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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黄雪秋光

    入目所及,是一排排的红砖绿瓦十分整齐划一地纵列在身旁两侧。www.uu234.net

    凌站在正则门的这端,极目远眺,即便如斯,也还是看不到这连绵不尽的宫墙究竟在哪里会有一个终止。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眼便看得到头的日子实在是无聊至极。

    或许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吧,最终只能和绝大多数女子一样终老在宫里。也或许,得了陛下的宠,却要终日惶惶度日,斗来斗去的结果就是搞到自己面目全非。

    凌一步一步紧跟着前方阿若的步伐,她每走一步,心里的这些想法就更加强烈一些。

    天知道,她的想法是不是对的。总之,不想把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是凌一直以来早就坚定了的决定。

    “阿若,妃娘娘……”凌斟酌着开口。她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就是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要问清楚一些事情。

    阿若停在一间宫门外,上挂着的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经萱殿”格外显眼夺目,她侧身含笑道了句:“姑娘,到了,这就是娘娘的寝宫。”

    凌微微颔首示意,随后招呼在一旁惊叹不已的知秋:“快些跟上。”

    这是凌第一次到妃子的寝宫来,而原因并非是后宫重地没有御令不得入内。

    明烨登基尚不满一年,此前的他孤身一人,后宫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形同虚设。

    高墙的确是很好的屏障,将宫内与宫外仅仅用着一墙之隔就分划出了两个世界。

    但便是如此,方才一路走来,凌还是听到了些细微嘈杂的声音和清晰的女子嬉戏欢笑声。

    想必,如今这后宫里的寝宫人是都住满了吧。

    “儿,来。”秦秋水彼时正浅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秋水姐姐。”凌提着裙角走上前,同样回以笑容。

    秦秋水坐在石凳上,她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盆桂花,而她正在给桂花修剪枝丫。她手中的动作是那么地从容不迫,以至于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二字。

    这一点,凌自愧不如,她的确不像个女孩子,做事毛手毛脚的:“平阳侯之女凌见过妃娘娘。”

    秦秋水赶忙搁置下手中的金剪刀,将她搀扶起来,嗔怪道:“又没有外人,你和我在这里客套什么!来,赶紧坐。”

    凌落座之后,秦秋水便赶忙握住了凌的双手:“怎的这么凉,秋水姐姐这里也没有一二个手炉在身边,只能用手给你捂捂了。”

    眼下远远不到冬日,莫说寻常人家,就是这皇宫内院都不会有人用手炉暖手的。

    凌摇摇头:“不用手炉的,我们就这样抱团取暖不也是挺好的嘛。”

    一股暖流涌上凌的心头。这就是秦秋水,不会因为有朝一日站在高位就对身边的人有所偏差,更不会因为身边没有条件而放弃给别人带来温暖和善意。

    这种情况,许多贵族人家的姑娘第一反应怕都是会斥责跟来的小丫鬟吧。可是,这和丫鬟又有什么关系。

    凌低垂着脑袋笑了一笑。她是在笑,自己来之前还有些担心,怕秋水姐姐如此一来就和以往不同了。

    如今看来,不变的是秦秋水,是她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甚至还看不清自己,逃避着什么到头来连问都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怎么?”秦秋水将凌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有心事?”

    “没。”凌下意识地就否定,随后惊奇地看到秦秋水盯着自己的面颊久久不移开视线。

    “我,我怎么了吗?”凌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秦秋水挑眉:“我才发现,儿的耳朵真的好小。”

    “哦,是啊,从小就小。”凌长舒一口气,她还当是什么呢。

    “行了。”秦秋水轻轻拍了拍凌的双肩:“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我不是说了嘛,你就是我的小妹啊。”

    “秋水姐姐。你的封号,就那个……字。”凌声音越来越低:“是陛下封的吗?”

    “妃啊。”秦秋水的眼底一沉,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是太后娘娘封的。今次的选秀,陛下从头到尾连面都没有露过。”

    凌喑哑,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秦秋水。因为,她发现比这更加措手不及的是,她开始不知道的自己的内心了。

    哑然了片刻,凌也只是挤出一个笑容:“一切都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话不单单是安慰秦秋水的,更是凌说出来给自己听的。

    “金桂开花的第一年,我来了皇宫。”秦秋水手捻着花瓣:“但愿年年岁岁,可以有个尽头吧。”

    “明,陛下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凌觉得秦秋水真的是过于忧心了:“他总能看到你的好的。”

    “对了”,凌突然想到刚才哥哥和自己说的话,眼下不就是一个好时机嘛。

    不过,她得先征求一下秋水姐姐的意见:“刚才哥哥也跟我一同入宫来了,不过他去御花园那边去找陛下了。”

    “陛下?”秦秋水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凌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上泛起了红晕。

    凌轻笑了起来,压抑住自己好奇的内心,用尽量平稳的语气才问道:“秋水姐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入宫以前就对陛下?”

    秦秋水并不忸怩,大方地点了点头:“长姐嫁入太后娘家之后,我们秦家也和皇室攀上了亲,陛下人前人后都称呼我为表姐。”

    提到这个,秦秋水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他心里有人,我也不好强求。其实,我并不知道把一生赌到陛下身上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原来,凌只当秦秋水是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小我,虽然值得敬佩,但是回想起来未免太过伤情。如今看来,秦秋水心思也在明烨这边,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便是赌,也要拼尽全力才好定输赢。”凌将秦秋水从位子上拉了起来:“现在,哥哥和陛下就在御花园,我们去看看吧。”

    “这样不好吧?”秦秋水婉言就想拒绝:“万一陛下是在和世子谈论什么政事机要,我再过去岂不是煞风景。”

    凌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不排除秦秋水说的这个情况吧。不过那俩人凑一起,她更愿意相信不会是什么政事:“那就伺机而动,再不济,你也可以远远看他一眼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把酒共话

    秦秋水还在犹豫不决,可凌却已经将她拖着走出了好几米远:“我们贸贸然现身肯定是会引起反感的,只要先藏起来还怕没有什么机会吗?”

    凌知道秦秋水在担心什么。www.uu234.net她是怕本来陛下就对她无意,要是她再不安分守己做出什么过界的事情出来,不仅讨不得好感,反而会横生出更多的芥蒂。

    秦秋水似有所动,凌便半推着她往前走:“只要陛下看不到我们,他就不会生气的。更何况,去了御花园,保不齐还有你露脸的机会呢。”

    其实凌说得在理,这都清秋时节了,她入宫日久,可连陛下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就按你说的来吧。”

    阿若和知秋要陪着,可被秦秋水一一拦下了:“到了御花园,我们可不需要陪,这个时候,人多眼杂,反而会坏事。”

    阿若可不愿了:“那可不行,娘娘您初来乍到,万一出了个什么好歹,太后那边该如何交待呢?”

    凌观察着秦秋水的神色,只见秦秋水眉眼淡淡的,丝毫不恼。

    纵然这是忠言,可是听来的确逆耳。

    其实,阿若的这种言辞是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身为家族里的子女,自然是需要承担什么的,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要让他人时时刻刻地把这些挂在嘴边吧。

    御花园里的花期已过,只有少数几枝桂花与金菊还在开放。不过淡黄的颜色似乎也只能为秋日多添几分萧索之意罢了。

    明烨屏退了众人,和凌珏坐在亭中对弈。

    凉亭坐落于假山之后,重重掩映的山石草木将凉亭完全遮盖起来。若不是极熟悉这边的地形,实难发现还有一座凉亭就处于假山之后。

    “这里环境清雅,玉珏你是怎样想到在这里开一盘棋局的?”明烨仰头饮下一杯热酒。

    凌珏扶着额头,此时正轮到他落子,要说这棋局并不难解,赢也容易,输也容易。

    让他真正头疼的却是,该如何赢得艰难万分,或者输得棋差一招还能不露痕迹?

    “这有何难?”思路被打断,凌珏抬眼看向了面前自斟自饮的明烨:“看陛下心情不好,微臣自然而然想到的。”

    明烨有些微醺:“好个自然而然。那你下棋怎么就没有自然而然?”

    凌珏不与他计较:“是陛下棋力见长,微臣甘拜下风。”要不是想着如何让你威风一些,就你这臭棋篓子又值当我思考个什么劲!

    凌珏回之一笑,指间啪嗒一声:“好了。”

    “唉,不下了,不下了。”明烨看了一眼黑白棋子纵横遍布的棋局,忽然伸手拨乱了棋局,“你这什么破棋,下得朕根本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凌珏憋笑:“陛下,可不是微臣不让,须知就这一子,都是微臣绞尽脑汁给陛下您选的最烂的一颗棋子。”

    明烨倒也不恼,别看他和凌珏之间以君臣之礼相待。可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就和少时一样,依旧是可以无话不说的玩伴。

    明烨摆正了身子,临风而坐,又仰头喝起了酒来。只不过,这回他不再是斟到杯中,而是直接用酒壶灌入了喉咙:“你们兄妹一个两个都这样,处处不让着朕。”

    凌珏急着反驳:“要说我欺负陛下,这罪名我倒也认了。可儿,陛下敢确定,是她不让着您?”

    “你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明烨的脸颊因为一壶酒入喉而开始泛红,声音有些沙哑:“在朕面前,一口一个你啊我啊的,也就是朕,换了其他帝王,保管治你一个大不敬。”

    凌珏从明烨手中夺过酒壶,厉色问道:“陛下找我来,到底是想说什么?该不会只是喝闷酒吧?”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臣子,敢夺君王的东西。”明烨没了酒壶,便只能放弃了喝得酩酊一醉的想法:“朕只是想找你来聊聊。”

    凌珏不说话了,他晃了晃手中酒壶里面所剩无几的酒,还好明烨还有点理智,没有一口全部灌了进去。

    这酒还是前些日子黎一行人入宫带来的,入口干烈,灼烧肺腑。

    北地寒冷,便常以酒水御寒,因此与中原酿制的酒还有所不同,相形之下,它的味道更要浓烈一些。

    而能被黎人选中带来送给天盛的,则更是那些烈酒之中的甚者。

    陛下的酒品也就一般,要是真被他一口气全部灌了进去,那可是要昏睡到明日去了。

    不过,这北人的酒又能有多浓烈,凌珏端起酒壶,浅尝了一口。

    “这酒果然比一般酿造得要浓烈许多。”凌珏不过浅酌一口,就感觉腹腔里火烧火燎地难受。

    “这下子。”将近一壶酒全部入肠,明烨头脑发涨,一掌本欲拍到凌珏的肩膀,却控制不好力度不偏不倚扇到了凌珏的侧脸上:“这下子,你该明白朕的心里有多苦了吧。”

    “对不起,拍错地方了。”这还不够,明烨以为那是凌珏的背部,又接连不断地加了几掌。

    “够了。”凌珏猛地起身站了起来,不是对所有人他都有着对凌一样的耐心:“陛下,你醉了。微臣扶您回去吧。”

    “陆公公。”他侧身对着假山山脚下垂首拱手站着的陆公公叫道:“陛下喝醉了,找人帮我把他扶回去。”

    “是,奴才知道了。”陆公公连忙向身后站着的几名小太监招呼道:“还不快去搭把手。”

    陆公公很快安排好了一切事宜,自己则是和凌珏一左一右架起了明烨:“珏世子,不然还是让奴才们来吧。您歇着就好。”

    凌珏将明烨大半个身子全部压在自己身上:“我得亲眼看着他回了宫才好。你就别多嘴了,来,搭把手。”

    凉亭不仅被假山掩映着,还建在了一定的高度上。踩着石阶,凌珏走得小心:“陆公公,仔细着脚下,宁肯慢些,也不要着急。”

    陆公公不住地点头,他还以为这是来自于珏世子的关心,不禁十分感动:“奴才谢过珏世子的好心提醒。”

    殊不知,在假山石阶上还抬着一个人很难保持平衡,要是陆公公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连带着他和明烨摔跤嘛。

    凌珏抿唇笑笑,这样的误会还是不必解开了。

    “那边?”凌眨眨眼睛,她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明烨怎么是被抬下来的。

    “秋水姐姐,不如你先在这里站一下。”凌先安抚好了秦秋水,自己往假山处走去:“我先去看看情况。”

第一百六十六章 僭越

    秦秋水人就躲在假山石之后,在不确定什么情况前,她还是不要露面为好。www.uu234.net

    凌快步上前,正欲搀住明烨,但伸出的双手随之便是一僵,她只是问道:“陛下喝酒了?”

    凌珏点头,“是,现在我正打算和陆公公把陛下送回寝宫去。你呢?不是去找娘娘了吗?”

    凌珏说话做事稳重惯了,就是凭何人去挑刺,都绝对挑不出任何不妥。

    便是他与秦秋水不过寥寥数面,并不知其今时的封号,也会按规矩尊称一声娘娘。

    “儿,你来了?”明烨听到耳边依稀传来的声音,费力地抬了抬头。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凌横了凌珏一眼:“你瞧瞧,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凌珏不予反驳,“那边站着的是娘娘吗?”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只是这个问话由他问出总是不太妥当。

    “是。”凌看了一眼喝得满脸通红的明烨,他这个样子八成也认不清什么人了吧。既然如此,也就没有让秋水姐姐干站着的道理:“我去叫娘娘过来。”

    “娘娘。”毕竟还有陆公公在场,凌把礼数做得齐全,先是屈膝福身,才又道:“陛下他喝醉了。”

    “陆公公。”凌珏和陆公公架着明烨走到秦秋水的身旁:“把陛下送到太宸殿去吧,交由本宫来照顾就好。”

    太宸殿,怎么不是经萱宫?凌心内微讶,却并没有问出口。

    陆公公陪笑,做了个顺水人情:“何苦麻烦娘娘跑这一趟,陛下原本今日就是打算宿在后宫的。”

    凌和凌珏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陆舟瑞这是打算先斩后奏了吗?

    本来凌珏尚在奇怪,为何明烨这几日心情不悦,但方才凉亭里明烨的所做作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陆舟瑞这是胆大妄为,居然擅自替陛下做决定。

    凌自然也不相信这会是明烨的意思,他若真有这个心,又何苦迟迟不纳妃子。

    和自己的母后作对,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明烨表哥会做出来的事情。

    只是,想到这可能是秦秋水为数不多的机会,凌也不方便去拆穿什么,那样反倒是自讨没趣了。

    凌拼命朝着凌珏使眼色,她已经看到哥哥有些气急的迹象了。

    不过,情绪这个东西总是难以控制,凌珏一松手,将明烨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陆公公的肩上。

    “珏世子,您,您?”陆公公被这猝不及防地一压,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珏冷然瞥去一眼:“陆公公既然您在后宫可呼风唤雨,那陛下的事情您就自己看着办吧。”

    凌想劝解什么,可随即就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拽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不过终是没有摔倒,因为那个怀抱始终护在她的周身,确保她无恙就是了。

    “陆公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凌珏背对着陆公公和秦秋水三人:“陛下虽然待你不薄,但总归君臣有别。”

    “是。”陆公公的嘴唇一下子苍白起来,还伴随着几处干裂起皮。

    “秋水姐姐,不对,妃娘娘。”凌扭头拜别秦秋水:“我们改日再聚。”

    直到走出御花园,凌珏才松开了抓着凌腕处的手:“知秋还在娘娘宫里吧,把她叫上,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哦,好。”平常在哥哥面前撒娇惯了的凌,其实最怕的人也是哥哥。

    凌珏的火气说着就着,就是凌也不敢说些什么。

    先回了经萱宫,匆忙和阿若打了声招呼之后,凌就叫走了正在品尝宫里点心的知秋。

    走的时候,知秋还不大乐意。要不是凌拿出了瑾瑜园小厨房一整日的使用权,知秋怕还不愿意乖乖跟着走。

    三人出了正则门,马车旁,马夫就等在宫门处:“珏世子,姑娘,你们回来了?”

    凌珏微微颔首:“在此等我片刻,我去牵马过来。”

    三人很快便踏上了回程的道路,凌好端端的相聚结果最后以这种形式告终,心中总是不快。

    不过,她也是敢怒不敢言。人靠在马车的墙壁上,头一斜,假寐去了。

    “怎么?儿生气了?”不等凌有什么反应,凌珏先凑了过来。

    “没有,不敢。”凌紧闭着眼皮回答。

    “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做,未尝就不是为了陆舟瑞好。”凌珏又要动要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了。

    “我不听,你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凌捂住自己的耳朵,就是死的也能被哥哥的一张嘴说活。

    凌珏掰开了凌的双手,居然用有些嫌弃的眼神看向了她:“别捂了,本来耳朵就小,你这么一捂,彻底看不见了。”

    “你……”凌气得拍大腿,他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凌珏不再开玩笑,忽然很一本正经地给凌分析起利害关系来:“陛下是天子,脾气也不算好。你想,陆舟瑞好心办了坏事,事后难道还能指望陛下饶他一命不成?”

    凌珏又深吸了一口气:“你不问他怎么喝那么多酒吗?他今日就是为此苦闷,才喝成那样的。”

    凌了然,“不过你是不是也有点反应过激了?瞧把陆公公给吓的!”

    凌珏点了点头:“不排除陛下会放他一马的情况,我不过也只是给他做最坏却也最真实的打算而已。”

    也不知道,陆公公最后会听从凌珏听上去有些严词厉色的建议吗?

    凌坐在颠簸的马车中盯着外面沿途路过的景象发呆。

    “妃娘娘,这。”陆公公是做出了决定,他不大好开口:“这,都是奴才的罪。”

    秦秋水也不与他为难,“先把陛下抬回太宸殿,在哪里照顾都是一样的。”

    先前跟来的小太监都被陆公公派回去做安排了,毕竟醒酒汤可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熬成的。

    “娘娘,您,这,奴才自己来就行了。”陆公公惶恐,他万没有想到妃娘娘会顶替了珏世子先前的位置。

    秦秋水以一个女子之力的确是有些吃力,闻言咬了咬牙:“无妨,总不好叫公公一人来。”

    御花园靠近正则门,而正则门是整座皇宫最偏僻的大门。秋日光景,无花可赏,御花园冷清萧索并不意外。

    可想而知,天色发暗之后,这一段路上鲜少能见到宫人。

    皇宫里开始掌起了灯,一片片昏黄的灯光连成一片,将这路长日暮的宫道渲染出了几分透骨的寒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各在天一涯

    “陆公公,方便问一下,前面那里是?”秦秋水脚步一顿,胸口微微起伏着。www.uu234.net

    陆舟瑞循着秦秋水的视线望过去:“哦,那里是冷宫,先帝的几名妃子现如今就被囚在此地。”

    秦秋水不忍:“既然住着人,何故连灯都不点?”难怪她这一路走来,宫门内外一片明亮,唯独这里是黯淡无光。

    陆公公神色却是一紧,明明这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有。

    可此时的他却几度环绕四周,确定真的没有另外的宫人在场,才腾出一只手来晃了晃:“妃娘娘,这话您可不敢随便说。”

    秦秋水面色不大好看,不过月上栏杆,不凑近去看的话根本察觉不了:“纵然她们是弃妃,也不应当是如此待遇。”

    陆公公这回可真的是吓坏了,赶忙挤眉弄眼地提醒秦秋水:“妃娘娘,她们那是罪妃,是罪人,谋……”

    陆公公招了招手,示意秦秋水靠近一些:“谋害皇子,现在听说都疯了。”

    谋害皇子?秦秋水闻言低下头看了一眼身旁歪在自己肩头的明烨。

    他身体的温度透过层层衣裳传到自己身上,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一切都是那么前所未有的安心:“还好不是陛下。”

    “是啊。”陆公公不由得跟着感慨起来,他用单手堵在嘴边:“宫人们都说啊,冷宫不吉利,把好端端的人都给逼疯了。可奴才瞧着,一定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做多了亏心事活该啊。”

    秦秋水觉得事有蹊跷,不过也可能是她想得太复杂了:“陆公公,我们还是快回太宸殿去吧。陛下现下出了汗,当心着凉。”

    无论事情有没有隐情,那都不是他们这辈人能管的事情。秦秋水也并不在意。只是想着日后多少打点打点,不让那些弃妃过得太过凄惨便是。

    “这边走。”陆公公带路,从冷宫宫门前绕过。

    秦秋水注意到,在路过冷宫宫门前,陆公公状似不经意地紧紧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有一直在掩盖着什么神色,但是下意识中眼底的慌张与恐惧却是十分明显。

    秦秋水不禁侧目望去,漆黑空旷的长庭因为宫门大开着,就这样暴露于人前。

    暗夜中有什么火光似是在跳动,秦秋水匆忙一瞥,竟是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跳跃的火光明暗交错间,恍若有几道人影闪过。秦秋水后背不禁发凉,她是不信鬼神一说的:“陆公公,我们快些走。”

    但是,这里的阴暗也并非是空穴来风。秦秋水并不愿意招惹麻烦。

    “奴才拜见陛下。”太宸殿里牛油蜡烛燃起了好几根,屋内亮堂得晃眼,众人行礼跪拜之后这才发现秦秋水也跟了来:“奴才见过妃娘娘。”

    太宸殿是陛下批阅奏章和处理朝务的地方不错,可如今并不需要这样的光亮。秦秋水吩咐下去:“去把所有的牛油蜡烛熄了,只点两三根普通蜡烛就好。”

    陆公公率先反应过来,却不好直接顶撞:“陛下向来喜欢亮堂的环境,妃娘娘,不然……”

    陆舟瑞没有什么坏心眼,这相处几日,秦秋水也大致摸清了宫中部分宫人的情况。

    因此,倒也不恼火:“陛下醉酒,正是需要暗一些的环境来歇息。如果还是如同往日,那陛下今晚是怕不得安生了。”

    陆公公垂首立着:“娘娘教训得是,还不快去按照娘娘说的办!还有,把煮好的醒酒汤端来。”

    陆舟瑞派那些小太监先行回宫,为的不过就是不要在诸如熬醒酒汤一应琐碎的事情上耽误功夫。

    “妃娘娘。”另有两名太监扶住了昏昏欲睡的明烨:“让奴才们扶着陛下就好。”

    秦秋水颔首谢过,侧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以前的她入宫次数少之又少,比不得凌,但每每来到太宸殿的时候,总没有见过明烨身边服侍的宫女。

    “陆公公,陛下身边的宫女?”秦秋水跟进了里屋,屋里同样也空无一人。看来,人都在刚才打过照面了。

    陆公公知道秦秋水是在疑惑些什么:“陛下的宫里没有宫女服侍,全部是我们做奴才的在御前伺候着。”

    “所以。”看着宫人们将陛下安置在床榻上,又仔细铺盖好锦被之后,陆公公笑得眉眼弯了起来:“有妃娘娘陪着,太后娘娘心里欢喜得紧。”

    陆舟瑞拐着弯给她提醒不假,好心也是真。

    但这宫里若说没有为自己打算的,没有愿意往高处爬的,秦秋水倒也不是不信。可那多半是心如死灰了的人吧。又或者,本来就有,可那更是少之又少。

    并不排除陆舟瑞这是看她如今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想办法在巴结她的可能。

    秦秋水并不愿和宫里的繁复扯上太多联系:“陆公公,你先退下吧。今晚由我来守着陛下。”

    她并没有给陆公公的示好予以极快的回复。

    宫里的盘根错节多了去了,从秦秋水靠着太后的缘故入宫的那一天起,秦秋水就没有想着她日后能做到独善其身。

    但,最起码不要来得如此快。她还不想很快将这份感情掺杂一些其他的东西。

    白色丝帕被沾湿在温水里,秦秋水将它绞干,才叠得整整齐齐覆在了明烨滚烫的额头上。

    “明明不擅喝酒,还喝那么多。”秦秋水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即便是这种类似于嗔怪的话,她都没有机会在陛下面前说起。

    若说他不是铁石心肠,可又为何对自己以礼相待?对破坏他原则和计划的女人,他为何还能展露出笑颜来?

    可是他又的确对所有女人都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

    不,她怎么忘了呢?陛下是亲口承认过的,还有一个女子,他对她是不一样的。

    虽然陛下从未言明,他迟迟不纳妃子是为了等那个人。但是,秦秋水敢确定,什么外戚干政,什么朝务压身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秦秋水并不嫉妒于那个人,只是觉得她很幸运罢了。

    她很幸运,出现得刚刚好,相识得刚刚好,一切都是细水长流,便可以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嗯?”床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太安稳,眼皮轻抬了几下。

    “陛下,你醒了?”秦秋水并不敢越矩,安静坐于一旁:“你要喝水吗?”

    偌大的太宸殿里撤去了那些亮到晃眼的牛油蜡烛,眼下的光线显得十分昏暗,不过用于照明却是足够。

    不等明烨回答,秦秋水便准备起身去倒水。可下一秒,指间便传来一股炙热的气息,身后的人说话含糊不清:“别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年岁日久愈清晰

    偌大的太宸殿此时只有他们二人,以致于即便是如此轻微细小的呢喃声,听来都是清晰可辨。www.uu234.net

    秦秋水有些不大相信这个声音会是从明烨嘴里发出来的,但指间切实存在的触感又告诉她这就是真实。

    她撤步回身,端坐在床沿一侧,替明烨掖好了被角:“陛下,您是在叫臣妾吗?”

    那人却是不再说话了,双眼紧闭着,似是只要抓到了这一丝安稳就好。

    终于,不到片刻,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秦秋水几度想收回被紧攥在明烨掌间的手,可是对方即便是在睡梦中,抓着她的手都是那么用力。仿佛生怕被她逃了似的。

    秦秋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内心有半丝的欣喜。喝醉的人是陛下,不是她。

    她知道,陛下这是将她认做了那个人吧!又或者,她连那个人的影子都无法相比,陛下只是想在醉酒苦梦的状态中抓到些什么。

    苦海泅渡,对于一个人来说,浮木该是有多么重要。

    真羡慕那个可被当做浮木的人。

    不过,“做人可不能那么贪心。”秦秋水看着明烨的睡颜,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挑。

    烛泪流了一滴又一滴,新的一层很快覆盖上了原先旧有,正渐干涸的一层。漫长的长夜似乎就在这蜡泪流淌间不知不觉地走过了。

    秦秋水合衣而卧,头就枕在明烨的锦被被面上。

    只要能和他挨着近些,就算只能以这种方式去仰望,去翘首以盼,去跷足而待。秦秋水想,那她也是满足的吧。

    阳春三月,融融的春风洒满京都,一片片粉色桃花簇拥着开放,争相报着喜讯。

    这一日,人人都知道,杏林世家的秦家长女秦秋月要嫁人了。虽然是远嫁,但夫家却是皇宫中静贵妃的娘家。

    这样的姻缘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可对于秦家一家子来说,那里是山水迢递的远乡。

    “姐姐,秋水想你。”秦秋水半跪在秦秋月的面前。

    今日的姐姐真的很美,凤冠霞帔,朱颜玉面,比起往日的她来说,褪去了一丝青雉,更添了一分成熟出来。

    秦永安立在姐妹二人身后,而秦母早就哭得哽咽起来:“秋月啊,你嫁过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公婆,万不敢叫他们拿捏了错处去。”

    秦秋月点点头:“女儿知道,都知道的。”

    她一双清隽眉眼藏了深深的笑意:“虽说这是一场与秦家的交易,可是我与夏安也是真心相爱,我们会幸福的。”

    “所以。”她忽然低下了头。看着同样哭得涕泪横流的秦秋水道:“我很好,秋月你也要好好的。找一个如夏安一般的如意郎君,姐姐就不能看着你嫁人生子了。”

    说着,秦秋月掩面哭泣起来,热泪滚滚。夏安是她真心相待的人,可是从今以后却不方便再回娘家来了。

    父母还要尽孝,妹妹还没长大成人,叫她怎么放心得下。

    一屋子的人皆是伤心之色,进来催着赶路的媒婆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哎呦,大好的日子,你们不怕晦气啊!”

    秦母苦苦压抑着的情感,却是突然爆发了出来:“晦气什么晦气,别人那是嫁女儿,我这是卖女儿。你还不允许我哭几声了吗?”

    “娘!”秦秋月开口劝阻:“都说了,这也是秋月心甘情愿的。”

    秦永安见状,赶紧安抚起来秦母:“你就别胡说了。”

    他压低了声音:“这里里外外可都是贵妃娘娘的人,大喜的日子别找不自在。”

    秦母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因此在吩咐女儿临行前的话语的时候,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惹着了宫里的那位娘娘。

    “吉时已到。”媒婆懒得看这屋里的人一眼,懒懒甩了个手帕:“秋月姑娘,上轿吧。”

    秦秋月闻言抬手放下了红盖头,那一张秀颜就这样渐渐淡去。

    她行至秦父秦母的面前,最后深深福下身子:“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而后,一身红霞般艳丽的女子转身迈出了房门,迎向了外面的大肆春光。

    “姐姐。”秦父秦母没拉住,秦秋水转身奔跑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秦秋月走得尽是那样快,明明往常的她只需要轻轻一跃便能追到的。

    可是,今日竟是如此费力。

    原来,是几个家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死死把控着几近要扑上前的秦秋水:“秋水姑娘,不要让我等为难。”

    盈盈泪眼中,秦秋水才了然,什么家仆,这些人都是宫里那位娘娘派来的,生怕自己的姐姐临阵脱逃。

    她哭着喊着,还是累了。仆从们看到秦秋月的远去已成定局,这才松开手,任由她哭闹去了。

    秦秋水从小便很乖巧,因为秦秋月大她很多,便主动担起了教育她的担子。

    连秦秋水自己都哑然,她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不,应该是从来没有。

    可一想到姐姐要远嫁,很有可能她们再也碰不到面的时候,她就悲从中来。

    睡梦中的秦秋水眼角开始滑落泪滴,她又梦到了姐姐离去的那日,一个融融春日,一桩迟暮年久的旧事。

    有柔软的帕子在自己的脸上温柔擦拭而过,秦秋水并没有睡得太熟。整个人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帕子拂过脸颊的时候,她就惊醒了。

    “陛下,您醒了?”秦秋水这才发觉明烨的手里捏着一方丝帕,原来竟是他替自己擦去泪水的:“头痛吗?要不要臣妾去?”

    明烨摆摆手:“不用麻烦,朕头不疼。倒是秋水表姐,是又想到秋月表姐的事情了吗?”

    秦秋水垂下眼帘:“是啊,又梦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心里的一块心病。”

    当时的秦秋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凭旁人怎么拉扯,怎么提醒她要注意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无济于事。

    整个世界都被泪水充盈着模糊起来,恍惚中,有个手伸了上前,那里面正端捧着一方丝帕:“你擦擦吧,往日不可追。”

    她接过帕子擦了起来,等基本上把这张脸擦得干净之后,秦秋水才抬头,就看到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男孩子笑道:“总要经历一遍的,晚痛不如早痛。拉你起来吧。”

    明烨笑意吟吟地拉起了秦秋水。

    今日娶妻的人是他母后的子侄,讲真,他还理不清什么子侄侄子,只知道,是一个母后很看重的亲戚。

    他出于礼数,不得不跟来了。结果,就被他看到这样一幕姐妹分离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何从

    “母妃也真是的。”明烨小声嘟囔着,他既怕被旁人听去,可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明明看着秦家一家和睦,却连让她们好好道别的机会都不给,便是他这个局外人见到此情此景都难免动容。

    他扑扇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大方问道:“你是秋水表姐吧,我早听母妃介绍过了。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与母妃即可。”

    姐姐说得没错,这无外乎就是一场交易。秦家将长女远嫁,换取秦氏得以在京都站稳脚跟。

    只是,这其中却各有不同。对于秦秋月来说,默认的交易中总还有着她要争取的真善良人。

    秦父秦母,和作为妹妹的自己,便只能眼睁睁地割舍出去这样一个血浓于水的至亲了。

    秦秋水颔首点头,她熟读包括《女诫》在内的一干闺阁女子该读的典籍藏书。何种情况下,在人前总不至于失礼:“民女秋水见过三皇子。”

    “秋水表姐,你没事吧?”明烨起身,由小太监服侍着换衣。

    秦秋水一时错愕,竟有些分不清记忆和眼前了,她不慌不忙地起身行礼:“陛下若无事,臣妾便告退了。”

    她大致用手整理了一下因为整夜趴卧而有了褶皱的衣衫,这才恭敬退出房门。

    没承想,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明烨突然叫住了她:“且慢。”

    秦秋水面色便是一僵,不过还是第一时间转过了身来。

    明烨朝自己身边的小太监摆摆手:“先退下,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是。”小太监应声退下,很快太宸殿便又只剩下了二人。

    “朕记得。”明烨揉了揉额头:“昨日朕在是与世子喝酒。”

    秦秋水回答得不卑不亢:“是,陛下确实在借酒消愁。”

    明烨挑挑眉,他倒是不曾想过,秦秋水看出来倒还在其次,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也算十分有胆色了。

    “表姐,朕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回头的。”明烨叹了一口气。之前他早料到太后会来这么一手,也的确请秦秋水入过宫,就是希望把事情说开,不要平白耽误了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罢了。

    “既然劝也劝过了,是你不听。”明烨眼神渐渐亮了起来,看来是宿醉的劲头彻底过去了:“朕希望,以后无召,后宫中人都不要轻易出现在朕的面前。”

    秦秋水本以为,她在听到明烨说出那些绝情的话语来,心里又会不是滋味。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可能是这样的次数太多,让她不得不正视现实的缘故吧:“臣妾明白,先告退了。”

    外头的阳光依旧大好,也只有它,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欢悲而产生丝毫的不同。

    可是,秦秋水却丝毫感觉不到太阳带来的暖意,相反只有秋风乍起的萧索空寂之感。

    她的心里闷闷的,捂着胸口,秦秋水望向一望无边的宫墙檐宇。原来不是不痛,只是学会了在某人面前伪装成不痛的样子而已。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秦秋水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早做出了终老的打算。

    可她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也受困于无聊的情感纠葛中。他是天盛的天子,是百姓之主。又怎么能被无谓的儿女情长牵累呢。

    秦秋水从来没有预料过,原来她是有着家国情怀,如此深明大义的一个女人。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秦秋水多次来往于寰熙宫中,早就对这样一段路程轻车熟路,即便是从对她而言还很陌生的太宸殿而来。

    “妃先坐吧,等等其他人。”照例的请安,每日却只有秦秋水做得最好。不像是那个只会嘴上说好话的凌瑶。

    近些日子,太后愈发地看凌瑶不顺眼了。此女抱负野心皆不小,看上去也算是一个攻于心计的聪明人,可却一点儿都沉不住气。

    她入宫的第一天起便不断招惹麻烦,要不是看其还有一些潜力,太后真想寻个借口便将其打发走了。

    如此一看,还是秦秋水最符合自己的要求。思及此,太后望向秦秋水的眼神中更多出了几分欣赏之色:“妃啊,听说你刚从太宸殿出来?”

    秦秋水心中诧异,昨夜她和陆公公扶着陛下从正则门的方向归来,一路都偏僻得很。

    早时,她离了太宸殿便直接赶了过来。太后是如何得知的:“太后您既已知晓,臣妾也不好再做隐瞒了。”

    “陛下……”自然不能说陛下因为太后强行为其纳妃的事情不快而喝闷酒:“陛下焚膏继晷,身子不大爽利,臣妾便想着是否可以依靠祖传医术,为陛下缓解症痛一二。”

    太后不言语,只是静静听着。这怎么和她听来的消息不大一样呢。

    陛下昨日与平阳侯世子饮酒,喝得大醉不说,还是靠着妃和身边大太监陆舟瑞二人合力才抬回去的。

    “明烨他日理万机,有空你应当是多在这个上面费费心了。”太后并不揭穿秦秋水的谎言。在她看来,能为君隐,也是好事一件。

    “哥哥,你又要去哪儿?”凌几步小跑,追了出来,神情看上去不大愉悦:“你昨日把陛下灌醉,今日就又要入宫去了?”

    合着这小丫头是把明烨醉酒的事情全部怪到他头上了呀。凌珏觉得十分冤枉:“昨日是陛下自己要饮酒的,今日也是陛下召我入宫的。儿,你再这样怪罪于我,我可要伤心了啊。”

    凌承认自己过分了,她只是想知道哥哥瞒着她都在和明烨谈些什么:“我没有怪你。那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次,陛下召你是为何事?”

    昨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究其原因,倒不是因为心事重重的明烨何故去饮酒。

    而是,正则门前一别,哥哥的话里话外,那种神情分明是在瞒着她些什么。

    果不其然,今日一早,哥哥就又得入宫了。

    凌珏是平阳侯的嫡长子,是阖府上下唯一可以袭爵的世子。但是,认真算起来,凌珏还并没有实际的官职。

    也因此,一般都是有召入宫。

    昨夜想必就是二人有事相谈,只不过谁都没有料到明烨会突然闹出喝酒饮醉一事。

    相应的,既然要有要事相谈,那么今日哥哥一定还会再次入宫。

    这么思虑着,凌跑到凌珏的庭院中一看,果真和她猜测得如出一辙。

第一百七十章 六十路阡陌

    “陛下传召,只说即刻入宫便可,并没有说所谓何事。顶 点 X 23 U S”凌珏将双手搭在凌的肩头,轻轻压了压:“要想知道所谓何事,等我回来,什么都知道了。”

    凌盯着凌珏的双眼,她以为会从里面看到心虚的神情的:“可是,你明明就早知道了,不是吗?”

    凌珏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为了掩饰这种慌乱,他还抬手刮了一下凌的鼻头:“胡说什么呢,是不是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

    “知秋!”凌珏唤过了不远处站着的知秋:“快送你家姑娘回房休息,不要再站在风口里了。”

    哥哥既然不说,应该是有他的顾虑的。凌也不打算多问,只是他的一切行为举止确实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凌珏和明烨必然有什么计划是她不知道的。而这个计划,能够引起哥哥那么大的反应,想必也是烦忧胜过欢喜。

    凌珏赶到太宸殿之时,早已下朝半个时辰之久。

    口谕是早朝之前便派人去通传的。而面对姗姗来迟的凌珏,明烨没有责怪之意:“陪朕走走。”

    “陛下该不会还是打算一醉方休吧。”凌珏虽然嘴上如此不留情面,可脚下却还是顺遂地跟在了明烨身后。

    太宸殿外的宫道是整座皇宫里最为宽敞开阔的道路,可并驾齐驱同时放下四辆马车。

    宫人洒扫过后,地面还依稀留着水迹未干,二人并肩前行的身影就这样倒影在无数细碎的小水坑之中。

    “玉珏,与你朕就不兜圈子了。”明烨披着一件织有暗线龙纹的玄色披风,穿过宽广无比的宫道时,卷起的秋风让身后的披风跟着引声相和:“还记得之前你们凌家前往罗庭一事吗?”

    其实,凌珏早有所感明烨会是要提起此事:“不就是今年年初开春的事情嘛,有什么记不记得的!”

    陛下既有意安排,他倒也不好争这个头,权且当做给陛下一点面子罢了。

    明烨本来还想假意客套一下,现在看来是一点儿也用不着了:“之后就是黎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朕也因为太后的决定被搅得不得安宁。”

    “所以,打探颐凰的事情就这么被搁置下来了。”凌珏接下了明烨的话茬,其实身为臣子,纵然是一个还尚未有正经官职的臣子,也在为此忧心。

    天盛的局势并不容乐观。

    “嗯。”明烨忧心忡忡,“这颐凰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朕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凌珏状似点了点头。他同样也摸不透颐凰的局势如何。更何况就单单拿罗庭来举例子,与其接壤地区的一干官员,谁知道还有几个是心向天盛的?

    凌珏不得不再次提及:“庚都府的知府大人从未露面,臣怀疑……”

    凌珏欲言又止,并没有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往往话说一半就可达到预期的效果,说得多了,效果不如原先的也就算了,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事实证明,凌珏一个提醒,就已经敲醒了明烨的警钟:“他们这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背地里指不定偷偷在计划着什么。”

    “平阳侯世子听旨。”明烨将披风一抖,气势抖擞,帝王的威仪使常人不敢直视。

    不过,凌珏不是常人。他并非想在仕途上取得什么成就,无欲便则刚。见状,也只是垂下了脑袋,静等着明烨的旨意。

    “朕命你近日整装前往颐凰,伺机打探出他们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明烨眉头深深皱起:“这事情暂且先不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陛下有令,凌珏莫敢不从。虽然他一向以“我本闲凉”之说自居,可心里却实有着一番抱负,倒与青云之志无甚关联。

    “陛下,今日何故披了披风出来?”正事谈过了,凌珏便开始闲谈起来。

    在他看来,明烨身子硬朗,年纪更是轻轻,倒不至于在眼下还算凉爽的时节捂得这么严实吧。

    明烨闻言,像是故意作对似的,忙把身上的披风拢了一拢:“秋风萧索,朕不愿偶感风寒。怎么,世子见不得?”

    凌珏被明烨的故装老成逗笑:“见得,见得。只不过陛下你也应该能想到,秋日已至,这意味着什么。”

    “没错,是冬日将至。”明烨顿感事情的棘手:“遥想先帝当年,竟不知他是如何将这中原大地治理得井井有条的。”

    明烨不像是会萌生退意之人,不过,凌珏还是对他使用了激将法:“陛下或许可以效仿千百年之前的帝王。那样一试,负担自然会减轻不少。”

    世上压根就不会有此等好事,自他登基以来,勤勤恳恳,任何一本奏章都不敢轻易怠慢:“若真有你说的法子,那历代帝王何苦还是会被后人分出个优劣来?”

    这是让他说出那个法子了,凌珏清清嗓子,继而背起了手接着在宫道上朝前迈步:“若陛下真觉得有心无力,何不让太后听政,从旁协助?”

    “原来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明烨松了口气,他怎么会相信凌珏的胡话:“朕当真以为你有什么惊世之举呢。”

    “行了。”凌珏着急着回去,一拳砸到了明烨的胸口处:“为避免大权旁落,万事还是要靠陛下亲力亲为方可。”

    有些东西虽然显而易见,由他这个关系较之疏远的人提出,却有着故意挑拨的嫌疑。

    京都六十里开外是一片水域,水域常年草丰叶茂,便是秋日叶落,这里也依旧是触不可及,一片连着一片的林子。

    一队人马在林中缓慢行进,马背上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虽然早已到了成熟稳重的年纪,但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倜傥洒脱。

    “老爷!”队尾一匹骏马疾驰而过,直到来到了男子身边,马背上的人才揪住了缰绳:“夫人想歇息。”

    男子听到之后,立即扬起手掌,他身后长长的部队才停止了行进。

    “看一下马。”男子将手里的缰绳连同马匹一同交给来人看顾,他自己则是快步走动了队伍之后的一辆马车边。

    “秋月,你怎么样?”男人掀开马车的帘子,一弯腰钻了进去。

    秦秋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虽然一股股地隐隐作痛,但她还是笑道:“夏安,我很好,你不要瞎操心了。”

    “那就好。”话虽如此,但男子明显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你要好好将养身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立危墙之下

    “这个孩子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想他有什么意外。www.uu234.net”说着,夏安轻轻将耳朵贴在了秦秋月的肚子上。

    “放心吧,我会的。”没有人比秦秋月更能懂得这个还未出世孩子的来之不易。

    “这一路上马车颠簸,苦了你了。”夏安一把将秦秋月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先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上路。”

    秦秋月挺着大肚子,坐在马车里,实是难受。因此便也不言语,轻轻合上了双眼。

    其实她很想告诉自己的丈夫夏安,当年离家远嫁于她而言有两个遗憾。

    一是不能时时留在父母身边尽孝,二便是不能亲眼看着秋水披上红装嫁给她的心仪之人。

    现如今,秋水完婚,那人还是天盛的天子。实是她们秦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只有她才知道,为着这份欣喜,哪怕怀了孕跋山涉水也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真正需要跋山涉水的是代步的马儿才是。

    这一觉秦秋月睡得十分沉。

    梦里,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柔软的红裳像是天边的晚霞,跟着自己的步伐晕染开来,自带一种泼墨山水画般的飘逸。

    红娟的盖头将眼前的视线半遮半掩,虽然没了明亮的视线,可却多了一份朦胧的美感。

    “吉时已到。”喜婆扶着她上了轿,手中高扬着同样材质的红色帕子:“起轿。”

    此去路途遥远,可是她却隐隐期盼着落轿见到夏安的一瞬。

    他们的故事,终于得到了圆满。

    秦秋月身处京都,夏安身在卢中,这一路隔了二十一县,中设有三府加以管治。

    足足走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每晚秦秋月就由喜婆搀扶着住到当地的驿站。

    有静贵妃娘娘的口令,这一路上走得倒是平安顺遂。部分驿站的环境虽然比不上一些大点的酒肆客栈,但好在有护卫把守,任何差池都不曾出。

    十里红妆,漫天桃粉,盛装出嫁什么样子她都瞧见并且经历了。人生如斯,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

    “夫君。”隔着红盖头,秦秋月终于等到了她日夜期盼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娘子。”夏安盈盈一笑,彼时的他模样俊俏极了。秦秋月打眼初见的时候,看到他便心内:欢喜。

    她不想承认自己如此肤浅,可是或许真的有人只消一眼便可以定下终生。

    万般的美中总会有些插曲是不尽如人意的。秦秋月和夏安成婚数载,都不能为其诞下一儿半女,为此她也受了很多公婆的白眼。

    不过,好在夏安始终守在她的身边,一直宽慰着她。

    “你醒了?”夏安醇厚的嗓音响在耳侧,他轻轻将秦秋水鬓边乱掉的发丝捋到她的耳后:“既然醒了,就靠在软垫上坐好,我们要赶路了。”

    这片水域占地广袤,要是不能在日落之前走出去,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什么?”秦秋水神情激动,拿着信笺的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阿若,你再说一遍。”

    阿若笑意吟吟地回道:“娘娘,是真的。老爷和夫人特意派府上的人来宫里传的话,那还能有假吗?”

    话虽如此,但是她们姐妹少说也有五年不曾见过面。如今消息突然传来,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太后娘娘对您是真好,听说要特意在宫里为娘娘一家准备家宴,要为秋月姑娘和姑爷接风洗尘呢。”阿若喋喋不休,仿佛被接待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秦秋水不置可否,阿若还以为她这是高兴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呢。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一番话却牵引出了秦秋水的深思。

    太后究竟是为她好,还是为了其远房子侄,太后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又或者,就连太后的远房子侄都处于其算计之内。

    “娘娘,您,您倒是给点反应啊。”阿若摇了摇秦秋水的臂膀。

    “还是等姐姐他们都到了京都再说吧。”秦秋水拍了拍阿若的双手:“回头告诉府里的下人,只要一有姐姐的消息,立马派人来通传。”

    这一等,并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三天之后,夏安带着家眷浩浩荡荡入了京都城。

    “夏安,你搞出这么大动静。”秦秋月一脸忧色,“被陛下和太后娘娘知道了怕是不妥吧?”

    都说女子谨守本分便是,不应当掺和这些事情。可是夏安如此大的阵仗,要惹出多少麻烦,都不用细想便知。

    初入京都的时候,秦秋月因为阔别多年,想看一看京都可有什么变化。便特意挑起帘子,正巧听到了百姓口中的言论是如何传的。

    “啧啧,你们说,今年是怎么回事?”一个布衣叉着腰,和左右并不相识的人谈得正欢:“先是苏家军大胜归来,那阵仗就先不说了,毕竟是有功之臣啊。”

    “还有后来那什么北人入京,虽然北人蛮夷可恶,可那好歹也是和天盛并立。”又有人分析起来:“可这些人什么情况?”

    “老娘撕烂你这张破嘴。”一个荆钗布群打扮的妇女一掌拍到了那人的后背上:“少说几句你能死啊。那是太后娘家的亲戚,用得着你在这里嚼舌根。”

    说罢,妇女向左右陪着笑脸,扯住那人的衣领:“我们家还有活儿要干,就先走了,先走了。”

    秦秋水感觉面子上挂不住,便无声放下了指间挑起的帘子。

    “所以,夏安,你收敛收敛。”秦秋月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爱好排场,可现在明摆着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可不要给太后找麻烦。还有,秋水她如今也是宫里的妃娘娘了。我不想让她受到什么非议。”

    夏安皱着眉头,女人家就是好管闲事。不过,他也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来,毕竟秋月的肚子里坏的可是他的种:“好好好,就这一回,下次为夫定当注意。”

    秦秋月不言语,夏安根本不知道她所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五年了,自打她离开京都,离开秦家,这还是第一回回来。

    而这一次能够回来的契机还是秋水嫁入了皇室。因此,又哪里来的所谓下一次的说法呢?

    不过,秦秋月知道,她不能惹夫君不快,便也只好悻悻作罢:“夏安,秋月不是要逼你什么。只是提醒你隔墙有耳,危墙之下更需分外小心才是。”

第一百七十二章 阔别经年重逢

    毕竟他们夫妻二人此次入京的目的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为了应太后的号召给妃娘娘道喜。顶 点 X 23 U S

    这个时候也算是节骨眼,秦秋月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夏安肆意妄为。

    “老爷,夫人。”下人没有禀报,便直接一个纵身跑进了屋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秋月姑娘,秋月姑娘。”

    秦父对下人的莽撞感到不悦,咳嗽几声:“把气喘匀了再说。”

    秦母的态度则是截然相反,一边替秦父顺气,一边笑了起来:“还说什么说,定是秋月他们回来了。”

    下人不断拍着胸口,虽然还未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来,可不住点头的动作却是证实了这一点。

    说话间,秦秋月和夏安一前一后便已经行至了前厅。

    “老爷,你看看,我这身可还妥当?”秦母临时照了照镜子,总觉得这里不妥那里不当:“可不能让姑爷看了笑话去。”

    说来讽刺至极,这种表面上礼节性的东西一般都是在新姑爷入门时才需要注意仔细的。

    可他们秦家的这位夏安姑爷上门,竟然是与秋月成婚后的第五年。

    五年来,第一次以姑爷的身份登门,居然还是要靠着宫里那位太后娘娘的提点。

    秦父秦母不止一次私下里交流过,能有这次与秋月见面的机会,八成还是要托太后的福。

    “你就别照了,丑媳妇也得见公婆。”秦永安的腿脚不便,这么一坐,没有外力扶助一把,竟是起都起不来:“快扶我一把。”

    秦母白了他一眼,对秦父的话语全然不放在心上:“今日看在秋月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来,起来。”

    二人这才慢腾腾地挪向前厅的位置,秦永安心急,可奈何两只脚根本迈不开步子,半路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行了,你稳重一些。”最后还是秦母看不过眼,“秋月又不会跑,几时去还不都是一样的道理。正好看看那夏安准备如何迎接我们。”

    纵然卢中距离京都那是千山之隔,万水之远。五年了,也实在不该连个面都不曾见过。

    要不是每年一封的家书,真是让秦家上下都会误会还是否有秦秋月这个人的存在。

    秦父秦母自然不会怪罪到秦秋月的头上。更何况,女子出嫁从夫。秋月鲜有什么消息的根本缘故,还不都是夏安人情淡薄。

    “你来。”秦母冲前厅外站着的小丫鬟招招手。

    小丫鬟是去年刚到府上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只鲜活在众人口口相传的言论中的秦家长女。

    可以看得出来,秦秋月虽然青春不再,但皮相生得极美,甚至因为褪去青涩,而别有一番韵味。

    似乎比名满京都的秦秋水还要不遑多让。

    小丫鬟只看了这么一眼,便失了神。

    直到秦母招呼她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爷,夫人。”

    秦母记得之前秦秋水派人前来的传话:“去宫里把秋月回来的事情禀告给妃娘娘。”

    “是。”小丫鬟离去之时,又往前厅里一坐一站的秦秋月二人深深看了一眼,这才离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秋月姑娘的肚子怎么有点显?莫不成是怀孕了?

    “秋……”秦母刚想唤出女儿的名字,就被秦父拉住,以一个眼神警示。

    是啊,她怎么忘了在门外二人是如何商量的。

    敌不动,我不动。秦母暗暗告诫自己,上赶着的不是好买卖。不过,夏安也不至于就成了敌人吧!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秋月啊!”

    到底是慈母,狠不下心来,秦永安不禁低头怒斥了一句:“慈母多败儿,你给我闭嘴。”

    气没有顺上来,倒把自己卡了一顿:“咳,咳。”

    别看秦永安是个药罐子,可说到底也是秦家真正的当家人。既然老爷都发话了,秦母再在这个时候开口就是没有眼色了。

    望着女儿一张泫然欲泣的容颜,秦母只好别开头去。

    秦永安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秦秋月的脸上移到了她身旁的夏安身上。

    果然是一个跋扈惯了的纨绔子弟,与他对视许久,仍然不肯主动行礼。

    夏安站在原处,一手托着秦秋月因为怀孕而略显沉重的腰身:“夏安和秋月见过二老。”

    他微微颔首。

    秦父秦母对视一眼,长达五年的时间不曾见面,他作为姑爷,居然第一次正式与他们相见,只是微微颔首。

    夏安却一副猜透了二人心思的样子,强自为自己解释着:“恕夏安秋月礼数不周,毕竟秋月已然怀有身孕。”

    这话说得着实荒唐搞笑,一直缄默不言的秦永安忍不住开口:“怀孕的是我女儿秋月,关你什么事?”

    “啧。”秦母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怒气冲冲的秦父:“说好的稳重,你怎么比我忘得都快?”

    一方是怀念许久好不容易相见的父母,一方是敬她爱她的夫君,秦秋月不能眼看着他们掐起架来。

    她忙扯开话题:“爹,娘,秋月回来了,你们就是这么给夏安下马威的吗?”

    她笑得大方明朗,与其对比,倒显得是秦父秦母二人格局太小,甚是有点无理取闹的感觉出来了。

    秋月上前揽住秦父秦母二人的臂膀:“你们就多担待一些嘛。”

    光说父母还不行,此事明明是夏安有错在先。

    秦秋月扭头笑对夏安:“夫君,你说呢?我的父母也是期盼过甚,可你倒好,一盆凉水泼将下来,把人的三分高涨火焰直接泼灭了两分。”

    话说到了如此的份上,夏安再没有任何理由。以前的他总仗着和太后的这一层关系,并不把区区杏林起家的秦家一门放在眼中。

    可是如今,秦秋月出头,他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夏安按照礼制,行过一遍礼后:“夏安拜见岳父岳母。”

    秦永安略微点了点头,这才比较像个样子。

    “秋月啊。”秦母略过秦父,径直走到了秦秋月的身边:“此次回京,可以呆多久?”

    并非是对秦秋月肚中的孩子视而不见,而是对眼前女儿的牵念过甚。

    相聚时间太短,倒宁愿对其腹中胎儿不闻不问。

    秦秋月抬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夏安,此事她并不能做主:“本就是为秋水大婚而来,等过些时日罢。”

    秦母含糊应了一声:“这样啊。”

    而秦父始终不发一言,眼底晦暗不明,不知藏了什么情绪。

第一百七十三章 花开花谢难相见

    阿若收到府里来人的报信,闻言便是一喜,“娘娘,秋月姑娘回来了。www.uu234.net”

    秦秋水挥毫的笔尖一顿,一滴重墨滴落,在白纸上晕染做一团。

    她将笔搁置一旁,“这么快,前些日子不是还没入京吗?”

    赶往寰熙宫的路上,秦秋水掀开轿中的纱帘:“此事太后可曾知道?”

    阿若摇摇头:“这婢子就不清楚了,方才府里来报的人是老爷特意派来的。”

    秦秋水了然于心,只是不知太后对她提出的要求可否松口。若真是等到宫中举办家宴,那就又要好些日子了。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秦秋水比往日更仔细了些,无非就是想在太后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好方便出宫去。

    太后眼神示意身边的杏子和弦儿,秦秋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太后在京都的势力。

    也更不曾想到,就连这样不起眼的小事,都值得太后去关注。

    姐姐和姐夫前脚刚迈进了秦家的大门,太后这边却是一点儿都不诧异自己的到来。

    这只能说明,太后对夏安夫妇二人关心得紧,甚至在二人不到京都的时候便已经对他们的行程了如指掌。

    夏安纵然是太后的娘家亲戚,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子侄。若无可利用的地方,太后怎么可能给予以那么多的关注。

    可惜的是,现如今整个秦家和太后的娘家一脉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秦秋水只能继续和太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杏子和弦儿各去取了一只木匣来,其中一只打开放在了秦秋水的面前,而另一只则是挂着银制小锁紧扣着。

    “这两只匣子你都带回秦家去,就当是哀家迟来的贺礼。”

    太后说话总是喜欢故弄玄虚,就好比现如今抛给秦秋水的难题。

    既有两只匣子,其一打开,里面是一株不可多得的灵芝。另一只匣子虽然紧闭着,但是从上面的银锁来看,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价值连城。

    甚至,不在人前显露就更可能意味着其珍稀难寻。

    太后口口声声说什么迟来的贺礼,这话委实值得推敲。究竟是给她秦家的贺礼,还是夏安的贺礼?

    饶是如此,秦秋水吩咐身后的阿若一一接下:“臣妾定当替太后娘娘带到。”

    “走吧,马车备好了吗?”离了寰熙宫,秦秋水这才感到归心似箭。在太后娘娘的威仪面前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停车,下轿,秦家一众老小皆跪伏在地。秦秋水如今的身份是宫里的妃娘娘,那便是君,君臣有别,即便是血亲也不能例外。

    “爹娘快快请起,秋水承受不起。”秦秋水看着一双年迈的父母居然要朝自己下跪,心内惶恐不忍。

    尤其是秦永安,他出狱之后的病根一直得不到彻底的诊治,哪行得了如此大礼。

    “民妇见过妃娘娘。”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人群之后倏忽传来。

    这一声,本以为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沉淀而不再清晰。可是,直到它切实响起,秦秋水才恍若惊觉,原来那个人一直都在,不仅仅是在回忆当中。

    “姐姐。”秦秋水扶起秦父秦母,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她只能勉力从雾蒙蒙的视线中依稀辨得那人的身形。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人啊。

    秦秋月笑着排众而出,默不作声地抽出一方手帕,很快替秦秋水擦干泪痕:“娘娘这是做什么?切不要被旁人看去。”

    秦秋月怀有身孕,宫里消息传来之时,阖府上下便汇聚至府里大门处。偏偏只有她一人行动不方便,延误了相见的最佳时机。

    夏安扶着秦秋月,忙着攀亲戚:“娘娘这一路劳累了,快快进屋去吧。”

    言罢,他又忙着转身安排起其余人等:“娘娘尊驾,还不赶紧将娘娘迎进屋里去?”

    他是以什么资格在这里吆喝秦府上下呢?

    是主子吗?秦永安尚在,他一个外人这么做与僭越皇权无异。那么,是秦家姑爷?

    这话就更无从说起了。夏安若真拿他当秦家的姑爷,又何以让她们秦家骨肉分离整整五年呢?

    秦秋水觉得搞笑不已:“姐夫多年不在京都,怕不知道如今天下是谁坐镇了吧?”

    “当然是……”话到嘴边,夏安觉察这个小姨子是对自己不满吧:“娘娘,你这话何意?”

    “说透了,就没有意义了。”秦秋水搀着秦秋月跟在秦父秦母缓步离去。

    “姐姐,你怀有身孕,就别出来了。”秦秋水早就注意到了小腹隆起的秦秋月。

    她虽然对夏安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可是还是关心秦秋月以及其肚子里的胎儿的。

    进了前厅,一家子久违重逢的气氛正是融洽。

    秦秋水侧目:“阿若,把太后娘娘赏的两只匣子拿出来。”

    “是。”阿若将两只木匣一一排开,放在了众人面前。

    此时,前厅里除了阿若只有秦家四人。夏安被秦秋水的一句话伤了面子,人到现在都不知去向。

    秦秋月难得不为夫君说话,实是夏安所作所为太过分了些。

    秦母环顾了一圈,心中憋着的一股气不吐不快:“快快收起来吧,大好的日子看什么木匣子!”

    “妇人之见。”秦永安又被秦母气得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气:“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话吗?”

    父母的事情当小辈的不好掺和,秦秋水只能先行劝解一番:“爹别动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最心疼的还是娘。”

    “把锁打开。”该传达的她还是得传达到,否则无法在太后面前交差。

    “是。”阿若应声,取出腰间的钥匙,轻轻转动匙柄,只听咔嗒一声,木匣应声而开。

    左边一只木匣是秦秋水在寰熙宫中见过的,右边的木匣她当时只从太后那里取了钥匙来。不仅是众人第一次见,也是秦秋水第一次见。

    一只爵?用来盛酒的爵?

    秦秋水觉得这其中并不简单,正准备从中接过。

    夏安突然在众人身后大叫:“不要动。”

    秦秋水被他这一嗓门惊得收回了手:“怎么?姐夫知道这贺礼有何特别之处?”

    夏安两眼发直,只直勾勾地盯着木匣里的爵,对秦秋水的问话早已是充耳不闻。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娘娘在问你话呢?”阿若伸出一只胳膊来阻拦,却被夏安一掌推开。

第一百七十四章 微词

    人前公然出手,夏安的这一举动任谁都没有预料到。www.uu234.net

    阿若就这样踉跄扑倒在桌前,两只木匣也因此而撞在了一起。

    夏安不仅没有因他的行为而感到不妥,反而还怒斥起来:“你还长不长眼?碰坏了犀角杯,就是摘了你的脑袋都赔不起。”

    阿若自小便入了秦府,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没想到,今日不仅被推了一把,还被恶人先告状。

    阿若硬咬着下唇,将胸腔里澎湃的委屈强压了下去。

    秦秋水见状,挡在阿若身前:“夏安,你敢打本宫的人,该当何罪?”

    秦秋水不愿与人为难,尤其是拿身份压人一头更不是她的所作所为。

    夏安这才敛了眼底的戾气,只道了一句:“犀角杯珍稀异常,所以我才……”

    “所以,你便拿本宫的婢女出气?”秦秋水的怒气更盛:“须知,是你出手打人在先。”

    一场重逢就这样以闹剧的形式匆忙收尾,随行跟来的婢女提醒秦秋水:“娘娘,时辰不早了。”

    是啊,时辰不早了。比起原本应该是惜惜作别的不舍,秦秋水现在反倒是满心的堵塞忧伤。

    夏安不过是个彻头彻尾徒有其表的纨绔,姐姐所嫁非人。这还不是最令她忧思的事情,事情关键在秦秋月对于夏安的人品好像一无所知。

    “姐姐,秋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种话,一旦在人开始犹豫的时候,便注定了会是一塌糊涂的结局。

    所以,秦秋水不会犹豫:“来日你到了经萱宫,秋水当面给你讲。”

    秦秋月脸色并不大好看,她并不是因为怀孕站了多久而身体吃不消,实在是夏安出格的行为让她这个秦家长女无地自容。

    “秋水,姐姐我对……”对不起,不知什么时候是这么的难以说出口。秦秋月不知自己在顾虑什么。

    秦秋水拍了拍她的双手,以示安慰:“我都懂,姐姐为难就只管好好保重自己吧。”

    秦秋水出宫这一遭实在动静不小,前有卢中而来的夏安带领其家眷轰动京都,后又有陛下所立的贵妃娘娘出巡。

    消息传到妙春堂的时候,距离秦秋水回宫少说也过去了半柱香的时辰。

    赵涵听到消息之后,开始愁眉不展:“也不知道秦姑娘过得怎么样?她怎么好端端地就入宫为妃了呢?”

    华忙着收拾新到的草药,无心理睬他。不过心底却是在暗暗附和,他可没有多大的抱负和野心,当初答应秦秋水暂时接管妙春堂,也不过就是看在帮个小忙的份上。

    可如今的形势却大有秦秋水撂挑子不干走人的意思。这岂不是实实在在的推他入火坑吗?

    他当时若是知道秦秋水这一趟是为了进宫为妃的,就是把他所有诊金都从此扣下,他都不会答应的。

    这边赵涵见无人应和,依旧在絮絮不止:“听说宫里争斗可厉害得很,也不知道秦姑娘能不能熬过去?”

    这一回言论此番终于得到了来自华的点评,不过却是嗤笑他的:“照你这么说,那入宫的人全是去受罪不成?”

    赵涵不假思索地点头:“那当然了。”

    他显然是忘了有些贫苦人家总是会将子女送入皇宫去做服侍人的下等活儿了吧。华只是笑笑,没有与他争个高低。

    在他还是巫医,且随着其他巫医东奔西走的时候,有关此类的事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自不必说,世上心向往之平步青云与一朝就可大富大贵者数不胜数。

    华分拣草药的双手一顿,现在有一件大事挡在他的面前,必须说清楚:“赵涵,我跟你说,你们的秦姑娘还管不管这烂摊子我不管。总之,你要是找不到接管妙春堂的人,我立马走人。”

    似是在思索,华直言:“就给你七日时间。”

    现实的打击来得也太快了一些,赵涵不得不停止他的杞人忧天,瞪大了双眼问道:“什么?”

    “什么?”凌也不敢置信。

    凌珏勾勾嘴角,他早料到妹妹会是这个反应了:“正如你听到的,这是陛下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也无可转圜。本可不必走得如此匆忙。

    颐凰那边局势迟迟未定,明烨心急,自然可以理解。“陛下为何不找别人去?”令凌奇怪的点在这里,毕竟陛下手中的臣子一抓一大把,文武不论,忠心耿耿者亦是不少。

    又怎么会偏偏把这个差事分到至今尚未有任何正经官职的世子头上?难道是仅仅只凭着小时一同长大的情谊吗?

    凌珏点了点凌的额头:“疾风知劲草,陛下又拿不准旁人的心思如何。”

    最起码在他们兄妹这里,明烨大可以放下这些没有必要的重重顾虑。

    看哥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自己显然也对这样的安排是欣然接受。

    “那,哥哥你几时出发?”凌踮起脚尖,靠近了凌珏的耳边:“可有想到如何和爹娘说吗?”

    凌珏本来是打算把话说一半藏一半的,可奈不住妹妹几番言语相求。他一心软,就把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可是大体上还是要遵循陛下的意思,不可外传。在这里,这个先例算是对凌打开了。

    平阳侯和大长公主那里,确实,如何巧言相待,还是需要思虑一番的。

    “爹。”凌珏轻轻扣响了佛堂的房门,不敢高语打扰了大长公主每日的礼佛清修。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房门被轻轻拉开,平阳侯略显诧异的一张脸露了出来:“珏儿?”

    凌珏侧身:“珏儿有事要禀,爹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个事情他思考了很久,母亲一门心思扑在礼佛上,这些年对他似乎也是不闻不问。

    要说他心里没有微词,那绝对是不现实的。也或许存了些赌气的成分在内。

    致使凌珏最后只把此事说与平阳侯听了:“爹,珏儿近日准备出发前往颐凰。”

    “颐凰?”平阳侯合上了身后的房门,以保持佛堂的安静:“怎么这么突然?”

    之前从罗庭归来之时,父子俩私下里也曾探讨过这个问题。感觉颐凰有猫腻,只是时机未到,条件不充分而已。

    一来二去,此事也就慢慢给搁置了下来。

    不想今日旧事重提,是如此的突然。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有关更多,凌珏则是不方便说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辞行

    “颐凰那么偏远,你为什么不当着你母亲的面,当面告诉她?”凌珏和蓼阳的关系近些年眼见着成为了他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www.uu234.net

    这母子俩心中的疙瘩谁都不曾主动解开,以至于珏儿来辞行居然都会避着蓼阳。

    平阳侯叹了口气:“你们可是母子,母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

    凌珏片刻之后才挤出一个笑容:“是啊,是母子,因此珏儿也从来不曾说过什么。爹,您难道不知道吗?”

    有个想法,凌珏埋在心中多年,始终无法得知。因为身为人子,这种本身很混账的话根本不可能让他说出口。

    而凌珏的这一句责问让平阳侯心中一动,他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不,不是……”不是这样的,那是哪样呢?

    难道要让他把蓼阳辛辛苦苦多年保藏的秘密,就在这一夕之间全部说出来吗?

    平阳侯心内挣扎不已,最后却也只是化作了平日里常常挂在嘴边,千篇一律的劝解:“珏儿,你要体谅她。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也是……也是天盛的大长公主。”

    “珏儿明白。”距离出发尚有些时日,身为人子,凌珏觉得等到真正辞行的那日,或许有些放不下的,他自然而然也便会放下了吧。

    “行了。”平阳侯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时日,你便好好待在府中,多陪着儿。你这一走,我和你母亲可不能时时陪着她。”

    “是。”凌珏隔着房门又向佛堂看了一眼,仿佛他这一眼,便可以冲破实物的障碍,看到里面的场景一样。

    “放心,你母亲那边由我转述。”平阳侯略感欣慰。到底是母子,无论有什么误会,总是会惦念的。

    “珏儿告退。”

    望着凌珏离去的背影,平阳侯怅然若失,而此时身后的房门却忽地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珏儿,他走了?”大长公主身着一袭白裳,高挽的发髻也只有一柄木钗。但即便如此,也还是难掩她出众的容貌以及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

    平阳侯指了指佛堂里面:“先进去再说。”

    大长公主侧身,随即又望向了远处空无一人的庭院。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犹豫,就再也没有挽留的机会了。

    “我不明白。”平阳侯一掌拍在了佛堂外间的书案,“蓼阳啊蓼阳,你明明也是关心珏儿的,可为什么就偏偏……”

    “偏偏对他这么冷漠,是吗?”大长公主的声音也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看来,你果真还不了解我。”

    “是,我是不了解你。”平阳侯被大长公主言语一激,不禁失去了理智:“就只有他最了解你,是吗?我们可是同床共枕了二十载的夫妻啊!难道我还比不上他吗?”

    蓼阳冷喝一声:“你别吼,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吗?还有,别动不动就把他拿出来做比较。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平阳侯压抑住心里的不快,抓起书案上的几本书拔腿就要走:“你好好想想吧。”

    在走至门边的时候,想到凌珏伤神的模样,平阳侯还是忍不住多言:“多少年了,你对我不冷不热也就罢了。可是,珏儿的事情,我希望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有个决定了吧。”

    房门被重重地摔上,蓼阳大长公主被这么大的动静惊得不由地抖了一下身子。

    随即,连她自己都没有感知到的一颗泪珠缓缓滑下,流至腮边:“对不起。”

    其实,珏儿不明白,儿不懂得,甚至就连自己的丈夫都对她抱有误解。

    她心里何尝好受过?

    如果她可以做到放之任之,那无论是以前皇族公主的日子,还是嫁进侯府的生活,她都可以是过得最为潇洒肆意的那个。

    可是,她心里怀有歉疚,这些年过得惊心胆颤。

    她甚至不惜褪去一身华衣,此生只着素衣,只化淡妆,在佛前日夜诵经祷告,也不过只是希望一切都可以变得更好一点。

    不要因为她的错误,而毁了这个家。

    可是,她隐隐约约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平阳侯说得在理,如果她继续对珏儿不闻不问,怕是真的要自此失去这个儿子了。

    这,难道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曾经的她还是皇族人人艳羡的公主的时候,总觉得亲情这个东西是与生俱来,是即便打断骨头还会连着筋的东西。

    因此,她甚至宁愿花时间与精力去追逐那些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爱情,都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放在维系亲情这上面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真傻,总觉得亲情最为廉价。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就是亲人也会寒了心。

    蓼阳大长公主双手合十,看着面前法相庄严的菩萨金身,做了一个决定:“求菩萨保佑,但愿信女此举还不算太晚。”

    她刚刚嫁到侯府来的那晚,平阳侯亲口跟她说的一句话,她到现在都记忆深刻:只要你有心,一切都不会晚的。

    “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凌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心,此去路途漫长,哥哥孤身前往的话,身边总归是连个照应都没有。

    “珏儿,把易风和流云也一并带上吧。”同行的人太多会引人注目,可是只带一两个书童总归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吧。

    平阳侯这么想着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凌珏听了。

    凌珏将手中提着的包袱往后一甩,抗在了肩上:“易风流云娇贵得很,这一路上少不了跋山涉水的,他们,就算了吧。”

    一旁并肩站着的易风和流云这下子可不悦了,齐声反驳起来:“公子,我们可以吃苦的。”

    凌珏心意已决,就是易风和流云磨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有用的。凌不禁帮着凌珏劝了两句:“就听哥哥的意思吧。”

    “那个……”凌转回头,重又把视线聚在了凌珏脸上。其实,她也想跟去的。可是,大姐姐入宫多日,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指望她看来是不可能了。

    哥哥这一去,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没有一段时日,也万万不会回程的。

    爹娘身边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能陪着的吧。常言都道了,父母在,不远游的。

    凌弯唇笑笑,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快去快回。”

    “好,祝福我就收下了。”

    凌扁扁嘴,谁给过他祝福了!胆敢撇下她一个人的这笔账还没有算清楚呢。

    凌珏看向平阳侯,颔首行礼:“珏儿拜别爹,母亲那边……”

    平阳侯哼了一声:“不用管她。”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伤如许

    那日生的气,直到今日凌珏正式辞行的时候,平阳侯都未能完全消下去。www.uu234.net

    “且慢。”众人围成的人墙开始骚动起来。

    这个声音已经是最熟悉不过,转身就要走的凌珏因此停下了脚步:“母亲?”

    实是很诧异,却又分外惊喜。

    人群飞快地避让出一条道路,大长公主疾步上前,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珏儿,你怎么,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就走了?”冷漠了多年,也绝情了多年,蓼阳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面对凌珏的时候,现在连话都会,讲不清楚。

    “看来,那日与你说的话。”平阳侯不禁沾沾自喜,怒气于这一瞬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好歹算是听了进去。”

    蓼阳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讲手中用布包着的东西递了上前:“珏儿,这是,这是母亲特意为你亲自缝制的鞋子,你拿去穿吧。”

    凌珏有那么一瞬的错愕之感。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有感受到来自于大长公主对自己的疼爱。

    以至于,当这一幕变成了现实,他也全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是身处于自己做了无数次的梦境里边。

    见凌珏迟迟没有接下,蓼阳的眼角有些耷拉下来,神情很是挫败:“或者,你如果现在穿的鞋子磨坏了破了,就权当拿它当个替换的吧。”

    不过也怪不得凌珏不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确错过了许多。让人一时之间便接受,实在不是人之常情。

    “嗨。”凌珏将布包打开来,一手摩挲着鞋子上面细密精致的纹路,终于确信了这是事实无疑:“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

    蓼阳抬手将鬓边的碎发尽数捋到了耳朵后面。

    她实在是太过紧张,每一回自己紧张的时候,就总会做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那就好。”她日夜赶工,就是想给凌珏一个惊喜,还好终于是赶上了。

    而更让大长公主欣喜若狂的是,听凌珏这话的意思,他并不嫌弃这份迟来的惊喜。

    “母亲,你怎么哭了?”凌珏重又将鞋子放好,一抬头,居然看到从不在人前哭过的大长公主眼角滑下几滴泪珠。

    凌赶紧上前,替大长公主抚着后背:“娘,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不想让哥哥毫无牵挂地上路吗?”

    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时辰不早了是吗?那你就赶紧上路吧。”

    凌珏颔首,看向众人,忍不住最后叮嘱一句:“爹,母亲,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儿,你也一样,不要让我再担心了。”

    那还用说?现在的凌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女孩了,她笑言:“爹娘我也会好好照顾的,就等你回来了。”

    凌珏飞身上马,拉起缰绳,正要一夹马腹,疾驰离去。

    身后的蓼阳却忽然大喊了一句:“珏儿,对不起。”

    这是让众人惊疑的一句道歉,一声呐喊。四时立马静悄悄的,骑在马背上的凌珏依旧挺直了身子,从背影来看,根本不知他欲作何反应。

    凌也何尝见过这样的大长公主。她的娘,生来便是皇室一员,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入她的眼的。而让她亲口说出某些字眼,则更是绝无可能了。

    凌心中默念,你可一定要给点什么反应才是。

    这么多年,凌珏和大长公主的芥蒂就横在那里。纵然旁人做再多的努力,可终究是抵不过这两位当事人的坦诚相待。

    现在,大长公主放下了架子主动低头,可就等凌珏了。

    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之中,凌珏缓缓扭头,侧目:“珏儿从来没有怪过母亲。但是,母亲能亲口说出这些话,珏儿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

    要说没有怪过大长公主,其实凌珏知道,这话并不尽然是真心话。毕竟,从小到大的成长,母亲似乎一直在缺席。

    不同于被父母全部捧在手心里的凌。凌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底萌生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

    他想,或者他和他们原本就不是一家人吧。不然,同样都是身为子女,为什么大长公主偏偏对他选择不理不睬。难道不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吗?

    现在,凌珏恍然无措了。母亲的做法让他再次改观,还有很多很多疑惑是他看不透摸不清的。

    不过,显然的是,眼下可不是弄清这些疑惑的时机。

    凌珏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爹,娘,我们回去吧。”凌一手挎着一人,今天娘亲和哥哥的关系总算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她的心病也算是解决了。

    用过膳食,凌心情大好,比往日都吃多了不少。现在,躺在一张躺椅上,居然撑到了走不动道。

    “明月,你陪儿去四处走走。”大长公主吩咐自己的婢女明月道。

    令凌开心不已的是,难得娘亲今日竟然会和他们共用一桌,这在以前几乎都是没有的事情。

    明月福身:“是。”

    知秋见状却急了,连忙向明月摆手:“明月姐姐,这就不麻烦你了。让婢子来,婢子来吧。”

    明月向大长公主投去询问的眼神,可是大长公主脊背挺得笔直,正在动筷夹着鱼肉。

    不过,大长公主既然不说,那想必就是让她自己决定了。

    明月回身笑道:“既然你这么想陪你家姑娘,那就去吧。切记,饭后消食,可不要走得太急。”

    凌由知秋搀扶着,这才站起身来。不过,人非但没有朝屋外挪步,反而向餐桌更进了一步。

    自打哥哥走了之后,她便感觉府里上下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眼下,就有一个打发时日的绝对好去处。凌可是盘算许久了:“娘啊!你看哥哥走了那么久,我闲着多无聊啊!”

    大长公主嘴角一勾:“什么叫他走了那么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距离珏儿离开,好像至多也不过才半个时辰而已吧。”

    就这么被无情戳穿了,凌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大长公主的指节轻敲在了凌的额头上:“说吧,你这小脑瓜里面又在盘算着什么呢?”

    凌这才笑嘻嘻地开口:“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吧。娘亲,儿想出去走走。”

    “盂兰盆节……”大长公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脸色一冷:“这种日子你要去干嘛?”

    盂兰盆节,也就是中元节。只不过蓼阳大长公主日夜诵读经书,“盂兰盆节”不过是佛教里面的称呼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忽而相遇

    被大长公主这么一问,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m.www.uu234.net

    也确实啊,中元节,一般人谁会跑出去凑这个热闹。

    “罢了,罢了。”看得出来凌眼中因为自己这么一问而表露出的失望的神情,大长公主退了一步:“想去就去。不过,知秋。”

    知秋立在一侧,反应及时,立马躬身上前。

    只听大长公主悠悠道:“到时看顾好你家姑娘,盂兰盆节那天,街市上乱的很,放好河灯就回来。”

    “是。”不等知秋回答,凌一把拉过知秋的手腕就要往门外跑。

    既然是去放河灯,那这一路上也可以先四处逛逛,等放了河灯再回也不迟啊。

    大长公主自然对凌的小心思摸得门儿清,只嘱咐了一句:“看着点儿脚下。”

    话音未落,凌就被门槛给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好在知秋眼疾手快,又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凌身边,她伸手一捞,凌总算是没有摔倒。

    大长公主按了按眉心:“什么时候才可以改掉这个冒冒失失的毛病。”

    在场的人并不止大长公主和自己身边的几个得力丫鬟,凌羞得满脸通红,抓着知秋的手腕催促着离去:“快走。”

    “知秋,明日陪我出门一趟。”天气不再炎热,些许的凉意袭人,让倚坐在屋外回廊下的凌紧了紧外衫。

    “我想去买一些做河灯要用的材料。”凌不等知秋发问,自己便回答了知秋可能有的困惑。

    往年的中元节,府里也有放河灯的习惯,只不过那时是哥哥陪着她去的。今年的中元节注定不一样了些。

    不仅只是因为哥哥临时受命前往了与颐凰交界之地,最重要的是,她如今也不单纯是那个她了。

    放河灯,就当做是自己为自己的一个祈福吧。凌弯弯嘴角,继续接着道:“心诚则灵嘛,我这样至少诚意很足。”

    “只要姑娘开心,知秋干什么都会陪着您的。”知秋虽然很奇怪自家姑娘最近说的话总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始终相信,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姑娘做任何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做下人的,只要遵从命令不就好了嘛。

    这样想着,知秋就不禁在风中打了个哆嗦。

    “冷了?”凌看上去是在盯着园子发呆,但实际上知秋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被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里风确实挺大,你要冷了,就先回去吧。”

    知秋不是轻易被劝服的人,直到凌又加了一句:“你要是再不回去,明日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婢子告退。”知秋陪着笑脸,摇了摇凌垂下的胳膊:“姑娘,说好了的,您可不能丢下婢子一个人啊。”

    凌拿她没办法,不住地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去歇息吧。”

    莫说她原本就有带知秋一同前往的打算,单论之前在醉梦楼被人贩子盯上的事情。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再单独行动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凌看着知秋离去的背影,拍拍胸口,不得已接受这样的自己。

    别说,空荡荡的庭院寂寥无声,在暗夜难道不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可是,凌眼神来回逡巡着。看不到无影的人影,居然让她很不适应。

    她不禁苦笑起来,人都是这么矛盾复杂的吗?以前无影还在的时候,她总觉得无影怀着一身本事却发挥不到该有的作用,为此而心怀歉疚。

    可如今,人家只是为她出去打探消息去了。她又有哪门子的不适应呢!

    “哎!”连自己的心思都无常到摸不透,凌只能嘟嘟嘴,不断地唉声叹气。

    “人呐,你为什么那么复杂。”凌长叹了一声,抱着一根栏杆轻轻地撞了上去。

    灯火阑珊的深夜,凌只能听到自己额头撞击在木柱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倒是很有节奏呢。

    “哎!”有人在叹息。

    “嘭嘭!”还有人不知是在砸墙,还是干什么。

    凌撞头的动作猛然停顿,明明是该被吓一跳的惊吓反应,却因为打断了自己有节奏的撞墙,居然十分巧妙地转化成了怒意。

    “谁?”凌撑着栏杆起身,几步快走到了园子里。

    园子里的海棠一片颓然之象,又哪里藏得下半分人影。

    四下里似乎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些不知是什么动静的细碎之响。

    凌摩挲着自己的双臂,感觉凉意袭上心头,连额头都是被风吹得一片冰凉。直到此时她才感受到了惧意:“谁?是谁在那儿?”

    她听到了自己的嗓音已经开始发颤,可是眼前明明真的什么都没有啊:“别,别在那儿装神弄鬼。告诉你,我,我阳气最重了,什么都不怕。”

    “喂,是我啊!”

    这回就更过分了,凌直觉得对方这是在挑衅自己。明明看出了她不是胆大的人,甚至面对此情此景还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心虚。

    还这样故意作弄她,“你,你有本事就现身啊!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自墙那边落下来了。

    凌当即腿软,靠在了海棠树粗壮的树干上:“我就是,就是那么一说而已,你怎么还真现身了!”

    有人憋着笑意靠近,温和的嗓音一开口就让人的心静下来不少:“儿,是我啊!你怎么能吓成这个样子?”

    这声音果然很熟悉。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颤颤巍巍地睁开了一只眼:“苏,苏云起?”

    “怎么是你?”凌彻底松了口气:“放着大门不走,谁准许你天天翻墙了?”

    这也就是哥哥不在,不然她等到天一亮就立马跑去告状!

    苏云起摊摊手,接着朝她靠近:“这么晚了,你觉得我深夜拜访就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了。”这不是废话嘛,凌白了他一眼:“可你也不能把平阳侯府当成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吧?”

    让凌没有预料到的是,这话却是像触动了苏云起身上的什么开关似的。

    不过还好,天色黝黑,凌也看不清他的笑脸究竟有多奇怪,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管他笑了多久:“你干嘛来了?这个时辰,还不歇息吗?”

    “睡不着,朝堂……”提到朝堂,苏云起便突然止住了:“朝堂的事情心烦,就随便在府里走走,谁能想到听到你在这边感慨!”

第一百七十八章 蔽月

    “是吗?”凌挑眉问道,他的胡话半分信服度都没有。m.www.uu234.net

    瑾瑜园是与苏云起的府邸仅仅有着一墙之隔。不过,她可没有靠墙叹气,就算苏云起紧贴着墙根,也没有可能听到自她园中发出的动静。

    “你的声音我的确是没有听到。”苏云起见状只能实话实说,他承认,方才是有些夸张了。

    但好歹万籁俱寂中,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凌也不想追根究底地继续研究了,只能打了一个哈欠:“我都困了,你也回去吧。”

    话罢,凌就拉开了房门,里屋还没有掌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太清。

    “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了。”苏云起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最起码在说出这些话前,“你小心一点。”

    苏云起毫无缘由地这样一嘱咐,倒让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中元节,我,我有什么可小心的。”

    苏云起笑笑,“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你几句。毕竟,中元节阴气重,就算是阳气如此重的你,也不一定能压得住啊。”

    “你……”凌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他还是听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不管了,凌迈步走进了屋内,被苏云起这么一吓唬,她居然真的开始怕了。

    本来她就不是胆子很大的人,前些日子又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到底传达出什么含义,凌至今也不明白,只知道是个顶个的噩梦。

    本以为自己心里坦荡荡,凌当真以为自己完全走出了这些阴影。可现在看来,是噩梦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慌忙借着屋外并不明显的月光,一鼓作气便冲到了案上的蜡烛一旁。今晚不知为何,总是乌云蔽月的状况,指望月色并不能提供多么大的光亮。

    很快燃起了蜡烛,看着火苗在自己脸前一跳一跃。凌这才歪在椅子上,重重地吐了口气。

    这个时候,再看向外面的园子,只有似有似无的微风中偶尔摇曳的海棠枝干。

    再无半个人影,要不是自己着实被吓了一跳。凌甚至要怀疑刚才是不是真的来过人。

    无影的轻功是一等一的好,苏云起既然连翻墙都不在话下,每回又能悄无声息,那想必他的功夫也是很高深了。

    凌不禁感叹了一句:“神龙见首不见尾。”

    人家一个是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一个是自小便纵横沙场多年的少将军。

    别说是她这小矮墙了,就是皇宫内院,估计在他们面前也形同虚设。

    想到此处,借着烛光,凌用双手托起了下巴,自顾自地念叨起来:“看来,以后可不能把他惹着。”

    只是,苏云起在大事上面,是不会胡邹乱侃的。他是知道什么内情吗?为什么会这样说?

    “看来,那日我还是乖乖放了河灯就回来好了。”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事一箩筐,注定是很难入睡了。

    天穹那端的乌云翻涌,月亮几经挣扎,终于露出了它那清辉皎洁的月光。

    而凌在这月色沐浴之中,呼吸也趋渐平稳。

    次日,睡意朦胧的凌,还是被知秋轻轻摇醒的:“姑娘!姑娘?时辰不早了。”

    可是凌整个人除了眉头微微蹙起,浑身上下一点儿没有要清醒的征兆。

    知秋不禁开始嘟囔起来:“昨夜里,也不知道是谁说要起个大早,准备做河灯的材料的。”

    有时候,无心插柳是真的会柳成荫的。

    更有时候,激将法虽然在双方心中都是心知肚明的存在,可偏偏就是屡试不爽,总会有人中招。

    凌轻轻呻吟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略显沉重的眼皮:“我,我又没说不起。”

    知秋服侍凌起身梳洗,拿木梳为凌如云飘逸的长发梳发时,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慢。

    “怎么停下了?”凌看着铜镜中自己只扎了一半的发髻,不禁侧目问道。

    这面铜镜就是一面普通不过的铜镜,那面可以看到奇奇怪怪东西的铜镜则是被凌反扣在了桌面上。

    不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凌一般是不会主动启用它的。毕竟,看到了抚宁,除了给自己添堵,好像是真正的无济于事吧。

    知秋打量着凌,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没有,婢子就是想问,姑娘今日是要女装还是男装?”

    要打算着男装的话,只需要将头发挽起,再配合一顶玉冠并一只发簪即可。

    那她就不用费心为姑娘思考,今日出行该梳什么发髻了。

    毕竟,自家姑娘的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蛋,要是她没能为其梳出配得上的头发来,那她这个一等丫鬟的位置坐得也实在是有名无实。

    况且,自家姑娘的男装不说风流倜傥吧,好歹也是英姿飒爽呢。

    凌看着镜中自己的一张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是女装了,有爹娘的同意,我什么时候还把自己打扮成男子过?”

    虽然她的男装,普遍来说反响也还可以。但说到底,她可没有白陆师叔那样的怪癖。既然上天让她打娘胎起就是一个女孩,那她就更要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子了。

    梳发髻,挑选发簪钗环,又按照凌自己的要求选了一套衣裙出来。

    待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门,居然已过巳时,直逼午时了。

    城北城南都各有一家店铺不错,凌自然是不会让知秋和自己分开的。

    两人便用了两天的时间分别去到了这两家店铺。

    等到把材料都真正备齐了,也就是中元节前一天的晚上了。

    看着各种花花绿绿的纸张,以及用来做底的木板,和用来做框架的铁丝。

    凌却杵着脑袋犯起愁来,她怎么忘了,她可是连女红都不擅长的人啊!

    又哪里来的能力去做什么河灯?

    要是哥哥晚几日再出发,她就没有这种烦心事了。

    在凌看来,哥哥就好像是无所不能一般。虽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的道理她是懂的。

    但最起码,在过往十余年的相处中,凌是真的没发现还有什么东西是能难倒凌珏的。

    “姑娘,你会做吗?”知秋抱着双腿蹲在凌身侧,为她已经很糟糕的心情火上浇油。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凌随意鼓捣着手里的一根铁丝:“我要是会做的话,还用得着在这里发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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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