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4 洛阳城危
“侯爷，您要马？”
胖子牵着马缰绳，对着萧寒不住的点头哈腰，那副谄媚的模样，让人在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三个字个来：狗腿子！还是地主家的狗腿子！
“我大晚上的要马干嘛？还不快把马给他们。”
而看着就差在脑门上贴块狗皮膏药的胖子，萧寒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指了指前面的几个红翎信使。
哎，人家都说多事之秋！
现在还没到秋天，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连着大晚上起来上趟厕所，都能遇到红翎信使，这份运气………
“哦……”
可能是察觉到萧寒的兴致并不高，刚刚还谄媚无比的胖子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悻悻的牵着马去到前面，然后先是瞪了那几个红翎信使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将缰绳递给了他们：
“喏，仔细点骑啊！这都是上好的良驹！刚喂完豆料鸡蛋，等到了驿站，记得跟那里的头头说一声，就说这马是三原县萧侯的马！他自然会将马还回去。”
嘟囔了几句，胖子扭头就回了萧寒旁边，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信使的嘴巴，已经张得足够能吞进一个鹅蛋了！
“你是？三原县…萧侯？！”
眼看胖子已经回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边，为首的信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黑暗中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突然间膝盖一弯，整个人竟然是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到了地上！
“萧侯！救命啊！！！”
正午，洛阳城西！
接任段志玄，成为这陪都洛阳刺史的崔仁师正伫立在黄河岸边。
春日的寒风，将他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但是崔仁师却仿佛一无所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向忙碌的河边，
突然，在河边人群里，有一个绿袍官员急急忙忙的从里面挤了出来，向着崔仁师这边就冲了过来：“大人！撞船已经准备好了！北风也起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
“好……”
崔仁师听了此人的禀报，像是石化的身子终于微微一颤，刚要开口说好，却又突然跟想起什么一般，猛的抬手，喊住了这就要回头呼喊的绿袍官员。
“等等！”
“啊？”
绿袍官员被崔仁师这么突兀的一打断，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呛死！刚要回头问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就见崔仁师一撩袍倨，竟是亲自踏着泥泞冰冷的河滩，向着那些人群走去！
“大人！”
“大人……”
而看到崔仁师过来，岸边的人群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让开一条道路，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刺史大人拱手行礼。
崔仁师走的很快，脚下带起的泥水，溅到他那身大红的官袍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不过此刻，崔仁师仿佛丝毫未觉一般，仍旧一步一步，快速的向着岸边停靠的那艘大船走去。
“大人！前面危险！”
“大人不能再往前走了！”
前面，开始有官员和匠人伸手阻拦崔仁师了，
如今的黄河太过于危险，浑浊的河面上，不时有磨盘大小的冰块顺水而下！
这些冰块有的撞到了河岸上，将原本就松软的河岸撞塌好大一块口子。
也有的直接撞在那艘大船上，将巨大的船身都撞得颤抖起来！
“大人！”
眼看崔仁师被岸边众人七手八脚的拦了下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长相无比粗狂豪放的汉子从大船的甲板上冒出头来，随后大笑着向着崔仁师拱手抱拳：
“哈哈哈……大人何必着急？且回去等待某家的好消息就是！”
“壮士！”
崔仁师被众人拦在中间动弹不得，只能深吸一口气，冲着夹板大吼道：“洛阳百万百姓，就仰仗壮士及众位兄弟了！”
汉子继续大笑，豪迈的笑声响彻整片大河：“哈哈哈！大人放心！某家的妻儿老少，也在这洛阳城内！某家定不负大人之所托！”
说罢，汉子收起笑容，重重的一挥手：“弟兄们！准备好了？！”
“好了！”
零星的喊声，从大船的各处传来，虽然声音有大有小，但语气，却都是一样的坚定果决！
“既如此，开船！”
浑厚的号子声在河面上响起，那固定大船的数根缆绳被一一砍断！巨大的风帆升上了高高的桅杆，然后迅速被寒风吹的鼓胀起来，带动巨大的船身，向着下游缓缓而去。
“风儿呦，吹动风帆！船儿呦，带我去远方！妹妹呦，不要思念！明天呦，哥便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有船歌从越来越快的大船上传了过来。
本该幽怨缠绵的曲调被汉子以豪迈的声音吼出，听的岸边的众人心头不觉一酸，眼角也慢慢湿润了起来。
就在三天前，巡防河堤的官员发来急报，有大片浮冰从上游顺水而下，相互挤压，卡在了八里峡的位置，不得继续沿流而下！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洛阳刺史府，崔仁师的耳中时，这位出身于博陵崔氏，向来以静气修养功夫闻名的谦谦君子，竟然直接掀了案桌！然后抛下一切，匆匆赶到了这里！
八里峡！
这是黄河中游最后的一段峡谷，相传是大禹治水时，劈开山脉而成的！所以只要想想，就知道其地势之险要！
当然，事实上的八里峡，也确实对得起“险要”二字！
平常时间，若行船在其内，不但可以看到两岸连山无阙，树木遮天蔽日的奇景，还能感受到白底金陵，朝发夕到的刺激感觉！
可就这样一个险关要地，一旦出现冰封谷口，逼迫水位上涨的情况！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下场将会是如何！
浮冰，不是堤坝，总有被冲垮的一刻！
到那时，无数黄河水冲破阻拦，顺着狭窄的峡谷奔流而下！整个下游地区，都将感受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壮阔场面！
只不过，这等壮阔场面，却要以无数百姓的土地与生命为代价！
别的不说，光正处在它下游的洛阳城，就绝对免不了这灭顶之灾！
2145 撞船
为了避免洛阳城变为一片泽国，为了不使下游百姓葬身鱼腹，崔仁师将所有工部，以及洛阳城的官员都聚集于此，商量对策。
看着越积越厚，越堆越高的冰墙，有人提议掘开河堤，泄洪于田野，以保住洛阳城。
但是如此一来，没有人敢保证这河堤还能不能被修复，万一洪水过大，黄河改道，那受灾的，将不仅仅是洛阳一城！
到那时，整个河南道，山东道，乃至江南道，都要跟着遭受洪水肆虐，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也将因此流离失所，这份责任，有谁敢担？又有人谁担得起！
绝了人为决口的想法，工部又提出用大船撞开冰墙的建议。
根据工部官员的预计，可以趁着冰墙没有完全成型，水位落差并没有太大，强行用巨舟将这堵冰墙撞开！将堵塞的河水放下去！
虽然，这样也不可避免的会使河水满溢，淹没一些下游土地，但相比于洪浪滔天，席卷整个洛阳来说，这点损失，他们还受得住！
此建议一出，立刻得了其他人的肯定，现在大河的危害就在于那堵冰墙，只要将墙撞开，自然就没问题了！
所以，在确定下这个方案后，崔仁师立刻派人通知下游百姓迁居至洛阳城中，或去到地势高处，同时寻找适合的撞船！
撞船好找，因为这两年大河水运兴盛，来往期间的巨船比比皆是！
只要在这些大船中装入巨石，然后在吃水线的位置加上包了铁的撞角，就能快速改造出一艘撞船。
但是，船是有了，可这驾船的人，却让人犯了难！因为谁都知道，这压根就不是一件危险的差事，而是一个送命的差事！
起初，有人提议让船顺水而下，自行去撞击冰墙，这样可以免去牺牲。
但是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工部的官员否定了！
因为前方冰墙淤塞，大河上游的流速并不快，任由大船顺水而下，能不能有足够的力量撞开冰墙不说，万一被浮冰撞得船体打横，到最后侧撞到冰墙上，反而会弄巧成拙，从撞开冰墙，变成加固冰墙！
而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际，得到消息的漕帮人员恰巧也赶了过来，听了他们的难处，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立刻主动请缨，接下了这次的任务。
于是，也就有了开头的这一幕。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或许，这才是对于船上几个汉子最贴切的写照！
因为包括那几个汉子在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必死的行动！
那堵冰墙太厚，太大了！
他们驾驶巨舟撞上去，只有两个下场。
一是大船撞得粉身碎骨！
二是冰墙被彻底撞开！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结局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长河巨浪彻底吞没！
没有大船能在汹涌的大河洪水当中屹立不倒！而在如今的天气下，一旦大船倾覆，船员落水，那等待他们的，只有被生生冻僵，然后沉入河底。
虽然，知道此行已是必死！
但是，那几个汉子却依旧踏上了大船，毅然决然的砍断了缆绳，然后唱着船歌，向着那冰冷且未知的大河深处冲去！
离开了崔仁师所在的河滩，大船借着烈烈寒风，飞驰在宽广的河面之上。
在船的周围，不时有浮冰撞击着船身两侧，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巨大的船身，也在一次次撞击当中，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但纵然如此，那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却始终如磐石一般，稳稳的立在船首之上！
“满帆！全力加速！”
近了，近了！就在汉子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山谷时，他的最后一个命令，也终于响彻了整艘大船！
八里峡的峡谷上有人！
这些人都是周围的百姓，听闻官府要派人撞开冰墙，特意前来准备亲眼目睹这一壮举的！
而此刻，眼看那艘顺水而下的大船抛开一切，如离弦之箭般，向着谷口前的那道冰墙狠狠撞去，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下来。
或许，真的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这一刻的所见！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就连周围的时间，也跟着缓慢了许多！
那些站在峡谷上的人，只能看到在昏黄浑浊的河面上，大船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的撞到了那堵冰墙上！
脚下的大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比雷霆还要沉重十倍，百倍的爆鸣声从谷底传来！
与此同时，无数木屑混着冰水，如一条出水的蛟龙般，在河面上瞬间腾起十数丈！水花甚至都溅射到了谷顶的百姓身上！
纷飞的水雾遮天蔽日，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任凭山谷上的百姓如何睁大双眼，也再看不到脚底下那艘视死如归的大船。
“通了！通了！”
沉默！在死一般的沉默过后，突然间有人惊喜莫名的指着山谷
而其他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惊，连忙随着那人指的位置看去！
只见那原先冰墙的位置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原本迟缓的下游河水，却明显有了加快的痕迹，一些碎木混着浮冰碎片，也开始随着水流，向下游涌去。
“成了！”
一瞬间，狂喜笼罩了无数人的心扉！这道牵动无数人心弦的冰墙，终于还是被撞开了！只要它被撞开一个口子，汹涌的河水自然会将这道裂口撕开，最后将整堵冰墙都冲的四分五裂！
“不对！不对！”
可是，还不等他们欢呼雀跃，庆祝危机解除，另外一个皮肤如古铜色的汉子却满脸凝重，紧紧的盯着那未被烟雾覆盖的大河水面。
“不对！船没下来！冰墙也没下来！”
“啊……”
一句话，让刚刚还欣喜若狂的众人心情，瞬间又跌到了谷底！
是啊！
如果大船真的将冰墙撞开，那水流应该越来越大才对！还有，不管是大船被撞成碎片，还是依旧完整，总该顺着水流下来不是？
到现在，也没看到它的影子，那岂不是，失败了？
2146 失败
晕！很晕！天旋地转的晕！
感觉肠子都要搅在一起的刘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感觉这一刻，他的脑仁跟脑壳似乎都要分开了！
“嘶…真他娘的难受！”
咬牙骂了一句，刘成隐约记得上一次体会这种感觉时，还是在少年时，他第一次跟船出海，并且中途遇到龙吸水的那次！
“大哥，大哥！”
来不及回忆年少时那次，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死里逃生，在刘成的耳边，突然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对着自己喊着什么，声音烦扰的厉害，也让本就头疼不已的刘成更加难受莫名。
“谁！号丧呢……”
怒瞪着一双眼睛，刘成不顾头晕目眩的感觉，扭头向着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
结果只一眼，他就被眼前这个满脸鲜血的家伙，给吓的差点再次晕过去！
“老大！我是老三啊！”
就在刘成僵硬在当场，感觉脑子里那根弦都崩断的时候，面前这个血葫芦般的脑袋竟突然的开口说话了！
估计，也幸好他这话说的及时，要是再晚一步，刘成就要双眼一翻，再次去拜见河神大人去了。
“你！老三？”下体一阵凉飕飕的，刘成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好悬没被刚刚这下给吓尿了！
等他认出面前这人，确实是自己的结拜兄弟老三时，这才不可思议的瞪着那满脸鲜血的人道：“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一句话说完，不等老三再次开口回答。
突然间，刘成只感觉一阵的天旋地转，之前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全涌上心头！
洛阳城的危机，帮主大人的嘱托，妻儿老小的热泪，刺史大人的跪送，以及自己驾驶巨舟，径直冲向那堵该死的冰墙！
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点点，一幕幕的画面，如同走马观花般，飞快的在刘成眼前略过，让他将一切都回忆了起来。
“哦，老子现在应该死了！呵呵，老三这个倒霉孩子，就算死，也比老子凄惨！看他那一脸血，要是阎王爷不给他找个郎中治治，下辈子别说当小白脸了，就算想再当个水手，也是个瞭望哨的命……”
什么？为什么长得惨不忍睹，才能当瞭望哨？
废话，长得那么丑，那不得站的高点，隔着河面远点，省的再吓着河神。
刘成也不知道，自己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当这些可乐的事情想完，之前发生的一切，那无尽的失落及悔恨，依旧不可避免的袭上了他的心间！
痛！很痛！这一刻，那股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并不是身体上的痛，这是作用在心灵深处的痛！
在这世界上，有谁好端端的，愿意放弃家人朋友去死？估计没有傻子会愿意吧！
可问题是，不管愿意不愿意！有些事！他总得有人去做！
你不做，我不做！等灾难来临，大家还不是一样完蛋！
既然如此，还不如我去做！
起码这样能救得家人，能让自己死的轰轰烈烈，而不是如懦夫般，籍籍无名！
或许，勇士跟普通人，差距就在这一线之间！勇士不是圣人，他也会怕，也会恐惧！但真到了必须牺牲的时候，勇士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于众人之中站出！
“对了，老二呢？”艰难的呼出了一口气，刘成忍住心中的悲痛，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对老三问道：“这小子该不会不仗义，先溜了吧？”
“老大！”
身前，老二定定的看着刘成，两行清泪冲开了满脸的鲜血，如两道小溪般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只听他哽咽着说道：“老二，死了！”
“死了？”
刘成闻言，眉头一皱：“废话，老子当然知道他死了！要是不死，咱能来这鬼地方？我是问你，他哪去了？难不成这小子先跑去喝了孟婆汤，准备抢先投一个富家少爷……”
话说到这里，刘成的声音突兀的戛然而止！
或许是刚刚头被撞得太昏的缘故，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出不对劲来！
眼前老三的眼泪滴在他的身上，怎么会是温温的感觉？
还有，自己不是死了么？怎么还在喘气？身子也在隐隐作痛？
不是说鬼没有身体，也就不存在呼吸，疼痛么？
“老三！咱们，这是在哪？”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刘成只感觉脑袋在这一刻，仿佛就要炸开一般！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四周！
黑乎乎，脏兮兮的木质墙壁，死死钉在地板上的桌椅板凳，以及头顶上，那特有的悬挂油灯，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刘成：他现在仍旧在船上，而不是如他所想，到了阴曹地府里面。
“怎么回事！咱们怎么还活着？”
心中猛的一惊，刘成此时却没有半份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踉跄着冲出船舱，趴到了栏杆上，然后，就看到了他宁愿死，也不愿看到的一幕！
狭窄的山谷谷口，那道巨大的冰墙依旧耸立！
而他身下的这艘大船，就像是一把插入冰墙的利刃，虽然破碎的船头已经刺穿了冰墙，但庞大的船身，却被冰墙死死的卡在了中间，根本动弹不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
身子猛的晃了晃，见到这一幕的刘成终于坚持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了甲班上！
他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可面前的这一幕，比他们之前预料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几分！
原本，只有一道冰墙横在前头，阻碍河水，现在好了，在河面中间又加了一艘大船！
刘成只要看看船身两侧那不断翻涌的浮冰，就知道很快，那些浮冰就会将这大船也一并封在其中，变成冰墙的一部分！
到时候，就算是刺史大人调来再来其他的撞船，也将对此无计可施！
“苍天啊！”
两行血泪，顺着刘成那粗糙的脸颊滑落下来！
在这世上，比死亡更难受的，就是你突然发现：那豁出去命想要守护的东西，到最后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自己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
2147 绝路
“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被冰墙结结实实夹在中间的大船，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河面上的浮冰，还在不停的堆积，并且有了这艘大船的干涉，冰墙累计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
而随着冰墙累加，大河上游的水位，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
“要不，把船凿沉？”
默默的看了一会水面，有“聪明人”突然灵机一动，想要通过沉船的方式，让水顺着已经被撞船刺破的缺口流出去。
不过，他这个建议刚一出口，就被旁人毫不留情的否定了。
如今这艘大船，已经被冰墙夹在了中间，破碎的船首位置甚至已经越过冰墙，悬在了半空当中！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将所有船底都凿穿，大船也不一定能沉下去！
“那放火烧船怎么样？一把火将船烧成灰烬，总该没问题吧？”前一个人悻悻而归，紧接着又有人一拍脑袋，试探着问道。
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瞥了说话那人一眼，哼道：“烧船？现在这艘船已经进水了，就算泼上油，能烧的也只有水面以上的船体！可光烧那里，就算是烧成灰烬，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看着提议再次被打回原形，这下山谷顶上的人都焉了，呆呆的看着下面许久，才有人想起那艘船上还有人！
“对了！救人，先救人！”
也不知道是谁喊的这句话，顿时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想起船上的勇士还在上面没有下来。
可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想救他们，又谈何容易？
如今的河面上满是浮冰，走水路的话，小船不敢下，大船又怕下去回不来！
走山路的话，就算是挂着绳子，从两侧山谷峭壁下去，再顺着冰墙去到船上，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那水中的冰墙高矮残次不齐，高一些的地方还好说，可以勉强站人，可是那低一些的地方，早就被河水漫过！
只要看看那如同瀑布般，从冰墙上倾泻而下的河水，哪怕是胆子再大的傻大胆，也不禁喉头抖动，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还…还是等刺史大人来这里吧！如果刺史想要掘堤泄洪，那也就不用再多费事了，到时候堤坝一开，这里的洪水就退了，船上的人自然就得救了。”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先生眉头紧皱，然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相较于船上几个人的命，他更在乎下游无数百姓的命！
眼前的这场危机，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死结！
掘堤！河水会淹没无数良田村落！
不掘堤！等河水再上涨一段时间，这冰墙总有开裂奔溃的时候，到那时，下游一样会变成一片泽国！
在这种情况下，做与不做，结局似乎都是一样！就算是刺史大人到了，也该是束手无措吧？
实际上，老先生想的没有错！
当得知冰墙这边的情况后，已经匆匆向这里赶来的崔仁师当即便晕倒在了路上！
等手下急忙掐人中的掐人中，喂水的喂水，好不容易将他弄醒后。
狼狈不已的崔仁师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就挣扎起身，打马向这边飞奔而来！
越过宽阔的河面，很快，船上的刘成就远远看到了一身血污泥泞的崔仁师。
在这一刻，两个人就这样隔河相看，隆隆的水声遮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却诡异的能看清两人脸上那深深的失落与无奈。
“救人！不管想什么法子，先救人！”
身子晃了晃，崔仁师收回目光，对着匆匆跑来见礼的官员吩咐一声，然后眼神不自主的顺着大河，看向了西边的群山之上。
在那里，火红的晚霞将夕阳笼罩在内，从天边一直铺到了他的头顶，一眼看过去，就如同一片燃烧的天火那般的壮观！
不过，崔仁师看的不是这幅波澜壮阔的晚霞万千图，他如今心里想的，却是祈祷那片天火能降临到山谷这里，将这堵该死的冰墙烧光！
哪怕，这天火会将他一起焚掉，为了洛阳城里的百万百姓，他也会毫无反顾的投身其内。
可惜，愿望总归不是现实，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下，天边的晚霞也从赤红色变成了乌黑色。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还不等失望的崔仁师收回目光，满身泥水，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手下就已经跑过来禀报，说是因为天黑看不清的缘故，救援刘成等人的计划也不得不先暂停。
看着模样狼狈无比，连衣角都挂上冰凌的手下，崔仁师也知道他已经尽力，于是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先让所有官员都回去，通知洛阳城百姓，以及下游所有人！让他们连夜收拾东西，立刻迁徙到安全地带！否则等洪水一来，什么都就晚了！”
“大人！真，真到了这一步了？”那手下闻言，猛的抬头看向崔仁师，眼神中尽是绝望！
他们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洛阳人，生于此，长于此！
原想着也会老于此，葬于此！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当大水崩腾而下，他城里的几间小屋，真能挡得住拥有千钧之力的滔滔洪水么？
“做最坏的打算吧！”崔仁师听了手下的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再次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黑暗处，一步一步走去。
往日，那始终绷的笔直的后背，这时候也慢慢的佝偻了下去。
手下不甘心，难道他就甘心了？
这座由隋炀帝杨广倾全国之力建造的城池！被号称永不被攻破的城池！
挡住了杨玄感，挡住了李密，甚至连当今陛下都挡住了，如今却要被一场洪水冲破？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区区人力，如何能跟天斗？
“哦，还有一事，既然都要决口，那就让工部的人算一下，掘堤和冲垮冰墙哪个损失更轻一点！实在不行，那就趁着水位现在不高，组织人手掘堤吧！就算是后人要骂，也让他来骂老夫就是！”
2148 逃难
天灾自古有，昏垫弥今秋。霖霪溢川原，澒洞涵田畴。
指途适汶阳，挂席经芦洲。永望齐鲁郊，白云何悠悠。
傍沿钜野泽，大水纵横流。虫蛇拥独树，麋鹿奔行舟。
稼穑随波澜，西成不可求。室居相枕藉，蛙黾声啾啾。
这是唐朝诗人高适，在东平路中见大水肆虐，百姓无以为生时所写下的诗句。
而等萧寒星夜兼程，跟着刘弘基小东他们赶到洛阳地界时，看到的，就是无数百姓肩扛手提，拖儿带女向大河上游逃难的情形。
“怎么回事！还是迟了一步么？”
眼看大路上全都是逃难的百姓，萧寒不觉勒住马缰，一时间目光竟有些呆滞起来。
自从那夜得知洛阳城外也即将决口，萧寒一行人当即抛下一切仪仗辎重，快马轻车的向这边飞奔而来！
从他们当晚所在营地，到现在的洛阳地界，两地相隔近千里路程，他们竟然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赶了过来！
可眼前的一切，却在告诉他们，还是晚了！
“萧寒！萧寒！”
就在萧寒陷入深深地失神状态时，旁边，有人却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将他愣生生唤了回来。
“谁？”
萧寒木然的循着声音看去，发现竟然是刘弘基正拦在一个逃难的百姓身前，同时冲着他这边大声喊到：“洛阳城还没事！他们只是被提前疏散罢了！”
“洛阳城没事？”
刘弘基的这一句话，顿时将萧寒那沉到谷底的心又重新拉了起来！
感觉大松了一口气的他来不及去想其他，赶忙夹了夹马腹，来到刘弘基身边，对那个百姓焦急的问道：“现在的大河怎么样了？你们的刺史大人去哪了？”
那个被刘弘基拦下的百姓看起来，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庄家汉子。
突然被刘弘基这么个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的家伙堵住去路，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起来！再见萧寒也围了过来，还声色俱厉的问他什么刺史？
老天爷爷啊！俺只是个普通百姓罢了，平日里见到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你问俺刺史大人在哪？那么大的官，俺怎么知道在哪？
“大…大人！俺，俺不知道刺史大人在哪里啊！”双腿一软，那个百姓差点没瘫在地上，声音也跟着带上了哭腔。
“我说萧寒！”刘弘基见这人吓得脸都白了，眼看就要昏倒在地，当即翻了个白眼道：“你也真会找个人问！他估计连洛阳刺史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人家在哪？”
萧寒听了，想想也对，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于是语气逐渐放缓道：“好吧，那淤塞大河的地方，你总该知道吧？”
这下子，那人终于是点点头，畏畏缩缩的指了指身后道：“知道，这个知道！大人只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大河，然后顺着大河走，就能看到你说的那处地方了。”
“好！多谢！”
萧寒闻言，顺着这人所指的位置，远远眺望了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猛一挥手：“走！继续赶路！”
一行人轰隆隆在大路上驰过，沉重的马蹄踏在坚实的路面上，带起一片昏黄烟尘。
而那些逃难的百姓老远看到了他们，纷纷躲到路边，然后齐齐看着这些人逆着人流，向大河的方向奔去。
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去做什么，但直觉却告诉他们，这些人也是为了这该死的灾情而来，所以对于他们的一路狂奔，并没什么反感。
当然，虽然他们对于这些人没什么反感，同样也没抱什么希望。
这些天，关于大河淤塞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内里详情，关于官府的行动，他们也听说了一些。
那么多人都束手无措的难题，怎么可能被几个外来人解决？
人，越来越多了。
到了后来，整条大路上，全部都挤满了带着大包小包的逃难百姓。
在这种情况下，马的速度怎么也提不上来！
而萧寒眼看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索性一扯缰绳，驱赶着大青马跳下大路，直接在田野中狂奔。
原本，在以农业为主的封建王朝中，这样踩踏农田的行为是最招人恨的！
像是被后人骂了几千年的曹操，也因为惊马踏了农田，不得不割下了胡子以做警示。
但如今，看着这一行人纵马在田地当中奔过，即使是最古板的老人，见了也仅仅只是叹息一声，连骂这些败家子都懒得骂了。
反正等大水一来，这些上好的田地都会报废！既然如此，踏了，也就踏了吧。
哀默大于心死，说的，也就是如今这种情况吧。
“咳咳，这些人是要去哪里？”
纵马在田野里奔过，萧寒看着一侧大路上长长的逃难队伍，眉头紧紧皱起，向着跑在自己身旁的刘弘基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刘弘基白了萧寒一眼，继续骑马赶路，他又不是神仙，那里知道这些人要逃荒去哪里？
“侯爷……”
这时候，身后，紧紧跟着他们的小东说话了，只听他用得意的声音对萧寒喊道：“刚刚您问那人的时候，俺也找人随便问了几句，他们说是准备先去峡州，说不定，还要去关中讨生活。”
“去峡州？关中？”
萧寒听到小东的回话，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从这里到关中，千把里的路程，靠着两条腿走，这得走多少天？
“这里已经是大河上游，他们为何不在这附近找找地方住下来？就算是注定要发大水，这水也总有褪去的时候！
到那时间，他们再赶紧回来该重建重建，该种粮食种粮食，总比跑一千里路，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讨生活来的好吧？”
微微直起身子，看了眼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逃难队伍，萧寒喃喃自语到。
不料，等听了他的这句话，不光小东一脸愕然…就连刘弘基，甲一他们，也纷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呃，侯爷，您不知道？”
2149 掘堤？
“知道？我知道什么？”
萧寒看着小东几人，神情有些茫然。
虽然，他从这几个人的表情判断，这一定又是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但他真想不通，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
不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么？
怎么，狗窝被水泡了，就不想要了？这也太始乱终弃了点吧？
“咳咳，侯爷您以前没种过地，或许不清楚。”
到底还是愣子厚道，见到萧寒不明所以的模样，赶紧从后面驱马赶了上来，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说道：
“侯爷您有所不知！这被黄河泡过的土地，就变成了死地，也就是什么都不长的不毛之地，别说庄稼，就连杂草都长不出来，这样的土地，哪里还能活人？他们不走的话，还留在这里干嘛？准备被活活饿死么？”
“不毛之地……盐碱地？！”
听了愣子的小声诉说，萧寒心头当即一凉，想都不想，盐碱地三个字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是盐碱地！”
愣子听到萧寒的惊呼，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说道：“当初有个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过，这样的土地，除非用水冲洗多年，才能勉强种活一点庄稼，并且庄稼的收成，也得比其他地方少三四成！要想恢复到原先程度，只能不断的冲洗，然后种一些牧草，如此十几年后，才能恢复如初……”
愣子还在卖弄他对于种地的经验，殊不知，与他并排骑马的萧寒，已经压根不在意他此时说的是什么了！
“被黄河水泡过的土地，会变成盐碱地！”
此刻，这句话在萧寒的脑海中回荡！同时，也让他瞬间想起了另外一个地名，兰考！
想当年，自己不就是看过一场电影，里面描述的就是：焦裕禄书记为了治理兰考的盐碱风沙，硬是想尽了种种法子，连带着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最后病逝长眠在那片土地上！
如果，同样都是盐碱地的话，萧寒绝不相信：在一千年前的唐朝，会比后世更加先进，会有更好的办法对抗盐碱！
“山东已经决口了，洛阳绝对不能再步了它的后尘！否则这两大粮区尽毁，光受灾百姓，就能拖垮整个大唐！说不定，这里又要重演当年隋末时候，十八路反王，三十二股烟尘的旧事！”
抓紧缰绳的手一点点握紧，紧的连许久未剪的指甲，都深深刺入到了手掌肉里！
鲜血顺着缰绳，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大青马的鬃毛上，但是萧寒却仿若未觉，只有一双越来越红的眼睛，死死的盯向远处那如同玉带般的大河！
八里峡
工部的匠人李三双目圆瞪，紧紧的看着堵在峡谷前头的那堵冰墙，以及面前缓缓升高的水面。
虽然，此时还是大冷的天气，但李三的脑门上，还是渗出了细细的汗水，被风一刮，寒冷刺骨！
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那些从上游而来的河水，不光没有冲垮那堵冰墙，反而被它拦下了更多的浮冰！
现在，整个河面，都被浮冰所遮盖，连同那艘大船，也被结结实实的封在了中间，只有当它们隐约起伏时，才能看出还有水流在它们的
刘成他们这时已经下船了。
只是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他们并不是被岸上的人营救下去的，而是自己踩着连在一起的浮冰，小心的淌回到了岸边，由此可见，这浮冰之多，已经远超想象！
“大人！不能再等了！下令吧！”
岸边，当看到浮冰的高度快要超过谷边的一块石壁后，匠人李三终于跟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般，无力的回过头，对着刺史崔仁师喃喃说道。
崔仁师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中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匠人的话，无疑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原本按照工部的计算，只要河水在涨到那块石壁之前，将冰墙冲垮掉！那么它对下游造成的损失，还是可以受到控制的！
但是，如果当河水没过那块石壁后，就算冰墙立刻消失，它所造成的危害，也要比掘堤泄洪大的多！并且每过一秒，这危害还要高上一分！
所以，一旦到了这时，想要减轻损失，只能人为进行掘堤泄洪，将水放出去！
当然，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崔仁师只要一想到：他要亲自下令掘堤放水，淹掉无数百姓赖以生存的家园！喉咙当中就仿佛被堵了块千斤重石般，让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命令，该怎么下啊？
河水自然决口，那是天灾，死伤多少百姓，都只能怨老天爷不给活路，怪不得任何人！
可一旦是他下了这个命令，那么天灾就会变成人祸！
此后因为掘堤，每死任何一人，都要记在他崔仁师的头上！
即使，他这样做的初衷，是要尽可能救更多人的命！可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家属，又怎么可能理解他的这份苦心？
牺牲千人救万人，还是牺牲万人救千人，这并不是书面上一个简单的数字题目！而是一个直指内心的艰巨考验！
所以，就算是崔仁师已经做好背负千古骂名的准备了，但事到临头，他还是犹豫了！
这就好比，你可以看着一个人在病痛中自然死去，却绝不能出手帮他了解痛苦！因为当你动手的时候，它的性质，就已经变了！
周围静悄悄的，就连呼啸的寒风，这时候也变得缓和了下来。
众人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了崔仁师的身上，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催促！
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个决定，是多么的难以下达！而一旦下达，他们的刺史大人，又该承受多么大的罪过！
或许到那时，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心头的罪过！
“苍天啊！你睁睁眼吧！大人，百姓，是无罪的啊！”
有人眼角含泪，缓缓抬头向天空祈祷，祈祷老天能开开眼，看一看大地上的疾苦，可怜可怜它的万千子民。
但是，天，它真的能看到么？！
2150 赶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句话来自于老子的千古著作：道德经中第五篇，开头第一节。
因为太过玄奥的缘故，从道德经出世以来的千百年时间里，一直有无数文人高士，为这句话争论不休，想要彻底弄清楚圣人的想法。
但无奈争来争去，却总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可以服众！
结果争到了最后，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上天，确实不是仁慈的！
或者说，上天，根本没有自己的感情，与意志。
它不会为任何外物所影响，更不会干涉于任何人或事！
那些所谓的天有所感，老天有眼，只不过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强行将一些自然情况与人间发生的事联系起来，好满足自己对那虚无缥缈存在的崇拜。
所以，虽然无数事实已经证明：老天不会帮助人们解决任何问题！但人们一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还是习惯性的会去祈求上天。
大河边上，有了第一个祈祷的人，其他的官员，百姓，也纷纷匍匐在了泥泞的地上，有人怒发冲冠，有人泣不成声！
在他们面前，河面上的浮冰相互碰撞，不时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在回应人们的祈祷，又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崔仁师这次并没有跪下。
因为他在这之前，已经虔诚的向苍天，向圣人跪拜了无数次，可换来的，永远都只是一次次的失望！
所以，他现在不跪了！
“传我命令！令民壮即刻集合！掘堤，放水！”惨笑一声，崔仁师用尽全身的力气，下达了这条命令！
紧跟着，就见他整个人晃了几下，随即直挺挺的向后栽去！
“大人！”
“刺史！”
模糊中，有人冲过来扶住了他，同时也有人惊呼出声！
在更远处，似乎还有迅疾的马蹄声，在向这里狂奔而来！
“是陛下的斥责圣旨到了么？”
在残留的一点意识当中，崔仁师如是想到，不过，他已经不再担心了！因为当掘堤的命令一出，他的命运，已经注定要被钉在历史上，受尽万人唾骂了！与之相比，被陛下斥责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让开！让开！”
就在崔仁师彻底昏死过去的时候，自远处突然奔来一匹快马！快马背上，甲一挥舞着鞭子，大吼着朝河滩上的众人就冲了过来。
其实，也不用他吼，见到他这幅亡命纵马狂奔的模样，那些官员，百姓早就已让开到了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路冲了过去！
“刺史大人可在！”
终于，快马在奔至人们聚集最多的地方停住了，马背上，甲一紧抓着缰绳，向着那些人大喊了一声。
“你，你是谁？！”刺史副手董行书看着甲一这个不速之客又惊又怒，跳起身来，对着他厉声怒喝！
“我？”甲一眉头一皱，再次喝道：“我受三原县，萧侯指派！敢问，洛阳城刺史大人可在！”
“嘶……三原县，萧侯？”
只一句话！甲一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刚刚还显得嘈杂的人群立时就安静下来！
在这一刻，所有人或震惊，或骇然的目光，都死死的钉在了甲一的身上！那无数道目光，甚至将甲一身下的宝马都盯的惊惧不安，踢腾着蹄子，向后退了两步！
这不怪周围人小题大做，实在是在洛阳，你可以不知道县令是谁，不知道刺史是谁，甚至不知道皇帝是谁！但唯独不能不知道三原县萧侯是谁！
在这里，就算三岁小孩，都知道在大唐有一个能召唤雷霆的神人！
不信？不信去看看北城门！那里至今还残留着当年一战所留下的不磨痕迹！
“是那个在城下以神迹，独挡十万大军的萧侯？他来了么！”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句话！然后就见无数百姓官员幡然醒悟！猛的转身，无数人向着甲一就跪了下去：“求萧侯开恩！救救洛阳城吧！！！”
“求萧侯开恩，救救洛阳城吧！”
无数道呜咽声，惊惧声混在一起，甚至盖过了河面上那令人牙酸的浮冰倾轧碰撞声！
饶是甲一跟随萧寒多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此刻见到这种场景，一时也是慌了神，连忙驱马向一侧避了过去：“侯爷在后面！我不是侯爷！我只是打前站的！”
“侯爷在后面？”众百姓官员听到了甲一的话，却也并不起身，依旧跪在泥水当中，只是脖子伸的老长，向甲一身后看去！
在那里，几骑快马正向着这疾驰而来。
“怎么回事！”
当落后一步的萧寒赶到甲一身边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这跪满河滩的无数官员百姓，以及他们眼中无比炽热的眼神。
“萧侯！救救我们洛阳城吧！”
“萧侯！只有你，才能救下我们的家了！”
“停！停！都别说话！”
没用甲一回答，无数道声音就从四面八方袭来，震得萧寒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赶紧摆手制止那些人，然后一指那个穿红袍的官员：“你！你说说，现在什么情况了！”
被萧寒点中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仁师的副手，董行书！
当然，这也不是萧寒慧眼识人，一下子就从那么多人里面挑出的他，而是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他穿着象征着高级官员的红袍！
虽然，他这身红袍上面全都是泥点子，下摆也几乎全被泥浆糊死，但在周围或粗布麻衣，或绿螳螂一样的低级官袍里面，还是那样的醒目，以至于萧寒想看不到他，都很难办到。
“侯爷！现在前面冰墙已经彻底淤塞死了！刚刚崔刺史已经命人在上游掘开河堤……”
董行书被萧寒点中，却是根本来不及激动！只连忙上前几步，将现在的情况与萧寒简单复述了一遍。
“掘堤？”
萧寒听了董行书的话，心中先是猛的揪紧，然后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什么时候下的命令！已经掘开了么！”
“还没有！”别看董行书在甲一面前还敢厉声呵斥，但到了萧寒面前，立刻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老实的让人心疼。
2151 两害相权
“工部的人呢！”
事情紧急，萧寒也懒得客套，直接扫视周围一圈，再次点名工部的人出来。
“在，在呢…”
听到萧寒的话，一个浑身泥泞的小老头急急忙忙从人群后挤了过来，跑到萧寒面前连连作揖：“下官在呢！”
萧寒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冷的问道：“是你们判断的需要掘堤？！那你们知不知道，掘堤后，洪水泛滥而下，究竟要死多少人！”
“下…下官……”小老头听到萧寒毫不客气的质问，一瞬间汗如浆下！手足无措的踟躇了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是！这话，要他怎么说？
说他清楚一旦掘堤，下游就会死无数的人？包括很多土地也将被彻底毁去？！
老天啊！
他这个小老头可就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论权利，连个县令都赶不上！
像是这种连刺史大人都承担不住的天大责任，那里是他这个行将就木的小老头所能承担的？别说承担了，就连粘上点边，他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侯爷！如果不掘堤，死的人会更多！”
就在小老头额头冒汗，急得如同煎锅上的蚂蚁一般时，人群中，又有一个带着几分愤慨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谁！”
“这是…李三！”
现场有人听到了这个声音，立刻低低的惊呼一声！四处寻找说话的那人，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于怒怼三原县侯萧寒！
不过，却没有几个人发现：那个工部的小老头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老脸，更是一瞬间变得惨白！
疯了！疯了！
小老头在心中狂吼，原本就单薄的身子，这下抖得就跟筛糠一样！
以前，他只觉得这个匠人李三脑子一根筋，埋头搞技术还行，为人接物一塌糊涂！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一塌糊涂可以形容他的楞劲？
如此当面顶撞一位大将军，一位开国侯爷！这分明是脑子出了问题，有活路不走，偏偏往死路上奔啊！
“哦？”
果然，在听到李三的话后，萧寒眉头立刻微微抖动了几下。
他此时对于洛阳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在赶往这里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已经听到其他人说过工部提出用撞船撞冰墙的举动。
而结果，只要看看面前那艘被卡在浮冰里动弹不得的大船，就十分明了了！
只是，他愤怒的不是工部的无能，崔仁师的糊涂！
而是他们于上游掘堤泄洪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
怎么，洛阳城的人是人，其他地方的人，就不是人了？为了保住洛阳城，就可以任由其他地方洪水滔天？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自私之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在上游掘堤，让洪水泛滥成灾，还是在救人不成！”
强自压下心头的火气，萧寒一字一句的问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李三！
李三见萧寒目露怒火，却也是二杆子脾气上涌，不管周围人私底下对他频频使着脸色，依旧梗着脖子道：“对！那样就是在救人！”
萧寒冷笑：“哦？哈哈哈，倒是要请教请教！这样做怎么救人！救那里的人！”
李三也是毫不示弱，抬手一指旁边的大河，声音激动道：“回侯爷话！我们救得，是下游无数百姓！小人已经跟崔刺史计算过了！如果不掘堤泄洪，以现在河面水位！到时候即使拦住它的冰墙轰然倒塌掉，下游那些低矮的堤坝也将被一下子涌来的洪水彻底冲垮，到那时，大水反而更加难以控制！”
“哦？”
萧寒这时候，并没有跟众人所预料的一样，为李三的不敬而大发雷霆！
因为他此刻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掘堤并不是单纯想保住城里的人，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所以，他的怒火反而熄灭下去了不少，只是紧紧的盯着李三问道：“你的意思，人为掘堤，这水还有办法控制？”
“控制不了！”李三这时已经将萧寒当成一个只会瞎指挥，好不体恤其他人的糊涂上级！闻言没有任何客气，语气生硬的说道：“我们只能选择一处最合适的地方掘开堤坝！至于到时候大水究竟会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萧寒再次笑了，只是笑容里不带一丝温度，他冷冷的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厉声问道：“意思就是把所有责任都归咎给老天呗？！那你们有没有想其他的法子！比如将这堵冰墙打碎！”
“我们想了！那艘大船就是……”李三这时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闻言咬牙反驳！
萧寒目光一凝：“既然一艘船没撞开，那你们就没想多找几艘一起？！没想过找更大的船？没想过倒油烧开冰墙！没有想到从山谷顶上扔石头，把墙砸开？这么多法子，你们都用了么？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我……”
李三被萧寒一通责问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虽然萧寒说的这些法子看起来很难，但总归应该试一试的！
哪怕它们只能起到一点点效果，也好过现在一样，所有人对着冰墙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它吞噬掉无数百姓的性命强吧？
所有人再一次沉默下来，看着他们目光游离的模样，萧寒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于是狠狠的一挥手，再次对着李三问道：“好吧！这些暂且不提！我问你！如果现在把冰墙打开！后果会不会比掘堤严重！”
“这个……”李三微微一愣神，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略一思索，便对着萧寒答道：“现在如果打开冰墙，损失应该跟掘堤差不多！但如果冰墙不是一下子坍塌，而是一点一点塌开，损失就会少上很多，甚至，如果能控制坍塌的速度，可能只会损失一点沿岸土地！”
“好！”
得到了李三准确的回答，萧寒目光一沉，转身对着身后肃立的狗子低声耳语几句！
然后就看到狗子重重的点点头，从骑兵队伍当中点出胖子更另外一个人，三人一起向着前面的冰墙奔了过去。
2152 弄险
说是冰墙，其实这个形容，已经不太准确了。
因为此时的冰墙前面，早就拥挤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将原本单薄的冰墙，连成一层厚厚的冰川！
在冰川之上，更是夹杂着一艘船头严重破损，却偏偏沉不下去的大船。
巨大的船身在周围冰块的挤压下，不时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木板碎裂声。
而这，只是冰墙的一端，在它的另一边，早就因为水位的差距，形成了一个高达数丈的水流瀑布！
并且与一般常见的，只有在顶端流水的瀑布不同。
在这处由冰块累计起来的冰瀑上，不光有夹杂着无数破碎冰块的大河水，正源源不断的从顶上的缺口处流下。
还有一些河水，顽强的从那冰墙缝隙当中迸射而出！
这些一道道或细小，或粗壮的水柱，如一道道长枪般，直直的刺穿了瀑布，冲向远处的石壁，将坚硬的石壁都冲的泥土碎屑纷飞，场面蔚为壮观！
萧寒这时候，也已经跟着人群来到了冰墙附近。
当他看到两边陡峭如刀劈般的石壁，以及那横在石壁当中，阻拦无数河水的巨大冰墙，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也是不禁暗暗心惊！
怪不得这洛阳城的人没有想别的办法自救，而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和老天身上！
在如此巨大的冰墙面前，除去拥有火器的自己，估计谁来，也会望而生叹的吧！
“砰砰砰……”
就在萧寒还在愣神的空挡，那边狗子已经打发胖子等人从顶上，接连扔下了数块大石，将那冰墙砸的碎屑纷飞，河水四溅。
“侯爷！冰墙并不坚固！可以炸开！”
狗子趴在边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大石砸落的地方，很快就得出冰墙虽然看似庞大，但并不坚固的结论！
要知道，他们现在配比的火器，就连侯爷弄出的水泥墙壁都可以炸穿，更别说这些原本就不解释的冰块了。
“嗯，你们其中，谁对这里的情况最为了解？”
听了狗子的禀报，萧寒点点头，沉声问向跟在身后的众多官员与匠人。
他原本是想直接问那个呛自己的匠人的，但想了想，觉得还是稳妥一点，再问问其他人比较好。
毕竟，万一这个家伙只是个杠头，对于水利的事情并不熟悉，那么自己贸然听了他的话，岂不是在往坑里跳？
“最了解情况的？”
跟在萧寒身后的众人听到了他的问题，虽然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将目光纷纷投向了李三的身上，就连那个工部的小老头也不例外。
“果然是他！”
而见到众人真的都向李三看去！萧寒眉毛微微一挑，却也并不觉得诧异，直接了当的冲他问道：“如果我现在要将冰墙打开几个缺口！你觉得该怎么打！打多大！”
“您，您能在冰墙上打缺口？怎么…怎么打？”
李三刚刚被萧寒一通斥责，整个人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股子傲气，如今再一听萧寒要在冰墙上打开缺口，更是惊愕的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别管我怎么打！你只要告诉我，从哪里打，打多大！”萧寒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过多解释，眼神一冷，直接厉声问道。
“哦…哦…”那李三被萧寒的目光一刺，心中当即一凛，赶忙低下头，指着那冰墙说道：“回侯爷话！如果能打开缺口，最好在那艘大船底下的位置开口！因为一是那里的冰块，已经被船撞得有些松动，凿洞较为容易一些。
二是那里为整个冰墙的最中间！如果在那里能破开个大一些的缺口，水流就会将缺口越冲越大，运气好的话，缺口没有其他浮冰堵住，它就将逐渐向四面八方扩散，最后将整座冰墙垮塌掉，这也是将损失降为最少的唯一法子。”
“在那艘船下么？”萧寒凝神的听李三说完，然后又仔细看了看那艘大船的位置，等看清楚大船下面，恰好有一块没有河水流下的位置后，果断点头问道：“依你之见，这个缺口需要多大？”
“最少三尺方圆！当然，能达到6尺最好！”李三毫不迟疑，快速说道，很明显，这个法子他也想过，但苦于没有能力在冰墙上掏出这个洞来，才一直憋着没说。
“六尺……”萧寒沉吟片刻，又看向狗子：“怎么样，能做到？”
狗子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道：“炸开个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控制洞的大小，却不太好办！最好能挤出点时间，在其他地方试验一下，看看火器对于这些冰墙的威力到底如何，如此才能确定最后的装药量！”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这下，萧寒还没来得及说话，李三就焦急的先开口了：“小人虽然不知道侯爷用什么法子，但时间真的拖不下去了！再拖下去，上游不用掘堤，大水就会自己漫过河堤的！”
“时间还有多少？”萧寒见李三焦急的模样不似作伪，说话也跟着快了几分。
“一个时辰，不，也许半个时辰！其实，刚刚的水位就已经很危险了！”李三这时又想起先前掘堤的决定被萧寒拦了下来，眼神不由自主的瞄了他一眼。
“那，那我得亲自去试试！”
狗子也知道事情紧急，不等萧寒斟酌，便当先站出来主动请缨！
“俺，俺也去！”胖子见有在侯爷和老大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也是当仁不让，拍着厚实的胸膛就跳了出来！
“也好！”
萧寒清楚如今论玩火器，全天下再没有人能玩的过面前的狗子，就连自己，都不行！
所以只是叮嘱了几句一定注意安全，便让人立刻准备一应相关的物品。
不过，说是准备，但也真没什么准备的。
无非是几件防水的绸布，两盘长长的缆绳，以及现场赶制的钉鞋，冰镐。
刚刚才从大船上回来的刘成听说侯爷的人要亲自去船下凿洞，立刻自告奋勇，在腰上缠了一圈绳子，就领着两人再次踩着湿滑的冰块，向冰墙中间的大船行去。
2153 准备
亮的有些晃眼的冰面上，刘成走在最前面，狗子紧随其后，在最后面的胖子肩膀上，还挑着一副用防水绸布盖着的担子！
三个人就这么小心翼翼，踩着湿滑的冰块向大船走去。
萧寒在岸边看着他们的动作，不知怎么，脑海里竟突然冒出小时候看的一个经典场面：就是西游记片尾曲中的师徒四人，骑马挑担从大瀑布顶上走过的那副画面！
现如今，胖子，狗子三人，与猪八戒，猴子他们何其相似？只不过就少了一个骑白龙马的唐僧罢了！
想到这里，萧寒嘴角一咧，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当场笑了出来！
虽然，他在笑出声后，很快就察觉到不对，立刻又板起脸来。
但这笑声在周围凝神静气，紧张兮兮的气氛当中，依旧是那样的突兀。
“谁？”
周围人此时都在为胖子他们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们一个不好，从冰瀑上摔下去！
结果突然间听到身边有人竟然笑出声来，不禁纷纷怒目而视！想要看看是那个混账东西不分场合的嬉笑！
结果，等众人回头看到笑出声来的竟然是萧寒，立刻又齐刷刷的将脑袋扭了回去，装作一副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模样！
“哦，原来那个混账东……咳咳，那个人是萧侯爷，那就没事了……”
冰面难行！
不光因为它湿滑无比，更主要是因为这冰面是由众多浮冰累就而成，高低错落，毫无规律可言。
并且，高的地方还好说，虽然艰难了一点，但有了改造的钉鞋，也勉强能爬过去。
主要是有些低的地方，这时候是有水流流过的，并且水的流速不慢！再加上这水是从冰面上流过来的，堪称称是冰凉刺骨！
别说淌水而过的狗子他们了，就连在岸边紧张注视的众人，看着那些冒着寒气的流水，身上也是一片一片的往外冒鸡皮疙瘩！
从岸边，到大船，看似短短的一段距离，三人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岸上的人一直紧张的盯着他们三个，直到他们顺着船舷上的绳梯爬到船上，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也仅仅是松了一口气罢了。
因为他们不知道，仅仅凭着这三个人，怎么能在连巨船都撞不开的冰墙上凿洞！还是凿一个比人都高的大洞！
按照常理来说，这压根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这个提议不是从萧寒嘴里说出来的，他们一定会认为提建议的这人疯了！
即使，这确实是萧寒所提，那些人依旧对此并不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单纯为萧寒的名声所震，不得不陪着他一起罢了。
“事不宜迟，把另外一盘缆绳给我，我这就下去！”爬到船上的狗子歇了口气，松开那将三个人绑在一起的缆绳，活动了一下手脚，对胖子说道。
“狗哥！还是俺下去吧！”而喘着粗气的胖子闻言，赶忙起身抢着就要去抓缆绳，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你下去？”
不料，身边的狗子却是直接白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将缆绳从他的手中抢过来：“你知道下去后，该放多少药？”
胖子愣住了，一张胖脸登时涨的通红：“咳咳，大概，就那么多嘛！”
“你知道在哪里放？”
“大概，就是在哪里嘛！”
“你知道自己跟什么差不多重？”
“大概，跟头猪差……咳咳！狗哥，俺胖点咋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差点被狗子带沟里，胖子顿时便有些委屈了！
貌似因为自己的体型，在火器营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被别人取笑过！
可这事，能怪他么？
他真的很用心减肥过！十里负重跑，他跑的比谁都多！吃饭的时候，也是忍着只啃菜叶子！可这身上的肉，却根本没有一点消失的痕迹，不光如此，一个月下来，还又涨了几斤，这找谁说理去？
“你是没吃我家大米！”
狗子没管哭丧着脸的胖子，自顾自的绑好缆绳，又从担子里掏出几个油纸包塞进怀里，最后拿出一副冰镐握在手里道：“但是你觉得，就你那体重，下去后谁能把你拉上来？到时候别没拉上你来，再把我们两个坠下去！”
“我…我…”胖子欲哭无泪！
他是沉点，但也没沉的跟狗哥说的那样，拽都拽不动吧？
凭着狗哥和那壮实汉子，估计，或许，大约，能将他拉上来…吧？！
不过，狗子这时也没心思，去跟胖子掰持这些有的没的。
在仔细查看了一下绑在自己身上的缆绳牢靠性后，就将另一段塞到了胖子手中：“愣着干嘛？还不找个结实的东西绑上？一会我要是掉下去，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你要掉下去，就直接去见小白了，还怎么剥俺的皮？”胖子学着萧寒的模样，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不过嘴上，却万不敢说出来！只连忙四下张望，想找个结实的地方好捆绳子。
可千万别让狗子去见小白，要不然，狗子剥不了他的皮，岸上的侯爷可真能扒了他的皮熬油………
“这粗活，还是给我吧！”
就在胖子四下张望，想看看哪里结实的时候，一直不大说话的刘成这时候开口了。
只见他伸手拿过绳子，径直去到船头甲板处，然后从那甲板不知道哪里摸出一个铁环，蹲下身子，飞快的将绳子在铁环上打了个水手结。
“好了！”做完这一切，刘成回头对狗子比了没有问题的手势。
“这么快？能牢固么？别摔着俺狗哥！”胖子见到刘成只是将绳子简单环了几下，心中有些不太相信。
小跑过去，抓着绳子一拽，绳子纹丝不动！再一用力，这下铁环哗啦啦响了一下，绳子还是不见丝毫松动。
“放心，这是我们在船上常用的渔人结！越用力，它就越紧，除非绳子断掉，否则它绝对不会松开的！”刘成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2154 愚公移山
“快看！下了！下了！”
见到狗子绑着绳子，小心翼翼的顺着没有流水的那面船侧攀爬了下去，岸边立刻有人低低的惊呼出声。
“哎？怎么只下了一个？难道指望他一个人就能把冰凿开？”此时，另外一人同样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叫道！
“是啊！就下去一个人，能做什么？”
“嘘，小点声！说不定这是在布法阵！咱城里玄真观的道长做法事的时候，不也先让徒弟布好阵势么？”
“哦，有理！有理！”
随着狗子一点一点沿着冰墙降下，周围人的嘀咕声也越来越大。
当然，这也难怪他们这般想，毕竟工部在一早的时候，就勘测过冰墙的厚度。
按照他们勘测结果，冰墙就算薄的地方，也得尽一丈厚！厚的地方，怕是两三丈都不止！
在这种厚度下，别说把人悬挂着抡铁锹大锤了，就算是放在地上，让一群人挖，也得挖上一天！
可现在，眼看着就下去一个人，手里还只是拿着两个小小的冰镐，这要再没神灵襄助，下游的洛阳城，八成就要玩完了！”
“完了，洛阳完了…还是完在这二百五的侯爷身上！”
不过，人群中，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乐观！最少，崔仁师的副手，董行书此刻就悲愤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此时的他，多想自己也跟上级崔仁师一样，就此干净利落的晕死过去算了！起码那样就看不到洪水滔天，浩浩无涯的绝望场面！不用面对治下百姓，沦为鱼鳖口中食物的惨状！
不过，不管周围人如何惊奇绝望，却始终无一人再敢当面去问萧寒。
只因为上一个质问萧寒的家伙，已经被刘弘基毫不讲道理的一巴掌扇晕了过去，这时候正躺在那里冒鼻涕泡呢。
“我说萧寒，到底能不能行？如果不行的话，提前说一声，俺也好护着你冲出去！”凶狠的瞪了周围一圈，把一众人看的纷纷低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后，刘弘基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随即又小声的碰了碰身侧的萧寒。
他是看出来了！
以现在这个形势，要是狗子真给弄砸了！估计这些人八成会将萧寒当成贡品，直接扔给这大河龙王享用。
“废话！”萧寒深吸一口气，连看都不看刘弘基一眼，目光始终定在远处正在攀爬的狗子身上！
他相信狗子，也相信火器院那隐姓埋名的众多大匠！毕竟小时候一根指头粗的鞭炮，就能炸碎河面上那么大一块冰。
没理由经过这么多匠人没日没夜改造过得火器，连一个小小的鞭炮都赶不上！
此时，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狗子对于火器药量的掌控如何，可千万别炸过头了！
“可惜了，那几门火炮因为太笨重，赶不了快路，被我丢在后面跟老头子一起慢慢往这走，要是那几门火炮在，哪里还用的着这么麻烦？直接几炮轰过去，想要几个窟窿就有几个窟窿，想要多大窟窿，就炸多大窟窿！”
眼睛还在看着狗子，萧寒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远处！要是早知道会面对这种情况，就算是扛，也得把那几门炮给扛过来啊。
“开始了，开始了！”
就在萧寒神游物外的时候，周围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听到动静的萧寒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狗子已经下到了预定位置，开始挥舞着冰镐，在冰墙上凿起洞来。
冰墙很结实！
尖锐的冰镐凿在上面，看似碎屑纷飞，但停下来仔细一看，却发现只是破了点表皮罢了！
再加上狗子是悬在空中，全靠顶上胖子与刘成手中的绳子拉着他，
“你们抓紧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狗子烦躁的冲上大吼了一声。
“好，好！”上面的胖子听到了狗子的吼声，缩了缩脖子，赶紧又将手中的绳子抓紧了几分。
虽然，他也知道狗哥身子打晃，压根就不是他的问题，但谁让人家官大呢，说啥就是啥呗，自己听着别犟嘴就是！
“砰砰砰……”
不过，也不知道是胖子这下用了死力的原因，还是狗子终于找到了凿冰的窍门，这下子，冰镐总算是往冰里面进了几分，喜得狗子连忙加快速度，在冰上掏起洞来。
但是，就在狗子还在奋力挥着冰镐，一下接一下敲在那巨大无比的冰墙面上时。
岸上的人，此刻差不多都已经绝望了。
老天爷爷啊！这是啥？愚公移山么？就算是愚公移山，人家也是爷爷孙子一起上阵！
现在就一个孙子在哪里凿，这那里是在凿冰？这分明是在凿下游自己那些家人和朋友的命啊！
“侯爷！这样不成啊！”
终于，人群中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不下去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苍凉的喊道：“您就这样凿下去，就算是凿到明年，也凿不开啊！”
“是啊！不行的话，咱们还是掘堤吧！水马上就要漫上来了！别等到时候就算想掘堤，也晚了，掘不了了啊！”
“就是就是，就这么让一个娃娃去拿手挖，这不是拿下游百万百姓开玩笑么！”
伴随着老人跪倒，其他人也呼啦啦跪倒了一地，劝阻声，求情声响成了一片！
如果说，之前他们里的一些人，还寄希望于萧寒的神奇之名上，觉得他一定会和当初在洛阳城下，施展神术，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
那么现在看到狗子挥舞着小镐，开玩笑一样对着一座山般的冰墙死命的开挖，就算是对萧寒再迷信之人，这时也该死心了！
“呸！什么神侯！都是吹出来的！这他娘就是一个草包侯！连个三岁娃娃都知道这样凿不开，他难道就不知道？”
看着前头那迎风肃立的萧寒，不少人的心中，此时都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要不是看到刘弘基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甲一几个人腰间若隐若现的钢刀。
估计这些人早就一拥而上，将萧寒推到河里，然后冲去上游掘堤救城去了！
2155 千钧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眼看周围众人群情汹涌，刘弘基再次将脸一沉，怒声喝止！
不过，即使如此，众人这下也不肯买账了，纷纷哭嚎道：“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还有家人在下游！等那个娃娃挖完堤坝，
“就是！就是！我们还是听崔刺史的，在上游掘堤，将水放出去！起码那样，能少淹死一些人”
“对！咱们可以先放出一些水，然后有时间再慢慢挖！”
说最后这句话的那人，纯粹是将萧寒他们当成二傻子来糊弄了，先放出一些水，过后再慢慢挖？
要是这水真能听话，说放就放，说停就停，也不用将所有人都耗在这里了！
“掘堤！”
“不能等了！越等水越大！”
眼看有人开始趁乱起身，想要直接跑去通知民壮掘堤泄洪，前面的萧寒终于开口了。
“安静！”
简简单单两个字，在这周遭嘈杂一片的环境下，却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不禁身子一震，纷纷向他看来。
“一盏茶的时间！冰墙到时自然会开！”目光缓缓扫过或惊恐，或愤怒的众人，萧寒知道此时自己绝不能露怯！
如果，自己此时一旦有所动摇，那么场面很可能会立刻变得无法控制！
所以他此刻的语气无比坚定，就是明确的告诉他们：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一盏茶？”
果然，周围人见到萧寒那沉静庄重的模样，心中的不满与愤慨再次被一丝希望压了下去。
说到底，他们怕的，是这样永无止境的等下去！
而现在，萧寒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时间，并且这时间并不算长，于是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慢慢都安静了下来。
“最后再相信你一次！”众人如是想到。
“砰砰砰……”
冰墙上的狗子，还在一下接一下的挥舞着冰镐凿墙。
虽然周围隆隆的水声甚大，但众人似乎都能清晰的听见冰镐凿在冰墙上，所发出的单调声响。
十息，二十息，半盏茶……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眼看一盏茶的时间将至，人群当中再次有骚动传来之际，前方狗子凿冰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哎，停了停了！”有眼尖的人指着狗子大叫起来！
“他在往里塞东西！咦？这又拿火折子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狗子身上！
众人只见到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裹，飞快的塞入那个被他凿出的冰洞当中，然后拿出火折子，紧跟着火光一闪！
吊在半空的狗子立刻抛下那闪着火光的绳子，拼命地向上喊道：“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好！”
甲板上的胖子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压根不用狗子吩咐，他已经两眼圆瞪，疯了一般的往上扯绳子！
“我，我帮你！”
在胖子旁边的刘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胖子青筋暴起，不管不顾的往上拽狗子后，立刻也加入进来！将那盘粗粗的缆绳飞速的向上提去！
如果说，狗子往下滑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
那么在往上提的时候，基本就跟坐了火箭一样，嗖的一下就没了影子！
哪怕在这其中，不小心被突出的冰块，船身碰了脑袋身子，狗子也是咬牙忍受，只在心里将胖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甲板上的缆绳飞快增多，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空挡，狗子就被两人生生提到了船上！
“跑！快跑！”
等到狗子两只脚落在甲板上后，连绳子都顾不得解开，只怪叫一声，这就撒丫子冲向另一侧绳梯的方向！
“绳子！绳子！”胖子在后面大叫，他想去解开绳子，却不料刘成一把将他抓住，然后反手从腰间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你……”看着那雪亮的匕首，胖子亡魂大冒，刚想说两句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汉饶命之类的场面话！
却见刘成手中匕首一闪，那结实的缆绳就被他一刀砍断！
“走！”
虽然不知道狗子为什么要这般亡命的逃窜，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感，还是让刘成一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丢下手中的匕首，飞快的跟在了狗子后面向冰墙冲去！
大步奔逃的刘成不清楚心底的这份不安与颤栗究竟出自各处，但他有一点却十分清楚，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曾救了他不止一次！
记得之前的那几次，都是在自己遇到了莫大危险时才出现的，每一次都堪称是九死一生！
如今，它于此时此地再次出现！刘成的脑海里，瞬间就只剩下一个字，逃！
“妈呀！”
眼看两个人沿着绳梯都开始往下爬了，慢了一拍的胖子终于是赶了上去！两条肥壮的小短腿倒腾的飞快，竟是一点不比狗子和刘成慢！
“跑！拼命的跑！”
下了绳梯后的狗子如同一头脱了缰的野驴，踩着冰墙，飞快的向岸边冲去！
因为之前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狗子也没带延时点火的装置，所以只能将几截导`火索绑在一起，做了个临时延长！
但是，虽然导`火索很多，可狗子不可能无止境的将之延长！
因为如果接的太长的话，很可能在中间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比如松动脱落，比如碰到冰面，被冰水浇化！
真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哭，都没地去哭！
“近了！近了！”
奔逃跳跃！狗子此时仿佛真的化身成了孙猴子一般，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距离岸边仅有几丈之远的距离。
可就在此时，他腰间的绳子却猛然一紧，差点没把狗子生生的给扯回去！
“怎么回事！”气急败坏的狗子回头一看，却发现是跑在最后面的胖子好死不死，竟然摔倒了，而自己腰上绳子的另一头，正死死的抓在他的手里。
“废物……”
狗子气的差点没蹦起来，不过这时候，明显不是骂人的时候！他索性脚上用力，拖着后面的胖子就往前跑！
“我帮你！”见到猴哥拖不太动猪八戒，刘成立刻也抓紧了那根绳子，两个人一起用力，竟是拉的胖子在冰面上飞快的滑动了起来。
2156 事了拂衣去
狗子和刘成两人一前一后，拖着胖子拼命的往岸上跑。
而岸上的甲一等人见状，也顾不上冰冷刺骨的河水，直接跳到了湿滑冰面上，去接应狗子他们。
“狗哥，慢点……咕噜噜噜……”
最后面，可怜的胖子是想爬，也爬不起来！
想让狗子慢点拖他，可这空挡恰好又滑进了水里，一口冰水呛得他差点没当场翻了白眼！
这也幸亏胖子知道火器爆炸的后果，打死都没敢松手！要不然这么折腾下去，他还真赶不上扔了绳子，趴在原地扮乌龟呢。
“上岸了！终于上岸了！”
终于，狗子和刘成两人成功被人拖上了岸，后面的胖子，也仅仅距离岸边只有一丈的距离，眼看这就也要上岸时。
一道闷雷般的声音，终于在他们的身后，轰然炸响！
“轰……”
“妈呀！”
感受到身下的冰面猛的抖动起来！身子都快冻僵的胖子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个懒驴打滚，直接站了起来！然后疯一般的往岸上冲去！
而在他的身后，那宽广的河面，彻底沸腾了！
“水……水开了？”
此刻，岸上的众人看着一瞬间翻滚起来的浑浊河水，早已经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迹啊！
一道晴天霹雳过后，面前的冰川在颤抖！大河在咆哮！
就连卡在冰墙中间的大船，也随之发出了渗人的碎裂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一般！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胖子是什么时候上岸，或者怎么上岸的！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汇集到了一点！汇集到刚刚狗子凿冰的那一点上！
在那个位置，此时正有无数道巨大裂缝，像是蜘蛛网般在迅速的向四周蔓延！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彻底遍布了整面冰墙！一眼看过去，无比的触目惊心！
“啪啪……”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下，这声音却无比的清晰，就像是作用在人的心弦上般，让人的一颗心，也跟着震颤起来！
“快开！冰墙！冰墙被凿开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用颤抖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
紧跟着，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
一道粗如水缸般的水柱，冲破了冰墙的束缚，猛的射向了峡谷的深处！
这道水柱，是那般的壮观！
长虹贯日般激射而出，直达十数丈外，才力竭而落！而在它的周围，一道清晰的彩虹，更加为它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神，神迹啊！”
不知不觉间，有人对着这里虔诚的跪了下去，脑袋紧紧的抵在湿冷的地面，不敢抬头，唯恐触怒了神灵！
而还有一些人，则是在用一种看妖怪的眼神，看向岸边静静而立的萧寒！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他们还对萧寒有什么怀疑，那么在这时候，所有的怀疑，尽皆烟消云散！
凿开厚达数丈的冰墙？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事情！但它偏偏在萧寒的手中，完成了！
对火器一无所有的众人，只能将之归结到鬼神之说上！正如前些年的洛阳惊雷一样！
“真的，竟然真的开了！”
李三没有祈祷，也没有对萧寒的身份胡思乱想！此时的他，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水柱，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口里一直碎碎念叨着这几个字。
而在他旁边，刺史副手董行书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一双眼睛，这时已经瞪得比牛眼还要大，一丝晶莹剔透口水从他那张大的嘴巴里滴下，但董行书却浑然未知，依旧呆呆的看着那道水柱！
黄龙般粗壮的水柱，这个时候还在不断的增大！
从起初的水缸大小，慢慢变成了磨盘般粗细！
同时，岸边的水位，终于也开始缓缓的降下，虽然很慢，但确确实实是在下降！
“辛苦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面前的壮观一幕所吸引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冻得瑟瑟发抖的狗子身上。
“侯…侯爷？”狗子被这只手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等发现手的主人是萧寒，这才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幸不辱命！”
“你做的很好！”萧寒再次笑着拍了拍狗子的肩膀，看到那边的胖子眼睛都快绿了！
他也想凑上来，毕竟这功劳也有他的一份！奈何一双腿冻得直打颤，根本不听使唤，就连嘴巴，也一直哆嗦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走！去换下衣服！弄堆火，烤烤火！”没有发现眼珠子都要蹦出来的胖子，萧寒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下，毫不嫌弃的披在狗子湿漉漉的身上，然后揽着他的肩膀往后走去。
“侯爷！还有俺！俺比狗哥遭罪老了！全身都湿了！”后面，差点没悔岔气的胖子在心中狂呼，可是一张嘴，话没说出来，先吐出几块融化一大半的冰疙瘩。
“咳咳咳！”胖子剧烈咳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呛得，还是嫉妒呛得！
而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同样抓着件裘衣，送到了他的面前：“喏！披俺的吧！”
如果让胖子说：在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
那么，一定是非此时，莫属了！
眼眶迅速红起来的胖子顺着大手，一点一点向上看去，不过，等到看见手的主人不是萧寒，而是光头刘弘基后，胖子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据说刘弘基是色中恶魔，男女通吃！可怜自己还是处男之身，一辈子的清白，可不能悔在这人身上！要不然，就算死了，葬在祖坟里，也没脸去看自己的先辈亲人！
想到这，胖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愣是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狗子和萧寒追了过去。
萧寒他们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在场的官员，匠人，百姓，此时都被那破碎的冰墙惊骇的无以复加，甚至连萧寒他们一行人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都不知道！
2157 余波
洛阳城的危机解决了。
并且，是以一种近乎于最完美的方式解决的！
当日无数河水从冰墙上那个巨大的窟窿涌出，在整整宣泄了整整三天三夜后，这堵早就已经裂的不成样子的冰墙才轰然倒塌！
冰墙塌了，连带着那艘大船，也终于彻底碎裂成了一片碎木，随着奔流的河水漂流而下。
不过这时，剩余的那些水，已经对下游的河堤造不成太多的伤害了。
至多有的地方，被河水漫灌了一些，淹没了一些道路，桥梁，土地。
相较于一开始想象中的洪水遍地，这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了！
据说，当刺史大人从昏迷中醒来，在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即赤着脚就冲出了屋子！对着老天连连叩头。
他感谢上天救了洛阳城，救了这附近的百姓，同时，也救了他，以及他背后的崔家！
但是，这一切，真的是上天所为？
刘家村口，几个老人此刻正聚在一棵掉光叶子的歪脖柳树下，低声议论着前几日，发生在大河上游的事情。
因为这里地处下游，刘家村的青壮年，孩子，妇孺，都被官府几天前就紧急疏离去了其他地方。
村子里只剩下他们这些宁肯死，也要死在故土的老人！
当然，虽然已经做好了与家园共生死的决定，但如果说他们一点不怕，那也是扯淡！
人生最难，不过生死！
这些老人送走家人后，扮出来的坚强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成天在村子里过得是提心吊胆的生活！
当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了村子周围的大河小沟，一夜间竟然都涨满了水！
还以为这是洪水到来前兆的老人！一个个吓得也不嘴硬了，纷纷躲回家中，紧闭门窗，甚至还有直接躺到准备好的棺材当中里的！
可这么躲了整整一天，他们也没看到大水冲垮自己的房屋，摧毁自己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更不见排山倒海的冰川袭来，将他们冻结在冰块里面。
不过，虽然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但依旧没有人敢踏出房门，到最后，还是一个实在饿的受不了的老人，从家里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
推开房门，老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洪水滔天，而是与往常一模一样的宁静景象。
如果，非要说不同的，顶多就是河沟里的水漫了出来，顺道将一些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送到了田间地头。
“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老人们纷纷被面前的这一幕弄得糊涂了！
他们相信官府不会骗他们！不会玩什么烽火戏诸侯的戏码。
可既然官府不会说谎，眼前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水？
这就是让全村人连家都顾不上，连夜带着大包小包外出逃难的洪水？
这水，也太过于儿戏了吧？
“呵呵，老丈！放心吧！大水已经退了！”
最后，还是赶来巡视河防的工部匠人，顺路告知了老人危机已经过去，他们不用再担心什么洪水，可以跟往常一样的生活了。
至于，这水是怎么褪去的？
有老人去问那些工部匠人，得到的答案却语焉不详，只说是上游的冰墙破了一个窟窿，将水放了出来！关于窟窿怎么来的？却总没一个明确的说法。
“喂！你知道不？堵在大河上游的冰墙之所以突然破开一个口子，压根就不是老天垂怜，而是因为一个人！”柳树下，一个带着狗皮帽子，抄着手的老汉神秘兮兮的对着其余几人说道。
“老李头，你又从哪里听的谣传？”
坐在老汉对面的一个老头闻言，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当初你不是说这次洪水是老天降灾，根本避不过去么？听说，你连棺材都订在了地上，就怕被大水冲走！”
“咳咳……”
被人一下子戳中痛点，李老汉顿时尴尬的咳嗽起来，老脸都有些涨红！
不过，都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李老汉也不是年轻气盛好面子的小青年，在短短的尴尬了一会后，他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姓刘的！别以为你家是村里的大姓，就能为所欲为！现如今，村里可就咱几个！要是你再惹毛了老子我，哼哼……”恶狠狠的瞪了拆台的刘老头一眼，李老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毫不客气的喝道。
“你…你！”
说话的刘老头被反呛了一下，老脸也迅速红了起来！刚想要再嘲讽他几句，但是看看自己瘦弱的身板，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只低声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这个时候，戴着狗皮帽子的老汉明显也听到了老冤家的嘟囔，不过他也懒得理会此人，只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对着其他几个老者道：“不怕告诉你们，今天我没事去突然河边溜达时，遇到一个熟人！是老汉我姑表家的弟弟的妹夫的三表哥的小侄子！
他以前，可是在洛阳正儿八经当差的！是拿着朝廷俸禄的！今日下来巡防河道，忽然间见了老汉我，就赶忙请老汉坐了坐，喝了口茶！
啧啧，那茶据说是城外药山上的茶！孙老神仙来洛阳的时候，喝的也是它，一口下去，满嘴的香气……”
“喂喂喂，不是说冰墙的事么？怎么又说起茶叶来了？再说了，你懂喝茶么？牛嚼牡丹的老货，还能尝出茶叶滋味？”
虽说，面上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但李老汉开始说话后，老刘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凑了上去！而后来，在听李老汉半天都没讲到重点，他更是忍不住开口催促。
李老头正讲到兴头上，再次被人打断，立刻瞪起眼睛怒道：“我不会喝茶，就你会！上次老汉从后山随便扯的树叶子，你不也喝的津津有味？还说这茶叶最少十几个大子一两？！”
“你…我！”
很明显，论嘴皮子功夫，刘老头根本不是李老头的对手，被人家一句话就呛的连翻白眼。
2158 无耻之尤
“行了，行了！别再扯什么茶叶了！赶紧说说你在河边遇见的那人到底说啥了？这水怎么突然说退就退了？”
柳树下其他几个老汉对于这俩老对头之间的互相拆台，明显已经习以为常！
见到俩人又要开始吹胡子瞪眼顶起牛来，纷纷不耐烦的开口催促。
“哼！”
而李老汉见众人相劝，也是见好就收，在冷哼了一声后，继续神秘兮兮的拖着长音道：“你们知道……萧侯不？”
“萧侯？”其他几个老头闻言眉头紧皱，半响后，才有一个试探着问道：“哪个萧侯啊？”
“还哪个？咱这大唐有几个萧侯！”
李老汉见状，把眼睛一瞪，伸手指了指洛阳城的位置，低声道：“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那位！”几个老头一听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嘶…你是说在洛阳城下施展神雷，堵的王世充十万大军不敢出城的哪位？难道，这次也是……”
“废话！前几日你不是也听到了平地旱雷的动静了么？当初老汉我说是打雷，有人却偏说老汉耳朵有毛病，哼哼，也不知道是谁耳朵里塞了驴毛！”
李老汉得意的卖弄着自己的独家消息，尤其是说到最后，还特意瞥了眼对面的刘老头，眼神中尽是挑衅的意味。
“你……”本来就憋气的刘老头被这挑衅的眼神一刺激，登时大怒，刚要跳将起来，却又被旁人给七手八脚的拽了下去。
“你是说，那旱雷，又是萧侯弄出来的？”慌忙拉住刘老头，不让他打断李老汉的话，其余几个老头则是赶紧趁机开口问道。
“废话！”李老汉翻了个白眼，伸出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要不你以为那冰墙能自己好心的打开一个缺口！别忘了，那墙那么厚！连大船撞上去，都没撞出啥事！”
“对啊！说起来，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怎么咱都没听说过这事呢？”
“这……这还不是人家萧侯高风亮节！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我可是听那侄子说了！人家在做完这一切后，直接就腾云驾雾的离开了！当时岸边那么多人，愣是没人看到人家去了哪里！就连他，也只是看到了一片蒸腾的云气！”
“嘶……这么厉害？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神仙中人！比山上庙宇里的和尚可厉害多了！”
“呸！你真会比个东西，就那群肥头大耳的和尚，整个都掉钱眼里了！烧香要钱，拜佛要钱，就连念个经都要钱！他们那还叫供奉神佛？分明是拿神佛的名头来骗钱！”
“是啊，是啊！听说这次发大水，数着他们跑的最快，连庙都不要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庙那么高，还怕啥！”
“怕啥？怕捞不到钱呗！要是没有萧侯，大水一过，他们的山头就算不淹，也要变成孤零零的小岛，你让那些和尚守在岛上天天钓鱼玩？”
村口的这几个人都上了年纪，话匣子这么一打开，可就刹不住车了！
而就在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兴起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在远处的大路上，正有一支不小的队伍正向这里缓缓而行。
“师傅，胖子真没事？我怎么看他烧的挺厉害？”
队伍里的一架马车上，萧寒掀开帘子朝后看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对马车里正闭目养神的华老头问道。
毫无疑问，这支队伍，正是萧寒他们的队伍。
话说当日在出手解除洛阳危机后，他们并不是跟其他人想的一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而是一行人顺着大路，住进了洛阳城，在那里稍作修整，顺便等待落在后面的华老头等人。
但由于当时的洛阳刺史还在昏迷，其余官员也大多都在黄河边上，并没有回城，所以萧寒去到洛阳后，并未按照惯例外出拜访当地官员，所以他们在城里的消息，确实没几个人知道。
至于，这次隐瞒他们出手解困的事情，也不是萧寒交代的。
而是董行书在发现萧寒他们不知何时悄悄离开后，有些会错了意，以为萧寒不愿意出这个风头，所以自作主张，封锁了这个消息，只让人说冰墙塌了一个洞，关于这洞怎么来了，一字也不多提！
“放心，他体格好的很！没什么大事！”
此时，华老头那略有些单薄的身子正随着马车上下颠簸，在听到萧寒的话后，他也只是微抬了抬眼皮，轻飘飘的抛出这么几个字来。
“没事最好！”萧寒见师傅这么说，心下稍安，也依靠在车厢里，看着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感叹道：“哎，这胖子平日里看着挺壮的，怎么关键时刻，连狗子都比不上！”
话说，当日从河边回来后，浑身湿透的狗子烤了火，又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后，立刻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
可同样回来的胖子，却是又发烧，又抽搐，还说胡话！要不然华老头最后赶了过来，那些被小东他们请来的医生，都要开始推荐棺材铺了！
不过，即使华老头赶了过来，开了几副药，胖子也不见多么大的起色，依旧烧的厉害！
“这是外邪入侵，跟身子壮不壮！没什么关系。”华老头白了萧寒一眼，仿佛为他连这点医学基础知识都不知道而羞愧。，然后继续道：
“再说了，你看看人家刘弘基！对手下多么照顾？天天在车厢里守着他！”
“刘弘基？守着他？”
萧寒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嘴角抽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恶心模样！
他是忘了，当初在看到刘弘基舍弃骑马，主动让人将胖子搬到了他的车驾，并且亲自照顾他后，自己是有多么的老怀大慰！甚至还以为这个败家子是良心发现了！
但现在，萧寒心中，却只有一棒槌，将刘弘基直接敲死的想法！
无他，只因为昨天晚上，萧寒巡视营地，无意中发现刘弘基之所以要跟胖子一个房间，不为别的，只为他晚上好抱着小火炉般的胖子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