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9 刘家村
“侯爷，前面有个村子！”
就在萧寒还在心里想着：该怎么跟老头揭露刘弘基的丑恶嘴脸时！愣子突然屁颠屁颠的从前头跑了过来，对着马车里的萧寒喊道。
“村子就村子，又不是土匪寨子，有什么稀奇的？”
马车内，萧寒被打搅了思绪，心里颇有些不快，扯开帘子朝外骂了一句。
“呃……”
满脸兴奋之色的愣子估计没想到会被侯爷当头喝骂，先是呆了一呆，然后这才反应过来，悻悻的耷拉下脑袋，一边扭头往后走，一边低声嘟囔道：“你不是喜欢鱼么，俺就想告诉你，那村头河沟里的鱼，都多的蹦到岸上了……”
“咳咳……那啥，滚回来！”
背后，萧寒的声音再次传来。
刘家村口，这支不小的队伍，终于引起了那几个留守老人的注意。
“哎哎哎？你们看！咱村子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柳树下，一个最先发现萧寒等人的老头，震惊的指着那支径直而来的队伍失声叫道。
“这不，不会是土匪吧！要不然，是流民？”
刚刚还说的唾沫横飞的李老汉这时候也腾的站起身来，两条腿肉眼可见的在发抖，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坏了！坏了！难道大水没冲了咱的村子，到了却要被土匪流民给糟蹋了！”
“怎么办！要不，报官？”
“呸！去哪里报官？县里的大老爷早就跑了，想报官，估计得去洛阳城！就咱几个老胳膊老腿，跑到洛阳城，黄花菜都凉三秋了！”
被李老汉这么一吓，其他几个老汉顿时也慌了手脚，一个个跟无头苍蝇般，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失了方寸，今日已经憋屈了大半天的刘老头，这时候终于逮到机会了！
只见他慢悠悠的朝着那支队伍看了一眼，然后冷笑道：“你见过谁家的土匪流氓出来还坐着车？”
“坐车？”
“咦！是啊！这些人里面，还不止一辆马车！”
被刘老头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个老人终于回过味来。
看那支队伍行进有素，后面还拖着马车辎重一类的东西，明显不可能是一窝蜂似的山匪，更不可能是叫花子一样的流民！
毕竟天底下，可没有富成这样的流民，也没敢这么招摇过市的山匪！
“人家，人家就不兴带个家眷了！”李老汉抖动的双腿这时也停下了，原本吓得没有血色的老脸也恢复了正常，很明显，他也发觉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不过，为了这张老脸，为了不让死对头得意，李老汉还是硬撑着辩解道：“俺听说，山东哪里可是实实在在的发了大水，自古山东出响马！说不定，这就是一伙迁徙的响马！”
“就算他们是迁徙的响马，也不会看上咱这空村子！”刘老头哼了一声，也懒得再去跟李老汉胡搅蛮缠，而是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衫，施施然走到村口路旁，准备问问这些人的来意。
“呸！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另一边，见人家连理都不理自己，李老汉老脸顿时有些泛红，但是又不好发作，只能低低的骂了一声。
毕竟人贵有自知之明，让他在老伙计面前撺掇撺掇还行，真见了外人，遇到了大场面，还真是有些底气不足。
说话间，外面的那大部队已经停在了村外的一片空地上。
随后，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徒步向村子这边走来。
“呵呵，敢问客人从何而来，要往何处而去？”快速的打量了这几个来人一眼，刘老头态度谦恭的拱手询问。
“哈哈，贫僧自东土大唐……咳咳！”
萧寒这时候正左顾右盼，寻找愣子口中富的往外冒鱼的河沟，猛的听到刘老头的问话，一个不留意，顺嘴就将西游记的台词给念了出来！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谁叫这老汉问的问题，这么容易引人误会……
“贫…贫僧？”
一脸笑模样的刘老头听到萧寒的回答，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不住的上下打量着萧寒。估计怎么也没法将这个一身贵气的公子哥，跟庙里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联系在一起。
“那个我家少爷要外出省亲，途径贵地，想要歇息歇息，补充一下水。”
好在，还是萧寒身边的小东精明，看到自家侯爷一头黑线，对面的老头也跟看怪物一般看着他们，赶忙跳出来帮着打圆场。
说起来，萧寒原先离开长安的时候，还是打着仪仗的，不过后来奔至洛阳的时候，仪仗就给落在了后面。
等到他们跟华老头，在洛阳城重新汇合之后，萧寒却再也没让人打出仪仗。
这不是萧寒忘了，而是恰恰因为他仔细思虑过此事！
过了洛阳城，接下来，他们很快就要去到灾区。
到时候，在一群流离失所，面带菜色的难民当中，他们衣着鲜亮，打着仪仗，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官老爷模样……
这压根就不用试，只要想想，都觉得欠揍！
并且，这要是光被人骂几句，啐几口唾沫倒也算了，万一哪个二杆子振臂一呼，号召难民“替天行道”！
到时候无数人一拥而上，将他们这群“贪官污吏”给就地正法，他们找谁哭去？
所以，在出了洛阳城后，萧寒不光没让人打仪仗，还将庞大的队伍分为两支。
一支由火器营的人组成，顺着河道两旁走，省的再出现冰凌堵塞河面的事情发生。
另一支，则就是由萧寒，刘弘基，华老头，以及甲一等家将，和一小部分的火器营组成，准备直去山东，与老程他们汇合。
“这个时节，可不是省亲的好时候。”
听了小东的话，刘老头紧皱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
不过，他也并不太相信小东的说辞，只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了过来，刘老头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计较真假！管他是省亲还是造反，只要不关自己的事就好！
记得爷爷曾告诉过他，要想活的够久，就不能多管闲事……
2160 鱼汤
在逐渐衰老的记忆中，自己的爷爷真的活了很久，很久！所以，自己爷爷的话，一定是对的！
对于这一点，刘老头深以为然。
将村子里的取水点指给那个贵公子，又刻意感叹了一通对离家未归乡亲的思念。
这话其实没什么意思，主要是告知这些人，如今的村子里除了他们这几块老骨头，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虽说，看这些人的派头，并不像是打家劫舍的歹人，但是歹人也没有把字刻在脑门上不是？提前做一点预防，总不是什么坏事。
絮絮叨叨了一阵子，直到发觉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聊兴，刘老头才笑呵呵的拱拱手告辞，重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柳树底下。
“喂喂喂，你们说啥了？这都是些啥人？”
柳树底下，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李老汉见刘老头回来，也顾不上两人间的嫌隙了，赶忙压低声音问道。
“他们？他们说自己是省亲的和尚！”刘老头施施然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瞥了眼李老汉，淡淡的说道。
“僧人？”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不光李老汉愣了，就连其他几个老头也是一阵发懵，
“僧人长…长这样？”
“都他娘的是僧人了，省的哪门子亲？”
萧寒发现，愣子刚刚说的果然没错。
这条一看就发过大水的河沟里，真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肥鱼！
于是，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抓鱼乐趣的萧寒，在亲眼看了那昏黄河水里的鱼群后，这两条腿立刻就迈不动了！
要不是那河水冰凉刺骨，他这时估计早就挽起袖子裤腿，直接蹦了进去用衣襟往上兜了！
“愣子，快，快去找那几个老乡借网！”
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水里一条摇头晃脑的大红鲤鱼，萧寒吸着凉气对愣子急声说道！
“得嘞！”
愣子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
他也从来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自家侯爷该有什么贵族体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在他相对简单的思想里，自家侯爷说的一切。都该是对的！做的一切，也一定是正确的！
如果有人觉得不对，那么他可以找自己谈谈，至于谈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愣子觉得凭着自己的横刀，一定能“以理服人！”
一溜烟的跑回了村口柳树下，愣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向那几个老人寻求起渔网来。
其实，在靠近各种河沟的刘家村里，渔网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那么一两架。
虽然村子里的人不指望捞鱼为生，但趁着农闲时节，去河里捕几条鱼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那也是好的。
但如今，这些不明来历之人一来，就要借他们的网，还要抓他们的鱼！
这就让以李老汉为首的几个老人心里起了疙瘩。
这年头，村里的百姓确实是热情的，但也同样固执的！
这条河是他们村的，那么河里的鱼，自然也是他们村的！哪怕放着不捞，也不能被别人占了便宜不是？
这也就是现在，村里头就剩下他们几块老骨头看门，要是以前村里人都在的时候，愣子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跑去借网！
迎来的，八成就该是无数把锄头，砖块了！
“咳咳，老汉家里有具网，不过有些破损了，既然你要，那就拿去吧！”
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看在人家兵强马壮的份上，几个老头还是琢磨着找了一架最破的网，借给了愣子。
“喂，你不会真的要在这里抓鱼吧？”
等愣子欢天喜地的扛着那架破网回到河边，开始与早就等的不耐烦的萧寒一同整理时，刘弘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道。
“废话！没看到这鱼这么肥！不抓岂不是暴殄天物？”萧寒一屁股坐在河边的地上，丝毫不顾惜他这一身裘服，足够能买几千斤鱼的事实，头也不回的对刘弘基说道。
刘弘基愕然的看了看那边已经开始驻扎的队伍：“可你昨天不还说急着赶路？”
“昨天急着赶路，是想给灾民弄口吃的！现在这河里不就是吃的？”
“吃的？就这些鱼？你不会想拿这些破鱼赈济灾民吧？”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这鱼咱不能留着自己吃？咱要是多吃一口鱼，就能少吃一口粮食，少吃一口粮食，就能多给灾民留一口！你说这不叫赈济灾民，那什么叫赈济灾民？”
很明显，当一个男人深陷自己的爱好当中时，他总能想出一万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所以被怼的哑口无言的刘弘基，只得悻悻的退到一边，依靠着一棵大树，点根烟，在喷云吐雾当中，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忙着抓鱼的萧寒主仆几人。
队伍里，对于萧寒因为要抓鱼，特意暂缓半天行程的决定，除了刘弘基，其他人倒是没啥意见。
就连华老头见了，也只是在低声骂了几句败家子后，就背着手，去跟那几个村叟聊起了闲天。
也不知道这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头之间都聊了些什么，反正听那隐隐传来的大笑声，就知道他们聊的相当不错。
整整忙碌了一个下午。
得益于现在河水太凉，鱼儿都被冻得不太爱动弹的缘故，真叫萧寒他们抓了不少的鱼上来。
不过有些可惜的就是，哪条胖的圆滚滚的红鲤鱼，竟然一个不小心，从渔网的破洞里溜了出去，摇头晃脑的再就不见了踪影，气的萧寒连拍大腿，差点把网也给扔河里。
忙碌了一下午，等到晚饭时候，原本单调的行军食谱当中，便多了一道鱼汤。
虽说这鱼汤只放了点盐，颜色也有些寡淡，但还是得到了全队人的一致好评！
开玩乐，这可是侯爷亲手抓的！自己要是拆台，说这鱼不怎么样！信不信当场就要被侯爷一脚踹进水里？
与交口称赞的众人不太一样，胖子是眼含热泪的在喝汤，只因为狗子哥说了！侯爷这是为了他，才下河捕的鱼，其他人那都是跟着他胖子沾了光，这才有口鱼汤喝！
2161 等人
在刘家村逗留了一下午，第二天，队伍重新启程，顺着大路向东而行。
村子里的几个老人，也是天不亮就起来了，跑到了村头，目送着队伍远去。
或许，说他们早起，有些不太准确。
就在昨天夜里，他们其中有好几人压根就没睡着觉！但凡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要赶紧披上衣服扒门缝往外瞅，生怕被人闯进屋子，连人带东西一起扛走。
“走了！”
“哎，终于走了！”
抄着双手，目送队伍最后一人消失在大路尽头，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刘老头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而他旁边的李老汉见了，却是不禁冷笑一声：“某人不是说过，这些人不可能是山匪强盗么？那昨天晚上，又是谁一遍一遍的起夜？”
“老子起来上茅房不成？”被人说中心事，刘老头一张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立刻恶狠狠的转头，看向李老汉道：“再说了，老子起不起夜，你怎么知道？”
“还我怎么知道？你个老不死的一出门，我家的狗就跟着起来了！一晚上你进进出出十来次，我家的狗也跟着来来回回十几次！这不，到了早晨都给累的爬不起来了！”
“你家的狗？哼哼，我看是说的是你自己吧！”
“放…放屁！老汉我昨晚睡得香着呢！不就百十号人？想老汉当初当兵的时候，大场面见到多了！”
“大场面是见多了，那人家都封王封侯，你怎么除了一身的伤病，啥也没捞着？”
“我…我那是高风亮节，视功名如粪土！”
“视功名如粪土？啧啧，那年前是谁为了地头一摊牛粪，差点没被村里的王寡妇给挠花脸？”
心中的担忧尽去，两个老对头又习惯性的开始日常斗嘴环节。
至于其他几个老头，也习惯性的开始看起了热闹，甚至有两人还熟练的拿着家里的存酒，押起了赌注。
只是，这次还没等他们分出胜负，村外的的大路上，便又有一伙快马向这边而来。
“这又是谁？”
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俩老头同时哑了火，一起向着马蹄声传来的位置看去。
只见，在远处的大路上，烟尘滚滚！好似有无数骑兵冲锋一般，正向这里狂奔而来，那剧烈的马蹄声，震得脚下的地面似乎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不好！这该不会是那些人的，回马枪吧！”
看到远处黄龙般滚滚而来的骑马队伍，李老头当即被吓得面如土色！想要拔腿就跑，结果一双腿却早就软的使不上力气了！
并且不光是李老头这样，其他人也差不多，根本就卖不动脚步！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些快马顺着大路，直接冲到了村口。
“咳咳，几位老丈！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很快，骑士勒马停下，为首一人客气的对着已经吓得身如筛糠的老头问道：“您们可曾见过萧侯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片刻之后，这队快马再次启程，沿着早晨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村口的几个老头依旧站在柳树下，冷风吹动柳枝，有些都打在了他们的脸上，但是这几个老头却仿若未觉，苍老的眼睛里，尽是震惊之色…
“刚刚那个人，是刺史大人？那他说的萧侯，岂不就是昨天……”
“绝对就是，错不了！老汉一开始就觉得那几个人不简单！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对了，他还借了俺家的渔网！”
“喂！我拿我家的好渔网，换你的破渔网……”
“滚！那是俺家的传家宝！换给你？做梦去吧？”
小小的村子里，因为一个消息，顿时间就热闹了起来！
包括萧寒曾用过的渔网，坐过的石头，都成了村子里的宝贝！
更令人意想不到是：
因为萧寒曾在这里的河沟中捕过鱼，吃过鱼！
这个本来籍籍无名的小村庄立刻就成了附近酒楼，大户眼中的香饽饽！无数人蜂拥而至，只为尝一尝三原县萧侯曾吃过的鱼。
在这样的名人效应加持下，同样品种的一条鱼，从村子里的河沟抓出来，就要比在外面贵十倍不止！就这样，还是有市无价！
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刘家村河沟里的鱼虾蟹都遭了灭顶之灾，被人抓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后来被村中老者阻止，估计这些败家子连臭水沟子里的水都能给舀干净！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暂且就不再提起。
“萧寒？你怎么又停了？”
离开刘家村不过二十里，萧寒又一次下令暂停歇息。
而这次，就连刘弘基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了，皱着眉头过来找萧寒问个明白。
“昨天累着了，身子不舒服，歇歇！”对于刘弘基的质问，萧寒叹了口气，朝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随口敷衍道。
“喂，我怎么感觉你在等人？”刘弘基顺着萧寒的目光看了看，狐疑的问道。
“没有！咱能等谁？”萧寒脸一红，连连摇头道：“就是单纯的累了！别多想！”
“我别多想？”萧寒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刘弘基的狐疑之色更浓！
只见他扭头四周看了看，突然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块树立在路边的大石。
那是界石，象征着洛阳一地的边界，要是过了这里，可就算出了洛阳城的地盘了。
“咦？咱大唐是不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特殊大事，刺史不得离开本州所在？”
看着那块界石，刘弘基脑子一瞬间有些明悟，立刻瞪圆了眼睛，紧紧的盯着萧寒！
“有，有这个规矩么？我，我不太清楚！”萧寒目光有些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不清楚？要不，咱累也不差这二里路了，咱去那边歇息成不？”刘弘基翻着白眼，不怀好意的说道。
“这都已经停下了，何必再那么麻烦？稍微休息一下，一会就走，一会就走……”萧寒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一边看向来路，一边搪塞道。
2162 做戏
“麻烦？这点路还叫麻烦？”
就在刘弘基不怀好意的怂恿萧寒越过界石，去到汴州地盘时。
在他们后面，甲三已经快马加鞭的顺着大路冲了过来！
“侯爷！”骑着快马的甲三一路直冲到萧寒旁边，这才赶紧跳下马，低声说道：“来了！他们来了！”
“来了？啥来了？”
刘弘基翻着眼睛，赶忙凑过来问道。
不过，萧寒却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紧张的问甲三：“你没被他们发现吧？”
“没有！”甲三闻言，赶忙摇头：“放心！我是拿望远镜看的，他们绝对没发现我！”
“这就好！传令！咱们立即出发！”听到了甲三的回答，萧寒松了口气，立刻催促队伍取消休息，即刻出发！
“侯爷有令！即刻出发！”
身后，传令兵飞快的将萧寒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而随着命令的传达。
原本还坐在地上，伸着脑袋往甲三这边张望的众人，立即一骨碌爬了起来！
二话不说，该套车的套车，该上马的上马，竟然不带丝毫的犹豫抱怨。
估计这也就是曾上过战场的萧家老人，才能做到如此的干净利落。
要是换一批人，遇到这种刚停下，又要立刻出发的白痴命令，就算是嘴上不骂，行动也得给拖拉他一阵，绝对做不到如此的干净利索！
从下达命令，到全员恢复前进，萧寒他们只用了片刻的功夫！
片刻过后，那急促如累的马蹄声，就已经从众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后方，警戒！五十骑！”
萧寒队伍中负责断后的家将，最先发现了追在后面的那伙人！不用萧寒吩咐，长久的战阵经验，就已经让他下意识的做出了拒敌阵势。
“警戒就行，不要攻击！”又一道命令从前头传来，让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家将们心中一松，知道来人并不是什么敌人。
当然，就算没有这道命令，他们也能从那些人散乱的队形中，知道他们并不是对自己有威胁的军卒或者强人。
“咚咚咚……”
不过，虽然队形散漫，最前面那人跟最后面那个相距足有一箭之地，但几十匹马一起狂奔而来，那声势也是丝毫不亚于骑兵冲锋！沉重如雷的马蹄声，震得整条大路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追上来了！”
终于，来人距离萧寒他们越来越近，眼看相距不过一箭之地时，有人禁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的笑声传来，却见前面的队伍中寒光一闪！紧跟着，无数道刀光枪影斜刺向前，直指向他们这些人！
“停！快停下！”
一瞬间，笑容消失在了此人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惊恐与错愕！
“?……”
“唏律律……”
焦急的大吼声，与马蹄摩擦地面的尖锐响声传来！
为首的那个骑士缰绳几乎都拉断了，身下快马也被勒的翻起了白眼，这才堪堪在萧寒队伍前十丈的距离停了下来！
不过，他是停住了，但在他后面的那些人却没有这么好的骑术！
就在此人松开颤抖的手，想要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之际，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推着他连人带马，又踉跄前行几步，眼看就要撞到尖锐的刀尖上时，这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哎呦……我的腿！”
“我的老腰！”
“嘶，别叫唤了！赶紧拉我一把，掉地上了！”
大路上，几十匹马挤作一团！喝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萧寒的队伍却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只静静地看着这群不行身份之人撞的人仰马翻。
“起来！起来！成何体统！”
作为洛阳刺史，再加上身体大病初愈，崔仁师是跑在队伍的最后面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避过了这一劫，得以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萧寒的队伍前面。
踹了几个不争气的手下，崔仁师整理了一下因为骑马狂奔，而变得散乱的衣袍，郑重的拱手，向着面前问道：
“前面可是萧侯的队伍？在下洛阳刺史，崔仁师，携洛阳官员百姓，特来拜谢萧侯出手，解洛阳城之难！”
“你就是崔仁师？”
崔仁师话音落下，面前阵容整齐的队伍中，一道清越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
紧跟着，这支队伍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道路，面无表情的萧寒从中缓缓走了出来。
“萧侯！”
“果然是萧侯！”
等看清缓缓走出的萧寒，在乱做一团的众人当中，立刻就响起一阵阵低呼！
尤其是一开始跑在最前面的那人，目光炽热的都要放出光来！
而这个激动不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仁师的副手，董行书！
说起来，董行书一开始对于萧寒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此人走的是幸进路线，还喜欢装神弄鬼，属于是跳梁小丑一类的人物！
尤其是对于发生在其身上的种种传说，董行书更是认为这都是外人的故意夸大，想要借鬼神之说，达到其窃居高位的目的。
而他的这种感觉，也代表了如今的很大的一批文人！
这些人总觉得自己读的书多，见得世面多，就会自然而然的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生出抵触心理。
但是，自从那日在河边，董行书经历了由绝望到重生的巨大转变后，原本对于萧寒的所有怀疑，全部都变成了对其的无限崇拜！
现如今，萧寒的身影已经在董行书的心里无限放大，几乎与神仙无异！
“萧侯爷！您哪天怎么突然从河边离开了！真的是让我们好找啊！要不是无意中听别人说起您的动向，我们还不知道您在这里！”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董行书也顾不得自己抢了自家上官的风头，上前一步，无比激动的说道。
“哦？是你？”
萧寒明显对于董行书还有印象，见到他后，原本刻板面孔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是，是我！”董行书激动的连连点头：“那日您从河边离开后，下官就到处寻找过您的行踪！不过因为那时洛阳城附近乱的厉害，根本不知道您当时就在城里！”
2163 清河崔氏
“要是当初知道您在城里，下官一定早就前往拜会……”
“咳咳咳……”
眼见自己这个一向沉稳的副手突然间，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崔仁师的脸都黑了！尤其是在听到他把自己的台词也一并说了，崔仁师更是心头恼火，不禁在一旁重重咳嗽几声！
老子还没死呢！你丫的也不用这么早，就跑去别人面前献殷勤吧？
狠狠地瞪了董行书一眼，直到把董行书瞪得面露讪讪之色，不敢继续说话，崔仁师这才收回目光，面露笑容的对萧寒拱手道：“萧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哈哈哈……”
“久仰？”
不过，也不知道为何，对于崔仁师表现出来的热情，萧寒的反应却是平平淡淡，甚至可以说是冷冷清清！连刚刚对董行书露出的那丝微笑都欠奉，更不用说客套了。
“呃……”
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油子，崔仁师自然也发觉了萧寒言语中的冷淡。
再想到之前人家在洛阳城中住了好几日，竟然都不曾跟自己这个地主言语一声！
这就不得不让崔仁师好好思虑一下：自己是不是曾在哪里，得罪过这位大唐朝廷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新贵？
“咳咳，那个，下官在任职洛阳刺史之前，曾跟着段志玄，段大人打过一阵的下手！在那段时间里，段大人说过最多的，就是关于萧侯您的事！所以下官从那时候，就对萧侯您神往不已，一直想要找机会拜见，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崔仁师一边将段志玄的名字扯出来攀交情，一边在脑海里，迅速将有可能得罪过萧寒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
但是他想来想去，却仍旧一无所获。
自己虽然品级不低，还做了这陪都的刺史，但一向只在洛阳地方活动，跟萧寒这种军中勋贵几乎毫无瓜葛，自然也不存在政令上的冲突！
而要说利益冲突，那也不可能！
要知道自己所在的崔家，和如今的萧家虽然都做着一些生意。
但萧家如今做的，基本上都是别人家做不了的买卖！
无论是草原牲畜，辽东药材，还是南方的珠宝，这些都不是一般人，或者一般家族能玩的转的。
他崔仁师虽然眼热，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些东西不光连碰都不敢碰，就算是萧家的商队经过洛阳，他也一向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对于萧寒如今这般的冷淡态度，崔仁师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是怪我没有答谢他出手替洛阳解围？
这也说不过去啊！
明眼人一看我今天带来的城中大户，就知道这次是专门前来答谢于他的！
要是他贪财的话，应当不会把人往外推的！
“你……”
就在崔仁师胡思乱想之际，萧寒终于再次缓缓开口了：“你跟段志玄，段兄关系不错？”
“不错！何止是不错！”崔仁师从一处偏远地区的县令，最终坐到了陪都刺史的位置上，那是何等的心机？一听萧寒说话的语气有些松动，立刻紧跟而上道：
“段大人当初对下官可算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可以这么说，下官能做得这刺史之位，全靠段大人的扶持，在下对段大人的回护之恩，没齿难忘！”
“哦？”萧寒闻言，表情又变了一变，皱着眉头对他问道：“你叫崔仁师？那你跟崔仁轩是什么关系。”
“崔仁轩？”
听到萧寒口中的这个名字，崔仁师先是一怔，随即脑海当中犹如被雷霆劈过一般！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
怪不得传说中一向和善的萧寒，为什么偏偏对他冷眼相对！
怪不得他在帮了自己天大的忙后，却是连面都懒得跟自己见！
原来，根子是在这啊！
“萧侯啊！我…我是清河崔氏的子弟，跟博陵崔氏的少当家只是名字相同，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我连见，都没见过他！”想清楚一切的崔仁师哭笑不得，对萧寒连连作揖解释！
关于萧寒与博陵崔氏少当家的恩怨，他作为同为崔姓的清河崔氏，怎么可能一点不知？
但是，崔仁师却怎么也没想过！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萧寒依旧对此耿耿在怀！更没想到只是因为名字相近，自己就被人当成了那个混账二世祖的替罪羊！
要不是自己灵机一动，将段志玄的名号搬出来，怕是这个误会，再也没有解开的一天！
“哦？你不是崔仁轩的兄弟？！”果然，在听到崔仁师的叫苦过后，萧寒也有些迟疑起来。
“不是！绝对不是！”
崔仁师见状，连忙趁热打铁，指着自己的胡子道：“侯爷不说别的，就看下官这年纪，也跟人家对不上号啊，更别说下官只是清河崔氏的一系旁支，跟人家正经嫡系子弟的身份，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哦，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误会了！”萧寒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而崔仁师见了，却是赶紧连连摇头：“不怨萧侯，不怨萧侯，谁教我们名字确实有些像呢？之前也有别人将我俩错认过！要不是这名字为下官的爷爷所起，下官都想改一个了！”
“哈哈哈，是这个样子，是这个样子！”
面对如此知情识趣，还知道主动找梯子好让自己下台的崔仁师，萧寒终于不再紧绷着脸了。
朝着甲一等人喊了一声，让他们就地扎营！
萧寒则亲自请崔仁师一行人，来到营地中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铺上席子，然后就地而坐。
“条件简陋，诸位多多包涵！”
态度和善的向着一众人拱拱手，看的那些跟随崔仁师而来的人们赶紧起身还礼。
等萧寒笑着摆手让他们坐下，这些受宠才若惊的众人才慢慢的坐了下来，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敢坐瓷实了，只敢虚坐在席子上，随时准备起身。
“小东，去将我珍藏的那些茶叶拿出来！”
2164 先兵后礼
“你珍藏的茶叶？？？”
刘弘基从一开始，就一直跟在萧寒旁边，听他突然问小东要起了茶叶，不禁满脸古怪的看着他，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平时压根就不喝茶叶，那里来的珍藏茶叶。”
萧寒坐在席子上神情不变，对着众人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但是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却清晰的钻入了刘弘基的耳朵：
“嘘，随便弄点茶叶梗子就行！实在不成，薅把树叶子也能对付，反正这些人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喝茶来的！”
“对，俺是看出来了，他们是来挨宰的！”刘弘基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哼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就没憋着什么好心思！
这两天磨磨蹭蹭的，又是休息，又是抓鱼，就是在等着这些冤大头送上门来！
不仅如此，这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来了，不赶紧收勾上鱼，还偏要装着不知道清河崔氏跟博陵崔氏的区别，先给崔仁师一个下马威！
其实依他老刘对萧寒多年的了解，这个阴货别说分出两家的区别了，估计连崔仁师的家族有多少家底，应当都摸的差不多了！
“哈哈哈，各位，容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刘弘基，刘将军！”
盘坐在席子上的刘弘基还在心里嘀咕，那边的萧寒却已经再次笑着起身，特地为众人介绍起他来。
这次，崔仁师带来的人很多，四五十人围坐在一起，自然是不太现实。
毕竟他们又不是在团坐在一起，玩丢手绢的幼儿园小朋友，所以在这空地上，他们也是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四个小圈子。
其中，有资格跟萧寒坐在一起的，都是洛阳城有头有脸之人，他们中大多数人，也认得这位当朝大将军，就算有不认识的，也已经被旁边人低声的告知了。
而其他一些圈子里的人，却是因为身份见识的原因，并不认得刘弘基，所以从一开始，就对萧寒身边跟着的这个卤蛋颇为好奇。
如今，听萧寒揭开卤蛋…咳咳，是刘弘基的身份，这些人也是心中大惊，慌忙起身拱手作揖，生怕惹怒了这位传说中，连皇帝面子都不给，动不动就当朝暴打同僚官员的煞星！
“行了！俺是个粗人，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别客套！都坐！都坐！”
见到崔仁师这些人纷纷起身对着自己行礼，反应过来的刘弘基却没有萧寒那般热情，甚至连起身都懒得起身，只大大咧咧的朝着他们一摆手，就权当是回礼了。
笑话！老子又不是萧寒，图你们的那点东西，哪用给个屁的好脸色？
不过，刘弘基越是表现得冷漠，在场的等人便越是惶恐！这下连半拉屁股都不敢占着席子了，哆嗦着腿跟扎马步一样，扎在了席子上，仿佛随时准备一个不对劲，就立即撒丫子跑路。
“侯爷，茶来了！”
就在现场气氛因为刘弘基，而变得有些诡异之际，跑去找茶叶的小东终于领着一队五大三粗的汉子跑了回来。
在他们的手中，还提着几个硕大的行军壶，在萧寒的身后一字排开，热死蒸腾。
要说这行军壶，也是由萧寒设计制造出来的，原型取自于他上辈子见到的一种快壶，整体呈圆柱形，筒壁由两层铁皮组成，内可装水。
而圆柱的中间，则是完全空的，使用时，只需将引燃物放在圆柱中间，周围筒壁里的水就会被迅速加热烧开，最是快捷实用。
自从有了它后，即使在战场上，官兵们也能喝上一口烧开的水，免得因为喝不干净的生水，造成拉肚子等非战斗减员的情况出现。
所以，这种行军壶自从一面世，就得到了一众好评，并迅速在军队中铺了开来，后来有些人甚至直接拿他煮粥煮茶，别说，这样除了难刷一点，再没别的毛病！
“哦，茶来了？”听到小东的声音，萧寒回过头，看着一群汉子插标枪一般在自己身后列队，不禁翻了个白眼，咬牙问道：“那你信不信，我不用碗，就能喝到茶？”
“呃……”
相对来说，小东还是精明的，没跟愣子一般，傻乎乎的来一句：“我不信！”然后被萧寒提着棍子追着揍！
他只是吐了吐舌头，这就飞快的让人跑去搬来一摞粗瓷大碗，挨个放在众人的身前，让后让那些军中的汉子挨个倒茶！
“咳咳……不用倒那么满！”
望着一群憨货跟倒酒一般，给人家挨个把茶碗倒得满满当当，萧寒的一张脸都绿了！
没听说酒满茶半么？这哪是请人喝茶？这分明是端茶送客！
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也实在是没法发脾气，只得强忍着那些夯货“倒完茶”，萧寒这才起身端着茶碗：“条件有限，身无长物，只能请大家饮茶一杯，请！”
“呵呵，萧侯太客气了！”
“这荒郊野外的，能有杯热水喝就不错了，如今还有茶……”
“请！”
见萧寒突然间变得这般客气，洛阳来的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端起茶来，大口的喝了起来，有实诚的，更是直接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
一碗茶进肚，在场的众人面色立刻起了变化！
萧寒这边的人还好，只是努力闭着嘴，不让脸上表露出什么苦涩之意。
但是距离这边最远的一圈人，此刻却跟喝了黄连水一样，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状，并且一个个喉头剧烈抖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肚中往嗓子眼里窜！
“噗……”
终于，一个年纪与萧寒差不多的青年人实在是忍受不了口中的那股子古怪味道，一张口，满天的“茶水”混着不知名的叶梗子，全部都喷了出来！
也幸亏他对面的那些人反应的快，第一时间就躲到了一边，否则这时，早就享受一次茶叶末洗头的特殊待遇了！
“咳咳咳……这，这什么茶！怎么又酸又涩，还发苦！跟破草席子泡水一个味道！”
2165 臭茶
“咳咳咳……这，这什么茶！怎么又酸又涩，还发苦！跟破草席子泡水一个味道！”
使劲抹着嘴角残留的茶水，年轻人木然的盯着面前的茶碗，喃喃低语！
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哪里享受过这比刷锅水还要难喝十倍的所谓茶水？所以忍了半天，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当场喷了个干干净净！
“小孙！”
而就在年轻人将茶水喷出之后，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老者却是脸色剧变！急忙一拉年轻人，厉声斥道：“你怎么好把萧侯爷的茶都吐了？！”
“我？”
那被称为小孙的年轻人被老者猛的一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好像并不是在家中！
这茶水，也不是家中丫鬟端来的！而是传说中的萧侯爷赐下的！
身为国朝大将军，堂堂开国侯爷！朝堂上几乎最炙手可热的皇帝红人！
他亲自赐下的茶水，别说是草席子泡水了，就算是泔水，别人也得乐呵呵的咽进肚子里，否则，就是不给人家面子！
而不给人家面子的后果，又岂是自己这个小家族所能承担的起的？
“咳咳，我，我嗓子突然间不舒服，不是茶不好，是我……”
发觉自己闯了大祸的年轻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张嘴想要辩解一下，却发现在那一摊茶渍面前，他压根就没法子辩解！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要强行辩解，那就不再是解释了，而是把其他人当傻子在糊弄。
偌大的空地上，一时间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变得落针可闻。
周围或惋惜，或厌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这一道道目光，将年轻人看的一张脸跟火烧一般，也就是这里没个地缝，要是有地缝，估计他现在早就钻了进去！
“呵呵，无妨，无妨……”
而就在这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时，坐在最前面的萧寒开口说话了。
不过，这不是他卖关子，故意等到现在才开口，主要是因为：他刚刚也在费力的咽下嘴里的茶水！
“这茶，兴许是受潮了，味道确实有些不太对。”昧着良心说出这句话，萧寒脸上的笑容，此刻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是！
他是觉得随便弄点茶，不求多好，只要能喝就行了！毕竟今日的重点，压根就不在茶上。
但问题是：小东这到底弄得什么东西？这是茶么？路边随便薅两把树叶子，也比这玩意好喝吧！
“没事，没事…
“这茶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好在，周围的人倒也知情识趣，为了防止他尴尬，纷纷开口替他解围，甚至还有善于拍马屁的，又举起大碗，再次灌了一口！
“小东！！！”
听着周围众人违心的赞扬，萧寒尴尬的脸色终于变好了一些，趁着其他人没注意，他快速的转过头，目光不善的瞪了眼边上提着行军壶的小东！
“咳咳，不是我！”
感受到萧寒杀人般的目光，小东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同时连连摇头，表示这真不是他故意要让萧寒丢脸。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从萧寒这里得了泡茶的命令后，小东立刻就开始寻摸起茶叶的事情了。
侯爷珍藏的茶叶？
身为萧寒的跟屁虫，小东自然知道这是一句屁话！
侯爷能喝茶，也能品茶，但是并不好茶！平日里最喜欢喝的，还是白水，所以这次出来，根本就没带什么茶叶。
至于华神医，他是好茶之人，随身也一定带着茶叶。
不过找他要茶，还是一开口，就要四五十人份的，小东不用想就知道，老头绝对当场就会跟他翻脸，搞不好，还会附赠自己一份免费针灸，用最粗针头的那种！
不想自己成为老头医术的牺牲品，小东思来想去，只能找队伍里的大头兵借。
还别说，这一番寻摸，还真让他借到了不少。
虽然借来的茶叶质量算不得上乘，却也绝不是劣品，喜得小东赶紧将茶叶放进行军壶里煮了，然后屁颠屁颠的就提了过来！
等等！煮了？行军壶？
想到这里的小东脑海里突然蹦出一样物事，惊的他浑身一个哆嗦，然后下意识提起行军壶，凑近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
“呕…咳咳咳！这是哪个王八蛋用壶煮咸鱼粥了！”
一口！只一口！
小东就差点没被行军壶里的那股子腥臭味顶的当场晕厥过去！
怪不得刚刚烧水的时候，他就闻到一股子臭味飘散出来。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烧的牛粪散发出来的味道，现在想来：这肯定是那些王八蛋厨子用这些壶煮的咸鱼粥，又懒得去刷，只匆匆冲了冲就算了事，结果等这么一发酵，自然是又苦又涩又腥！
“对不住，对不住！不是茶出了问题，而是这些水出了点问题！我这就去换！”
小东的眼睛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被这股子臭味顶的！
不过，还不等他跟那几个同样手足无措的军汉提着壶跑路，就听后面的刘弘基竟然开口叫住了他。
“慢着！”
一直在看热闹的老刘出言拦下了小东，同时乐不可支的看了眼面前的众人。
他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喝茶的，自然也没有被那股子怪味恶心到。
并且，他不仅没被恶心到，还能看见萧寒吃瘪，这感觉，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镇酸梅汤，浑身透着那么股爽利！
“活该！让你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跟我商量！”
得意洋洋的瞥了眼萧寒，刘弘基招手将小东唤到身边吩咐道：“大冷天的，喝什么水？也不怕被冻成冰棍！去，把酒搬过来！”
“酒？什么酒？”小东被刘弘基说愣了，他们这次出来是前往灾区救灾的，哪里带什么酒了？
“还什么酒？”
不料，刘弘基闻言，确实将牛眼一瞪，抬手指着一处大车喝道：“那不就是？”
“那里……”小东被喝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茫然的抬起头，顺着刘弘基指的方向看去。
不过，等他看清楚他所指的东西，一张脸瞬间就哭丧了起来：“我滴刘将军啊！那可不是酒，是华神医的酒精！是准备给病人用的！”
2166 换酒
“酒精难道不是从酒里提出来的？”
见小东还要啰嗦，刘弘基再次一瞪牛眼：“少废话！这几天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赶紧去搬几坛子过来！”
“可是…可是…”
小东见状，还是有些犹豫，眼神不自觉的往萧寒哪里瞥，不料却看到自家侯爷此时正低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状，像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说起来，刘弘基也是惦记那些酒好多天了，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终于找个个借口，可以拿着招待客人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喝个痛快！
这等好事，他哪里肯放过？于是当即冷笑一声，阴恻恻的对小东道：“可是什么？再啰嗦！信不信你就先用上那些酒精了！”
“呃……好！我搬，我搬还不成么？”
小东被刘弘基恐吓的一愣一愣的，再加上一旁的萧寒到现在，也没什么阻止的意思，所以小东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怎么都得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至于华神医发现后生气？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了不起往刘弘基身上一推，自己跑就是！
说干就干，跟那些军汉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挪到那几辆大车旁，然后瞅准时机，搬起一坛子酒，撒丫子就往后跑！仿佛后面有吃人的怪兽追他一般！
这也难怪小东如此谨慎，毕竟华神医的怒火，除了自家侯爷，别人鲜少有能承受的住的！
不过好在，此时的华老头已经钻进了搭建好的帐篷，正在里面整理着一路上顺手找到的药材，压根没有注意到外面有几个小贼正在偷他的酒精。
“都换酒！换酒！”
眼看小东将酒搬了回来，刘弘基也不装孤傲了，当即眉开眼笑的将面前大碗里的茶水倒掉，然后招呼其他人也一并换酒。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崔仁师等人见状，还想客套几句，却被刘弘基一个眼神就给瞪了回去，连忙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碗摆在面前，好方便小东他们倒酒。
一坛子酒，足足有三十斤重！却只勉强倒了一圈，就只剩个底子了。
等洛阳来的众人每人面前，都倒上酒后，那股子扑鼻而来的香气，也瞬间就在空地上空蔓延开来！
不愧是能让刘弘基垂涎三尺的好东西！
像是华老头用的这些酒精，说白了也就是由高度白酒经过多次蒸馏后，得来的产物！
与普通酒比起来，无非就是度数高一些，按照萧寒的估摸，可能有个六七十度的样子。
并且虽然称它为酒精，但它的本质，还是没脱离了粮食酒的范畴，跟后世能毒死人的工业酒精，完全属于两回事。
不光如此，因为这些所谓的酒精，是经过了多次蒸馏沉淀，所以要比普通的美酒更加浓烈醇厚，香气也更加浓郁持久！
不用喝，只消闻上一口，就让人禁不住喉头攒动，口水涟涟！
“叔，这啥酒，怎这么香咧？”
年轻人小孙看着碗里清凌凌的，仿佛白水一般，却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美酒，不禁深深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扭头问向旁边的家族长辈。
“闭嘴！”
旁边，那个刚开始提醒他的老者脸色还是有些阴沉，貌似对刚刚小孙喷茶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至今也没点好脸色。
如今又见他这没出息的样，更是直接冷声斥道：“从现在开始，要是你再给咱孙家丢脸！回去后，你就准备准备，自去乡下种田吧！”
“呃……”
小孙从长辈这里自讨了一个没趣，吐吐舌头，转回头再次紧紧的盯住碗里的美酒，像是生怕它会长腿跑掉一样。
作为洛阳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孙家。
小孙自小也是见过无数的佳肴美食，就算是传说中的萧家美酒，他也喝过不止一次两次。
但是，他以往喝过的那些美酒，却是没有一件，能与面前这碗酒相提并论！
别的不说，光这浓郁近乎不散的酒气，就是他所从未见过的，更别提这没有一丝颜色，清净如水般的色泽，那更是听都没听过！
“诸君，饮胜！”
终于，就在小孙看着这碗酒，看的都要心痒难耐之际。
前面那个卤蛋……咳咳，那个大将军终于举起碗来，向着众人豪放的大喝一声！
“饮胜！”
洛阳城来的其他人也早就对这美酒垂涎欲滴！
尤其是味蕾刚刚才被那“好茶”强暴过，如今更需要这极品美酒来抚慰一下，所以一听刘弘基的喊声，也懒得客气了，直接跟着端起碗来，凑近嘴巴，长吸了一口！
“咕咚……”
“嘶！这酒！好烈！”
一口酒下肚！虽然在喝之前，已经对于这美酒的浓烈有了心理预期！但当它真的喝到肚中，众人还是浑身一震，脸色也迅速由白转红！
这口酒给他们带来的感觉，就像是一条燃烧的火蛇，从嗓子眼里一直钻到了肚中！
所经之处，立刻有一股浓浓的暖意向着身体的四肢百骸涌去！原本那被寒风吹的有些发冷的身子，竟是立即就察觉不到冷了，不光不冷，甚至还有些热！
“呜呜呜……”
就在场中的其他人，都在慢慢的回味着这一口美酒在肚中的变化，唯有小孙瞪着眼，鼓着腮帮子，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状！
这可不是他喝了什么毒药，实在是刚刚他太过于贪心，以至于一口酒喝的有些多！
这满满的一口酒含在嘴里，是咽也咽不下去，吐……
只要看看身边老叔那杀人般的目光，小孙就清楚，这口酒，打死都不能吐！一旦吐了，绝对会被打死！
“嗬……”废了半天的劲，小孙同志总算是把这酒咽进了肚子，没有和上一边的茶水一般，再表演一次天女散花。
不过纵然如此，他身边的老叔在看向他的目光里，也不再和以前般带着欣赏，而是满含一种深深的厌恶，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孙家大号算是加错点，彻底废了！还是看看其他小号值不值得培养，实在不成，趁着还有机会，再建一个号吧……”
2167 捐粮
“来来来！喝完这一口，还有三口！”
在刘弘基这个牲口的带领下，一众从洛阳紧赶慢赶而来的官员士绅，连粒黄豆都没见到，就“被迫”咣咣咣灌了好几口酒……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这东西，想想也就是了！
一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家伙，在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后，刚喘口气，就直接被灌了半斤堪比闷倒驴的酒精！
哪怕这酒是琼浆玉露，他们也顶不住啊！并且，最为关键的是：这酒他们不喝，还不行！
与萧寒不同，刘弘基的凶名，在官场上都是可以达到小儿止啼的程度的！
他一眼扫过去，从崔仁师开始，哪个官员敢蹦半个不字？而眼看官员都捏着鼻子灌了，剩下你一个地主老爷还敢摆谱不喝？放屁！你喝少了都不行！
于是，接连口酒下肚，众人也顾不得夸赞这酒好了！毕竟酒量差的，直接就开始东倒西歪，酒量好的，两只眼睛也开始有些发直！
当然，这东西也有例外，比如孙家的傻少爷。
他在第一口酒下肚后，整个人就已经进入了恍惚状态，手里捧着大碗一直咧嘴傻笑，就连旁边老叔瞪过来的杀人目光，也是视而不见！
“萧侯啊！您可能是不知道，如今洛阳城家家户户，都在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有不少人家里，都给您立的长生牌位！”
作为洛阳刺史，崔仁师虽然被酒精刺激的说话舌头有些大，但头脑还是始终保持着清晰的，这下正好借着酒意，开始向萧寒说起他们这些人的来意。
“这不，自从听说您的消息后，百姓们立刻催促我等作为代表，前来找您当面致谢！听说您喜欢一些黄色之物，我就略微收拾了一些……”
“啥…啥黄色之物？”
刚放下酒碗的萧寒被崔仁师说出的话吓了一跳，赶忙咽了口唾沫，紧张兮兮的摆手道：“俺，俺可是正经人！”
他现在，是生怕崔仁师从怀里掏出几本金瓶梅之类的书籍，然后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告诉自己：这是插画私藏珍密版！平日里从不示人，今日看与您有缘，就送于您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算你真的想送，咱私底下悄悄地送不成么？
“哈哈哈，萧侯莫要谦虚！”
崔仁师不知道萧寒已经把他的话，想歪了十万八千里！只看到萧寒古怪的模样，还以为他要推辞，连忙正色拱手道：
“萧侯救我洛阳于危难之间！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受得起的！区区一点黄金，算不上什么厚礼！来人，去把那几个箱子抬下来！”
说罢，崔仁师挥挥手，示意一同而来的手下去抬他们一同带来的箱子。
“呃，你说的，是金子啊！”
萧寒直到此时，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在松气的同时，他竟然又有一点微微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怎么，萧侯不喜这些东西？”
崔仁师这也是听其他人说的：萧寒对于黄金有种病态的痴迷，心中其实并不是很确定。
所以在吩咐手下抬金子的时候，还不忘暗地里观察着萧寒的脸色。
结果，他这一察言观色，果然就发现了萧寒眼中的这丝失落，趁着手下还没回来，他又小心的开口问道：“那萧侯喜欢什么？只要洛阳城有，定不让萧侯失望！”
“哎……”
萧寒这时候，也收拾好了心情，闻言摇摇头道：“金银之物，谁不喜欢？但是……”
“但是什么？”崔仁师紧随在后的问了一句，其实，他这时已经察觉到，自己压根就不该问这话！
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这句话还是飞快的从他口中溜了出来。
“崔刺史，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匆匆东去？”
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了，萧寒慢慢坐正了身体，目光清澈的看向崔仁师问道。
“这个……”崔仁师见状，干笑了两声：“恕在下迂腐，应该是萧侯以为在下为博陵崔氏的人，所以……”
“所以避开不见是吧？”萧寒听到这里，笑了笑，替崔仁师把剩下的话给说了出来。
崔仁师见状，则是继续干笑，虽然没说什么，却也已经是认同了萧寒的说法。
“如果这样，却是你小看我了！”萧寒定定的看了崔仁师半响，突然叹了口气，然后霍的起身，目光顺着大河，看向了东边。
“黄河下游决口的事，想必崔刺史早就知道了吧！”
“这个，下官知道！”
崔仁师见萧寒起身，他也连忙跟着起身：“听说那里的良田村落，如今都变成了一片泽国，百姓也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在下虽然只是洛阳父母官，但在听了这个消息后，还是连夜准备了五千石粮食，着人运了过去。”
“五千石粮食……”
萧寒对崔仁师的话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通过百骑，获悉到周围城池向灾区运粮的消息了。
但是，如今经过百骑的统计，这次受灾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大水顺势而下，到现在为止，最少有数万户百姓遭灾！换成人数，也就是几十万百姓！
至于洛阳捐助的五千石粮食，也就是60万斤粮食！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只有区区三百吨罢了，放在后世，几辆卡车就能拉完，分摊在人头上，也不过能让灾民门再多撑几天时间！
“远远不够啊！”萧寒摇头叹息！
这时候，其他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异样，除了几个确实喝大了的人外，其他人纷纷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萧寒和崔仁师的身上，竖起耳朵，听两个人的谈话。
“受灾的百姓太多了！这么多人，如今又是天寒地冻，要是断了吃的，每天都要死上不知道多少人！”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萧寒的声音也逐渐激昂沉重起来。
“是啊！我们洛阳城是幸运的，遇到了萧侯您！要是没有您，我们现在，也是跟他们一个下场！”
崔仁师这时也总算是明白了萧寒的意思，狠狠地咬了咬牙道：“这样！我们回去后就筹集粮食，最少，最少……”
2168 先礼后兵
到底最少能筹集到多少粮食，崔仁师在那里犹豫了半响，到最后也没说出个具体数字来！
这不是他小气，连点粮食都不肯往外拿。
实在是今年的年景，它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严寒！洪水！以及朝廷对高句丽若有若无的出兵意思！
已经把刚安定没多少年的洛阳城百姓，给活生生的吓成了惊弓之鸟！生怕一个不好，就会重蹈隋乱时候的覆辙，再次陷入天下大乱的境地当中。
而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间里，相比于饥不能食，渴不能饮的珠玉金银。
唯有粮食，才是一家之本，一城之本！
只有家中有粮！才能做到心中不慌！
所以，即使皇帝在邸报中，一再要求附近各郡县驰援灾地，但到最后所收到的效果，依旧寥寥无几！
试想一下，像是洛阳这等一等一的大城，也才拿出区区五千石粮食！其他穷困一点的州县，自然更是少的可怜。
看着脸色有些发烫的崔仁师，萧寒竟然没有如其他人所想，趁机狮子大开口！而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沉默的洛阳众人说道：
“我也知道，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无论哪个百姓，哪个家族，都是拿粮食当成命根子来看的！
但现在这些粮食，不是拿出去给朝廷的，更不是拿给我的！而是用来去救命的！救咱们自己同胞百姓的命！
想必大家也能想到，大河一决口，那下游立刻就是洪水滔天！
那些因为洪水而失去家园亲人的百姓，如今连口吃食都没有！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啃草皮，啃树皮，以观音土为食，这等惨状，难道大家也能坐视不理？”
“什么是观音……呜呜！”
萧寒话音还未落下，角落里，有人便紧接着发问，只是这声音很快就变成了压抑的呜呜声。
“你给老子闭嘴！！！”
席子上，孙家的长辈怒目圆睁，一双大手死死的捂着孙家少爷的嘴巴，力道之大，把可怜的孙家少爷都憋的翻了白眼！
“观音土是什么？”萧寒听到声音，漠然的向孙家这边瞥了一眼，仿佛不带半分感情的答道：“观音土就是黏土！吃了这东西的人，肚皮会被活活胀破！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嘶……”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的洛阳众人终于有了些反应。
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但是他们依旧在犹豫，始终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
萧寒也看到了众人的模样，知道他们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见死不救，铁石心肠！
只是在家族与道义之间，他们只能选择家族！
对此，萧寒不怪他们，毕竟这才是人之常情。
像是割肉伺鹰，割肉喂虎的大德行为，只有菩萨和佛祖才能做到！
就算是他自己，说白了，不也与那些世族百姓差不多？顶多算是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罢了！
平日里，遇到不平会踩，遇见受难会帮！
但这种帮，也是以力所能及为基础！
如果有人让他饿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把最后一口吃食送给别人，方才成君子之美名。
那毫无疑问，萧寒绝对会当场提刀，跟这混账王八蛋拼命！
“其实，大家完全不必将粮食看的如此之重！因为我们大唐，还是有粮食的！”
静静地看了一圈众人，直到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萧寒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这个他早就准备好的消息。
“什么？！”
刚刚还惴惴不安的众人，听到萧寒的这句话狗，立刻都愣住了！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齐齐的瞪大眼睛，看向萧寒。
“粮食在哪？”
崔仁师急声问道！
萧寒见状，却是卖关子一般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了指南方。
“你是说，江南？！”崔仁师朝着萧寒的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等发现他指向的江南的方位，整个人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焉了下去。
没错，江南是富庶之地！
但问题是，从年前的消息来看，就知道江南今年也遭灾了！这个时候让他们拿粮食出来，岂不是和让他们洛阳城拿粮食一样艰难？
“谁说我指的是江南了？”萧寒见崔仁师泄气的模样，微微一笑，开口对着众人问道：“你们都听说过三季稻吧？”
“当然知道！江南那边就是因为这个稻种，所以粮食才多起来的！不过，今年是没什么指望了，能熟一季，就是老天保佑！”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垂头丧气的回答了一句。
萧寒没在意此人的丧气话，继续微笑着又问：“那你们知道这三季稻来源于哪里？”
“这……”
回答的那人哑然，但他旁边的一个老者却献宝一般，赶忙拱拱手说道：“听说这稻种是萧侯您派人，去极南之地的临邑国取回来的！”
“没错！”萧寒对着此人点点头，把此人喜的一张老脸，当即就笑成了一朵花！
“这种稻种取自南地的临邑国！而在临邑国内，这种粮食不仅能一年三熟，甚至两年七熟，一年四熟都能做到！”
“难道……”
在场有人听懂了萧寒的意思，一双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
“没错！”萧寒挺直胸膛，朗声道：“我大唐水师早已经护着无数商船，自广州府出发，前去临邑购买粮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将粮食送回来！到时候，粮食自然就不再是问题！”
“啊……”
“去临邑国买粮食？”
“这么远，能靠谱么？”
“万一他们不卖怎么办？”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足足半天时间，等反应过来，立刻就跟炸了锅一样，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既然临邑有这种神仙般的稻谷，那他们的粮仓里得放着多少粮食？咱们直接去买他们的不就是了？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说，他们肯不肯卖给咱粮食？
“不卖？！”
而就在洛阳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从刚刚就一直安静喝酒的刘弘基，却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席子上！
“他们敢不卖？你们以为，咱的大唐水师过去，是为了看热闹的？！”
2169 得逞
刘弘基这一巴掌下去，刚刚还喧闹如菜市场般的现场，顷刻间便安静下来。
被吓一跳的众人瞅着刘弘基，纷纷在心中腹诽：要是大唐水师都和你一个德行，那还真不愁“买不到粮食！”
“咳咳……”另一边，崔仁师见气氛有些僵，连忙轻咳一声问道：“那侯爷的意思是，很快咱就不缺粮了？”
“咱们，就从来没缺过粮食！”萧寒笑看着崔仁师，说道：“之所以现在市场上的粮食价格飞涨，那是人们的信心不足，怕没有吃的，所以每个人都想多屯点粮食，如此一来，粮食自然就会呈现短缺的架势！
还有一点，我不清楚大家知不知道：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曾经筹得不小的一笔钱财，后来，陛下又在长安银发行了一笔债券，这两笔钱的数额都不少，而这钱中的很大一部分，都用来了购置粮食。
现在，这些粮食也早已经购置完毕，被储存在各地的仓房当中！只是如今运河未开，无法运至此处，但是看如今的天气情况，相必运河恢复，也就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光那些粮食，也足够支撑灾民的生活。”
听萧寒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洛阳众人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有人更是开始与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我听长安的亲戚说过萧侯为穷苦百姓募捐的事情！”
“是啊！我也听说过！还有那个银行，不瞒老哥哥，我家在长安的商号，也跑去买过债券！但是那东西抢手的厉害，没点关系，根本买不到！”
“嘶……如果这样的话，那粮食的价格，岂不是很快就会落下去？”
“哼哼，管他落还是涨的，咱家又不指着买卖粮食赚钱，只要不让家里人饿着肚子，捐出去一些，也是无妨！”
“是啊！侯爷毕竟对咱有大恩！再说了，这也是救人性命的大好事！只要能保证以后饿不着咱，俺也愿意捐出一些粮食！”
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萧寒知道他们心里终于有了松动，脸上也出现了些许喜色。
紧接着，他伸出手，向着众人虚压一下，等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后，又深吸一口气，给他们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大家放心！这次粮食，不会让大家白出！我愿意代替朝廷，为大家打下欠条！如果将来大家缺粮了，尽可拿着欠条，去州府衙门兑现！
当然，这几天还不行，因为这两天衙门也没粮食，等运河开了，粮食第一个到的，就是咱洛阳城！”
“好！”
这下子，萧寒话音刚落，俺们孙家支持您！愿意捐出五…五千石粮食！”
“哎呦我去！”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还在低头计算的孙家老叔眼前一黑，直接当场晕了过去！
在临晕倒之前，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回旋：当时你爹怎么不把你弄墙上！！！
“好！哈哈哈！这位帅哥捐粮五千石！小东，小东！快记下！到时候给这个小哥发一个良善人家的牌匾！”
萧寒见经过自己一番游说，终于有人跳出来认捐了，当即大笑着吩咐小东赶紧去把此人的名字记上！省的他过后反悔！
“啥？还给匾额？”
其他还在犹豫的众人也被孙家少爷的动静吓了一跳，还没等彻底反应过来，又突然听到捐粮之人还有匾额向送，顿时一双眼睛就亮了起来！
“是…是侯爷您亲手提的么？”
“哈哈，这个嘛，可能是我亲手所提，也可能是陛下提的哦~当然，这匾额可是不多，就看谁贡献大了。”萧寒看向众人，故作神秘的答道。
“还…还有陛下提的！”众人闻言尽皆愣住了，等他们相互间对视一眼，立刻就爆发出一阵争先恐后的吼声：
“俺，俺捐一万石！不要欠条！”
“俺，俺捐一万零一千石，也不要欠条，就只要一个匾额！”
“俺要捐两万！！！”
唐朝时间，米粮的价格并不算高，一石也就是一贯钱左右。
所以两万石粮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是一笔天文数字，但对于一个世家豪族来说，却仅仅是九牛一毛罢了！
当然，如今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当初的十倍不止。
但对于崔仁师他们来说，就算是粮食涨了一百倍，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因为像是他们这样的家族，不会像那些唯利是图的粮商一般，宁肯冒着被皇帝砍头的危险，也要去发这笔国难财！
家族到了他们这等规模，金钱，反而是其次了，名声，才是最为重要的！
毕竟有钱的恶人，那就是一头待宰的猪猡罢了！只要犯一点错，立刻就有一群人恨不得给你来一个满门抄斩！
而要是一个百姓之中交口称赞的良善人家，哪怕有一天犯错了，也会大几率有人站出来为其求情，严明那只是无心之过。
所以，到底是将粮食放在库房当中，看着它一点点腐烂，最后变得一文不值。
还是捐出去，又能博一个好名声，又能得到朝廷的嘉奖。
估计三岁小孩，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炷香的时间
满头大汗的小东已经记下了足足好几页纸！粗略一统计，这些人最少也得捐出三四十万石粮食！
对此，萧寒非常的满意！
如果，这要是以朝廷大义强压，纵然能逼迫他们拿出一些粮食，但绝对无法筹集到这么多，甚至十分之一都够呛！
“诸君！饮胜！”
当最后一个人签字画押结束，萧寒举起酒碗，大笑着将碗里的酒全部灌入口中！
“饮胜！”
其他人见状，也是学着萧寒的模样，大口灌酒！
只是，萧寒是谁？那是酒精战场的老将！就连刘弘基也不是他的对手！其他人也想学他这么喝酒，那结局就只有一个！
“噗……”
宽阔的大路上，一片酒雾生腾！那熏人的酒气，闻得没有喝酒的家将都有些醉了。
2170 华神医
“喂，萧寒？”
天色渐晚。
看着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的一众洛阳官员士绅，刘弘基凑到了萧寒身边，狐疑的对他问道：“你说咱们的大唐水师，真是去那什么临邑国了？”
“去临邑国？去哪里干嘛？”萧寒往嘴里丢了一颗黄豆，没好气的答道。
“你不是说，去临邑国抢……咳咳，买粮食么！”刘弘基也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瞪眼了，反正瞪得这眼眶子，感觉都有些发酸了！
“去哪里买粮食？”
萧寒冷笑一声，将最后几颗豆子扔进嘴里，然后拍拍手上的豆皮悠然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一群连石头房子都不会建的野人，能为你单独建造一个粮仓来储存粮食吧？”
“我去！！！”刘弘基被萧寒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这才赶忙捂着嘴，压低声音问道：“那你岂不是在骗他们！”
“哎！别乱说话，当心我告你诽谤！你诽谤我啊！”萧寒翻了个白眼，对于刘弘基的话很不满意！
“我可没说过，一定会从临邑买回粮食的！
“放屁！你刚刚明明说过，完全可以从哪里买回粮食的！”
“哼哼，你脑子是不是失忆了？你回忆一下，我有说过这句话？难道那不是你拍桌子瞪眼，告诉他们买不回来，就抢回来！”
“……”
刘弘基哑口无言！半响之后，才怒视着萧寒喝道：“你，你竟然算计俺！亏俺一心想着帮你！你他娘的竟然连俺也一起算计！”
萧寒耸耸肩，故意摆出一副奸诈小人的模样：“那我可不管！你既然帮了，那就得帮到底！到时候真惹出乱子，追究起来，那就是你的事！”
“你……你无耻！”
“放屁！老子牙齿好的很，你看看你看看，连智齿都不缺一根，何来的无齿？”
“……”
刘弘基是真的被气得七窍生烟！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萧寒估计此时早已经浑身都是窟窿眼，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吧，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或许，是被刘弘基的眼神瞪得有些心虚，萧寒终究还是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道：“你放心，虽然临邑没有粮食，但江南的粮食却是真真的！只要运过来，省着点用，别哄抢，撑到下一个收获季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是不够，到时候这些人能全跑你家去！到时候俺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关门放狗呗，还能怎么办？”
“你…算你狠！”
刘弘基也知道自己跟萧寒斗嘴，那是绝对占不到半分便宜，只得冷哼了一声，悻悻的转过脑袋，看着小东带着一众家将，把这些洛阳来的士绅往帐篷里搬。
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这是最起码的。
所以，洛阳来的这些人，今夜注定就要在他们的营地过夜，等明天酒醒之后，再回洛阳取粮食。
当然，这样安排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人承诺的粮食还没运过来，可不敢出什么岔子！就算要出岔子，那也得粮食到位以后，再说！
“你又喝酒了？”
当外面的夕阳彻底落山，天地间便重归静谧。
驻扎在大路边上的营地，此时也是彻底安静下来，除了火堆里烧红的碳火不时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动静。就只有几个醉汉还在帐篷里哼哼唧唧，也不知说的是哪国的语言。
“不是告诉你，那东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华老头的帐篷里，看着端了一份晚饭进来的萧寒，华老头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板着脸向他问道。
“嘿嘿，就喝了一点，不多！”萧寒知道这事压根就瞒不过华老头，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点头承认了下来。
“喝一点就不是喝了？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怎么就管不住你这张嘴？难道你也想跟吴老三一样？”
华老头听萧寒承认，那是更加的恨铁不成钢！
他倒不是心疼那点酒，只是经过医院的研究，以往被当成对身子有益的酒，如今已经被彻底证实是有损身体健康的！
想就比如他刚刚说的吴老三，这就是一个老酒鬼！还是嗜酒如命的那种，半夜起床，都得灌两口！
结果有一天，他在喝醉之后，就再也没爬起来！而医院的众人为了分析死因，便争取了吴老三家人的同意，将其解刨开来。
等华老头等一众人，亲眼看到的吴老三的肝脏，当时就一阵的不寒而栗！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徒弟，将来也变成那副模样！
“没法子，刘弘基觉得喝酒能多骗点粮食出来，我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萧寒笑嘻嘻的将手里的饭菜放在桌子上，顺道将责任一股脑，全推给了外面的那个秃子。
“啊嚏，啊嚏！”
此刻外面，正在树林子里放水的刘弘基冷不防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体抖得都差点都没尿自己身上！
吓得他连忙稳住身形，同时在心里暗暗寻思：这到底是哪个混账玩意大晚上不睡觉，在背后骂他！
不过，刘弘基不知道的是：那个混账玩意，此刻就在他后面不远处的帐篷当中。
“多骗点粮食，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还这么年轻，要是以后上了年纪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华老头真的老了的缘故，他现在早已经不再和以前那般，性急如火了！
这一点，尤其在萧寒身上，更能体现出来。
以前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行用脚踹的方式方法，华老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悄悄摒弃掉了，而是开始耐心的跟他讲起了道理。
当然，如果在道理讲不通的情况下，该打，那还是要继续打的！
“是是是！师傅说的是！”萧寒咧着嘴，对华老头的关心很是受用，虚心的承认错误：“以后徒儿再也不这么做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华老头见萧寒这幅模样，也是满意的点点头：“对了！你骗了……咳咳！是跟他们要了多少粮食？”
“多少粮食？”萧寒挠挠头，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有四十万石吧，就算不到，也差不多……”
“咔嚓！”
2171 夜谈
“咔嚓！”
萧寒话音未落，老头刚拾到手中的筷子，已经干脆利索的断成了几截！
“等等，我有些没听清楚，他们给了多少粮食？”
老头手里握着几截断裂的筷子仿若未觉，一双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盯在萧寒身上眼神中透出的精光，如同那饥渴了多少年的色狼，终于遇到一个绝色美女一般！
“呃，四十万石，这还只是那些大家族贡献出来的，崔仁师还说要在民间帮忙筹集筹集……毕竟这也是几十万人口的城市，只要人人拿出一点，也是不小的一笔粮食。”
萧寒被老头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然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往后挪着脚步。
也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华老头此时看他的眼神，就跟屠夫看年猪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岂不就有五十万石粮食了？”
好在，华老头自己也知道：就算真把萧寒宰了，也换不回如此之多的粮食！
所以只得悻悻的叹了口气，抛下手里的断筷随口说道：“有了这么多粮食，倒是不用害怕再饿死人了，就是这么多粮食，该怎么运过去？”
“想要运过去还不简单？”
发觉华老头恢复如初，萧寒也跟着松了口气，伸手朝外面大河的位置指了指道：“等过两天，这河上可以行船后，直接把粮食装到船上，顺流而下就行了！”
“哦？怎么把它给忘了，呵呵……”被萧寒这么一提醒，华老头先是一怔，紧跟着便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
他光记得这次的灾难，是这条大河带来的！
却忘了在灾难之外，大河给两岸百姓所带来的便利和好处。
果然，人都是健忘且利己的生物！
无论之前的大河有多少的好处，人们都会习惯性的将之忘记。
但是只要有一次灾难落下，人们就会将其深深铭刻。
“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到这里，华老头又不免长叹一声。
都想享受大河的便利，却是谁也不愿意去承担大河泛滥的后果，但是当灾难真的来临，还不是一个人都跑不掉？
“对了，那些世家门阀手里头有这么多粮食，那灾地里的大户手中，也应该有粮食吧？怎么不见他们拿出些赈灾？”
思绪飘得有些远，等华老头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问题突然间就跃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关于灾区的事情，萧寒从来没有隐瞒过队伍里的人，尤其是刘弘基和华老头，送到萧寒手中的信报，更是多半会先经过他两人之手。
在那些通过各种途径送来的消息当中，华老头已经知道大河决口处，已经被人以巨石沙袋封堵住了，但之前肆意而出的洪水，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退掉。
因为地质原因，大河经年累月的从黄土高原上搬运着无数泥沙，将它们送到入海口的位置。
而这些搬运过来泥沙，在不断涌去大海的同时，也将大河的水线，悄悄推高到一个很难想象的高度。
据说，大河水位最高时，都可以跟洛阳城的大雁塔齐平！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地上河！
这样高的一条河决口，哪怕只是决口一段时间，对下游的村庄百姓，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据那些送来的消息说，如今有的村子还整体泡在水里，只留一点房顶飘在水上。
当然，这般凄惨的，基本都是平民小户的房子，像是一些有钱的士绅，地主却是不同。
因为靠着大河实在太近的缘故，他们这些人的房子，大多都会选择修建在高处，加上院墙牢固，仆人又多，等大水袭来，齐心协力之下，倒是容易挺过了这个难关。
“都是乡里乡亲的，都这个时间了，难道连口粥都不舍得往外拿么？他们的心，还是肉长得？”
联想到消息里说的：地主大院拒险自守，任由流民饿死在门口，华老头就不由得一阵心头火起。
他之前还以为大灾之下，地主家，也没什么余粮！
但现在听萧寒说起：那些富裕之家，动不动就可以拿出万石粮食馈赠！
华老头顿时就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
洛阳，这还不是产粮大地，就能藏有这么多粮食！像是山东，河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产粮大地，这里的地主富豪，怎么可能连点粮食都拿不出来，除非，他们不想拿！
“他们或许舍得拿粮食出来。”
萧寒见师傅义愤填膺的模样，生怕把老头再给气出个好歹来，赶忙走过来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同时无奈苦笑道：“可他们谁敢往外拿？”
“不敢？这有什么不敢！难不成那些饿的连路都走不动的灾民，还能攻破这些人的堡垒不成？”
华老头瞪着萧寒，眼神中尽是愤怒之色！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纯粹的人！
在医院的时候，就连病入膏肓的病人死了，也会让他暗自神伤！
更别说现在！
只要华老头想起一道高墙，将内外分成两个世界，里面的人锦衣玉食，外面的人饿殍满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那颗心，立即就跟被什么东西用力撕扯一样，痛的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攻破堡垒自然是不可能的。”萧寒的手，在华老头的背上轻轻敲着，但是他的目光，却早就不知道落去了哪里。
别小看地主家建的高墙大院，对于这种要传诸子孙的东西，古人没有一个敢糊弄的！
以前，为了让自己家更坚固一点，用糯米汁混泥，那都是最基本的！
现如今，地主老爷们的院子，基本都是水泥加青砖砌成的！
在这种院墙下，除非动用攻城锤等大型设备，否则光凭借着几根锄头木棍，却是想都不要想能弄倒它。
“虽然灾民不可能攻破堡垒，也没理由去攻打人家的院子，但师傅您有没有想过，这放粮赈灾的消息一放出去，立刻就会吸引过无数难民！凭借着区区一两个地主，就算把他们身上的肉刮干净了，油也熬了汤，又能喂饱几个难民？”
2172 不简单的任务
华老头沉默了。
他虽然没见过洪水泛滥，汪洋千里的末日场景。
但隋末时天下大乱，饥民遍地的模样，他还是亲身经历过的。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头被本性支配的野兽！
为了一口吃的，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妻子，儿女拱手送人，哪怕眼睁睁看着她们被人烹熟，变成锅里的一块肉。
而为了不让自己再继续饥饿下去，他们更是敢于做出任何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正如萧寒之前所说的，如果在灾地，有人敢开施舍这个口子，那立刻就会有无数闻讯而来的灾民，将这位“善人”彻底淹没！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会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不好办啊！”
良久，华老头长出了一口气，面带忧色的看向萧寒。
一开始他还以为，只要有了粮食，灾区的事情立刻就会迎刃而解。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事说不好办，其实也好办！”
萧寒此刻，却没有华老头那样的忧虑，他笑着转到了华老头的背后，一边轻捶着华老头的肩头，一边说道：“等我们到了地方，就立刻派人联络周边各地！让那些有条件的人跟咱们一起施粥！这样就能避免灾民集中在一地，也能减少祸端。”
“让他们从各处一起施粥？”不过，华老头听到这，眉头蹙的却是更紧了：“他们肯么？”
“不肯？”萧寒咧咧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道：“到了那个时候，肯不肯的，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你不会以为刘弘基跟着我，只是出来玩的？”
“嘶……你要动刀兵？”
虽然心中对此事早有预料，但真听到这句话从萧寒口中说出，华老头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怔怔的看着自己这位宝贝徒弟。
“我也不想这样！而且如果他们听话，自然就不会有破家灭门之祸！”萧寒轻声笑了笑，可不知怎么，他那张年轻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油灯的照耀下，此刻竟显出几分狰狞之色！
其实，早在出发之前，萧寒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自己也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否则，李世民也不会犹犹豫豫，到最后还是他自己自告奋勇，才接下这门差事。
山东自古出豪杰，河北也是多慷慨悲歌之士。
更要命的是，这两个地方，一个自持儒学圣地，道学正宗，对夺位而来的李世民，向来都有些不屑一顾的架势。
而另一个，则是在窦建德死后，就与如今的小李子势成水火。
登基之初，李世民对于这两个颇为让他头疼的地方，都是呈放任状态，想用时间去抚平他们之间的沟壑！
可这一场大水，却真是将李世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作为大唐天子，李世民不怕天灾！
因为再大的灾难，总有挺过去的时候！
他怕的，是黑暗角落中的某些人！
这些人无领兵之能，无治国之才，但却有一手推波助澜，浑水摸鱼的好本事！
李世民自信如果两军对垒，这些跳梁小丑般的存在，绝对不是他一合之敌！
但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潜藏在黑暗当中，轻易不会露出面目，更无从追查其下落！
这次，为了防止这些人再趁乱而起，将他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江山，再次弄得一塌糊涂。
李世民早早就下了旨意，让程咬金，秦叔宝等人，暗中留意异常情况，若有发现，宁杀错！不放过！
不过，虽然山东河北地界有这几位猛将坐镇，但李世民还是不放心，因为老程等人，本就是山东士族的一份子！
而那些毒草般的家伙，早已经渗透到了山东士族内部！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因为家族原因，对这些毒草视而不见？或者说是网开一面？
李世民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所以，他还要一个不是山东武将出身的人，替他巡视灾地，一旦他发现有所不对，便要当机立断，将灾祸消弭于无形。
像是这样的人，李世民的第一人选，就想到了侯君集那个刽子手。
不过这家伙去年的时候，被他一杆子踢到了高昌，如今正跟高昌国国王鞠文泰打的火热，根本回不来。
至于第二人选，就是黑炭头尉迟敬德！
但李世民也不知道，这个曾经杀人无数的杀胚，最近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疯。
竟然放下了手中的刀，转而披上了袈裟，每日都潜心修炼起佛教经意，据说为了礼佛，连酒也不喝，肉也不吃了。
这样的一个人，还是他当初无敌于阵前的大将军？
而除去这两个人选，剩下的诸如李靖，柴邵，长孙顺德等人，现在都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至于薛仁贵等一些军中少壮派，又缺少足够的资历声望，恐一旦有失，难以控制局面。
结果到最后，算来算去，萧寒这个不是最佳人选的十七卫大将军，就成了矬子里拔出的高个子。
连带着成天闲的蛋疼的刘弘基，一同被打发上了这次的救灾之旅。
“流民，流民！”嘴里轻声念叨着这个词，萧寒突然间却又苦笑一声。
今夜那些洛阳士绅如此干脆的掏粮掏钱，想必这流民也是占了很大的干系！
要是下游的流民，通通都挤到了洛阳城下，那这些洛阳贵人们，一样会愁破脑袋的吧。
做官，最喜欢的事，就是赈济自家的灾民。
因为这样既能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也可以将很多账目，不声不响的给搪塞过去！
这也是平账最稳妥，最安全的法子，哪怕到了金銮殿上，也可以梗着脖子告诉皇帝，那些粮食就是被灾民吃了！不信你刨开他们的肚子看看！
同样的，做官，最不喜欢的事，那就是赈济别人的灾民！
因为那些外乡人除了疫病，什么都带不来！并且为了喂饱他们，官员势必要动用官粮义仓。
而这一动，全城的百姓都会炸窝！
我们辛辛苦苦攒的东西，自己都没舍得吃，凭什么给外面那些乞索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2173 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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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觉醒来的洛阳众人，纷纷摇晃着发涨的脑袋，向萧寒拱手告辞。
而萧寒对于这些冤大头……咳咳，是财神爷们，也是礼遇有加，不但亲自将他们送出营外，还着自己的家将跟他们一同回洛阳，好方便清点起送粮食。
“说什么帮忙方便？这不就是怕我们再反悔？？”
看着站在那边的几个浑身披甲，犹如洪荒怪兽般的家将，有人不满的低声嘀咕。
昨天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这些人都是争先恐后的捐出自己家的粮食！
结果等现在酒醒了，一个个又后悔了。
不过，他们倒不是说后悔自己捐粮食的行为，而是后悔怎么能头脑一热，一下子捐出那么多？！前几天不还说自己家快揭不开锅了，现在一出手就是一万石，这不啪啪打自己脸么？
“这位孙公子请留步！”
就在一众人脸皮发烫，寻思赶紧离开这里的时候，萧寒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着叫下了那如同霜打茄子般的孙家傻少爷。
“侯爷，你叫我？”
孙家傻少爷听到声音，茫然的抬起头，青涩的脸上通红一片，如果细看，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有几根手指印，印在上面……
“呵呵，对，就是你！”萧寒装作看不到他脸上的五指山，依旧笑着点点头，而身后小东，则立刻捧着条绢布，一路小跑而来。
“我记得，昨天是你第一个慷慨解囊，捐助灾民的！此精神值得鼓励！就是我这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可以相送，就提前将答应好的这幅字送于你，凭此字，以后要是与萧家有生意来往时，你们家将获得优先权！”
“啊？真……真的？”
等听萧寒说完，瘟鸡般的孙家少爷立刻猛然抬头！一双泛红的眼睛怔怔的看着萧寒，一时间，竟是忘了伸手去接！
“蠢货！接啊！！！”
眼看地主家的傻儿子跟中了魔怔一般，呆呆的没有半分动作，这可把后面的孙家长辈急得如同煎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恨不得飞扑出去，一脚将这不成器的玩意踹醒！
这是啥啊？
这是萧神侯的亲笔题字！
把它挂在家里，那岂不是什么歪门邪祟都要绕着走？更别说，凭着这字，还能优先与遍布天下的萧家商队做生意！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呵呵，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呵呵一笑，示意小东将绢布递给这乐傻了的孙家少爷，萧寒的目光再次在一众或羡慕，或嫉妒的洛阳众人脸上扫过。
而另一边，接过绢布，孙家少爷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伸手将其展开！
只见在白色的绢布上，“良善人家”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
别说这字写的如何，光这气势，就足以让人动容。
“咦？你这次出来，带的这么大的毛笔？”
萧寒身旁，刘弘基疑惑的上下打量着这幅字，他怎么不记得萧寒出门还有带毛笔，还是这种特大毛笔的习惯？
“咳咳，你看我像是带毛笔的人？”萧寒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昨晚上，用刷锅的炊帚写的！”
“炊帚？”刘弘基愕然睁大眼睛，再看向那副字，这才发现：原来那所谓的刚劲有力，只不过是炊帚毛太硬，不好拐弯罢了……
送了一幅字出去，顺道也提醒了一下众人：只要争先替我萧寒办事，好处绝不会少了你们的！
接下来，萧寒便与洛阳来的众人正式分别，继续东去。
按照计划，从洛阳来的粮食将会分成两批。
前一批救急，由崔仁师组织民壮，由陆路运送。
而后一批，则是等航运开通，走水路，顺流而下，直接到受灾最严重的滑州。
队伍出了洛阳地界，再往东走，这路况便是恶劣起来，尤其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更是让本就崎岖难行的小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
“吧唧……”
愣子一脚踩进了一个泥坑里，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才把脚从泥坑里拔了出来，不过他的靴子，却还死死的陷在泥水当中。
“这都什么破路！”
骂骂咧咧的单脚跳回到泥坑这里，愣子费劲全身力气，才将靴子从泥坑当中拔出来，只是这时候的靴子，也彻底没眼看了，整一个大泥蛋。
“你自己不长眼睛，非往泥坑里踩，还有脸埋怨路不好？”小东瞥了愣子一眼，尖酸的挖苦道。
愣子不服气的哼道：“什么叫做我不长眼睛？你看看这路坑坑洼洼的，谁知道哪个坑深？哪个坑浅？”
小东耸了耸肩：“那你就不能大坑小坑，都别踩？”
“……”
一句话，怼的愣子哑口无言！正挖空心思，想着该怎么反击回去的时候，突然间，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甲一等人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发觉不对劲的愣子也顾不上跟小东扯皮了，赶忙伸长脖子，向前面看去。
“好像，遇到难民了！”小东这时也跳上了旁边的板车，手搭凉棚向前看去。
只见在队伍前面，一群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流民正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看到前面整齐的队伍，也不害怕，反而低吼一声，加快脚步就冲了过来。
“列阵！”
见到冲过来的难民，甲一习惯的想要摆出防御姿势，但是横地里伸出一只手臂，却将他拦了下来。
“不用这么紧张。”摇了摇头，萧寒上前一步，轻声道：“到了灾区了，像这种情况，我们应该会见到很多。”
“可…喏！”
甲一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萧寒的脸后，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得用眼神示意甲二他们护紧了萧寒，万不敢出什么意外。
“有吃的么？有吃的么？”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家的伢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给我一个馍！我愿意用祖传的扳指来换！”
很快，那难民队伍就来到了萧寒他们面前，看着眼前高头大马，盔甲鲜亮的众人。
这些难民就跟终于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般，连原本暗淡死灰的眼睛中，都猛然迸现出一抹神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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