不到园里’,娘娘这倾城的容色,又给谁看呢?”沈韵真顿了顿:“奴婢听说……皇上今晚要陪淑妃娘娘过重阳。”

    苏昭仪哼了一声:“田美人还说你老师,依本宫看,你精明着呢。”

    苏昭仪扬起手,水葱儿似的指甲轻轻滑过面庞:“皇上去宝华宫,御花园是必经之路,本宫已经买通了东来公公,给皇上引条好道儿。”她瞥了沈韵真一眼:“等着瞧吧,今儿个不光皇上要“到那园里”,本宫也要到那园里。”

    苏昭仪伸手在沈韵真鼻尖儿上点了一下:“小猴崽子,陪本宫挑件合适的衣裳去”

    沈韵真低眉顺目的跟在苏昭仪身后,心里很是激动。苏昭仪不愧是世家小姐,一出手就是正面扛。淑妃若知道皇上半路被苏昭仪截走了,恐怕会气的跳脚。沈韵真抿抿嘴,她已经等不及要看好戏了。

    苏昭仪择了一套水云碧色香云纱衣裳,黑瀑似的秀发梳做一个惊鹄髻,并不多着首饰,只取了三对儿帝王绿翡翠珠簪,发心带一只浅碧色纱堆的宫花儿,白皙的颈子上系一块姜华玉,腰间一条墨绿色鸳鸯宫绦,绣履倩碧合粉。

    将近傍晚,日头还西斜未落,苏昭仪便已坐在御花园的花序亭中静候。生怕出错,苏昭仪悄悄叫人给东来公公塞了两千两银子和两块西瓜碧玺原石,叫他千万把皇上引到这条路上来。

    南景霈忙了一天的政务腰酸背痛,便想在御花园里走走,舒活舒活筋骨,稍后再陪淑妃过重阳。却不知已经有人在这里布了**阵,等他上钩。

    南景霈背着手从御花园假山旁的青石路上走过,月影若隐若现,叫人琢磨不透,隐约透过清脆竹林,还能听见阵阵歌声。

    南景霈住了足,问东来:“好像有人在唱歌?”

    东来早知道唱歌的是谁,便装模做样的支棱着耳朵听了听:“皇上,奴才什么也没听见呐?”

    南景霈四下望望:“是有人唱歌。”

    南景霈循着歌声走了一阵,穿过竹林,又觉得那歌声离他远了。好似隔着水音儿,清凌凌,搔得人心里痒痒。

    “是有人在唱歌,还有笛音儿应和呢。”南景霈嘀咕道。

    东来望望他,假意道:“皇上,咱们还是赶紧去宝华宫吧,淑妃娘娘还等着呢。”

    月影朦胧,竹枝摇曳,水光淡淡,一派冲淡宁静,此间有人踏歌,循声略美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南景霈起了略美之心,也没心情赴淑妃的宴了,摆摆手道:“你去宝华宫传旨,叫淑妃等一会儿,就说朕还有公务要忙。”

    东来应了一声,嘱咐小太监去宝华宫传旨,自己则引着南景霈渐渐的往苏昭仪所在的花序亭去:“皇上,声音好想在那边。”

    此时月色将沉,只见假山光影嶙峋,飞檐亭间有美人独坐的身影。南景霈有些醉了,款款走上前去。美人似还没有察觉,悠然唱着小曲儿。

    “告诉朕,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来了!苏昭仪心里一颤,却故作张皇失措的愣了半天,起身跪倒在花序亭中:“臣妾不知道皇上在此,怠慢了圣驾,皇上勿怪。”

    南景霈一伸手,将苏昭仪拉了起来,温然笑道:“你唱的是什么?”

第十五章 相争

    苏昭仪半是含羞,道:“回皇上,那不过是臣妾家乡的小曲儿。顶 点 X 23 U S”

    “小曲儿?”南景霈挑挑眉,将脸颊凑得近了些:“那你告诉朕,秋云戏婵娟,我心却忧然,你忧的是什么?”

    忧的是,良人难顾盼,转眼红颜老。

    苏昭仪面上绯红,抿抿嘴唇:“臣妾只是随便唱的,皇上也不必细思。”

    南景霈抬头望望:“你的赤瑶宫就在附近,也不请朕进去坐坐吗?”

    苏昭仪欲迎还拒,忸怩道:“臣妾……”

    南景霈笑了笑:“看来苏昭仪并不欢迎朕呐?”说着他绕过苏昭仪走了几步,苏昭仪忙转身捉住了南景霈的衣袖,脱口而出:“皇上别走……”

    南景霈眉眼中笑意满盈,转身问苏昭仪:“怎么?又不请朕进去,又不让朕走?”

    苏昭仪面上一片绯红,徐徐低下头:“皇上,臣妾为皇上备下了上好的茱萸酒,不知道皇上能不能赏臣妾一个面子。”

    南景霈伸手一揽,便将苏昭仪揽进了怀。东来见南景霈改换了方向,勾勾唇角,又嘱咐几个小太监:“还不快跟上。”

    南景霈满眼的苏昭仪,还没喝酒就先醉了一半,扭头便把淑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淑妃正抱着阳秀公主坐在花厅里等南景霈,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皇上御驾。阳秀公主饿得哇哇直哭,淑妃皱皱眉,叫过云夕:“你去打听打听,怎么皇上还没来,会不会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云夕还没走出宝华宫,便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过来:“不好了,淑妃娘娘不好了。”

    淑妃凝着眉:“出了什么事儿?”

    小太监喘息不定,跪在淑妃面前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在御花园的花序亭被苏昭仪截走了!”

    “什么!?”淑妃忽的站起身:“不是说苏昭仪的脸一直都没好吗?她怎么能?”

    小太监把脑袋摇晃的拨浪鼓似的:“娘娘,咱们怕是被骗了,苏昭仪的脸早就好了。苏昭仪一早就给东来公公送了两千两银子,是她叫东来公公把皇上引到花序亭的。”

    淑妃的脸庞有些变形,紧紧咬住牙关,掌心紧紧抓着的一枝茱萸捏的稀烂:“贱人!竟敢公然跟本宫叫板,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云夕也满脸气愤:“苏昭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日竟然咬起人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我们主子作对!”云夕一转身,对淑妃道:“娘娘,当务之急是赶紧把皇上请回来啊!若是让那苏昭仪狐媚惑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要请皇上回来,总得有个理由吧?

    淑妃拧着眉,一双狠厉的眼珠在眶子里转了几圈儿,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阳秀公主的身上。淑妃一咬牙,捻起小银勺,舀了几匙茱萸酒,送进了阳秀公主的口中。

    “娘娘?!”云夕惊叫道:“这……”

    “嚷嚷什么?”淑妃定定神儿:“去请皇上来,就说阳秀中邪了。”

    云夕愣了愣,阳秀公主这小小的年纪,怎么能喝酒呢?就这一愣神儿的工夫,淑妃便又恼了:“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云夕应了一声,急慌忙到赤瑶宫传信儿。

    南景霈同苏昭仪正脸对脸坐着饮酒,暮色渐浓,寝殿里上了灯,空气中弥漫着崖香淡雅的气味。忽然听见殿外有人叩门,东来的声音有些低沉:“皇上,云夕来了。”

    南景霈放下珐琅彩酒杯,皱皱眉:“谁?”

    东来半个身子欠进寝殿:“皇上,宝华宫的掌事宫女云夕。”

    苏昭仪面上波澜不惊,也慢慢放下酒杯。

    “什么事?”南景霈略一侧目。

    “说是阳秀公主中邪了,请皇上过去看看。”

    “中邪?!”南景霈愕然扭过身。

    东来跪到南景霈身前:“回皇上,听云夕说,今日傍晚,阳秀公主突然昏迷,任人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淑妃娘娘请皇上去一趟……”

    良辰美景,珍馐佳酿一时间索然无味。南景霈有些坐不住,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或许是淑妃的小心思,但阳秀的确体弱,他这个做父皇的实在不能不担心。

    苏昭仪心里虽然恼火,面上却是关切:“公主体弱,皇上还是过去看看吧。”

    南景霈看了苏昭仪一眼。她这样说,的确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儿下。南景霈便点一点头,起身道:“那朕过去瞧瞧,你好生歇着。”

    苏昭仪隔着窗,见南景霈出了赤瑶宫的大门,脸色愈渐阴沉下来。

    銮驾急匆匆的赶往宝华宫,才进大门,便能看见太医们的身影在窗前辗转,寝殿里传出哀哀的哭声,南景霈心下一沉,迈步进了寝殿。

    阳秀公主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什么病态,但不论旁人怎么叫,她都闭目酣睡,似被人施法困住一般。

    南景霈见来人是太医院院判王品堂,便扭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一直都不醒?”

    王太医低着头沉吟半晌,道:“回皇上的话,公主没有病,看症状,可能是中邪。”

    “胡说八道,”南景霈自是不信,眉心紧蹙,凝着王太医:“若这些虚妄之说也能轻信,朕还养着你们这群太医做什么?”

    沈韵真同太医院的几个医女一并跪在帘幕外,虽看不清南景霈的脸,但从语气可以听得出,他是真的急了。

    王太医默然无话,淑妃哭的便更加哀戚。

    “就连丁点儿办法也没有吗?”南景霈揉揉眉心。

    “回皇上,微臣医术浅薄,若是李太医在,或可让公主转危为安,但微臣……”王品堂的话戛然而止。

    “滚。”南景霈的声音冷的像冰。

    王品堂早就想滚了,宝华宫是个是非之地,淑妃是个叵测之人。他又不是李秋生,可以陪着淑妃演苦肉计。

    王品堂一走,太医院的医女们也鱼贯退了出去。

    “大人。”沈韵真轻轻的叫了一声。

    王品堂扭过头:“什么事?”

    沈韵真微微一躬身子:“毓秀宫田美人今晨传过话来,叫奴婢晚上去一趟。”

    “嗯。”王品堂微微一点头。

    沈韵真转过身,却默默的往苏昭仪的赤瑶宫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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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医女介绍: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入宫门卑如草, 国医沈家一夜败落, 昔日大小姐失了荣光, 她不做仇人的妻,宁做命如草芥的医女。 跌到尘埃里,没了退路,唯有向前。 帮助妃嫔绿了皇帝,挑拨六宫不和, 四两拨千斤,六宫粉黛尽失色。 她在帮助皇帝成为昏君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人挡杀人,佛挡*……皇家小医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家小医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