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 你怎么不去抢?
“我没记错的话,太原距离这里还有二百余里吧?那王家还能管到这里?”萧寒轻轻皱眉道。
程咬金走在萧寒前面,闻言回头咧嘴笑道:“呵呵,二百余里算什么?你别太小看了那些世家!在俺们山东,光某位圣人家族光地产,就足有几个县大!换句话说,那方圆几百里的土地,都是人家的!”
“啥?一个家族,就有方圆几百里土地?”
萧寒一听,不禁连连咋舌。
上辈子作为升斗小民,为了不到一百平的栖身场所,得足足奋斗数十年!
而现在不是几百平,也不是几百亩,而是足足几百里,那是什么概念?
一开始说话那人见萧寒目瞪口呆,哈哈一笑,接着往下说道:“萧三郎,你还别不信,几百里土地真不是骗你!不过嘛,要说那些土地都是一个家族的,也有些夸张!估计很多都是为了免除税务,特意挂靠在那些家族身上的。”
“哦?”程咬金听到那人所说,不觉竖起大拇指:“这位兄弟,有见地!他们还他娘的就是这么干的!现在一亩土地官家收四成税,但是挂在那些家族身上,只要缴两成半的税,平白能得一成半的收成,这买卖自然做的!”
“哦,原来是挂靠,奶奶的吓我一跳!”
听到程咬金和那人这么一解释,萧寒震惊的心思总算平缓一点。
几百里土地?后世某些弹丸小国也不过如此吧?!
难道一个世家,就等于一个小国?
“萧三郎,你也不要想岔了。”
说话那人见萧寒面露不屑,忍不住又道:“虽说土地是周围人挂靠的,但是这周围土地上的官员,却基本上都出自人家家族!
就说现在太原王家,以太原中心,到附近数百里的地方。
从保长,到里长,再到县官,全部都姓王!你说这份势力,谁敢招惹?谁见了不是躲着走?”
“这……倒也是!”萧寒闻言不禁默然。
虽说王家风评甚好,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坐落于此,必定会有意无意的占尽所有资源,这绝对是必然的情况。
就跟森林里的大树会吸收大片的阳光雨露,而地上的小树灌木只能在狭缝里生存一样,像是小峰老爹这样的小行商,别说过来抢生意,估计连跟人家打个照面的勇气都没有。
一路说说走走,众人很快就到了城中客栈位置。
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平阳城中的客栈,竟是密密麻麻的扎堆在了一起。
当萧寒走到那条街上时,入目所见,半条街全是挂着“客”字旗帜的客栈。
“我勒个去,怎么这么多客栈?”
被五花八门的客栈名字弄得有些眼晕,萧寒揉了揉眼睛,赶紧快走几步,来到小峰爹的身边问道:“我们需要住哪一家?”
壮汉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功夫后才咬牙道:“这里我虽不常来,但怎么也经过几次,记得在前面有家悦来客栈,我们先去看看那里有没有空房。”
“啥?悦来客栈?!”
等听到这个名字,萧寒又是不免一阵精神恍惚!
没法子,貌似不论在哪本武侠小说,悦来客栈的大名总是那般响亮,而且不论悦来客栈如何的藏龙卧虎,那神秘的店后老板却从未露面过。
其实,这也是萧寒有所不知。
所谓的悦来客栈,是取自孔夫子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一句话。
在其后不论哪朝哪代,开客栈的人,都喜欢用这个名字当招牌。
哪怕抢不到这个悦来,有个悦客,悦朋也是极好的。
而这悦来客栈,每一地的老板也并不是一人,彼此间更是没有什么联系。
壮汉所说的悦来客栈并不难找,在这条街的中间,招牌最显眼的那家就是。
萧寒来到这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高高挂在中间的烫金招牌,发现其落款,竟然是王献之提的字!
“我去,要是能把这招牌摘下来放到后世,那也绝对能卖出一个天价!”
萧寒还在想入绯绯,不料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顿时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不对!王献之,王献之!他是王羲之的儿子,而王羲之则是琅琊王氏之人,琅琊王氏又与太原王氏同宗!难不成,这悦来客栈也是太原王氏的产业?”
心中咯噔一下,萧寒是越想越觉得可能,不过不等他再找商队的询问,便被程咬金簇拥着进了客栈。
“几位客官大驾光临,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脚迈进客栈,迎面便有一个热情的声音传来。
萧寒往前一看:一个收拾的干净利索,长相也算俊郎的店小二正站在商队最前面,微弓着腰问向小峰的老爹。
“咳咳,你们这还有房间么?”小峰爹轻咳一声,有些肉疼的问店小二。
其实,这悦来客栈,他以前哪里住过?只是在此经过罢了!
要不是这次的队伍里有萧寒,打死他也不会来这里住!怎么花那么多钱在这里睡,还能睡出个花花来?
小二听到壮汉所问,依旧微躬着身子,脸上挂着萧寒所谓的那种职业微笑道:“不知客官要住什么规格的房间呢?”
“上……中房!”
“有没有独院?”
汉子话音未落,萧寒却想起在扬梁城住的小院子,不禁开口询问道。
“独院?”
一直表情不变的店小二听到萧寒的话,此刻终于变了神采!
仔细打量了一眼萧寒,虽然有些不信这些行商会住最贵院子,但见惯了世面的他还是侧头面对萧寒认真回答道:“回客官的话,后院有一兰谷轩暂时未有人居住。”
萧寒一听大喜:“那好,就它了!快领我们过去,累了一天了!今晚要好好休息一下。”
店小二一愣,一时看着萧寒竟有些不知所措:“客官,您可是要租住?”
萧寒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道:“废话,不租,难不成还买?”
店小二被萧寒弄得越发忐忑起来:“可是,那兰谷轩,一天可是要十贯铜钱……”
“十贯就十贯……等等?多少?十贯!你怎么不去抢?!!”
第898 一间客房
小二面前的萧寒目瞪口呆!
开玩笑是吧?住一晚就十贯钱!这是睡在金窝还是银窝里?
要知道,在长安,置办一套带小院的宅子,也不过百来贯钱,这不是明抢,这是什么?!
小二被萧寒的吐沫星子喷了一脸,不过他也只是退后几步避了一下,根本没有生气。
或许,像是萧寒这样的客人,他遇到不止一个了吧。
“客官若觉得贵了,或者口袋里不宽裕,也可以选择客房,我们店里的便宜通房,不过三十文一晚。”
抹了一把脸,小二的声音依旧如常,只是眼神中,却时不时露出一丝轻蔑。
萧寒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于他人的眼光尤其敏感,此时更是被这丝轻蔑搅的心头火起。
再加上店里已经有人好奇的往这打量,他便想着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一横心,恶狠狠对着店小二道:“什么意思?我们花不起这钱是吧?告诉你,大爷有的是钱!不就几十贯钱么?爷还出的起,待爷看过房子,要是不值这个价,哼哼……”
小二对萧寒的威胁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听他执意要住下有些惊讶,当然,也就是眨眼间,他便换成了满脸的殷勤。
毕竟,这兰谷轩因为价格奇高,一年也难得租出去几次。
要不是少东家偶尔会来这住住,那院子早就按照掌柜的意思,改做他用,那样来钱要比单纯的出租要快多了。
带着萧寒他们来到柜台办理了入住,胖胖的掌柜立刻唤来店里的马夫,将萧寒他们放在的马匹牲口牵下去照料。
至于小二,则引着萧寒一行人在周围给或羡慕,或嫉妒的神情中,往后面走去。
“好叫客官得知,这兰谷轩是本城最好的客房!其中鲜花似锦,绿植遍地,那些客房陈列,更是我们少东家亲自指点装饰而成,当然这价格,也是我们少东家定下的。”
收了相当于百贯钱的金银定钱,店小二的态度立刻便恭谨起来,脸上也再没有一开始机械般的笑容。
不管什么时候,土包子,跟土财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鲜花似锦?这个时候有个屁的花,狗尾巴花都黄了!”仍在心疼钱财的萧寒没好气的接了一句。
店小二回头看了萧寒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那可不一定哦~”
萧寒没注意店小二,对他说的这句话更是懒得细想,在他看来,这店小二说的花,顶多也就是扛冻的梅花罢了。
一行人穿过客栈的后廊,跟着店小二来到最中间的那个院门。
站在漆的朱红的大门前,店小二回头看了跟过来的萧寒几人一眼,然后伸手,用力往前一推!
“嗡嗡……”
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其后,真的鲜花似锦,绿草如茵!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眼睛瞪得比牛还大,萧寒扯开店小二,几步进到院子中,弯腰揪出一株开的正艳的花朵,看着它在自己手中微微摇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哇,太神奇了,这草也是真的!”独臂大侠小峰这时也窜进了院子,正拽着一丛绿草大叫。
“俺滴妈,这树,还开花,真香!”至于程咬金,那更是直接,把一整株桂花树都从地里拉了出来,细细的桂花撒了一地!
“住手啊!!!”
可能是被萧寒他们的动作吓傻了,店小二愣了足足半响,这才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再然后,那小二就跟家里死了老娘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那颗可怜的桂花树,眼泪婆娑。
“咳咳,忘了这不是自家的……”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店小二,程咬金这时有些讪讪,刚刚一时兴起,怎么就忘了这地,是租来的?
“这位小哥,别哭了,大不了,我再给你栽下去,”悄悄的把桂花树还给小二,程咬金浑然不顾树根都断掉的情况,摸着鼻子问道。
坐在地上的小二眼泪汪汪,看着同样有些不好意思的萧寒,咬牙切齿的道:“扣钱!”
萧寒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花藏在身后道:“行,扣就扣吧,这是我们不对!可这些东西,怎么在冬天生长的?”
说罢,他又看了看头顶,确定上面没有玻璃罩子和塑料薄膜,这就不是一个温室大棚!
而听见萧寒对扣钱没有意见,店小二终于松开了那株可怜的桂花树,站起身来,指着这院子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因为这里,正好有几口热泉罢了。”
“热泉?”萧寒闻言一惊,再仔细一看,在这地里,果然有几道清泉在精致呃沟渠下缓缓流淌,只是若不仔细检查,定然发现不了!
看到是温泉,萧寒立刻便发觉,这周围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很多。
可能是因为刚刚太过惊讶,失了分寸,他才没有注意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跟长安的温汤监差不多!”
搞清楚了原因,程咬金立刻便失去了兴致,温汤监他又不是没去过,每次长得瓜果蔬菜,更是没少了他的魔掌。
知道了这是温泉的功效,萧寒此时也是有些脸红。
作为这个世界上科学程度最高的人,刚刚他的表现,确实有些丢脸了!
匆匆掩面而过,待选了房间安顿下,萧寒这才恢复正常,开始认真打量这个院落。
其实,这个院子并不算太大,比之扬梁城的那个,也大不上太多,更因为这一大片的花园,显得它更加拥挤一些。
但是,说到这里的温度,却是让人极为舒服,尤其是在这冬日,只要没有风,穿着一身单衣,也受得住。
而且除了这些,更难得的是:这里的温泉没有那股温泉常有的硫磺味道,而是透着一股子清香。
商队的人虽然对这里啧啧称奇,但多年的走动,依旧让他们很快就对这一切见怪不怪。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小峰爹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还没忘萧寒的吩咐!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唐贵胄,为何对一个商队那般感兴趣。
但想到其允诺的条件,汉子就一阵心热,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到那支商队,也好早早开始自己新的事业。
第899 风雪夜归人
在傍晚的时候,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竟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华美异常。
“小峰!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臭脚丫子放进来,老子一定打断你的腿,很残忍的那种!”
此刻,悦来客栈后面那温暖的小院里,萧寒恶狠狠的声音当先从中传出。
被呵斥的小峰表情有些悻悻。
看着面前蒸腾的温泉池子,他也很想跟萧寒一样悠哉悠哉的泡在里面,但是貌似萧寒,并不想跟他分享这份享受……
温泉池子是萧寒发现的。
他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但凡有温泉的地方,如果不建一个温泉浴池供人泡上一泡,那就实在有些太暴殄天物了。
所以,抱着这个念头,他在小院里一番寻找,果然在花圃中央,找到了这个用青石磊成的小池子。
看着这个汇聚几条温泉水的精致浴池,萧寒突然觉得,建造这里的少东家,也有跟他同样的品味,这让他对这个所谓的少东家,又多了一点好奇。
温泉上热气腾腾,天上的雪花碰到了那些蒸腾的热气,立刻便被融化成细细的水滴,落在身上,痒痒的,说不上难受,但也并不舒服。
所以,在淋了几下后,萧寒便索性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水里,只剩下一颗脑袋舒服的飘在水面上。
小峰被萧寒呵斥的不敢把脚伸进来,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一边无聊的用手来回拨着温泉,一边瞅着极尽舒坦的萧寒。
“萧大哥?”
“嗯哼……”
“你这样,很像那谁啊?”
“哼哼,谁……”
“就是我家的旺财啊!你不知道,它在夏天的时候,就喜欢跑出去跳河里!后来有一次天太热,门也关着,它就不知怎么跳到了水缸里,等我看到的时候,就看见一颗狗头飘在水面上,那一大缸水,全成了泡狗……啊!!!”
剩下的话,小峰说不下去了。
因为某人已经恼羞成怒,从温泉里跳了出来,带着漫天的水花追杀过来……
“我不不是说你,我是说我家旺财!嗷……那里不可以……”
花园中,一个裸男,抄着一根花枝子追杀一个独臂男,一路的鸡飞狗跳,一路的惨叫连连。
“哎,这家伙是不是精力过剩了?”院子中的一个房间,程咬金打开小窗往外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奸笑着看向同屋的罗士信。
罗士信这时正在仔细的擦拭随身的短刀,闻言抬头的看了程咬金一眼:“你想做什么?别忘了咱们的事情,不要节外生枝!”
程咬金神情一滞,随后颇有些无奈的把窗关上,唉叹一声:“哎……”
小院子里鸡飞狗跳,而在客栈外面的大街上,一辆乌蓬车却正碾着雪水缓缓驶来。
虽然,这时只是傍晚,但因为下雪的缘故,路上早就没了行人,沿路的不少店铺,都关了铺子。
就连这悦来客栈,也早早封了大门,只在一边留了一个侧门,好供店里的客人进出。
挽马拉成乘的乌蓬车,在悦来客栈的门前渐渐停下,随后,身形健壮的赶车人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不过,不等他搬来矮凳,车厢门帘便被人从里面掀开。
紧接着,一个身着素青色长袍,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当先跳了下来。
“哎,好端端的,怎么下雪了?”
跳下车的年轻人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再抬头看看面前气死风灯下的悦来客栈招牌,叹息一声,便叫那车夫上前开门。
客栈里面,掌柜的正打着哈欠,在一盏油灯底下计算着账目。
“嘎吱……”
一阵门开的声音传了过来,掌柜听到动静,只当是出去的客人回来了,故然连头也没抬。
直到感觉有人站在了柜台前面,他这才不情愿的抬头道:“今日客满了,客官请寻……少…少爷?!”
“怎么了?见到我很奇怪?”青衫年轻人看到掌柜目瞪口呆的模样,笑了笑问道。
掌柜的咧咧嘴,心中暗暗叫苦,少爷这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他的院子也是一年到头租不出几次,可怎么偏偏今天都赶在一起了?
“少爷,您,这怎么有时候来这里了?”偷偷的看了一眼年轻人,掌柜真希望他就是来转转,不过,这么晚了,他来客栈只是转转?这怎么看都有些扯淡。
果然,年轻人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道:“经过,今晚在这休息一下!怎么不方便?”
掌柜一个哆嗦:“方便,方便!就是少爷,那个兰谷轩,今日刚刚租出去……”
“哦?”年轻人轻咦一声。
“那个!不要紧,我立刻去让他们让出院子!”掌柜一横心,刚要抬头跑出去,却听自家少爷喊住了他:“行了,哪有客栈逐人的?给我随便找一个房间就行。”
年轻人说的随意,可掌柜却依旧心中忐忑,堂堂王家的嫡长子,他要是照顾的不好,那后果……
小院里,萧寒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慵懒的坐在椅子上。
在他对面,小峰顶着一个鸡窝头,满脸的委屈:“不就开个玩笑嘛?下手这么重,嘶,疼!“
“疼?疼就对了!”
萧寒冷笑一声,抓起一个桌上的柿饼,刚要咬下,突然想起今晚上好像喝了点酒,只得可惜的将柿饼放下。
“你爹回来了没有?”摸了摸依旧湿漉漉的头发,萧寒随口问道。
这年头,也没个吹风机,大冬天洗个头,头发半天都干不了。
“还没有!”小峰摸着被萧寒揍的地方,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
他不知道老爹匆匆出去干什么了,但他知道,他爹出去,一定很眼前的萧寒有关。
实际上,现在全商队的人都看出,萧寒跟他们的老大有些不对劲。
只是如何的不对劲,倒没人去追问。
跟了老大那么久了,他们早就对自己的老大信服到骨子里去了。
“还没回来么?”萧寒听到这,摸着下巴,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算算出来也有半个月了,可这消息却一点也没弄到,实在不成,他估计就要真的直接往庆州去了。
“萧哥,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啊?”看着萧寒的表情,小峰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
第900 等候
“想知道?”萧寒瞥了一眼殷勤的小峰,嘴角一勾,笑着冷问道。
“嗯!”小峰把头点的飞快,一双眼睛希冀的看着萧寒。
不过,萧寒却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张嘴就吐出一个字:“滚!”
“切!”
小峰顿时跟霜打了一样,焉巴着脑袋,用那完好的手比出一个中指。
看到他竟然学自己比中指,靠在椅子里的萧寒立即把眼睛一瞪:“嗯哼?切什么?”
“没,没什么!”被吓了一跳,小峰的中指一个哆嗦,险些戳自己鼻子里,惊的他赶紧甩甩手道:“我是说切,切黄瓜……”
“哼,算你机灵……”萧寒从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然后便再次靠在椅背上,闭目假寐。
小院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此时,在前面的客栈中,那晚归的少爷,也躺在店掌柜的床铺上,漫不经心的打着哈欠。
他今天来的实在是不巧,不光兰谷轩被萧寒租了去,就连其他的房间,也已经全部住满。
他又不愿意大晚上的去喊人腾房间,没有办法,店掌柜只能安排他到自己的房间里凑合一晚。
“少爷?”
就在青年揉着眼睛,准备熄灯睡觉之时,门外却有人轻声敲了敲门。
给年轻人赶车的那个马夫听到敲门声,回头看了少爷一眼,然后起身把房门打开。
房门外,店掌柜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正笑颜如花的站在那里。
“少爷还没睡呢?正好,这是后厨做的一点宵夜,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您将就一下,吃一点吧。”
殷勤的将托盘放在房里的桌子上,掌柜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
年轻人见到是他,便从床上起身,对着掌柜一笑:“呵呵,我刚觉得有些饿,你就送了东西来吃,真是巧了!”
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盛,连忙动手将大托盘上的碗碟摆好:“小店厨子粗野,比不上府中的人细致,少爷您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好。”
年轻人见状一笑:“呵呵,这有什么嫌弃的?山珍海味有山珍海味美味的味道,五谷杂粮有五谷杂粮的味道,总归是填饱肚子的,难不成快要饿死了,给个干饼还不吃?”
“那是,那是……”掌柜的连连点头。
“是什么,你也坐吧,我吃东西不用人站着伺候。”年轻人又对掌柜一笑,便施施然来到桌前坐下,呷起筷子,夹了几块菜填进嘴里。
“不……”
掌柜闻言,刚要摆手拒绝,却见那马夫却在拱手之后,就坐了下来。
于是,他眼睛一转,便也跟着把半拉屁股搁在了凳子上。
“近来生意可好?”年轻人没去看掌柜,只是边吃着东西,边随口一问。
“还好,近来世道越来越好,这生意便也好做的多。”掌柜小心的回答。
“哦,那李家,这江山也是越坐越稳了!”年轻人“哦”了一声,又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忽想起他的小院,便看了掌柜一眼问道:“那个院子租给谁了?十贯钱一晚,这手笔也算不小了。”
“十贯钱?在您眼里哪里算钱啊!”
听着自家少爷的话,掌柜不由在心里腹诽一句,不过这话也只是想想罢了,说不出口来。
“回少爷话,那院子也是今天刚刚租出去,至于租的人,也挺奇怪!说像商队,又不像!里面什么人都有,而且好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说话算。”
“哦?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主事?”年轻人闻言,不禁放下酒杯,轻咦了一声。
掌柜察言观色,赶紧接着道:“少爷可是想看看他们?要不,我去请他过来?”
年轻人想了想,却终是摇摇头:“算了,彼此又不相识,贸然相请未免不美,等明天白天,我去看看也不迟。”
“喏!”店掌柜听着连连点头,心中对于这个少爷更是又敬佩一分
世人都说世家子嚣张跋扈。
其实世人不知,那些行为跋扈的,最多还是出自那些地主老财家里!
那些纨绔,仗着父母的一点权势,横行乡里,为害一方,根本就不顾及自己和家里的名声,说到底,也不过是穷人乍富罢了。
而像是少爷这样出身豪门望族的嫡传子弟,却是从不会出现这种人,或许,大家族偶尔也会有几个败类出现。
但那些人的出现,很多都是家里刻意的纵容,或者说是为嫡传子的接任而让开道路,至于那些真正的嫡传子,真的没有纨绔,一个都没有!
森严的家规,千年的传承,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早就将这些人培养了出来。
像这些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强烈的家族风格,他们不会,更不屑于用嚣张跋扈来证明自己。
时间,走的飞快。
房间里,掌柜又与那少爷简单谈了几句,便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
而当他返回大厅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的亥时。
外面的雪,越加的大了起来。
纷飞的雪花似乎要将整片天地,都淹没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从傍晚就出去的商队的老大,依旧没有回来,这让一直等候的萧寒跟小峰多少有些担心。
尤其是萧寒,听着外面雪花融化成水,然后滑落在地的声音。
他心里的不安也更加清晰,总觉得左眼皮狂跳,在这个安静的雪夜,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要不,出去找找他?”
这个主意刚说出口,萧寒便自己先行否定了。
汉子走的时候,只说出去打听打听,他根本不知道汉子去了哪里。
这时要是去找,他又能去那里找?难不成,要跟唤家里孩子吃饭一样,站在大街上大喊大叫?
“这么晚了,人能哪里去?就算不回来,也该捎个信回来吧!”萧寒走到房门前,伸手推开房门,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世界自言自语。
“或许,我爹是看到了好友,被留下多喝了几杯吧,一会就该回来了。”
看着院子上空飞舞的雪花,小峰也只能压住心中的不安,强自解释到。
第901 负伤
这平阳城与长安城,洛阳城这些通州大邑有些不同,它在晚上,是没有宵禁这一说的。
毕竟这里只是一县之地,就算是县衙,满打满算也只有十来个衙役。
要是再分出几个人晚上巡夜,那第二天县官老爷升堂,能不能凑齐两排拄着水火棍的人都难说。
夜深了,在这寂静的夜里,似乎只有漫天的雪花,在沙沙的落下。
“哒哒……”
城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了这份寂静。
黑暗中,一匹快马冲破风雪,正向着悦来客栈疾驰而来。
悦来客栈。
此时住宿的客人早就已经睡去,就连店里的伙计,也在大堂角落中铺开了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自古以来,小二睡大堂,便是客栈这一行的默认规矩。
一来,在这里睡觉可以看守店铺,不至于被贼人光顾,蒙受损失。
二来,万一这客栈里有个紧急事件,比如走水之类的,他们也能早早反应过来。
不过,在悦来客栈中,今天睡在大堂里的,却不止那几个伙计,还多了一个无房可归的店掌柜。
雪夜有些清冷,再加上客栈大堂的本就空旷,那无处不在的过堂风,吹的掌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生了出来。
“这什么鬼天气!怎么这么冷?我说你们把门都关好了么?”
感觉一阵冷风从头顶拂过,披着一床厚被的掌柜哆嗦着喊了那边的伙计一句。
那伙计听到掌柜的话,不敢怠慢,赶紧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点头道:“关了!而且我还怕晚上起风,特意加了一道门闩!”
“呼……那这也太冷了吧!”
看了一眼确实关的紧紧的大门,掌柜上下牙打架一般哆嗦了几下,这才躺了下来,可这即使躺下,小风也从四面八方钻来,冻得掌柜索性连脑袋也埋进了被里,这才感觉稍稍暖和点。
“哎,早知道这里这么冷,就该多放几个炉子!”
整个人都蜷缩在被里,就像是一只大虾的掌柜只顾得胡思乱想,根本就没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轰……”
很快,一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便伴着冷冽的风吹进了客栈。
登时将那些刚刚闭上眼的伙计全部都惊醒过来。
“门怎么开了?你个兔崽子不说加了门闩了?”
被窝里的掌柜也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他满脸怒气的钻出脑袋,刚要破口大骂,却猛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摇摇晃晃的冲了进来!
“你是?”
心里先是一惊!掌柜好悬没直接跳起来!
等他借着被风吹的跳动不已的灯光一看,这才勉强认出,那个身影,好像是租住在兰谷轩那伙人其中的一个!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你受伤了?”
发觉这人认识,松了一口气的掌柜刚开口问了一句,突然又感觉有些不对!
怎么在这人的衣服是烂的?!再仔细一看,在那烂衣服下,竟然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鲜血,将汉子的衣襟裤子染红了大半!
“快!去叫一下我们的人……”
此时,一路硬撑着进了客栈,那商队老大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轰隆一声,一头栽到了地上!
其实,这不用他说。
看到这幅样子,早就有机灵的伙计冲到了后面,疯狂的拍打起兰谷轩的大门。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陡然响起。
院子里,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的萧寒听到敲门声,还以为小峰爹回来了,打着哈欠,冲着外面便是一声大吼:“老大回来了?别敲了,进来吧,门没锁!”
“嘎吱……”
随着萧寒的话音落下,院门挤了应声而开!不过进来的却不是小峰的老爹,而是一个衣衫不整的伙计。
“客官!客官!不好了!你们的人受伤了!”
黑暗中看不清道路,那伙计打开院门,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院子,还不等到院子的正屋,他便当先扯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
“谁!你说谁受伤了!”
听到这伙计喊的话,小院里的人先是一怔,下一秒,所有的房门几乎同时打开!
一瞬间,包括程咬金在内,商队的人都从各自房间里冲了出来,将那伙计团团围住!其中还扎着绷带的小峰更是脸红筋涨,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刚刚说谁受伤了?”一把抓起伙计,心急之下,小峰的手几乎要把那伙计勒的断气。
“是…是你们的那个人!”伙计手脚乱蹬,奋力的说出这句话。
“啪……”小峰的手蓦然松开。
我们的人?我们出去的不就是自己的老爹?
想到这,小峰一时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连那肩头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也开始渗出点点嫣红。
小峰松手了,那伙计自然也跟着跌落在地上,不过他却来不及怪小峰,只顾着伸手一指院子前头道:“人…人在大堂!你们快去看看吧!伤的不轻!”
“快!快去看看!”萧寒急切的喊了一声。
其实,也不用他喊,在场的所有人在听了伙计的话后,立即便拔腿狂奔,其中尤以小峰跑的最快!
萧寒咬牙跟在最后跑了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那伙计吼道:“那人怎么受的伤?受了什么样的伤?”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受的伤!他进屋的时候就伤了,好像是刀伤……”伙计摸着刚刚勒的生疼的脖颈,口齿不清的回答。
“刀伤?这又遇到劫道的了?哎!多事之冬啊!”
萧寒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就冲回房间。
很快,等他再出来,背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药箱。
“都让开!怎么样了?!”
急急的冲到客栈大堂,这时,商队老大的身边这时已经围了一圈的人,萧寒吼了一声,奋力挤开那些人,冲到了最前面。
在这一圈人的中间,小峰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在他旁边,罗士信伸出一只手,稳稳的将他压在了地上,而程咬金则咬着一柄牛耳尖刀,使手将汉子身上的衣服撕了下来。
第902 追
程咬金的手劲很大,只是略一用力,连那牛耳尖刀都不用,汉子身上的衣服便被他扯成了碎片。
“竟然有四道刀伤!下手的人挺狠!这是真想弄死他!”扔掉手上的碎布,程咬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久经战场,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受伤,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只是奇怪,自己一行人下午刚刚到的平阳城,这里谁会对汉子下这种毒手?
看这几道刀伤,刀刀入肉。
尤其是胸前那一刀,只要再深入一寸,那就要破开肠肚,届时别说是萧寒,就算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爹,您醒醒!”看着父亲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小峰几欲发狂,挣扎着想冲过来,却都被罗士信死死压住!
而萧寒看到这幅场景,也顾不得去问原因,赶紧蹲在地上,打开药箱。
些个金疮药就跟不要钱一样,一股脑全倒在了汉子伤口上!
“嗯哼……”
淡黄色的药粉普一接触到伤口,那股子钻心的疼痛,立刻将昏厥过去汉子又生生疼醒!
要不是程咬金早有准备,提前使劲压着他的手脚,估计这一下汉子都能疼的跳起来!
可饶是如此,汉子也是痛的跟那些濒死的鱼一样,浑身都在打颤!
“萧…萧公子!”
剧烈的颤抖了一阵,等药劲化开,汉子这才咬牙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冰冷,可他的额头上,却早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萧寒这时候正在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闻言头也不抬的急道:“别说话!别乱动!这点伤不算什么,有什么事,等过后再说!”
汉子脸色一片苍白,他咬牙对抗了一下疼痛,又努力开口道:“萧公子,小心,他们有可能追过来!”
“追过来?谁!”罗士信闻言,眼神一凝,声音如同客栈外冰冷的霜雪一般。
汉子喘息了几下,声音虚弱的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我打听消息的时候,有个人突然说他知道那些事情!然后,然后……就领着我到了一处宅院。”
说到这,汉子好像是用光了力气,又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然后呢!”程咬金急急的问道。
汉子的呼吸越加急促,在猛的呼出一口浊气后,才继续道:“然后,然后他们就问我,谁让我打听的消息!我…我觉得不对劲,就想走!结果,他们立刻翻了脸,都要杀我,再后来,我就夺了那人的马,逃了出来。”
“只因为问句话,就要杀人?!难道?”
听到这,萧寒跟程咬金三人心中一凌,几乎同时对视一眼!一个大胆的猜测立刻出现在几人的心上。
“好了,我知道了!你歇一下,别再说话了!万事有我!”
看汉子还要说什么,眼神晦明不定的萧寒立刻制止了他,然后他又对着旁边那些听的一头雾水的掌柜伙计一拱手:
“劳烦几位搭把手,把他抬到我们的院子里,再多拿几盏灯来,我是郎中,要赶紧为他疗伤!”
那围在一边的掌柜本来还担心这人死在自己店里不吉利,这时一听萧寒是郎中,紧锁的眉头立刻便舒展开来,忙道:“客气,客气!有劳公子!”
说罢,他便朝着那几个伙计一瞪眼:“还愣着干嘛?快帮忙把人抬到房间!你,去将库房里的灯拿几盏出来!”
几个伙计七手八脚的将汉子抬起,跟着萧寒到了他的房里,而后,立刻就有人送了油灯过来,七八支油灯一亮,顿时将房间照的亮亮堂堂。
“走,都出去,别耽误人家治病救人!”
安顿好了汉子,掌柜立刻识趣的带着人离开,看那样子,像是生怕萧寒治不活人,把责任推给他们。
人一股脑都走了出去,屋里只留下了萧寒跟小峰两人。
至于其他商队的人,都焦急的守在了房间外面,浑然没有发现罗士信和程咬金两人不见了踪影
“爹,爹……”
房间里,小峰看着汉子身上皮肉翻卷的伤口,眼泪早就跟两条小溪一样,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汉子听到儿子的声音,努力睁眼看了看他,想抬手给他擦擦泪,那双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放心吧, 你爹没事!”
重新摆放了一下油灯,等所有灯都集中在汉子身旁,萧寒这才拍了拍小峰的脑袋,把一瓶药水,全部倒进了汉子嘴里,
药水很稀,带着浓烈的酒味。
这就是孙思邈根据古方记载,用曼陀罗为主料仿制的麻沸散。
服用后,会让人因为曼陀罗的毒素,快速陷入昏迷的状态,虽没记载中,“既醉无所觉”那般厉害,但也能大大减轻人的痛苦。
否则,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看着医人拿着针线,在自己身上缝补。
“萧哥,我爹会没事的是么!”
看到自己父亲在喝了药水后,很快便昏死过去,小峰就跟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萧寒。
萧寒费力的甩开了他,神色不愉的道:“废话!老子是神医……比这重的伤见多了!”
当然,接下来的那句“死的人,老子也见多了”的话,他是打死不会说出来的……
在伤病营待久了,萧寒对于这些外伤处理起来倒也顺手。
将钢针烧灼之后,穿了泡在酒精里的羊肠线,接下来,他便在小峰惊骇的眼神中,一针一针将汉子翻卷的皮肉重新缝合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萧寒忙活的满头大汗,而在黑暗的街上,七八个人却也跑的汗流浃背。
“乔统领,我们就这么贸然动手杀人,是不是有些太……”
跑在前面的一个瘦高个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向身边的那个大胡子。
大胡子怒瞪了瘦高个一眼,然后道:“你觉得呢?!这事万一被别人得知,你我是个什么下场,你知不知道?!”
瘦高个脸上闪过一丝后怕的神色,整个人都惶恐起来:“那怎么办,这人现在跑了,万一他再有同党……”
大胡子朝雪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怒道:“还不是你把马栓在门口!要不他能夺了马逃走?”
瘦高个缩了缩脖子:“你怎么不说怪你把马都送去了驿馆,要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跑多远?”
“放屁!咱们哪里连颗豆子都没有,不送到驿馆。晚上拿什么喂马?!”
第903 人生何处不相逢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队伍中,一个脸颊火红、眼睛眯缝的外族汉子黑着脸,用汉话怒喝一声: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趁现在城门关了,他出不了城,我们还不快些去抓到他?!”
“呃,好……”
看起来,这个外族汉子在几个人中很是有些威信,他这一开口,那大胡子和瘦高个立刻就焉了下来。
隋唐时候,汉胡混杂!
在这个时期,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亦或者军队,都有不少胡人。
其中,有些胡人更是自小在中原长大,说的是汉话,行的是汉人礼节,除去外表,其他与汉人无异,所以这几人中有个胡人,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呼……尔朱焕大哥,你说刚刚那人,会不会是朝廷的密探?”
顺着地上的马蹄印子又跑了一阵,大胡子忍不住,又开口问向那个外族汉子,只是对这人,他说话的语气却恭敬了很多。
尔朱焕的脸色阴沉,他一边寻着马蹄印往前跑着,一边摇头道:“不会!如果此人是朝廷的探子,那他就不用如此费力的打听,直接去府衙查进出城记录岂不是更快!”
“不是朝廷的人,那就是……秦王的人!”大胡子嘴里念叨两句,随后心中猝然一惊!
他不是傻子,自然萌想到:对他们运送铠甲这事感兴趣的,除去皇帝,也就只剩下那个跟他们最大上司打擂台的秦王了!
不过,还不等他再往深里细想,身边那个瘦高个却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前面惊呼道:“马!马在那!”
“啊?”
几个人冷不丁听到声音,一愣以后,几乎同时抬头往前看去!
果然!在前面,悦来客栈的门口,一匹还挂着鞍具的骏马正站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人进了客栈!”
年长的那人见到这一幕,不大的眼睛更是缩成了一团!同时,一股凶悍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跟一只择人而噬的饿狼一般。
此时,借着客栈门口的两盏气死风,他们已经看清:在那洁白的雪地上,正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带着斑斑的鲜血印子,一直延伸到了客栈里面。
“妈的,终于逮到你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跑?!弟兄们,冲!”
眼看如此,这下也不用尔朱焕吩咐了!刚刚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人立刻来了精神!抽出了腰间雪亮的长刀,纷纷向着客栈门口杀去!
在这其中,那个大胡子更是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到客栈门口,然后高高的抬起腿,重重的一脚踹到紧闭的侧门上!
“轰隆……”一声巨响!
客栈那并不甚结实的侧门立刻就被大胡子一脚踹开,其中甚至还有木屑油漆飞溅而出。
门开了,门后,几个聚在一起,还在谈论今晚事情的伙计大眼瞪小眼的看向外面的人,像是已经被吓傻了一样!
“都别动!我们是捕快!奉命追捕逃犯!”
尔朱焕紧跟着大胡子冲进了客栈,等他看清客栈里面的清醒,***先大喝一声!
“对!我们是捕快!”
那大胡子反应也是不慢,他只是稍一迟疑,便立刻挺起了胸膛,在尔朱焕的旁边跟着附和。
“刚刚有个贼人进了客栈,他现在去哪里了!”低头看了看地上还未干涸的鲜血,已经碎成一地的布片,尔朱焕心中一凛,对着那伙计厉声问道。
几个伙计有些傻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才一起伸出手,指向客栈的后面。
“人在后面?”几人顺着伙计的手往后一看,心中大喜,也不跟他们嗦了,提着刀就要往客栈后面冲!
不过,还不等他们冲到连接后面的小门那里,为首的尔朱焕却猛的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就直直的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吓得紧跟在他后面的大胡子连忙将长刀歪向一边,这才避免将尔朱焕捅个对穿。
“怎么停了!”恼怒的低吼一句,大胡子往前探头一看!
在过道小门那里,一个身着白袍,身形消瘦的俊郎男子,正静静地挡在了过道中间。
“罗……罗士信!”
看到这个身影,大胡子当先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一看!人还是那个人!
罗士信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比起膀大腰圆的尔朱焕,他还要整整小出一号!
但是不知怎么,他就这样静静地持枪站在那里,在尔朱焕和大胡子眼中,反而跟一座巍峨高山一般,横在面前,不可逾越!
“罗……罗将军!”声音干涩的喊了一声,尔朱焕身形晃了晃,竟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面对着面前这个俊郎青年,久经战场,对自己身手颇为自负的他发现,自己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或许,别人不了解罗士信的恐怖。
但作为与其一起上过战场的尔朱焕来说,却早就把对他的忌惮,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他太了解这人的厉害,也太清楚自己与他的差距!
尔朱焕此时进退两难。
同样罗士信的大胡子却早就识趣的将自己缩在了尔朱焕的背后。
然后,他整个人便轻轻的往后退去。
“呵呵,来了就来了,现在还想走?”
一个粗狂的声音在几人背后响起,往后没退几步的大胡子猛的一怔,转身往后一看,却发现客栈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关上。
在那里,还多了一个提着单刀的程咬金,正在阴恻恻的盯着他们看!
悦来客栈里面,如今已经是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刚刚还在那的伙计,此时早就窜到了厚实的柜台里面,只留下几个脑袋架在柜台上面,跟一排仓鼠一般,好奇的往外打量。
“程咬金!罗士信!呵呵,好大的手笔,竟然劳动你们两个一起来了!”
再看到程咬金,尔朱焕此时的心中已经是冰凉一片!就在刚刚,他心中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投降吧,你们不是对手。”罗士信平静的看着几人,声音清冷。
第904 拆店
“投降?我们为何投降?!别忘了,你早就不是征北的将军,我现在也不归属于你管辖!”
虽然心中已是哀默一片,但是胡人天生的凶悍性子,依旧使尔朱焕努力昂起头,去争求那一丝生的希望。
但是,让尔朱焕没想到的是:他对面的罗士信闻言,根本不与他争辩,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下一秒,一点寒芒便猛然在眼前绽放!
“你!!!”
面对着毫无征兆就当面刺来的铁枪,尔朱焕登时亡魂大冒!
万幸,他也是历经战阵,经验丰富的战场汉子!匆忙之间猛的往后一仰头,便堪堪躲开这凶险的一枪!
崭亮的铁枪几乎擦着尔朱焕的鼻子,就刺到了后面,那带起的劲风,甚至都斩断了尔朱焕的几丝头发!
发丝在空中飞舞,尔朱焕的眼眸已经缩成了针尖般大小!
但是不等他再动作,罗士信持枪的右手已经是猛的往下一甩!
坚韧的枪身重重的砸在尔朱焕的脑袋上!
后面的大胡子只听到“嘭…”的一声闷响!
那声音,就跟熟透的冬瓜被人抽了一扁担一样,沉闷中又带着几分清脆!
“尔朱焕!”低吼一声,等大胡子再看过去的时候,几人中,身手最好的尔朱焕却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实验证明,在一个人惊惧到了极点的时候,他心里的惧怕,往往就会转化成一种莫名的勇气!
所以,那大胡子在看到尔朱焕被干脆利落的收拾掉后,立刻就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声!
再然后,他就跟一头被猎人赶入绝境的豹子一样,举着长刀,疯狂的冲向了罗士信!
面对着挥舞着长刀,招式大开大合,只攻不守的大胡子,罗士信也不禁眉头紧皱,在几个灵巧的闪身,便躲开他宛若疯狗一般的攻击。
这,并不是罗士信打不过大胡子。
毕竟惊惧带来的勇气,虽然会增加战意,却并不会填补两人间巨大的战力悬殊!
罗士信现在所担心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他掌握不了恰当的分寸!
万一误杀了大胡子,那样反而不美!
大冬天的出来一趟,苦也吃了,罪也受了!好不容易熬到瞎家雀自己送上门,罗士信才不愿意一个失手,一切再重新来过!
所以,别看他刚刚刺向尔朱焕的一枪凶险万分。
但实际上,他早已经料定了尔朱焕能躲开!更自信自己拿捏的住分寸。
只是如今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大胡子,罗士信就没有那般轻松了。
他再厉害,也猜不准一个发疯的人的下一步动作。
“杀啊!!!”
就在大胡子发疯的时候,跟着尔朱焕来的几人也不愣了!
他们眼看大胡子“大发神威”,杀得那个敌人连连后退,心中也是上来了勇气,纷纷举起刀来,红着眼冲杀过去。
尔朱焕知道罗士信的厉害,他们却不认识这个年轻的将军!
所谓无知者无畏,几个人只看到了自己人数占优,根本不清楚眼前的两位,那都是可以百骑破万敌的狠人角色!
“哈哈哈,小崽子,敢在俺老程面前耍大刀?!”
看着有几人向着自己冲来,程咬金咧开大嘴狂笑几声,不退反进,提刀向着那几人就迎了上去!
一时间,整个客栈刀光剑影!
在凌厉的刀光中,那些桌椅板凳的碎片,葫芦酒坛中的美酒,以及还没完全收拾的碗碟,俱都被砸的漫天飞舞!
可怜的客栈掌柜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那痛心的模样简直无法言说!
“呸!大晚上,那个龟孙这么吵?!让不让爹睡觉了!”
二楼房间,一个大汉被打斗声吵醒,怒气冲冲的推开房门出来!
结果,还不等他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一柄短刀便“嗖”的一声从下面飞了上来,直插在他脑袋旁边的门框上!
那长长的刀刃,完全没入木头当中,只剩下刀柄漏在外面!
“额滴娘来!”
看着那距离自己脑袋不过三寸的刀柄,汉子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屁滚尿流的爬进了房间里!房门更是啪的一声关的死死的!
被打斗声惊醒的,绝对不止汉子一个!
不过敢在刀光剑影下出房门的,却只有他一个。
其他的人,全部都躲在房里,将那门上是所有的门闩都放了下来。
有胆小的,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将房间中的桌子,床架推到门后堵住,同时祈祷着这些狠人千万不要找自己麻烦。
一楼,店掌柜的房间。
那个晚归的青年贵公子此时正透过窗户缝,往外看的津津有味。
在他旁边,那个马夫却如临大敌,一双耳朵不停的抖动着,长满老茧的大手,更是死死的抓住了那把出鞘的长刀!
看这架势,如果这时敢有人突然闯进房里,轻则血肉横飞,重则身首分离……
“老丁,你说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贵公子一边看的过瘾,一边还不忘问向马夫。
看那轻松写意的模样,仿佛面前被砸的,不是他家的店,而是与他毫无关系的店家一样!
那马夫此时正全身备注的预防未知的危险,听见少爷问自己这个问题,也只是稍一迟疑,便答道:“不知!”
“啧啧,依本少爷看,他们既不是什么捕快,也不是什么贼人!”贵公子仿佛早就料到了马夫的回答,他转了转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那几个后来人用的是军中制式长刀,这说明他们是军中的人!
但军中的人,怎么会对一些行商感兴趣?还要弄的喊打喊杀的地步!他们不怕地方官府的弹劾?
还有,平日住在咱家里的那些行商,一个个恨不得一个铜钱钱掰成两半花!
但今晚的这几个人,怎么就舍得住十贯钱一晚的院子?
几人中,有会医术的,有会武功的!看着武功还这般高超,两个人打这么多,还能占上风!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大佛,到咱们家这里,要干什么?”
贵公子满心疑问,旁边的马夫眯着眼睛,突然低声道:“少爷,我刚刚,好像听见倒地上的那人曾喊‘将军’两字。”
第905 拿下
客栈里的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迅速!
没办法,这些人虽然身手还算过得去,但遇到的了程咬金和罗士信两人,立刻就不够看了!
俩人这还是没下死手,这些人就倒的倒,晕的晕。
就跟那虾兵蟹将,遇到了大闹龙宫的孙猴子,没一个能站的起来?
一屋子灰尘散去,原本混乱的客栈大堂里,如今就只剩下程咬金那嚣张至极的大笑声,以及……一地的哀嚎遍野。
“哈哈哈,跟俺比划?不知道俺是干什么的是吧?喂,你!别看了,就是你!去拿跟绳子过来!”
一屁股坐在某个倒霉蛋身上,程咬金大笑着对那柜台里的伙计吩咐道。
柜台里缩的就剩下一个脑袋的伙计见程咬金喊他,先是一愣,继而又瞅瞅瘫坐在角落里的掌柜,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程咬金吩咐一样。
不过,掌柜如今已是被客栈的惨样疼的心如刀割,哪有时间理睬伙计?
“磨蹭什么,赶紧滚出来!”
见伙计久久不动,程咬金有些不耐烦,一瞪眼!那伙计便立刻哆嗦一下,嗖的一声就窜到了后堂,也不知从哪找了条捆牲口的绳子,扯了一溜小跑的冲了过来。
“啊呸,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伙计将绳子递到了面前,程咬金刚要伸手接,冷不丁闻见绳子上还带有一股子浓重的骚臭味,这伸出的手立刻就跟触电一样,飞快的缩了回来。
“大…大哥,俺这就这绳子最结实!”发觉了程咬金的异样,那伙计吓得都快哭出来了!生怕他那沙包一样的拳头抡在自己身上。
程咬金略一皱眉,然后突然一摆手:“算了!你,去把他们都捆起来!赶紧的!”
“俺,俺不会捆人!”伙计傻眼,有些结巴的开口答道。
程咬金怒目圆睁:“连个人都不会捆?那你会捆什么!”
伙计被吓得一个激灵,张口就道:“俺会捆猪!”
程咬金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那更好!你就把他们当猪捆,反正都四个蹄子,少根尾巴什么的,算不得什么大事!捆结实点,别让他们跑了!”
“姓程的,你……”
程咬金还在指手画脚的教授那个伙计,趴在地上的大胡子却已经是怒不可遏。
尤其是听到程咬金,要伙计将那些人的胳膊腿背到身后捆!
他登时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扬起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一双眼睛便死死的盯着他。
程咬金听到声音,瞥了他一眼,舒服的晃了晃身子,浑然不顾他身下的那个哥们已经口吐白沫。
他一边抠着鼻孔,一边大咧咧的道:“俺怎么了?告诉你们,今天撞在俺们手里,算你倒霉!现在赶紧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事情,一会好问你话,要是你再说不出来,有你后悔的!”
“呸,老子做了什么?!你如此殴打朝廷官员,还有王法么?”大胡子色厉内苒的怒吼。
程咬金起身,拍拍屁股冷笑道:“王法?你还敢提王法!告诉你,你们在山东做的,我们都一清二楚!罢了,我也懒得问你,等一会,见了萧候,你自跟他说吧!”
“萧候?”大胡子有些奇怪,“那个萧侯!”
程咬金挠了挠头,他也发觉自己刚刚说漏了嘴,眼睛一转,便继续嘿嘿笑道:
“俺说的是那个小猴子!哼哼,等你见了那个小猴子,有些话便由不得你不说!不怕告诉你,在俘虏营里,那些新奇的审讯方法,得有一半都出自他手!就你们这些人,哼哼……”
“小猴子?谁?”
大胡子还在趴在地上暗自思索这人到底是谁,那边的伙计,却已经忙了开来。
要说过去绑猪,一般都是用的倒攒四蹄的法子。
也就是只把四个蹄子交叉绑在一起,这样既节省绳子,又牢固,还容易搬动,一般来说,只要捆上,就绝不用担心这猪再跑了。
不过,要说这猪,跟人,那还是有些区别的。
用这个法子绑那些猪仔,顶多是绑的它们躺倒在地,不能动弹。
但是绑人,尤其是在程咬金的指点下,把人的手脚弯到背后绑起来,这姿势可就有些……咳咳,不堪!
等到兰谷轩里你萧寒忙活完小峰老爹的事情,连手都顾不上洗,匆匆来到大堂的时候。
他就只看见一地的大虾在蠕动,那弯曲的虾身,还是反弓着的那种……
“别歇着了,去拿根棍子,挑着这些人送到后院!”
只要是有程咬金的场合,那么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的大嗓门总是那样的引人瞩目!
萧寒摸了摸鼻子,侧一下身子,让开抬人的两个伙计,然后疾走几步来到罗士信旁边,低声问道:“怎么样,是他们不?”
一身白衣胜雪的罗士信闻言,只是微微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即使不是那些人其中的一员,也肯定知道些什么!哎,等一会,咱们审审看看吧。”
“也好!”萧寒闻言点点头,然后便处于医生的习惯,眯着眼睛,朝着地上的伤员看去。
着,只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但是他却不知:那大胡子就因为看到他这么一个眼神,就险些尿了裤子!
“娘的,俺虽然也杀过人,但也没跟这个人一样,弄得身上,脸上,手上都是血!这得多狠的心才能!”
大胡子的意志还没审,就已经开始有些崩溃了……
人,都抬到了后院。
落在最后的萧寒,看到掌柜那普通死了老娘的表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拍了几片金叶子,这才让掌柜脸上有些笑脸。
后院静悄悄的,就连刚刚还在下的大雪也停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房间,两张椅子,一个条案,就是萧寒刑讯式的所有东西。
“谈谈你的梦想,咳咳,不对!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
坐在条案后面,萧寒便如那青天大老爷一样,开始升堂问案。
只是没了拄着水火棍的衙役,也没有那戏文里最常见的惊堂木,场面看上去便多少有些滑稽……
第906 审问
没办法,萧寒这也纯粹就是赶着鸭子上架。
他们三个人当中,程咬金压根就靠不住。
罗士信办事牢靠,可偏偏又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
思来想去,也只好让他赤膊上架。
不过,没上架前,感觉审问这东西技术含量应该很高,但真开始做了,萧寒却发现审问的过程,或许也并不麻烦。
把老程弄到身边,再塞给他一根自制的狼牙棒子……
萧寒问一个问题,只要回答的人稍一迟疑,那么萧寒就会下意识闭上眼睛,因为接下来的场面,可就有些残忍了……
如此这般断断续续的惨叫,一直持续了很晚很晚。
那几个军中汉子,本来保密意识就差,再被程咬金一顿棒槌,打的鼻青脸肿,除了大胡子和尔朱焕,其他人就只恨自己交代的晚了!
到了后来,一个个甚至就连小时候偷看隔壁家寡妇洗澡的事都交代了出来,只求让程咬金离他们远点就成!
天色,终于亮了起来。
下了半夜的雪,早上起来,偌大的平阳城,便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客栈外面的大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
隔壁铺子起早的伙计,一边拿着大大扫把将门前松软的白雪推到一边,一边向熟人抱怨一下昨晚上,那时不时传来的莫名叫喊声。
“伙计,来几碗面,多放卤!”
忙碌了一个晚上,萧寒跟程咬金两人打着哈欠来到客栈大堂,刚刚开口喊了一句,眼睛一扫,却突然发现客栈好像有些不对劲。
客栈大堂中,昨日被他们祸害的乱七八糟的场面,如今已经归置的干干净净,就连那几套桌椅,也换了新的上来。
只是不管萧寒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仔细一想才发觉:这里,似乎冷清了一些!偌大的一个大堂,除了他跟程咬金,就只剩下几个伙计,跟那愁眉苦脸的掌柜。
“咦?人呢?”
嘀咕了一声,萧寒猛的抬头,再看向二楼。
果然,昨日还住的满满当当的客房,现在无一不是大开着房门,里面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咦,掌柜,你家的客人呢?”昂头看了一圈,萧寒揉着脖子,奇怪的朝柜台里的矮个掌柜喊道。
“都走了,昨天连夜就退了房,有几个连押金都没要。”
听到萧寒问起,满脸幽怨的掌柜还没开口,一个略显清朗的声音,便从大堂的一侧传来。
“谁啊?!”
萧寒寻着声音,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年轻人,正施施然朝他们走来。
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马夫打扮的中年汉子,此刻正满脸谨慎的看着自己和程咬金二人。
“呵呵,在下王福,见过二位!不知二位怎么称呼?”年轻人见萧寒看过来,先对他微施了一礼,等直起腰来,又微笑着问道。
程咬金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这主仆二人一眼,然后不冷不热的说道:“王福?没听说过!至于俺们俩,就是一过路人罢了,今天见,明天没的,你也不用称呼!
哎?伙计!俺们的面呢!怎么还不上!想饿死俺啊!”
程咬金话说的毫不客气,对于王福透露出想要结识一番的意思,更是根本不予理睬。
萧寒见状,顿时也明白过来。
这不是老程在刻意摆谱,而是在这个关头,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多招惹一些是非。
“哎,可惜了!王福,这是王福啊……”
心中暗暗有些惋惜,但是萧寒最后,还是跟程咬金一样,默默的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王福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有些陌生!
但是要提起他的老爹和儿子,萧寒却明白,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出名!
以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儒王通!也就是门生遍布大唐朝堂的那位牛人,便是王福的父亲!
而王福的儿子,更是一个拿着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无敌牛人!
从小就聪慧过人,十四岁就写出足以照耀整个大唐诗坛的《滕王阁序》!
(也有考证说25岁时写的,不过,即使如此,那也是大牛!如此诗篇,让可乐再活二百五十岁,也也写不出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能在如此年少,就写出这种诗句的,唯有初唐四杰之一,绝世神童王勃也!
萧寒转过头,在心中暗暗叹息。
那走过来的王福却神情一滞。
作为王家的嫡长子,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拥护巴结着,像今天这般被冷落,还是生平头一次。
不过,他到底是大家子弟,见惯了世面!
面对这种尴尬局面,王福脸上只是一愣,很快便恢复了一开始那股子豁达的模样。
微笑着在萧寒后面的那张桌子下,王福同样朝着那伙计喊道:“来碗面,多放卤!”
面,这次很快就盛了上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青年沾了光,汤卤确实很多!
那人头大的海碗里,足足一半都是夹了肉丁的菜卤,萧寒翻了三筷子,这才翻出下面雪白的面条。
“稀溜溜……”
端起碗来,萧寒跟程咬金也不客气,一手捧碗,一手用筷子拼命的往嘴里扒拉,稀溜溜吃面的声音不绝于耳!与一旁慢腾斯礼,吃相文雅的王福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少时,程咬金跟萧寒几乎同时把碗丢在桌子上。
人头大的海碗里,干净的就跟狗舔的一样,根本分不出它们曾经装的是什么。
“吃饱了?”程咬金依在椅子靠背上,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打着饱隔问萧寒。
萧寒如今撑得直翻白眼,这家的手擀面,确实有点东西……
“吃饱了,走,回去歇歇……”
艰难的站起身,萧寒刚要抓着程咬金回院,客栈外面,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就是这!”
很快,夹杂在脚步声中,有人高喊了一句!
这动静,萧寒突然听的有些耳熟,下意识回头往外一看,等看清那人,顿时就乐了!
这,不就是昨天住在二楼,差点被一刀吓死的那个家伙?
第907 怪事
“官爷,就是这家店!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好几个强人在里面动刀动枪打的厉害!就连我都差点被刀砍中!你们快去查查,看看这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的窝点!”
那住客如今还没注意到客栈里面的人,正伸手指着客栈,神情紧张的跟那几个捕快说着昨晚上的遭遇。
“悦来客栈?你确定是这?”
几个捕快在客栈门口停住脚步,其中站在最前面那个汉子看着客栈的招牌,脸色一点一点的拉了下来。
一县的捕快,看似简单,甚至连品级都没有。
但实际算起来,他们的身份作用,还真不小!
要是把他们的工作范围换算成现今,那基本上就相当于片区警察,同时还兼任法警、武警、城管等等诸多职位!
这样的人,必然都是消息灵通,八面玲珑之辈。
对于这县里那些人可以招惹,那些人需要躲着,那些人又需要恭敬对待,心里更是门清!
就比如眼下,如果换一个客栈,有苦主去告状,没说的,这些捕快早就横着刀冲进去了!
有没有江洋大盗先不说,先大肆搜罗一番!
其中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就顺手装进口袋,权当出勤费了。
像是这种事情,就算是县老爷知道,都不会去管!
不过,现在看到面前的悦来客栈,那些原本兴奋的捕快,脸色立刻便垮了下来。
太原王家开的客栈,他们还真不敢乱伸手!
与知根知底的捕快不同,那住店的汉子只是过路的,根本不知道悦来客栈的底细。
他的这番告状,一是报昨夜吓得尿裤子之仇!二是抱着撞大运,万一抓个通缉犯,他也是有赏金拿的。
所以,现在见几个捕快在门口停止不前,便有些心急的催促道:
“官爷?你们怎么不进去?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人绑了抬到后院!晚一会,他们再消灭了证据!那赏金……”
“啪……”
住客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捕快中领头的一人便猛的一回身,重重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鼓噪!这悦来客栈,岂能是你说的黑店?”
“可……”
被打的住客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刚要再狡辩什么,却冷不丁看到那捕快又扬起巴掌,登时便吓得脑袋一缩,再不敢说话。
“窝囊!”捕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放下扬起的手来,然后又对着身边的几个兄弟道:“这悦来客栈……咱们不好一起进去!这样吧,你们就在这里稍等,我一个人先进去问问!”
“好,头你去吧!!”剩下的几个捕快见状,连忙点头。
他们在县里时间长了,都知道悦来客栈的背景。
虽说此次为了公事,还不至于害怕什么,但低调礼遇一点,总归没什么坏处。
为首的捕快叹了一口气,重重的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的雪块震下,这才快步走进客栈。
“武捕头,幸会幸会!”
客栈里面,那掌柜早就看到了外面的几人,所以捕快一进门,他就连忙迎了上去,态度上更是客气异常。
作为这家客栈的掌柜,他自然清楚外人敬的是客栈背后的王家。
要是自己真拿自己当回事,在这些人面前装腔作势,那就是傻到家了!
“哈哈,见过刘掌柜!”
捕快进来后,一双眼睛先在客栈里快速的扫视一圈,同时手上也不忘对掌柜抱拳行礼。
“呵呵,客气客气!武捕头今日登门,可是有什么事情?”
客栈掌柜先前脸上的幽怨,此时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和气。
武捕头飘忽的眼神在萧寒和王福身上停留片刻,听见掌柜问起,才笑着说道:“哦,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人说贵地昨夜有些不太平,所以我一早便来看看!
如今看店里这般整洁,想来是那人在说谎了!等一会,自然要让他知道律法的森严!不过说起来,今日贵店的生意好像不太好?”
刘掌柜闻言,眼皮跳了一下,一张圆嘟嘟的脸上笑容反而更加热情起来。
他拱拱手,对着武捕头笑道:“呵呵,武捕头说笑了,咱们店一向奉公守法,能有什么太平不太平的?至于生意,其实不瞒您说,昨夜家中少爷突然前来,小店为了迎接,所以弄得鸡飞狗跳了一些,今日为了照顾少爷,索性便也不做生意了。”
“哦?您家少爷来了?”武捕头一听这话,神情立刻肃然起来。
他清楚,能让掌柜连生意都不做的少爷,绝对是王家的子弟,还是那种有一定身份的子弟!
那刘掌柜先前早就得了王福的交代,要将昨晚的事情压下来,所以趁热打铁,伸手往王福身上一指,慢悠悠的说道:“喏,那就是我家王福大少爷!”
“王福……少爷!”
这一句话,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直劈的武捕头半天没反应过来!
别人不知道王福是谁,可他对于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了!
脖子像是生锈了一样,武捕头一点一点的顺着掌柜指的方向转过去。
同时,心里更是将外面告状的那个汉子祖宗十八代都统统问候了一遍!
“疯了,想钱想疯了!诬告诬到王家的大少爷身上了!知不知道人家家里有多大的势力?家里有多少人在朝中当官?
人家的叔伯亲戚,怕是随便跳出来一个,都能压的他们顶头上司县令,乃至顶头上司的上司都抬不起头?”
武捕头的动作有些滑稽,那边,程咬金跟萧寒的神色也有些怪异。
他们倒不是为了王福的大少爷身份奇怪,而是在奇怪这人似乎在帮他们?
“咳咳,萧寒,你认识他?”
程咬金轻咳一下,低声问道。
萧寒翻了一个白眼:“我还想问你呢!”
程咬金闻言更加疑惑:“咦?那就怪了,无亲无故?他为何要帮咱们掩饰?”
“你问我,我问谁?”
(突然发现一个漏洞,萧寒昨天没在大堂,应当看不到那二楼的人,现把萧寒更改为程咬金。
这几天感冒昏昏沉沉,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
第908 薛收
程咬金还在与萧寒窃窃私语,王福却已经从座位上施施然站起身来。
“呵呵,这位便是武捕头吧,常常听老刘说起过你!客栈这边,多亏你的照应。”略微拱了拱手,王福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没有过多的热情,也没有什么倨傲,但是仅从王福口中说出,就让那捕头激动的脸色潮红。
“公…公子客气!”张嘴试了几次,武捕头才把这句话说完整,其中更是差点把对王福的称呼改成职业……
王福面带微笑,像是没听到公公二字,依旧颇有风度的说道:“适才,听武捕头说有人报官?说我们这发生了些事情?”
武捕头闻言一个激灵,赶紧摇头,不过想想不对,又连连点头:“回公子话,是有个外乡汉子一大早去 衙门告状,然后非要我们过来看看!要是,要是早知道公子在这,我们绝不会随意前来打扰。”
“哦?”王福笑着摇摇头,对那捕头道:“武捕头想差了,你这也是为了公事,根本谈不上打扰不打扰的!只不过我为了迎接一位师兄,昨夜就住到了这里,呆了一夜,委实没看到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
武捕头汗然,连忙抱拳说道:“那是,那是!我就说客栈怎么可能有问题?这一定是那外乡人撒了谎,公子放心,在下回头定会重重惩治其一番! ”
说到这,捕头的声音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单看这模样,萧寒就知道那位外乡人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即便,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王福对此,也只是微笑一下,便揭了过去。
至于那位冤枉的汉子会受到什么惩罚,王少爷并未放在心上,他的仁慈,也只是对待某些人罢了,并不会泛滥到接济天下的地步。
说过了这些,那位武捕头很快便离开了。
彼此间身份的巨大差异,让他没有与王福寒暄的可能。
再待下去,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窘迫罢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快些离开,将那可怜的家伙带回去好好收拾一顿,更加来的痛快!
这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小风波,就这样在谈笑间被消弭,这让一开始还在寻思对策的萧寒多少有些意外。
等到捕头离开,偌大的客栈又恢复一开始的那般平静。
程咬金神色奇怪的看了萧寒一眼,又对他努努嘴。
萧寒则苦笑一声,抬起胳膊,对着王福拱拱手。
这事情虽说透着诡异,但总归是人家帮了自己,要是这样拍拍屁股走人,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看到萧寒二人态度的转变,王福不禁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接下来,他同样对着萧寒回了一礼,然后不等萧寒说话,便抢先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在等谁?”
“你在等谁?”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萧寒依旧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去。
王福对着萧寒眨眨眼,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促狭说到:“自然是我的师兄,薛收,薛伯褒!”
“啊?你说谁?”
猛然间听到薛收的名字,不光程咬金瞪大了眼睛,就连萧寒都惊讶出声。
“你怎么知道我们认识薛收?你早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惊讶过后,萧寒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脸色一下子便拉了下来。
王福看着萧寒摇摇头:“也说不上早知道!昨天无意间听到你们的称呼,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不过直到现在,才算的上确定,是吧,萧寒,萧侯爷?”
“你……”萧寒听到这个称呼,只得是苦笑连连。
这一路,他虽然没有刻意的去改变自己,但是以现在的信息传播效率,在距长安千里之外的平阳,还能照例被人认出,他还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
“你是怎么猜的?昨天晚上,我可是没出来的。”摇头过后,萧寒又不死心的问道。
王福指了指门口的位置:“你出来过的,忘了?就在救那个人的时候,你出来的。”
“嘶……”萧寒牙疼一般吸着凉气:“难道就凭那时候你看到我会医术,就能断定了我的身份?”
“那当然不是!”
王福摇摇头,然后不等萧寒松一口气,他又接着道:“主要是家中父亲曾跟我提过你几次,再加上与薛师兄的书信中,对你也是着重描述过的。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你们登记的名字我看过了:程一,罗二,萧三,这几个名字起的太草率,加上昨天我得到的将军讯息,只要我认真对比一下军中程姓和罗姓中做将军的,再顺着他们的关系往外捋一捋,自然就能猜到萧三就是萧寒。”
”就这么简单?”萧寒哑然,半响才失笑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了!不过,你刚刚说薛收要来,是真的?还是在诓我们?”
“是真的!”
王福看了一眼萧寒身边,那身体变得有些紧绷的程咬金,语速极快的答道:“我不知道你们来干什么,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因为薛师兄和薛盼姐姐的缘故,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恶意!”
听到这,程咬金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软下来,他挠了挠后脑勺,突然咧嘴一笑,口气豪放的道:“哈哈,你想哪去了?既然薛收那家伙是你师兄,那咱自然也就是一家人!哈哈哈……”
“呵…呵呵…是一家人!”
王福对着程咬金笑的有些勉强。
他好像知道了,要不是他自己刚刚说的清楚,这时候还一家人!变成他们手里人质还差不多!
几人间的身份表明清楚了,原本微妙的气氛,立刻缓和了起来。
萧寒和程咬金这下也不急的回院里了,重新落座,跟那王福闲扯了几句,等得知薛收差不多这两天就会到平阳,俩人的心中都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老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真遇到事情,三百个臭皮匠,他也顶不上半个诸葛亮!
萧寒昨夜的审问,看似顺利,但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这不是那几个人不说,实际上那几个人说的已经很详细了!
只是当事情原本托出来放在台面上,萧寒他们才发现,这,好像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第909 修养
王福没有骗萧寒跟程咬金。
就在这天过去的第二日,自城门处,一匹瘦马便驮着一人,风尘仆仆而来。
“哎,总算是到了……”
瘦马来到悦来客栈的门前停下,马上那人看了一眼高悬当中的客栈招牌,有些疲惫的呼出一口浊气。
不用说,这马上的人,正是已经消失大半年的薛收,薛伯褒。
当日,受李世民嘱托,他从洛阳离开后,便跟程咬金和罗士信两人一路去了山东地。
只是当时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时间就赶得那么巧。
在几人刚到山东不久,那个土匪头子刘黑闼,就被几人教唆着发动了叛乱。
而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清楚了。
刚刚到家的程咬金跟罗士信被李建成一道召令,顺手就提到军中,为其效命。
至于薛收?太子好像忘了这个人。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把薛收放在心上。
就这样,原本三个人的队伍,一瞬间就剩下了薛收孤零零的一个。
而更加让人难受的是:外面刚刚安定下来的山东,又开始因为叛乱,而逐渐动荡起来。
萧寒觉得这世界上,一直有两种人!
第一种人,遇到事情会找借口!
事情能不能办,办不办的好不说,先把自己摘出去。
等到事情变糟,亦或者损失无法挽回,他们又会跳出来,说些“这事不怨我”之类的屁话。
而另一种,他们遇到事情,则会去找方法。
诸葛亮是这种人,所以他不会去问刘备我们的箭为什么不够?
薛收也是这种人,所以他也不会气馁,退败。
没了对山东熟络的程咬金和罗士信帮助,再加上兵灾将至,薛收当机立断,直接舍弃山东,先行去到了河北。
在河北,他暗中联系到齐善行,直接对河北的名门望族,进行逐一的游说沟通。
能拉拢的到李世民阵营的,他尽力争取。
不能拉拢的,他也会记录下来,好提防他们倒入李建成的怀抱。
几个月下来,薛收在河北逐渐打开了局面,更是为李世民赢下了不少人的支持。
虽说这些支持目前只停留在暗地,但有朝一日,当大势动荡,这些暗地的力量便会显示出它们的力量。
有了开端,接下来就好办很多。
这个时间,李建成也扫清了刘黑闼的叛乱,领着他的部队回长安领赏。
已经在河北混熟的薛收见状,又重返山东,将在河北做的事又在山东重复了一遍。
半年的时间,他这也算是走遍了整个河北山东地,眼看快到年关,这最后的一站,薛收选择的就是自己的恩师家族,太原王家!
大半年的辛苦奔波,让本就是文弱书生的薛收更显萧索。
消瘦的脸庞,被身上黑黝黝的皮裘一映,直衬托的越发苍白。
“咳咳……”
翻身下马,薛收轻咳两声,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客栈大门。
然后看看四周,犹豫一下,才上前试着推了推门。
客栈的大门是虚掩的,薛收没有用什么力气,门朝已经打开。
午后的一缕阳光透过大门,照到了客栈里面,却更显客栈的冷清。
“不好意思,客栈修缮,这几日不接待客人。”
大堂内,一个穿着破衣的伙计正提着一桶桐油刷着柱子,忽的感觉到背后有凉风吹来,一回头看到薛收,便客气的告罪一声。
薛收闻言,停住脚步,眉头也跟着紧促起来。
前些时日的书信中,那位小师弟是说在这里迎他,该是没错的!
“喂!你们掌柜的呢?让他帮忙再去抓点药!顺便买两只鸽子,好炖了补一下营养!”
就在薛收满心疑惑,想要再细问一句的时候,忽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客栈后面传了过来。
“这声音?萧…萧寒?”突然听到这个声音,薛收一时之间朝有些愣神,等他反应过来,立刻猛的回头,不敢置信的往那出声的地方喊了一句:“萧寒!”
“谁叫我?啊……”
“嘭…啪…嗷,俺的脚……”
薛收话音刚落,客栈后面,便接连响起一连串的古怪声音!
然后,还不等响声结束,那道挂在通往后院门上的青布帘子,便猛的被人一把掀开!
帘子后面,萧寒满脸的惊喜交加!
在他身后,一个伙计则抱着一只脚在地上连蹦带跳,模样滑稽,旁边,一个人头大小的砂锅四分五裂……
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
薛收从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萧寒跟程咬金他们!是所以直到被这几个人拉到屋子里坐下,依旧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而另一边,萧寒他们虽然知道薛收要来,但真看到人来后,那股子激动,依旧压制不住的在心头翻腾。
就这样,房间里的几个人,从午后开始围着一张桌子,一直说到了傍晚日落,仍旧是意犹未尽。
这次就连最沉默寡言的罗士信,都破格说了不少话,想来这一个下午,能把他一年的说话指标都完成了。
而作为此间主人,王福此时却有些郁闷。
薛收几人谈的热烈,他却因为没有参与过,根本就插不上嘴。
更为令他可气的是,那个萧寒,竟然还把自己当小厮使唤,时不时就让他添茶倒水!
他王福是王家的大少爷啊,不是什么客栈小二!!!
“自己倒!”
一壶茶又喝干了,等这次萧寒让王福去提水,王福终于忍不住双眉倒竖!怒喝出声。
从昨天开始的相处,让年纪相仿的他跟萧寒也算是熟悉了。
只是让王福想不通的是,在这个家伙面前,自己那令人生畏的王家大少爷身份,似乎并不太管用。
这点,他是有所不知。
作为后世人,萧寒对于世家之类的,真是不怎么不感冒。
世家子弟又怎样?牛什么牛?不都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多长一张嘴咬他不成?
不仅如此,萧寒甚至还有一些恶趣味,比如故意使唤王福干活……
一开始,习惯了君子之风的王福还不好意思拒绝萧寒,有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就帮忙干了。
结果等到现在,什么杂活都要他去干的时候,王福果断爆发了。
修养好不代表不生气!这是两码事!
第910 无赖与大事
“自己倒?开玩笑!我们花了钱的!一天十贯!连壶茶水都不给?”
让王福没想到的是,那座位上的萧寒一听这话,似乎比他还要愤怒,简直就要拍案而起!
“十贯钱?!”王家大少爷快气疯了!
小小的十贯钱?他平日打赏茶馆小厮都不止这个数!如今就拿区区十贯钱就让他倒茶?
这怎么看,都是在拿巴掌“啪啪”扇他王家大少爷的脸!
“十……不就十贯钱房费吗?我不要了!你!去倒水!”王福的声音都因为愤怒而有些尖利!
要不是他一向学那两袖清风的古人风范,出门从不带银钱,所有的钱都放在家将手里,此时他还真想用钱,生生砸的萧寒低头说上一句对不起。
“你竟然说你不要了?!”看着愤怒的鼻头都在发红的王大少爷,萧寒的声音依旧高亢。
“我就不要了!!你,现在,去给我倒水!”
王福感觉的脑袋都快爆炸了!他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你会因为一杯水丢了君子风度,与人这般争吵!
然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那本来也吹胡子瞪眼的萧寒,突然就变了一张脸色
“我倒就我倒!多大点事嘛?看把你气的,有失风度,有失风度!”
王福愣愣的看着瞬间变得笑嘻嘻的萧寒,脑袋好像有些转不过弯来。
然后,他又看看对面,那哭笑不得的师兄,最后才听到耳边再次响起的喊声:
“喂,小峰,你在外面?快去跟掌柜的把咱们的房钱要回来,他家大少爷说了,不收咱钱!然后别忘了让厨子做饭,多弄些肉食,别饿着他家大少爷……”
“呃……”
王大少爷两眼一翻,险些晕厥。
眼前这位,真的是父亲和师兄口中的青年俊彦?国家的栋梁之才?
这一次,萧寒的无耻,深深伤害到了王大少爷那一颗美好的心灵。
以至于到吃饭的时候,他也没缓过劲来,只是随薛收他们一起木然的扒了了几口晚饭,便早早去了隔壁的院子开始思考人生。
做人,还能这么无耻?连房费都坑?
萧寒这边,薛收起身送失魂落魄的王福离开,待回来时,一张苍白的脸都有些变黑了。
“好玩么?”薛收冷脸问道。
“不好玩!”萧寒摊摊手。
“不好玩还玩?”
“我以为会好玩。”
“……”
望着貌似惫懒的萧寒,无语的薛收突然在心底升起一种想要悔婚的冲动!
遇人不淑啊!自己的妹妹,怎么会看好他呢?自己当初又为何不阻止?
“好了,好了,薛收你别管萧寒了!不管怎么样,那个王家少爷现在走了。”
程咬金似乎对这一切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安抚了一下薛收,起身将房门紧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摞带着斑斑血迹的纸张,递了过去。
“我们这里有个大事,现在拿捏不住主意,正好你来了,你主意多,给看看怎么办!”
程咬金这时也累了,他们与薛收可劲吹了一下午的牛,就想将王福吹走,好谈正事。
可奈何,这王家少爷好奇心太重,哪怕说不上话,也是在一边听着,死活不走。
要不是萧寒最后耍了无赖,怕今晚一晚,他们也撵不走这家伙。
看着面前的一摞纸,薛收放下心事,表情也严肃起来。
从下午的谈话中,他也知道萧寒扣了一批人。
但当时程咬金只是说:这些人与他在军中就结下梁子,这次他们打上门,并伤了自己的人,怎么也要给他们点教训,适才扣押不放。
当然,这话听听就可以,不管是薛收,还是王福都不会信。
不过这世界上的事都大体如此,不信归不信,必要的借口还是要有的。
走了借口,加上薛收这层关系在,就算程咬金说他贪图那些人的美色,准备抢回家养着。
那王福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了,绝不会再去深究挖掘。
军师这活干的久了,薛收看东西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
那些萧寒扒拉半晚上才写出的东西,他只用片刻时间就将几张纸看完。
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萧寒还注意到:薛收的脸色变幻很快。
从惊讶,到兴奋,最后却又变成了沉思,各种表情交替,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李建成既然做的隐秘,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有这几个知情人在平阳?”
思索片刻,萧寒没想到薛收开口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好在,程咬金在这时跳了出来:“我们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平阳!谁知道这么巧,我们刚来,他们就赶着送上门来!”
“巧合……”对此,薛收略一沉吟,便将此事放下。
因为不管怎么说,现在人已经到手!至于怎么到的,委实不重要!
“这事情还有谁知道?”又等了一会,薛收再次开口问道。
这次是萧寒开口回答:“现在这几个在咱手里的事,估计只有这个客栈里的人知道!他们这次来平阳就这么几个人,没想到被咱们一锅端了!”
“嗯,那除了咱们几个,其他人还有真正了解事情本身的?比如说小福,还有那些商队的人?”
“哪敢让他们知道?这次就连我们出来,知道的也不过秦王,长孙无忌等寥寥几人!”
听到这个回答,薛收再度沉默。
虽然只是乍一接触此事,但那历练出来的股政治敏感,却立刻让他发觉了这其中可以**作的一面!
不过,该如何操作,操作后带来的后果,也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与萧寒他们一开始猜想的不同。
在这几份供词中,虽然都说了往庆州运送战甲的事情。
但那些完好的战甲,在这些人口中全部变成了损旧战甲!
而将它们运送到杨文干处,也从私向授予改成是受了军令!将其运至庆州,做训练只用。
别小看这几个字的差距。
那完全就是意图造反与军务疏忽之间的差距!
薛收相信,如果他们就这样将供词报上去,那批战甲立刻就会真的变成破布烂衫。
至于公文,也会在批复的某些奏章底下找到那么一句两句。
“嘿,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程咬金看薛收久久不言,心中也是有些着急,他们废了这么大劲,总不至于再灰溜溜的回到长安吧。
“这个我先想想!”薛收微微摇头,声音似天外传来一般,“此事体大,总要想好了再做决定。”
第911定技
人生之中,有太多的东西,是不可提前遇见,薛收大概也想不到,在平阳遇到萧寒后,会面对如此难以取舍的事情。
从关押尔朱焕的房间走出来,薛收便定定的站在门外的廊道下。
头上,廊柱精美,天外,一轮弯月如勾。
可惜,如今再美好的景物,也无法让薛收升起欣赏的心思。
就在刚刚的问询,已经足以让薛收确定了一件事!
他们的太子,确实没有谋反之意!
或者说,如今的太子,也犯不上去铤而走险,做造反这种事情!
那批在项目上消失的铠甲,仅仅是他私底下让人转交给杨文干,好使其替自己招募骁勇,填充太子六率而已!
说的过一些,这可能叫结党营私!可要说轻了,这只能称作不合流程。
头上,月色如水。
清冷的月光照在前方客栈高大的屋顶上,将那未曾融化的白雪映衬的份外晶莹。
“萧寒,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良久,薛收疲惫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或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萧寒这个问题。
可能, 他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萧寒刚刚吩咐小峰看好屋里的这几人,闻言一愣,待转过头来,就看到薛收那双透着血丝的眼睛。
今日之事的取舍,涉及到的地方实在太多,竟是比之前在外奔波半年,还要让他心累。
“我觉得……”
萧寒小心斟酌着话语,在周围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也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胡扯。
“这事情不好说,不过有一点要注意一下,当初在我们离开的时候,秦王在长安的处境就已经很难了……”
萧寒说的答非所问,程咬金跟罗士信两人听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过这问题是薛收问出来的,他俩人自然也不好再细问。
而且,他们跟萧寒一样,虽然不笨,甚至有些基于本身的聪明。
但在这种大时局的掌握下,差了薛收真不止一星半点。
在这种一个念头,就会影响无数人生死的大事上,就连平日最多嘴的程咬金,如今都三缄其口。
“这样……好,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出乎程咬金的意料,薛收竟然没有再问萧寒,而是摆摆手,便慢慢的顺着廊道往房间走去。
“这,这算什么?”程咬金郁闷的嘟囔了一句,不过很快就被罗士信拖走,只留下萧寒愣了半响,才往薛收哪里追去。
薛收今晚是跟萧寒一个房间。
在这之前,都是小峰跟萧寒住一个房间。
但自从商队老大负伤,他便搬到了父亲那屋,好在晚间照顾自己的父亲,这样一来,也正好替薛收让出了位置。
夜深了,听着屋顶呼啸而过的北风,萧寒纵身一跃,跳上自己的床铺。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这个王家少爷一心打造的小院,也真算得上是巧夺天工!
整个院子的房间没有放一个火盆,但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却依旧温暖如春!要是在这房子下面没有温泉水道,打死萧寒都不信!
“啧啧,这才叫做大家族!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就有这种巧妙设计。等以后,老子一定也要找一个温泉,也照样子建上一个,到冬天就去度假!”
萧寒还在拿自己的侯府跟这里做着比较,那边床上的薛收身体却突然动了一下。
“萧寒?”
“嗯?”
萧寒听到薛收在喊自己,下意识便答应了一句。
薛收听见回信,用手支着身体,一点一点从床上坐起。
萧寒跟着望了过去,黑夜里,只能看到他那大体的轮廓,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眸。
“长安的局势一直不好?”薛收慢慢的问道。
萧寒想了一下,也从床上坐起说道:“最近不知怎么,反正我走之前,事情就已经很遭了!那些武将经过上次一事,如今基本都赋闲在家,秦王虽然不说,但总能看出朝堂上已经开始刻意打压咱们了。”
薛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想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萧寒道:“既然如此,那就将尔朱焕和桥公山送去长安!”
“呃?”萧寒愣了一下,“那太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薛收的声音越发清冷。
“如今太子势大,我们只能剑走偏锋!就算不成功,也能让他们手忙脚乱一阵!”
“可是太子要把自己从这事中摘出去呢?他有这个本事!”
“我说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要是咱们总不发声,那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发声了!事不宜迟,你们明天就启程,务必小心将他俩送到长安,至于秦王那边,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萧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急忙抬头问道:“什么意思,你不跟着回去?”
薛收缓缓摇摇头:“我接下来要去庆州!就不随你们一起去长安了。”
“去庆州?去那里干什么?铠甲什么的,早就进了军营,你查不出来的!”
薛收看了萧寒一眼:“我不是去查铠甲!如今咱们要坐实太子意图谋反这件事,光有他俩的供词还不够!那庆州的杨文干,必须要反!”
“轰……”
听到这句话时,萧寒的脑袋当时就是一片空白!
他自然知道在历史上,杨文干确实是造反了!也正因为他的造反,才给了李建成沉重的一击,让处于颓势的李世民得以喘息。
只是,当初杨文干为什么明知军力悬殊,依旧要坚持造反,却没有谁说的清楚。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不知是不是热血上头,萧寒这句憋在心口的话总算是说出了口。
“不用!”薛收凌厉的眼神缓和下来,仿若欣慰的看了萧寒一眼,然后却只是摇头:“这事情不能去太多人,我自己去就足以!”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造反,你一个人……”萧寒有些心急,他是真不想薛收出什么事情。
不过,薛收却再度摆手,沉声说道:
“我一个人去庆州,怎么也不引人注意,而你去了,万一被有心人看到,又是一桩麻烦事!放心,刘黑闼造反,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区区一杨文干,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