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 年关
薛收和罗士信这些人似乎都习惯了坐起而行,只要下了决定,他们便会立刻去执行,不会耽搁半分时间。
但是同样,这对于萧寒跟程咬金这种懒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
在薛收来到客栈的第二天。
外面的太阳还未升起,东方只露出一丝青色之际,罗士信便已经将尔朱焕跟桥公山,也就是那个大胡子塞进了车厢。
等到睡眼惺忪的萧寒跟跟小峰,以及苏醒过来的商队老大交代一阵之后,罗士信就已经跳上马车载着两人上了外面空无一人的大街。
程咬金和萧寒无奈,也只得上了一架客栈里面的马车,跟在罗士信的后面一起往南而去。
而就在萧寒离开不久,薛收在安排好那几个跟尔朱焕一起被扣压的人后,又跟王福低声交谈几句,随后也是秘密赶往了庆州。
在几人走后,外面的天空也总算亮了起来,歇业几天的悦来客栈,也在今日重新开业。
只是,那些迎来过往的客人都不会想到:就在他们所住下的这个小小客栈,曾经发生过一件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事!
回长安的路还算顺利。
一晃多日,萧寒几人便已经来到了距离长安不到百里的大路上,那两辆坚持行进千里的马车吱呀呀的碾开皑皑的积雪,在路上先后行来。
“喂,老程!一会到了三原县,先把我放下来,未来一个月,不!两个月内,都不要找我,我感觉浑身都散架了……”
萧寒歪七竖八的躺在其中一个车厢里,裹着一层厚厚的皮袄朝车厢前面喊道。
程咬金此刻披着厚厚的大衣,将自己打扮的跟一头黑猩猩一样蹲在车辕上。
在他大大的脑袋上,还扣着一个说不出是帽子,还是裤管的东西。
从头顶一直包到了脖子,就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两个小孔,而且因为天气实在太冷的缘故,口鼻位置,还有点点白色的冰霜挂在上面,看起来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滚你大爷的!老子赶…赶…啊嚏!赶车都没说什么!你坐车还有脸了?”本就冻得哆哆嗦嗦的程咬金在听到了萧寒的话后,不爽的心情立刻就被点燃了,差点跳起来破口大骂。
不过,萧寒倒是无所谓的懒声答道:“那你让我赶啊!我又不是不赶!”
程咬金闻言怒气更盛:“让你赶?再赶沟里去?呸!俺老程在战场上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趟过来了,就眯个眼的功夫,差点被你弄死!你现在还想要再来一次?”
“咳咳,我那不就是意外么?意外……”
被程咬金怼了,萧寒只得是颇为尴尬的嘟囔了一句。
其实他也不知道,赶车还要学习!不都说老马识途,那长着一对大眼睛,看着挺机灵的马,怎么就瞎了眼,非得要往沟里冲去?
“哼!”
见萧寒偃旗息鼓,程咬金也是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萧寒。
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往长安赶去,按照路程,如果今晚不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到长安,那他们又要在野外露宿一晚,那透骨的北风,想想就让人浑身发颤。
没人说话了,萧寒继续在颠簸的车厢里百无聊赖。
偶尔实在无聊,便探出半个脑袋,看看路两边有没有什么眼熟的地方。
在他们这辆车后面,是罗士信驾着另一辆马车,而那个车厢里,毫无疑问就是尔朱焕和桥公山。
说起两人,这一路赶来十多天,他们不是没试过逃跑。
但在到处都是白雪的冬季,两人又如何逃得过程咬金和罗士信的追踪?
每次在发现两人不见了之后,萧寒就会收拢马车,生火取暖,然后静等两人被抓回来。
每每两人被抓回来后,萧寒煮的饭也就熟了,倒是不耽误吃饭……
一开始,几人也就是把这种猫抓老鼠的伎俩当成游戏,直到游戏的次数多了,萧寒都感觉烦了,这才商量着程咬金停了他们的伙食,狠狠地饿了两人几天。
没想到,这一下子也算是歪打正着,只是饿了三天,就把俩收拾的服服帖帖,再生不起逃跑的心,连带着对萧寒他们说的话,都听从了几分。
哎,他们也苦啊!
这种天气不给人饭吃,简直就是要了他们亲命一样!就这么说吧,饿到第三天,车厢里的木头上,都有了牙印!
马车一刻不停的往前飞奔,在傍晚时分,两辆马车终于驶入了茫茫的长安城。
这一天,距离年关不过还有七天而已。
天色昏暗,此时的太子东宫内,却是一番张灯结彩,其乐融融之态。
今夜,太子设宴,为诸位大臣践行。
因为从明天起,大唐的休沐便要正式开始,一些老家距离长安不算太遥远的大臣,在饮完这次宴席后,也会告别长安,回老家团聚一番,待来年正月,才会重新归来。
“诸公,举杯饮胜!”
宴席首位,坐在矮塌上的李建成笑着举起杯子,先朝四下示意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饮胜!”
“太子海量!”
“哈哈……”
随着李建成将杯子放下,诸多声音便纷纷杂杂的传了过来。
已经醉意微醺的大臣也纷纷举杯同饮,一杯接一杯,而后慢慢的醉倒在这片欢歌乐土之上。
此时,在长安坊间。
与喧闹的太子东宫不同,李世民的府邸却安静异常,就算是偶尔有一两个人进出,也是匆匆忙忙,脸上不带半点过年的喜色。
这不是今日才如此,实在是类似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很久。
自从被李渊缓释了兵权之后,李世民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便一落千丈,同样前来府中拜望李他的人,也是一日少于一日。
任谁都看得出,皇帝对于李世民已经开始刻意疏远,估计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他走的太近。
所以,在这个冬季,李世民感受到的不只是寒风的冷冽,更多的是人心的疏远!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李世民府邸的后门响起,在一阵狗吠声中,几个护院奇怪的上前打开后门。
而后不久,两辆马车缓缓驶入了院落……
第913 要变天了
两辆马车驶入了天策将军府,就如同两粒石子,投入了一片澄清的湖水中。
在片刻的水纹波澜之后,湖面上,就再看不到那两粒石子的身影,谁也不知它们,最终会到达何处。
作为太子,李建成对于自己最大的敌人李世民,也不可能不做防范。
但即使当晚有人将程咬金和罗士信夜入王府的消息上传过去,饮宴中的李建成也不过微微一怔,便笑着将此事抛诸脑后。
如今的朝堂,形式已经明朗无比。
他看不到,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弟有丝毫翻盘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过多的谨慎,只会弄的自己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这样反倒不美。
如此,平静的一夜过去,接下来,又是一个温暖而安静的日子,这也似乎为李建成的豁达做了明证,天底下,何来那么多的绝地反击?
与人心相比,长安的这个冬天,实在算不上冷冽。
在这种天气中,悠闲的长安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三三两两走在街上,或随手购买着看得上的年货,或左右品评着谁家的大红对联写的更有意思。
与之相比,涌动在这一切下面的暗流,实在是不足以为外人所知。
春联,这个作为从萧家流传出来的东西,如今早就在整个长安风靡起来。
而它的内容,也在不少聪慧文人的手里多了无数变化。
再不拘泥于最初挂在萧寒门旁的那句: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在大路两旁的布,对联大半写着都是生意兴隆。
酒店门口,则张贴着类似出入平安。
就连药堂,掌柜也多半会在门口挂上: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的美句。
行走在其中,萧寒看惯了后世医院气派大门上悬挂的:财源滚滚来。
如今再看这质朴的药堂,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他现在又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
因为尔朱焕已经送到的缘故,接下来的事情,大抵再与他无关。
李世民是很信任萧寒,但对于这种繁琐到极致的谋划,他还是果断抛除了私人的因素,而是让老成谋重的杜淹来操持。
至于萧寒,他自己本身就不愿意再参合在其中,见杜淹对自己有些戒备,像是担心自己来抢功,索性就独自出来。
他准备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看着这事,到最后究竟会酝酿到何种地步。
从秦王府出来,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长安街上,萧寒不知不觉竟到了临近的东市。
此时的东市,大概是一年中最为繁忙的几个时间,准备送礼的,或者准备处理家里送礼的,无数熙熙攘攘的人都拥挤在此处。
也不知其中的某些人,在看到自己刚送出的东西转眼间又回到了市场,会不会有些尴尬。
东市中,一个不起眼的茶馆里。
兼职跑堂的店掌柜正忙着照顾客人,面容姣好的老板娘也如同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几张老旧桌子中间,勾的不少人的眼珠子都跟着转来转去,恨不得贴在那玲珑有致的曲线上。
“老板娘!来一壶茶解解渴!”门口,又有喊声进来。
“呵呵,这位客官,小店现在客满,烦劳您稍等片刻。”掌柜习惯性的先答应了了一声,等帮那桌客人把茶添满,然后才抬头望去。
在门口,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正站在那里,脸上上面还挂着一丝坏笑。
见到这张面孔,店掌柜稍微愣了一下,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才跟那客人告罪一声,笑着迎了上去。
“什么时候回来了?”拿着一条白毛巾擦了擦手,店掌柜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萧寒靠着门框,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耸耸肩道:“刚回来,总不能大过年的也呆在外面吧?看你生意最近不错?”
店掌柜回头看了店里一眼,然后笑着转过头来:“呵呵,算过得去,去楼上一坐?”
“还是算了,我就随便走走,没什么事,你先忙。”萧寒拱拱手,等看到店里老板娘探头看过来后,又尴尬的一笑,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咦,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事他办完了?”
等萧寒混入外面的人群,老板娘也正好来到门口,看着门外熙攘的世界,略有些奇怪的问自己的男人。
店掌柜眯着眼睛看了半响,终究也是摇摇头:“谁知道呢,不过今天看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老板娘来了兴趣,跟在后面问道。
掌柜想了想,又叹口气:“说不上来,反正是有些不一样。”
说罢,他又看看头顶,在北边的天空,几片阴沉的云朵正慢慢被风刮着过来。
“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
天空不可能一直清朗,同样,人生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在这个冬日,很多人都在期盼下一个年景,但知道年景好坏的,终究还是那极少数的几人。
在天空阴沉下来之前,萧寒又仿若无意的在长安转了很久,直到北风渐起,他才搭了马车,离开了长安巍峨的城门。
接下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天晴天雪,依旧阻挡不住人们固有的步伐。
该送礼的依旧在送礼,该做乐的依旧在作乐。
至于那所谓的变天,确实是变天了,天上飘起了雪花,只是这次变天也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等到太阳重新出来,所有的一切,又如同往常一样。
就在这种平静的日子中,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几乎就是转眼间,今年的最后一天便已经过去,等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亮起,新的一年,也就悄悄地来临了。
而在这一天,照例还是皇帝主持的元日大典。
(最近文思愚笨,很多时间都是写了删删了写,重复数次。
后来痛定思痛,还是决定尽快推动剧情。
这两百万字,让萧寒有了足够时间的沉淀,也参与了不少大变革中,等到最后的那场变化,他就该站到台前,亲自为梦想中的大唐多做一些什么。
毕竟,那大唐,是萧寒梦想中的大唐,也是可乐跟各位梦想中的盛世大唐)
第914 惊变
大年三十夜里守了一晚,当天空终于放亮,困倦的长安人便打着哈欠,走出门口,跟四邻八舍互相道着过年好。
每每到了这个时间,最高兴的,莫过于家里的那些孩子!
穿上压在箱子底下,眼馋好久的新衣服,孩子们就跟放出笼子的鸟雀一般,在门口胡同里欢呼着追逐打闹。
有稍微大一点的女孩,便会在头发上系上一根鲜艳的红头绳,再在脑袋中间点上一个或圆或扁的红点,羞答答的跟在父母后面见那些自己家的亲戚。
等收获几句:这闺女真俊之类的话语,心中就会跟吃了糖一般甜蜜。
有傻傻的笨小子看到这一幕,也拖着两条鼻涕央求着父亲给他扎个小辫,点上红点……
但是与那些女孩不同,他接下来,一般都会被气急败坏的父亲一脚奔出去老远……
笑声,闹声,组成了这个春节最基本的欢乐因素。
但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没有谁注意到,就在朱雀大街上,有两个踉跄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大街尽头的皇宫。
“陛下!臣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禀报!太子私自筹募军队,意图谋反!陛下……”
很快,凌厉的喊声,在安静的皇宫大门陡然响起!就像是那夏日的惊雷,震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谋反!还是太子谋反!
得到消息的五城兵马司第一时间戒严!
左右千牛卫倾巢而出,前去包围东宫,左右监门卫更是第一时间,就控制了皇城的所有宫门!
至此,南衙十六卫中有四卫都游弋在长安之中,将那些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的长安人,通通都赶回了家门!
在这个元日,全长安戒严!
太子东宫。
往日一向雍容华贵的李建成在收到消息后,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太子!尔朱焕叛变了,他,他还反咬了我们一口,去告了御状!现在我们成了叛贼,完了!完了!”
李建成寝宫中,一个年轻的幕僚光着脚,惊恐万分的冲了进来。
“孤知道了!”李建成眼珠赤红,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乖戾之气。
不过,那个幕僚此时分明已经失了心智,根本没注意到太子的脸色不对,依旧惊恐的说道:“这下完了,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的!我们不要去动那些东西,现在,现在……”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之后的话,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在他的脖子处,有一双硕大的手掌正紧紧的掐在那里,然后将他一点点提起,最后跟丢垃圾一样,甩到了门外。
“嘭……”
伴随着一声西瓜裂开一般的闷响,幕僚的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外面的石阶上,很快,殷红的鲜血就从那一蓬散乱的头发底下流出,渲染了整片青石台阶。
“殿下,外面那些不过土鸡瓦狗一般,俺护送你杀出去!”
杀了这个吓破胆的幕僚,印奴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毫不在意,咧着嘴来到李建成身边。
“杀出去?”听到这句话,李建成的身子陡然一震。
在太子这个位置上这么久,他不是没为自己准备过后路!
但是,如今杀出去, 他又能怎样?
难道真去庆州,召集杨文干举旗造反?就凭借那几万招募的兵卒,能打下十几万常备军重重环绕的长安?
“不行!我不能走!”
“不行!太子殿下不能走!”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房间里响起!
听到动静的李建成陡然抬头,却发现门外,浑身尘土的魏征正急急而来。
匆忙来到门口,魏征看了一眼那具仍在流血的尸体,眉头微皱,随后也不顾那流的到处都是的鲜血,踩着它们就走进到屋里。
“魏卿,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外面的人散了?”看着走来的魏征,李建成就跟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惊喜着冲了上来。
不过,魏征却是摇摇头:“东宫如今已经被重重围住,事涉谋逆,他们不可能散去的,臣这次是经外面密道进来的。”
李建成的狂喜之色凝固在脸上,整个人摇晃一下,喃喃道:“是啊,这是谋逆!谋逆啊……”
魏征一个快步上前扶住李建成,急声道:“殿下!此刻万万不能慌乱!您只要行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魏卿家,那此时孤该如何?”被魏征扶稳,李建成用力喘息一声,声音微带颤抖的问道。
魏征慢慢的送来双手,眼中狠厉之色一闪:“殿下!此次事情发生的蹊跷,时间也选的阴毒,必定是有人早就设计好的!
依臣所见,那些人就是想用谋反的大罪来搅乱您的心神,让您在慌乱中出错!所以现在,我们只要不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做,必定有办法可以破局!”
“破局?对,破局!可是这局该怎么破!”李建成神经质一般唠叨两句,然而很快又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脸上都带着绝望:“那些铠甲,那些招募的士卒,我们说不清啊!”
“说不清,就不说!”
凌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建成,魏征冷声道:“当今陛下仁厚,绝不会凭一家之言,就定您的罪,更何况您现在还是国之储君!身涉国家根基!”
“对,我是储君,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
这下,像是被魏征点醒一样,李建成的眼睛瞬间睁大!
他一把抓住魏征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似乎都要将魏征的臂膀捏碎。
“魏卿,您说孤现在该如何做?”
“殿下!”魏征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一字一句的道:“您现在就该孤身入宫,找陛下哭诉遭人陷害!如陛下问起,就将所有罪过通通推给他人与那杨文干!只咬定您是被人蒙骗而已!”
李建成忙不迭的点头,不过片刻之后, 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急急的问道:“那,那杨文干怎么办?这是谋逆之罪,诛九族的!他岂会束手就擒?万一,他将孤与他的书信拿出!孤一样脱不开干系!”
魏征回头,看了一眼那倒在门口的尸体:“那就,让他拿不出!”
第915 对策
英雄,从无善类!
看着面前身材单薄的魏征,听着他那冷冽到骨髓的话语,李建成慌乱的心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
虽没有平常那般镇定自若,起码也不像是一开始那样,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与魏征又低声交流几句,李建成紧接着唤来心腹交代几句。
待看到心腹之人拿着信物匆匆离去,李建成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在魏征的劝谏声中,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衣着,迈步往东宫大门而去。
东宫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是因为它居于皇宫东侧而得来的。
它虽紧邻皇宫,但严格来说,它并不算皇宫的一部分,而是自称一地!
它占地极大,有自己的宫门,城墙,守卫等等,俨然就是一个微缩版的皇宫!
李建成平日要去皇宫,基本并不走东宫大门,而是走与皇宫之间相通的小门。
只是现在事态模糊不清,李建成便果断放弃了从小门过去的想法,改为从大门绕道朱雀门而入。
很快,朱红色的东宫大门缓缓打开。
也就在门开的一瞬间,外面无数手持军械的兵卒都看了过来!
门内,面对着外面团团围住门口的无数甲士,李建成咬着牙,往前踏出一步!
“请太子殿下回府中静待陛下召唤!”
刚踏出门外的那一刻,李建成甚至还不等站稳身形,一个五品武官就突然挡在了他身前,同时声音冷冽的对他说道。
李建成闻言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睛猛的眯成了一条线!
“啪……”
毫无防备,一个清脆的耳光,就这样在东宫门口豁然响起!
“孤要去见陛下,你要阻拦?”
与耳光声同时响起的,则是李建成的低声咆哮!
那挡在他面前的武将偏着脑袋,脸上已经映出一个清晰的手指印子,一双拱手的胳膊更是微微颤抖起来。
“臣,臣只是奉命行事!”机械一般的正过脑袋,武将极力压抑着心中怒火说道。
李建成甩着手,并没有再动手,而是只看着他冷笑:“奉命,奉谁的命?!孤是太子,谁命你来囚禁孤的!”
“臣奉的是左千牛卫大将军……”
武将的这句话只说到一半,就感觉面前猛的一黑。
他下意识抬头一看,一个仿佛远古凶兽一般的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太子身后,一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的盯在他身上,那神色,像极了饿狼看到肥肉的样子!
“孤不管什么将军,陛下的命令一时不下,孤就是这天下的太子!除了陛下,谁敢阻我?!”
挥了挥衣袖,李建成这句话像是对武将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待到周围一片寂静无声,他才轻拍了拍手:“印奴,前头带路!去见父皇!”
印奴闻言,咧开大嘴,无声的笑了笑,那骇人的神态,惊的武将下意识踉跄后退一步,也给李建成让开了道路。
而其他围住东宫的军卒,此时更是面面相觑!
连他们的长官都退了,他们不能,也不敢再上前阻拦李建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建成带着那个庞大身影,一点一点在他们中间走了出去!
“呸!看什么看!还不跟在他后面!”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武将终于回过神来,低吼一句,率先跟了上去,不过这次他却再不敢挡在李建成面前,只是在后面不近不远的缀着。
而此时,皇宫大门口。
萧寒正混在一群官员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
虽然长安自早晨就已经全城戒严,但眼看城中出了大事,那些居住在长安,准备参加今天元日大典的官员,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宫门口,等候皇帝的召见。
现在时间还早,而且因为太子涉及造反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播开来。
拥堵在这里的那些大唐官员,除去极少数的知情人,其他人仍旧是一头雾水,互相询问着,为何会在今天摆出如此阵仗。
“轰隆隆……”
也不知让众人等候了多久,面前,那紧闭的朱雀门终于打开一个缝隙,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快步从里面跑了出来。
“陛下有口谕,宣秦王上殿!”小太监尖利的声音自宫门口响起,顿时引来一片不小的骚动。
“哎,这位公公有礼了,可否告知我等,今天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街上怎么这么多十六卫的人?难道有恶匪进城?”
见小太监宣读完了口谕,堵在门口的官员有人自持身份,立刻上前与那小太监询问。
不过那小太监却只是脸色涨红,一个劲的摇头,好不容易等到李世民走过来,立刻就是一矮身,钻进了宫门,自不见了踪影。
李世民顿了一顿,随后也跟着走进了皇宫,只是在大门关闭之前,他似是无意看了外面的萧寒一眼。
“儿臣李世民,见过父皇!”
一路疾行,被小太监引到一处偏殿,李世民推门进去看到了李渊,赶忙紧走几步,低头拱手行礼。
屋里的李渊博,这时坐在一张书案的后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听到动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世民来了?免礼。”李渊的声音有些嘶哑,语调中带着说不出的劳累。
“喏!”李世民闻言心中一动,答应一声。
等他直起腰,抬头往前看去之时,就见前几日还精神矍铄的父亲,今日竟是像乍然老了十岁一般,甚至连头上都已经有白发生出!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房间里,李渊微闭双眼,声音低沉的问道。
站在面前的李世民犹豫一下,摇头答道:“儿臣只是略有耳闻,与事情并不清楚。”
“呵呵,不清楚,不清楚也好!毕竟是一场丑闻恶事!”
说着话,李渊的声音更像是带着无尽的萧条之意!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书桌上的纸张,而后,毫无征兆的,他豁然起身,用力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上!
一时间,灶台破碎声,毛笔折断声,墨汁飞溅声,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偏殿响成一团!
第916 兄弟之间
“父皇息怒!”
李渊的动作毫无征兆!李世民也是愣了一下,才连忙跪倒在一片狼藉之中。
“息怒?我哪有怒?我哪敢怒?!”
说着话,李渊踉踉跄跄的起身,一把推开前来搀扶他的小太监,那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散落在地上,已然被墨汁浸污的纸张:
“哈哈哈……我从小养育了他,用心看护了他长大,给了他太子的地位!给了他所有的信任!给了他想要的一切!就这样,他现在都想杀我,都想杀他的父亲,我还那里敢怒?”
“父亲,您……”
听到李渊癫狂的怒吼,甚至连朕这个称呼都忘记了!李世民的心中猝然一疼,胸口一时间像是被钢针扎了一般!
“父亲?呵呵,父亲!”
或许是被李世民的一声父亲唤回了心神,李渊的眼神清明了一些。
他再次瘫坐在椅子上,对着跪在地上的李世民缓缓抬了抬手:“罢了,罢了,你先看看地上的那些东西吧。”
李世民茫然点头,然后一张一张的将散落在地上的纸捡起,开始慢慢看起。
纸上写的东西很杂乱,但作为这次事情的策划者,李世民甚至能背出这上面所写的任何一段。
只是现在,他却还要装成懵懂的模样,皱着眉头一点点看过去。
“看明白了?”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渊沧桑的声音再次从前头传来。
“这…大哥他……”李世民抬头,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渊眼皮低垂,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说道:“上面的东西已经印证过了,都是真的!呵呵,朕的好儿子,好臣子,竟然已经在长安边上磨刀霍霍,朕却一无所知,要不是尔朱焕承不住压力来报信,想来刀斧临身,朕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会的,这不会的!”李世民猛的丢下手里的纸张,急声说道。
不过李渊却摆摆手:“不用再多替他解释,事情已经摆在了这里,还有什么不会的。”
李世民张张嘴,像是想解释,最后却又没说出口,只得艰难的道:“那庆州……”
李渊双目微闭,低声说道:“你去吧,所有将领军队,你自己看着办吧,等回来,太子这个位置,朕留给你……”
缓缓说完了这句话,李渊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帷幕背后,萧索的影子印在帷幕上,显得是那样的遥远。
“我,做错了么?”
待到李渊的身影消失不见,李世民才慢慢的起身,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设想在往前走,甚至连那句他梦寐已久的话都从李渊口中说出,但是如今的他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
推开门,外面的太阳一下子撒在了李世民的身上,他伸手挡了一下阳光,却感受不到一点阳光的温度。
“或许错了,但是我,别无选择。”
慢慢的放下手,李世民终于长出一口气,大步走出宫殿。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如今他的身上,聚集了太多人的意志。
不管自己是否愿意,不管未来将会怎样,他已经没有再回头的可能。
皇城之外,朱雀门!
背后跟着无数甲士的李建成终于走了过来。
看着紧闭的大门,李建成眉头紧皱,印奴则大步走到一旁距离最近的一架马车旁边,伸出手,拽着那马车的车辕猛一用力,那足有大腿粗细的木头便被他生生扯裂下来。
“砰……”一声巨响!
当着所有惊骇的官员面,印奴就这样抓着那根车辕,重重的砸在朱雀门上,木屑纷飞,那厚重的大门都随之颤抖起来。
“谁?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朱雀门内很快就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对着外面怒吼!
李建成听到声音,伸手制止了印奴再次砸下,朝着大门喝道:“孤是太子!叩阙求见父皇!”
“叩阙?你这是叩阙?!你这分明就是砸……”大门里面的人暴跳如雷,可惜很快,又是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怒吼。
“你……”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砸门声响,朱雀门的守将敬君弘几乎都要气疯!
别看他就是一看守大门的,但是能给皇帝看守大门,那都是极受宠信之人才有的待遇!
像是以后的秦叔宝,尉迟恭,都曾看守过宫门,由此可见这个敬君弘在李渊心中的分量。
“开门,开门!看我如何捉住这叛逆!”
砸门声又响了几下,里面的敬君弘终于忍不住了。
作为今天这事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敬君弘对如今的李建成已经没有了丝毫敬畏之心!
他暴怒着让手下打开大门,抽出腰间的长刀,刚想冲出去,却不妨被门缝中伸来的一只手一把掐住了脖子!
“放手,关门!”
敬君弘很想挥刀将那只手砍下,可是那大手却如同铁箍一般,掐的他根本动弹不得,就连这几个字,都是拼尽全力才喊出来。
那几个开门的兵卒如今已经傻眼,根本想不起拿刀来砍,只是听敬君弘的吩咐,便拼命往后推门,想要借此将那大手挤断!
“开!!!”
门外,印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然后随着他一用力,朱雀大门,以及门里面十来个兵卒竟是被他一人就推着打开!
李建成从打开的大门中走进皇宫,那看到脸色已经呈现灰白色的敬君弘,也只是摇摇头,便从他身边走过。
紧接着,印奴也跟着从那门中挤了进来。
他看着那些惊骇的兵卒咧嘴一笑,随手将敬君弘丢到一边,就这样跟在李建成身后。
一步一步,李建成向着皇宫大内走去,宫中的守卫早就已经围了过来,无数刀枪闪着寒光,指在他的身前,却无一人敢率先出手。
毕竟,李建成现在还是太子!没有李渊的命令,谁敢真伤了他?
一人,被重重包围着往宫城内走去。
一人,了然一身,自宫城往外走去。
李建成与李世民两兄弟就在这皇城内不期而遇,只是两人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一个字。
交手,已经开始了,再多的话,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两兄弟谁都不齿。
第917 风暴
寒风吹起,表情复杂的两人最终还是就此错身而过。
相背的道路,相向的人生。
从今之后,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的路,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成王败寇!
元日当天。
李世民自皇宫出来后便在长安兵部升帐,以皇令紧急调集五万兵马,同时重新启用赋闲在家的程咬金,秦叔宝,尉迟恭等人为大将,星夜兼程,赶往庆州。
同时,李建成跪在李渊寝宫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最后被寒风吹的昏厥在殿门口,被闻声赶来的齐王李元吉救回家中。
初二
李建成造反的信息经过一日的酝酿,瞬间以野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一时间,百姓哗然,朝廷震动!
无数官员联合上奏,想要问清事情真相,却被阻与皇宫门外。
而唯独内史令裴寂进宫后,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等出来后,就宣称帝身有恙,暂时不见任何人,至于其他事情,一概不说。
在这个年节,太子造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当事人昏迷不醒,皇帝更是态度难明,原本属于太子一派的官员,便彻底乱了阵脚。
有人义愤填膺,到处游说这是一场针对太子的陷害,想要寻法破局。
也有人,偷偷背着所有人向秦王府递了帖子,做好了投诚的准备。
当然,最多的则是就此沉默下去,静等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总之,如今的长安,已经变成了一罐放在火上炙烤的火,药。
谁也不知它会在什么时候,彻底炸裂开来!
长安的纷争,李世民此时已经看不到了。
他的大军已经开赴长安城百里之外,兵锋直指西北庆州。
大军赶路从来都是一件繁复的事情,不过这些事对于李世民来说,却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在他赶路过程中,整个长安,以及外围各地的消息,也同时经过各种渠道,传递到他的手上。
“永寿县李龟年说有长安来的快马向庆州而去,他拦截未果,有几名武功高绝者逃出包围,余者服毒自尽!”
骑在马上,李世民捏着一封刚刚送到的密信低声说着,同时神情晦暗,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些都是死士啊?太子他想干什么?”在他身侧,程咬金低声问道。
李世民看了两人一眼,缓缓摇头:“应该是死士!不过不知道太子派他们去庆州做什么!“
秦叔宝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李龟年此人做事老练,我们知会过他,让其一早就设下局,这样仍被人逃脱,看来这些人的武艺一定超群绝伦!能出动这样的人,那就说明他们背负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程咬金闻言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废话!谁不知道他们身上有秘密?可抓不到人,又有什么用?哎?秦王,你说那前面的几个地方,能不能拦下这些人?”
李世民摇摇头,叹口气道:“难!一次不成功,让这些人有了防备,接下来就难办了!”
秦叔宝也跟着摇头:“哎,智者千虑,还有一失……”
程咬金咧咧嘴,突然想到一人,顿时笑道:“俺觉得这也算不上失,这几个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就算他们有什么本事,别忘了,薛收那只狐狸还在庆州城内!”
李世民一听,不禁也跟着笑了:“呵呵,这倒也是!叔宝,你派人快马出去,把这事通知薛收!”
“喏!”秦叔宝一拱手,立刻拨转马头,去找人传信。
“萧寒这次在平阳能抓住尔朱焕,还能遇见薛收,真是天幸!不愧是福将!”看着秦叔宝离开,李世民又摇摇头,心中不无感慨。
“咳咳,咳咳……”程咬金在一旁突然咳嗽起来。
李世民奇怪的抬头一看,立刻笑了:“哈哈,还有程知节!”
程咬金顿时眉开眼笑:“哈哈,哪里哪里,俺觉得俺打仗也不赖……”
“哈哈哈……”
一句话,引得李世民和同行的几人全部都笑了起来,似乎永寿县的一点纰漏,也变得不甚重要。
毕竟怎么说,那些事情,只是潜于地面的阴谋。
如今阴谋过后,他们大军一步步逼近,那庆州的杨文干想要活命,除了扯旗造反,拼死一博之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而等到他一造反,李建成就算长了八十张嘴,也说不清这一切!
这,才是李世民堂堂的阳谋。
庆城城,古为禹贡雍州之地,与汉中一样,是华夏农耕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而且,庆州地处大山怀抱之中,易守难攻,向来为长安门户。
取直道路后,其距离长安不过五百余里,急行军几日之内便可到达,这也是李渊听尔朱焕说杨文干与李建成密谋造反,立刻就相信的原因!
如果他是李建成,一定也会把造反的地方选在这里!
不过,相较于风雨飘摇的长安,此时的庆州城,根本不知远处的那场风暴,已经朝着这边袭来,他们这时候依旧沉寂在一片过年的欢乐气氛中。
庆州都督府。
事件的中心人物杨文干这时正陪着家人在温暖的花厅闲聊。
作为曾经东宫的一个小小宿卫,如今却奇迹般的执掌一地大权,手下统领数万军队,杨文干多少也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哈哈哈……等日后太子登基,爹你少不了又要往上走一走!到时候咱王家也得一个爵位,那才叫脸上有光!我们也跟着享福!”花厅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哈哈大笑。
“哎,这事都是以后,现在莫谈!”主位上的杨文干脸上带着笑意,不过看他整个人的气质,却要比自己的儿子们沉稳的多。
只是,刚刚说话的年轻人听后,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嘿,爹你就是小心!我年前去太子府送礼,太子可是亲自接见了我,对爹你更是大加赞赏!
而且我也打听了,那什么秦王,如今在朝堂上连个屁都不放,手底下的人都保不住,全部被撸了官职,蹲家里趴着!这样的人怎么跟太子争?依我看,以后太子上位,爹你飞黄腾达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918 乱象
杨文干眉头微皱,他对儿子的话有些不喜,不过却也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
“秦王此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就是不知为何从上次大胜之后,突然就开始变得有些消沉起来……”
年轻人闻言,满不在乎的捏起碟子中的一块点心填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哈哈……什么消沉?依我看,他这是认命!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皇帝看中的是太子!他要是再不分形式,继续跟太子争皇位,等以后太子荣登大宝,他不就完蛋了?”
“这……哎,希望是吧!”
轻叹了一口气,谈到这个问题的杨文干突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挥手阻止了儿子想要继续说话的想法,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迈步向着花厅外走去。
“啧啧,爹也就是太小心!退一万步,咱王家现在这庆州经营的风生水起?即使让那秦王当了皇帝,又能怎样?他还能把咱全干掉?!”
用力咽下嘴里的点心,年轻人不悦的低声嘀咕几句。
不过他的声音虽低,却还是被那边的母亲听到了,于是头上便轻挨了一巴掌。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还不去给你爹拿件裘服披上?”
年轻人跳起来,抱着头做夸张状:“哎呦,老娘你要打死我?”
那妇人却笑啐了一口:“去去去,长这么大了,就不会说句吉利话了!”
“谁说我不会?祝侯爷夫人与侯爷举案齐眉,笑口常开,长寿百年~”
“呵呵,你这小子……”
母子两人的笑闹声传到花厅外面,令杨文干低沉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其实,这样也挺好,哪怕不往上走了,也是值得!”
这般想着,杨文干笑了笑,慢悠悠的便转向书房。
不过,他这刚走出两步,却见月亮门那里,有一个人影火烧屁股一般冲了出来。
“哎,小心!”
杨文干见状,停下脚步刚喊了一句,那个人却因为冲的太急,跑过来的时间,已经将那些栽种在花厅的名贵花草踩踏了不少!
“老徐!做什么这么慌忙?让夫人看见你踩了她的花草,非抽你鞭子不可!”
眼睁睁看着那一株最惹夫人喜欢的兰花,被这人一脚就踩进泥里,杨文干的脸上立刻就抽抽了一下!
要不是这人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估计不用夫人动手,他都想抽死这混蛋!败家玩意,知道一院子的花草值多少钱么?
“我的老爷啊!”
有些出乎杨文干的意料,被他喝止的那个老徐,根本就没去官那地上的花草,而是悲鸣一声,踩着那些珍惜花草径直就冲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现在外面全城都在传老爷您要造反!”
“什么?造反?!”杨文干心中一惊,不过好歹他也是一方大员,城府还是有的!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已经冷静下来,只是心脏依旧跳的很快!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这是谁传的?”一把抓住干瘦的老徐,杨文干急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谁传的!但是从今早开始,全城一下子就传遍了!传言还说…还说……”
老徐如今脸上全是惊惧的神色,一双眼睛都看不出焦距在哪,俨然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还说什么!你快说啊!”看着面前的老徐,杨文干怒目圆睁,厉声喝道!
好像是被杨文干喝醒了,那老徐猛的一哆嗦,也不结巴了,疾声说道:“外面还说朝廷已经派了大军过来,咱这庆州城马上就要打仗了!”
“呸!”杨文干闻言,一把丢开老徐,怒道:“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这一定是某些小人意图煽动人心,陷我于不义之地!待我派人查出此人是谁,非活剥了他不可!”
“不是啊,老爷!”
老徐被王文举甩的踉跄退后几步,不过他又很快就冲到杨文干眼前,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一张老脸都变得煞白!
“这封信是昨夜丢在府前的,当时老奴也以为这是有人在恶作剧,就没呈给你,可今早上就发生了这事!我赶紧找到了它,送过来!”
“信?信里写的什么?!”杨文干闻声猛的抬头,一把将信抓到手里,先看看信封口,却发现根本没有密封的痕迹!
“信里写的……”老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文干大气,索性一把撕开信封,把信掏出,然后定睛看去。
这封信里的字很少,而且写的极为潦草,一看就知道,写写封信的人是在很匆忙的时间写下的!
同时,与其他信不同,这封信的上面没有任何的印信!不过杨文干只看一眼,就认出这是太子的字!
“尔朱焕,桥公山反叛!吾恐自身难保,如有大变,你可以自行决断!另切记,反叛之人不知多少,你不可轻信任何一人!”
就这么短短几行字,此时在杨文干手里却几乎有千钧之重!
他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后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耳边更是轰隆隆乱响,偶尔才有老妻跟儿子惊恐的叫声传来。
“去……派斥候出去探清有没有大军过来,另外叫刘将军,贾将军收拢军队!出了大事了!”
勉强说出这句话,杨文干头一歪,彻底晕厥过去。
顿时,都督府中,一片混乱!
此时,在相距庆州都督府数百米外的一家酒楼,薛收站在最高处的一个房间,居高临下,仔细观察着杨文干府中的一举一动。
“薛大人,你写的那信,杨文干能信么?”
薛收身后,一个看起来就一团和气的胖掌柜小心的问道。
薛收揉了揉眼睛,肯定的道:“信不信,已经由不得他!秦王这个时候已经帅兵往这赶了,他要不逃走,要不投降,要不就是反抗,没有其他路好走!”
胖掌柜点点头,全是肥肉的脸上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那您还写信做什么,我们就这么等着不行?”
“写信是让他绝了李建成会救他的希望,没了希望,人才会走极端!”这般说了一句,薛收的目光突然变了一变,远处的都督府,终于乱了!
第919 人算,天算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这个本该欢乐的年节,庆州却已经变得人心惶惶之际。
而作为大唐的都城长安,这时也是暗流涌动。
初四,昏迷醒来的李建成不顾虚弱的身体,再次前去叩阙求见。
只是这一次,沉默数天的李渊终于没让他跪到昏迷,而是将他叫到了眼前。
“陛下今天见了太子了!”
这个消息乍一发生,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自宫中往外传播出去!
一时间,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就突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长安东市,明月轩顶楼的雅间内。
表情焦急的长孙无忌如同一头拉磨的驴子一般,在萧寒面前团团转圈,直转的萧寒也跟着头晕眼花!
“停停停!我说长孙大人,你能不能不转了?要不,你去后院转?顺便让俺家的小迹歇歇?”
“呸!”
听到萧寒调侃的话,长孙无忌突然停住脚步啐了一口,然后怒视着萧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知不知道,陛下今天见了太子!”
萧寒被喷了一头的吐沫星子,只得抹了抹脸,嫌弃的说道:“这个,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这样?!”长孙无忌大气,嘴里的吐沫星子又跟天女散花一样飞了出来。
“要不我那样?”萧寒慌忙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一边推着仔细椅子往后退,一边没好气的道:“不这样还能怎样?跟你一样拉磨?我可转不了你那么多圈!”
“谁让你转圈,你好歹,好歹!”
长孙无忌被萧寒气的浑身哆嗦,指着他“好歹”半天,不过到了最后,却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臂,只留下一声深深地叹息。
毕竟他心里也清楚,如今的皇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彻底的禁区!
在这个禁区内,虽说也有零星几个属于他们的人。
但要他们传递个消息,做个小动作或许还行,真想去干涉皇帝的想法和行为,那便纯属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哎,太子怎么就能在宫里有那么多人帮忙说项?”
闭上眼睛,长孙无忌拖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深深地叹息一声!
“谁知道呢,或许是某些不一样的风吹的好吧……”萧寒抬眼看了长孙无忌一下,神情怪异的说道。
“什么风?”长孙无忌动了动胳膊,无力的对着萧寒问道。
萧寒翻了个白眼,声音小的可怜:“枕边风……”
“哦……”
萧寒也不知道长孙无忌听没听清这三个字,反正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种死一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房间外有脚步声传来,两人才最终动了动,一起看向被人推开一半的房门。
站在房间外面的人是长孙,对此,长孙无忌跟萧寒都不奇怪。
而且看长孙这一身的盛装,一看就知道她刚刚从皇宫回来。
“哥哥,萧寒。”
进到屋里,长孙刚要向两人行礼,却被急躁的长孙无忌挥手打断:“你在宫中,知道今天太子见了陛下都说什么了?”
“这个……”长孙闻言眉头微蹙,待了一会才思考者答道:“我那时并未在附近,只是听内侍说过,太子见了陛下就开始大哭,然后就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陛下什么意思?”长孙无忌没去管太子是怎么哭诉的,反而对李渊的态度很是关心。
长孙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慢慢摇头:“听说陛下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到了最后,没让太子回去,而是送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让他住着。”
“送到偏院?这是不是软禁?”萧寒在一旁听的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问道。
长孙看了萧寒一眼,轻轻摇头道:“应该不是,要软禁,也应该一开始就软禁,而不是现在。”
“那……”长孙无忌沉吟片刻,然后才开口问道:“听说太子这次是病倒后去的,那陛下留下他,有没有再派御医给他?”
“派了!”这次长孙很肯定的点头,“我出宫的时候,正碰见太医署的人,随口问了两句,从他们嘴里知道他们要去给太子看病!”
“完了!”
长孙没想到,她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哥哥就剧烈摇晃了一下,脸色更是就变得灰白一片!
作为李世民留在朝堂上的最大心腹,长孙无忌太了解李渊了!
他很清楚这位皇帝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
他们这次弄出的事情可以说是很成功的!
如果一开始,李建成见不到皇帝,或者不敢去见皇帝,那结果基本上就定下了!李建成这个太子必废无疑!
但是谁也没想到,李建成在这种风向形势下,没有选择逃跑,也没选择悍然起兵,而是选择接连叩阙,甚至拖着病躯求见,这让这盘棋出现了一个活口。
长孙无忌清楚,李建成只要见到李渊,一定会将自己装成一副极其落魄的样子,只要李渊见了,就一定会起恻隐之心的那种!
等到李渊心中的怨气被关心冲淡,李建成再说点自己是冤枉的,把责任推给旁人,未免就不能在其中博到一线生机!
“李建成背后还是有高人指点,看来现如今,咱们是动不了他了!”
叹息一声,长孙无忌深呼吸几口,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萧寒跟长孙,接着道:那陛下这边就不用再指望了,接下来,只能看庆州了!”
把希望给出征的李世民!这是长孙无忌最后的一根稻草了。
如果这次李世民能逼杨文干造反,那太子怎么也得受到牵连!
如果再好一点,他们再从杨文干那拿到什么证据,最好是关于李建成证据,那这次的赢家依旧会是他们!
作为一个皇帝,李渊虽然心软,但绝对不是傻子!
现在只要有一点证据证明李建成对他说的是谎话,那等待李建成的,绝对就会是彻底的万劫不复!
没有人喜欢被人当成傻子耍,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等确定这个儿子能威胁到他的皇帝宝座,李渊怕是再心软,也要等到屠刀落下后,再哭诉一番,以慰心伤。
第920 大雪
华灯初上,送走了长孙无忌和未来的长孙皇后,萧寒斜靠在明月轩的门口,静静地看着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得稀疏。
“喂,过来喝一口?”
旁边公平茶馆的老板走出店门,对着萧寒扬了扬手中的酒坛,朗声笑道。
萧寒回过神,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拒绝:“算了,今天没心情。”
“哦?”茶馆老板眉毛一挑,声音有些奇怪:“这时候你怎么会没心情?眼下这些事情,不都是你希望看到的?今天发生的那点事情,你还怕能让人翻盘?”
“翻盘?”萧寒自嘲的一笑,“从来都没赢过,又何来翻盘一说?”
茶馆老板闻言眉头一皱:“嗯?没赢过?现在眼下的局势还不算赢?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我还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别以为得了几条消息,就成了真的了!”
萧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冷哼一声,便直接走入明月轩中,独留下茶馆老板站在外面,看着萧寒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拿了我那么多消息,现在倒埋怨我知道的少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街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将几点冰凉的东西刮在了茶馆老板你脸上。
茶馆老板仰头看去,却看到阴沉的天空,终于再一次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下雪了!”
在这个时间,与店老板一起看雪的人很多。
宫中的李建成,行军中的李世民,以及庆州刚刚醒来的杨文干,此时都在仰望天空,只是他们各中的处境与想法,却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初四傍晚的这场大雪,下的很大,很急!
只是一夜的时间,外面的积雪就快有两尺的厚度,整个关中的交通,似乎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阻绝了。
正月初五。
当大雪停下的时候,李世民的大军这时已经靠近庆州百里。
只是昨天整整下了一夜的大雪,让他们接下来的路程格外艰难。
队伍中,那些中军和后军的人还好点,走着前面人踩出来的道路,虽然道路湿滑一些,却也算不上太难走。
就是苦了前军的人,在他们面前,都是松软的白雪。
一脚下去,那些雪直接就到了膝弯处,等再拔出来,靴子中就灌满了雪水。
“报,庆州城门紧闭,但是旗帜依旧不变。”
“报,前方有斥候踪迹出现!”
“报,前军许多将士冻伤手足,程大将军请求暂缓行进速度!”
李世民缓缓随着大军前行,耳边一道道消息接连传来,在他脑海里逐渐汇聚成一副立体的战场概念图。
“暂缓行进速度。继续派人监视庆州。派罗士信将那些斥候赶到城中!”
“喏!”
一道道命令发出,看着传令兵匆匆离去,李世民突然朝着西北面远远眺望了一眼,心中也起了一些急躁。
这个时代的通讯,还是太不方便!
加上这一场大雪,更是让消息的传递速度慢了数倍!
他现在不知道前方的庆州城,到底是什么一副样子!
也不知道面对着大军压境,那杨文干是选择负隅抵抗,还是选择投降。
总之,现在前途一片茫然,正如这茫茫天地间的白雪一样,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拼一下吧?更别说这次我就带了五万人,足够让他看到希望!”
在心中自言自语了一句,李世民的目光终于逐渐坚定下来。
他本就是一个极果断的人。
落子无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
如果这次不能将杨文干逼反,那这些日子费尽心机做的局,将会失败得彻彻底底!
而且接下来太子的反扑,也将让他更难以抵挡。
“现在,就差一个让杨文干下定决心的契机了!”
握紧了拳头,李世民如是想着。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薛收,也在苦苦思索这个契机将应运在何处。
庆州城,都督府中的正厅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这些都是杨文干的亲信手下。
他们有些人昨夜就顶着风雪来到了这里,此时聚在一起,相互间窃窃私语,只是神色皆有些复杂难看,
“人都来了?”
伴随着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偌大的正厅立刻安静下来,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那个从后面走来的身影上。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杨文干!
此时的杨文干虽然已经醒来,但骤逢打击,看起来精神依旧有些萎靡,就连走动间,也不如之前那般雷厉风行,而是变得有些虚浮起来。
这也亏得他是武人出身,要换一个文人,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下床估计都两说。
一步一步走到主位上坐下,杨文干抬头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轻咳一声道:“咳咳,如今外面的事情大家也都听说了吧?”
厅堂中的众人闻言,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过却没一个先开口说话的。
他们都清楚此时的形式,所以一个个都在等,等着看别人跳出来表态。
主位上的杨文干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样子,眼神在众人身上巡视一圈,然后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开口道:“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现在朝堂说我们造反,而且大军就在城外!如今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大家都说说,错者勿怪,对者嘉奖。”
“嗡……”
这次,大厅中有些微微的骚动,几个人看向王文举的眼光都有些疏远,他们或许都在心中想着:朝廷说造反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们!要抄家灭族,也是灭你,不要拉上我们。
“要不,我们去找秦王谈谈?这事情一定是有人搞错了,咱们怎么可能造反?”
等了许久,就在杨文干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中年文士试探着出声了。
而紧接着,便是不少人跟着点头附和。
这年头,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谋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谁愿意不清不楚的背上这么一个罪名?
“大家是想要合谈?”杨文干淡淡的问了一句。
“对,和谈!这是无妄之灾!”
“是啊是啊,咱们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说咱造反了?朝廷一定是搞错了!”
“……”
第921 是战是降
“呸!一群废物!想和谈?朝廷要是想和谈,就不会直接动用军队过来了!你们也不看看!那秦王就在城外百里,但他可曾派一个信使过来了?”
就在厅中几人鼓噪着要和谈,说白了也就是变相的投降之时,坐在靠近杨文干位置的一个黑壮汉子突然起身,怒吼声震惊四座!
“杨大哥派发的消息都看了吧!他们五万大军,只有不到一千骑兵,剩下的全是步卒!你们这些猪脑子看不出这是攻城?
还有带队的是谁?是当今的二世子秦王!这几年,他去到哪里不都是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可有一个活着的?他就是一个杀神!你们指望这样一个人跟你们和谈?我呸!”
偌大的一个大厅里鸦雀无声,包括杨文干在内的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那怒火冲天的大汉,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你…你说的太过了吧……”好不容易等汉子喘息的时候,那个最开始说话的中年文士却结巴着辩白了一句。
“哼!”那黑汉子听到声音,牛眼一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竟是将那文士吓得直接退后几步,直到靠到一根柱子上才停下来!
汉子怒瞪着那文士,往前紧逼两步:“你不信?!那你可以出城去试试!看看那杀神会不会拿你的脑袋祭旗!”
“我,我不去……不,我是说,我们可以派人先去试探一下!”中年文士被汉子逼的连连摆手。
“对了!不是还有太子么?杨总督可以派人去跟太子求援!太子一定压的过那秦王!”就在文士口不择言之际,厅中一个身材瘦弱的人突然眼睛一亮,起身朝着杨文干说道。
“太子?”
看着一瞬间投过来的希冀目光,主位上的杨文干苦笑一声,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也没有将太子自身难保的事情说出来。
眼下这些人已经信心全无,要是告诉他们背后的靠山已经倒了,怕是等不到明天,这些人就会树倒猢狲散,那自己就连最坏的打算,都没了。
“太子那里,我会想办法通知!至于外面秦王那里,也不妨派人过去看看!反正这场大雪帮了我们的忙,那秦王不会这么快就到的。”
斟酌着话语,杨文干终究是心存幻想,至于扯旗造反,没到最后一步,他是绝对不会选择的。
“杨大哥!你这是……”
那黑汉子听到杨文干的声音,眼睛一瞪,刚要出声,杨文干却已经摆摆手:“汤武安,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这事干系太大,不得不慎!”
“这……哎!”
这名被称为汤武安的黑汉子见杨文干决定已下,只得重重的一跺脚,然后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便率先转身离去!
“呸,什么玩意!就知道打,你打的赢一时,能打的赢一世?”
刚刚被逼到柱子上的中年文士看到这一幕,像是抓住了黑汉子的小尾巴一样,偷偷朝着那个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才朝着杨文干拱拱手,往门口离去。
有人带头离开,其他人自然也走的飞快。
只是眨眼的功夫,偌大的厅堂中就只剩下杨文干一个人。
“哎,人心啊……”
看着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椅子,杨文干深深地叹了口气,刚想站起身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就见自己的儿子一路小跑,飞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爹,爹!快,太子派人来了!”
“什么?太子派人来了?”
杨文干初听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就是一阵狂喜,不过狂喜之后,却又升上一丝疑惑。
“不对,那封书信里,不是写的太子的处境艰难?不宜相见?怎么这时候又派人前来?”
猛然间想到这一点,杨文干立刻压下心中的喜色,谨慎的对自己的儿子问道:“来的几个人?怎么来的?什么样子?”
“来了就一个人!身上还带着伤!还是从院子那翻进来的,差点被我当刺客给抓了!哦对了,他还拿着太子的信物,说要立刻见你!”
这两天,年轻人也知道自家现在的处境危急!听老爹问起,立刻就将自己见到的情况叙说了一遍。
“从墙外翻进来的?”杨文干低头想了想,终是一挥手:“让他过来!不,让他去书房,我稍作准备,就去见他!”
年轻人的模样有些急躁:“爹你快点!那是太子的人!”
“我知道,快去照做!”杨文干压着声音,怒斥了儿子一句。
“好,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被训斥了,年轻人满肚子怨气的跑了出去,待跑到那黑衣男子那里,表情便变得有些尴尬:
“这位……兄台!我爹请你去书房,他手头有点事情,对,有点事情!马上就来见你!”
“有些事情?”黑衣汉子闻言,一双不大的眼睛立刻射出一道凌厉的眼神。
那股子眼神从年轻人身上扫过,直到看的年轻人额头冒汗,他才点点头道:“带我去书房!”
“好!好!这边走!前方不远处就是书房!”年轻人闻言,像是如蒙大赦,赶紧走在前头为其引路。
就在刚刚,他被男子的眼神扫过!
那刹那的感觉,就跟被一头凶恶的野兽盯住一样!吓得他浑身都是一片冰凉,险些尿了裤子。
“这就是杀气?比自己老爹还要厉害!”年轻人如是想着。
那黑衣男子却是不知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只跟着他一步一步往书房走去。
这一路走来,他的脚步看似沉稳,但若细看,就会发现男子的右腿每迈一步,身子就会轻微的颤抖一下。
这一次从长安出发,他也不知道一路上遇到了多少次拦截!
反正当初跟随他一起出来的的兄弟,已经全部战死到了半路,就算是他,也是拼的身受重伤,差一点,就到不了这里。
“这位兄台,这就是书房!您在这稍等,我再去催催父亲!”
两人走了约摸有小半盏茶的时间,年轻人最后将男子带到一间不算太大的房间。
打开门,向着里面比了一个请的动作,年轻人等男子进去,就飞快的跑开了。
跟这个人在一起,他浑身的寒毛都是竖着的!现在实在是没有勇气跟他独处一室。
第922 真真假假
杨文干是宿卫出身,虽说也识得字,但绝没有达到无事看书的地步。
所以,这间所谓的书房,只是杨文干平日收写秘信,加之会见一些不好让外人看到的访客场所。
至于书架上那些聆郎满目的各类书籍,估计摆上的当天是什么样子,现在也就是什么样子。
年轻人跑的没影,男子却也不在乎,一点点进到书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也是直到这时,他紧提的心终于放下一点。
“呼……太子与他的秘信,总不至于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吧。”在椅子上稍歇一会,昏昏沉沉的男子以莫大的毅力睁开眼睛,在这间书房里慢慢扫视了一圈。
“吱呀……”
突然,外面的房门打开了,眼神还停留在书桌上的男子立刻低垂下眼睑,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打开的房门处,杨文干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屋里低着头的男子,然后缓缓走进房间。
“敢问壮士如何称呼?”关上房门,杨文干先开口问道。
“不敢!”男子闻言咬牙起身,对着杨文干施了一礼:“在下太子亲卫王七!”
“哦?亲卫?”杨文干仿佛回忆一般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道:“王兄弟,您可是从长安而来?身上这是?”
“身上这些都是小伤,不碍事!只是太子有些话,让我一定当面嘱咐与你!”王七继续拱拱手回答,同时心中有些奇怪?
外面李世民的大军分明都压在了大门口了,怎么眼前这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咳咳,太子有什么吩咐,王兄弟但说无妨!”杨文干看了王七一眼,轻轻上前一步,侧耳倾听。
看着侧耳靠近的杨文干,王七一时间心跳骤然加速!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嘶哑的道:“吩咐谈不上,太子只是让我问你,他送你那些铠甲的事情,现在都有几个人知道?”
“铠甲的事?”
杨文干脸腮抖动一下,然后低声答道:“太子殿下当初就嘱咐过了,所以这事情就我一个人知道,其他人都只当那批铠甲都是朝廷正常调拨过来的。”
“哦?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很好,很好……”
王七听到这,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笑容,他点点头,又对着杨文干压低声音道:“不过太子还有一句口信,让我说给你一个人听,你且附耳过来。”
杨文干闻言眉头紧锁,不过却也没质疑,只是将身体再度靠前一步:“什么口信?”
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杨文干,王七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同时,一柄牛耳尖刀莫名的出现在他的手上!
“太子让你永远保住这个秘密!”
伴随着这句话出口,下一秒,手起,刀落!
王七手中锋利的牛耳尖刀轻松刺穿了杨文干的衣服,朝着他心脏的位置直直的捅了过去!动作娴熟无比,一看就知道,这事情,王七干过很多次了!
“噗嗤……”
钢刀入肉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但是很快,王七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他一点一点低头往下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胸前,已经插上了一支精美的匕首。
青铜的手柄上,朵朵花纹盛开,散发着寒气的匕首背上,鲜血自放血槽涌出,转瞬间就浸染了他身上大片的衣服。
“咳咳……”杨文干松开匕首,咳嗽着后退一步。
王七手中,那本该插入他心脏的牛耳尖刀从他胸前腿出,透过被尖刀刺破的衣服,隐约还能看到破洞里那件闪着金属光泽的软甲。
“你……你……!”
直到此时,王七那双血红的眼睛才猛然瞪大,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杨文干!
“王七?你忘了,我也是宿卫出身……”
“太…子……”
“不用奇怪,前几天不知是谁给我送了一封信,说了太子的处境艰难。今天你来了,我就猜会不会是太子要杀我灭口,结果,还真让我猜中了。”
“信……”
王七口中猛的喷出一股鲜血,身体颤抖的越加剧烈起来。
杨文干看着他,微微摇头:“那信不是太子送的是吧?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命,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哪怕太子,也不行!”
“你会死………”
王七怒目圆睁,只是随着鲜血的流出,他最终也只能晃了晃,轰然跌落在了地上,再没了声响。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杨文干拉过王七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缓缓的坐了下来。
那暗红的鲜血从尸体底下流出,顺着地砖的缝隙逐渐蔓延开来,就如同一副绚烂的画作。
这个世界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戏剧性。
李世民和薛收想尽办法,都没逼的杨文干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但是远在数百里外的李建成,却在无意中帮他做成了!
正月初五傍晚。
刚从庆州都督府离开的众人再次被紧急召回。
就在众人匆匆回到客厅,互相打探消息之时,身着一身明光重铠的杨文干拿着一件太子信物,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太子急令,命庆州即刻备战!剑指长安!”扫视了众人一圈,杨文干沉声命令。
“啊?杨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上午的中年文士闻言大惊,几乎是跳起来质问。
杨文干眼神一凝,这一刻的他似乎浑身都带着杀气:“太子在长安遭人陷害!急需我等前去营救!”
“可外面还有大军……”文士急的满头大汗。
杨文干重重踏前一步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响:“他们只有五万人,我们算上守城将士,足有九万人!他们远道而来,又遇大雪封山!我们却可以守在城中,以逸待劳!这样再不胜,又如何去长安营救太子?!”
“可……”
文士急得还想说什么,只是下一刻,他就感觉脖子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划了过去。
“哦,是刀!”
眼前的一抹刀光,是文士生命中最后的亮色,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袭来。
杨文干手握钢刀,身子的一半被那喷出的鲜血淋湿,仿佛一尊杀神一般直立在场中!
“太子说了!那秦王是就是诬陷我们造反的幕后黑手!这次帅军前来,他就没打算让我们这些人活下去!
现在,不抵抗,就是死!但我们抵抗了,打赢了,救出太子,拥立他当皇帝!那我们就是从龙功臣,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诸位!该何去何从?”
第923 骂阵
正月初六。
李世民大军距离庆州城已经不足二十里。
正如汤武安先前所说的那般,李世民根本没有派遣使者何谈,或者劝降的意思。
他带来的五万大军,在城外空地扎营之后,紧接着便开始大肆砍伐树木,准备制造攻城器械。
大路两边的深林,一棵棵还挂着冰雪的参天大树被大斧砍倒,然后系上绳子,从山坡上拉了下来。
粗大的树木陆续不断的被运到军中,然后被随军的匠人就地制成云梯,撞车,盾车,投石机等等。
随着这些攻城器械的出现,一股肃杀之意,也渐渐向庆州城蔓延。
“哎,你说我们都这样逼那个杨文干了,他怎么还不狗急跳墙?”
就在军中忙的热火朝天之际,庆州城外不远的一处光秃秃的山上。
程咬金正抓着他的望远镜,一边使劲往城内眺望,一边拿另一只熊掌,使劲的拍着身边的尉迟恭问道。
“他跳不跳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再拍,老子先让你跳山!”
被接连拍了几巴掌,尉迟恭终于忍不住,一把挥开程咬金拍过来的大手,厉声怒斥!
“啊?”程咬金被尉迟恭喝的一愣,放下望远镜,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喂,我说的是杨文干,你个黑炭头怎么先急得跳墙了?”
“哇呀呀,气死我也!老子的刀呢?!”
不得不说,程咬金在气人这一方面,绝对是宗师级的水平!只一句话,尉迟恭就被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怎么?黑炭头,想打架?老子奉陪!”
程咬金面对着尉迟恭毫不示弱,撸袖子瞪眼,这就要动手!
“你们两个闭嘴!”
眼看俩不知轻重缓急的家伙就要上演全武行,那边的秦叔宝忍不住低喝一声,然后又指着城墙上的一处,皱眉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啥?”
被秦叔宝这么一打岔,程咬金和尉迟恭哪还顾得上打闹?互相撇了撇嘴,然后又一起朝秦叔宝指的位置看去。
“咦,好像,是一面大旗!刚刚还没有!”
程咬金手中的望远镜是上次偷萧寒的,所以轮起质量,也是几人中最好的!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看到在庆州城头上,好像多了一面大旗!
“大旗?!”
其他几人听到程咬金这么一说,立刻对视一眼,互相眼中全都是惊疑之色!
“旗上写的什么字?”李世民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等等,让俺再仔细瞅瞅!”程咬金揉揉眼,再使劲透过望远镜往前看去!
一阵北风吹来,城头那支新升的大旗正好迎风展开,上面硕大的一个李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哎?是李字旗?什么意思?他要投降咱们?”看清楚大旗上的字,程咬金不禁挠挠头问道。
李世民一双眼睛紧盯着远处那旗帜,然后咬牙道:“不可能投降!薛收发出来的信你们也看了,这杨文干不是一个蠢货,他看得出投降的后果!”
程咬金点点头:“那,他打个李字旗干嘛?”
李世民眼神一凝:“派个人,去看看!”
“那派谁去?”
程咬金这时候还在努力瞅那大旗,口中下意识的就问出一句。
然后在这句话之后,四周立刻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喂,你们,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不会是想俺去吧?”感觉到不大对劲,程咬金猛的放下望远镜,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咳咳,我觉得如此大任,也就程知节你能胜任!”尉迟恭在一旁板着脸,难脸严肃的说着。
那神态,绝对是一点落井下石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不过,那程咬金此时却是闻言大急:“俺去!你个黑碳……”
“好,就你去!”不等程咬金说完,众人异口同声的打断了他的话。
程咬金身子猛的晃了晃,险些晕倒:“等等,俺说的是俺去!不是俺去,是俺去……好吧,俺去……”
急赤白脸的解释半天,舌头都快打结了!可是面对着一群“就是你去”的混蛋,程咬金最后,也只能接受了这一悲惨的现实。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你也永远都解释不清一件对别人都有益,唯独对自己有害的事情!
“你们这些无耻混蛋,都给俺等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程大将军从山坡上下来,骂骂咧咧的牵着马去庆州城下了。
雪地难行,即使是骑着马,程咬金也走的很是艰难,一脚深,一脚浅的挪到了庆州城外。
“里面的人听着!俺乃平叛大将军尉迟恭是也!你们造反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现在挂旗子也没用!识相的赶紧滚出来,说不定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一人,一槊,一马!可程咬金那嚣张至极的模样,真的让人恨不得骑在他身上,再朝他脸上狠狠地捣上两拳!
“那人是程咬金,秦王手下大将。”
就在程咬金在城下破口大骂之时,那杨文干此时正好站在城门上,他淡淡朝身边几人解释了一句,神态自若,仿佛听不到程咬金的喝骂一般。
只是,今天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俨然已经少了好几个熟面孔。
“这家伙欺人太甚!”汤武安站在最靠近杨文干的位置,这时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下面还在大喊大叫的程咬金,一双拳头都在微微颤抖。
城下,程咬金还在骂阵,各种粗言俚语简单不堪入耳!如果山坡上的李世民能听到,绝对会后悔这几日的大费周章。
早知如此,派这货天天骂阵,迟早会把杨文干骂的失去理智,与他们结结实实的对上!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程咬金第三次抓起地上的雪润润嗓子的时候,那城墙上的汤武安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猛的一拱手:“都督!让我下去杀了那厮!”
说罢,也不等杨文干答应,他便“噔噔噔”的下了城墙,骑上一匹快马,自城门杀出!
“咦,还真有人来?我还以为城里都是些没卵子的怂包!”
眼看大门打开,却只有一骑杀来,本来做好撒腿就跑的程咬金立刻勒住战马,大笑着迎了上去!
“来来来,跟我大战三百个回合,谁先走,谁是狗!”
“死胖子,给爷爷死来!”
第924 城破
斗将!《兵筹类要》中记载:“两阵既立,各以其将出斗,谓之挑战。”
不过,自从战国结束之后,这种类似于君子之争的斗将,就被一句“兵者,诡道也”所完全代替,后人再难看到大将对垒在两军阵前。
比如说萧寒,他自来到大唐后,就没见过斗将,当然,他也不崇拜斗将。
蛇精病啊?都拿着大刀片子互相砍了!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
战场上,只有活下来的,才有可能当君子!没活下来的,只能统称之为死鬼……
只是,远在长安的萧寒不知道,在此时的庆州城下,最不可能当君子的程咬金,却正跟那汤武安斗的难解难分。
杨文干在城墙上看两人打斗, 他几次想要命弓箭手放箭,却都因为担心连汤武安一起端了,只得静观其变。
不过,好在那汤武安也争气,趁着程咬金的马蹄一滑,一槊拍在了程咬金背上,险些将他拍下马。
被人打了,程咬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立刻一边大骂着无耻,一边头也不回的逃窜而去,空留下汤武安在城下哈哈大笑。
首战告捷!
虽只是两将单挑,但汤武安的神勇,却是在这关键时刻,给了城内那些忐忑不安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原来,那杀神秦王,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搞不好,他们还真能跟杨都督说的,打上长安,拥立新主,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一日的打斗过后,那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顺利成章。
李世民这边在程咬金回去后,紧接着就打出了为君平叛的旗帜。
而庆州城的杨文干,则在升起大旗以后,也随之喊出了清君侧,拥太子的口号。
双方自此,正式进入战争状态。
清君侧这个名词,最早见于西汉初年,汉景帝年间。
吴楚等国打出清君侧的口号,发动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从这以后,清君侧三个字,也就变成了某些反叛者的委婉之言,看似依旧忠君,实际上与造反无异。
所以,杨文干喊出的这六个字后,早就准备好的李世民立刻推波助澜!
让这几个字顿时像插了翅膀一样,直接穿越了千山万水,飞达了长安。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唐本就不安稳的官场上,再一次引发巨震!
在这其中,喜出望外者有之。
捶胸顿足者有之。
作壁上观者,也有之!
不过,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不是站在李世民这一边的,却都没一个看好杨文干的。
笑话!年前,就连号称永不攻破的洛阳都败给了李世民,这小小的一个庆州,被破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长安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庆州战败的消息传来。
甚至有赌坊还大胆都开出了盘口,让那些年后无事的赌徒压庆州能坚持三旬,还是两月。
(旬,用在时间上的话,是十日为一旬。用在年龄上,则十年为一旬。参考《说文解字》)
只是,哪怕再异想天开的赌徒,也没想到,那硬气的庆州在李世民手下,竟然只坚持了不到三天,就被攻破!
初六。
已经达到目地的李世民大军正式攻城!
双方自午时开战,直至酉时方才鸣金收兵,期间双方各有损伤。
初七。
李世民攻城佯败,引杨文干手下贾庄出城追击,后埋伏兵将其一举全歼。
当时,在城头指挥的杨文干见状大惊,慌忙派遣这几日最信任的汤安武死守城门,这才打退李世民的强攻。
就此,连战连胜的汤武安已然是庆州城武将之首!
当日晚间,气势正盛的汤武安献计夜袭,得杨文干肯定。
汤于夜里,亲帅一万兵马打开城门,不料待城门大开之时,他却突然反水,配合早已埋伏在外的李世民大军一举攻入城内。
庆州城,瞬间宣布被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多人都傻了眼,根本想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城门楼上,刚刚生出雄心的杨文干看着大军源源不断的涌入,绝望之下拔剑自刎。
临死前,正巧望见带兵杀来的汤武安。
看着与程咬金并排冲来的汤武安,杨文干突然升起一丝明悟!
怪不得当初汤武安会那般激动,极力怂恿他们造反!
怪不得本不以武功见长的他,为何能打败秦王手下大将程咬金!又为何面对李世民,能接二连三的战而胜之!
原来,他早就已经被人收买了!
原来,这些日子,自己自以为聪明做的一切,不过是按照别人算计好的道路在走!
可怜,可恨!
就这样,带着无尽的悔恨,杨文干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在他死后,庆州都督府也紧接着燃起了熊熊大火。
此时,刚刚破城的庆州全是一片兵荒马乱,根本无人救火。
当问讯赶带人过去的薛收,看着越烧越大的火势,也只能徒呼哀哉。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熄灭。
这时候,飞檐反宇的都督府只剩下一片焦土,薛收想要的关于杨文干和李建成的书信证据,也全部随之化为灰烬。
“哎,早该想到的!这么大的事,太子不可能不在杨文干身边安排亲信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再悔悟,也于事无补。
没有想去揪出放火的那人,破城之后的庆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协助解决,另外长安城传来的消息,对他们来说,似乎也并不太好。
皇帝李渊,又是很久没有再发声了,即使杨文干喊出清君侧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李渊也是沉默以对。
这种沉默,让李世民和薛收也是忐忑不安起来,这个时候,哪怕李渊震怒,也比这样一味的沉默要好的多,至少那样他们还有迹可循。
(真正的杨文干造反事件在历史记载上含糊不清,但综合前后来看,这确实应当是李世民做的一个局,只是这个局的效果,并没有达到他预想中的那样而已。)
实在是写不完了,最近太忙,不管工作还是生活,有时候写着写着,就跟断片一样,甚至记不起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实在是对不住诸位兄弟
第925 这世界上没有傻瓜
庆州的反叛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当李世民胜利的消息传回长安,也只是在一开始让人惊讶一下,然后很快,就成为了那些闲极无聊的长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此之外,这场反叛与平叛,在市井之中,似乎根本没有翻起什么浪花。
或许在某些坊市的角落,偶尔会有人捶胸顿足,然后跳着脚朝着西北方向怒骂一声杨文干这水货太没用,连三天都没坚持上,害得他的钱全丢给了赌坊。
但长安城中的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未完的过年流程。
尤其是因为前两天禁严,那些没有走完的亲戚,这几日需要他们赶紧走完。
有些关系稍远的亲戚,一年也就在正月里能见这么一次面,如果耽误了,那就要在等下一年,年轻的倒好说,等一年无所谓,有些上了年纪的,谁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再见到?
所以,与这等大事相比,那些什么反叛,平叛,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现在只是一个庆州叛乱,上年山东河北两地叛乱,不也没花多少功夫,就被打的爹娘都不认得?
自大唐开国以来,连续的胜利早就培养了长安人骄傲的心理。
或许在他们想来,打胜仗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要那一天败了?那才叫怪事!
长安城中,与这些平淡快乐,且无知无畏的老百姓相比。
那些所谓的大唐权贵,在这个正月里,却正深切体会着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年假休沐名义上已经结束。
实际上根本不用等休沐结束,早在初一二,那些回老家过年的官员就狗撵的一般,飞快的从老家跑回了长安城。
然后一个个蹲在家里,惶惶不安的派人打探着消息,偶尔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他们失眠几日!
正月初九。
按往常说,这应该是新春的第三个朝会了,但是今年,很多大臣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上过一次。
今天一大早,再次让赶到皇宫的臣失望的是:他们的皇帝李渊,继续以身体欠佳为由,罢朝休息。
“今年怎么回事?陛下他……”站在宫门口的李纲皱了皱眉头,走上前问了那传旨太监几句,但看他的表情,应当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你们说说,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啊?”看着李纲摇头回到队伍,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低声抱怨了一句。
人群边上,一个没心眼的二代子弟听了,却是颇为自得的叉起腰,朗声说道:“嘿嘿,我听说是太子,跟那庆州的…”
“啪……”
二代子弟接下来的话根本没来得及出口,一记狠狠的巴掌,就教会了他什么是让闭嘴!
“就你聪明!没谱的事,你也敢说?!”
某个跟二代子弟父亲交好的官员这时甩着手,满脸厌恶的看着这不学无术的白痴。
“叔?你干嘛打我?”二代子弟还没反应过来,捂着印上五指印的脸庞,满脸震惊的问道。
那官员却只是瞪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别叫我叔,我跟你,跟你家没有任何关系!同样,我也不想有什么关系,从今之后,你就当不认识我就行了。
“叔?为什么啊?”二代子弟依旧傻傻的追在后面追问。
旁边人群,几个目睹事情的家伙面面相觑:“……这二百五是谁啊?怎么比襄城侯家的傻儿子还傻?”
“走走走,咱们快离他远点。”
朱雀门外,各类官员神色各异,人生百态,官员万象,在这道门外,被刻画的无比真实。
此时,与那些大臣只有一墙之隔的皇宫大内
刚刚对外宣称身体有恙的李渊,正在裴寂的陪伴下,来在幽禁李建成的宫殿外。
走上短短的石阶,李渊推开门,然后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便扑面而来,差点熏得李渊再从里面跑出来。
“谁?父皇?!”
屋里,躺在软榻上的李建成也听到门开的声音,等他无力的转过头,却发现站在门外的是李渊!
这个发现,立刻让他不顾一切,挣扎着起床,朝着门口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只是羡慕二弟有那么厉害的军队,就想让那杨文干替儿臣训练一些,填充到太子六帅里面,儿臣真的不知道他会造反!真的不知道啊!”
一把抱着李渊的大腿,身上只穿一件白色里衣的李建成早已经泣不成声,这时候的他,哪有平常那股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行了,你先起来吧。”李渊低头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哭的撕心裂肺,心里也是隐隐有些难受。
李建成这时哭的厉害,哪听到李渊的话?直到跟在李渊身后的裴寂俯下身去拉他,这才勉强站起身来。
“太子你也别太伤心了,陛下明察秋毫,这两天什么都没做,我们一直在仔细研判这次事情。”
裴寂搀扶着李建成,一边低声劝解着,一边手上暗暗用力,让思维已经有些混乱的李建成,逐渐清醒过来。
“真的?”听完裴寂的话,李建成眼睛猛然睁开,“父皇您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呵呵,冤枉,那三万铠甲,别说你真不知道!”李渊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那脸上的眼神颇为复杂。
“那,那确实是儿臣一时糊涂……”
李建成希冀的目光逐渐暗淡,扬起的脑袋也随之垂了下来。
不过,紧接着李渊的一句话,却立刻又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哼,不过谅你也没有造反的胆子!”李渊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建成抬头,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李渊:“父…父皇……”
“哎。”
李渊摇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知道,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跟他自己的优柔寡断,也绝对脱不开关系的。
自己的这两个儿子都是一代人杰,不管是谁,都有资格,也有能力拿到这个皇位。
当然也恰恰因为这样,才让自己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因为他总怕亲近一个,就会伤了另外一个。
殊不知,也正是像他这种放任,才会最终酿出这等祸事。
“这也是父皇不好,一个马厩的小马驹都会撂蹄子,更何况你们两个!”
伸出手,缓缓的拍了拍李建成,李渊紧接着却又话锋一转:“只是这次,世民做的太不对了,他不应该这样啊!”
第926 穿帮了
晨光微熹,天边将明未明。
伴随着几声鸡鸣,关闭一夜的长安的城门再次慢慢打开。
抬出拒马,支上桌子,几个裹着厚厚衣服的城门小吏便站在城门前,翘首等待太阳出来,好晒一晒阳光,暖暖身子,毕竟冬日的清晨,还是很冷的!
“驾……驾!”
太阳还没有在云层中露出脑袋,门前的大路上,却先有几道迅捷的马蹄声狂奔而来。
“喂,来者下马!”一个小吏听到声音,打着哈欠站在了路中间,想拦下来人。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那冲过来的几匹马却是根本停也不停,径直向他奔来!
“哎呀!呸呸呸!信使就了不起?大早晨的,急着奔丧啊!”
发觉不妙,小吏赶紧抱着头往一边躲去,却依旧被从身侧穿过的快马,扬起尘土吹了一脸!气得他忍不住叉腰朝那狂奔而去的几个骑士大骂起来。
不过,在城门边,另一个小吏却看着渐行渐远的骑兵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刚刚过去那个,我怎么觉得那么像是秦王?”
“嘎?”
犹在指着远处怒骂的小吏一听这话,立刻就像是被捏住嘴的鸭子一样,喝骂声戛然而止!
只有从嗓子眼里勉强挤出几个字:“秦…王?!你别吓我!他不是在庆州?”
另一个小吏点点头,越发肯定呃道:“一定是他,我认得他的模样!刚刚过去的一定是秦王!”
“哎呀!”那骂人的家伙闻言,当即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哭丧着脸道:“这下完了,我刚刚……呸!你刚刚听到我说什么没有?!”
认出李世民的小吏满脸认真的看着他道:“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听见你说今晚福聚楼请喝酒!”
“……算你狠!”
城门口发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如今的李世民,怕是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理睬这等小事。
就在前两日,他都在忙着在庆州处理各种事情,顺便搜集有可能指向太子的证据。
但是随着长安的一封书信的到来,立刻打乱了他所有的布置!让他不得不昼夜兼程,狂奔至长安。
“咚……咚……”
长安城的另一边,深沉的钟声响起,已经罢朝数日的皇宫大门,终于再一次开启。
顺着拥挤的人流走进皇宫,萧寒在走过甬道后,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
李世民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那里。
“哎,或许赶不上了。不过,就算赶上又能如何?”
想着昨天长孙无忌投递来的消息,萧寒如今也只能苦笑一声。
虽然他心中早已经能猜到这个结果,也为此而做了很多准备,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依旧使他有种深深地挫败感。
忙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多!到最后,功亏一篑不说,还要再赔进去很多!
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有种想哭的感觉。
冬日里的皇城,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萧寒跟着人群,走过宽阔的广场,高高的石阶。
突然有种感觉,这条半个月没走过的道路,今日走来,竟是有了一丝陌生。
“哎,也不知道今天过后,下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该死的尔朱焕!该死的桥公山!竟然敢反叛两次,难道连家里的妻儿老小也不顾了?!”
心中有些发狠,但萧寒却怎么也下不来对老幼妇孺下手的心,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走进了路程的终点,大兴殿内!
此时的大兴殿,早已是一片熙攘的景象。
刚刚走进来的大臣或是互相打着招呼,或是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一个个都在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
只是萧寒却能很明显的看出,他们隐藏在眼底的那份焦灼!
慢慢的跟着人往前走,萧寒这次没有混入那一群五六品的官员里面,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
也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有站过来的缘故,在他周围,那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同僚时不时都会转过头,朝他投来一股奇怪的眼神。
“叮……”
很快,一个清脆的金钟声便在大殿中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嗡嗡作响的朝堂,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那道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上。
大唐的皇帝,李渊!一步一步的走到龙椅前。
他平淡的看了下方一眼,然后缓缓坐下,虽一字不说,但那股特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依旧让人心中一颤。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很快,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宁静,余音盘旋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沉默,一片沉默。
与往常不同,偌大的朝堂上,就连那些最为多嘴的御史,这时都抱着勿板眼观鼻,鼻观心,一字不发!
“怎么,无事?”
李渊看了看殿下的衮衮诸公,凌厉的眼神从长孙无忌,魏征等人的面孔上扫过。
“难道我大唐如今已经歌舞升平?”
李渊的话音落下,朝堂下有窃窃私语声响起,但依旧没有人出来启奏,亦或者是回答他的话。
“那杜淹,你来说说!庆州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李渊的一声低喝,打破了大殿中的安静,同时,也像是一柄大锤,狠狠打碎了很多人的幻想!
长孙无忌在听到李渊喊出杜淹的名字时,双腿当即一软,险些跌倒在了地上!
他上朝前,还有一些侥幸!但这点侥幸,随着李渊点出杜淹的名字,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臣,臣不知……”
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淹颤抖着走出队伍,伏倒在地。
“不知?呵呵?萧寒呢?”
李渊厌恶的看了杜淹一眼,转头看向其他人,同时又冷冷的喊出了萧寒的名字。
“哎,终于来了……”
萧寒在听到李渊喊他时,心里不知怎么,竟是莫名一松!
或许,也只有紧张到了极点,才会出现这样反常的感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默念着这句话,萧寒在周围避瘟神一般的眼神中,慢慢的出列,然后一点一点走到了杜淹身边。
“臣……”
“父皇!”
两道声音,在这一刻几乎是同时响起!
而伴随着这道声音,李世民那满含风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兴殿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