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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晾晾     夫人万岁txt下载     夫人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4章 冷暖自知(二更)

    “姑娘,姑娘咱们回去吧。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司马府里,葵儿扶着冯宜站在冯茂的屋外,不停的哀求着。

    自打冯宜听说了程岐被押解官府待斩的事情,就一直跪在冯茂的屋外不起,要他帮帮程家,帮帮程岚。

    “姑娘,这都一天了,老爷也是无能为力啊。”葵儿哽咽着。

    冯宜跪的笔直,重复道:“爹,求求您救救程岐。”

    “姑娘。”

    葵儿终于也哭着跪倒,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咱们别跪了,您这样再跪下去,膝盖可是要跪伤的啊。”

    冯宜充耳不闻:“你别管我。”

    “姑娘,您傻不傻啊。”葵儿道,“就因为程岚求您帮忙,您便这样为了他家跪了一下午,这不值得啊。”

    “你别说了。”冯宜面无表情,“这些都是我愿意为秋白做的。”

    “小宜!”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位雍容妇人从里面跑出来,迎面给她披了条厚绒毯保暖,正是冯茂发妻秦氏。

    “夫人。”葵儿松了口气,忙将冯宜扶起来。

    “娘。”

    冯宜被秦氏握住手,秋末的风吹得她脸色苍白:“女儿求您,您就劝劝爹,让他去找葛使君,帮帮程家。”

    冯宜向来是两口子的掌上明珠,素日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呆呆跪了一下午,宛若在秦氏身上割块肉。

    “我的傻姑娘。”秦氏搂着她,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冯宜眼眶泛红,“别叫程岐死了,那样秋白哥会和我越来越生分的,我好容易把沈鹿从她身边赶走。”

    “你就别想着程岚了。”

    房门口,稳若泰山的冯茂终于现身,只是一开口,就迎面浇了自家女儿一盆冷水:“葵儿,扶大小姐回房休息。”

    冯宜身形微晃,不肯放弃:“爹……爹算女儿求您了,女儿长这么大从未求过您任何事……就这……就这一次。”

    “老爷!”

    秦氏也簌簌落泪:“您快别说了!”

    冯茂不理妻子,只对冯宜说道:“小宜,从小到大,爹也什么事情都纵着你。”话锋一转,“若你心甘情愿嫁去辽丰,爹就答应你去找葛使君求情,如何?”

    冯宜眼眶里的泪一下子悬住:“什么?”

    她不能嫁去辽丰,若是嫁给了曹使君,那她今日之举,还有什么意义吗?

    依旧不能和程岚共结连理,只不过是替在程岐求情,仅此而已。

    “不愿意就回去休息!”

    冯茂皱眉转身入内。

    “你今夜这般为他,程岚必定会知道的。”

    他扔下这句话,屋门也砰的合上了。

    葵儿一愣,总觉的老爷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明白。

    冯宜却懂,爹是在说她做戏,也把此举看穿了。

    谁人心里不清楚,程岐的命根本留不住的,冯宜垂眸疲惫,她扪心自问,的确也是想用此举感动程岚。

    “葵儿,娘。”

    冯宜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深呼了口气:“回去了。”

    葵儿忙道:“是。”

    秦氏见女儿这般,也叹了口气:“小宜,别和你爹作对。”摇了摇头,“后天初十,程岐只能听天由命了。”

    …

    “府里面怎么样了?”

    隔着那牢门的窗口,程岐还是这句话。

    不同的是,对面的人从程衍变成了程岱,那少年个头稍低,从窗口看出去,不见面容。

    “祖母还没醒,舅舅今早到了,也是一筹莫展。”

    程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宗玉哥去辽丰找人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听说大哥还去求了冯宜,那人也被她爹好一顿骂。”

    “冯宜求了又有什么用?”

    后方的干草堆里,细辛端着碗说。

    “明天就是初十了。”青黛瞧着地上的好菜好饭,“这是给咱们的送行饭吧。”拿起筷子,又觉得食之无味。

    细辛只当没听见,小声道:“现在这种情况,就连葛使君都避之不及,冯茂一个锡平司马定更不敢出头。”

    青黛这几天已经平静了不少,叹了口气,用筷子戳着碗里用猪油炒的香喷喷的饭:“现在……也就只有皇上能救咱们了。”

    程岐听到,没有回头。

    现在,正是皇上想杀她,以此灭程家复起之机。

    期盼杀人者救人?

    也就只有青黛这般天真的人才会去想了。

    “姐。”

    程岱抬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现在便明白了。”他不断的冷哼,“从前那些巴结着咱们程家的,如今皆退避三舍,生怕被此事牵连进去,就连二房和三房都指不上。”

    程岐苦笑,从窗口伸出手费力的想揉揉他的头。

    一个还不满十三岁的孩子,便活得这样为难和疲惫,反观同龄人青黛,程岱还真算是少年老成,小小的孩子,被现实揠苗长大。

    “我都说了。”她道,“不用救我。”

    ‘啪!’

    程岐的手被那少年一把打开,程岱眼底冷凝:“我会救你。”

    说罢,转身就走了。

    程岐想要叫住他,却又知道没用。

    前天晚上是程衍,今天是程岱。

    一个德行。

    程岐放下一直踮着的脚,回头和那两人对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程岐道:“快吃吧。”

    …

    “少爷,少爷!”

    猪苓紧跟程岱身后,激动道:“您可算回来了!秋白少爷要您去蘅芜院,他们说或许有办法救岐姑娘了!”

    “或许?”

    程岱冷笑,一把将猪苓推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那就是没有。”

    砰地一声,猪苓在外面急得跳脚,不停的砸门。

    “少爷!太衡少爷!”

    程岱充耳不闻,拐进去卧房,将那窗子也关上,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枚钥匙来,将墙角的红木箱子打开。

    铁锁头落地,程岱将那箱子上堆着的杂衣物拿开。

    一柄全新的,开过刃的长剑。

    这是他去岁生日,盛叔偷偷在铁匠铺子给他锻造的,当日程岱便爱不释手,并为这柄利剑取名为夺风。

    只是程老夫人觉得危险,骂了盛叔一顿,叫程岱收起来。

    这会儿,少年又把这夺风给拿了出来。

    月光隔着窗纸投进来,屋里略显朦胧,一片白晕中,他将那剑抽出来几寸端详,然后又啪的合上。

    少年无畏。

    少年要劫法场。

第135章 救人(一更)

    “姑娘,这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www.uu234.netm.www.uu234.net”

    青黛抱着膝盖,下巴上还有泪痕:“府里怎么还没消息,不会是二老爷和三老爷真的不想救咱们了吧。”

    “只怕在府里庆祝。”

    细心冷不丁来一句:“不过还有三位少爷,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都是孩子。”青黛难得嘟囔一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青黛说的对,细辛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就算程衍几个表明了态度,一定会救姑娘出去,但就凭他们三个人脉不足的乳臭孩子,想要平冤岂非是蜀道之难。

    细辛叹了口气,转头看程岐。

    那人坐在干草前,用手指拄着地上的那个‘谁’字,一言不发。

    这两天程岐总是这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

    细辛唤了一声。

    程岐应声,然后也不开口。

    自打程岐上吊未遂之后,性格和各方面都改变了许多,而这些改变细辛尽数看在眼里,她不相信程岐会这样认命。

    生死由命?

    细辛可不相信,程岐不是这样的人。

    …

    还有两个时辰,程岐的脑袋就要如季北厚所言,在那十字街口的断头台上滚一滚了。

    这两个时辰,有人在磨试利剑,有人在痛哭流涕,有人还在面对着地面发呆,有人奔驰在回城的路上。

    终于,天空露出鱼肚白,东方一抹红升起,三日之期到了。

    今天初十。

    国公府的孟姨娘砰的一声晕倒了。

    “今天初十!”

    “初十!程岐要被砍头了!”

    “快快你个死婆娘!一会儿挤不进去了!”

    “我给娃儿喂口奶!”

    大清早的,空气中还残着凉雾,梁城的百姓就乌泱泱的集体出门,纷纷永巷那十字街头,那场景比年节还热闹。

    沈捕头早就在那里立好了断头台,这断头台年前出现过一次,粗木头舔饱了鲜血,竟是黑红色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上面悬着斜斧,刃处冰冷,沉的风都吹不动。

    “哎呀别挤,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你还舔脸说我,你个头的往前挤的最欢!”

    “别吵别吵!”

    沈捕头站在监斩台上,负手看着众人,明明都是怕死的,寻常上街巡查,见到自己像耗子见了猫,这会儿要杀人了,倒是一个个拭目以待的。

    人啊,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哎哎哎来了!”

    “程岐来了!”

    “让开让开!”

    围观的无数百姓被一辆较大的刑车冲散,那上面放着正方形木笼,就像是装畜生的一般,里面坐着状态不同的三人。

    青黛靠着细辛肩膀,哭的伤心,后者却面无表情。

    瞧瞧那些满眼期待的人,他们指指点点的,又不是追着自家小姐拍马屁的时候了,果然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沙漠”

    人群中,孟姨娘的呼喊声尤为的明显,她虽然虚着,但左一巴掌右一巴掌还真把人给拨开了,连连冲着刑车而去。

    季北厚抬手:“拦住他们。”

    立刻有官府的众衙役上前,他们将孟姨娘拦在外面,也将那些乌泱泱的群众往后推了好几尺。

    “往后往后”

    “想陪她一块死吗”

    这样的推搡中,立刻有妇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闹声响起,季北厚坐在刑车旁的骏马上,目不斜视。

    “笑话。”他道。

    程岐瞧着孟姨娘与其余的程家家奴被冲散,看不到了,便抬头去看季北厚:“你说谁是笑话?”

    季北厚拿着马鞭:“谁等会儿掉了脑袋,谁就是笑话。”

    “哦。”

    程岐说:“那看来笑话的不是我。”

    青黛疑声,看着自家姑娘,又抬头看了一眼季北厚。

    那人听程岐这么说,脸上的神色略微谨慎,不过程岐没理,靠在那木笼角落,摆弄着腕上的镯子,死水一般。

    “待会儿有你好看。”

    季北厚说了一句,叫刑车快行,不一会儿到了地方,那木笼立刻被打开,有衙役将程岐拽下去,一路跌撞的按置断头台上。

    “姑娘!”

    青黛在那木笼子里尖叫!

    “别碰我家姑娘!”细辛也高声喊,老远都能看到嗓口的小舌头。

    上台来的刽子手哪里会留情,把程岐往下一按,梆的一声,她下巴和膝盖齐齐痛得要死,小身板似乎马上要脆裂分散。

    “靠……”她感觉嘴唇也流血了,“就不能轻点儿。”

    季北厚冷笑:“姑娘,我季北厚不会怜香惜玉,辣手摧花倒是好有一套,不过今天姑娘是见识不到了。”

    “季北厚。”

    程岐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这人的裆部。

    “你是童子吗?”她突然脑抽的问了这么一句。

    在前面维持秩序的沈捕头回头,皱了皱漆黑的眉,这个程岐,光天化日之下在说什么浑话。

    季北厚也是一愣。

    “那就是喽?”程岐笑嘻嘻的。

    季北厚脸色不太好,并且不自然的转了下审:“这不用你管,你这贱蹄子有这时间和我扯皮,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脑袋吧。”

    程岐连连啧嘴:“我必死无疑,你就当好心,陪我说说话还不行吗。”

    季北厚改为背对着她的姿势。

    “果然是个疯子。”

    他说完,转头去和刽子手说话,是在吩咐什么。

    一片杂乱中,程岐抬头顶着风在人群中寻找自家的人,二叔三叔必不会来,孟姨娘一流倒是不必担心,她担心的是程衍和程岱。

    大哥没在,估计又是身子扛不住了。

    不知哪里顺风刮来一片树叶打在脸上,程岐摇了摇头,可这么一转头,正好瞧见了躲在人群中,身量不明显的程岱。

    那少年在人潮中谨慎前行,连着袖子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程岐心里不安,她马上看了一眼孟姨娘的方向,等把头转回来却发现程岱不见了。

    这臭小子离孟姨娘他们那么远做什么。

    在偏牢里听守夜的狱卒们说,程岱好冲动,这两天是府里压着才没和二房三房闹起来,还玩笑说会不会来劫法场。

    怎么程岐现在觉得,程岱好像真的要劫法场啊。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劫法场?这不是笑话吗?这不是送人头吗?

    程岐着急,却没办法说。

    若是死,自己死就好了,她并不想牵连上长房的其余人。

    可人群里的程岱却不这样想,他知道,唯有拼死一抗,或许才能有程家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这次遂了段贵妃的愿,那…

    这次是程岐,下次就是去上京任职的自己,再然后是大哥,想必也不会放过宗玉哥,最后倾覆程家满门,叫这开国望族彻底灰飞烟灭。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程岱一早早就看透了,拥挤的人群中,他准确无误的握住冰冷的剑柄,慢慢的向监斩台处移动,只是在将要拔出的时候,听到远处有人喊。

    “莫杀程岐”

第136章 我错了(二更)

    “有人……有人来了!”

    本来还慢慢咕嘟的人群瞬间再次沸腾。顶 点 X 23 U S

    “怎么回事?”

    “是……是程衍!还有蒋小王爷!”

    “程衍回来了!”

    “是小王爷!是小王爷!”

    沈捕头站得高看得远,那不远处两人两马奔袭来的,不正是最不想见到的程衍和蒋小王爷吗,他一时有些不安。

    怎么回事,蒋小王爷一个如此不爱管闲事的纨绔徒,会和程衍一起过来犯上拦法场,这俩人关系有那么好吗?

    “季大人。”

    沈捕头可不想此事被这两人打断,忙回头看季北厚。

    那人早就听说程家程衍出去找帮手了,季北厚冷笑,还以为请来了什么大罗金仙,原不过是蒋小王爷啊。

    有贵妃端着在前,就算蒋小王爷来了又能如何。

    蚍蜉撼树,以卵击石,那不是勇猛,那是愚蠢。

    “季大人,迟则生变啊。”沈捕头见他没放在心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季北厚眼色一深,沈捕头这句迟则生变说得好,这也是齐执事常年挂在嘴边的话,遂云淡风轻道:“那就行刑吧。”

    他这句话明明说的轻巧,但当场的群众还真就都听清了,可见此人内力雄厚。

    程岐倒是不怕死,但她对不守时的行为感到恼火。

    “我说季北厚。”

    她正色道:“你这就不对了,看到有人来救我,就提前行刑?”

    季北厚不愿理她,这女子说话总是太不着四六惹人不快,眺望程衍和蒋小王爷本来的方向,知道再让刽子手动手,恐怕来不及。

    “行刑”

    一片混乱中,季北厚突然怒吼了这一声,然后脚踩程岐小腿,利落抽出腰间佩剑:“三日之期以至!奉贵妃命!斩”

    “沙漠!!!”

    孟姨娘撕心裂肺的喊完这一句,直接就昏倒了,小茴和众家仆扶着她在人群中,也是哭骂声一片。

    “姑娘!”

    程岐猛地闭上眼睛,呼吸也机械性的停止,浑身僵如冻木,牙关间隐隐散发出血腥的味道,此命休矣。

    初春至秋末,来到这里整整七个月,终于要回去了。

    程岐觉得,自己应该会想念这里的,当然,除了那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她脑中残影旋转,只当是旅游了一圈,还不花钱。

    拜拜了各位。

    ‘叮’

    “小心!”

    沈捕头正盯着程衍等人,忽见一柄长剑飞驰而来,他惊讶大喊!

    季北厚没察觉,立刻往后闪身,只是手里的佩剑被飞来的那柄长剑给大力击开,长剑落地,他的佩剑也掉下台去。

    “什么人!”

    季北厚厉斥。

    人群倒是更乱了,吵得人心烦躁,有哭的有喊的有骂孩子有喊着婆娘小心赶紧回家做饭闲出屁来看什么杀头的。

    就是没找到那飞来长剑的主人。

    按理来说,以季北厚的武功,那柄长剑飞来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打扰他杀人,但怪就怪在,他失察了。

    这会儿手腕震得发麻,他整个人也离程岐三步远,猛地转头,程衍只怕还有二十余米就会近前,根本来不及了!

    “姑娘!!!”

    木笼子里的细辛暴喝一声:“快躲开!”

    季北厚下意识的转头,发现沈捕头已经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匕,割断了系着断头台斜斧的那根粗绳子,季北厚眼见斜斧自面前嗖的下落!

    他眼中一瞬惊讶,又归于平静。

    程岐来不及反应。

    **…

    终于要死了。

    撒由那拉。

    我走……

    身子忽然被人拉开。

    …

    那巨大的拉扯力道让她生不如死,程岐猛然睁眼,她看到了程衍的脸,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提起自己的领口往旁边一扔,同时一掌击开那斜斧!

    耳边风声飒飒,视线天翻地覆。

    ‘砰’

    那斜斧极其沉重,据说足足有百斤分量,一人都抬不起来,此刻却被程衍一掌推的飞出数丈远!

    那巨大的震动感,程岐都感觉到了。

    ‘轰隆’

    众百姓推搡着避开那飞来的斜斧,瞧着那蠢物在地上摩擦出一道激烈的尘土痕迹,纷纷面对面的唏嘘,指指点点的。

    “真是吓死人了。”

    “哎呦我的天,没想到那程宗玉素日看看文文弱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有人试着上前搬了般那斜斧,脸都憋红了也移动不了分毫。

    “真沉那。”他们感叹。

    而监斩台上的程岐被扔的七荤八素,气息不匀,只觉得右胳膊快断了,艰难的撑坐起来,抬头看着面前的那人。

    怎么从前没觉得程衍这么高啊。

    他挡在季北厚的面前,背对着那人,一双泪眸决绝,力推斜斧飞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如高塔般伫立,替自己解开了杀身之祸。

    狂风呼呼兜转袭来,将程衍纷乱的鬓发吹的飞舞,他缓缓的收回停在半空中的右手,袖口的位置,正好和程岐的视线持平。

    有血顺着程衍的小臂外侧,流到掌心。

    程岐诧异:“程衍,你流血……”

    话还没说完,程衍忽然单膝跪了下来,不是主观的,而是受伤了难以控制的跌倒,咚的一声,程衍微抿一口血,抬头看她。

    程岐在寒风中不知所措。

    程衍伸手拎住她的领口,往前一拉,单臂将她搂在怀里,这人太用力了,以至于俩人身子触碰时,同时咳嗽了几声。

    “妈的,不是让你等我吗。”

    程衍在她耳畔说道。

    程岐被他这样抱着,头被迫往上看,那般清澈的蓝天白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见到了。

    两人贴着,隔着衣裳和皮肉,心脏都跳得火热而飞快。

    “我……”

    “沙漠!”

    被小茴掐人中苏醒过来的孟姨娘从人群中扑过来,她和一众家仆想要冲上监斩台,却被下面的衙役给拦住。

    程岐看着她们,想了想抱着自己的人。

    她这时候的确懵了,不是自己没死成的懵,而是另一种懵,是一众世界观被融入新知识的蒙愣。

    她以前从来都不相信,会有人,为了其余人,而拼命。

    人不都是自私的个体吗,什么爱情亲情友情,全都是假的,二十四年的孤身生活,她早就把人情冷暖尝遍了。

    她没有家庭,没有亲人,所以不相信相同血型会给人带来生命羁绊。

    即便是穿越到这里,她也无时不刻的在想着回去,甚至把这一切当做是场抢家业的游戏,除了自己是主角外,其余皆是npc。

    反正,自己死了说不定可以回去,她从不在意。

    从最开始的翻天胡闹,演变成后来穿越不回去的暴躁,她想暴力就暴力,想玩闹就玩闹,因为她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爹娘,哥弟,还有程衍。

    就这样叫着,到底没多少感情。

    可事到如今,她觉得不同了。

    程岐第一次感觉到,家人,那种血浓于水的羁绊。

    程老夫人为了她急的昏过去,孟姨娘更恨不得替自己死,顾氏卧病在床也惊起后四处想办法,程岚惊惧交加,程衍犯上相救,程岱甚至要劫法场。

    她的家人都在为了她的活而努力,她却想不负责任的死。

    程衍视线迷茫,忽然自责迎心。

    …

    “程岐必死!”

    季北厚瞧着那抱在一起的兄妹,再次喊道:“想造反吗!”

    “我看是你想造反。”

    蒋小王爷凌身跃上监斩台,大步而迈,甩袖护在程衍两人身前,他俊颜冷冽,弃昨日纨绔荒唐,宛若另一个人般。

    季北厚眯眼:“蒋小王爷。”

    “皇上钦赐丹书铁券在此”

    远处的人群里传来程岚的喊声。

    “丹书铁券?”

    “是皇上赏给老太爷的那个吗?”

    “快看快看!”

    季北厚闻言回头,和沈捕头的脸色皆铁青一片,瞧着程岚带着众家仆劈开人群抬着个箱子而来,顾氏也在,顾杭在扶着她。

    程岚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盯着监斩台的季北厚,费力的大喊。

    “丹书铁券在此,你休要伤我妹妹!”

    这一句。

    程岐终于酸了鼻腔。

    这般家人,何由不得自己赤诚相待。

    妈的,自己真是个王八蛋。

    她埋头在程衍肩膀。

    “程衍。”

    “嗯。”

    “我错了。”

    “原谅你。”

第137章 平广王(一更)

    丹书铁券一出,沈捕头意识到事情难办了,按照律法,此丹书铁券可‘免刑罚,恕一死’,只要没拿出来用过,便可连传三代。

    这是皇帝赏给她祖父程青的,到程岐这辈,刚好是第三代。

    “季北厚。”

    蒋小王爷脸上还有着宿醉的余红,或许是累的也不一定。

    “距离行刑明明还有半个多时辰。”

    他往前两步,不善的用手背拍了拍季北厚的胸口:“你和沈捕头这样杀人心切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是奉贵妃命,而是你们急着灭口吧。”

    季北厚冷笑,虽然蒋小王爷不算什么,但扪心自问,季北厚还是很尊重他爹蒋允的,便给了几分薄面。

    “小王爷见谅,是沈科心急。”他说。

    沈捕头在后瞪大了眼睛,明明是季北厚要提前行刑的,这怎么蒋小王爷一质问,就又成自己过错了。

    “季大人你……”他愤愤攥拳,“……不地道。”

    季北厚充耳不闻。

    “沙漠,沙漠。”

    程家的家仆冲散了周围的衙役,孟姨娘由小茴扶着,手忙脚乱的顺着台阶爬上监斩台:“沙漠别怕,姨娘在这儿。”

    她推开沈捕头,扒拉开季北厚,再将程衍拎去旁边,抓着程岐的手臂打量她身上的伤。

    “沙漠,疼不疼啊,快和姨娘说。”孟姨娘哭的眼睛血红,发丝衣裳脏乱不堪,“你快把我和夫人急死了,那么大的斧头掉下来,怎么不躲啊。”

    “我……”程岐犹豫要说。

    “沙漠!”

    顾杭也一跃而上,三两下解开程岐手腕上的麻绳,瞧着那被磨出来的伤口,他气怒红眼:“那个天杀的贱妇,欺负人欺负到我外甥女的头上了。”

    “舅舅我……”

    “沙漠啊。”

    这回轮到顾氏,她站在监斩台下,伸手拉住程岐的手,紧张了许多天的精神松下来,身形虚弱晃得厉害。

    “沙漠啊,跟娘回家。”顾氏哽咽道。

    程岐被他们围着,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激动。

    她知道,今后的路不管有多难走,都有人陪着。

    回家回家。

    这里不就是家吗。

    “娘。”程岐轻笑喊了一声。

    顾氏忙点头应了一声:“好孩子,娘在这儿。”

    因着丹书铁券一亮相,那些官府的衙役就松懈下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活动着筋骨,都以为今天是白忙活一场了。

    虽然是贵妃的夜明珠,但有皇上的丹书铁券,贵妃再大,能有皇上大?

    得,收拾收拾回去吃晌午饭吧,他奶奶的,贵妃和皇帝这两口子折腾人有瘾吧。

    百姓们也沸沸扬扬的,早听说过这丹书铁券,今日难得一见,都挤着往前去看,你推我我推你的。

    “真是丹书铁券啊?是真的吗?”

    “瞧你这话问的,这圣上亲赏的宝贝还能有假。”

    “是了是了,这下程岐的命算是能保下了。”

    …

    “程岐必死。”

    季北厚突然道。

    他看了一眼那箱子里的丹书铁券,丝毫不惧:“秋白少爷,这丹书铁券是程老太爷赏给你的,又不是赏给程岐的。”

    “胡说八道。”

    程岚撑着病体道:“这是皇上赏给我们程家的,我小妹既然是程家的人,这丹书铁券便能保她。”

    季北厚的脸上始终有着大权在握的笑:“可是秋白少爷不知,只有圣上亲自在场,才可行丹书铁券之责,所以程岐必死。”

    “我是冤枉的。”

    程岐松开顾氏的手,顶着淤紫的下巴,往前站了站。

    季北厚瞧着那才到自己胸口的少女,似笑非笑。

    “凭什么说你是冤……”

    “我当然有证据。”

    程岐道:“太子殿下北巡而来是上个月,也就是十月二十号,贵妃莅临则是十月二十三号,行宴则是在二十八号,贵妃给我看那颗夜明珠,是在十月二十九号,离开锡平则是在三十一号。”

    “也就是在十月二十九号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贵妃娘娘带了夜明珠而来,那么从起意到下手去偷,我也只有两天的时间,但这两天府内十分繁忙,我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人,我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程岐这洋洋洒洒一席话,说的季北厚沉默。

    几秒后,他才道:“谁能证明。”

    “满府的人皆是证明。”程岐道,“是青黛一直伺候我,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心腹,你们不会相信她的话,不过我还有证据。”

    见程岐这样条理清晰,季北厚的脸色越来越沉:“什么证据?”

    程岐又道:“第一,我没有作案动机,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喜欢金银玉饰,我程家有着锡平最大的珠宝生意,一枚鲸髓石更是价值连城,那夜明珠金贵,但金贵也仅在于那是皇上御赐之物,我一不喜欢二不上眼,没有理由去偷。”

    “第二,就像刚才说的,我没有作案时间,更何况,贵妃所居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我一个人小小女子,如何进去偷,就算是晚上趁夜进去,我也不知道夜明珠藏在哪里,会打草惊蛇。”

    “第三,如果真是我偷了夜明珠,合该好好藏起来,为什么要放在妆奁那么明显的地方,这岂非是等着被季大人发现。”

    程岐深吸了口气:“这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季北厚挑眉:“什么人?”

    “从前在我院里伺候,但是因为手脚不老实,偷东西的时候被我发现,又被贵妃贬去后院做三等丫头的婢子,南烛。”程岐冷静道。

    季北厚没想到她还真说出来一个人,立即皱紧眉头。

    程岐道:“她有偷盗前科,或许因为心有怨恨,便偷了贵妃主子的夜明珠想要报复,这便是作案动机,行宴的几天府里忙上忙下,顾不上她,南烛也有作案时间。”

    “更何况,我的婢子青黛和细辛见到过她跑回我的院子,说是回来取旧物,谁知道是不是来放夜明珠的。”程岐又来了这么一句。

    “南烛回来过?”还在木笼子里的青黛疑惑道。

    细辛忙了她一下,然后扬声喊:“对”

    青黛也反应过来,忙帮着自家姑娘的话风。

    “对对对!南烛回来过!”小丫头突然喊得特别欢实。

    季北厚脸色复又难看:“你现在是拘押罪犯,轮不到你说话。”

    “平广王到”

    远处一声。

    季北厚猛地抬头,暴戾的瞳孔颤动两番。

    “杨璋?”

    他看样子没准备,震惊的很。

    程岐也愣了,没想到皇帝没来,皇帝的二哥来了。

    “程衍,你……”她回头看那人。

    季北厚也看着程衍。

    “季北厚。”

    程衍俊俏的脸上有着让人心安的笃定。

    “你以为我请不来人,能站在这和你对峙?”

    他回头看程岐,眼神沉稳:“有什么冤屈,大大方方的替自己说。”

第138章 有冤自当说(二更)

    平广王乃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二哥,名杨璋表字韶玉,为人素来平和谦逊,不喜皇家是非,所以甚少与其余亲王往来。www.uu234.net

    皇帝登金銮殿十七年,他倒是愈发避世,只交些知己,收些门客轻净度日,不如大哥汝阳王,招摇势大权倾西南。

    但不管怎么说,平广王都是皇亲,是亲王。

    季北厚有些担心,这平广王怕是皇上派来救程岐的,毕竟那人可是齐国公的嫡曾孙,算恩人之后,这便与平常的秀女不同。

    因为段贵妃先前的吩咐还在,距离三日之期还有些时辰,程岐突然喊冤,要为自己分辨,他当着平广王的面也不得不同意。

    按规矩至梁城府的官衙升堂,这本是徐府君身为太守的分内差事,但眼下的情况,自然是平广王主审。

    葛使君和徐府君在旁听审,虽有开言的资格,恐怕也没有开言的胆子。

    “杨璋怎么会来?”

    迎那几人进堂,季北厚慢行,脸色冰冷。

    听他直呼平广王名讳,沈捕头有些担心,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来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其中阴谋,他只想着程家倒台,看着程家人痛苦,好给自己无辜的妻子报仇。

    他是个府衙的巡捕头子,在小小梁城耀武扬威了一辈子,却也只是窝里横,这下碰到真章,干脆麻了爪子。

    “平广王为人正直,当年和老国公关系甚好,如今肯帮程家人出面倒也有可能。”

    季北厚继续冷脸:“只是这蒋小王爷,不是说去会友了吗?程衍如何请的动他?”回头看沈捕头,“这俩人关系很好吗?”

    沈捕头小声呢喃:“程衍这小子如何请的动蒋小王爷,估计是程老夫人豁了脸面,至于这会友…”嘟囔着,“许是,蒋小王爷要会的朋友,正是平广王殿下呢,大人可别忘了,小王爷的亲姐南阳县主,那个叫蒋筠的,可和平广王的儿子有着婚约呢。”

    “多说无益。”季北厚瞧着衙役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目不转睛,“不管蒋小王爷和平广王如何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程岐按死了。”

    说罢,撩衣进堂。

    堂威震过,平广王坐在桌前,不疾不徐的理着袖子。

    这不开审也不作为,众人看的一头雾水,葛使君和徐府君对视一眼,前者小声嘀咕。

    “这王爷不是在上京吗,如何三天之内来了锡平?”

    “使君不知。”

    徐府君眼睛滴溜转:“听说是蒋小王爷和平广王约着在辽丰那边商量两家的亲事,等开春再回来,是程衍拿着南阳县主的手令,一路闯过去的,咱们锡平不是开了码头吗,水路也快。”

    “对了。”葛使君也醍醐,“那程岐的舅舅顾杭,听说新开的码头有他家的股子,必是他也从中帮忙了。”

    徐府君道:“那这平广王来…是自愿帮忙,还是皇上得知了消息派他来的啊?”往后退了半步,“毕竟这程岐前些日拟作了几首好词,名头都传去上京了,她的事情一出,人口相传,上京那边也很快会知道,许是就这样把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葛使君摇摇头:“罢了,你我也只是看个热闹,不管这平广王是不是皇上派来和贵妃作对的,都不要言语。”

    徐府君点头:“咱们就坐山观虎斗。”

    “季北厚。”

    高座上的平广王突然开口,他身型板正,发黑油亮,不过五十出头,多年的养尊处优,状态仍如不惑年岁般。

    “季大人。”平广王道,“你此次来锡平速审程岐,可是皇上吩咐给了齐执事,齐执事又指你来的?”

    季北厚在堂口听到,忙三两步入内,拱手道:“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莅临,属下有失远迎。”

    见这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平广王轻笑:“这岐姑娘好歹也是老国公的曾孙,又是皇帝的中选秀女,身份尊贵,如何能说斩首就斩首,就算是段贵妃的嘱咐,她也只是个后宫妇人,不可插手刑审之事,怎么?你心里也没个掂量?”

    季北厚没说话。

    听平广王这话里的意思,他还要保程岐不成?

    “罢了。”平广王收了笑,“请岐姑娘上堂。”

    见这人用的‘请’而不是‘提’,沈捕头心一沉,硬着头皮叫手下押着程岐三人上来。

    “来人啊。”

    葛使君也听出平广王的话内含义,立刻见风使舵:“给岐姑娘备座。”冲着她挤笑,“有什么冤情,咱们坐着说。”

    程岐站在堂中,心内发笑。

    看来为官做宰的,演技也得是一等一的好,葛使君现在这般热情关切,不知是不是忘了事发之时,他那推诿龟缩的样子。

    罢了,当日她一心想要穿越回去,被冤枉被指责,一切脏水承担了也就罢了,眼下改了主意,自然开始思忖辩驳的言辞。

    “不用了,我…”程岐话没说完。

    “使君不必客气。”

    是同进来听审的孟姨娘开了口。

    “冤屈还未洗清,沙漠手上仍有着偷盗贵妃夜明珠的嫌疑,这要是坐下了,就算是被冤枉的,也没几分可信,到时候叫外面的人说,是仗势脱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孟姨娘坐在圆凳上,面无表情,也不对视旁人眼睛。

    程衍站在她身后,也道:“我们不怕小妹吃苦,只怕小妹被人平白冤枉,偷盗罪名,可不是随意担当的。”

    程岚也附和了两句。

    葛使君讪讪点头,平广王也是这个意思,便叫程岐按规矩跪下,南烛也拽着怯生生的青黛同跪。

    “程宗玉说的不错,岐姑娘一小小女子,还未出阁,就算是皇上大赦缺失,日后顶个偷盗的名声入宫,也是难做,更何况这夜明珠到底是谁偷的,还有待重审。”

    平广王接着道:“只要有冤,就算是去上京告御状,天子脚下不藏污秽,也必定会为你伸冤,方才本王也听见了,程岐,你敢肯定是那个叫南烛的婢子,偷了贵妃的夜明珠恶意栽赃吗?”

    程岐瞥眼手旁的罪状,那是写好了等着自己按手印认罪的。

    “回王爷的话。”

    她道:“三日前,季大人来势汹汹来提审我的时候,也没有证据肯定夜明珠就是我偷的,既然我有嫌疑,都能被拉上断头台见阎王,那南烛有嫌疑,提来审一审,又有何不可。”

    平广王轻笑,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季北厚。

    “好。”他说,“派巡捕去国公府提人。”

第139章 纸里永远包不住火(一更)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没犯错抓我作什么!”

    “瞎叫唤什么,跪下!”

    有衙役厉斥,一脚踹在南烛的膝盖窝上,那人痛的流泪,扑到在地上,费力的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www.uu234.net

    “细辛?”

    那粗壮的丫头听到南烛叫自己,面无表情。

    南烛撑起来,瞧着满堂的威严,只觉得渺小如蝼蚁:“这……这是公堂?”立刻尖叫,“你们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细辛跪的笔直,旁边的青黛气的红了眼睛:“南烛!是不是你偷了贵妃的夜明珠!然后栽赃嫁祸给我家姑娘的!”

    程岐也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上下审视着南烛,似乎已经将她的破绽尽收眼底,只等着发作了。

    “我…”

    南烛和她对视,又看了一眼上座的平广王,她自然不认识,但瞧着葛使君都只能靠边站,便知道这是贵人。

    不是说程岐今日会砍头吗?怎么没死?座上是谁?难不成是惊动了什么贵人?事情要闹大了吗?

    “我…才没有,你血口喷人!”南烛停顿两秒,才扬着声音反驳青黛,但神态闪躲,一看就没有底气。

    “你…”

    见南烛有些露马脚的意思,程岐眼中却没有高兴和解脱,反倒闪过一丝复杂和诧异,然后转过身去,先没说话。

    程衍也发觉南烛异样,立刻开口。

    “南烛。”

    他得平广王颔首,便继续逼问道:“堂上这位,是我亲自去辽丰夙夜请来的平广王殿下。”拱手对上,“是皇上特地派来,给程岐申诉冤情的,王爷明察秋毫,待会儿问你,你若敢隐瞒,这堂中的数十杀威棒,你可得一一挨过才知道深浅。”

    平广王?

    南烛瞧着那人,只觉得头晕眼花,连上头的明镜高悬的匾额都看不清了,身形趔趄:“王爷?”

    “南烛。”

    平广王道:“岐姑娘有冤,本王予她机会辩解,你若冤枉,本来也会给你澄清的时间,你且说吧。”

    南烛撑着冷地,急促呼吸几秒:“王…王爷明鉴,奴没有偷贵妃主子的夜明珠,是…是姑娘自己偷了,如今狡辩不清,才想拉着奴给她垫背。”

    扑倒在地上,脊背颤抖,她又道:“奴…岐姑娘不喜欢奴是三房指去的人,一向苛责刁难,这是故意栽赃为难,王爷既然明察秋毫,定要为奴伸冤啊!”

    “你放屁!”

    孟姨娘被她说的面如干土,气怒淋汗,要不是程衍按着,就要用手指戳瞎南烛的眼睛了。

    “我家沙漠是什么人,岂容你随意攀诬!她是主子你是奴,若不喜欢发卖了,打死都不算什么,值得这般折腾!”

    “公堂之上,无许不得开口。”季北厚冷冷道。

    孟姨娘自然不怕:“别在这儿充白脸儿,老娘可不怕,你雷公般的来,不由分说就要杀沙漠,你去我们国公府转一圈儿,哪个长嘴的不在骂你,人模狗样儿的,给老娘提鞋都不配。”

    “姨娘。”

    程岐赶紧叫孟姨娘住口,这样下去,有冤都成没冤了:“我知道你关心则乱,但也要主意说话的分寸。”

    孟姨娘表面是偏房,出身低,程岐以长房嫡女的身份开口劝诫,倒也符合规矩。

    “南烛。”程岐又转身,“那日贵妃莅临,我抓到你偷盗,将你拖出去受了罚,还赶去了后院,你是不是怀恨在心,偷了夜明珠想要报复贵妃和我?”

    “我没…”

    “南烛!”

    南烛没说完,程衍突然再次诘问:“你可想好了,若是你自己承认了,王爷宽容大度,许能饶你一命,若是被查出来,那断头斜斧,可要切断你的脖子!”

    偷盗御赐之物是死罪,怎么可能宽容饶恕,但南烛一个内宅的婢子知识面窄,三两言语就唬的呆愣。

    程岐看着程衍,知道那人是故意在钓南烛。

    果不其然,本就虚底的南烛更加心慌意乱,她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敢在府里的小团体中耍耍威风,到了这公堂之上,被多方眼睛审视着,手心冷汗如河,嘴皮子都干了。

    “宗玉少爷,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季北厚看着南烛:“你别怕,大胆的说就是了。”

    程岐转头看他。

    好像嗅到了猫腻的味道。

    “是…是。”

    南烛把头伏的极低:“奴是冤枉的,那夜明珠不是奴偷的,就算…就算是把奴打死,奴也不会屈认的。”

    “那好。”蒋小王爷放下茶盏,“那就上刑,若是把沈捕头的好本事都试了一遍还不松口,我们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说罢,在椅子上换了三次两次姿势,却怎么都靠不舒服,索性拄着头在桌上,眯着双眼,有些瞌睡的意味。

    他酒可还没醒透呢。

    沈捕头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窜了个激灵:“王爷实在是说笑了,若是把刑罚全都上一边,这丫头怕是得没命,就算人是清白的也没用了,更何况,极刑下多出冤狱,屈打从招也不好。”

    “这话在沈捕头的嘴里说出来。”孟姨娘冷哼,“真是稀奇。”

    沈捕头气结:“你…”转头看季北厚,“一个内宅妇人,连正室都算不上,被后扶起来的贱妾,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言之凿凿。”

    他本意想让季北厚帮衬自己,但那人就是不理,也只得咬牙憋火。

    “好了。”平广王再次发话,“南烛,岐姑娘说你被派到后院后,还回过汀兰水榭,可有这事?”

    南烛稍微抬身,迟疑片刻才道:“是,奴是为了取私物。”

    “私物?你一个二等婢子能有什么私物。”程衍道,“就算是要取私物,也不该上去三楼,难不成,你把自己的私物放在了程岐的寝房里?你是把自己当主子了吗!?”

    南烛猛地一颤:“这…”

    她偷摸看了一眼季北厚,却只看到了靴子,没拿准主意:“奴是念着和岐姑娘主仆一场,想最后伺候姑娘一次。”

    “笑话。”细辛冷冰冰的开口,“你仗着自己是三房亲自挑选送来的婢子,处处不尊不敬咱家姑娘,也顶不听使唤,经常偷拿姑娘首饰换钱,你这种人,能对姑娘存什么情谊。”

    “我…”南烛一时哑口无言。

    “你趁着贵妃莅临,府内忙乱看顾不上你,就偷了贵妃主子的夜明珠,来嫁祸我们家姑娘!”青黛也附和。

    “我没有!”南烛越说越苍白,“你…胡说八道!”

    程岐冷眼:“是三十号的那天下午,对不对?”

    “不对!”

    “那是哪天!”

    “是…”

    南烛险些脱口,又忙改口:“哪天都不是!”

    “就是三十号的那天下午!”程岐紧追不舍的态度有些莫名,“细辛亲眼瞧见你进了我的三楼,你就是那时候放的夜明珠!”

    “不是!”

    南烛脸色青紫:“你们都在撒谎!”

    程衍眼珠微缩,隐约中明白了程岐的用意,立刻顺着她的态度说:“你凭什么说程岐和细辛在撒谎!府里可还有人看着你从贵妃暂居的院子里出来!”

    “我没有!”南烛涕泪四溅,“贵妃的院子水泄不通!我哪里进得去!”

    程岐顺着程衍激起来的水浪扑面质问:“那你是如何偷得的夜明珠的!”

    “我没偷!是有人给的!”

    南烛哭着大喊。

    …

    季北厚脸色如铁。

    南烛也愣住了,她震愕的瞪眼,知道自己情急失言,立刻爬过去拽住程岐的衣角:“姑…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程岐见她脱口了,缓缓挺直脊背,脸上的迟疑和愤怒缓缓退去。

    “给的?谁给的?”她冰冷地问道。

    “是…”

    南烛话没说完,嘴里突然涌出一口血来。

    程岐被她喷了一手,猛地愣住,抬头却看到一柄剑从后背刺穿了南烛单薄的胸口,那人目眦欲裂,张张嘴,连声都没发出来就扑地死了。

    青黛狠狠的尖叫一声,她虽然怕的要死,却还是白着脸往程岐身前挡。

    “姑…姑娘,姑娘别怕。”小丫头鼻涕老长。

    程岐神色复杂。

    青黛一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还能如此,果然衷心。

    就连细辛都白了脸色,有些胃呕。

    季北厚将自己的剑抽出来,接过手下的帕子擦拭。

    “真相大白了。”

    他道。

第140章 息事宁人(二更)

    “季…季北厚。www.uu234.net”

    青黛用衣摆擦着程岐手上的血,哭的眼花:“你实在大胆…若是方才一个失手伤了我家姑娘,你怎么和圣上交代!”

    “失手?”

    季北厚冷笑:“我从不失手。”

    堂中的一行人也被季北厚突如其来的杀人灭口惊到了,葛使君和徐太守同时站了起来,皆一脸铁青。

    这堂中行刑有衙役,季北厚这是越俎代庖。

    但无奈平广王和蒋小王爷没有开口,他二人也只得作罢,还顺便愤袖。

    等等,那座上的蒋小王爷…是睡着了吗?

    葛使君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人拄头在桌上,可不是睡着了,真真是混世魔王。

    另一边,骂遍五湖四海的孟姨娘也头次见这种架势,腿脚一软好悬从椅子上跌了,伸手拍着胸口。

    “哎呦,可是吓死人了。”

    她自己虽怕,却还是惦记着几个孩子,两手分别攥着身后的程岚和程衍:“别怕啊,有……有小王爷和平广王给咱们做主,别怕啊。”

    程岚身子熬病,自然心悸:“…很是鲁莽。”

    “姨娘,无妨。”

    程衍面容平静,他知道季北厚这样突然杀了南烛,虽有狗急跳墙的嫌疑,但也表明着,夜明珠的事情就此罢休了。

    程岐不会死了。

    他看向堂中跪着的那人,倒是有些欣慰。

    程岐非但不怕,反倒万分镇定:“季北厚,季大人。”

    她推开哭红了眼的青黛,交由细辛扶着,随即对季北厚道:“公堂之上,有理明说,有冤明申,南烛还未认罪,你便杀了她,岂非是在…”

    “她已经认罪了。”

    季北厚打断她的话,往前几步。

    程岐不移。

    青黛挣脱开细辛再次挡过来:“你要对我家姑娘做什么!”

    季北厚看着她冷笑,俯身拿起那张写好的罪状,捏起南烛的手指沾了血按上去,又去案前提笔更改了名字。

    “这回便齐全了。”

    季北厚将那罪状揣进怀里:“这南烛口无遮拦,既已认罪,那便堵了她的口,免得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脏污各位的耳朵。”

    拱手对上座的平广王。

    “王爷恕罪。”他面色冷淡,“卑职一时冲动,但因着贵妃主子吩咐的事情,卑职不敢耽搁,也就得罪了。”

    平广王眼眸邃然,却也在心里笑季北厚的偷鸡不成。

    “只是岚少爷。”季北厚道,“这丹书铁券既然已经用了,日后就不要再拿出来了,合该清晰后置在祠堂。”

    这意思很明显,这个丹书铁券要作废。

    程岚一愣,却是程衍接过话道:“当初皇上赐程家此丹书铁券,明表‘免一死恕刑罚’但前提是,我们程家宗族内有人犯了死罪,眼下我小妹清白已证,何来死罪,既无死罪,便用不上丹书铁券,不是吗?”

    季北厚凛眸,冷笑两声:“宗玉少爷说的有理。”

    “季北厚。”

    平广王不想再纠缠:“既然真凶已死,你也合该给岐姑娘赔一个不是,你粗心大意,可是冤了她,叫她一个金枝玉叶,在那牢里吃足了苦头,也该亲自登门国公府,给程老夫人道清缘由。”

    “这是自然。”

    季北厚转头对程岐道:“岐姑娘,这几日对不住了,可我也是奉贵妃命做事,情急冲动,还望姑娘见谅。”

    青黛想斥责季北厚几句,却被程岐拦下。

    季北厚三句话离不开段贵妃,明显是拿那人当挡箭牌,这会儿骂季北厚,岂非是暗示段贵妃如何如何。

    “无妨。”她道,“季大人也是秉公行事,只是我的脑袋,托大人的福,可好悬在刀斧下悬一悬。”

    明明心里怒火翻腾冒了泡,程岐却依旧笑的平和:“还请季大人日后办案,可要擦眼亮心,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后,再做定夺。”

    季北厚哈哈笑了两声:“这是自然。”转头对始终不敢言的沈捕头说道,“方才沈捕头抽走了我的匕首,现下可以归还了吧。”

    沈捕头一愣,忙将那匕首递出去:“大人慢走。”

    季北厚接过。

    远处的程衍眸光一凛。

    那个匕首把柄上的图案,是那个红蛛!

    和前些日子趁夜刺杀程岐,那个黑衣人所用的匕首一模一样!

    程衍浑身绷紧,神色谨慎的很。

    看来,当夜来刺杀程岐的人,多半也是段贵妃派来的。

    没想到听台已经遍布段贵妃的耳目了。

    季北厚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好像要将肌肤生生割开般,他不舒服的抬头环视,却没有发现目标,随即将匕首收回:“那…诸位好生歇息,这几日叨扰,剩下的就交给葛使君了,告辞。”

    言毕,带着听台的人乌泱泱的离开。

    季北厚匆忙的模样,和来时的信誓旦旦极其不同,那脚步也有仓皇。

    “沙漠…沙…”

    孟姨娘见季北厚那阎王走了,赶紧起身想要过去看程岐,可又顾忌着公堂的规矩,在原地迟疑了两秒。

    “王爷?”她回头看着广平王。

    那人点头,孟姨娘这才扑过去,拉着程岐上下翻看几番,生怕在牢里的这几天,她受一点儿伤害。

    确定程岐没事后,孟姨娘将她搂在怀里,哭道:“个上京的王八羔子,这三天可是急死我,说带你走就带你走,说要杀你就要杀你,到头来吃个哑巴亏,可算滚了。”

    季北厚走了,满堂都是熟识的人,也都没说什么。

    葛使君缓缓坐下来:“委屈岐姑娘了。”

    委屈?

    委屈…没有程衍,她差点就死了。

    一个委屈两字,葛使君就想搪塞自己,息事宁人。

    孟姨娘听出来,登时就要发作,反正她的泼辣名声在外,又有程家背后撑腰,闹一闹也没什么。

    总不能叫天下人说,程家被羞辱至此,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

    “姨娘。”

    程岐按住她,对葛使君道:“多谢使君垂怜。”

    程岐这小半年声名远扬,道的都是嚣张跋扈,气怒暴戾,本以为会当堂哭闹一场,没想到却是这般反应。

    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是好的,葛使君也松了口气。

    孟姨娘虽然憋火,但瞧程岐的样子,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便把话都咽了回去。

    程岚见状,过去扶住她倦累的身体。

    “姨娘别恼。”他劝道,“只要小妹无事,其余都好说。”

    “我这几日吓坏了,更何况剩下的事情,我一个内宅女眷也没什么主意,为人清白最重要,旁的也就罢了,偷盗之名万不敢当。”

    程岐呼了口气:“余下的,还请诸位善后,只求一点。”看向葛使君,“堂上大白的真相,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虽然不想得寸进尺,但该还给我的清白,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至于南烛。”她回头看着地上的死尸,“毕竟也是国公府出去的人,现下被季大人依法处死,那便……”

    “在街口挂尸三日,以儆效尤,也可将真相昭之。”

    程衍突然道。

    堂内登时生出诧异的议论声。

    徐府君眼色怪异:“这宗玉少爷素日总是不声不响,可这每次开口说话,都听的人心惊胆战啊。”

    程衍拱手:“府君说笑,按理说不该如此心狠手辣,但此次事情我小妹太过委屈,唯有这样做,才能洗其冤屈,也平我程家众怒。”

    他这样说话,实在是不客气,但眼下程衍的身后站了蒋小王爷和平广王殿下,徐府君只得请示过葛使君,颔首同意。

    “当日岐姑娘三首好词远扬美名,上京也人口相传,可谓无人不晓,当日事发后,皇上也略有耳闻。”平广王起身往下走,“皇上不信姑娘会做出偷盗之事,便叫本王速来重审此案,不叫姑娘受屈。”

    “现已真相大白,姑娘尽可安心度日了。”

    平广王淡淡道:“说起来,许久不见程老夫人,劳烦姑娘引见。”缓缓理着袖子,“余下的事情,就劳烦葛使君和徐府君了。”

    “是。”那两人齐声。

    平广王目光平淡,先行出去。

    另一边,程衍抬脚欲走,转头却是无语。

    伸手拍了下昏昏欲睡的蒋小王爷,那人拄着脑袋的手一动,险些磕在桌边上,惺忪睁眼:“怎么了。”

    公堂之上都能睡着,程衍欲说无词:“起了。”

    “完事了?”

    “完事了。”

    蒋小王爷抻着拦腰起身,看着堂内狼藉。

    “呀?这咋还死个人?”

第141章 活下去(一更)

    瞧着程岐从公堂内走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又炸了锅。顶 点 X 23 U S

    “哎哎哎,快看,程岐出来了!”

    “没事了?”

    “你傻啊,平广王都来做主了,可不是没事了。”

    “我看方才又拉了个姑娘进去审,这会儿怎么没影了?”

    “没影?我看八成是拉去垫背的,这会儿都死了吧。”

    “啊?你别胡说。”

    “我胡说,你且瞧呢。”

    …

    “姑娘。”

    青黛担心程岐听到这些心情不好,忙道:“待会儿葛使君将南烛的尸首挂出来示众,他们就知道姑娘是清白的了。”

    程岐往马车处走,十分疲惫:“虽然说清者自清,但流言锋利不亚于刀,弱者总是多得同情,我即便证明了清白,也落了口舌。”

    青黛心里不是滋味。

    总不能因为自家姑娘是主子,就觉得是她欺负南烛吧,这天下间的道理,怎么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程阿岫。”

    身后有人唤,程岐回头,瞧见蒋小王爷和程衍。

    前者打了个哈欠,把程衍往后一拉,笑着迎过去:“这几天怕是吓坏了吧,你可得回去喝几碗安神的汤药才好。”

    “多谢小王爷关怀。”程岐平静道,“这一番倒是不足为惧。”

    蒋小王爷笑的更开:“你倒是胆大,要砍头了都不怕吗?”

    程岐坦然打趣儿:“砍头固然可怕,但一斧子下去也没什么,怕就怕一斧子砍不死,还要补刀,那可有的疼。”

    青黛皱眉,在后面她:“姑娘说什么呢。”

    蒋小王爷哈哈大笑:“拿生死之事开玩笑,当真有胆识。”

    程衍瞧着挡在身前的那人,一脸的冷漠。

    挡自己有什么用,你和程岐又不顺路。

    “县主怕是在府里担心着呢。”程衍道,“今日多谢小王爷肯屈尊帮忙,改日我定会登府重重酬谢。”

    蒋小王爷充耳不闻,还想说些什么,架不住程衍几番催促,这才回头狠剜他一眼,上了蒋筠派来的马车,不疾不徐的离开。

    平广王则上了程府派来的马车,程岚身为长房嫡长子,坐进了同一个马车,孟姨娘招呼着程岐和她坐第二个。

    程岐应声,拖着酸涩的身躯准备过去。

    “等下。”

    程衍拉住程岐:“叫青黛和南烛过去,你和我坐一辆。”

    程岐不解:“怎么了?”

    “我有事同你说。”

    程衍霸道,不由分说的上了第三辆马车,程岐没办法,只得按照他说的去吩咐,待青黛两人和孟姨娘上车后,她才上车坐在那人身边。

    “你怎么知道真凶是南烛的?”

    还不等程岐坐稳,程衍便脱口质问。

    “我…”程岐坐下,这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浑身裂痛,“我不知道是南烛,我只是想用她拖一拖时间,没想到…”

    “没想到三言两语便将她诈出来。”她挪了下身子,“什么三十号的下午,什么见过她上三楼,都是我胡诌出来的诱饵,她自认做的滴水不漏,突然得知自己出了破绽,便慌乱异常,你我二人又这样咄咄紧逼,终于露了马脚。”

    说完,程岐揉了揉僵硬的脸,有些劫后余生的感叹。

    “好险。”她疲惫道,“若不是这么巧的捉出了真凶,这场闹剧不知道要何时才会收场呢。”

    程衍无言。

    程岐忽然抬头:“方才在堂上,你为何那样认准南烛就是真凶,难不成你有证据确定?你知道真相?”

    程衍当时的态度可比程岐更加肯定确凿。

    “没有。”那人冷眼,突兀的说,“我只是想让她替你死而已。”

    程岐一愣,旋即低头沉默。

    身为警察,她绝对不容这种事,但真相摆在眼前,她又不知如何去品评程衍的行为,不过都是为了自己。

    “今天真的挺吓人。”

    程岐闷闷道。

    程衍没有责怪她当时的轻生之意,只道:“吓人?我同你说一个更吓人的。”

    程岐抬头。

    “今日之事,皇上根本不知道。”程衍意外道,“是我追上了蒋小王爷的车驾,他又转告平广王,王爷……是一意孤行才来的。”

    程岐皱眉:“什么?这…这应该是欺君之罪了吧?”谨慎的将两边轩窗帘放下,“这不是引虎驱狼,惹出更大的麻烦吗?”

    “不会。”

    程衍倦怠的往后靠了靠:“我都说了,皇上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你没死,段贵妃没有得逞,她便不会让这件事再传去皇上的耳朵里的,更何况帮你重审案子的是平广王殿下,即便皇上不快,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的亲哥哥,现在只盼着段贵妃能悬崖勒马,放过你和程家。”

    程岐听着有道理,点了下头。

    “你知道最吓人的是什么吗?”她继而苦笑,“是段贵妃。”

    程衍了然,也笑了笑。

    程岐五味杂陈,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想要借夜明珠杀我的,根本不是你我所想的皇上,而就是段贵妃,她如今能私自调用听台的人,足矣见得这女人的手段和地位,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真入宫,不被她折磨的**挫骨才怪。

    说起听台,程衍想将那红珠匕首的事情告诉程岐,但转念一想,既然那夜黑衣人的事情都没说,索性都不要说了。

    程岐刚从断头台上把命拽回来,还是别吓唬她了。

    程衍盯着对面那人,她拄着下巴,脸上的肉往上堆着,明明气氛还很紧张,却险些被她的搞怪样子逗笑了。

    “平广王殿下如何会屈尊帮我?”

    程岐突然抬头。

    程衍一怔,忙错开目光,假装掀起小帘看向外头。

    结果只顾着躲避,忘了回答程岐的问题,那人二次追问,他才应声。

    “平广王和南阳县主都还很看重当年和曾祖父等人的交情。”程衍若有所思的压低声音,“不像皇上。”

    最后这四个字说完,两人又都不说话了,车厢陷入寂静。

    而经历了这一劫,程岐的心情不是很好。

    程衍见她目光邃然,不像是平常发呆。

    “想什么呢?”

    他问道:“可是再想日后进宫的事情?”

    程岐摇头:“既然不是皇上想要杀我,倒还松了口气。”

    “那…”程衍淡笑,“你在想什么?”

    程岐沉默几秒。

    “我在想。”她终于露出抹轻松的笑,“说到底,还是得活下去。”

    程衍看着她,又扑哧轻笑。

    “果然,一样。”他说。

    程岐没有头绪:“什么一样?”

    程衍摇头,只是笑着。

    程岐被他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但此刻杀身之祸以除,紧绷三天的精神松懈下来,她也忍不住尬笑两声,算是庆祝。

    再次掀开轩窗帘,她淡定的看着外面。

    前有疼惜自己的程老夫人,顾氏和孟姨娘,后有护着自己的程家三兄弟,现代世界不曾有的家庭温暖,在这里,得以补全。

    中枪未死,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又给了她这样难得的家人,她不该如此不知足,总想着放弃所有,不负责任的回去。

    好好活下去,许所有人圆满,才叫不负新生光景。

    “程衍。”

    她问出心里话:“为何这样拼命帮我。”

    那人沉默几秒,然后闭眼后靠休息:“爹娘早早亡故,我从小被养在外祖姚家,寄人篱下的感觉不是很好,现在重新有了家人,我不想失去。”

    程岐瞳孔微颤,鼻腔不知不觉变酸了。

    “谢谢你。”

    “不客气。”

第142章 有心(二更)

    蘅芜院的厅堂里,强撑着病体的程老夫人见平广王来,一时激动竟然酸红了眼睛,看的旁边的周妈妈也满心苦楚。m.www.uu234.net

    当年老国公和老太爷同杨家兄弟打天下,如今仅剩的一行人里,也只有平广王还能以初心待程家,还肯千里迢迢来探望她这个老寡妇。

    听说了刑场和公堂上的一行激变,程老夫人担忧的心总算放下,她前些日子昏迷不醒,帮不上忙,还以为程岐必死无疑。

    醒来之后,听周妈妈和红参说,二房和三房的两个人推诿搪塞,说是想救自己的亲侄女,可谁也不出力,竟做一些外挂花的是来混淆视听。

    不过这些当着平广王的面,程老夫人并没有说,家宅不宁实在丢人。

    “老夫人既然无恙,那本王也放心了。”

    平广王推拒了红参奉来的茶:“想当年,老国公和老太爷上阵父子兵,在战场上是多么威风凛凛,可叹世事无常,如今二位已经过身那多年了。”

    将那杯温茶递给程老夫人,他又道:“云央兄留下如此大的家业也是无用,还要苦劳老夫人掌家。”压低声音,“更何况,总有外祸临头,不得安宁。”

    程老夫人和周妈妈对视一眼,无奈的笑道:“老太爷和云央走了,我这么个老东西自然是能扛则扛,好在宗玉他们也能成事,等扛不住了,就交了。”

    想起程衍在菜市口的及时雨,平广王也心有余悸,但他担心程老夫人的身体,也就没有多提:“程宗玉虽是继子,但此事一出,也见得他的诚心。”

    程老夫人颔首:“我倒是从来没疑心过那孩子。”放下茶杯,“这孩子自小养在姚家,受尽白眼冷对,饱尝人情冷暖,自然注重来之不易的家人。”

    “受得了最坏的,也承得了最好的。”周妈妈接过话,“如此一来,宗玉少爷不会鲸吞那些奉承,更不会在意旁人口舌诋毁,也多有好处。”

    平广王深觉有理,又多嘱咐了几句,起身告辞。

    红参送客,周妈妈瞧着那人背影,小声嘀咕道:“这二王爷果然仁厚,当年若是他睡了龙床,咱们程家也不会落得如此模样。”

    “住口。”程老夫人不满,“都这般年岁了,还口无遮拦。”

    周妈妈忙道:“老夫人别恼,老奴也只是敢在您面前叨咕两句罢了。”又细觉不对,“只是老奴不解,三日之期,二王爷是怎么得了圣上的命令,赶回来救助岐姑娘的呢,这时间怕是不够啊。”

    程老夫人早已看透:“怕是…他根本没有请示皇上,是一意孤行而来。”

    “什么?”周妈妈骇然,“这岂非欺君之罪。”

    “无妨。”

    程老夫人浑身疲累:“现在阖锡平的人,都以为是皇上派他来的,就算皇上那边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什么,更会因为此事去追究段贵妃,那贱人没有得逞,便不会将事情闹大,你且放心吧。”

    说罢,起身由周妈妈扶着往卧房走:“沙漠那边既然无事,我也就不过去哭啼添乱了,叫他们长房的几个孩子缓一缓,毕竟此事太大,别吓到他们。”

    周妈妈应了:“这样的话,那夜食也就都在自己房里吃吧。”

    程老夫人点头,临进卧室门槛,她突然握紧周妈妈的手。

    周妈妈不解。

    “杨璋。”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若老国公和老太爷泉下有知,他们老杨家,还有这么一个有心的,想必能更安息些。”

    …

    长房那边,程岐安然无恙,顾氏一口气松下来,险些昏倒,便叫冬青和顾杭赶紧扶回潇湘院,顺便去济心药坊请周老郎中去看一看。

    一行人聚在程岚的院里,布置了饭菜,却都食之无味。

    程岐除外。

    她死里逃生,又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正大快朵颐。

    “你倒还吃得下。”

    程衍看着她。

    这人当时在断头台上击斧受了伤,正由白果揉着臂膀,见程岐吃相粗鲁,一时不快的训斥道:“要吃也规矩些,瞧你那狗抢食的样子。”

    “算了吧。”孟姨娘在旁瘫软着,“活着能吃就是福气。”

    她的婢子小茴进来,身后还跟着程岱,那人代表长房去送了平广王,这会儿见到备膳了,话也不说,拿起碗筷来就吃。

    程岐倒是嚼的慢了,她可还记得这臭小子企图劫法场的事情,不过若不是他半路飞出的那一剑,自己怕是已经成了泉下鬼了。

    虽然这小子方法不对,但心思是好的,程岐也无从下口去责备。

    况且方才和程岱对视那一眼,臭小子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有些愧疚。

    程岐到底感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肯舍命救自己,她夹了个煎饺过去,程岱头也没抬,夹起来就吃了。

    “以后不许那么冲动,凡事要和大家商量。”程岐小声说。

    “嗯。”程岱应声。

    孟姨娘见这几个孩子都没事了,很是欣慰,杀生之祸摆在面前也能化解,可见素日团结的重要性,由小茴扶着起身,要去潇湘院。

    程岚无力起身,忙留道:“姨娘何去?还是快快用膳吧。”

    孟姨娘这几日哭的肿眼头昏,却不停步:“不行,我得去看一眼大夫人,你们快吃吧,吃完好好休息,这几日可是要急白头了。”

    程岚无奈:“是,您也得注意身体。”

    “有你这句话。”

    孟姨娘回头苍白着笑:“再苦再累都值了。”说罢离开。

    “姑娘。”

    孟姨娘前脚刚口,屋门口又出现一人,是细辛。

    经过这三天的折腾,青黛早就倒下了,也就细辛膀大腰圆扛得住,这会儿也精气神十足,正因为将至傍晚,想请程岐回汀兰水榭休息。

    “这几日忙乱,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就寝吧。”

    这丫头看着鲁莽,但实则细心。

    程岐撂筷起身,看了一眼刚上桌吃饭的程衍,没多说感谢的话,也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她道,“红参方才来说,我可以隔几日再去朱雀楼,那就劳烦你帮我跑一趟奴隶所,南烛死了,得买几个新的家奴来用。”

    程衍点头,吃了她剩下的半个煎饺。

    “我知道了。”

第143章 此后我为星(一更)

    谢谢捉虫的小猪,细辛表示很细心,比心

    回去汀兰水榭的路上,程岐腹内饱胀,干脆绕去花园消消食。www.uu234.net

    “姑娘,这眼见着要入冬了,这几日又多半折腾,还是快回院吧。”细辛在旁边劝阻道。

    程岐脚累,索性坐在花坛边上,抬头看着黑透的夜幕,上面被薄云笼罩,休说是月亮,就是星子也一颗不见。

    “我让你办的事,你午后去了?”她仰着头淡淡的问。

    细辛谨慎:“姑娘吩咐的事,奴立刻就去办了,生怕迟则生变。”压低声音,“奴午后去了城外南烛的妹妹家,一打听才知道,她妹妹前些日子说媒,可夫家嫌她家穷,不肯要,还是媒婆子提了南烛,说她家里有人在国公府当差,夫家这才答应下俩,本来她家掏不起嫁妆钱,前几日却突然有余了。”

    程岐眯眼:“有人接济了南烛?”

    细辛点头,俯身过来:“奴问过了,据说是三房封过去的银子。”扶着程岐起来,“姑娘,南烛分到了长房,三房无缘无故接济什么,会不会…就是三房的人买通了她,让她偷了镯子陷害姑娘。”

    程岐无言思忖,垂眸自己掌心的未愈的淤红,转身往出走。

    “姑娘?”细辛疑云满头的跟着,“您不查一查?”

    程岐倒是明白:“查?查了又有什么用,就算真的是三房的手脚,我查出来两房撕破脸,那七庄生意便彻底拿不回来了,还会让外人看笑话,叫祖母夹在中间难堪。”平静的笑,“我不能那么…不懂事,对吧。”

    细辛理解程岐的难处,怒火燃心:“委屈姑娘了。”

    程岐淡笑:“什么委屈不委屈,过得都是日子罢了。”

    细辛听这话一怔,严肃的脸上垒出些笑意:“姑娘。”

    “嗯?”

    程岐转头看她。

    “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细辛眼神透彻,“姑娘活了。”

    程岐被她说的发笑,旋即细细的呼吸着花园新鲜的空气,算起来,穿越到这里也有大半年了,总算是有些活气儿在身上撺掇,也算是彻底适应了这里。

    不管从前,也不管今后,只说现在。

    纵使阴谋林立,波谲横生,满眼都是冰冷的黑暗。

    但是。

    程岐笑的温和:“细辛,你瞧那天。”

    “黑漆漆的。”

    细辛跟着抬头:“,那云真是能遮,漫天连个亮都没有。”

    “那…”程岐坦然,“以后我给你们照亮,可好?”

    细辛先是一愣,几秒后眼圈不知怎么就红了。

    姑娘真是变得越来越好了。

    “好。”细辛道,“有姑娘在,天再黑也不怕了。”

    程岐颔首。

    回不去和不回去可是两码事,当她想活下去的时候,她就能活得很好。

    …

    “平广王走了?”

    季氏瞧着程云夺进屋来,忙问道。

    程云夺疲惫的坐下,揉着山根道:“走了,长房那边是太衡来送的,这小子还算识相,没当着二王爷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

    季氏还算贤惠的帮他揉着肩:“那有什么用,我听合欢说,那平广王来了咱们国公府,只在老夫人的院里坐了坐,就算程岱不说,怕是从老夫人嘴里,也提不出你的什么好来。”

    程云夺猛地皱眉,叫她去一边聒噪。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怎会当着外人说我的坏话。”

    季氏立刻也吹胡子瞪眼:“亲生母亲?”气冲冲的坐下来。“可你这个亲娘待你的好,都不及二房的十分之一,就你在这儿瞪眼孝顺。”

    “你滚,滚!”

    程云夺本身烦躁,这下更是恼了。

    季氏充耳不闻,想喝杯茶,却因为府上忙乱,没人换热的。

    “不中用的奴才。”

    她道:“我说三爷,那平广王怎么会赶过来救场,他这样一来,程岐不但没死成,咱们二房和三房倒是在锡平落了个见死不救的名声,还有那个程宗玉,为了继妹舍生忘死,倒叫人口口称赞。”

    “他那是为了程岐?”

    程云杉趁夜赶来,人没进屋话先进来了。

    “程岚不成事,程岱又太小。”他就近坐下,“这长房几个孩子,只有程岐能帮她镇场说话,他一个继子,也只能傍着程岐才有地位,程岐一死,他就算是从姚家过继到这硕大的富贵里,也是堆在墙角无人理的货色。”

    季氏深觉有理,动了动发酸的腿,漫不经心的锤着:“可不是,他还出那什么狠心的主意,叫葛使君将南烛的尸身挂在菜市口,想必也是为了讨好程岐,想要帮她出气罢了,真是恶心死人了。”

    说到南烛,程云夺斜睨过来,说道:“这丫头是你放去长房的?”

    季氏点头:“可不是。”无奈呼气,“这下好了,从咱们国公府三房出去的婢子,成了偷贵妃夜明珠的贼,现在阖锡平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这个南烛…”程云夺在琢磨着什么,“一个家养的二等婢子,怎么有胆子去偷贵妃主子的夜明珠,还用此事去报复沙漠…莫非…”

    程云夺突然用一种古怪狐疑的眼神看着季氏,短短几秒,季氏只觉得浑身像是生了跳蚤,坐立难安。

    程云杉注意到,疑惑道:“我说老三,你这么看着弟妹做什么。”

    “季邰平。”

    程云夺称呼季氏闺名,更让那人局促。

    “是不是你指使南烛去偷贵妃的夜明珠,以此栽赃嫁祸给沙漠的。”他的怀疑看上去有理有据,“当日贵妃莅临,沙漠借着南烛偷窃之事,在贵妃和太子面前闹了一场,既用贵妃的手除去眼中钉,又让你好大的没脸,你便小肚鸡肠了?”

    季氏一听,原来程云夺那样看自己,是在怀疑自己,登时炸庙。

    “程云夺!”

    她好悬站起来,成日教导着程姝要稳重端庄,这会儿自己却耳坠乱晃:“红口白牙你胡说八道什么!偷盗御赐之物!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就算你们谁再借我三四个胆儿,我也不敢去做啊!”

    程云杉忙叫她稳住,季氏则继续气喘吁吁:“更何况,就算要做,我也得找个稳妥能抗死罪的,你没听人说吗,那个南烛被程衍和程岐逼问几句,不能用刑就直接不打自招了,我选她,岂不是自己找死。”

    早在季氏炸庙的那一刻,程云夺就知道不是她了,又懒得拦,这会儿听她解释几番,更加确定季氏的无辜。

    “不是咱们…”程云夺扶额思量。

    程云杉见状,忙撇清道:“我也没做,你别想到我身上去了。”

    “我知道。”程云夺皱眉,“只是我想不出,如果不是咱们,那到底是谁指使南烛去做这种事。”

    季氏瞪眼:“难不成,真是那小贱蹄子自己作死?”

    “玉儿姑娘?”

    屋内三人正商量着,门口突然传来合欢的声音。

    “姑娘怎么站在这里?如何不进去?”

    “……我来看一眼爹娘,只是长辈谈话,我不便进去。”

    “那奴伺候您回去休息,用过夜食再来。”

    “好。”

    …

    季氏转过头来,没放在心上。

    “这丫头,这么晚了还要过来看看。”

    程云杉淡笑:“玉儿一向孝心。”

    唯有程云夺不发一言,盯着那屋门,目不转睛。

第144章 答谢(二更)

    当日在监斩台闹出的事情将将平息,程岐便要带着顾氏去自家的济心药坊复诊身子,青黛劝她避一避风头,现在满大街仍旧流言四起,还是过几日再出门。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程岐叫她不必多劝,只留在府里,自己和冬青陪着就够了。

    街上,马车缓缓而行,顾氏孱弱的靠在程岐的肩膀上,那人握着她的手,虽一言不发,但那来自母亲的温度,仍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有人惦记着,真好。

    “这次真是辛劳母亲了。”程岐愧疚道。

    冬青坐在对面,瞧着两人的温情,也欣慰道:“只要姑娘没事,夫人就会没事的。”缩了缩脚,“只是不知道姑娘给夫人研究了什么灵丹妙药,从前不知喝了多少苦药,皆不管用,但服了姑娘的,夫人的身子近半年竟好的飞快。”

    程岐平淡道:“哪里来的灵丹妙药。”不费吹灰的编了个理由,“不过是当日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我多问几句,那嬷嬷行个善,说了个方子罢了。”

    冬青点头:“也是,那些老嬷嬷在宫里活了那么久,什么怪病没看过。”

    “沙漠啊。”顾氏缓缓抬头,撑直身子,“昨天送走了你舅舅,话没多说,他毕竟是咱们自家人,平广王那边也自有老夫人派帖答谢。”

    “母亲是说蒋小王爷那边?”程岐伶俐。

    顾氏点头,转了下手腕粗厚的翡翠玉镯:“没想到此次事发,锡平所有权贵皆避而远之,唯独他肯出面帮忙,此人虽膏粱,但实在仗义。”

    这次事情一出,程岐倒是对蒋小王爷刮目相看,也是初次得知,他和程衍私下居然是那般要好的朋友,看来内里也没有太不堪。

    “蒋小王爷那边。”程岐不假思索,“叫程衍过去答谢不就行了?”

    顾氏怪罪的看她一眼:“人不能不感恩,人家是为了救你才出面的,更何况你还没有好好谢谢程衍呢,这孩子仁义,不枉大爷当年的决定。”

    说到这个,程岐又问出心里话来。

    “母亲。”她谨慎道,“父亲当初…为什么要过继程衍啊。”

    她这句话不是在问为什么,因为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不想让穷尽一生打拼下来的七庄产业落入二房和三房之手。

    她问的,是为什么要选程衍。

    顾氏通透,自然听懂了,但她也意外的摇了摇头。

    “这事你父亲也并未与我解释过。”她坦然的说,“我也没有过问,你父亲一向甚有决断,这么做,自然有全足的打算。”

    冬青也附和道:“是啊姑娘,您现在看宗玉少爷,可是厉害呢。”

    程岐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错,对于这七庄产业,程衍志在必得却不贪心分毫,而对于这后加入的长房……此番也诚心可鉴。”

    顾氏轻笑,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不亲自去问程衍,想必过继的事情,只有他和大爷知道。”

    “算了吧。”程岐讪讪一笑,又转瞬诚然,“父亲决定过继程衍时,那人也不过是三四岁,能知道些什么,再者说了,那人性格喜怒无常,像猫似的,我这样突兀的去问他,被他疑心我不信他,那还了得。”

    冬青捂嘴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顾氏也笑了笑,瞧着程岐秀气的脸庞,眸光有长辈的严厉和为人母的柔和。

    自己这个女儿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的不同,但不论如何,心里总是充满希望,不被困难击倒,就是好的。

    “罢了。”她嘱咐道,“晚上的时候,你还是得去一趟西井亭。”

    程岐道:“再去给程衍道谢?”

    顾氏摇头:“不是,那样岂非见外,叫他觉得你不把他当哥哥。”马车停下,她由冬青扶着起身,“你去和他商量一下,一起去拜谢蒋小王爷的事情。”

    程岐应了,先行下车接她,并行进了药坊,周老郎中不在正堂,唯有伙计小佟在那里给一位妇人把脉。

    因着自己险些掉脑袋的事情,阖锡平都知道了程家与段贵妃不睦,如今这天下不夸张的说,被那女子的裙摆遮住一半,无人敢惹。

    昨天听青黛说自家的生意因为段贵妃的淫威冷清了不少,今日一看,何止是冷了啊,这分明是冻上了。

    程岐扶着顾氏坐下,回头调侃小佟:“几日不见,你也出师了?”

    小佟笑得羞涩:“姑娘笑话我。”把手指从那妇人的腕上收回来,“师父在后屋配药,叫我来试一试手艺罢了。”

    那妇人听到,也不生气,反而笑道:“那小哥儿,我这病可有调理的法子?”

    “什么症状?”程岐问。

    小佟起身道:“妇女血症。”在那些药柜面前搔头,“记得师父从前同我说过调理血经的方子,我想想…”

    程岐站在旁边,心说这妇人原是月经不调。

    “鬼臼、藏茜草…”

    小佟心虚着回忆,嘴里嘟嘟囔囔的:“还有…花蛇肉。”

    “去毒后的花蛇肉?”

    程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顾氏转头好奇道。

    小佟下意识的点头:“对对对,花蛇肉得去毒。”两秒后又抬头,转身惊讶的看着程岐,“姑娘知道这些?”

    程岐被这两人看的局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小佟开始念那几味中药材的名,她恍惚觉得耳熟,脑海里也猛地涌出一个方子来。

    难不成,老舅爷从前叫她背的那些医书里,写过这个?

    小佟不管,忙过去案边提笔,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姑娘知道的话,快告诉奴才,待会儿师父出来,见我开不出方子,必要打我。”

    程岐眨了眨眼,倒还真说出了一堆:“石榴子、藏紫草、矮紫堇、胡椒、猪婆蔓、余甘子、山柰、枸杞子、紫草茸……”

    小佟下笔飞快,脸上也渐露喜色:“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冬青在旁,眼露些许谨慎:“姑娘怎么知道这些的?”

    程岐撒谎不脸红:“初春祖母关我禁闭,楼内无聊,看了不少医书。”

    “原来如此。”冬青越说越低。

    而妇人接过小佟写好的方子,又止步问道:“对了,我家那口子近来咳嗽,偶尔会轻微腹痛,但也不像是大病,可有什么法子吗?”

    “用洋金花泡水,三滤后给他服下,兴许管用。”

    冬青淡定的接过话茬。

    妇人见状,转头看了一眼小佟,那小伙计点头:“洋金花却有此效。”又叮嘱那妇人道,“切记,一定要三滤后再服用,否则那洋金花的毒性稀释不够,会使人口干肤红,心动过速、眩晕谵语、会致幻的。”

    妇人应了,这才三谢离开。

    小佟边收拾笔墨边笑道:“岐姑娘和冬青姐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程岐闻言,看了一眼冬青。

    那人一愣,旋即低头下去,低低道:“不过是因为夫人这些年久病,都说久病成良医罢了。”

    程岐注目几秒,没说话。

第145章 这是我们家的生意

    抱歉大家,我从昨天开始腰疼到极点,感觉胯骨那一片要粉碎了,今天躺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天多,根本坐不住,才醒来更文,再次抱歉。顶 点 X 23 U S

    “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

    周老郎中收回脉枕,沉肃道:“只是前些日子因为岐姑娘的事情……怕是又伤了些精神,说来说去还是得静养。”

    程岐听后放心,把顾氏腕上的帕子叠好递给冬青。

    “那汤药…”她问,“可还继续用我说的那个古法方子?”

    周老郎中捻了下胡子,思忖道:“当时夫人病入膏肓,猛药服之,也只盼着以毒攻毒,算是冒险之举,幸而夫人福厚挺过来了,那便循序渐进吧,我再按照姑娘说的那个方子重新调配拟写,撤去猛力,加入温料。”

    程岐点头:“那便劳烦您了。”

    “在其位谋其事。”周老郎中提笔沉思,“姑娘客气了。”

    小佟在旁磨墨,笑道:“姑娘放心吧。”伸手擦汗时不小心蹭了一鼻子黑,登时变成了花猫儿,“夫人可是有洪福的人。”

    程岐指着他发笑,那小伙计茫然两秒,见冬青点了点自己的脸做提醒,这才讪讪的笑着用袖子擦了擦。

    “姑娘。”他道,“那以后还是老规矩,我每日将那药熬好后,亲自送去国公府给夫人服用,绝对不耽搁。”

    程岐刚要平常应允,冬青却道:“还是配了药后,我来熬吧。”

    “怎么?”程岐抬头看她,“你放心不下小佟?”

    那人也不解道:“冬青姐不信我?”掌指旁边沉静的周老郎中,“冬青姐姐大可放心,有师父在旁呢,出不了事情的。”

    冬青脸色一怔,忙摇头笑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无奈低头,“只是我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惯了。”

    顾氏平静道:“我知道你小心,但潇湘院的人手本来就少,你能得空就多多休息吧,不必那般逞强,你的衷心我素来知晓。”

    程岐也道:“我知道熬药不离眼最安全,但想来小佟也不会出错,叫他熬好了再送过去,一来不必再辛劳你,二来不必弄得潇湘院药气熏天,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你有什么可抢的。”

    冬青却坚持道:“姑娘不知道,这药以几分温度时服用最合适,这都是有讲究的,只怕小佟路上耽搁,凉了药效就不好了,我也是为了夫人着想。”

    “冬青姑娘不必担心。”

    在旁边一直研写药方的周老郎中突然道:“我自有准头,必定叫小佟送过去给夫人时,维持着最好的药效。”

    周老郎中最是说一不二,当初因着那位姓何的郎中失手毒死沈捕头妻子,程云夺诚心请了三次,他才同意来这济心药坊掌脉坐堂。

    冬青见他开口,便不再坚持,只不怎么说话了。

    出了济心药坊后,程岐叫冬青伺候顾氏回府休息,她趁着晌午暖和些,想拐去缎庄看看程衍那边如何了,那人刚接手整个缎庄,要和二房留下的一行旧仆你来我往,怕是有些艰难。

    顾氏不放心她一个人,拽着她的手要程岐同自己回府去。

    “母亲放心吧。”

    程岐笑的淡然:“已经没事了,我到时候和程衍一同回去和您用夜食。”

    顾氏又嘱咐几句,这才不放心的离开了。

    程岐看了看四处的人烟,倒也有不少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多半是说她这人实在心大如斗,经历了死劫竟还敢这般抛头露面,连个帷帽都不戴。

    不过也有人说她心理强大,不向段贵妃那毒妇弯腰,有程家后人的骨气。

    现在这些听在程岐的耳朵里,她也只是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了,现代二十四年的孤身生活,让她知道了不少道理。

    人,是要活给自己看的,若非要在别人的舌尖上站稳,可就要累死了。

    冯宜程姝一流,正是此理。

    程岐会遵守规矩以示尊重,但不会守循规蹈矩,故步自封。

    悠闲的逛到六韵缎庄,那里可要比寒酸的分缎坊大了不知多少,光那门面就足有两丈宽,人来人往虽不算多,但也较为可观。

    可巧荣婶子出来歇气儿,瞧见程岐,忙笑道:“姑娘来了?”

    程岐惊喜道:“荣婶?你不是在分缎坊吗?程衍把你调过来的?”

    荣婶点头。

    “也对。”程岐笑道,“婶子针法一绝,在那分缎坊实在屈才,我听说这缎庄庄头的绣娘都太年轻了,行针过于稚嫩,你这回正好给她们正正样子。”

    荣婶迎着她进去,迈门槛时小声道:“可不是。”知道长房和二房不睦,她也大胆的说起程云杉的坏话,“可不是,二爷从前管事时,技艺为次,招绣娘总是爱挑那些年轻俊俏的,那些姑娘只会叽喳,哪里有手艺,现在好了,宗玉少爷一来就把她们全都撤走了,我们那些分缎坊里窝着的老婆子,算是见光了。”

    程岐颔首,问起程衍这两日近况,随意的打量着屋里的景象,看多了分缎坊的小家子气,心道这才叫做生意嘛。

    不过就算这般热络,昨日在青黛的嘴里,依旧算是冷清,足可见这六韵缎庄在往日是何等繁盛,但这,还只是七庄生意里,最不进油水的一庄。

    程岐要找程衍,荣婶引着她穿过那热闹的正堂,到了连着仓库的院子,那里多半是浆洗之地,可帘门一掀开,入目却是两个养眼的人儿。

    程衍,还有再次向程衍表白的谭宝儿。

    荣婶一看,立刻啧嘴:“这宝儿姑娘又来烦缠宗玉少爷,这谭管事也实在是拎不清个身份高低了,总想叫女儿攀高枝。”

    那两人站在井边,距离有些远,并未听到这婆子抱怨。

    程岐瞧着,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这谭宝儿还挺有毅力的,三番拒绝也不肯放弃,精神倒是值得赞扬。

    “宝儿。”

    但井边的程衍却不受感动,因为程岐的事情,他跑断了腿累个半死,又马上回庄上处理各种事宜,实在是心力交瘁。

    “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并没有和你装假,我告诉你,你快些回去,若是再这样不懂事的话,我可要告诉谭管事,叫他教训你了。”程衍威胁道。

    一听到谭丕的名字,谭宝儿果然畏惧,但畏惧抵不过对面前少年的倾慕,正要再往前一步,忽听程衍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谭宝儿回头,瞧见帘门口的程岐。

    那人面容圆润,精神尚好,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狼狈,这和消瘦乏神的程衍形成强烈的对比,更使得她心疼不悦。

    “姑娘怎么来了?”

    谭宝儿年纪小,行事嫩,把情绪都挂在了脸上。

    “原是姑娘吃饱喝足睡得香甜,倒叫宗玉少爷这般劳心伤神。”她嘟囔道,“难不成,过继宗玉少爷来,是把人家当劳力吗?”

    荣婶一听这话,立刻看向程岐。

    谭宝儿这话可是有些重了,不但冒犯了过世的大爷程云央,更暗中挑唆了程衍和程岐的兄妹关系,可谓一箭双雕。

    “姑娘…”荣婶有些心不安,程岐好说歹说也不像能随意得罪的主。

    但那人并未动怒,反而淡笑道。

    “因为,这是我们家的生意。”

    她道。

第146章 好大一朵白莲花

    没存稿了,明天开始要裸更了,哭

    因为这是我们家的生意。www.uu234.netwww.uu234.net

    程岐这一句话,算是将谭宝儿的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

    她来,是因为这里是自家的生意,而那个‘们’字,也表明自己将程衍当做亲哥哥看待,既是自家人,便不分内外,忙一忙累一累也没什么不妥。

    荣婶见谭宝儿的脸一个字僵了,偷笑几番。

    她可是讨厌死了这个谭宝儿,按照荣婶自己的话说,从未见过这般矫情做作的女孩儿,走路扭捏说话装腔,还总在主子面前找不准定位。

    昨天还见到谭宝儿嗲嗲的对她哥谭白说,想吃驼峰炙,乖乖,那一盘子要多少文钱才能买来,这把自己当主子姑娘了。

    你爹谭丕只是个账房,那些钱只是经过他的手,不立正停留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程家两个少东家在,荣婶也不会胡说八道什么,只对着程衍笑呵呵的说道:“宗玉少爷,咱家岐姑娘找您呢。”

    程衍正被谭宝儿烦缠的闹心,便就坡下驴的往那后屋门处走。

    谭宝儿一急,伸手想要拽程衍的袖子。

    那人今日穿的广袖,听到谭宝儿的低呼,条件反射的往前提了下袖子,只叫那丫头竹篮打水,在原地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程衍在某种程度上,和季北厚是一个性子,对待不想近身的女性,从来都是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就算谭宝儿在身后哭腔甚浓,也头也不回。

    几步到了程岐面前,他冷淡道:“什么事?”

    程岐看了一眼由委屈转憋怒的谭宝儿,尴尬的转过头去:“啊…没什么事,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可是宝儿找你有事?”

    “有…”

    “程岐。”

    程衍斩钉截铁,虽然他不怜香惜玉,但也不想辣手摧花,谭宝儿又是谭丕的掌上宝贝,总要给她爹一些面子的。

    于是乎,他紧盯着程衍,又重复了一遍:“你找我才有事。”

    程岐反应过来,却忽而促狭心大起:“没有啊,没事没事。”

    “什么?你说秋白和太衡找我?”程衍目不转睛。

    “啥?”程岐一愣,“我没说,大哥和老三没找…”

    “什么?”

    程衍仍是自顾自的演戏:“还是很紧急的事。”一把推开程岐往出走,“那我可得赶紧回府上去,你也赶紧跟我回去。”

    说完,脚底抹油的离开了。

    程岐没跟上他的节奏,一时间被扔在了这里,瞧着荣婶笑的前仰后合,她也有些忍俊不禁:“什么嘛。”

    把谭宝儿这样的俏丽美人当成洪水猛兽,也只有程衍能做出来了。

    不过正如方才程衍所想,程岐也清楚,就算谭宝儿如何如何难搞,总要给她爹谭丕的面子,毕竟那人是庄上账房,也是老员工了。

    程岐回头看着院中那人低头泫然欲泣。

    情窦初开是值得被呵护的,更何况谭宝儿也算是一片痴情,程岐叫荣婶先回去忙活,然后走过去,刚想拍一拍谭宝儿的肩膀,却被那人一把反握住。

    “哎呦我去。”

    程岐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低呼了声。

    而谭宝儿紧握住她的双臂,目光灼然,几乎要把程岐融化掉了。

    她被迫后仰:“宝儿,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谭宝儿噙了许久的一颗泪珠终于掉下来了,“方才是宝儿关心宗玉少爷太过,都说关心则管,才那样出言冒犯姑娘的,姑娘可千万别怪我。”

    瞧她这话说的,倒把程岐的嘴给堵死了。

    要按照谭宝儿的说法,她现在责怪这人,反倒是不体恤程衍了。

    程岐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心说也是个不太简单的人物啊,但她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了,知道这里的孩子都早熟,索性见怪不怪了。

    “宝儿。”

    程岐思忖几秒,才好心的出言安抚道:“我知道你喜欢程衍那家伙,可是感情这东西素来讲究两情相悦,你这样一片赤诚虽然难得,但得不到回应,岂非浪费这年少光阴,我看还是算了……”

    “我才不要。”谭宝儿抹泪,“天道酬勤,宗玉少爷一定会青睐我的。”复又抓住程岐的手,眨了眨大眼睛,“可是宗玉少爷有喜欢的人了?”

    程岐想了想,诚实回答道:“好像没有。”

    谭宝儿听到这话,脸上并未露出欣慰的笑容,反倒越发紧张:“年初秋白少爷添了红袖婢子,可是老夫人也想给宗玉少爷也添一个?”

    程岐又想了想,这次的回答比上次更加真诚:“没有。”

    程衍可是一个有着严重洁癖的人,连贴身衣物都不许旁人过手,更别提随意挑个外来的婢子和他同窗,岂非是要他的命。

    故意被碰一下,就要洗秃噜层皮下去。

    “既然宗玉少爷没有喜欢的人,也没要添什么红袖在侧。”谭宝儿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那…那就是宗玉少爷…”

    谭宝儿说着,眼睛越瞪越大:“宗玉少爷是断袖?”

    程岐一愣,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给她做个补铁面膜,忍不住脱口道:“你这是什么奇葩思想啊,他……他程衍就不许不喜欢你吗?还断袖?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不去写小说啊,我的宝儿大姐。”

    谭宝儿又愣了愣:“不喜欢…我?”

    程岐哭笑不得的点头。

    谭宝儿停了两秒,又在程岐意料之中的摇头:“不会的。”

    “真是个…自…傻丫头。”

    程岐好心的没有把自恋两个字说出来,毕竟谭宝儿这丫头太顾影自怜:“这天下男人千千万,你干什么总揪着程衍一个人不放啊。”

    她说着说着,就住了口。

    面前谭宝儿的眼神,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不过是那种,发现了新大陆,却赶在了哥伦布的后面的那种,没有高兴,净是责备和不甘心。

    “是……是姑娘。”

    谭宝儿道:“姑娘觉得我身份低,配不上宗玉少爷是不是?”

    “我…”

    程岐噎住。

    她是个现代人,是个尊崇自由平等的十佳青年,又出身刑警,想从她口中听到三六九等一类的话,除非笑话。

    这个谭宝儿,真会堵话。

    “我没觉得你身份低…我的意思是…”程岐想要辩解。

    “那姑娘不嫌弃我,是会帮我了?”

    谭宝儿紧追不舍。

    程岐欲哭无泪。

    我也没这个意思…

第147章 拖家带口

    下一章正在码,大家等一下

    出了缎庄,程衍正在外面的街上等她,见程岐一脸哭笑不得,冷淡道:“谭宝儿那边都打发了吗?”

    程岐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并他一起往国公府的路上走:“打发?你这词用的多伤人家姑娘的心啊。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反正刚才在后院,我是把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也挑着说了,能不能醒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程衍面无表情:“狗皮膏药。”

    “哈哈哈哈。”

    程岐不给面子的笑着,灵动的笑声引得旁边行人回头,认出她来,还友好的点了下头,她也礼貌回应,左脸上的梨涡好看极了。

    “就算是狗皮膏药。”程岐对程衍促狭道,“那也是膏药,对身体好的,你们古代不是一妻多妾制吗,你就娶了她又能怎样。”

    程岐本意是玩笑,却不小心惹恼了猫主子成精的程衍,那人一听这话,本来大步流星的腿蓦地停住,回头死死的盯着他。

    程岐的笑容也逐渐冻僵在脸上。

    “咋?”她不安道,“咋了?”

    程衍当着大庭广众没法发火,但心里也有些吃惊程岐激怒自己的能力,于是乎深吸一口气,索性转身向对面的巷口走去了。

    程岐轻咦,右手连袖抬在半空中:“哎?你干嘛去?家在那边?”

    程衍头也不回。

    程岐不解,难不成这人是气糊涂了?

    “缎庄和香坊都还算顺利,你不用担心。”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远,“难得有空,我便去一趟奴隶所,给你挑几个奴才婢子用。”

    程岐这才放心下来,一边逛集市一边往国公府走,只是刚到府门前,家厮刚刚把门打开,忽听一道旱雷在厚云中响起,如利剑般。

    程岐迈门槛的腿一颤,抬头道:“这都秋末了,怎么还有雷啊?”想着近一年来的异常天气,嘟囔道,“不会又要下雨吧。”

    家厮也抬头打量几眼,关切道:“不管怎么说,姑娘还是快进府吧,老夫人还在蘅芜院等着姑娘用昼食呢。”

    程岐也没有多想,也许是古代的气候就这般反常。

    …

    奴隶所的契堂里,引着程衍往里走的牙婆听到雷声,吓得哎呦一声,转身连着几步出去,瞧着灰尘的天,不耐烦道:“这是什么鬼头天气,快入冬了还下雨,葛使君不是说要祈天福吗,这几年也没个动静,什么狗屁父母官。”

    程衍闻言,眼里难得露出几分好奇:“祈天福?不是说放生一批鱼苗就够了吗?这祈天福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牙婆回身,又对这侯府长房二少爷堆出满脸的笑来:“上次葛使君府上的账房来买奴才,和我这个老婆子多说了几嘴,就听了几耳朵。”

    程衍见她这般隐瞒,干脆道:“说,有的是银子给你。”

    牙婆这才喜笑颜开,伸手迎着他继续往里走:“宗玉少爷不知,咱们大昌朝这十多年来,天气总是这般反常,特别是下雨,今一阵儿明一阵儿,才不管你是春夏秋冬,想下就下,葛使君说啊,可能是冲撞到了什么神灵,才想要在大邑山下设立鼓台,以舞祈天福,只是这都多久了,也没个信儿。”

    “鼓台?”

    程衍冷淡道:“那可需要不少银钱。”

    牙婆偷睨着他,又古怪的来了一句:“听那账房说,葛使君的意思是,这祈天福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整个锡平的事情。”

    程衍一听便明白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干净的掌心:“这么说,这修建鼓台选取天女的钱,是要百家筹了?”

    牙婆声音越来越低:“…能者多劳。”

    程衍脸上显露笑容,却是冷笑。

    能者多劳,便是要他们这些商贾家族凑钱喽,大昌朝重官轻商,为了讨好葛使君和朝廷,想必这些商人是不会拒绝的,不过是用钱讨面罢了。

    “哎!哎小葱儿!”

    “青苗快抓住你弟弟!别叫他乱跑!”

    正要穿院的时候,左边突然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他衣着虽简朴,但整体却干净,不脏污惹人眼嫌。

    牙婆一见到这孩子,为人母的心便泛滥了,敛了敛凶相:“小葱儿,怎么不和姐姐阿娘在一块儿。”

    小葱儿不怕生,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停在原地看着程衍。

    “小葱儿!”

    正说着,又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五官稚嫩却十分俏皮,头上的两个双丫髻可爱的很,见到程衍,被这好看的大哥哥晃得一愣,这才忙着把自家弟弟小葱儿拽回到台阶下,低声道:“不许乱跑知道吗,这里不是家,乱跑的话是会被拐子抓走的,快和姐姐回去。”

    “这是你的孩子?”

    程衍回头问牙婆,又自言自语:“还真是老蚌生珠。”

    那婆子听完笑的前仰后合,直拍大腿抹眼泪:“哎呦我的宗玉少爷,您可千万别开玩笑了,我这岁数哪里还生得了孩子,这是刚卖到我这所上的。”

    “这么小的孩子也收?”程衍问。

    牙婆解释道:“一开始我是不愿要的,孩子这么小,什么事不懂,又要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养着。”挥手叫小葱儿和青苗回去玩,“不过这俩孩子,是他们娘带着一起卖过来的。”

    程衍闻言:“可我看着,也不像食不果腹衣衫褴褛,非得做奴生活的样子。”

    “可不是呢。”

    牙婆一说起这个,忽然想起来什么,这才道:“对了宗玉少爷。”故意压低声音怕没走远的两个孩子听到,“夏天的时候,你们家矿上不是死了个人吗。”

    这件事闹得不小,那管家柳华当场和人吵架,还被旱雷给劈死了,人人都说这是他欺凌的报应,不过听说府里给那户遗孀封了补偿过去啊。

    怎么…还需要这孤儿寡母卖身到奴隶所。

    不会,被陆二那家伙给私吞了吧。

    程衍瞧着不远处走来的妇人,她是个有精气神的,中年微微发福,头发也浓厚油亮,看样子就算做了寡妇,也是个不自怨自艾的。

    “小葱儿,青苗,你们两个胡跑什么。”她一手拎一个,力气大得很,“人家有主子来一看,会嫌胡闹,不会买的。”

    瞧着那一家三口,程衍也没犹豫什么。

    既然国公府程家欠了她家一条命,那就得再给另一条活路。

    “他们三。”

    程衍道:“我买了。”

    那妇人闻言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148章 孤儿寡母的安排

    傍晚时分,细辛和青黛引着那母子三人走在通往汀兰水榭的卵石路上,前者到没什么,程衍怎么吩咐的,她就怎么做便是。m.www.uu234.net

    倒是青黛那丫头,不停的回头看。

    还以为程衍少爷会买几个同龄的年轻丫头来使唤,或者几个规矩小厮,没想到竟一口气买了一家三口,而且看样子,真正能干活的,也只有那个妇人。

    三人的价钱,只买了一个劳动力,府里还要养这两个孩子。

    青黛越想越哭笑不得,但这是程衍的意思,她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在衣袖下面扯了扯细辛,那人也回了下头。

    那妇人看上去很是稳妥,恭敬的跟在身后,视线是往下的,不会左顾右盼,旁边的青苗是她教出来的,小孩子很懂事,不跑不闹的牵着弟弟。

    只有小葱儿,出身不高,进了国公府看什么都新鲜。

    “挺好。”

    细辛回头,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青黛看她,想了想也淡然道:“反正是签了死契的,不忠心也不行。”压低声音道,“再者说了,像小葱儿和青苗这样从小养着的,日后也堪用。”

    细辛点头,一行人很快进了汀兰水榭,程岐用了夜食从蘅芜院回来,正坐在一楼的罗汉床上,盯着面前焚烧的小香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青黛一看,立刻过去把那香炉拿得远些,责备道:“姑娘做什么呢,这香炉烧起来可是烫呢,怎么不放在那镂盒里,万一伤到可是怎么好。”

    程岐笑嘻嘻道:“不会。”

    “就算烫不到。”青黛想的周到,“这香料烧起来虽然香郁,但是呛鼻啊,姑娘连个窗子也不开,小心熏的流眼泪。”

    程岐被她说的没脾气,索性无辜的耸了耸肩,起身过去对面将那轩窗推开,她是怕今晚下雨才没开窗,这会儿探头出去看,只见那层云翻涌,却无雨点。

    她伸手试了试,只觉得那空气流动缓慢,几乎是粘稠在身上的,看来雨还是得下,只是时间的问题,便不敢将窗子大开,只用短杆支了个缝隙。

    “不是说去领人了吗,怎么这么晚…”

    程岐边回头边说,正好瞧见门口站着的母子三人,一下住了口。

    “姑娘,这是宗玉少爷从奴隶所买来的人。”细辛道。

    程岐缓缓点头,扶裙坐了回去,身为现代人,出于礼貌尊重,她并不喜欢上下打量旁人,只是瞧着小葱儿可爱,那孩子许是饿了,直盯着桌上的糕点。

    “你过来。”

    程岐招手,顺便取了块酥饼递过去。

    小葱儿年纪小,见到好吃的便屁颠颠的要过去,却被青苗拽住,那丫头人小鬼大的,谨慎的很:“…姑娘好心,但我们不能吃主家的东西。”

    “不吃这个吃什么。”

    程岐好笑,亲自起身过去塞给小葱儿,他果然饥肠辘辘的大口朵颐,青苗看着也想吃,但却把头低下去了。

    青黛见状,拉着两个孩子过去,端了好几盘点心给吃。

    这都是凉掉准备撤下去换的,青黛怕程岐吃了胃不舒服,但对于小葱儿和青苗来说,无疑是过年过节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两个孩子对视一笑,两腮鼓鼓的。

    妇人看着,知道程岐是个好主子,也放下心来,怪道这人也不像传言中的那么易怒暴躁,精神反常,也没有那些臭规矩的主子范,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

    “怎么称呼?”

    程岐淡笑道。

    青黛抬头,替着回答了:“这位是郑嫂子,这俩是小葱儿和青苗。”

    郑嫂子讪讪笑道:“家里穷,请不起教书先生起名字,正好叫了这俩,都说贱名好生养,姑娘别见笑。”

    “没什么。”程岐道,“你丈夫呢,怎么放心你带着俩孩子卖身做奴?”

    说到这个,郑嫂子的眼底果然闪过些许痛楚,青黛见势,赶紧趴在程岐耳边将来龙去脉说了,那人将要坐下的身子又恭敬的站了起来。

    “陆二这个混蛋。”程岐皱眉道,“账上补贴的银子,必定被他贪了,逼得这孤儿寡母来卖身。”

    回头看着郑嫂子,程岐安抚道:“嫂子放心,进了国公府,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三个的,只是我这汀兰水榭用不了这么多人,不如这样,我姨娘的贴身婢子小茴年后要回老家嫁人,你便过去伺候我姨娘,青苗留在我这儿,小葱儿我叫猪苓带着,等再大些,跟在程岱身边做小厮。”

    郑嫂子一听,立刻激动起来。

    程岱可是日后要做大理寺正的人,那可是四品大官啊,小葱儿能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那得有多光彩啊。

    “姑娘当真?”郑嫂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岐点头:“说到做到。”

    郑嫂子要跪,程岐忙拦着,叫青黛带着她和小葱离开安顿,自己又问了几句青苗旁的,那孩子有些怯生,但总体很懂事合规矩。

    “对了。”

    说到一半,程岐才想起来:“程衍回来了吗?”

    细辛摇头:“还在奴隶所,郑嫂子他们是宗玉少爷叫辛夷送回来的,他好像还准备挑两个婢子小厮先教着,留着给姑娘用。”

    程岐这才知道,程衍买了郑嫂子三人,只不过是可怜这母子三人罢了,原就是大发慈悲,根本也没想当奴隶来使。

    她暗自淡笑,这人表面铁石心肠,但内里却柔软的很。

    程岐回头,瞧着青苗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可怜这孩子太过懂事,一言一行都不敢越距,便叫细辛带她进去二楼的小床睡觉。

    细辛照做,带着那孩子走楼梯,还回头嘱咐道:“姑娘,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下不来,不过还是把窗子关上吧,等扑雨可就来不及了。”

    程岐没回头,径直走向轩窗处:“我关就好了,你带着青苗去安顿吧。”

    合上窗子,她又去关门,目光在那包围着木榭台的漆黑碧湖水上扫了扫,只觉得那水似乎有万丈深,一瞬间便能卷人性命于无形。

    这夜黑风高不见月,浓云层叠。

    程岐有些得慌,尤其是才经历过杀身之祸后,她走出去在那木榭台的栏杆处站了站,这才转身进屋。

    抬头,又扫倒门框上的刀痕。

    那是程衍和当夜黑衣人打斗留下的,程岐自然不知道,伸手摸了一下,那豁口处十分平滑,足以见得那黑衣人的红珠匕首有多锋利悍猛。

    “嘶”

    程岐猛地缩手,瞧着指腹被那毛木刺弄伤出的血滴,皱了皱眉。

    “该死,明天青黛看到又得嗦了。”

    她抱怨着关门。

    刹那间,一阵风吹过湖面,激起无数杀意的涟漪。

    黑夜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毫寸不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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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人贩子被歹徒一枪崩的穿越了,醒来又发现自己被毁容了,程岐表示真愁skr人,妖魔鬼怪怎么踏马这么多!没关系,拿起金箍棒,俺老娘来也!且看她如何三拳打飞小渣渣,倒拔门口白莲花!**************只是某人发现,自己的预备役媳妇儿画风突变,不但骨骼清奇,好像智商也在直线下降,无奈摊手,你这泼猴。#傲娇总攻vs中二少女#某傲娇:追妻难受。某中二:多喝热水。——————书友群429908206,已有两百万完结作品,坑品更新有保障,都来可怜可怜孩子吧!夫人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