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6 千钧一发
“仆骨呢？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从左侧围攻的一个突厥首领怒吼！他们如今都已经跟唐人打起来了，怎么仆骨还没有到？该不会是这家伙见势不好，脚底抹油了吧？！
“首领！我刚刚听到阿史那族的方向不断有雷鸣声响起，该不会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吧！”旁边，有举着长弓的突厥人冲着首领大吼。
“发生意外？”这位首领闻言，眉头一蹙，抬眼向北方看去，只是那里依旧是黄沙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
“算了，不管他了！我们打我们的！都给我加把劲！之前是说留下活口，没说让你们一个也射不死！”往远处看了几眼，这位首领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刚喝骂了身边部众一句。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就在他们前方响起，瞬间将数个族人炸飞，抛出去老远！
“退，快退！”首领见到这幅场景大骇，慌忙拽着马缰往后退，同时不忘大吼：“谁让你们隔着这么近的！找死么！快往后退！”
与此同时，萧寒队伍中，熊开山揉着臂膀，看着远处的战果满意的咧嘴。
刚刚那个雷就是他抛出去的，很远，足有近二百米！这让萧寒有些咋舌！
在他记忆里，投弹能到一百米，那就算是天赋异禀了，投二百米？好家伙，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个人形掷弹筒嘛！
“嘿嘿，这玩意好用！一下就死了好几个，比弓箭强多了！侯爷，再给俺几个！”熊开山搓着手，想再跟萧寒讨要火器。
他的牛角弓虽然也能射这么远，但绝对没有这玩意的杀伤性大，更没有这么具有威慑力！一颗，就吓得一支部队连连后退！
“他们退了，扔也没用了！还是别费力气！”萧寒回过神来，对着熊开山摆摆手。
他已经发现在两侧的这些人马对自己威胁不大，他们更像是在驱赶自己，真正的危险，应该来源于后面，或者……前面！
“明明是突厥人，竟然不去做强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反而改学兵法，难道想去当武状元？”看着两侧稀稀拉拉射来的箭雨，萧寒禁不住在心中冷笑起来！
如果，这些突厥人采用以前的骑射战术，二话不说，冲上来一通乱射！或者更为直接，骑马来冲散他们的阵型，他或许会很头疼！
但是如今的突厥人竟然放弃他们最强的优势，改为使用兵法？那他们一定是脑子秀逗了！
难道这些白痴忘了所有的兵法，都是出自他们汉人之手么？
“不过想来，前面的也是时候出现了吧！”想到这里，萧寒抬头，眼神越过庞大的牲畜群向前看去。
而像是为了印证萧寒的话！就在他往前看去的同时，在队伍的前面，后面，紧跟着就出现了无数突厥骑兵的影子。
“侯爷，后面的突厥崽子追上……咦？怎么追上来的只有马？”
小东从后面冲到萧寒身边，急切的大喊，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对，怎么后面赶来的突厥人，只有马，不见人？
他这是不知：跟在后面的，正是仆骨的人马！他们这些人一路追上来，几乎每隔着一段距离，就会突兀的踩到几个雷，被炸飞几个人。
虽说，这几个雷相对于他们上千人的队伍，看起来损失并不大，但是对士气的打击，却无疑是致命的！
这导致队伍里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倒霉鬼。
作为首领的仆骨万般无奈，决定从一边绕行，不敢跟着唐人的足迹走！
可即使这样，他们依旧能零星遇到几颗由斥候埋的雷，害得他们最后，只得再次用无人的马在前面趟路，速度一下子慢了一大截，直到现在才算是赶了过来。
“做出这么歹毒武器的家伙！千万别让我活抓到你，要是抓到你，我一定砍掉你的手脚，然后绑在马后面一路拖回去！”
好不容易看到前面的萧字大旗，仆骨的眼睛都红了！
今天光是赶路，就让他们损失了上百号人手，这让他这个新任族长有些无地自容！
“族长，我们现在四路合围，光耗也耗死他们了！”仆骨旁边，一个族内老人同样咬牙切齿！
他恨透，也怕透了那些唐人！如今只想一战将对方拿下，好逼问出那些武器的秘密！
仆骨缓缓点头，他想不出在几千人的围攻下，区区几百个唐人还能跑到哪里去！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控制队伍与前面相隔开一段距离，免的再吃那些神秘武器的亏！
“我们先别靠他们太近！小心他们的武器！让前面的俟斤先动手，等唐人的队伍乱了，我们再冲杀进去！”
仆骨下令族人与萧寒保持距离，打算让俟斤先冲！
而俟斤也恰如他所想，此刻正率领着上千人从南边杀来！
“勇士们，随我冲！”
看着前面密密麻麻一大片的牲畜群，俟斤大吼一声，势若猛虎，当先冲杀过来！
按照先前的计划，唐人拥有的武器特性，注定让人无法追击！所以他们用合围的方式，困住这支队伍！
而等到把这些唐人合围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从前面发起进攻，因为前面有牛羊，有俘虏！
有这两者在，哪怕不能让唐人畏手畏脚，也可以极大阻挡那些武器的威力！
等到他们勇猛的突厥战士近身，那这场战争的结果，就再没有悬念了！
前方，俟斤发起冲锋！上千铁骑声若奔雷，震得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北风呼啸，吹动萧寒的黑色大氅，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支骑兵如山洪暴发，向着自己疾冲过来！
“萧侯！”身边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声音中带着惊恐，带着愤怒。
萧寒缓缓转头，看到是刘二的丑脸，飒然一笑，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骨哨，放进嘴里，用力一吹！
“啾啾……”
尖锐的哨声响起，在呼啸的风声中格外刺耳，哪怕远处的马蹄声，呼喊声，也不能将它掩盖！
“玩兵法？你们，不行！”
1427 突围
小飞！
这是萧寒给那个从赤狼部落解救出来的小萝卜头起的新名字，本意是希望他这次逃出地狱，可以一飞冲天。
小萝卜头明显很喜欢这个名字，几乎遇到人，就会跟他炫耀一下自己的新名字。
他当初落在突厥人的手里时还小，连父母都记不住，更别说自己的姓名了。
而那些凶恶的突厥人平日里只会打骂他，或者吼他干活！从没任何一个人觉得他这个随时都能死去的奴隶也配用名字！除了后来把他从绝境中拉出来的萧寒。
“啾啾……”
当尖锐的哨声从身后传来，小飞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掏出一个大大的水囊，拧开盖子，就往身前几头牛羊的屁股上倒去！
“哗啦啦……”
清脆的水声响起，几头牛“哞哞”的叫了两声，回头瞪着小飞，似乎对屁股着凉很不满！
但是小飞却顾不上这些，拿着水囊顺着牛羊群的后面一路跑去，直到遇见另外一个“倒水”的人才停下。
“好了吗！”
因为跑的太急，险些跟迎面跑来的同伴撞个满怀，幸亏小飞眼疾手快，慌忙闪到一边，这才朝那人大喊。
“我这边好了！”这人听到了小飞的喊声，慌忙扬了扬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水囊回答。
“好，点火！”
小飞听到这话，再不迟疑，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铁盒，靠近水囊开始拨动转轮。
“擦擦……”
小铁盒在小飞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火花飞溅，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大，还是他太过于紧张的缘故，火星竟然怎么都点燃不了打火机上的那根棉芯！
“快，快来给我挡着风！”听着耳边越来越急促的哨声，小飞都快急哭了！打火的手指更是因为太过用力，往外迸现鲜血！
“啊……好！”一旁的那个同伴这时也急了，冲到小飞身后，一把撕开衣服，将小飞整个人都包了起来，用来阻挡狂风！
“噗……”
有了同伴的帮助，一团火苗终于在小飞手中燃起，这时的他，也顾不得去看自己血淋淋的手指，只是飞快的将橘红色的火苗杵在了地上的水囊上！
“轰！！！”
下一秒，一大团火焰，突兀的在牲畜群里腾起！
紧接着，一条火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火球腾起的位置迅速往两边蔓延开来，宛若火蛇腾挪，格外刺目！
“咦？那是什么！”俟斤这时候已经冲到了牲畜群前，猛然间看到前面火焰腾空，当即吓了一跳，就连冲锋的速度，也跟着慢了几分！
“哈哈，不会是唐人疯了，不小心炸到了自己吧？”旁边有人先是一愣，紧跟着狂笑起来！他觉得这火球，跟之前炸伤他们的武器，好像没什么两样，很可能是唐人被自己误伤了。
“哦？哈哈哈！有理！”俟斤也跟着大笑起来！这个时候，他不管这人说的是对是错，只知道这种说法可以增长他们的士气，那就足够了！
“勇士们，看到了么，天神都在眷顾我们，跟着我，杀！！！”狠狠地一夹马腹，俟斤再次猛烈前冲，他要借机从牲畜群中冲过去，一举冲散唐人的队伍！
“哈哈哈……”
“杀！杀了他们，夺下牛羊！”
狂笑声伴着喊杀声在突厥队伍中响起，无数人跟着他们的首领疯狂前冲！不过很快，他们就更加疯狂了！
在火球腾空，火蛇蔓延过后，那些往日温顺的牛羊突然间骚动起来！下一秒，伴随着震天的牛吼马嘶，无数牲畜都疯狂都往前涌来，势若山洪倾斜，简直不可抵挡！
“是……是牛惊了！”
有突厥人视力极好，此时看到了数十上百头惊牛屁股着火，正疯狂的向自己这个方向冲来！他在呆愣了半响后，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叫声：“啊，跑啊～”
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这次本身就是骑马冲来，这时候想要停下，再掉头，别说空间不够，就是时间，也根本不允许！
所以这人只是惊叫着调转半个马身，下一刻，便已经连人带马被牲畜群撞落淹没，最后就是成百上千的蹄子踏过，血肉都与这片土地融为了一体。
这是一场大劫，遭劫的，远远不只是他一个！
在上万牲畜的疯狂冲击下，俟斤的千人队伍就如同是一艘飘摇在风雨里的小舟，片刻间倾覆在山洪般的牛羊群中。
“天神啊！”
有人在临死前绝望怒吼，他们放了一辈子的羊，哪里想过有一天，会这些无比温顺的东西掀翻在地，然后生生踏死？
俟斤还活着。
他在战马被冲倒的瞬间，就从马上跳起落到了地上，然后疯狂的沿着队伍的缝隙往回奔去！
在他身后，数十上百匹战马如割麦子般，一匹匹的倒下，被踏成了肉泥，唯有身在侧面的骑兵，才险之又险的往一边避了过去，没能称为肉酱。
惊恐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尚且如此，更别说这些头脑简单的牲畜！
在同伴带来的极度恐惧下，所有的牛羊都疯狂了！眼睛血红，口吐白沫，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去！哪怕有人射箭，有人劈砍，也不能让它们的脚步减缓半分。
眼睁睁看着一头羊角盘亘的老羊跃起老高，将一匹健马冲倒在地，萧寒都觉得一阵胆寒！
不过，这时候明显不是感慨的时候！在短暂的失神后，萧寒飞快的下达命令，冲锋！沿着牛羊踏出的血路，冲锋！
三百唐人疯狂的催动战马向前冲去，那些受惊的牛羊被战马驱赶，顿时冲的更快了，如果这时候有人从高空俯视，就会发现一个奇景！
在辽阔的草原上，几百个突厥人或骑马逃窜，或徒步狂奔！
在他们后面，就是兽潮一般的牲畜群，有些屁股上还燃着大火，正在疯狂冲击！
而跟在牲畜群后，就是萧寒的部队，他们一边前冲，一边有意识的驱赶牛羊，使之朝着正确的方向冲去！
仆骨，这时已经看呆了！
游弋在两侧的突厥人，更是对着这一场景目瞪口呆！
他们费尽心思才组成的包围圈，就这么被一群畜生给毁了？
1428 部落的覆灭
疯狂的牛羊马群轰隆隆向前狂冲，沸腾的蹄声像是要踏破这整片天地！
萧寒上辈子曾经在电视中见到非洲的动物大迁徙，但此刻的场面，无疑要比电视上显示的还要壮观无数倍！
俟斤在发足狂奔，一些醒悟过来的突厥人也在跟着弃马奔逃！但是两条腿的，又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
很快，一头狂牛从后面追来，尖锐的牛角拱翻了挡在它前面所有东西，包括羊群，包括那些闪躲不及的突厥人！
“啊……”
凄惨的叫声从身后响起，一个突厥人甚至被挂在牛角上，惨叫连连！这仿佛地狱传来的声音听的俟斤肝胆欲裂！但是他却连回头都做不到！只能一路狂奔！
人力，有时候很强大，有时候却又真的很脆弱！往日能挽弓射雕的草原汉子，如今只是被一头绵羊用力一撞，整个人就会跌倒在地，然后被生生踏成肉泥！
“族长，族长，这！”
也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就在俟斤绝望！以为自己也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喊从身边响起，紧接着他感觉身子一空，整个人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难道，这是天神在派人接引我？”
哪怕在空中，俟斤依旧机械的摆动双腿，只是当他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一匹马上，面前的一切还是草原，并不是传说中的天神之地。
“族长，我们这次出来的族人死了大半！我的娃也死了！”
耳边，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无穷的愤怒与痛苦！这个声音让俟斤瞬间醒悟，迷茫的眼神也重新恢复清明。
原来，自己还没死，是族中一位邻家大哥救了自己！
战马驮着两个人往前狂奔出一段距离，然后缓缓停下。
身后，那狂奔的牲畜群依旧还在！只是草原辽阔，那些发狂的牲畜不可能一直沿着直线往外跑，在跑过一段距离后，自然而然就散了开来，再没一开始那般山洪暴发的威势。
起码他们现在骑在马上，不用再担心会被冲垮。
“躲过去了？”
心脏一瞬间跳动响如擂鼓，死里逃生的俟斤脑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那些死去族人，而是庆幸自己总算活了下来！
没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绝对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直到生死一刻，俟斤才明白：任谁的生命，也没有自己活下来重要！
“族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杀回去么？！”救俟斤上马的大哥眼中含着血泪，他还不知道救出的这位族长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死去的同胞，一心想要他带领族人回去复仇。
俟斤听到声音，定了定神，这才想起自己死去的族人，顿时心如刀绞，一战损失这么多人，他也心疼啊！
“好，归拢人马，我们杀回去！”
颤抖着看向四周，在这附近，约摸还有四五百人的模样！俟斤心中也发了狠，想趁着兽潮过去，重新杀回去！
“好！杀回去，复仇！”邻家大哥怒吼，他就等这一句话！闻言后，立刻驱马向一头无主的战马跑去，想要将族长送到那匹马上，带领他们一起冲锋。
只是可惜，还不等身下的战马跑出几步，一支从后方突兀而来的长箭却划破长空，从他的后心狠狠刺入，再从胸膛穿出！然后余势不减，又洞穿了身前的俟斤！
可怜俟斤刚刚逃过一劫，此时浑身松软，突然间只感觉胸前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等低头去看时，一截粗大的箭头已经探出了他的身体，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箭尖滴滴滑落……
“跑了这么远，还是……没躲过…”
在看到这支箭的瞬间，俟斤眼神灰败，感觉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也随着鲜血流出，而快速消失！最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生息。
“哈哈，中了！还是一箭双雕！”
萧寒阵营，愣子看着前头哈哈大笑：让你们这些混蛋想杀我们，活该！
身边，脸上挂着憨厚笑容的牛开山放下大弓，他老早就看到了衣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俟斤，只是这小子跑的太快，跟兔子一样，直到刚刚，这才寻到机会，直接超远距离的一箭射杀了他。
不过，此时的两人还不知道：牛开山的这一箭，竟直接将一个突厥部落的族长给杀了！
前方，战马驮着串在一起的两个人又跑了几步，直到背上两人身子一歪，轰然落地，这才停下，讶异的回头看着地上的主人，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俟斤的族人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用了好大一会才接受族长被杀的事实！
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却没有做鸟兽散，反而红着眼，更加凶狠的纵马向着唐人冲了过来。
刚刚一战，死的不止是他们的族长，还有他们兄弟，子侄，甚至父叔！
这一刻，他们骨子里的凶狠彻底被激发了，只想就此跟唐人拼了，为亲人复仇！
空中，狂风呼啸。
地上，牛羊乱跑。
前面，突厥人凶狠扑来！
萧寒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荒唐，似乎有一种不真实感，仗打到这份上，估计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嗖嗖嗖……”
就在萧寒愣神的时候，双方无数弓箭就已经激射而出！
唐人因为处在绝对的上风位，又有上百架力量足以洞穿金石的钢`弩！面对着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的狼牙箭，瞬间就取得巨大的优势！
只是第一轮齐射，对面就有数十上百突厥人纷纷落马，鲜血淋漓，哀嚎遍野。
而萧寒这边，却只是付出十来个人的轻伤罢了！
“刷刷刷……”
又是一轮齐射，这次唐人的弩`箭无法使用，只能用普通长弓对敌，造成的伤害比第一次要少的多。
不过对面的突厥人经过前一次沉重打击，这次的攻势明显也减弱不少。
双方骑兵相对冲锋，距离只够齐射两次！按道理说，接下来就该是兵戎相见，但是萧寒会傻得用刀子砍人么？
1429 火器快用光了
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克劳塞维茨
既然都说明白了，战争就是为了让敌人屈服，那萧寒绝对不介意使用最有效，最快捷的方式。
所以，当突厥人即将进入火器的投掷范围时，无数铁疙瘩带着丝丝青烟，就已经先借着马势，风势，通通飞向了前方。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再起！不同于以前，这次是一轮真正的齐爆！
无数尘土混着黑火`药特有的黑烟腾空而起！弹片纷飞，火光四射，在火器强大的威力面前，哪怕是披了轻甲的战马，也只能哀鸣着被掀翻出去！
“神啊，神啊！”
俟斤的族人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绝望了！
他们族中可以手撕苍狼的无敌勇士，在这里也敌不过那颗只有拳头大小的黑球！连人都没有碰到，就已经被轰成了马蜂窝！
这仗，还有法打么？
前方，俟斤的族人一瞬间伤亡殆尽。
后方，仆骨等人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眦尽裂！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本该是四方合围，活活困死这支唐人军队！
却那里料到：萧寒竟然用了火牛阵，硬生生的在这包围圈冲出一条道路！
这一突兀发生的变故，不仅让他们感到手足无措，更使得除了俟斤部落以外，其余三个方向的突厥骑兵只能重新汇合在一起，落在了萧寒他们的身后。
“仆骨首领！我们……还能追么？”
一个小型部落的族长骑马冲到了仆骨的身边，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就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亲眼看到强大如俟斤的部落，被那些唐人干净利落的绞杀，剩下的他们还能再继续追下去么？
仆骨对哪位首领的话充耳不闻，因愤怒而睁得老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一口牙齿都快被生生咬碎！
他刚刚从萧寒他们身后追来，比谁都清楚追击这些唐人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可若是就此不追？先不说之前的损失都将白白葬送？就是回去后，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己，和周围的部族？
围困唐人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到最后唐人没有被围困住，他们却损失惨重，甚至连俟斤的部落都毁了！等他们找上门来，自己怕是除了以死谢罪，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追！”
想到此战的后果，仆骨从喉咙深处吼出这个字，然后狠狠的抽了战马一鞭子，战马吃痛，顿时扬起前蹄，驮着他往前狂奔而去！
“啊？都这样了，还追？”
周围几个部落首领惊疑不定，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损失还并不太大，但是唐人的损失更小！如果继追下去？那后果将是什么？他们可有用勇气，去对付唐人的神秘武器！
“哈哈，突厥崽子们，见识过爷爷的厉害吧，等爷爷们回来，一个一个弄死你们！今天放跑了爷爷的牛羊，来日全给爷爷赔回来！”
就在一大半突厥人都踌躇不决的时候，刘二嚣张至极的声音突然在空中传了过来。
这时候，前面的俟斤部落已经彻底完败！
哪怕是一些幸运躲过火器的骑兵，也在牛开山他们的长枪马槊下化为一缕冤魂！
面对着敌人的重重包围，他们依旧能够大胜而出！这让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刘二等人顿时来了精神！
一边骑马往朔方城方向冲去，一边朝后极力嘲讽！似乎要把牛羊跑光的怨气全部都用语言发泄出来。
刘二前边，萧寒听到他的叫嚣，脸都黑了，恨不得跳起来，一脚将这大嘴巴从马上踹下去！
他明明已经看到突厥人的队伍有分裂的意思，好家伙，刘二这一句话，跟个电焊机一样，把刚出来的裂缝又给焊了起来，而且还焊的比以前更结实！
果然，等有人听到刘二这句话，并翻译给身边的人听后，那些踌躇不前的突厥人登时就红了眼！
这些突厥人直到此时这才想清楚：仆骨做的是对的！
今日放过这些唐人，那就跟放虎归山没什么区别，来日他们一定会迎来更加凶狠的报复！到时候，谁能阻挡？
“杀了他们！”
“不能让他们回去！”
愤恨至极的喊杀声慢慢在身后响起，最后混在一起，如山崩海啸！
“握草，玩真的？”而前方，看着漫山遍野的突厥人疯狂朝自己冲来，自知闯祸的刘二缩了缩脖子，赶紧埋头狂奔！
“撒地`雷！”
萧寒气的磨牙，但此时明显不是收拾刘二的时间，只能朝着周围亲卫大吼：“给我炸死这些龟孙！”
追在萧寒身后的甲一脸有些发绿，咳嗽了两声道：“咳咳，侯爷，我们的火器，好像不多了……”
萧寒闻言，立时嘴角抽搐起来：“不多了？之前不是还有不少么？”
甲一苦笑，低声吼道：“之前是不少，可这东西用的也快，一人扔一个，一下就是好几百，咱们连番战斗下来，这不差不多也快用完了！”
“那不早说，我们省着点用！”萧寒瞬间头疼欲裂！
他们现在，就指望着火器这个大杀器，要是没有这东西震慑，估计跑不到朔方，就要被那些擅长骑射的突厥人追上。到时候别说抄人家的老窝了，自己都要被抄掉！
“还剩多少？”
“地`雷剩了百十来颗，手`雷能多一点，也就二百多吧。”
“省零星的往外丢，别一起扔了，实在不行，手`雷也可以当地`雷用！”
“喏！”
甲一降低速度，去向其他人传达自己的命令，而萧寒则伏在马背上，使劲看向前方。
漫天风沙中，朔方城依旧远不可见。
手中还剩三百多颗雷，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平摊下来，却已经是少的可怜！要知道他们背后，可是追了几千人！三百多雷，能杀几千人么？
萧寒头疼，追击的仆骨此时却更加头疼！
他们射的箭够不到唐人，但唐人丢的火器，他们却躲不开！
从追击开始，零星的爆炸声就不断在队伍中响起，每一次响起，就代表有数条生命逝去！
而且在这爆炸的影响下，他们追击的速度也跟着降下来，毕竟战马不是机器，它们也怕火器！
1430 危机
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摆在仆骨面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继续追下去，它们可能会被这样生生耗死，也可能追到朔方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躲进那座坚城里。
不追？看似避免了这次损失，那以后呢？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他们凭什么打败这些恶魔一般的唐人？！凭着一腔热血？
“轰……”
巨大的轰鸣声还在耳边继续，每一声都似一柄巨锤，狠狠地锤在了仆骨心头，让他积郁到几乎发狂！
突然间，轰鸣声停止了！
一瞬间，仆骨嗡嗡作响的耳朵中，就只有马蹄声和烈风声，再没有刚才雷霆般的爆炸声，这让他有些诧异。
“怎么回事？”
仆骨茫然的抬起头，向前看去！这才发现因为速度被一再阻碍的缘故，自己这些人距离前面唐人已经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只能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
“是因为隔着远了，他们武器不好用的缘故么？”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不过很快，这个怪异的念头又被仆骨否定！
之前他们不是没追击过这些唐人，那时候的距离更是有数里之远，却依旧被那些武器炸的人仰马翻！
所以，这次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距离远了，武器失效，他们才停手！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却不继续？难道……”忽然，一种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仆骨的脑海，并迅速占据那里的每一处角落，让他的眼睛都爆发出神彩。
现在，他们虽对火器还算不上熟悉，但是经过了接连两场大战，却也大体明白了它的一些基本情况。
这种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也不是不能避开，只要注意到那些唐人有投掷，或者撒下的动作，及时避开，就不用担心会被伤到！
而看看现在自己这些人，正是那些武器最好的靶子！
因为他们正急追在唐人的后面，哪怕看到了那些武器，这时候也根本没有办法闪躲，绝对是一打一个准！
可问题是，就在这种对唐人极其有利的情况下，他们却突然停手了？难道，这是那些恶魔良心发现，不忍再造成杀戮？
用力的摇摇头，仆骨打死都不会相信一伙动辄屠族灭门的强盗，会有良心这种稀缺的东西！
既然这样，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一个对他们极其有利的可能！
“大月族首领，你们族人有最好的战马，烦劳出五十个人，从侧面抄上去！”想到这里的仆骨再不迟疑，朝着旁边一个部落首领大吼。
“这……好！”
被喊到的那个首领眼神闪烁，似乎很是不情愿，不过摄于仆骨身后强大的阿史那部落，最终还是点点头，朝着身后呼喊一声。
很快，有五十骑突厥人脱离大队，从一旁加速往前抄去。
马蹄翻飞，带起一股烟尘，仆骨在后面死死的盯着这些人，握着马缰的手上青筋暴起，他现在很紧张！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两者的距离飞快缩小。
“轰……”
突然，一朵绚烂的火光在这五十骑的中间爆发，一瞬间就将十几人直接被掀翻！哪怕勉强骑在马上的，也有近一半负伤，哀嚎连连！
“仆骨！”
后面的大月族首领看到这一幕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骑马冲到仆骨身边，揪着他的衣服就要怒吼！
仆骨没有挣脱，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漠道：“你要干什么！”
大月族首领喘息粗重，死死的盯着仆骨：“你在故意让我们的族人送死？”
仆骨眼神渐冷：“让你的族人送死，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要记住，现在是战争，既然是战争，就会有损失，刚刚我们从后面包抄，损失的何止是几百人？我怨过你们么！”
“你……”大月族首领神情一滞，就连抓着仆骨衣服的手，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
确实，在当初制定包围计划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最危险的就是后面那路人！
当时，仆骨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认领下了那条路！而且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现在，自己只是死了二三十个族人，凭什么跟他发火？
“那我们的族人也不能白死！”大月族首领收回手，愤怒的朝他吼道。
“他们没有白死！”仆骨抹了一把衣领，嘴角流露出冷笑：“经过他们的试探，我可以看出，对面唐人的武器，不足了！”
“啊？”
“什么！”
“真的么！！”
周围，几个关注这边情况的首领一起震惊，然后齐齐的盯向仆骨。
仆骨点点头，抬手指着前方沉声道：“你们看，如果他们武器充足，不可能停下攻击，更不可能对那五十人，只丢一件武器！
刚刚他们对于俟斤的场面你们都看到了，他们那时候可是一次性丢了数百件武器出去！如今他们变得这么珍惜，我猜一定是武器所剩无几！不敢随意乱用了！”
“对啊！”
大月族首领恍然，他虽对仆骨用自己的族人去试探而感到愤懑，但此刻却不得不佩服仆骨的脑袋！
像是这种细节，哪怕给他们一年时间，估计他们也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那我们怎么办，继续冲，耗光他们的武器么？”有人急切的问，这个时候，俟斤已死，他们自然而然就将部落实力最强的仆骨作为了主心骨。
仆骨看了周围人一圈，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声喝道：“我们是要耗光他们的武器，但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命耗！
现在，我们各族都出一些骑术最好的勇士，就和刚刚的大月族一样，分开去追击他们！我们现在处在上风位，拼射箭他们拼不过我们，想要杀人，只能动用那些武器！
我们让追上去的人尽量分散，这样就算是被攻击，也不会损失多大，等到他们没了武器，我们立刻大军压上，活捉了他们！拷问出那些武器的秘密！”
“对！等他们说完秘密，我要把他们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喂草原上的秃鹫！”大月族首领目露凶光，恨声怒喝！
1431 山穷水尽
“他们这是做什么？打算一批一批的跑来送死？”
后方的变化，自然也引得萧寒他们的注意，刘二一边骑马狂奔，一边瞅着后方分散围追来的突厥骑兵，有些惊诧的骂了一句，可惜，他还不知道自己这边火器已经快消耗光的噩耗。
萧寒紧咬牙关，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原想着这些突厥人吃了大亏，追一会也就算了，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不死不休的模样！
而且，他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知道分散开来，用来抵抗火器的威力。
“嗖嗖嗖………”
一些箭矢在身后陆续飞来，突厥人的骑术果然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比的，同样是骑马狂奔，他们的速度却起码要快自己这些人一成以上！
“轰……”
愣子抛下火器，进行还击，可突厥人的阵型太过松散，以前一炸一片的火器，这次只炸翻了两个人而已。
“哼……”
很快，落在最后面的熊开山闷哼一声，他背上挨了一箭，就算有铠甲抵挡，也感觉疼痛难忍，像是被人重重在背后打了一拳一样！
“他娘的，受死！”
咬紧牙关，努力调整好呼吸，熊开山寻了个机会，猛然拉弓，粗大的箭矢如流星赶月，朝着距离最近的一个突厥人射去。
那后方的突厥人看到熊开山拉弓的动作，慌忙想要向一侧躲避，可是这箭实在是太快了！哪怕是逆风，也只用了瞬息间就来到了面前，根本避无可避，直接穿透皮甲，射入了他的胸膛。
“噗通……”突厥骑兵坠落在地，强大的惯性带着他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停下，身体更是以一种怪异的形状扭曲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他那匹失去主人的马还不知觉，又往前跑了一阵，这才慢慢停下，回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背，不明白主人去到了哪里。
“好！”刘二回头看到这一幕，登时大吼一声，哈哈狂笑！
然后不出意外，又吃了一嘴的沙尘，只得苦着脸，继续吐沙子。
前方的萧寒听到刘二叫好的声音，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今追在后面的敌人如成百上千，哪怕再借给熊开山一双手，又能射中几个？再说了，人家也不是傻子，人家会反击的！
果然！
熊开山的这一箭像是惹恼了那些突厥人，很快，一股密集的箭雨就顺着狂风扑来！
在箭雨笼罩下，熊开山与刘二两人受了重点照顾！得有一小半箭矢是朝着他俩飞去的，要不是他们有铠甲保护，这时候大半就要变成豪猪了……
“嗷～”刘二的怒吼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多少有些凄厉，因为在他尾椎骨的位置，正明晃晃的插着一支羽箭！
他中箭的位置，正是半身铠的上下接口处，平日里互相重叠露不出来，可要撅着屁股趴在马背上，就会将这块露出一小条细缝。
而且好死不死，一支箭正好射中了这里，疼的刘二脸都扭曲了！幸好里面还有里衣，绸衣给挡了一下，要不这一箭就能废了他！
“炸，炸死这群王八蛋！”刘二吸着冷气怒吼！
萧寒也阴沉着脸，狠狠地挥手，他明白，如果这种情况再不反击，绝对会引来更猛烈的袭击。
“轰轰轰……”
刚刚消失的爆炸声再次密集响起，后方那个因为射中刘二而狂笑的突厥人，瞬间在爆炸中被撕裂，血雨漫天！
战马惊恐，嘶鸣着停步不敢上前，后方的突厥人躲之不及，狠狠地与前边的骑兵撞成了一团，顿时整个队伍都看成了一团！
而萧寒等人则借这个机会，再次往前奔出老远！
“我们现在距离朔方城还有多远！”
趴在奔驰的战马上，萧寒向缩着脖子的王成大声吼问。
王成听到吼声，快速看看四周地形，大叫道：“最多不超过五十多里！”
“五十里？”
萧寒听到这个数字，心中再次一凉。
他们的战马已经高强度奔跑了很久，五十里路，小半个时辰！它们还能再坚持下去么？
而且，在这半个时辰，那些突厥人会发动多少次进攻，就算马顶得住，他们人顶得住么？
“哎，霍嫖姚真不是谁都能当的！自己这才在草原外圈溜达一下，就被撵的跟狗一样，还封狼居胥，别成狼粪就阿米豆腐了！”
萧寒在心中暗悔，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
贪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他们一开始不是舍不得那些牛羊，也不会引来这么多突厥人的围剿！更不会被人家围起来圈踹……
“他娘的，等着吧，爷爷要是这次跑了，来日一定炸死你们这些龟孙！”
嘴上发狠，可是萧寒身体却还很诚实的紧贴在马背上，生怕一根流矢过来，自己也落得跟刘二一模一样的下场。
快马转瞬间奔出数里！
后方，如雷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这次突厥人明显意识到距离朔方城太近了，所以大军压上，一眼望去，萧寒屁股后面全部都是黑压压的突厥骑兵，疯狂的朝他们追来。
“所有火器全丢出去，他娘的，死也要拉他们垫背！”萧寒红了眼，朝着甲一等人怒吼！
伴随着他的吼声，几十上百颗火器全部撒了出去，这是他们最后的存货，再往下，那就真是生死由天了！
“轰轰轰……”
火光冲天，硝烟弥漫！但是这次的密集攻击，却没能让突厥人退后半步！
他们已经看穿了萧寒这些人的虚实！这时候纷纷亮出刀子，向着平日里精心照料的战马屁股上戳去，驱使着战马不顾危险，疯狂前冲，想要截杀下前面的唐人。
“萧侯，一会你先走！”屁股上插着一支箭的刘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两眼冒着凶光，朝萧寒低吼。
“你要做什么？”萧寒惊怒，他心中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别问那么多，一会你只要往前跑，一直跑到朔方就行了！”
任青这时也赶了上来，手中一柄长刀出鞘，雪白的刀光映衬着他的脸庞，无比坚毅！
1432 围杀
“不行，要走一起走！”
到了这时候，萧寒哪能不明白了刘二和任青想要做什么？急得他立即坐直身子，朝着两人大吼。
不过，面对着咆哮的萧寒，任青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他手中的长刀划过，萧寒身下战马嘶鸣，速度再次陡然飙升，向着朔方方向轰隆隆而去！
“小东，照顾好你家侯爷！来日记得替我们报仇！”身后，刘二爽朗的大笑声响起，哪怕在狂风中，也如此清晰！
“你们！！！”萧寒惊怒，死命的抓着马缰想要将其勒停，可身下受惊的伤马却根本不听指挥，只顾往前狂奔！
身后
愣子手中那柄血红大旗摇曳，三百骑兵！甚至于那些慌乱中，跟着跨上马一起奔逃的唐人俘虏齐齐的画了个圆弧，向着西南方向冲去！
将此行计算好的，并不只有萧寒一个，任青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且告知了所有人，唯独瞒过了萧寒。
“他们怎么换方向了！会不会有埋伏？！”
刘二等人一动，追在后面的几个部落首领立刻就发觉不对，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他们这两日，在那些唐人身上吃的亏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容不得他们不谨慎！
“不可能！”仆骨断然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不过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前方会不会有埋伏，但是作为这些人的领头羊，仆骨不敢说泄气的话！
将是兵之胆，兵是将的魂！
普天之下，如萧寒一样的将领，也就他一人而已！如果此时的仆骨敢露出一丝犹豫，身后的突厥兵立刻就会丧失勇气，再不能追上敌人。
“唐人已经山穷水尽，他们的武器也已经用光了！勇士们，随我杀！”
咬紧牙关，仆骨身先士卒，向着那数百唐人冲去，在他后面，无数突厥骑兵紧紧跟上！
“族长，我发现他们有两个人沿着原来的道路，向朔方跑去了！”
空中狂风肆虐，尘沙漫天，但是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萧寒与小东的身影依旧被一个眼尖的突厥人发现！
不过好在他没有看清萧寒身上的大氅，否则立刻就能认出那是这支唐人队伍的主将。
“应该是回去报信的！你领一支小队，去截杀他们！”仆骨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唐人队伍，对斥候口中的两人根本不在意。
或许他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主将单独逃跑，而且是被属下逼着单独逃跑的事情发生！
“是！”
那个突厥人听到仆骨的命令，留有刀疤的丑陋脸庞上露出一丝狞笑，然后迅速领着几十人脱离大队，向着萧寒的方向冲去。
————
“弟兄们，待会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等侯爷再次来草原，就是给你我报仇的时候，我们先去下面，等着这些突厥狗！”
刘二在与萧寒分开后，留一直注意后方，等看到自己这些人果然吸引了突厥人的注意，心中最后一丝顾忌也消失了！
他坚信，只要萧寒逃出去，就一定会为他报仇！至于生死？小事尔！
自从当初吃上这碗饭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在这期间，更是有不少兄弟先他去，如今自己一路能活到现在再死，已经不亏！
刘二的话音落下，附近一个壮汉紧跟着狂笑，浑厚而豪放的声音在周围回荡：
“二哥！我们已经杀了几千突厥狗，怎么算都不亏！就是他们的牛羊才吃了两天，还没有吃够！”
“哈哈哈，放心！来日萧候再来，一定会给我们祭奠牛羊，到时候，我们兴许还能喝上萧家美酒，兄弟们哪怕在阴曹地府，也能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这是任青豪放不羁的笑声，听的其他人也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面对着绝境，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感觉无惧！
甚至就连因为刚刚点火而被火油误伤的小飞，这时也趴在马背上，勉强露出笑容！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他此刻感觉更多的则是欣慰！
原以为这辈子会窝囊的被人奴役至死，但是没想到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会如此的灿烂辉煌一把！就是可惜……辉煌的时间稍短了一点。
风，渐渐小了，飘摇许久的雪沫已经变成了雪花，一片片的，仿佛白色的精灵，在天地之间跳跃，旋转。
刘二等人又引得突厥人奔跑许久，直到前方隐隐现出一片残破的城郭。
古时三里之城，就有七里之郭！像是朔方这种大城，它的城郭更是往外延伸出了数里之远。
不过，久在朔方的刘二很清楚，这处用以保护朔方城的城郭，早已经荒废许久，渺无人烟，只剩下一些断垣残壁留在这里。
他们的速度在一点一点放缓。
跑了很久的战马终于力竭，很多马嘴里都开始吐出血沫，即使是它们强大的肺叶，也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的奔跑，如今彻底到了尽头。
“下马！”
等到队伍中开始有马轰然倒地，刘二果断下令弃马向这处废弃的城郭里冲去！
进入了这里，也就意味着脱离了草原，他们死，也是死在了故乡！
所有人弃马狂奔，背后阴毒的箭矢再次飞来，不过与想象中的不同，这次的箭矢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这群狗东西还想抓活的！”
与突厥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的刘二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嘴角不禁噙着一抹冷笑！
还想俘虏他们？简直就是做梦！
“围起来！”
另一边，看着自己这些人跟赶羊一般，将唐人赶进了那座残破不堪的城郭，仆骨一声令下，无数突厥人立刻飞奔而出，将这处占地还没半个村子大的城郭团团围住。
“抓活的！逼问他们武器的秘密！”其他首领见状也激动起来，有人更是急不可耐的带着族人向那些残破的建筑里冲去。
“刷刷刷……”
一瞬间，数十支短小的弩`箭从各处角落中射出，威力巨大，哪怕穿透一人后，仍能再钉进后面那人的胸膛！
毫无意义，这是甲一等一众亲兵干的。！
刚刚在马上，他们无法为力量强大的钢`弩上弦，如今脚踏实地，钢`弩那巨大的威力再次显现，丝毫不比熊开山的牛角弓大弓弱！在近距离中甚至尤有胜之！
1433 火攻
“啊……”
在这阵猛烈的箭雨攻势下，猝不及防的突厥立刻倒下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这让那个心急的首领悲愤异常，险些昏厥过去。
他大概已经忘了：眼前的这些敌人只能算是撤退，不是溃败！他们依旧有着不俗的战力，就像是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不论谁想咬一口，都会先被扎一嘴血！
一波箭雨，镇的突厥骑兵不敢继续上前，只能远远观望，顺便射出几支箭充当回应。
“仆骨首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其他几个首领看到那些骑兵的惨状，皆心有戚戚焉，跑来仆骨身边询问对策。
不得不说，经过这一次的准确判断，果断追击！仆骨的威信已经在他们这些小部落的心中渐渐树立了起来，此时没有人再把他当做一个后辈，而是当成了一个真正的领头人。
仆骨看着那些惨叫连连的骑兵默不作声，随后用脚尖轻点马腹，驱使着它围着刘二等人的藏身之处转了一圈。
这处残破的小城类似一个堡垒，入目全是昏黄的沙子，在沙子半掩下，坍塌的墙壁，残破的房屋，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萧条。
强攻？
仆骨皱眉，虽说他们的人数是里面唐人的十倍不止，但突厥族最擅长的是骑射！如果下马攻城，战力最少损失一半！想要靠着人多耗死这些唐人，损失未免太大，他们之前已经损失惨重，再经不起折这样的腾了！
不能强攻，那就围困？
这主意看似不错，唐人兵书也有十则围之的记载，这些躲进去的唐人没吃没喝，只要熬上三天，自己到时候进去捡人就行！
可问题是，这里距离朔方实在太近！万一唐人有援军，煮熟的鸭子不光飞了，搞不好连他们自己也得搭进去。
攻不可取，守不可等！
这让仆骨也不禁感觉到一阵头疼，他虽聪慧，但是作战经验还是不足！思来想去，只能无奈的对其他几人道：“先喊话，想办法让他们投降！”
“啊？喊话投降？”
其他几个人听到仆骨的这个主意，顿时就愣了，大眼瞪小眼！
他们之前与唐人打了不知道多少仗，要不就是见面就干，要不就是拔腿就跑，这劝降的活，还真没干过！
“找个会唐话的，朝里面喊，只要投降，不杀他们！他们现在山穷水尽，为了活命，会投降的！”仆骨咬牙冷喝！至于不杀他们？现在当然不能杀！等逼问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杀不杀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好吧！”
其他几个首领明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互相对视一眼，只能照着仆骨的办法先试一试，反正喊话而已，又不用族人拼命！
因为他们这些部落大多都靠近边城，所以在这里找一个会唐话的人很容易。
很快，一个瘦小汉子就被推举出来，披着厚厚的甲衣，苦着脸，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去。
“咳咳……里面的人听着，赶紧投降，我们饶你不死！”距离前面残破的城墙足有两箭地，瘦小汉子就停住脚步，开始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吼。
天上，风雪飘摇，前方昏黄色的城郭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反应。
瘦小汉子瞪着眼睛，小心的退后两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族长正朝着自己怒目而视！
“你个胆小鬼，不能靠近点？距离这么远，谁听得见！”
族长气的在后面大吼，瘦小汉子脸上的五官都快皱在了一起：好家伙，你们在后面看热闹，让我靠近点？万一他们给我一箭，疼的又不是你们！
不过，虽然心中万般的不情愿，但是摄于族长的威严，瘦小汉子还是往前挪了半箭地，哆哆嗦嗦的又照着原话吼了一嗓子。
“哈哈哈，想要爷爷投降？让你们可汗亲自过来说！”
这次，里面终于有了回应！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从中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长箭，如长虹贯日，分开风雪，直接射飞瘦小汉子的帽子！吓得汉子险些失禁，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朝后奔去！
“哼，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仆骨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只是被里面的唐人气的，还是被这没骨气的同胞气的！
“仆骨首领，这下咱们又该怎么办？”这次，其他几个首领脸色也沉了下来，恨不得直接下令强攻，快刀斩乱麻，将里面的唐人抓出来。
但问题是，这个建议他们谁都不敢先提，生怕提出后，会被其他人顺势激将，让他们自己前去打这个头阵！
所以此时几人都瞅着仆骨，想让他先开这个口。
仆骨看了围上来的几人一眼，眉头紧蹙，他明这几人的小心思，同时也在心里默哀：这是一群只能用得失和利益驱动的人，任何时候，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当然，他知道自己也没资格去挑剔别人，他也不是一个圣人，前面俟斤的死，与自己逃不开干系！
“强攻损失太大，这样，趁着雪还没下大，我们用火攻，呛他们出来！”
收拾一下心情，将对俟斤的一点愧疚赶出脑海，仆骨再次开口，给出了一个阴狠的建议！
火攻！
这对中原唐人来说并不罕见，但是对习惯骑兵来去如风作战方式的突厥人来说，一时还真没想到，如今听仆骨提起，几个首领的眼睛瞬间亮了，继而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唐人如草原上的老鼠一样，被他们从洞中熏出来！
既然确定注意，那他们也不啰嗦。
草原上缺少树木，却绝不缺少荒草！上千突厥人去周围转了一圈，立刻寻来了小山一般的荒草！
看着无数荒草堆在了上风位，几乎所有的突厥人都肆意的大笑起来，这一路上他们被连炸带烧，如今终于让敌人也尝尝这种味道！
“现在点火？”
有人兴奋的问，不过很快屁股上就挨了一脚！有老兵在怒斥：“你脑子是不是傻，在这里点火有个屁用！”
1434 强攻
“现在不点，什么时候点？”被踹的年轻突厥人有些委屈，也有些不忿。
一旁的突厥老兵听到后，脸都黑了，恨不得抬脚踹死这个蠢货。
“推到前面后，再点！”
“还要推？推到哪？”
“推到你家里！”
“啊？我家？我家隔着这里老远了……”
“啪！”
几句话后，老兵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自己脑门上，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他怕再与这个蠢货说下去，今天会被活活气死在这里。
“外面那些狗东西，竟然想烧我们！”
在外面突厥人收拾柴草的时候，躲进破城的刘二等人也在急躁的从缝隙中看向外面。
他们躲在这里，并不奢望靠这些残壁断垣，就能抵住突厥人的凶恶攻击，只想临死前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可现在他们却发现：这些突厥人竟然变精了，不下马强攻，竟然要用火攻！
“他娘的，我这还有一点火油，老熊，你给射出去，提前先给他点了！”看着小山般的柴草被推着往自己这边靠近，甲一心中一动，快速从怀里掏出一袋火油，对着一旁手握大弓的熊开山说道。
熊开山点点头，没有做声，只是伸手接过甲一手中的火油，倒在一块布上，然后绑在了拇指粗的箭杆上。
点燃，拉弓，射！
一瞬间，燃烧的火焰从破城中飞出，穿过风雪，划过天空，最后没入移动的草料堆中。
青烟渐渐漫起，那些躲在草料后面的突厥人根本没有察觉！闷头用力推草间，突然却闻到一股东西烧焦的味道！再一抬头，这时前面的柴草堆已经冒死了浓烟，在浓烟中，还有暗红色火光隐约升腾！
“不是不急着点么？这又谁给点了？”
看着火光，一开始挨踹的突厥年轻人还有些傻眼，直等到火苗掉在身上才反应过来！
这下子，也没那么多问题了，“嗷”一嗓子，撒丫就往后跑，那速度，堪比草原上奔跑的野驴。
秋冬季节，荒草蓬松，根本就是粘火就着！
从发现着火，到火势不可控制，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间！
整片草堆都燃起了大火！升腾的热气带着火星，灰烬飞出去老远，落到哪里，就将哪里的杂草一并引燃！很快整片城郭附近，就全部都是火苗，一眼看过去，如同置身火焰地狱，就连空气，都被烧的扭曲起来！
那些堆砌草料的突厥人，早就惊恐的往后退去，有几个倒霉鬼因为跑了慢些，被引燃了衣服，疼的在地上疯狂打滚！
仆骨站在远处，火光映红了他那冷峻的面庞。
虽然，唐人提前引燃了草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这也并不会让他慌张！
“所有人准备，一旦他们冲出来，立刻放箭！射他们的腿！”淡定的发布完命令，仆骨继续朝着被大火掩盖的破城看去。
此时，城里的刘二等人过得无比辛苦！
虽然火堆距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但是火焰燃烧发出的温度，却让他们趴在地上，也感觉后背一阵发烫，像是要被烧着一般！
而且高温只是其中一项，那无处不在的浓烟，才是要命的东西！
因为突厥人将草料都堆在了上风位，所以浓烟如今全飘向了刘二他们这里，将他们呛得涕泪横流！
“咳咳……快！用湿布捂住口鼻！”任青剧烈咳嗽，赶紧摸索着摘下水囊，浸湿衣角，掩在了口鼻上。
一旁的刘二也被呛得眼睛流泪，一边慌乱倒水，一边瓮声瓮气的骂道：“娘的，失算了！再这样下去，不被烧死，也得被呛死！老任，不如咱们趁乱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可！”
任青趴在地上，对着刘二低喝道：“他们在上风位，火根本烧不到他们！现在他们一定在外面等我们露头！”
“那咱们不出去，难道要在这里被火呛死？”刘二发狠，一拳头砸在地上，顿时血花四溅，触目惊心！
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堵着突厥人照头敲！哪有今天这样窝囊，被人当地鼠烧？
任青贴在地上，看了眼灰蒙蒙的四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放心，这些草烧起来火大，但是坚持不了多大一会！此时天上还下的雪，马上火就要灭了！”
果然，正如任青所说。
没有木材等扛烧的燃料，小山一样的草料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燃烧殆尽。
等到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整片大地似乎都变成了黑色，空中到处悬浮着草灰碎屑，就连飘摇的白雪都染成了黑色。
仆骨有些失望，捂着鼻子，看着冒着丝丝烟气的土地叹息。
他刚刚还想如果里面的唐人不出来，那他们就在火熄灭的一瞬间冲上去！
不过等火熄灭后，他才发现那些灰烬的温度依旧高的吓人，别说人了，就连马，都不敢踏足进去！
“准备强攻吧！”
顺着焦黑的土地，一直看到那座被熏黑的破旧城郭，仆骨终于下定决心，哪怕付出代价，也要尽快将里面的人解决！这几百个唐人，已经牵制了他们太久了！
刘二等人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此时冷风吹来，迅速带走四周的燥热！正觉浑身舒爽间，就听到了外面突厥人集结的声音。
毫无意问，最后一战，终于要来了！
默默的从地上爬死，刘二与任青相视一笑，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
这是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斗！
他们仅有不到三百人，就算加上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唐人奴隶，也不到四百人！而外面的突厥人，却足足有他们十倍之多！这一场仗，打不赢！
“哈哈，弟兄们！还是那句话，待会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要是杀了三个，下去后，老子认他当大哥！”将水囊中残存的水当头浇下，刘二哈哈大笑，连带着手中的大刀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是为这一战而激动！
“杀！”
回应刘二的，只是一个低沉到震慑心灵的杀字！所有的人都已经准备好，准备好拼命！
“咚咚咚……”
外面，一阵快马奔跑的声音传来，在这一触即发的战场显得无比突兀！
“谁？”
正待下达进攻命令的仆骨听到声音，眯着眼，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却发现是刚去追那两个往朔方跑的唐人手下回来了。
“抓到那两人了？”看着那个手下，仆骨在心中暗道了一句。
不过，他也根本没把那两个人放在心上，区区两个信使，在他看来实在是无足轻重，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前这些人比较重要！
1435 柳暗花明
“准备……”
转回头，仆骨并不打算让这几个手下，搅乱他的安排！
盯着不远处的破旧城郭，他缓缓的举起手，正想喝令进攻之时，突然！一片如暴雷般密集的马蹄声，却当先在那几个手下的后方响起，鼓动天空，震颤大地！
“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刻，包括仆骨在内，所有突厥人都被这马蹄声震惊了，慌乱朝那几人的身后看去！
在那里，不知何时竟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甲骑兵！漫山遍野，如同一股钢铁洪流，携裹着无数风雪，朝这里疾冲而来！
“天神啊，这几个家伙，究竟带回了什么？！”
头发都被烧掉一半的突厥年轻人看到这一幕，当即目光呆滞！望着那无数骑兵踏破大地，卷起烟尘，如黄龙滚滚般而来，僵直的身子久久不能移动分毫！
“呔！那个敢伤我兄弟！”
似乎只用了一瞬间，黑甲骑兵就已经追上了那几个前去截杀萧寒的突厥兵！为首的一个壮实如铁塔般的汉子咆哮怒吼，手中长箭悍然出手，只一箭，就将一个跑的已然力竭的突厥骑兵射穿，颓然跌落马下！
而在这位悍将身后，无数支箭紧跟射出，将其余几人全部射死！只剩下几匹孤马在悲鸣狂奔。
“啊！是唐人！”
“唐人的援军到了！”
“快逃啊！！！”
这一幕，终于让那些还处在震惊状态的突厥人幡然醒悟！顿时无数人大叫着朝自己的战马奔去，想要迅速逃离此地！
之前，唐人只用了区区三百多人，就能杀得他们数千人马无计可施！现在来的骑兵漫山遍野，最少不下五千之数，他们怎可力敌？！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
因为刚刚为了进攻躲在破城里的唐人，大部分突厥人都舍弃战马，上前准备巷战！
等到现在敌人援军杀来，他们才猛然想起祖辈曾告诫过无数次的真言：身为一个骑兵，在战场上永远都不要离开你的战马！
“别挤啊！”
“那是我的马！”
“等我！”
无数道慌乱至极的声音响起，将仆骨声嘶力竭的怒吼彻底淹没！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听从命令？
“族长！已经没办法了！我们也撤吧！”
阿史那族的一个老兵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来到浑身发抖的仆骨身边大吼。
仆骨双目含泪，看了一眼疯狂的族人，又看了看那风一样接近的唐人援军，最后只得长叹一声。
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有谁能让这些疯狂的人冷静下来！就算是神仙降临，此刻也是无计可施！
“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悲愤的呼出一句话，仆骨在几个族人的护卫下，重重的一挥马鞭，向着草原深处逃去。
也幸好，他身为统帅，一直未曾下马，否则此刻，想跑也是奢望！
兵败如山倒！
看到就连仆骨都跑了，剩下的突厥人登时更加疯狂！
爬上战马的，随着仆骨等人的身后狼狈逃窜！
而没有战马的，为了抢夺活命的机会，甚至不惜向往日一起吃饭喝酒的同伴挥刀！
刹那间，鲜血飞溅，浸湿了这片满是灰烬都大地！
其实从客观来说，如果一开始他们不这样惊慌，听从仆骨的指挥，摆开阵型，就算不能与来人一战，起码逃跑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问题是之前萧寒的三百人部队，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谁也不知道这次来的唐人，是不是都与那三百人一样，身怀鬼神莫测的无敌武器！
所以在看到这些人的第一时间，突厥人的心理就已经先崩溃了！
“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地杀！！！”
突厥人群的混乱，不仅没有让那支援军停止脚步，反而让他们更加凶狠！
领头的汉子一声狂吼，三箭连射，顿时前面就有三人扑倒在地，一命呜呼！
趁他病，要他命！他们这时候可不会跟突厥人讲什么文明礼貌，看到了先弄死再说！只有死去的突厥人，才是好突厥人！
马蹄声，怒吼声，惨叫声，呵斥声，很快就在外面交织成了一片！
破城内，刘二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摸着黑一道，白一道的脑袋无力**：“老任，扶着我点，我怎么听着，像是大总管的声音？”
老任！
这是萧寒对任青特有的招呼，平日里只有萧寒敢这么叫，借刘二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叫！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他根本不经过大脑，直接就脱口喊了出来。
一旁的任青这时候，也实在是没心思去在意刘二对他的称呼！
那双被熏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只顾着死死的从墙角缝隙看向外面，直到看见一支黑色骑兵凿破突厥队伍，柴字大旗出现，这才确定，他们的援军，竟然真的到了！而且还是柴绍，亲自赶到！
“刘二，你他娘的死了没有！没死给老子滚出来！”
就在破城中所有人都对眼前的一切，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时候，一声爆喝如滚雷般传来！柴绍斜背大弓，手握长槊，浑身浴血的从突厥人堆中杀出，再衬以漫天飞舞的白雪，当真如同战神临世，威武无比！
“大总管！我没事，我在这！”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刘二下意识挺直胸膛，然后手脚并用的就向外跑去！
他与封大在柴绍身边当了多年的亲兵，如今再看到柴绍，早就激动的忘记了一切！
“嗖……”
一支弩`箭擦着刘二的衣角飞过，狠狠钉入了一个手持弯刀的突厥人胸膛！
这个突厥人没来得及骑上马，自知绝对逃不掉！看到刘二冒冒失失的跑了出来，正想拖一个垫背的，没想到刚扬起刀，就被一箭收走了性命！
“他娘的！找死啊！”柴绍也看到了这里，顿时火冒三丈，挥舞长槊将一个冲上来的突厥人切成两半，还不忘朝着刘二大骂出声：“老子一路日夜不息，为的就是赶过来救你们！你竟然想死在老子面前？！”
刘二这时候也被那一箭吓的回过神来！慌忙矮身抽出长刀，反手将一个慌乱中奔跑到身边的突厥人砍倒在地，然后瞥了眼柴绍，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刚刚明明是你让俺滚出来的……”
1436 战后
这句话，刘二说的声音很小，很心虚。
他与封大现在虽然也算是一方将领，但是在老上级柴绍面前，依旧跟当初没什么两样。
不过也幸好，在这纷乱的战场上，各种异响交织，就算是柴绍，也只看到了刘二心虚的眼神，听不到他口中嘀咕的话。
身后，又有喊杀声响起，这次是任青等人杀了出来，横劈竖斩，发泄刚刚被围堵的窝囊气！
战争，从来都是冷血与残酷的！
当先冲出的熊开山一槊下去，砍断了一个突厥人的脑袋！但是还不等他收住力气，另外一个突厥人立刻悍不畏死的举刀冲来！
“当啷……”
一声脆响，熊开山拖着长槊踉跄后退，肩头一阵麻木，仿佛要被这一刀砍碎了一般！
“杀！”
后面甲一大吼，手中长刀挥过，将那个欲要举刀再砍的突厥人逼退，而刘二则瞅准机会，抽冷子一刀将其捅了个对穿。
这，只是血腥战场上的小小一角。
在发觉没有退路后，那些陷入绝境的突厥人猛然爆发出了凶悍无匹的战力！或许在这一刻，他们才是那个真正打入中原，逼迫小李子赔礼道歉的突厥族！
柴绍挥舞长槊，率领着手下骑兵不断在反抗的人群中穿插扫荡，骑兵速度与力量的优势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发了狠的突厥人也不再坐以待毙，他们以其多年的经验避开了冲杀过来的骑兵，手中弯刀尽向着马腿砍去！
战马嘶啸，轰然倒地，在如此快的速度下，身披重甲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重重的贯在了地上，运气好的，骨断筋折，运气差的，直接就会被摔断脖子，喷出大片鲜血，染红大地。
战事，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彻底结束。
此时的战场，早就变成了真正的尸山血海！断了腿的战马在哀鸣，受了伤的战士在**，纷飞的雪花落在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很快融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宛若苍天的眼泪般。
萧寒是后来才到的战场，不是他懦弱畏惧，实在是他的马真的跑不动了！
“任青，刘二他们呢？”
看着鲜血浸染的大地，萧寒禁不住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的冲上前去，抓着一个距离最近的骑兵劈头问道。
那骑兵正在为同伴包扎伤口，此刻被人打扰，心头火气翻滚，正要翻脸怒骂，却突然看到抓他的人是萧寒，一股怒气顿时化为乌有，连忙起身答道：“侯，侯爷？”
“任青呢！愣子呢！甲一呢？”萧寒双目赤红，死死的抓着那个骑兵，生怕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来晚了之类的噩耗！
“人情？甲衣？”骑兵愕然，不知这位身份尊贵的侯爷在说些什么。
萧寒看出骑兵的迷茫，强压着心中的急躁，又问道：“那柴绍呢！”
这下子，骑兵果然点头，伸手往前一指：“将军就在前面哪里！”
————
残破郭城旁边，在一堵勉强能挡点北风的土墙后，浑身盔甲都沾满鲜血的柴绍正听着手下人的禀报。
这一战，他们剿灭敌人两千余人，混乱中逃走一千多，自己损失则只有数百，算得上是一场大胜！
“将受伤的弟兄安顿好，半个时辰后，返回朔方医治！”
吩咐完军中书记，柴绍回过头，看向激动的直搓手的刘二，眼神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刚刚，已经知道这三百人在草原上纵横，杀死的突厥人足有数千，而自身仅仅折损几十！
相比之下，自己这次大胜，确实不算什么。
“大总管，您，您怎么会来救我们？”刘二激动的嘴唇都在哆嗦，可能直到现在，他都有些身在梦中的感觉。
刚刚，他们都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可一转眼，柴绍就如神兵天降，不光救了他们，还把那些突厥人杀得丢盔弃甲，这场景，多少有些不真实！
“废话，老子不来救你们，谁来救你们！”
看着刘二还如几年前在自己身边时的模样，柴绍的嘴角终于溢出一丝笑容。
“嘿嘿……”刘二跟着傻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等看到柴绍盔甲上的血渍，这才一拍脑门，赶紧找来一条毛巾，轻车熟路的替柴绍擦去盔甲的血渍。
这种事情，他之前做柴绍亲兵的时候就做过无数次，现在重新拾起来，倒也是熟稔无比，没有半点突兀。
萧寒这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与熊开山，刘二这些体力旺盛的牲口相比，今天连跑带吓，着实折腾的他不轻！
等他先找到任青，从他口中得知他们的人大多没事后，萧寒立浑身都跟被抽走了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在墙头坍塌下来的砖石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呼……擦什么擦，脱下来拿水浇浇行了！”
坐在一边，面前正看到刘二用粗如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捏着毛巾在柴绍铠甲上擦来擦去。
萧寒此时哪怕浑身无力，也试着心中一阵恶寒，这感觉，就跟看到猛张飞扮红装扭屁股一样，怎么都透着别扭。
“脱下来拿水浇？你这是恨哥哥不死啊！”柴绍听到了萧寒的话，顿时斜眼瞪了过来：“大战之后，脱铠甲会得卸甲风，这事你师父没教给你？”
卸甲风，就是中风！
战场上活动剧烈，结束后立即卸去盔甲，就容易得这个病，而且病发的很急，很致命！
历史上，像是魏王豹，还有后世的李存孝，常遇春都曾得过此病，除了千古第一猛将李存孝外，其余两人全部身死。
像是这种要命的东西，华老头自然跟萧寒说过，可是今日的事情发生太多，萧寒早就把这茬忘了，此时被柴绍拿住话柄，他也只能干瞪眼。
“咳咳……没事，我会治！”萧寒咳嗽，强行为自己辩驳了一句，然后也不等柴绍再呛他，赶忙把话题引来。
“那个，刚刚太急，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朔方城外？”
这话，不光是萧寒想问，包括任青在内的其他人，都想知道！
1437 阿史那
“还不是唐俭心眼多，记挂着你们？！要不是他，你们早下去见阎王了！
好家伙，敢带着三百人就来草原作妖，真以为突厥人是吃素的？忘了当初他们如何强大？那可是打的前隋都没有脾气的狠角色！”
一谈起这事，柴绍就不免心头一阵火大！
当初看到唐俭给他的急信，险些吓得他当场就从马上摔下来！
萧寒带着三百人，去打突厥？！真把自己当霍去病了？
再说就算是霍去病，人家那也是汉武帝举全国之力供应，才打造出来的！萧寒这算什么？光靠着一腔热血，就想在草原上搅风搅雨？不被人家一巴掌拍死才怪！
“打的前隋没脾气算什么，我们还灭了前隋呢……啊～”
正在拧洗毛巾的刘二见闻言，撇撇嘴，刚嘀咕了一句，回头一记大脚就印在了他的屁股上，当时就让他手舞足蹈的飞扑了出去！
“放屁！老子说的前隋，是杨坚的大隋朝！不是杨广那个败家子的没落隋朝！”还保持踹人动作的柴绍怒目圆睁，口中吐沫星子乱飞：
“你懂什么？你就懂个屁！当初杨坚用了两个月，就灭了强大无比的陈国，那是多么所向披靡？
可就他这么强大，都被当时的突厥打的找不到北！要不是脑子好用，使计分裂了突厥， 大隋朝能不能坚持送给他的败家儿子那都两说！就你这样的，绑一万个都不够人家打的！你还看不起人家！”
“是是是，这次是我孟浪了。”
萧寒眼睁睁看到刘二摔了一个狗啃泥，脸当时就绿了。
其实刘二这话，他刚也想说来着，可看如今刘二的下场，还是老实认怂比较安全一点。
不过，萧寒自己也知道：柴绍说的也没错！
要不是唐俭那老头往死里催他，连进城都没休息，直接就撵了出来，自己这次可就真的悬了！哎，回去得对这老头好点，不能老坑他了！
“哼哼，知道就好！”
见萧寒认错，柴绍斜暼了他一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两声哼哼。
他刚刚飞踹刘二，何尝不是为了给萧寒上一上警钟？让他知道，就算有火器加成，他也不是天下第一！
这次还只是附近几个部落联合，就险些要了他的命，要是真遇到精锐部队，保证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这些，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比较寻常了。
刘二和任青从柴绍嘴里得知，他们刚出城没多久，就意外的看到被人追杀的萧寒，于是追杀就变成反追杀。
他们大部队追着那十来个突厥人也不急着动手，直到跟着跑到了这里，看到了被围困的唐人，这才发起进攻，那剩下的事情，谁都清楚了，就不用多说。
在这里休息了半个多时辰，看着天空越发阴沉，柴绍终于下令挥军回城。
无数人收拢战利品，将伤员扶上马，哪怕战死者也要带上，不能落下一个！
而剩下的满地突厥人？
这就不用他们费心，那些草原狼，草原秃鹫应该很愿意帮忙收拾。
大军回返，沿路上竟不时还能捡到一些跑散的牛羊。
等柴绍得知这些都是萧寒曾经的战利品后，登时趴在马背上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上万头牛羊，就这么扔了？！败家子啊，天底下第一败家子啊！”
“什么，还有上好的战马？神呐！昨晚我为什么要睡觉？连夜赶路又不会死人？早一天来这里，那些战马不就全是我们的了！”
柴绍身侧，萧寒面皮发僵。
他看着身边这位连自己都骂的狠人，小心的跟他隔开一定距离，生怕他一时想不开，会扑上来跟自己拼命。
自古财帛动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萧寒挥军返回朔方的时候，草原北方。
仆骨率领着几百族人失魂落魄的回到阿史那部落的聚居地。
其实，从这次战役逃出来的，远不止这么点人。
但其他人已经不愿意再继续跟随他，在逃出唐人追杀范围内，就已经各自散开，想来是返回了自己所在的部落。
所以如今跟在仆骨后面的，只有他的一些本族人。
越过一个小土包，前面就是好大一片背风的洼地！在洼地的最中间，数不清的毡包如花朵般依次坐落，天上的雪花落下，将毡包包裹成银白色，更加美丽非凡。
仆骨勒住战马，抬头望着雪中的毡房，久久没往前再跨出一步。
前方，就是他的族群，他的家！
可是他却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面对族人，面对父亲！
这一战，他输得太惨，太惨！
不算其他族群，光他自己的族人就死伤大半！甚至连亲弟弟也不知所踪！
要不是父亲身体不好，提前回返，估计这次也难逃一劫！
经过这一战，他之前的骄傲，自负，都一次性输得干干净净！
身边不断有人策马奔过，冲向部落。
那是幸存的族人，这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人在意失魂落魄的仆骨，也没有人再把他当成自己的族长。
突厥人最信奉实力，一个带给他们惨败的人，已经不配再当这个族长！
远处，毡房哪里有人发现了回来的骑兵，招呼一声后，立刻有越来越多的人从毡房跑出，来迎接他们的家人。
可仆骨却知道，有些人，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家人了！
果不其然，很快，那里就从迎接的欢呼，变成了隐隐的哭泣。
这是失去亲人的族人在痛哭！传到仆骨耳朵里，犹如利刃割心，令他疼彻心扉！
“族长，我们回去吧！”身边，最后一个族人经过，无意中看到仆骨痛苦的模样，犹豫了一会，悄然来到近前说道。
仆骨慢慢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仿佛恶鬼一样，将那个族人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拉紧缰绳，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回去了，你回去告诉我的父亲，让他立刻跟族人离开这里，迁徙到别处！哪怕损失一些牛羊，也不能留在这里！”仆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天空，那里阴云密布，看不出一丝光亮。
“啊？那族长，您去哪里？”族人大惊，急忙问道。
“呵呵…”仆骨惨笑，眼角似乎有血泪流出，他嘶哑着嗓子道：“别叫我族长，我不配！如果别人问我哪里去了，你就告诉他，仆骨已经死了！最好再告诉他们，仆骨是战死的！”
1438 夜谈
战死？
一想到这个词，仆骨心中就闪过一阵深深地悔意！
或许，刚刚自己要是不逃，要是能战死在族人面前，那样就不用再面对如今的境遇！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千古艰难，唯有一死！
在生死面前，他第一次选择的是逃！那结局就已经注定！就算是他再想慷慨赴死，也不会有人为他唏嘘。
如今的自己，只能孤独的离开这里，游荡在天地之间，如同那草原上的孤狼，只知来时，不知去处。
缓缓调转马头，仆骨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家，然后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身边那个族人看着仆骨落寞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喊什么，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喊出来，只能呆呆的看着仆骨的身影，直到他慢慢的消失在视线里。
此战，非战之罪，却总需要有人来承担恶果！
————
天空，渐渐黑了下来。
草原深处的一处小小山洞中，仆骨在洞口燃起一堆篝火，看着外面的大雪怔怔出神。
身后的战马已经半卧着熟睡，甚至偶尔还会舒服的打起鼾声。
这里它很熟悉，也清楚在这儿很安全，所以才一改站着睡的习性，采用更为舒服的卧姿。
仆骨听到鼾声，回头看了一眼战马，伸手摸了摸它温暖的肚子，突然感觉做一匹马也挺好，睡醒吃草，高兴奔跑，无忧无虑，也没有什么争斗。
不像是人，生下来就要吃肉，吃粮食！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争夺，哪怕到死，也想与死神争几口气，不愿意尽快闭眼。
“哎！”
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浑身疲累的仆骨将手中的树枝抛进火中，站起身，准备去战马身后，依靠着它熬过这个寒冷的夜。
“咚咚……”
不料，就在个时候，一阵突兀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让伸着懒腰的仆骨心惊，下意识抓起扔在地上的弓箭。
“咴……”
身边的战马这时也被惊醒，摇晃着硕大的脑袋想要站起来，却被仆骨轻拍了拍，制止了它怕起的动作。
洞口，篝火跳动，如一盏明灯，在黑夜中格外刺眼，吸引着危险到来。
但是此时的仆骨，却没有半分想要熄灭它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地持着弓箭，站在洞口，等着来人。
这时候的仆骨已经想好：如果这次来的是敌人，他也不逃了！
一下午的沉淀，所有的负面情绪挤压，让他如今激愤欲狂，只想放开手脚，生死一搏！哪怕战死，也无所谓了！
马蹄声很清脆，径直向着山洞这里跑来，在黑夜里敢这样骑马的，无疑是一位经验老道的骑士。
来人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过后，仆骨就已经能看到来人的轮廓了。
看着黑暗中的单人独骑，他深吸一口气，长弓渐渐拉满，只等一松手，手中的箭矢就会飞出，将不速之客钉死在马上！
“咳咳……仆骨！”
不过，就在他手中利箭即将射出的一刹那，那马儿却突然停住，紧接着一声熟悉且虚弱的声音传来，登时让仆骨心神俱震，手中的弓箭都要拿捏不住。
“父…父亲！”垂下手臂，颤抖着喊了一声！
自以为一颗心，早已经变得死寂的仆骨顷刻间泪流满脸！他没想到，深夜前来的，竟是他的父亲，墨云！
“咳咳，我猜你就在这里！”墨云听到仆骨哦声音，快速骑马过来，等看到盯着自己怔怔出神的儿子，挂满雪霜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笑容。
艰难的翻身下马，抖落身上的雪块，墨云大步来到仆骨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情理之中的责备喝骂，他只是在上下打量完仆骨以后，就直接拉着他一起回山洞里坐下。
“喝一口吧，暖暖身子！”席地而坐，墨云摸索着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对面的仆骨。
仆骨手足无措的接过酒囊，看着它，却迟迟没有递到嘴边。
墨云看到仆骨这个模样，不禁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从小时候起，仆骨就是一个聪明且骄傲的孩子！哪怕受到挫折，也不会找别人倾诉，只会一个人躲在这里，默默的舔舐。
等第二天他再出现在别人面前时，依旧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因为聪明，他研读汉人书籍，辅助自己，将这支已经没落的阿史那部落发展壮大！
因为骄傲，哪怕他无意中被薛延陀可汗看上，想招去做可汗的女婿，他也依然置之不理，没有随同前去做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
可墨云也知道，恰恰是这样的性格，仆骨才会经受不起这次的沉重打击！因为这样的人，只会把责任归咎给自己，不会与其他战败的突厥人一样，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
“来，喝一口！”
叹息过后，墨云从仆骨手中又将酒囊取来，打开塞子，重新递到他的嘴边，直到仆骨机械式的灌下一大口，他才摇摇头道：“输了就输了，这世界上就没有每次都能射中金雕的弓手！也没有每次都能打胜仗的将军！而且这次的事情我亲眼看了，也听其他人说了，错不在你！”
灌下一大口酒的仆骨依旧一言不发，任由烈酒如一团火般，从嗓子流进肚子里，甚至连嘴角的酒渍都没去擦，只是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父亲。
墨云自己也灌了一口酒，抹抹嘴，继续道：“还有族中的事，你不用担心！今天下午我就让族人开始收拾东西了，等大雪停了，咱们族人就会迁徙到别处！
这次咱们损失了一些人，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坏事，起码间接空余下很多的粮草，否则这次迁徙途中，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父亲，您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这次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仆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神彩，他清楚，刚刚的话，只是父亲在安慰自己！
冬日迁徙，固然会损失人手，但那时损失的，都是老弱病残！
而跟着自己战死的，却都是族中最年轻壮实的战士！没有了他们，来年部落如何去抢占草场，如何去与敌人搏斗？！
1439 真正的智慧
“嗯！”
墨云沉默，缓缓点头。
族中青壮在这一战中就去其大半！这种损失，不管放在谁身上，也是不可承受之重！怎么可能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掩盖过去？
“咳咳，这事已经过去，暂且不提！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是让你跟我一起回去的。”沉默良久，墨云终于抬起头，看着仆骨说道。
“哦……”仆骨闻言，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心头一阵难言的失落感涌起，似乎这一刻的他就，已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你也不要想太多，还是那句话，我并不是在怪你！”
看到自己一向最疼爱的儿子变成这幅模样，墨云心中隐隐作痛，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前我就说了，此战非你之罪！而且，就算没有这一战，我们在这个冬天，注定也要冒险，迁徙到别处，不会留在这里的！”
“啊？为…什么！”
“因为那些唐人！”
墨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飘向了山洞的洞口。
那里的篝火因为缺少燃料，已经熄灭，雪花落在还透着红色的木炭上，不时爆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打出一个又一个绚烂的火花，
“这次失败，别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因为你们突然遇到了唐人的援兵！而且还是由数千精锐组成的援兵！
可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一座小小的朔方城，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援兵？我们在这里居住，与那朔方城打了多少交道？
甚至三年前，我们都还曾攻占过哪里！你觉得，那一座小城，在最为安静的冬天，能容得下这么多兵马？”
“这……父亲，您的意思！”仆骨被父亲的话震惊了！
他之前，光沉寂在这次惨重的失败打击之中，甚至忘了去回想自己是如何失败的！
现在听自己的父亲重新提起，才猛然间醒悟过来！
确实，那支军队，出现的太突兀，太奇怪了！谁能想到在本该万物蛰伏的冬季，能出现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
现在，又不是他们突厥人打草谷的秋季，那些唐人集结于此，究竟想做什么？！
墨云捂着嘴，再次咳嗽两声，面色挂着一丝不自然的潮红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到的！因为南面的唐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由我们欺压的羔羊了！他们已经变成了恶狼，变成了山豹！是会回来报仇的！
孩子，这几年，你看到我们几乎年年叩关扫荡，可是获得的财物却一年少过一年！到了今年，不光未获分毫，还平白折损了不少人手！
在那时候，我就想说：唐人一定会打过来的，可是却没有人信！
为此，我也曾派人送信去草原深处！可那些掌握兵马的贵族早就被唐人每年供奉的财宝，琉璃迷住了眼睛。
天真的以为唐人还和以前一样，为他们予取予夺！
我精心写的信，被他们当成笑话，扔到了金子做的火炉里烫酒！送信的人，也被侮辱了一顿，在衣领处挂上狐狸尾巴，赶出了华丽的帐篷！
等送信的人回来，告诉我这一切，我便彻底失望了，因为咱们的种族已经烂了，从那些贵族身上烂了！
当初，我们的那些贵族是多么勇猛？打仗从来都是冲在第一线，哪怕战死，也绝不退后一步！身上的贵族头衔，是靠着一刀一血，努力拼杀得来的！
可是如今你再看看，自从唐人带来了无数的醇酒美食，玉器丝帛！那些贵族就变了，他们变得不再勇武，不再思进，成日沉湎享乐！
我们周围那些韦室人，靺鞨人，甚至奚人以前什么样子？对我们毕恭毕敬，可如今谁都敢跳出来，与我们叫嚣作对，偏偏我们的可汗却拿他们没办法！
如果说，那些人只是一群跳梁小丑，无关紧要，那现在，唐人终于也来了！
他们是如此的强大！仅仅几百人，就能杀死我们数千人！
你费尽心血，折损无数，才将他们几百人围了起来！可一转眼，他们又冲出了几千人，将你们打的落花流水！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出现，将我们彻底覆灭在这片草原上？！
孩子，唐人如今已经按耐不住了！这几千人，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救那几百人而来，他们是怀着大目的，才在这个时候来到草原！我们如果再逗留下去，迎来的，只有死亡！”
说着，说着！
墨云的眼角流出浑浊的老泪！
每当大厦将倾，总有那么几个闪耀灿烂光点的人物出现！
如文天祥，如陆秀夫，如史可法！
可是谁又知道，在突厥将灭的时候，在这个小小的山洞中，也曾有一位老族长悲痛欲绝，为这个民族流下苦涩的泪水？
坐在对面的仆骨这时候已经惊住了，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他以前以为自己是聪慧的，与那些只有一点小聪明的野蛮族人完全不同！甚至整个草原，都难以找到与他一样聪慧的人存在！
可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智慧，何止超越自己十倍百倍？自己之前总暗地里笑别人是小聪明，又何曾想过：在父亲这种大智慧面前，自己那一点小心思，才是真正的米粒之光！
“父亲，我该怎么办？”震惊了许久，仆骨才艰难的开口询问。
这是他第一次心悦诚服的听取别人的意见！之前虽然他也听墨云的话，但那只是基于孝道，无关乎信服！
墨云深深吸气，擦去眼角的泪水，再看向儿子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离开这里，去薛延陀！我们阿史那族的血脉，或许就要靠你来延续下来！”
仆骨面色惨白，直直的盯着对面的父亲，他很难相信：一向豁达勇武的父亲，这次竟然这么不看好自己的族群？竟然为此做好了族灭准备？
“草原，是我们族的！那些唐人不会来这里放羊的。”仆骨咬牙说道，像是在劝墨云，又像是在劝自己。
墨云露出一个惨笑：“草原并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长生天！那些唐人确实不会来放羊，但他们会来杀人，和之前的雄鹿，灵狐部落一样，杀光我们所有人！”
1440 回城
“我们……我们！！”
仆骨心神俱颤，咬牙想要反驳父亲的话，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从这次唐人毫不留手的行动来看，自己父亲说的，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墨云轻拍了拍颤抖不已的仆骨，凝视着他的眼睛，突然间话锋一转，低声问道：“俟斤的死，是不是你故意的？”
“是我特意选择让他，去唐人前方阻击的 ！”
墨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仆骨正处在心潮波动最剧烈的一刻！所以想都没想，直接将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而等到话已出口，仆骨才幡然醒悟，猛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向父亲！
俟斤的死，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场意外！更没有人把他的死，联系到他的身上！
因为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被他所说的火器特性给误导了！想当然的认为包围唐人的四个方向，属他走的后方是最危险，而俟斤走的前方最安全！
但是他们没有人想到：仆骨走的后面危险是危险！
但当包围完成，作为困兽的唐人可能会选择左面，右面，前面突围！唯独不会选择后面！
因为后面，是茫茫的草原，是他们突厥人的天下！
所以，仆骨当初在划出包围圈，并且征求众人意见时，就已经暗地里计算过：唐人选择从前面突围，直冲朔方的可能性高达八成，所以前面，才是最危险的一方！
为了把前方让给与父亲向来就有仇怨的俟斤，仆骨自告奋勇的选择了后方，然后又建议俟斤负责去前面拦截。
还记得当时，俟斤对于他的这个安排还有些疑虑。但仆骨都开口了，那些小部落，谁有胆量去抢这个方向？他们只能缩在一边，流着口水眼馋。
当剩余三个方向的人手都被确认，俟斤就算有疑虑，也只能在周围小部落垂涎目光中，接受了前面这个方向！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往往看似最安全，最美好的，才是最危险，最险恶的！
它就如同一朵在悬崖上盛开的花朵，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美丽，却也都忽略了悬崖下的累累白骨。
当然，此事后来的结果，已经证明了仆骨的计算是正确的。
当俟斤败逃，并被利箭洞穿身体的时候，他临死也只是愤怒于那些唐人！愤怒他们竟然卑鄙的驱赶牲畜冲锋，不与他堂堂正正的一战！
从不曾想过在自己的背后，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想让他死！
昏暗山洞中，墨云看着仆骨，眼神无比的复杂，但是到了最后，他也没说出什么，只是紧了紧衣领，起身向外走去。
“父亲，你要去哪里？”见到墨云的动作，仆骨心中一惊，赶忙跟着起身问道。
已经走到洞口的墨云停了一下脚步，却没回头，只有一声叹息传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族人还在等着我！孩子，接下来的路，你只能靠自己了！”
仆骨惊愕，等他反应过来，踉跄的追出洞口，却只看到父亲在风雪中隐约的背影。
“以后不要让一点仇恨就蒙蔽了眼睛，那样的话，你的世界将全都是仇人。”
墨云最后的话语随着风雪断续传来，听在仆骨耳朵里，却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在了哪里！
“俟斤，与父亲，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竟然……不是仇人！”
这个奇幻的雪夜，注定将被仆骨铭记一生！
哪怕日后，那个同样叫做仆骨的强大部落兴起，横扫西方！作为部落之主的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个夜晚，想起这个影响他一生的夜晚！
贞观三年的这场大雪，似乎比以前来的都更早一些。
在仆骨与父亲墨云最后一次见面时，萧寒一行人也终于回到了朔方城中。
当城门大开，早就得到消息的朔方人齐聚在道路两侧，打着火把，冒着风雪，迎接他们的英雄！
刘二坐在战马上，趾高气昂的进了城，只是一张熏黑的脸庞，以及不时传来刺痛的屁股让他多少丢了几分英雄的肃穆。
熊开山跟在刘二后面，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娇弱如花般的女孩子正紧紧的抓着亲人的衣服，眼神已经不再空洞！
萧寒没在那支被夹道欢迎的队伍里，而是在进城时，就与柴绍，任青等人一起，趁着别人不注意，悄然拐进人群，沿着小巷回到了驿馆。
在那里，唐俭早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为归来的萧寒等人接风洗尘。
“萧侯以三百勇士杀入草原，灭寇数千，缴获无数，这一杯，不可不饮！”
等到回来的众人落座，唐俭面色肃然，似乎忘了前几日刚被萧寒阴了一把，郑重的向他们敬酒。
萧寒满心狐疑，认真端详手中的酒杯半天，确定这里面不会有毒药，巴豆等乱七八糟的调料，这才小心的将其一饮而尽！
“为出征将士安然归来，饮胜！”
“为战死英魂，饮胜！”
接连三大杯酒下肚，就算萧寒酒量奇大，这时脸上也升起几分红晕。
尤其是最后听唐俭说起战死的兄弟，这让他更平添了几分惆怅，醉意越发上涌！
这次出征短短几天，三百人就只归来了二百多一点，损失近三分之一！
而那些从突厥部落里救出的唐奴则损失更多，有近一半人在最后的逃亡中走失或死亡，只有寥寥数十人跟着他们回到了城中。
还有他们攻击突厥部落俘虏的那些牛羊，除去运气好，半路捡到的几头，余者全无！半路上抓的突厥牧奴，更是跑的一个不剩！
所以，这一次出征，在别人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大胜！但是在萧寒心中，只能算得上是惨胜！
最好的装备，最强大的人心，换来的却只是一场惨胜？
想到此刻路边呦哭的那些战士家属，萧寒就感觉一阵心烦意乱！不等其他人再劝酒，当先便抓着酒壶，仰头狂灌。
酒桌上其余几人都知道萧寒的脾气，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所以也不劝解。
作为一军之将，部下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
人心，总不是铁石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