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6 惊变
苏定方带来的消息有限。
或者说,他今天来找萧寒,本就只为了抱怨一顿,顺便再混一顿酒,压根没想过要让萧寒给所谓的兵部出什么主意。
苏定方是武人,但他不是蠢人!
要他真是蠢人的话,估计也做不到“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的盖世壮举!
他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兵部,对于自己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官吏还好说,关系不大,最多被调查一番,只要屁股干净,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于萧寒这种等级的大将军来说,如今的兵部,绝对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天坑!谁碰,谁死!绝无例外!
要不然,那些文官真以为一道禁足令,就能让全长安的武官齐齐噤声?
“哎,不谈这些了,糟心!侯爷家有酒不?”
拉着萧寒唠叨了一顿,苏定方感觉心气也顺了不少,呷呷嘴,开始嘿嘿笑着讨酒喝。
萧家美酒甲长安,但是萧家美酒的价格更是甲天下!
如今,长安那些拥有萧家美酒的酒坊,无一不将其作为镇店之宝,那价格,高的就连苏定方这种五品官,都望而生叹!
苏定方有钱么?
好像有一点。
毕竟在征战突厥时,李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但是苏定方又是个不会过日子的,这些钱在回长安后,跟一干军中好友吃几顿饭,逛几次青楼,再去几次赌场,也就所剩无几了。
弄得如今,想喝酒,都要跑来找萧寒这位有钱的兄弟。
“呵呵,酒肉管饱!”
对于苏定方这点小小的要求,萧寒自然不会拒绝,手一挥,一旁伺候的小东立刻会意,一溜烟的跑去后厨通知备席。
萧家的酒席,从来都不会让别人失望!
当夜幕降临,一盘盘风味各异的菜肴便被端上桌来,而且为了款待这位日后的“灭国小能手”,萧寒还特意让人从花园里,挖出两坛陈放了好几年的美酒。
美食陈酿!这待遇,立刻让苏定方欢喜的嘴都要笑歪了,也不用小东他们伺候,直接动手拍掉酒坛子上的泥封,刹那间,一股浓浓的酒香升腾而出,飘香满屋。
“哈哈哈,好酒!”
深深的嗅了一口酒香,苏定方哈哈大笑,亲自抱着酒坛为萧寒倒满一碗,又给自己来了一碗,至于小东,愣子?没份!
喝酒!
大唐的武将就没有不好酒的!而且据萧寒观察,他们喝酒的模式,也是出了奇的一致!
开始豪气冲天,中间有气无力,最后双目呆滞。
刘弘基如此,柴邵如此,程咬金也如此!
至于苏定方,那也毫不例外!
他以前就知道萧寒酒量大,但是没想到萧寒的酒量这么大!几大碗酒下来,他都快趴桌子底下了,人家还是云淡风轻,除了上茅房的次数多了点,再没任何异样。
“不…不喝了!喝…喝不过你!”终于,苏定方趁着最后灵台的一丝清明,摇晃着扶墙就要向外走去。
长安有传言,在萧侯家可以喝醉,但万万不可留宿!否则第二天一早的酒解酒,保证让你三生难忘!苏定方虽然已经醉了,但这条箴言,却从没有忘记。
“苏兄,天色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走吧?明天兄弟再摆一桌!”上前搀扶住摇晃不止的苏定方,萧寒贴心的劝他留下来。
不料,他不这样说还好,一说这个,苏定方立刻跟见鬼一样,连忙甩开他的手,拼命向栓在门口的马儿冲去,将刚刚才饱餐一顿的骏马都吓了一跳,踢腾着蹄子忙不迭的往一边躲去。
“苏兄,小心!别着急…”
“苏兄,爬不上去算了!”
“苏兄…缰绳还没解…”
“苏兄?哎……”
片刻之后,望着在黑暗中落荒而逃的苏定方,萧寒翻了个白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些家伙,酒戒酒的招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用了好不好?没见上次刘弘基就在家睡了一晚?不也屁事没有?
急促的马蹄声远去,夜空中重新变得寂静一片,就连夏日最多的虫鸣鸟叫,在这深夜里也停歇了下来,一时间,仿佛整片天地,都陷入了死寂一片。
站在门口,萧寒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黑暗的长街,正欲转身回屋睡觉,忽然间,府中的一声长嚎,却打破了这片死寂!
“嗷呜……”
这突如其来的长嚎,吓得萧寒一个激灵,险些栽倒在台阶上。
等他慌忙稳住身形,还来不及去找小奇算账,下一刻,就见整片庄子都沸腾了!
狗吠,牛吼,马嘶!
天空中,无数飞鸟扑腾着飞起,惊慌的四处乱飞。
地上,老鼠,野兔,甚至黄鼠狼都从隐蔽处跑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沿着长街乱奔而去,有几只甚至慌不择路,撞在了一起。
“这是……地龙翻身?”
眼看这一奇景,萧寒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地震了!
一瞬间,当初在秦岭亲身经历的大地震场景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经过那次大变,秦岭至今都未完全恢复,他根本不敢想象在这里也来一次的话,萧家庄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出来!快!”哆嗦着狂吼了一声,下一刻,萧寒像是疯了一般,手脚并用,向府中冲去!
老婆跟女儿,现在还在里面!
“锵锵锵……”
急切的锣声在萧家庄子中响起!
紧跟着,无数衣冠不整的庄户从家中冲出,一边招呼着家人,一边警惕的看向四周。
“怎么了?”
“有敌人入侵?!”
“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街上,从梦中惊醒的庄户纷纷向萧寒府邸靠拢过来,他们刚刚才从睡梦中惊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锣声响起,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所以根本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携家带口,从屋里冲出!
萧府门口。
这时候,萧寒已经抱着女儿冲到了门口空地,在他身后,一众衣衫不整的萧府下人,也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冲出!
“萧侯,这是怎么了?”
长街上,一个须发皆白,只披一身长袍的老者看到萧寒,连忙上前拱手询问。
元宵节了,祝各位小伙伴元宵节快乐,永远年轻!
1667 来人
“我也不知道!”萧寒此刻也是惊魂未定,一颗心如擂鼓般“咚咚咚”跳个不停!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继续说道:“刚刚庄子上的动物突然间异常惊恐,跟书上写的地龙翻身前兆很像!我怕会出什么事情,这才让大家赶紧出来!”
“嘶……地龙翻身?”
说话的老人一听到这个词,当即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前些年去秦岭寻找因地龙翻身而失踪的萧寒时,他也曾跟去过!那毁天灭地的场景,至今想起,还是感觉触目惊心!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灾难!
现在一听萧寒说这里也有可能发生同样的灾祸,老人心中也是大惊,赶忙冲着周围那些还不明缘由的庄户们喊道:“快!找几个年轻点的后生,挨家挨户看看有没有人留在家中!有的话,抬也给老夫把他们抬出来!至于其他人,一概留在外面空旷处,不准回家!”
“可是,家里还有些银钱没带出来……”周围,有人听老人说不准回家,当即有些犹豫,他原还想赶紧回到家里,把钱财什么的也搬出来。
“放屁!”
不料,一向在庄子里慈祥和善的老人这一刻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头顶几根稀疏的白发都竖了起来,指着说话的那人厉声怒骂:“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家里那点钱!等房塌了,把你砸进去,你就抱着那点钱去下面花去吧!”
“呃……下面花的是纸钱,铜钱人家不收……”被骂的那人有些悻悻然,刚嘀咕了一句,结果就看到老人杀人一般的眼神,赶紧闭上嘴巴,小心的缩到了人群后面。
“嘿嘿嘿……”
周围庄户看那人吃瘪,有几个年轻人没沉住气,禁不住笑出了声。
“笑!还笑!”老人骂完那人,又瞪着眼,盯向偷笑的几人,将他们盯的赶紧一溜烟的向外跑去。
“咳咳,我们去看看谁家有没有人拉下!很快回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
惊魂未定的萧寒都没想到要再去检查一下,老人却已经帮他想好了,
在老人的安排下,几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很快就在庄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留在家里,这才急急回来禀报。
至于那些同样有心思回家收拾财物的,这时也是收起了心思,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等待未知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怀里熟睡的小丫头已经换了好几个做梦姿势,萧寒的手臂都被压的酸麻一片,但是周围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地震的迹象。
甚至,就连刚刚那些受惊的动物,这时候也恢复了正常。罪魁祸首小奇,还从家里溜达了出来,好奇的蹲在府门口,张望着外面的一大群人。
“难道,是我多心了?”
望着台阶上,歪着头,看向自己的蠢狗,萧寒的脸色渐渐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按照前世书上说的,动物的异常举动,应该就在地震前的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出现,可现在都过了快半小时了,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刚刚真是它们感觉到危险,这才异动的?
“他娘的,如果就是虚惊一场,明天非把这条傻狗炖了以解心头之气!”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萧寒看向小奇的目光也开始越发不善起来。
要不是这条傻狗第一个乱嚎,估计他也不会乱想!嗯!没错,自己是为了大家好,如果有问题,那就是这只傻狗的问题!
台阶上,小奇还在耷拉着舌头好奇四下张望,突然间就看到萧寒那恶狠狠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眼珠子一转,夹着尾巴就溜回府中。
没法子,它对这种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了!每次萧寒想要生火架锅,都会这样盯着它……
时间,又过去了一些,空地上,一些庄户也是等的哈欠连天,不过,也幸亏现在是夏天,要是换成冬天,怕他们早就冻成冰棍了。
“萧寒……”
终于,在待了大半夜,天边都有些微微亮起的时候,张强实在是坐不住了,上前低声问道:“地龙翻身怎么还没来,你会不会搞错了?”
萧寒这时候也已经困得不行,闻言一个激灵,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四周,随即反应过来,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愿是搞错了吧!不过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现在怎么办,都快天亮了,总不能让人一直在这吧,俺老婆昨晚都没穿衣服,披着被子就跑出来了!”张强翻了个白眼,讪讪的说道。
“咳咳……”萧寒闻言,眼睛下意识朝着张强背后看去,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赶紧收回目光,咳嗽两声道:“要不,先让大家回去?说不定昨晚上地龙见咱们庄子不错,特意放了咱一马!”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张强压根没发现萧寒的异样,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刚想起身招呼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晨曦中,一道箭也似的奔马忽然从大道上疾驰而来!
“哷!!!”
这匹突如其来的奔马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就从外面的大道上冲到了庄子里!等马上那人发现前面黑压压的人群,立刻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死死的拽紧缰绳,将身下骏马拽的四蹄拄地,长嘶一声,向前滑去。
“吱吱吱……”
坚硬的水泥路与马蹄上镶嵌的蹄铁剧烈摩擦,一连串的火花在依旧有些黑暗的大路上格外明显!
终于,在距离最外面人群不过一丈的距离,奔马停了下来!
在它对面,那几个庄户这时候早已经吓得目瞪口呆,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谁啊!大晚上跑这么快,不要命了!”
哆嗦着扶着旁边人站了起来,庄户咽了一口唾沫,朝着马上那人怒声骂道!
不过,马上那个黑脸汉子仿佛没听到一般,径直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踩着人群中的空隙,一路向萧寒府邸的方向冲了过去!
1668 秦岭出事了
“说你呢!你还敢跑?把老子的话当放屁?!!”
萧家庄子里的庄户一向自视甚高,甚至比那天子脚下的长安人都要傲娇几分!
如今在自家门前,被人差点撞倒,并且撞人的黑脸汉子连道歉都没一句!这如何能忍?是以庄户登时就跳将起来,指着黑脸汉子的背影就要大骂!
不过,他这一句浑话还没完全出口,周围却已经横地里伸过四五只大手,结结实实地盖在了他的嘴巴上!
“嘘……”
庄户身边,一个住对门的邻居满头大汗,低声朝他说道:“你不认得他?他是任青!任将军!侯爷见了他都要客气几分,你敢骂他?小命不要了!”
“嘎……”那本欲挣扎的庄户听到这句话,顿时间也傻眼!
不过在呆了片刻后,他很快又不服气一般,再次剧烈挣扎起来。
“疯了你!都告诉你他是任青了,你还要……”一开始说话的那人见他挣扎,大气!正想再训斥几句,不料刚骂出一句,一张脸却突的一凝,旋即变成涨红一片!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晨曦!在惨叫声中,无数庄户眼巴巴看着这位“好心邻居”捂着手在人群中上窜下跳!而在他的手心,一排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见。
“呼呼呼……我知道他是任青,可我也得喘气啊!憋死我了!”
此人后面,某个同样憋的脸通红的庄户喘着粗气,悻悻的骂到。
他自然是不敢找传说中的“任大爷”说道说道,但这么被人捂着,差点憋死的事,他也不能干不是?
因为相隔并不远的缘故,路这头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萧寒他们的注意!
就在萧寒转头向骚乱处看去的时候,疾步冲来的任青却已经到了他的近前!
“任青?你怎么来了?”突然间看到这个熟悉的黑脸汉子,倦意上头的萧寒明显愣了一下,等发觉自己没看错,这才诧异的开口问道。
不过,大步冲来的任青面色阴沉的厉害!在看到萧寒后,既不问他大早晨这是带着庄子里的人在干什么,也不说话,直接上前,将萧寒从地上生生提了起来!
“出事了!”
在提起萧寒后,任青这才低低的在他耳朵边说了三个字。
“什么?!”
本想挣扎的萧寒闻言,心里没来由的一惊!背后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实在是太清楚任青了,这个丑男根本就不会说谎!他说出事了,就一定出事了!而且出的还不是小事!
“出什么事了!”强忍着心中剧烈的不安,萧寒忐忑的向任青问道!
任青脸颊颤动一下,终是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秦岭炸了!”
“什么!!!”
任青只说了短短四个字!但在萧寒听来,这四个字却不亚于晴天霹雳!炸的他当时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空白一片,什么都记不起来!
秦岭,炸了?秦岭,怎么会炸?!
萧寒自然清楚:秦岭三千里山脉,横亘东西无数!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炸了!
那能让它炸的地方只有一个,火器工坊,东院!
“老任!这怎么,怎么回事!”
“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周围,还在萧家暂住的老邓和老姜也听到了任青的话,当时惊怒交加,抓着任青的衣服激动喝问!
任青的回答,萧寒已然听不到了,这时候的他,就如同一个机械木偶一般,僵硬的将怀里惊醒的孩子递给薛盼!然后又僵硬的迈开腿,向着长街走去!
“侯爷!”
背后,小东和愣子急切的呼喊,但是萧寒却依旧充耳不闻,只愣愣的向前走去!
“备马!去秦岭!”
后面,任青低喝一声,率先向萧寒追去,随即老邓,老姜疯也似的紧紧跟上!
“砰砰砰……”
沉重的马蹄声自秦岭山路冲过,却诡异的没有惊起半只飞鸟!
昨夜,这里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已经将方圆数十里的飞禽走兽全部驱散一空!使得今早的这片密林,寂静到近乎诡异!
“来者止步!”
马蹄踏踏,心如死灰的萧寒根本不怜惜马力,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向火器东院冲来!
就在一行人快到火器东院的时候,山路中,突兀的有大内侍卫跳出来,想拦下奔马!不料却被跑在最前头的萧寒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抽飞到了路边!
“岂有此理!”
平白无故挨了鞭子的侍卫怒不可遏,从地上爬起来,就想拉弓将这几个胆大妄为之徒射落马下!
不料紧跟着,身后赶来的校尉却又是一脚,将他再次踹倒在地!
“瞎了你的狗眼!刚刚那是萧侯!”校尉瞪着浑身沾满草屑尘土的侍卫,怒不可遏的开口大骂。
那被踹的七荤八素的侍卫原本已经爬了起来,等听到萧侯两个字,脚下一滑,又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萧侯?他不是在家被禁足么?怎么会来这里!而且陛下刚刚到,他就到了,不怕被抓个现行?”
——————
路的那头,萧寒他们没时间去理会背后发生的事情!因为前面,已经隐隐能看到原先火研院所以的那处山头!
但是,这里,真的是原先的那座山么?
原先,郁郁葱葱的山体哪里去了?怎么就只剩下一片疮痍的裸`露山体?
赤黄色的尘土从脚下,一直铺到视线的尽头,就连远处的树木,也同样披上了一层土黄色的外衣!
还有那些不知从哪来的焦黑巨石,就这样横亘在山路中央,阻挡着他们的山路!在山石中间,隐约还能看到几截几人合抱的参天的古树,也这样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山下!
“天呐,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当看到面前一切的那一刻!
老邓,老姜两位大匠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呆呆的从马背上滑落下来,栽倒在了一片碎石当中!
这还是当初的火器东院么?
他们的研究!他们的设计!他们心血!他们投注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哪里去了?难道就只剩下这么一截还冒着丝丝烟气的残存山体?
1669 残破不堪
萧寒同样颤抖着下了马,但他却没有如老邓与老姜一样,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扶着身旁的一块巨石,萧寒忍着巨大的眩晕与悲痛,红着眼睛看向任青:“陛下来了么?”
“来了!就在前面!”任青沉闷点头,手指往前一指,又低声说了一句:“陛下现在很愤怒!”
“是该愤怒!”萧寒闻言惨笑一声,看了看四周,缓缓道:“带我去见见陛下吧。”
萧寒这时候,已经不是一个官场小白了!
虽然对于面前的惨状,他也是一阵头晕目眩!但他更清楚,这个时候,悲痛没有任何用处!更别说,皇帝让他来,也不是让他悲痛的!
沿着满是碎石乱木的小路往前走,渐渐的,萧寒见到了一些侍卫,兵将。
这些人大多都在忙碌的从碎石当中翻找什么,但是看他们茫然的模样,就知道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死了多少人?”突然,萧寒脚步停顿了一下,侧过头,低低的问了任青一句。
任青眼神一凝,缓缓开口说道:“工坊里的一百多人全部失踪!另外有山上巡查兵卒数十人也不见了踪影,山脚,及山下的兵卒,或失踪,或被砸死者二百三十一人,重伤三百有余!”
说完这些,任青又看了一眼萧寒,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来这里后,还斩了十几个看守校尉,管事!”
萧寒点点头,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他了解李世民!
别看小李子战功赫赫,但他却从不是一个弑杀之人!更不是一个喜欢迁怒与别人的人!
不过,就是这样一位开明的君主,此刻却不问缘由,直接斩杀了十数人!这已经足够说明小李子此时的愤怒了!
“陛下,就在前面。”
一路疾行,直到两人来到一块足有三人高的巨石前面,任青这才顿了一下脚步,低声对萧寒说道。
萧寒闻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举步向前走去,不过还不等他转过巨石,一群明盔亮铠的武卫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
破破烂烂的山脚下,一块五丈方圆的空地格外醒目。
与周围的碎石嶙峋不同,这块空地明显被人清扫过,小块的石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块大一点的巨石,还零星的散落在上面。
此刻,空地上,一身龙袍的李世民正静静地站在中间,在他面前不远,一颗残破的佛头斜斜的栽到了土里,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与李世民遥遥对视。
“陛下!臣罪该万死!”
工部尚书,段纶来到了空地,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帝身后,沾满尘土的额头上已是汗水淋淋。
在他身边,一蓬蓬暗红的液体还未干涸,在太阳的反射下,散发出妖异的光泽。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些液体,段纶的身体顿时颤抖的更加厉害起来!
什么是无妄之灾?这才是无妄之灾啊!
昨日,他们工部刚刚宣布要接受这里,人都没来得及派来,今日,这里就没了?
他段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竟然能碰上这种倒霉事?哪怕,哪怕再晚上一天,这个黑锅也轮不到他来背啊!
“起来吧,你刚刚接手这里,此事与你无关!”
半响,小李子那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听的段纶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刚刚,他真怕自己也与那十来个人一样,高吼一声冤枉,然后就被刽子手削去大好头颅!
“侯君集呢?来了没有!”
没再看感动的涕泪横流的段纶,李世民又慢慢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内侍。
“回陛下,侯君集押在大理寺,暂时还没到。”那内侍见状,连忙躬身答道,随后稍一犹豫,又再次小心的开口道:“不过,三原县萧侯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召见。”
“萧寒?让他过来!”李世民眼角微不可察的抖动一下,转身望着疮痍满目的大山,低低的说道。
萧寒在见到李世民前,已经被几个内侍将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
这要是在以前长安,绝对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敢摸他?别说这些不男不女的太监,就是那娇滴滴的宫女,他也要认真考虑考虑。
可是今日,萧寒却一反常态,如木桩一般,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弄得几个搜身的内侍都有些惊疑不定,连带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不过,惊讶归惊讶,几个内侍依旧认真执行了自己的任务,连靴筒都翻查一遍,最后确定萧寒身上没带任何凶器,这才小心放行。
走过了搜查这关,萧寒仍旧不能随意行动,而是被皇帝身边的内侍亲自引着,向前脚的空地走去。
在这段路上,他还看到了匆匆而来的工部尚书段纶。
刚刚才得到赦免的段纶对于萧寒出现在这里似乎并不奇怪,朝着他苦笑一声,顺便投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两人便已经错身而过,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哪怕两人之前,已经是极为熟络的酒肉朋友。
不过, 这也怪不得段纶,实在是这次的祸事实在是太大了!皇帝震怒,朝臣惶惶,谁也不知道谁会是倒霉的那个家伙,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才是一个官员最正确的抉择。
与段纶错身而过后,萧寒很快也来到了山脚的那片空地上,看到了负手而立的李世民。
与想来之前,想象中的怒发冲冠,暴跳如雷模样有些不同,此刻站在萧寒面前的李世民极其平静,平静的都有些可怕。
“臣,萧寒!见过陛下!”心中狠狠的震动一下,萧寒上前抱拳,深深施礼。
李世民闻言,转过身,直直的盯着萧寒,既不让其平身,也不发怒,只是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四周跟安静,安静的就连萧寒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吧嗒……”
片刻之后,一滴汗从萧寒的额头滑落,顺着脸庞,滴落到了地上,因为四周实在太安静的缘故,汗水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1670 谜团
“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李世民盯着萧寒,目光灼灼,仿佛直指人心一般。
萧寒从来都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问他这么一句,是以当场就愣住了!半响才摇摇头道:“陛下,这里是您的心血,又何尝不是我之心血?就算我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陛下,萧侯虽然有时候胡闹,但在大事上向来分明,臣敢保证,此事不可能是他做的!”
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多少让萧寒冰凉的心感觉到一丝温暖。
不过,当他微微侧头,看清说话那人后,刚升起的这一丝温暖,又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刚刚,李世民问的那句话就有些奇怪!
现在,一向狡猾如狐,从不肯把话说满的长孙无忌又跳出来力挺他,萧寒不管怎么看,都感觉有些怪怪的。
当然,这也不怨萧寒多心,毕竟与长孙无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一定得多长几个心眼!要是心眼少了,估计被他卖了,还得倒帮他数钱。
这边,萧寒还在心中嘀咕,那边李世民却已经收回目光,生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相信你!”
“谢陛下!”萧寒回过神来,立刻感激的拱手致谢,不过他心中的不安,又更强烈了一些!他 信心感觉到:面前的两人,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一定!
“萧寒,你刚刚到,还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无忌,你跟萧寒详细说一下。”
或许是看出了萧寒的不安,李世民的目光闪烁一下,示意让长孙无忌告诉萧寒这里发生的事情。
对这一点,萧寒自然是没有意见,他从任青那里,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现在他也迫切的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侯,在昨夜子时,秦岭突生雷霆,随后高山崩塌,巨木被毁,鸟兽惶惶四散,周围村镇人人自危……
长安城内,无数马匹牲畜惊扰,有佛徒称,此为末日预兆,更有道人奔走,言说上天神罚……”
长孙无忌说起此事时,语气平缓,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但是萧寒却依旧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特殊的东西。
“萧寒,你说这是天灾,还是**?”
静静地等长孙无忌说完这一切,旁边背负双手的李世民再次转身,看向萧寒问道。
萧寒抬头,看着李世民的眼睛,突然间福至心灵,立刻毫不迟疑的说道:“陛下!此为**!”
“哦?”李世民闻言,眉间一挑,紧泯的嘴角处也跟着露出一丝释然!
他从萧寒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不管这答案是对是错,接下来,他都要将之变成对的!
或许,外人还不知道:作为皇帝的李世民今日之所以如此出离的愤怒,绝不仅仅是这里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一个作坊而已,别说它还有替代品,就算天底下只有它一个,只要萧寒还在,那毁了也就毁了,重建便是!
至于人没了?重招就是!
这世界上,干什么事情有不死人的?战场上,一次死伤过万的李世民又不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就连平日里吃饭喝水,都会噎死人!
所以,小李子身为君王,他是仁慈,却不会迂腐!更不会和萧寒一般,见个死人都要伤心半天。
“既然是**,那为什么周遭城镇,都发生牛马骚动的异响?我听闻蓝田县中,还有古井泛尘的天地异象出现!”
一旁,长孙无忌听萧寒一口咬死的是**,心中也是微定,不过他想的,却是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因为此时,他已经知道:有些迂腐之人在看到了这里的惨状后,竟认为这是因为凡人窃取了上天的力量,从而激怒上天,降下神罚!而且这些人还将各种异象罗列出来,准备一起呈奏皇帝,让皇帝放弃窃神之力,安心当一个天平天子。
唐人是迷信的,尤其是对于一些超越想象的事情,他们总愿意将其归纳给各种天上的神佛,所以在民间,才有那么多的佛寺,道观,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也更是因为这样,此种说法一旦出现,那就一定会在人群当中传扬开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长孙无忌知道,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用武力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让那些人哑口无言!才能将这股邪风扼杀在萌芽当中!
“长孙大人!”看到长孙无忌微带期待的眼神,萧寒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那所谓的天地异象,小子在家中也见过了,而且当时小子也甚为恐惧,以为要地龙翻身,为此拉着全庄子的人,在外面整整坐了一夜。”
“嗯?”长孙无忌脸色微变,他是想让萧寒解释天地异象,不是让他也跟着相信那些东西!
“让他继续说下去。”小李子毕竟还是了解萧寒的,见状朝着长孙无忌摆摆手,示意萧寒继续说下去。
果然,萧寒接下来,话锋一转,直接说道:“不过,当臣得知秦岭发生了变故之后,才知道这所谓的天地异象,不过是这世间的自然反应罢了!”
“什么自然反应?”长孙无忌听到这,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寒吸了一口气,慢慢道:“火器爆炸,大地震颤!那些牲畜感知比我们人类要高出无数倍,所以他们感知到了危险,这才频频异动!这一点,就如同东汉时期,张衡所造地动仪一样,它就如同一些感应灵敏的动物,所以能感知我们感知不到的东西?”
“那古井泛尘呢?”长孙无忌眼中精光流转,再次开口问道:“据说那口古井已经有数百年了,井水一向清澈。
“不可能!”萧寒这次断然否定!随后也不等长孙无忌再问,便继续说道:“井水浑浊,是因为爆炸引起的大地震颤导致的!如果那古井这么容易浑浊,那前两年发生在秦岭中的地龙翻身,一定也会让它泛出尘土!”
“去找人查查蓝田县志,再寻一些古井周围的人家,问问他们可否有此事!”
1671 调查
两个天地异象在萧寒这里都有了解释,李世民的脸色也跟着好看了不少,刚与长孙无忌低语几句,身后就有内侍匆匆禀报:侯君集到了!
侯君集最近很倒霉,无比的倒霉!
似乎在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以后,他的霉运就从来没有断过!
先不提,与萧寒,李靖等人的争斗从开始就未再停歇过!单说前一次,私运粮草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紧接着又传来火器工坊爆炸的消息!
当他在大理寺监牢中,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后,本就憔悴的侯君集,一夜间竟白了大半的头发!以至于萧寒在看到他后,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如果不是彼此还算脸熟,谁又能想到:面前这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干瘦汉子,竟是之前那个风姿俊朗,意气风发的大唐兵部尚书,侯君集!
自古以来,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
所以,未被革职的侯君集没有穿戴镣铐,衣服也是那天上朝时的一身官袍。
只是原来的一身紫衣,已经变得灰蓬蓬的,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没了往日的光鲜。
“罪臣!叩见陛下!”
一步一步走到李世民面前,侯君集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地上,以头杵地,久久不动。
自从来到这里,看到周围的惨状后,侯君集的一颗心就已经寂如死灰。
如果,只是死了个把人,毁了几间石室,那他还可以找个替死鬼,将自己摘出去。
可如今,整座大山都毁了!原先的工坊,连一点点模样都看不见了,如此大的责任,让他怎么逃脱?
“侯君集。”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侯君集随着声音一点一点抬头,看向那张比自己要年轻很多的熟悉面孔。
曾经,他看着此人,也萌生过“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壮志,但是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这等雄心壮志,似乎也随着山中冷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可知罪?”李世民冷淡的声音传来。
“臣,知罪!”艰涩的张了张口,侯君集放弃了所有的辩驳,只重重的将脑袋叩在地上!
李世民冷冷的看着他,良久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有人禀报,这是因为您不满将工坊交给工部,一怒之下,将其炸毁!你可承认?”
“不是!不是这样!”听到李世民的这句话,侯君集身子剧烈颤抖一下,随后豁然睁大眼睛,嘶声道:“陛下!此地发生剧变,臣作为兵部尚书,失察之罪无可逃脱!但微臣绝没有因为一时意气,就生出炸毁此地的心思,请陛下明鉴!”
“陛下,臣也可作证!侯君集自当日被收押在大理寺后,再没见过他人!”后面,大理寺卿张蕴古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跟着跪下。
他清楚,如果侯君集真的坐实了这个罪名,那他绝对也免不了一个玩忽职守,致使囚犯与外界私通的罪名!
“你说这一切与你无关?”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它在萧寒手中平安了数年,怎么一到你手中,就彻底毁了!”
侯君集垂下脑袋:“臣,臣……”
“你兵部负责这里的人是谁!他死了没有!没有的话,让他滚出来!”李世民又道!
“这里是由……”侯君集双手抓紧地面,十指因为太过用力,都已经深深插进了地里!
他不敢告诉李世民,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目的,他并没有让其他兵部的人过来主事,而是将这里全盘托付给一个幕僚!
看到侯君集犹豫的模样,李世民怒不可遏,喝道:“是谁!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要骗朕!”
“是微臣的一个幕僚!”终于,侯君集仿佛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
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的将来,已经彻底完了!哪怕替这次侥幸逃过大难,以后在李世民面前,也不再会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机会。
“如此重要的地方,你竟然只用一个无品无级的幕僚!”
果不其然!在听说这里竟然只是侯君集的一个幕僚在负责,李世民再次勃然大怒! 颤抖着指着侯君集骂道:“侯君集啊侯君集!朕给了你那么多的信任,连这里都交给你负责,你就这样回报朕的?”
侯君集闻言,再次将脑袋深埋在地上:“臣,愧对陛下信任。”
“愧对信任,一个愧对信任,就能将这一切抹去?”李世民死死的盯着侯君集看了半天,强忍着将其一刀砍死的冲动,朝着周围怒喝道:“将侯君集收押进刑部!萧寒!你负责查清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那个什么幕僚!朕想要看看,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喏!”
周围几个侍卫闪身而来,一把拖起侯君集,如拖死狗一般,将其拖走。
而萧寒看到这一切,也是心中一震,缓缓上前拱手领命。
侯君集从大理寺,转到了刑部!
这对很多人来说,不亚于一个重磅炸`药!
毕竟收押在大理寺,这代表你还是权贵阶级,需要皇帝斟酌处置!而押在刑部,则就是真真切切的犯人,只等证据确凿,就要按照冷冰冰的律条来判决!
不过,这一切对于萧寒来说,已经并不重要。
他虽不喜侯君集,却也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所以在送李世民离开后,他便立刻安排人手,开始灾后的调查与救援。
当然,说是救援,其实连萧寒都不信,这附近还能有什么幸存者!
如此大规模的火器爆炸,就算那些人没被冲击波震死,也该被石头,木块等砸死砸晕。
“天灾?**!”
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那些侍卫装作忙忙碌碌的模样在附近搜寻幸存者,萧寒就禁不住惨笑一声。
他跟小李子说这是**,并不是刻意奉迎,而是从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这就是一场人为导致的祸事!
“按规矩,研究院中,不得存放超过五十斤的火`药成品!可看现在,这他娘的何止五十斤?估计五百斤都不止!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
1672 管事老方
萧寒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毁了自己的心血,更想知道此人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可奈何,因为活下来的人实在是太少!他需要的信息根本无人提供。就算好不容易有几个幸运儿,也不幸的被李世民砍去了脑袋。
每每看到地上那一摊子鲜血,萧寒就恨不得也学那孙悟空的本事,下到地府中,将那些鬼魂拘来,仔仔细细问个明白。
“哎,不就为了逃避责任,把事故说成天灾么?趁吉避凶是人的本性,也不用一气之下全部都砍了不是?哪怕要砍,给我留几个不成?”
巨石上的萧寒还在唉声叹气,不远处,一个禁军侍卫已经匆匆赶来,见到巨石上的萧寒,连忙小跑过来抱拳道:“萧侯,您要的账簿已经送来。”
“嗯?这么快就到了?”
萧寒听到账簿到了,顿时有些讶异,不过他也没多想,拍拍手,从巨石上跳了下来,跟着侍卫便一起往外走去。
他让侍卫去找的账簿,是由专司补给职责的一个部门送来。
在这些账簿里面,详细记录了这里所有的物品出入,包括工具,食物以及用来制造火器的原材料。
如今,萧寒找不到活人来问这些东西,只能通过这些死物,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点端倪。
“侯爷!您可回来了!”
远离大山的一个帐篷中,方管事怀抱着一摞厚厚账簿,焦急的在其中来回踱步,等到外面脚步声起,萧寒掀开帘子进来,他才喜出望外的长出一口气,连忙抱着账簿上前见礼。
“咦?”进到帐篷里的萧寒没想到送账簿的竟然是老方,在看到他的那一刹,明显愣了一下:“老方,怎么是你?”
老方见到萧寒惊讶的模样,刚刚才舒展开来的脸立刻又皱成了苦瓜模样,小声嘀咕道:“侯爷,不是俺,还能是谁?”
“咳咳……”萧寒这时候也自知失言,忙轻咳两声道:“老方,你别多想,我意思是,侯君集没有把你换掉?”
“他倒是想换!但还没来得及换,这不就出事了?”老方恍然大悟,不禁咧了咧嘴,看起来想笑,结果又想到此时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又赶紧闭上嘴巴苦苦忍住。
“哼哼,幸好你忍住了,要是敢笑出声,外面那些人一定不会让你见到明天的太阳!”萧寒狠狠瞪了眼憋笑憋的很辛苦的老方,等到老方的脸再次变成苦瓜,这才来到大帐后的一张桌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账簿拿过来,里面的数字没被人改动过吧!”
老方苦着脸,跟在萧寒后面将账簿放到桌案上,趁着他翻看账簿的空挡,翻着眼皮的说道:“侯爷放心,这账簿都是老方我亲自做的,咱老方办事,您还不放心?里面绝对不可能出现一点差错,要是有差错,老方别说明天的太阳,连今晚的月亮都看不见!”
“哼哼,今天阴天,晚上可不没月亮!”萧寒哼哼了两声,不理会讪笑连连的老方,继续埋头于那密密麻麻的账簿数字当中。
与火器工坊有关的账簿,用的全都是萧家借贷相抵的新式记账方式,与如今大唐盛行的流水账有很大的不同,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侯君集的人才没法子一下子替换掉老方这个重要角色。
否则别说侯君集了,就算是萧寒接收一个新地方,也会第一时间将老方这个类似管家的职位换成自己人!要不然,人家随便做点小动作,也够自己喝上一壶。
不知道老方私底下有没有动过给侯君集下绊子的想法。
但是萧寒坚信,这个老货绝对不会糊弄自己!所以,在看到这里面的数据后,他连问都没问,直接就开始在心中默算起来。
“这里,从初十开始,火器原料的供应怎么多了这么多?出产为什么反而直接没有了!”手指在账簿上一行一行的缓缓滑动,等滑到一处数字后,萧寒停止了动作,皱眉看向立在一边的老方。
老方闻言,赶紧凑上前看了一眼,然后苦着脸道:“回侯爷,这是因为从这天开始,火器研究作坊的人几乎换遍了!咱家,咳咳,是原先的老人都走了,这里就剩下一群不懂火器的傻蛋!好好的原料到了他们手里,做出的都是废品,全部都在实验中报销了,所以并无产出!
至于这后面加大供应量,是因为一个叫谷粱先生的管事,为了能让这些新来的人快速上手,所以特地让我们加大原料的供应量!”
“嗯?谷梁先生?”萧寒听到这个名字,目光不禁一凝,冷声道:“他说加大就加大?还有那些损耗掉的所谓废品,你确定是真的被损耗掉了?”
“呃……”老方脸色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片刻,才小声说道:“其实,我们当初也感觉不对,想要上报,但那谷梁先生拿着侯尚书的手令,直接告诉我们要上报,就上报给他!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就给他了!也没有调查!”萧寒听到这里,鼻子都险些气歪!
自己和任青绞尽脑汁,辛苦建立的一套行之有效的规矩,这才走几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我们也想调查,但是他们不让进……”老方心虚的盯着气急败坏的萧寒,身体也微微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像是生怕他会暴起伤人一般。
“他们不让进!你们就不能…就不能…”萧寒怒瞪着老方,咬牙切齿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下文来。
是啊,自己为了避嫌,做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就连任青也走了!
老方他们又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仅凭一点猜测,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跑到长安告御状?
想到这里,萧寒想骂娘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当然,除了这点,他也隐约觉察到另外一些东西。
那就是老方这些人也在纵容兵部!或许他们也想让兵部捅出篓子,然后好名正言顺的再将自己迎回来。
但是谁又能想到,侯君集确实是捅了篓子,但他不光捅了篓子,就连这天,也一并捅了个窟窿!
1673 偷运火器
“他们一共从你这里拿走多少材料?”深深的叹息一声,萧寒背靠椅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帐篷顶问道。
“大概……”面前的老方小心的看着萧寒,眨眨眼,然后小声说道:“大概,也就,几千斤吧……”
“什么?几千斤?!”
一声怪叫陡然在帐篷中响起,将周围几个巡逻的侍卫都吓了一跳,急忙持着刀枪冲了进来。
不过,还不等他们发现“贼人”在那里,就见面色惨白的萧寒已经跳了起来,指着门口吼道:“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帐篷三丈以内!”
“啊?喏!”
不明所以的侍卫愣了片刻,又轰隆隆的跑出,等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帐篷里后,萧寒这才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人也开始打起摆子来。
这不怨萧寒这么激动。
实在是老方说的数字太过于骇人!
这不是几千斤石头,几千斤粮食,这可是几千斤最纯正的火器原料啊!
有这些原料在,就算那些人再蠢,只要能看懂文字,也能做出最少七成重的火器!
而所谓的废料,更是裤裆里拉二胡,扯淡!
顺着那么详细的配比说明来做,出来的成品最多也就是威力小一点,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所谓的废料!
“老方!!!”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萧寒红着眼睛盯向老方:“你们可以啊!山上不得存放超过五十斤火器的规矩这么快就忘了?以前原料超过八十斤,你都得屁颠屁颠的跑来问问,现在竟然敢给他们提供几千斤!”
“咳咳,那个谷梁先生说这些材料都消耗了!”
老方被萧寒发红的眼睛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只敢勉强开口答道:“而且,我们要是不给的话,他就说耽误了进度,我们承担不起!”
“承担不起?现在你就承担的起了!”萧寒目眦欲裂,重重的一拍桌椅,巨大的力量使得桌上的砚台,镇纸都跟着跳了一下,笔架上悬挂的毛笔更是如同下雨般,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
“老方!你别以为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家侯爷我是舍不得这里!但我为了它以后能更好!为了你们以后也能更好!必须暂时舍弃它!这也是老子心甘情愿的,不是被什么人逼得!
如果,我真的想将它捂在手里,谁也不给!别说一个侯君集!就算是李靖,李道宗!他也不敢从老子手里夺东西!
可你现在倒好,明知这样会出问题,还敢一个劲的纵容他们!如今这里没了,人也都死了!出了这么大事?是你负得起责任,还是我负得起责任!”
“侯爷,我……”老方有些发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萧寒,像是刚认识他一般。
侯爷骂的没错!他们这段时间是在纵容兵部,期待他们出现问题后,就可以证明侯君集驾驭不了这里,也好顺势再将萧寒接回来。
但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兵部那些蠢猪竟然会出事出的这么快,这么大!以至于自己连准备都没做好,事情就已然发了!
“你怎么你!”
帐篷里,萧寒依旧怒不可遏,强忍着一脚将老方踹出去的心思,咬牙低吼道:“还有,你别以为这个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陛下心中一定也有计较!否则今早他也不会先将我敲打一遍!”
“啊?陛下也知道?还敲打了侯爷您?他怎么会知道?”老方身子再次一抖,眼神也从茫然变成了震惊!
自从昨夜听说这里出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爬起来处理这些账簿!
甚至说,如果今天来的不是萧寒,这些账簿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里面的数据也会变个模样!
但是他忐忑了一早晨,这账簿除了自己,就只有萧寒看到,陛下又怎么会知道?
“别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敢这么想的人要不已经埋在了土里,要不就在大牢里!”
看着老方惊愕的模样,萧寒颓然的叹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空白。
账簿?那东西只能说是证据,而不是依据!
而作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他真的需要证据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侯爷我现在做什么事,都要按照规矩来,不敢逾矩分毫,偏生的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死!争先恐后的把脖子往铡刀下伸!”
“这…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陛下明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却依旧将这交给你家侯爷我调查,说明还是存了几分情分!现在,我们只能将这一切调查个清清楚楚,堵住天下人的嘴。”
幽幽的叹了口气,萧寒再次将目光放在惊愕不已的老方身上:“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总不至于几千斤原料都撒出去,屁都没看到一个吧,真这样的话,你也别回去了,直接从这附近找个顺眼的山头,跳下去得了!”
“咳咳,哪能,哪能……”老方羞愧的低下脑袋,盯着自己脚尖道:“虽然他们压根不让我们接近这里,但我们也从一些小事上发现了一点端倪,就是还没来得及禀报。”
“说!”
“哦…是这样,就在三天前,这山上的人员在没有报备增加的情况下,饭食却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十份,我们当时就怀疑这里来了别人,又苦于无法接近,只能远远眺望,果然远远看到一群人聚集在后山山脚,就是那个有滑落上下的地方。”
“后山,滑轮?”
萧寒听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他们有可能,在往外偷运火器!”
老方点点头,苦着脸道:“我们也这么想的!”
萧寒大怒:“偷运火器,这么天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咳咳,我们也想说,但是去跟谁说啊!那几天,谷梁先生天天派人盯着我们,一旦我们有人离开报信,一定会被他们察觉,到时候什么证据都会被销毁!所以我们几个老伙计一合计,索性先装傻充愣,等他们得手离开,再派人偷偷通知您和任将军。”
1674 挖出来的秘密
“挖!都给老子麻溜点,别他娘的猪鼻子插葱,装象!”
“你你你,说你呢!站那里跟个棒槌一样,干什么?”
“啥?你说侯爷让你站那看天上有没有落石?去他娘的!谁家天上没事往下掉石头玩!你是不是想偷懒?还打着侯爷的旗号?看老子今天不踹死你!”
在一片满是碎石乱木的后山脚下,一支百人队如同蚂蚁搬家一样,将这些从山上垮塌下来的碎石,泥土铲除出来,装进竹筐,然后使牛马拉着运到别处。
而在这忙碌的人群当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大胡子格外显眼!此时他正站在一棵折断了的树干上,甩着马鞭朝着周围人大声呵斥!
“副尉大人,俺不是想偷懒……”
被骂的那个小兵满脸委屈,他从早晨就站在这里了,一直眨都不眨的盯着山上看,眼睛都快看肿了,结果还被人骂了一顿,别提这一刻心里有多么委屈了!
“嘿!说你你还敢顶嘴?”大胡子副尉眼睛一瞪,甩开膀子就想来过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兵!
不过还不等他走过来,那个小兵却突然睁大眼睛,一副极为惊恐的模样指着他大叫起来!
“啊!快跑!快跑!”
“什么?你还敢跑?小子!你是不知道俺老马在宫里的大名……”
“轰……”
大胡子口中一句话没说完,背后,一块足有一个人高的石头就已经擦着他的衣襟砸了下来!
而随着巨石砸下,山脚这里顿时劲风奔袭!烟尘滚滚!那巨大冲击力,让整片大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弥漫四起的烟尘当中,大胡子颤抖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当他从烟尘当中走出,再回头看看那块深深嵌入大地的巨石,一颗心跳的依旧如同擂鼓一般!
刚刚,真的就差一点!
要是自己少走一步!今天晚上自家婆娘就得带着铁锨,将自己铲回家了……
“副尉大人,您没事吧?”
大胡子前面,刚被骂成棒槌的小兵小心开口询问。
“没…事…”
声音有些哆嗦,腿肚子也在打转,但是大胡子那肯让别人看出他的心虚,只能硬撑着朝周围喝道:“都围过来干嘛!老子不是还没死!现在都他娘的赶紧去干活?!咳咳,那个谁……你就别去了,侯爷的话还是要听的,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千万不敢乱跑!还有,下次叫的时候,声音再大点……”
说罢,大胡子也不顾周围人诧异的模样,神态古怪的就往外跑去!
不过,他的脚步虽然有些怪异,却依旧跑的飞快,看的一众小兵心向往之。
“副尉大人就是厉害!换成我,腿早就软了!但是他还能跑的跟兔子一样!”
“人家都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没想到咱副尉大人也这么厉害!”
“哎,怪不得人家能当副尉,咱就是个小兵,不能比,不能比。”
在惊愕片刻后,山脚下的一众兵卒又开始忙碌起来,而且在忙碌之余,还不忘表达一番对副尉大人的崇敬。
渐渐的,副尉马大胆的名声也在这些人中传了开来。
不过,在这些小兵看不到的帐篷里,传闻中的马大胆正哆嗦着腿,在一个硕大的木箱子里好一顿翻找。
“咦?我记得出门带了两条裤子,怎么另一条找不到了?”
————
清理后山。
这是今天萧寒下的命令!
他要证据!要那片废墟底下掩埋的东西!
人的力量是巨大的,哪怕这时代没有先进的机械设备,但是光靠人堆,一天下来,堆积如山的废墟也被清理出去了大半!
等到傍晚时分,在这片废墟下,一些东西也渐渐露出了本来模样。
“侯爷,这就是从那底下挖出来的。”
赶在太阳落山前,换了新裤子的马大胆扛着一箱子东西来到萧寒的帐篷,将它重重的砸在了萧寒的面前,看的一旁的小东和愣子嘴角都不由抽搐了一下。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么?”看看那崭新的箱子,再看看马大胆大大咧咧的模样,萧寒忍不住开口问道。
“知道!”人高马大的马大胆这时也不是被吓得尿裤子的时候了,拍着胸膛,豪气的道:“这咋能不知道?原本装这些东西的箱子都被砸的稀碎,它们都是我一包一包捡出来,然后放进这个箱子里的,没人比我更知道它们!”
“你知道?知道你还敢这么扔!不怕它炸了!”萧寒吸着凉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他现在隐约知道了,为什么任青当初绝对不让普通军卒来运送这玩意!
要是运送它们的人,都跟面前这家伙一样,那火器以后不用炸别人了,专炸自己人得了!
“嘿嘿……”
马大胆挠了挠头,看着惊疑不定的萧寒小声嘀咕:“都被石头砸成那样都没事,怎么可能被俺动动就炸了……”
“你……”
萧寒听到了他的嘀咕,顿时怒目圆瞪,指着马大胆就想大骂一顿,但是看到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无力的将手放了下来。
算了,这种夯货,你骂他?绝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揍他?以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他挠痒痒的!
“算了!挖出多少来都?”
“连散碎的那些加起来,大概有一千斤吧!”
“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有!还有些驴车,马车,啧啧,太可惜了,早知道昨天俺就挖了!那么多驴肉,埋了那么久都臭了!俺娘小时候就说过,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
眼看着马大胆说着说着,就流着口水,憧憬起驴肉来。
萧寒的脑袋又不免一阵的隐隐作痛!小李子身边的侍卫都是什么人啊?光长肌肉,不长脑袋么?
当然,萧寒还不知道。
皇帝身边的侍卫,除了极少数像是任青一样:智勇双全,且两样都是上上之选的厉害人物。
剩下的大多都是马大胆这种一根筋的人!
毕竟,这样的夯货在身边,你绝对不用担心他生出什么花花心思!有什么事,不用你问,他自己就全写脸上了。
1675 天牢
“你们今天就光挖出驴来了?没有什么人?”
不过,头疼归头疼,但事情还得问!整理了一下情绪,将那冒着热气的滚滚驴肉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萧寒揉了揉脸,重新开口问面前的这个傻大胆。
马大胆这时还在憧憬当中,听到萧寒问起这事,赶忙抹了抹嘴角的口水道:“当然有!侯爷您真是神机妙算!连那里面埋着人都知道!”
萧寒翻了个白眼:“少拍马屁!那底下有多少人!不是兵部的人吧?”
“咳咳,俺没拍马屁,俺是真的佩服……”马大胆被噎住了,刚想告诉萧寒自己对他的敬仰之情犹如黄河流水,连绵不绝!却猛的看到他不耐烦的模样,只得讪讪的道:“那个,埋了大概二三十人吧!不是兵部的人!”
“二三十个人?”
听到这个数字,萧寒慢慢皱起眉头。
根据老方从饭菜的数量推断,这里应该有四十人左右,就算祛除一些饭桶,大肚汉,最少也该有三十多人,跟眼前这人说的有些对不上。
难道,是这夯货数错了?
想到这,萧寒不悦的看向马大胆:“到底是二十个?还是三十个?难道你们连这点数都算不清楚?”
马大胆讪笑答道:“回侯爷,数人头,俺们自然是会的!不过侯爷您是没看到!那家伙,一个个都被砸的跟纸片一样,铲都铲不起来!更有一些人,直接都重贴在了一起!
侯爷,您说这要是人跟人重在一起,也好说,但他娘的有些人偏偏跟牲口砸在了一起,血肉模糊的,那能分辨的出?别说俺分不清,估计去了阎王殿,阎王爷也得寻思寻思,这七八条腿的东西到底啥玩楞……”
“停!别说了!”
眼看这傻大胆越说越兴奋,被恶心的已经不行的萧寒赶忙叫停。
再这么说下去,他刚吃的晚饭估计就得孝敬土地爷了!
“你去,让人查查这些人的底细!”
“啊?查?这咋查?那些人脑袋都没了,谁认识他们?”
“蠢货!没有头了,难道连衣服,鞋子都没有了?这么大的一群人,还赶着车!怎么到了秦岭这里,路上有没有其他行商脚夫看见!出了秦岭,在哪里落得脚?这些你不会查么?”
瞪着面前的憨直汉子,萧寒再一次无语了。他错了!他就不该跟马大胆说这些!
要是换一个人,比如让任青去查,保证两天就会给他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哦哦哦……”
另一边,被萧寒痛斥一遍,傻大胆一脸的茫然,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连连点着头的就要往外跑,结果跑一半,又听到背后萧寒喊道:“等等!”
“嗯?怎么了?侯爷还有啥事?”猛的停住脚步,傻大胆呆呆的回头问道。
萧寒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道:“还有,出事的时候,这些人不一定都在哪里等死,肯定有逃脱的!你让人查的时候,也注意点,但凡在这附近有相同装束的,可疑的,先抓起来!带回来好好审审!记住,这次的事情太大,对于那些人,宁抓错,不放过!”
“好!”傻大胆连连点头,等萧寒说完,这才转身欲走。
“再等等!”
“啊?”
“差点忘了,你去看看死人里面有没有一个穿文士长袍的,要是没有的话!一定让所有看守秦岭的人都瞪起眼来!谁能给侯爷我逮住他,侯爷我一定记谁大功一件!!”
“哦……”
傻大胆答应下来,不过这次他却怎么也不往外走了,整个人跟个旗杆子一样,直挺挺的就站在那里。
片刻后,撑着脑袋的萧寒睁开眼。
“嗯?你怎么不走?”
“咳咳,我怕侯爷您再叫我……”
“滚!”
“好嘞!”
看着傻大胆落荒而逃的模样,萧寒唇边终于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不过很快,这丝危险就再次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萧寒也从未奢望过将火器始终抓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他也没想过,意外会来的这么快, 自己只是离开了几天,这空子就被人钻了!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听别人的,按照什么狗屁规矩办事!
——————
阴冷幽暗的刑部天牢中,已经换上一身脏兮兮囚服的侯君集正依着石墙闭目发呆。
天牢与一般牢狱不同,这里深在地下,暗无天日,根本没有白天夜晚之分!
不过,这也难不倒侯君集,凭借着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他很快就能依照狱卒的作息,来记录时间。
睁开眼,看看墙上清晰的三个刻痕,侯君集知道自己进来已经三天了。
在这三天时间里,没有人提审,没有人过问,就连家人,也没有一个前来探望的!
他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废人一般,呆呆的蜷缩在天牢当中,看不到任何一点出去的希望!
“咔咔咔……”
正发呆中,清脆的机括声突然响起,在幽暗的地牢当中显得尤为清晰。
而随着机括声响起,刚刚还死一般寂静的天牢,刹那间就变成了鬼哭狼嚎般的地狱。
“大人!我冤枉啊…”
“兄弟,是不是陛下让我出去了?”
“陛下!陛下!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滚滚滚!都给老子老实点,再敢叫唤,饿你们三天!”
一条石头台阶上面,厚重的大铁门随着机括被缓缓打开,紧接着,一个歪带着帽子,打着哈欠的狱卒大摇大摆的从门后走了进来。
“大人!我招了!您告诉李渊大人,我都招了!”
距离石阶最近的一个牢房当中,一位头发花白,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老人一头扑倒在木栅栏上,一边大吼,一边伸手向那狱卒抓去!
“呦呵!还敢抓我!”眼看那干瘦如鸡爪般的手朝自己抓来,狱卒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铁尺,狠狠地一尺砸下!
下一秒,就见那只枯瘦的手当即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紧接着,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就从牢房里面传出。
1676 牢狱之灾
“啊——”
突然响起的凄厉惨叫让整座天牢都为之一静。
不过这份寂静,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那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毕竟,牢房里的这些犯人对于狱卒的暴戾早已经习以为常,别说打断手脚了,这些年就算被当场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天牢!天牢!
能进到这座牢狱的,又有几个能重见天日?既然不能重见天日,是伤是好,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都给老子识相点,别以为你们现在还是什么官老爷!到了这里,你们就是一个低贱的阶下囚罢了!不怕告诉你们,这些年病死在老子手下的官老爷不下几十个,也不多差你们几个!”
打人的狱卒得意洋洋的看着那老人在牢房中抱着断手打滚,眼神中没有一点怜悯,有的只是嗜血般的残忍。
或许,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狱卒并非这样冷血。
但每天都在这种幽暗深沉的地方当差,面对着一群疯了一般的囚犯,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些便受了太多的负面影响!
这也使得原本健全的心理。也一点点变得扭曲不堪!以至于最后变成现在这样:暴戾无常,甚至以折磨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为乐。
“来人!放饭!”
呵斥完一众囚犯,狱卒嘿嘿狞笑一声,将铁尺往背后一插,懒洋洋的招了招手。
“喏!”
门外,两个手下接到老大的命令,赶忙冒出头朝着他谄媚一笑,然后提着两只木桶就从台阶上奔了下来,开始挨个给这里面的囚犯分发饭食。
不过,他们分发的,说是饭食,倒不如说是猪食!
一桶唏哩呼噜的面汤,上面飘着几片焉黄的菜叶,别说肉了,就连油腥都没有一点!唯有几只苍蝇在面汤上面爬来爬去。
这样的饭食,要是搁在萧家,别说人了,估计就算他们家的都不吃!
但是,就这在外面猪狗都不吃的东西,放在这天牢里的囚犯面前,却如同绝世美味般!
被那些饥饿的囚犯三下两下就灌进了肚子里,临了还细细的拿舌头舔一遍,直到看不到一丝残渣,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大碗。
“侯尚书?昨儿个又没吃?”
不多时,分发食物的狱卒手下就来到侯君集的牢房外,习惯性的拿大勺子敲了敲牢门,等发现昨天发的食物还一口没动的放在牢门口,不禁为难的往后看了老大一眼。
这个新来的兵部尚书,已经足足有三天粒米未进,他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他刚刚进来,还没被提审,如果这时候就死在牢中,他们多少会惹上点麻烦。
“看什么看?!侯尚书平日里养尊处优,吃不惯咱的饭食也是寻常!不要浪费,现在外头的米面金贵着呢,把尚书大人的那份给那边的侍郎大人…”
狱卒瞅见手下为难的模样,嘿嘿一笑,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也不看隔壁牢房中千恩万谢的“侍郎大人”,只是背起手,向墙角边的侯君集身上来回打量。
在天牢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像是侯君集这样的人!有些刚来的,比侯君集还要激动,非但不吃饭,连碗都摔了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这些摔碗的人,绝对不用三天就会后悔!
因为饥饿的痛苦,绝对不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当他们腹中空空,饿的眼冒金星之时,别说一碗猪食,就算是一只老鼠,一只蟑螂,也会被当成救命的粮食,一口吞进肚中!
“你就这样对待我等,不怕过后有人找你清算?”
或许是感受到了外面狱卒的目光,侯君集缓缓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问道。
“怕!怎么不怕?”门外,那狱卒嘿嘿一笑,似模似样的对侯君集做了个罗圈辑,说道:“不过大人,您真觉得俺做错了?能来到这里的,有几个是真正冤枉的?既然没被冤枉,凭什么俺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
这里是天牢,不是让诸位大人享福的地方!在这受点罪,那再正常不过,就算这事被陛下知道,您信不信,他老人家也不会说俺个不对!”
“哼哼,巧言令色!”侯君集盯着狱卒,轻蔑的一笑:“陛下是让你们看管囚犯的,不是让你们惩治他们的!就算他们有错,能审判他们的,也只有陛下,你们算什么东西?”
狱卒被骂了,却也丝毫不恼,依旧笑嘻嘻的拱拱手道:“好,俺不是东西,您是大人物,天大的人物,但您现在,不也落在俺们手里了么?”
“嗯?你还敢动老夫?”侯君集闻言,眉头微皱,一股沙场杀伐的凌厉气势瞬间在身边升腾起来,看的那狱卒也不禁倒退几步。
“侯尚书说笑了,小的哪敢动您?放心,在您结案之前,小的们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狱卒表面上说的客气,但语气中的狠辣,任谁都听得出来!
他不着急,他可以等!
等陛下一纸判决!等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低下他高贵的头颅!等他跪倒在自己面前,祈求自己的原谅。
“哈哈哈,侯尚书,希望您能快点结案,弟兄们都快等不及了!”
嚣张的大笑几声,狱卒领着两个手下大摇大摆的出了大门。
随着大门关闭,喧闹一时的天牢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侯尚书?你是哪个侯尚书?”
隔壁,被称为侍郎的邋遢中年人吃了两碗饭,总算是有了点精神,此刻正舒坦的躺在发霉的稻草堆里,向自己的邻居打了三天里第一个招呼。
“兵部,侯君集!”侯君集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那邋遢无比的中年人一眼,沉声答道。
“兵部,侯君集?”那侍郎翻着眼睛,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侯君集这个名字,不禁纳闷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屈突通哪去了?”
“屈突通?”听到这个名字,侯君集也是微微一怔,屈突通已经死了多少年了?面前这位都还不知道!那不是说明他,在这里关了的年数更长?
1677 绝境中的侯君集
“难道,我也会如他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却残生?”
看着隔壁牢房邋遢不似人形的前朝侍郎,一股浓浓的恐惧感突兀的从侯君集心头升起!
在这一刻,侯君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以至于连那副不动如山的身躯,也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不!他是侯君集,是征战天下的无敌猛将,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兵部尚书!他不能如同一只低贱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阴暗的地下!
“来人啊!我要见陛下!放我去见陛下!我是侯君集!我为陛下出生入死!我在玄武门为陛下杀了无数人!”
侯君集嘶哑的怒吼声透过铁门传到了外面,正在班房悠哉悠哉翘着二郎腿的狱卒听了,却只是得意的一笑,扭头对身边两个手下道:“怎么着?我刚说什么了?什么大将军,什么兵部尚书,进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装象?摆谱?我呸!”
“对对对!”两个正在端茶递水的手下闻言,也是面露得意,赶紧连连恭维:“还是老大厉害!我看这家伙敢对您不敬,要不要小的这就去给他点苦头吃?”
狱卒吸溜一口茶水,转头吐掉嘴里的茶叶梗子,奸笑道:“哼!不急!再饿他一天!饿到他没劲了,再放个囚犯进去!这家伙以前是个大将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哈哈,还是老大想的周到!”
“那明天咱也不给他饭吃!正好天牢里有个囚犯疯了,见人就咬!小的觉得他可以跟这姓侯的一个房间!
“桀桀……”
天牢外面的班房中恭维声,奸笑声响作一团。
天牢中,喊得声嘶力竭的侯君集却还不知道,只因为自己刚刚骂了那狱卒一句,就已经被人记在了心里,更是险些被活活阴死在这里!
时间,过得很快,只是一晃,又是三天过去。
这天,狱卒在班房睡得正香!
昨日夜里,他揣着犯人家属孝敬的银钱,溜进了一个半掩门的夜莺那里,足足折腾了一宿!
等到今天上差时,差点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好不容易挪到了班房,连天牢都没巡视,就依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头,起来了……”
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道多久,突然,耳边一个恼人的声音响起。
睡得正香的狱卒被这声音惊醒,眼皮都没睁开,当先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滚你娘的蛋!再烦老子,老子弄死你!”
“啊……”
那被打的手下捂着脸,在原地足足转了一圈多,这才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一张嘴,两颗黄褐色的大牙便混着鲜血掉了出来。
“老大…侯爷…”被打的手下有些懵!但在狱卒多年积威之下,根本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敢抱着脸,哆哆嗦嗦的朝外指着:“侯爷来了!”
“侯爷?又有那个侯爷被送来了?”甩出一巴掌的狱卒这时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往外看去,正巧看到一个年轻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身穿常服,眉眼间说不上多清秀,但看起来却颇为舒服,一动一静间,自然有一股淡淡的随和感迎面而来。
“这谁家的侯爷,犯了什么事?”懒懒的晃了晃脑袋,狱卒还以为这是新押送来的犯人,觉得他挺顺眼,正想盘问盘问,一旁没挨打的手下却已经脸色大变,急急的凑了过来说道:“老大,错了!这是萧侯,是奉旨来提审犯人的!”
“啊!”
狱卒一听这不是囚犯,而是一个真正的侯爷,当场魂都差点没吓飞!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瞪圆了眼睛,连连朝着年轻人作揖:“大人,大人恕罪,小的不知道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该死,该死!”
这从外面进来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萧寒。
而他这次到天牢里,是奉命将侯君集带到小李子面前提审,并是为了逮一个玩忽职守的狱卒。
是以,他见状也只是厌恶的看了狱卒一眼,随后冷声说道:“起来吧,带我去见侯君集!”
“侯君集?大人您来提审侯君集?”
不防,萧寒此话一出,磕头虫一般的狱卒登时就愣住了,在他旁边的两个手下,也一瞬间变得面无血色,手足无措的偷偷看向自己的老大。
“嗯?”萧寒见到他们的模样,那还不知道这里面出了问题?眉头一皱,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怎么了!”
“没,没怎么!”狱卒一个哆嗦,额头上冷汗直流,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的说道:“他就是,就是跟其他的犯人打了几次,受了点伤罢了…”
“受伤?”萧寒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如果说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会因为跟几个囚犯打架而受伤,那他说什么也是不信的!
“带我去见他!”深深的看了狱卒一眼,萧寒沉声说道。
狱卒无法,只得深深一揖:“喏!”
——————
昏暗的天牢中,侯君集正坐一个人的背上微微喘息,在他附近,还有一人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眼睛一片死灰,早已经没了生机。
“咔咔咔……”
机栝声再次响起,侯君集缓缓抬起头,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庞在明灭不定的油灯照耀下,恍如鬼魅一般!
这两天,每次铁门打开,定会有一个凶恶的囚犯被关进他的这间牢房!接下来迎接他的,毫无疑问就是残酷的厮杀,拼斗!
侯君集武艺很高强!否则也不能在战场上三震三荡,取敌将首级…
但是一个人武艺再高,也架不住连饿五六天啊!
勉强打倒两人后,连侯君集也不知道:今天活下去的,会不会是自己!
“来啊!有本事给爷爷个痛快!”
肆意的狂笑声从牢房中传出,不等铁门完全打开,已经绝望的侯君集就已经站起身来,癫狂的向牢门冲去!
反正早晚都是死!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一会那狱卒再送人来的时候,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拼尽全力,先杀了那个狱卒!
1678 书房询问
“来啊!哈哈哈,老子英雄一世,岂能受辱于尔等宵小!”
幽深的天牢当中,侯君集放肆大笑,苍凉而悲壮的笑声充斥满整座天牢!
这两日,他的凶残已经彻底镇住了牢中其他的犯人!以至于铁门打开,也不见往常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
“侯尚书?”
忽然间,狂笑的侯君集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微带讶异的声音让他整个人不禁一愣,随即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去。
此刻,牢房外!
一个熟悉的年轻人正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
“萧侯?!”
看到这个年轻人,侯君集只觉脑袋一阵轰鸣!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迅速离他远去!
他自然不会认为萧寒也犯了事,所以才被关进了这里!
而如果不是犯了事,那来这里的原因,似乎就只剩下一个:为了他而来!
“萧侯!是陛下让您来的?陛下终于肯见我了是吧!”绷直的身子迅速软了下来,在这一刻,侯君集再也顾不上之前与萧寒之间的间隙,一把攥住栏杆,泪流满面!
“侯尚书。”
外面,萧寒望着几乎不成人形的侯君集,也是轻轻叹息一声。
他之前虽然也恨极了侯君集,但看到曾经铁一般的汉子,如今竟然被折磨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作为敌人的他,也不禁一阵心有戚戚焉!
在他想来,侯君集如果真的有取死之道,那他也该被拉到午门,然后吼一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再轰轰烈烈的被一刀砍去脑袋,而不是在这天牢中,受那些腌渍货的羞辱!
“侯尚书,走吧,陛下要见你。”
轻轻叹息一声,萧寒转身向外走去,不管是面前狼狈不堪的侯君集,还是这阴暗的天牢里,都让他感到一阵压抑,浑身都不舒服。
淅淅索索的开门声在背后响起,看到有人竟然出去了,其他犯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只是萧寒隐约听到:在这嘈杂的声音之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两声狱卒的闷哼和嘶吼。
————
皇宫,御书房中。
李世民坐在一架巨大的案桌后,面无表情的看向手中的一纸奏疏。
“陛下,微臣已经查明,此事由一个叫做谷梁先生的人所引起!此人是侯尚书身边的幕僚,在被派遣去往秦岭后,竟伺机窃取火器研究院的资料与火器!
而这次秦岭爆炸,全因其得知研究院即将划归工部,所以狗急跳墙,想赶紧把所有东西转移出去,结果没想到会引起爆炸!”
站在一侧的萧寒拱手,将这几天自己查到的消息缓缓对李世民说出,然后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在那里当起了雕塑。
“咚…咚…咚…”
李世民听完萧寒所说,微微闭目,手指在书案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听的让人格外不舒服。
“这个谷梁先生呢?死了么?”良久,李世民缓缓开口问道。
萧寒闻言苦笑一声,再次出列拱手道:“暂且未知,不过微臣已经知会秦岭的所有关卡,一旦发现此人,立刻捉拿!”
“嗯……”
李世民慢慢点点头,又盯着萧寒说道:“此人是侯君集的幕僚,他做此事,会不会出自侯君集的授意?”
“大概,不会。”萧寒其实打心底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在李世民那一双慑人的眼神下,只得拱手道:“据微臣查证,侯君集自从入狱后,再没接触过外人,指派一事无从说起!再着,那谷梁先生雇佣的押送人员,也并非出自侯君集府上,而是出自蜀中!”
“蜀中?”李世民轻咦一声,眉头微皱,他知道萧寒的意思,没有人会千里迢迢,从蜀中雇佣几个镖师,只为来秦岭运送偷出来的火器!
如果这些人不是雇佣的,那就只能说明他们与谷梁先生一样,都是此事的知情者!而侯君集是关中人,从未去过蜀中,与那边的人没有一点联系。
“你说的这个谷梁先生,是蜀中人?”想到这,李世民开口问道。
“臣,不知。”萧寒还是摇头,低声答道:“这个谷梁先生来历诡秘,且向来不愿与人接触,就连侯君集府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连侯君集府上的人都不知道?”李世民沉吟片刻,终于将面前的奏疏合上,疲惫的说道:“让侯君集进来吧,朕要当面问问他!!”
“喏!宣,侯君集上殿!”
鬼魅般的内侍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尖着嗓子向殿外高呼一句。
伴随着他的高呼,书房大殿的门被打开,跪在门口许久的侯君集艰难起身,一步一步挪了进来。
书房内,李世民见到侯君集这幅凄惨的模样,先是一惊,刚想起身,却又想到什么一般,缓缓坐下,只是用复杂晦暗的目光,看向下面摇摇欲坠的侯君集。
面前这人,曾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秦王府中的佼佼者!在建立大唐的路上冲锋陷阵,立下过汗马功劳!
后来,大唐建立,自己与大哥争权!
面对着身为太子的大哥抛来的无数诱惑,他依然还是坚定的站在自己一边,并在那场惊天之变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在接下来路上,与自己同舟共济,续写一段君臣佳话,流传于后世!
但谁又能想到:曾经共患难的兄弟,一旦富贵之后,却也会渐渐变得陌生起来。
为了地位,他依附山东氏族!自己忍了!
为了权势,他排挤大臣!自己也忍了!
但是现在,他却捅出了天大的篓子!这让自己怎么忍?让朝臣怎么忍,让天下百姓怎么忍!
“侯君集……”
“臣知罪!臣不该被蒙了眼睛,臣错了!”
冷冷的盯着跪倒在地的侯君集,李世民只开口说了一句,侯君集却已经已经伏地痛哭起来!
李世民见状,心中不免微微一痛!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或许,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任谁看到自己当初的生死兄弟变成这样,也不会无动于衷!
1679 城门失火
“那个谷梁先生是谁?!”缓缓闭上眼睛,李世民不再去看模样凄惨的侯君集,沉沉的问道:“他偷取火器秘方,是否是出自你的授意!”
“不是!臣冤枉啊!”侯君集跪伏在地,身子一颤,随即涕泪俱下!
“他只是臣的一个幕僚,与臣相识不过数月!臣是见他持成稳重,才让他帮罪臣看护秦岭中的火器作坊!谁知道,他竟敢借此机会,偷取秘方!罪臣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什么?你与他,相识才几个月?”
听到侯君集的这句话,萧寒和李世民两人不禁一怔。
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侯君集就敢如此放心,让他去看护那么重要的地方?!
“你不是在骗朕?!”深吸一口气,李世民缓缓起身,盯着侯君集,一字一句的问道!
“罪臣不敢!”侯君集连连叩头道:“如果不信,陛下可以去查臣身边的亲近之人,此人确实刚来到臣的身边。”
“那此人是你如何相识的,他又是哪里人士?”看到侯君集的模样不似作伪,李世民从案桌后踱步到他的面前,冷冷的问道。
侯君集不敢抬头去看李世民,只能低着头答道:“此人是臣在郊外打猎时无意遇到的,当时因为看他谈吐不凡,逐邀请其入府当个…当个管事,可臣也没想过,此人竟然会包藏祸端! ”
侯君集这些话说的,其实也是有些不尽不实。
在天牢中的这段日子,他曾仔细反思过近期发生的一切,想找到自己轮到如此下场的真正原因。
结果,在无数次思考后,侯君集才骇然发现:貌似这一切,都是在这个谷梁先生来之后才发生的!
包括他突然冒出的野心,包括他与世家的合作,包括对秦岭火器工坊的贪婪,其中都透着这位谷梁先生的身影!
不过,这些话,侯君集绝对不会说出口!不仅不能说,他现在还无比希望谷梁先生能死在这场大劫当中,那样的话,自己曾经生出的心思,才不会被人察觉!
“打猎,偶遇,管事,火器……”
侯君集脑海中念头急转,在他面前,李世民也是沉默不语。
几个月前?
那段时间,应该正是火器在草原大显神威,惊骇世间的时候!
这个谷梁先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那时候出现!
而且他一出现,就刻意接近当时身为大将军的侯君集,这是巧合?还是故意!如果是故意,那他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心思?
“萧寒!这次泄露出去的火器秘密能有多少!”心情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半响,李世民才缓缓转身,看向萧寒!
萧寒闻言,苦笑一声,拱手答道:“贵陛下,秦岭工坊坍塌的太厉害!微臣不知那些人活下来多少,也不知道他们带走了多少资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他们有一人能将那些资料带出,那他立刻就可以造出拥有我们现在六成威力火器!”
“六成威力!只要资料就可以!”李世民听到这个数字,只感觉眼前都跟着一黑,身子都跟着摇晃了几下。
六成威力到底有多大?
只要看看秦岭那座几乎被炸毁了的大山就知道!别说六成!就算一成,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数不尽的威胁!
“查!给朕封锁整片秦岭!将所有人都查一遍!为防他们还有后手,不管是谁,只要带文字的,全部销毁!一旦有反抗,或发现有嫌疑者!宁杀错!不放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李世民虽然不是商纣那般的暴君,动辄杀人上万!但在他的滔天怒火下,依旧有无数兵将立刻启程,奔赴秦岭,搜查一切可疑分子。
只是,在数千里的大山当中,搜寻一个或几个压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目标,又谈何容易?。
日暮时分,萧寒和侯君集两人终于从皇宫中走出。
作为此事的最大责任人,侯君集到底也没有再回到天牢中去。
虽然,此事几乎全由他而起!但李世民对于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下不了那个狠心!
最后,念在其幡然醒悟,只削去其官身,勒令回家待参。
“萧侯,大恩不言谢,以后用得着老侯的,赴汤蹈火”
皇宫门口,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的侯君集向萧寒一揖到底,感激的说道。
不过,萧寒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人就已经大步离开。
“不用谢我,我只是据实禀报罢了!要谢,就谢陛下的恩德!”
暮色中,萧寒的话隐隐传来,侯君集身子微微一颤,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彩,同时,作揖的双手也随之青筋暴起!
——————
秦岭的案子被萧侯破了!
此消息一出,毫无悬念的在以好事著称的长安百姓中掀起一阵热潮。
“喂,听说了么?秦岭那根本不是什么神罚,是一个二百五匠人不小心,捅咕坏了仓库里的火器,这才把山炸了!”某处街头,赵五神秘兮兮的拉着刘三说道。
被拉住的刘三则一脸鄙夷的瞥向赵五:“哼,你才知道?俺早就听邻居家的舅舅的外甥女说过了!而且你还不知道吧?!
陛下得知此事,不光没追究责任,还命人厚葬那些死去的匠人,军士!最重要的是,他老人家还给每个死去人的家中,都拨放了一笔不小的抚恤金!啧啧,那黄灿灿的铜钱,足够一家老小过活好几年了……”
“呸!”卖弄不成反被卖弄的赵五有些脸红,急声说道:“咱家陛下年轻着呢!什么叫做他老人家?你老了,陛下也不会老!不过,你怎么从邻居家的舅舅的外甥女那里听说的消息?莫非你们之间……”
“咳咳!别瞎传!俺们是清白的!比城外面的渭河水还清白!”
“呃,渭河水?那家伙不一直都是混的么……”
类似于刘三与赵五这样的对话,在长安的各处街头巷尾都能听到。
而原本风靡长安街头的天罚,神怪之说,也在这谈笑中如冰雪消融,再无痕迹。
雷公?那是专打坏人的!
俺大唐如今陛下英明,大臣清廉,民众淳朴,怎么可能招雷劈?
一定就是哪个混蛋不小心,闯了大祸!一定是这样!
1680 搜寻踪迹
城里的人议论纷纷,似乎都将秦岭的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完全忘记当初得知消息时候的惊恐。
或许,相比看不见,摸不到的鬼神之说,官府贴出的告示,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更有说服力!
再者说,这长安城中,一直就不曾平静过!几乎三天两头就会失火一次,不是李家牛棚着了,就是王家仓库冒烟。就连防卫森严的宫城,不也动不动就吼一嗓子“走水了?”
既然连皇宫都能出茬子,那一个作坊不小心炸掉,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乎,长安城在一纸告示下,逐渐安定下来,就算偶尔有几个心术不正的人,想拿鬼神说一下事,也会被无数百姓啐一脸吐沫!
陛下和萧侯都肯定的事,你算哪根葱,竟敢质疑?
不过,长安是安定了,但在长安以南,茫茫秦岭中,此刻却是完全另一副模样!
蓝田县与秦岭交界处的一个山口。
一大群商队如同蚂蚁般拥堵在一起。
在他们的最前面,赫然是刀枪出鞘的一整队悍卒,正卡在出口位置,对过往商队一点一点的搜查。
秦岭山口这里,以前也曾有过检查,不过那时候的检查,基本就是在装样子,随意翻找一下,再从商队管事手里得几个铜钱,便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痛快放行。
不过,这次与以前貌似有些不同,那群生面孔的兵卒,对这过往的商队搜索,简直堪称细致入微。
不光查他们的路引,货物,就连这些人身上的东西,也不放过!就差让他们扒光衣服,原地蹦几下了!
兵卒检查的细致,这似乎没有什么,但对于赶时间的商队来说,可就要了亲命了!
尤其这些商队中,不少人都拉的汉中,甚至岭南佳果,再多耽搁一阵,别说佳果,干果都剩不下!
于是乎,看到半天时间,山口这里才放过几个人后,几个有名有姓的大商队凑在一起一商量,仗着背后势力强大,就要上前跟这些大头兵说和说和,好快点通过,别耽误了行程。
但是,他们想的是不多,可真正等几家掌柜上前报出的名号时,才发现:人家根本不理睬自己,任凭你怎么说,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几位掌柜无奈,相互对视一眼后,只得悄悄从袖中摸出些财物递过去。
好在这下,那些丘八终于有反应了,笑嘻嘻的收下财物,还不忘对他们说声谢谢。
只是,当肉疼的掌柜借机提出想要赶紧出山时,那一张张笑脸立刻又冷了下来。
出山?没问题!到后面排队!什么时候检查完,什么时候走!想开特例?没门!
几个大掌柜何时受过这种鸟气?送出去的钱还没揣热乎,就翻脸不认人?
气的浑身都在颤抖的掌柜上前理论,结果没说两句,劈头盖脸就召来一顿鞭子,直抽的他们鬼哭狼嚎,满地乱爬。
即使这样,一个校尉还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们呵斥:要不是看你们刚刚犒劳过兄弟,这时候早装囚车上,拉到长安一刀宰了!
看着那校尉如同螃蟹一般,耀武扬威的回到椅子上躺下。
满身鞭痕的几个掌柜目欲喷火!刚想爬起来拼命,下一秒,又被雪白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当感受到脖间的一丝透骨凉意,掌柜心中的满腔怒火瞬间化为泡影!急忙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去,连看都不敢看这些军卒一眼。
山口处的骚动,自然也被后面的人看在了眼里。
一瞬间,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商队,这时候齐齐闭上了嘴,生怕惹毛了那些浑人,也给自己召来一顿无妄之灾。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喂!老宋,以前这里不是不检查么?这次是怎么了?”
等看到那些挨打的掌柜哆哆嗦嗦的回到自家商队后,人群后面,一个中年男人收回目光,快步追到前面一个微胖男人的身边,诧异的向其打听。
“嘘,小声点!”被称为老宋的胖子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看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这才瞪了那人一眼,低声道:“老朱!你他娘想死的话,离我远点,别拉着我!”
见号称百事通的老宋竟然这般谨慎,老朱明显也吓了一跳,赶忙压低声音道:“啊?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我刚刚好像看见邳国公家的掌柜也被打了!”
“废话?”老宋翻了个白眼,向前面瞥了一眼,面带几分讥讽的道:“哼哼,别说他邳国公,就算卫国公来了,也没用!告诉你,这次是陛下亲自下的令,但凡在秦岭里的人,不管是谁,都要检查!”
“啊?全秦岭的人都要查?”老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道:“陛下亲自下令?那到底检查什么?这么大阵仗?”
“检查什么?”老宋似乎很享受这种传播八卦的感觉,先是朝着老朱嘿嘿一笑,紧接着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奸细!据说有个奸细混在了这秦岭里面!陛下震怒,正让人彻底追查呢!”
“啥?”老朱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四周的崇山峻岭:“秦岭中有个奸细?想在这么大一个秦岭找个人,这不就跟大海捞针一样?!”
“你懂什么?大海捞针也得捞!陛下在告示里都说了,这奸细偷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能抓到他,得的赏钱足够一辈子挥霍!啧啧,也不知道谁运气这么好!抓了这么一个金元宝,一辈子都享用不尽!”
“一辈子都花不了的赏金?”老朱这时也是惊的连连咋舌:“这奸细到底偷的什么东西,能让陛下都亲自抓他!难道是偷了陛下的妹子?”
“切,这谁知道呢!”老宋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咬咬牙道:“反正不管偷什么,也轮不到弟兄咱发财!你是不知道,如今不光这里,所有的山口如今都有重兵把守!山里面,也有重兵把守,除了走那些危险异常的小路,他还真出不去这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