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7 魔神
“侯爷！！！”
当萧寒的身体跌落坑中，已然冲到坑边的胖子凄厉的大吼一声，生生止住了前进的步子！
看到趴在坑底，一动不动的萧寒，胖子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木桩般，傻傻的定在那里，目光涣散！
“射的好！再射！”
四周的嘈杂声似乎距离胖子越来越遥远，就算是老宗主那疯狂的大叫声，都不再显得那么刺耳。
很快，又是一箭射来。
这一箭，正射在胖子后脑上，可见那弓手虽然胆小，但射箭的技艺却是极为高超。
不过可惜，技艺的高超，并不能弥补装备所带来的差距！
这一箭重重的击在胖子的后脑中间，却只能将胖子的脑袋撞得往前一低，连在头盔上留下印子的能力都没有。
“是你！是你射的箭！是你害了侯爷！”
脑袋剧烈的一震，终于让已经陷入失神状态的胖子清醒了过来。
他一点一点转过头，原本憨厚的脸庞，此时却变得狰狞无比！
尤其是一双赫然睁大的双眼，如魔鬼一般血红，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弓手，将那弓手吓得又是一颤，刚从箭囊中掏出的箭矢“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废物！快弄死他！”
那疯狂的老宗主如今已经跌跌撞撞的来到弓手身边，见到这一幕，不禁又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突然间失去了自己半生的追求，现在的他，只想报复，报复自己面前的一切！
“啊？哦！”
听到老宗主这声大吼，弓手如梦初醒！
他也顾不得再去捡地上掉落的箭，而是飞快的从背后箭囊再抽出一支，张弓对准胖子便射！
利箭如电，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影，朝着胖子面门疾飞而来！
但是胖子却直视着他，避也不避，只伸手将头盔上的面罩往下一拉，便从腰间摸索一个黑乎乎的圆球，抓紧在了手里。
“叮……”
利箭不偏不倚，正中胖子额头！
但是弓手欢喜的神色只存在一瞬，就发觉有些不妥：那支箭，竟然没有和想象中一样，刺穿那张胖胖的脸庞，反而再一次跌落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
能成为弓箭手，视力肯定要优于常人，所以弓手大骇之下，下意识就朝胖子脸上看去。
这一看，他这才发现，原来在胖子看似无物的面罩上，还有着一层细细的铁丝网！
他也不知那铁丝网用什么制成，自己这道力可贯甲的重箭，竟然都没将它穿透。
“去死吧！”
在这一刻，弓手愣了！但是胖子却没愣！面目狰狞如魔鬼的他大吼一声，朝着弓手，脱手甩出那个黑球！
“不好！快躲开！”
黑球划过一道弧线，向着呆立的弓手与老宗主飞去，周围不知是老者的哪个护卫惊叫一声，随即脱手掷出一道匕首！
这把匕首，如流星赶月般在空中追上了那枚黑球，然后伴随着一声脆响，将它远远的撞飞了出去。
“轰……”
黑球在空中爆炸，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黑云，恰巧呆在黑球下的几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黑云中激射而出的外壳，铁砂打成了筛子，死的不能再死！
“原来，是这个东西发出的雷鸣！”
老宗主愣愣的回头看着被匕首击远的黑球，浑身的气力一下子都被抽空了！
这次，他彻底死心了。
原来，这不是什么神仙术法，也不是什么天雷罚恶，只是一个自己之前从未见过的暗器罢了，可笑自己当初还把它，作为萧寒是仙人的最强佐证，如今看来，这就是一场笑话，一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一雷不中，胖子却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
听到背后有厉喝声，他猛然转身，看向那几个从钢’弩中侥幸逃生，又向着自己冲来的黑衣人，厚厚的唇边泛起一丝狞笑！
“去死！”
随着这声低吼，那向胖子冲来的几个黑衣人突然绝望的发现：
前面那个身着重铠，犹如一只钢铁猛兽的家伙又不知从哪掏出数个黑球，然后天女散花般朝他们砸来！
“快跑！”
见识过这种“暗器”的厉害，几个黑衣人惊骇欲绝！哪还想着前去营救自家宗主？只顾着一个个抱头鼠窜，看这情形，估计就恨爹妈少给生了两条腿。
“轰……轰……轰……”
伴随着黑球落下，接连的爆炸声顿时在黑衣人中间冲天而起！
朝这边冲来的狗子他们有顾忌，不敢乱用火器，但是已然红了眼的胖子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一片灿烂的火光伴着浓浓的硝烟在大地上升腾而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碎石残肢乱飞！
那些黑衣人还是估错了黑球的威力。
这种经由多道工序，精心研制的火器，连功夫高明如殷灿者，都被当场炸掉了半条命！
怎么可能是他们所能抵挡的了的？就算他们也有铠甲，挡得住激射的碎片，也被接连不断的冲击波震碎了内脏，七窍流血的倒在地上，眼看就活不成了。
一连串的爆炸声很快就过去了，当北风吹散烟尘，再无一个黑衣人站在场上，整片大地，再次沉寂起来，只有朝这飞奔而来的狗子不知在怒吼着什么。
一瞬间，自己这边所有人就被胖子放倒！
这惊骇的一幕看在弓手与老者眼里，顿时让二人如坠冰窖，透体冰凉！
而且，这还不算完！
解决了那些幸存的黑衣人，浑身挂满尘土碎石的胖子缓缓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二人。
然后，他就在两人惊惧的眼神中，也没去摘腰间的火器，而是一步一步，向着两人就走了过来。
“你，你……别过来！”
看到魔神一般朝自己走来的胖子，弓手颤抖的连抓弓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顾着一个劲的往后退去！
就算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被一具尸体绊倒，也像是一条土狗一样，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
远离这个魔鬼！离他越远越好，这是弓手如今心底唯一的念头。
可是，弓手在地上还没爬几步，一只靴子就重重的踏在了他的背上，将他踏的当即就吐出一口血箭。
1188 回城
“为什么要放箭！为什么要放箭！”
胖子半跪在弓手身边，眼睛赤红，覆着铁甲手套的拳头一下接一下砸落！
可怜的弓手一开始还想着挥舞双手反抗，但是胖子几拳下去，就把他给彻底打懵了，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大哥，我是弓箭手！！不放箭，难道还要我抡弓上去砸么？”
“为什么要放箭！”
胖子还在机械般的抬起拳头，然后砸下，浑然不觉弓手的脑袋已经变成了血葫芦，早就没了一点气息。
“胖子！起来！他已经死了！”
狗子从远处冲了过来，见到这一幕，想把胖子拉起来。
但是往常最听他话的胖子，如今却跟个机器人一样，不管不顾的抬手，砸下，再抬手砸下！
“胖子……”
也不知道胖子一共砸了多少下，旁边又是一道轻呼传来。
声音很弱，其中还夹杂着丝丝抽气声，如不仔细听，估计都很难听的清楚
不过，也正是这个比狗子微弱不知多少倍的声音，听在胖子耳朵里，却比黄钟大吕还要响亮千倍，万倍！
“侯爷？”
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胖子一点一点转过脑袋，血红的眼睛终于浮现一丝清明。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萧寒趴在老裘他们抬着的担架上，面色苍白的在朝他笑。
“侯爷！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没事！”
不敢置信的看着担架上的萧寒，胖子眼睛里的血色如潮水般褪下，转而换成一层水雾蒙了上去！
“嘶，老子福大命大，能有什么事？”萧寒勉强在担架上抬了抬头，或许是这个小动作又牵动了伤处，疼的他一阵呲牙裂嘴！
“侯爷！你真的没事！”
朝着自己大腿狠扭一把，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痛感，胖子终于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狂喜的他当即大叫一声，顾不得身上，手上全是血，朝着萧寒就飞扑了过去！
“我去，别！！！”
而这边，看到如一座铁山般朝着自己砸过来的胖子，萧寒的眼睛蓦然睁大，惊惧着想要躲开！
哦是但是，他却忘了他此时身在担架上，根本动弹不得，绝望之下，只能闭着眼睛大叫：“不要啊，胖子你滚开……”
“嘭……”
下一秒，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随即一声惨叫跟着响起：“哎呦，摔死我了……”
不过，这声音不是萧寒发出来的，而是胖子发出来的。
萧寒此刻，正心有余悸的咧着嘴，看向面前趴在地上，呲牙裂嘴的胖子……
原来，在刚才那关键时刻，亏得甲一和老裘几个人见势不妙，抬着担架就往后跑，这才堪堪躲开了扑过来的胖子。
要不然，被这个全身覆甲的家伙一砸，本就受伤的萧寒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哎呦……”趴在地上**几声，胖子这才抬起脑袋，也不恼怒萧寒为什么躲开，反而先一脸激动的看着他咧嘴笑道：“嘿嘿，侯爷，你没事！真的……真的太好了！”
“我没事，受点小伤而已，你也没事吧！”
萧寒这时间也颇为感动，胖子刚刚的举动，全被他看在眼里！
他上辈子碌碌无为，这辈子反倒能混到有那么多人肯为他不顾一切！萧寒打心底里觉得：真的值了！
“我这么壮，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侯爷……”胖子憨憨的一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看了看萧寒，等看到他屁股上高高耸起的一个布包，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就连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侯爷，您的屁股上，怎么搭个帐篷？”
担架上的萧寒听胖子说话，原先还是满脸的感动，可到了后面，就不大对劲了，感动也慢慢变成了羞怒，直到最后，忍不住打断怒道：“滚！你的屁股才搭帐篷，老子这是中箭了！哎呦……疼……”
没错，萧寒确实是中箭了。
但由于他当初是向大坑扑去，那箭又从后面射来，所以这屁股，就替他挡了这一劫，要不然，后果估计真的难料！
“那你，你怎么不拔出来？”胖子还没回过神来，依旧傻傻的追问。
萧寒气的翻了个白眼，怒道：“你会拔么？”
“这有什么会不会，抓着往外薅就行了呗，要是一个人薅不动，就两个人！”胖子理所应当的答道，根本没看到萧寒的脸，已经变成了黑炭。
“滚滚滚！那是老子的屁股，不是羊毛！我……我他娘的不跟你废话！快送老子回城，找孙道长处理！嘶…疼……”
萧寒是真的怕没死在箭下，反而死在这群“庸医”手上！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打死都不让别人动箭，只找了一块薄布盖在箭上，想着快点回城，请老孙出马。
至于为什么要盖一块布？弄得怪模怪样？
开玩笑！
萧寒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国侯，这让人看到屁股上竖着根避雷针，还要不要这张脸了！
再说，他被射中，那么大个伤口，还在流血，盖块布，怎么也能防止灰尘什么脏东西的落到伤口，引起发炎之类的病症。
要知道在以前，军中对待发炎的伤口的方法就有一个，那就是捥掉烂肉，实在不成，就一刀砍掉伤处！
后来，有了萧寒发明的青霉菌，他们对待那些伤口总算是友好了一些，但遇到伤口太大，青霉菌无法奏效的，估计还要捥肉。
萧寒可不想屁股上，除了自带的，再多一个洞……
仗打赢了，新火卫以横空出世之姿，横扫了上万敌人，自己却连一个伤亡都没有！这简直堪称奇迹！当然，其中唯一不完美的，就是身为主帅的萧寒受了伤。
因为是大胜而归，所以不管是新火卫，还是那些游侠，都是一脸的喜悦，就连看那满地的尸体，也不似之前那样心悸。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在即将启程前，小东却悄然来到萧寒身边，低声禀告：“侯爷，这里还有个老头活着！他说如果我们放过他，他愿意拿数不尽的财富来换！”
趴在担架上闭目养神的萧寒慢慢睁开眼睛，冷笑一声说道：“财富？难道我很缺钱？”
“那我……”小东闻言目光一凝，抬起手，在脖子处轻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萧寒思索片刻，微微点头，然后又低声说道：“做的干净点。”
“喏！”小东干脆的拱手，大步离去。
当所有人拱卫着萧寒穿过山谷，往扬州城赶去时，身后远处，伴随着一道沉闷的爆炸声，一股黑烟直上青云。
有道是驾彩云荣登极乐，如今一心想要成仙的老者却随黑烟消失在天地之间，也不知是不是一种别样的因果。
1189 扬州城
不管在任何时间。
战争，对一个城市的摧残都是巨大的！这一点不光作用在城市的建设，更作用在人们的心理。
扬州城早在萧寒出征之前，便开始紧闭城门，在他之后，更是严禁一切人员随意出入。
在这期间，就算附近有流民想要进城，那也是绝对不开大门！最多经由城墙上的兵卒，用吊篮将人拉上来。
而且，进城的人，绝对不准由他在城中居住的亲友接走！而是集中在一起，就连吃饭睡觉，都有专人看管，以防止别有用心之徒混进城中。
扬州城每家每户的青壮，现在都被动员起来，一个个拿着简陋的武器，披着皮甲，亦或者蓑衣，在城墙上日夜巡守不停！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像是这些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训练的青壮，在残酷的攻城战中作用几乎为零！
但是现在，扬州城实在是无人可用，只能将就一下，就算多双耳目，也是件好事。
许久未曾动用的檑木，被搬到了城墙。
火油，装在大锅中准备好，随时都能被煮沸。
就连滚石，也被衙役拆了几栋平房，撅出充当地基的大石，凑够了崔敬之所说的数量。
除此之外，金汁，推杆，撞车，只要有益于守城的器具，全部被挖掘用了出来！所有的人，也被调动了起来。
传说中的大军还未到城下，但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重感，就已经让城中每一个居民人心惶惶，寝食难安。
好在，扬州城是富庶的！
城中的粮食储备充足无比，即使如此闭门锁城，也可以熬过数月。
这也是唯一让杨文章和崔敬之安心的一点！只要他们能够守住不破城，迟早会等到朝廷赶来的援军！
“杨大人，外面还没有什么消息么？”
傍晚时分，负责值守夜间的崔敬之迈着沉重的步子登上了城墙，向着一脸疲累的杨文章问道。
“哎……”杨文章听到声音，回头看是崔敬之，只是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还没有消息……”崔敬之见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上前扶着墙头看了一会，犹豫了一下，突然低声说道：“老杨，我一直觉得，我们真的该派斥候出去看看！像是现在这样闭塞消息，甚至连敌人在哪，我们都不知道，这样对守城没有半点好处！”
一般来说，像是这种话，本该是下级对上级的建议。
但是如今，却变成了上级对下级的商量，这就让人有些惊诧。
要不是都知道二人的身份，估计都会把杨文章当成长吏，把崔敬之当成县令。
可是，更让人惊讶的是：明明官职比崔敬之小了数级，杨文章此刻反而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萧侯临行前，曾嘱咐过我们安心守城就可，城外的事，他一力承担，不必探查消息，我觉得你我照做便是！”
“这个时间，还安心守城？”崔敬之闻言有些急了，顾不得周围讶异的目光，咬牙指着外面道：“可是城外足有一万五千大军，萧侯只有区区一百来人！这让我怎么安心！老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全扬州，十数万百姓的事！不由得我不慎重！”
“一百人，又如何！”
崔敬之怒气填胸，但是没想到，杨文章却比他还要愤怒！
他只见原本凝视着城外的杨文章赫然转头，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到：“萧侯此来，本不负守城安危之事！抵抗外敌，这就该是你我之事！现在他为了城中十万百姓，毅然出城迎站百倍敌人，我们在这里，再不听从他的指挥，又与奸人何异？！”
崔敬之被杨文章突然当头一喝，顿时有些词屈。
正所谓爬的越高，便就越瞻前顾后，在性格坚定这一方面来说，崔敬之绝对不如杨文章！
当然，这也是性格一说。
在其他方面，崔敬之却未必不如杨文章，否则，他也不能以比杨文章小数岁的县令，就成为一地长史。
“我不是说要违背侯爷命令，只是派个人出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接应一下萧侯。”崔敬之知晓刚刚心急之下，说话带上了些许歧义，于是赶紧讪讪的改正，别的不说，这份能对下级认错的胸怀，就是绝大多数人所不曾拥有的。
“侯爷他不会有事！”
杨文章这次还没来得及说话，城墙下，已经有另一个人却缓缓站起，朝着崔敬之坚定的说道。
“你是……萧侯的管家？”
崔敬之奇怪的看向说话之人，再三辨认，才看出此人正是他去萧侯家拜访时，所遇到的管家。
吕管家刚刚已经把两人的对话，全部都听到了耳朵里，此时虽然对这个长吏有些不满，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毕竟他也清楚，崔敬之说的没错！他要为一城人负责，就绝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吕管家客气却不卑微的说道：“老奴见过两位大人。”
“你在此，可是为了等候你家侯爷？”崔敬之对杨文章态度和蔼，但是面对着一个家奴，依然就不必如此客气，所以他只是看了吕管家一眼，便是随口问道。
吕管家再次欠了欠身子，答道：“老奴正是在这里等候我家侯爷，家主母要看护小公主，而这里又太过纷乱，所以只好派老奴过来，等侯爷归来，好第一时间伺候着。”
崔敬之眼睛逐渐眯了起来：“你知道你家侯爷如今身在各处？情形如何？”
吕管家微微摇头：“不知！不过老奴却知道，侯爷一定会安然归来！”
“你又凭什么知道？”
这句话在崔敬之喉咙里转了一圈，到最后却也没说出来。
他又何尝不希望萧寒能够安然归来？再说了，如果萧寒在他这里出了问题，那他不也得担责任？
不过，有一点，崔敬之却是不知：如果萧寒真的在扬州城出了问题，那结局，绝对要比扬州城被攻破，还要悲惨十倍，百倍！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
城墙上的众人还在各怀心思，却不料城头上一个小兵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远处大叫起来。
1190 诈城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声大喊，让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通通都投向了城外。
借着傍太阳刚落山的那一点微光，城墙上的众人依稀可以看到，在城门外的大路上，正有一支规模并不算大的队伍奔跑在其中，正向着他们这里快速而来。
“不好！敌袭，警戒！”
崔敬之还在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确定来人的身份，没想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响锣声，突兀的自城头炸响，吓得他当即一个激灵，险些从墙头跌落下去。
“快，点火，敌袭！”
刚刚的那一声锣响，就像是点燃了***一样，刚刚还算镇定的众人，这一下彻底乱了起来！
都是过久太平日子的扬州人，别说攻城了，土匪都没见到几次！
再加上前些日子，还有三千手足兄弟就是被那些贼人击杀在城外，这城中剩下的扬州兵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平安时刻倒也好说，只是把恐惧压在心底，可如今一看，“敌人”果然来了，他们那里还能保持镇定。
于是，在崔敬之与杨文章几乎都要冒火的眼神中，无数兵卒惊吼着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头奔跑乱撞，不时还有人不小心被城墙上的杂物绊倒，摔成了滚地葫芦！
“是谁喊得敌袭？！”
杨文章惊怒交加，跳起来指着乱跑的兵卒大吼！
可是就他的这点声音，还不等传出，就已经被周围的各种叫声，喊声，呼痛声压下，根本无人听到！
崔敬之此时也是大急！
看到这些还没打，就已经自乱了阵脚兵卒，他总算明白了先前的那几千劲卒，为何会被贼人一击而溃！
“镇定！镇定！”
冲到杨文章身边，崔敬之徒劳的大吼几声！但这吼声与杨文章一样，不光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一不小心，就连他自己，都被蒙头乱转的兵卒给重重的撞到了一边。
“哎呦……”
脑袋有些痛，视线也黑了大半，似乎还有星星在上面乱闪。
**了一声，崔敬之努力扶着身边一物站起，顺便伸手扯下歪到眼前的官帽，喘了两口气，正要上前继续阻止慌乱，却无意中看到自己扶着的，正是一面军鼓的鼓架！
————
“咚咚咚……”
很快，沉闷的鼓声便自城头响了起来。
那些近乎癫狂的兵卒被这鼓声震得心底一颤，齐刷刷的转头，看向擂鼓的那人。
巨大的牛皮战鼓下，崔敬之披散着头发，死命的将手中两只小臂粗细的鼓锤，砸向眼前那有些陈旧的鼓面，直等到双臂沉重，再也抬不起来的时候，他才丢下鼓锤，猛然转身。
“都不准乱！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弓箭手就位！步卒准备檑木，滚石！通知城中换防人员，立刻取消休憩，全部归队！”
城头上静谧一片，刚刚的鼓声，已经将他们从恐惧中唤醒了过来，如今唯有崔敬之的怒吼声在其中回荡！
“喏……”
“是……”
崔敬之吼完，岑差不齐的应承声才传来，直到此时，那些兵卒这才跟捡回了魂魄一样，浑浑噩噩的开始按照命令行事。
“扬州的兵，是该好好整理一下了！”崔敬之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看向那些行动木然的兵卒，心中却是一片悲哀。
他知道扬州的兵弱，却没想到会弱到如此地步！仗还未打，就已经自乱了阵脚，万一真打起来，那结果，又会怎样？
“崔大人！”
崔敬之还要思索着，有人却在旁边已经焦急的喊了起来。
“怎么！”崔敬之回过神来，侧了侧头，等看到是杨文章在喊他，这才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问道。
杨文章来不及关心崔敬之刚刚有没有伤到，见他转头看来，立刻就指着城外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崔敬之惨然一笑：“我怎么知道，又没有斥候在外打探消息！”
话说到这，崔敬之突然觉得这句话，似乎有埋怨杨文章的意思！而眼下的这个时间，也绝不是主官相互怄气的时候。
于是他眉头一皱，又接着改口道：“不管是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真是贼寇来了，老杨，这里就靠你我了！为了扬州城十万百姓，咱们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好！”杨文章多的废话没再说，只是狠狠一咬牙，往常就直直的腰板，在这一刻似乎更加挺拔起来！
“吾，誓与城池同在！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低沉的誓言在城头响起，听在那些惶恐的士卒耳朵里，不知怎么，竟让他们莫名升起了一些信心！
城外，那队人已经来到了距离城头百丈开外，因为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所以只能看到他们隐约的身影，却不见具体身份。
刚刚城头的慌乱，锣声，鼓声乱响，自然也落到了这支队伍的耳朵里，所以他们现在已经停了下来，而后分出一人上前，看那样子，似乎要与城头的人传话！
“城外何人！”
杨文章看了看小跑靠近的那个人影，又看了看崔敬之微微颤抖的双臂，知道他已经耗尽了气力，于是替他上前一步，朝下高声喊道！
城下的那人闻言停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巧停在一箭之地！
而后，就看到这个人双手拢成喇叭状，向着城墙高声吼道：“我们是萧大将军旗下，新火卫什长！奉命迎敌，现得胜而回，你们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接我等？”
“什么？萧侯旗下，新火卫？”杨文章仔细听完那人所喊，不禁有些愕然！
然后他下意识回头看了崔敬之一眼，样子像是在问：这二十四卫里，还有叫做新火卫的？
可是，崔敬之虽是一城长吏，但他上面还有刺史，还有知州！
今年年初的大朝会，也是由刺史前去参加，他没有去，适以他也从没听说过新增加的新火卫名头！
“没听过！”崔敬之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嘶哑着嗓子说道。
“嗯哼？难道是贼人想要诈开城门？”杨文章闻言心头一沉，不免这般想到！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开门！”
城墙下，胖子对扬州城依旧紧闭大门的行为大为不满，这城里都是些什么鸟人？难道就这么对待功臣的？
1191 开城门
“开门？哼哼！”
在心中思付片刻，杨文章已经拿定主意，他一面悄悄做出手势，命城头上的弓箭手做好准备，一面朝着城下喊道：“什么新火卫？老夫根本没听说过！你说你们是萧将军的手下，那就走近一些，让老夫好好辨认一下！”
“嘿！你这老头！”胖子都快被杨文章气笑了，咚咚咚的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了城根下，他才停住脚步，抬头朝上喊道：“来来来，好好辨认一下！看看小爷是不是新火卫的人！”
“我瞅瞅……”杨文章装模作样的往下看了一眼，一只手却装作不经意的抬了起来。
那些城墙上的弓箭手见到这个命令，立刻将弓弦拉满，长箭对准了城下的胖子。
“准备……”
杨文章冷笑一声，口中一个“放”字正待说出，却不想一声惊喜的高呼声自他背后响起：“新火卫？是侯爷的新火卫！”
此时，城墙上的人都已经静心凝神，就等杨文章手一落，就立刻放箭，射他个豪猪满身刺！
可现今，却被这个喊声打断，一众人立刻面面相觑，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知该不该继续放箭！
还在半举着手的杨文章此刻也是大惊！
他慌忙回头，看到说话的是急急忙忙向这里跑来的吕管家，赶紧急声问道：“什么？你说，这是萧侯的人？”
吕管家刚才被那一阵子慌乱给挤到了远处，这刚挤回来，就听到了新火卫的名字，大喜之下，哪里还听的进杨文章的话？
只见他直接越过了杨文章和崔敬之，焦急的冲到城垛边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就朝下望去。
可惜，下面黑咕隆咚的，加上他眼神又不甚太好，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却是连个人形都看不到。
“来的是谁？侯爷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扒着城墙，急躁的朝着下面大喊一声，吕管家此时就恨自己不会飞，要不早就一纵身，从城墙上跳将下去！
“嗯？那不是萧侯的管家么？他怎么也在？”
城下，借着架在城头明暗不定的几缕篝火，胖子却先辨认出了此时喊话的吕管家，心中登时就有些诧异。
他认得这个管家！
实际上，不光是他，每一个新火卫人，都多少认识一些萧家的重要人物！
毕竟新火卫在建设之初，与其说是皇帝卫队，不如说是萧寒私军更为恰当。
全体成员一起去萧家蹭饭的事，也不是只干了一次两次。
“吕管家！我是新火卫的胖子！侯爷他中箭了，你快点让人开门！还有别忘了，请孙神医赶紧过来！”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再加上后面萧寒的伤势需要尽快医治，胖子也不敢再废话，赶紧抬头，朝着城头大喊。
“什么？侯爷中箭了？！”
吕管家听到这话，一颗心瞬间停顿了一下，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要不是他还扶着墙头，这时估计就该软软的瘫倒下去了。
“哎？你怎么了？醒醒！”周围有人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上来扶他，扇风的扇风，掐人中的掐人中，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让吕管家清醒过来。
“快！快开城门，接侯爷他们进来！”抓着不知是谁的胳膊，吕管家费力的站直身子，朝着身后城下大喊。
“等等！”
“不可！”
吕管家一句话喊完，城下看守城门的兵卒还没有回应，旁边的崔敬之与杨文章就已经急匆匆的跳了出来，厉声喝止了开城门的举动！
“怎么不可！下面的可是我家侯爷！万一侯爷有什么事，你，你可担当的起！”
吕管家这时听到两人不准开门，当即大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一把推开扶着的那人，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般看向崔敬之与杨文章。
崔敬之并不在意吕管家无礼举动，反而耐心为其解释：“老先生，现在不能开门啊！万一下面的不是萧侯，而是贼人的诈城之计呢？”
与此同时，杨文章也连忙回到了墙头，朝下方的胖子大喊：“你说萧侯受伤了？那萧侯在哪里？”
“哎呀，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什么时候，还在墨迹！”
胖子在下面也听到了城头依稀传来的争吵，险些把他的嘴都给气歪了，怒极之下，就连萧寒平日里用来骂人的话也学了出来！
胖子在前面大怒，后面，小东和狗子几人也是气的连连跳脚！
他们此行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才打了胜仗，解了扬州之围！
回来后，竟然连门都进不去，这他娘的也太气人了不是？
好在，与这几个年轻易怒的年轻人不同，老裘随军多年，经验还算老道。
他知道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守城之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随意打开城门！
所以，他赶紧拦住了要冲上去理论的小东和狗子，转而命人取来火油，点燃了一件衣裳，将之放到了萧寒旁边，好让城墙上的人看清萧寒的脸。
“是侯爷！确实是侯爷！”
火光升腾，吕管家虽然看不清萧寒的脸，但是他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萧寒！
看着被担架抬着，一动也不动侯爷，吕管家顿时老泪纵横！过了好一会，才猛的一抹眼泪，咬着牙朝着崔敬之吼道：“看到了么！我家侯爷为扬州城拼死拼活，现在受伤了，你还要把他关在门外！你们这到到底是何居心？”
“我们只是慎重……”崔敬之被吕管家喷了一头一脸的吐沫，勉强解释一句，却见老吕根本不听，只好叹口气，对着城下的兵卒喊道：“开门，迎接萧侯回城，记得别全开，开半扇就可以！”
“快！手脚快点！”
吕管家并不在乎是大开城门相迎，还是开半扇让人勉强进出，他只在乎萧寒能不能进来，以及他的伤势如何。
随行的家丁，已经飞奔下了城墙，也不知孙神医什么时候能到。
“老崔！万一萧侯此时是被贼人胁迫的该怎么办！”趁着吕管家焦急的看人打开城门，杨文章急急冲过来，低声问道。
1192 赌赢了
“能怎么办？凉拌！”
崔敬之看着匆匆跑下城墙的吕管家，忍不住心底暗骂了一句！
这个杨文章，刚刚不还说萧侯为国为民，是不世出的大英雄？怎么现在给英雄开个门，他又怕了？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说，还是说不出来的。
真要说开城门要担多少风险，这一点崔敬之很清楚，估计杨文章也很清楚。
但是他现在又能怎么办？
为了躲避风险？把萧寒关外面，任其自生自灭？
那样的话，且不说朝廷以后知晓了会怎么样，就是在道义，在情理，它也过不去啊！
所以，萧寒，他不能抛弃！
崔敬之现在就是在赌！
赌萧寒没有被俘……
赌他就算被俘，敌人也没有来太多……
赌就算敌人来的够多，他们也能把城门关上……
好吧……可怜崔敬之如今就连奢望，也是卑微的一降再降！只要事情不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那么一切，他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至于一开始胖子喊的什么大胜而归，崔敬之从没有相信过，一丝一毫，都没有！
沉重的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没有上油的门轴发出一阵阵牙酸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古时候的城门，全部都是朝里开的！
原先萧寒刚混军伍的时候，还曾纳闷过：这些城门为什么不朝外开？好像朝外开的话，更能抵抗撞车，撞柱等攻城器械的摧残。
当时，满腹疑问的萧寒就把这个问题跟小李子说了，结果只换来一双白眼，人家连理都不想理他，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仿佛跟他多待一会，都会被传染成白痴一样。
摸不着头脑的萧寒还不死心，又去问刘弘基。
谁知道这下更惨，不光再次收到了一双比小李子更大的白眼，还有对方那关怀傻子一样的表情……
这，就让萧寒有些抓狂了。
被小李子鄙视，他能接受，毕竟人家出身关陇世家，祖上还曾当过大柱国，威名显赫一时。
但是你丫一个破皮无赖出身的混球，箩筐大的字不识一斗，凭什么也跟着鄙视我？！
当即火冒三丈的把他拖到了城门口，就站在城门下，萧寒指手画脚，吐沫横飞的给刘弘基普及了一下什么叫做牛顿定律，什么叫力的相对作用。
结果，他口若悬河的说了三千六百句，刘弘基只一句，就让他瞬间呆若木鸡。
“门轴呢？我问你门轴安哪？要是大门朝外开，老子攻城还用撞车？来几个木匠，拆了你的门轴，到时候看你的门还有个屁用！”刘弘基如是说道，那一双眼神，也不知道是怜悯，还是鄙夷。
自此，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的萧寒备受打击，再不敢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大放厥词。
不过这样也好，能够传承几千年，并被无数经历检验过得的古人智慧，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毛头小子来指手画脚？
这些说的，似乎又有些远。
现实中，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开门声，城楼下，那扇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可供两三个人并排走入的缺口。
同时，随着城门打开，一点光亮，也顺着缺口照射了出来，让原本黑漆漆的城门前里，也多了些光明。
胖子站在城门当前，伸手挡住了照过来的光线，然后回头向着狗子他们挥了挥手，这才穿过城门洞，充当了马前卒，大步走入了城中。
城门内，在墙壁上的几个火盆映射下，胖子先看到的，就是城门后面有数十个个壮汉。
这些人正站在门后，用身体死死的顶住城门！难怪这大门打开一点，就再不动弹。
“哼哼，一扇破门，真当宝贝了？”
停下脚步，不屑的看了那些人一眼，胖子嘴角不禁泛出一丝优越的嘲笑！
这也不怪他，自从威力巨大的火’药被他们用于战场，这些看似坚固的城门对于新火卫的人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稍微厚些的纸片，摆设在那罢了。
纸片，自然就没什么好看的，哪怕这张纸确实厚了些。
胖子的视线从这些壮汉身上移开，然后滑到了那些站在甬道里的兵卒身上。
这些密密麻麻挤在甬道里的兵卒，一个个手持长枪短矛，紧张的看向浑身披甲的胖子，那快凑到胖子眼前的矛头在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刺过来一样！
胖子见过不少兵，甚至还见过号称大唐最强的玄甲军，就是那种真正可以百骑敌十万的强军！
所以面前这些色厉内苒的兵卒，根本吓不倒他，甚至看这些人紧张的模样，都让胖子有种想笑的感觉。
“怪不得侯爷要出城迎战，要是在城里跟这些蠢货在一起，怕是会把侯爷给活活气死！”
就在胖子还在腹诽扬州兵的时候，在他头顶城墙上，一排弓箭手正紧张的将弓拉成半月，箭尖随着远处那支队伍一点一点往近处移动。
直至队伍都没入了黝黑的城门洞中，那些弓箭手这才松了口气，渐渐松开已经勒出一道血痕的手指。
两石的军弓，还没拉满，就把手伤成了这样，可见这些人平日里的训练有多松懈。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与这些弓箭手一样长出一口气的，还有扶着墙头的崔敬之与杨文章。
就在刚刚萧寒入城的时候，他们刚刚一颗心几乎就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在那黑暗处再猛的窜出无数人马，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攻入城门，沦陷扬州。
万幸，那支不明敌我的队伍没有任何异动，安然进城，他想想中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
“关门！速速关门！”
心知赌赢了的崔敬之撑着城墙站稳，朝着下面大喊一声！
等听到“咯吱咯吱”的大门关闭动静，这才发觉身上冷嗖嗖的。
原来，在这大冷的天，他背上却因为紧张，而出了满满一身的冷汗！
这些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肉上，黏糊糊的，难受的紧。
1193 老孙来了
屁股很疼，很疼！
疼的萧寒很想就此晕过去，也好少受点折磨。
但是，随着担架不可避免的微微摇晃，那支深深插入到肉里的箭，也一直跟着在轻微晃动。
如此这般，那钻心的疼痛感便连绵不绝的传来，让他想晕，都晕不过去！
“嘶……”
刚刚进城门的时候，因为开启的缝隙狭窄，担架晃动的幅度大了些，于是萧寒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浮现出他来大唐的第一天！
还记得在那天，张强也是同样的屁股中箭！
“嘶……他当初，怎么就能麻利的晕过去？”
没有去想同中一屁股箭的缘分，疼的呲牙裂嘴的萧寒，反倒开始羡慕张强当初能晕的那么干脆，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
不过，他好像忘了一点：张强当初之所以晕的那么彻底，不都全仰仗他的“帮助”？
要不是他把张强当成挡箭牌，一路背着这家伙跌跌倒倒的冲回城中，怕是张强也不会晕的那般彻底……
“侯爷！侯爷您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身后的城门渐渐远离，萧寒还在乱寻思着，突然，一个带着哭腔的喊声却从侧面传来。
紧接着，失魂落魄的吕管家就从人堆里冲了过来，一把拽紧了萧寒身下的担架。
感受到身下担架被他拉的猛的一摇晃，萧寒那本无力垂下的眼皮，立刻瞪了起来！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痛感就如同触电般从屁股上传来，让萧寒的面容瞬间扭曲起来。
“哎呦，我滴祖宗！疼～”
萧寒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刻就有汗珠滚落。
可是偏偏吕管家此时正心乱如麻，根本没觉察出萧寒的不对劲！
而且，他见到萧寒如此痛苦的模样，心中一紧，又下意识晃了晃担架，焦急的喊道：“侯爷，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快说话啊！”
“我……”
可怜的萧寒疼的都快翻白眼了！要不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力气，真想就此跳起来，一脚把自己这个忠诚的管家踹到远处，还是越远越好！
“有时候太过忠诚，也不是一件好事。”萧寒眼泪汪汪的想到。
“吕管家！你先放开担架，侯爷中了箭，经不得摇晃！”
可能是吕管家冲过来的太突然，过了好一阵，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吕管家架开。
而焦急的吕管家直到被架开时才发现，萧寒屁股上，赫然还顶着一个高高的帐篷，随着他松开手后，一颤，一颤……
“萧侯呢？萧侯可在？”
刚刚把吕管家架走，担架还没来得及继续前行，不想后面又是两道急促的喊声传来，这次却是刚从城墙上下来的崔敬之与杨文章二人，往这匆匆追来。
刚刚的功夫，他们已经得手下人秘密禀报，此次萧侯出城所带的那些人，已经尽数归来！
本还有防备的二人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事不管出现了什么变故，反正不可能跟他们想的那般，有什么阴谋！
所以二人此时是又羞愧，又着急！
顺着石阶一下城墙，就撩起袍角，往萧寒这飞快的跑来。
“二位大人留步！”
小东刚刚已经吃了吕管家的亏，这时一看两人又来？哪还敢再放人？赶紧跳出来，挡在二人面前，朝他们拱手说道：“侯爷现在受了重伤，需要赶紧医治，不可再耽搁！”
两位官老爷跑的心急，如今却突然被一个小兵拦住，心中本有些恼怒！
但是，一听清他说的话，心中立刻一凛，也顾不上追究上下尊卑，只一个劲的点头：“是！是！还是治伤要紧！我们什么时候见萧侯都可以！”
————
漆黑的夜里，却有一队兵卒簇拥着一张担架，飞快的在城中大路上跑过。
大路沿途的商铺，民居中，无数双眼睛从门缝，窗角中看到了这一幕。
刚刚城头的喧嚣，早就将他们惊醒！
以为是贼人杀来的他们披衣爬起，忐忑的在家中等了半天，没等到官府，或者贼人，却只等来了这样一只奇怪的队伍，这让很多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娘，那个趴着的人好奇怪呀，他屁股上，是长了尾巴么？”
沿路的一栋民房中，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好奇的指着窗外问母亲。
“嘘！！”
正在紧紧抱着闺女往外张望的女人闻言大惊，赶紧“砰“的一下关紧窗户，捂着女儿的嘴就往后屋退去。
仿佛街中跑过的不是人，而是一群凶兽一般，随时都可能从窗外探进脑袋来。
“哒哒哒……”
担架一路疾行，刚穿过了第二条大路，一道骑在快马上的身影就沿街冲了过来，而且在其后面，还掺杂着无数道声响，像还有许多人在后面急急追赶！
“萧寒！”
远远看到那张颇为显眼的白色担架，只穿了一身里衫的孙思邈当即大喝一声，手中马鞭高高扬起，然后在快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那马被抽的吃痛，速度陡然又快了几分，几十丈的距离，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跑到！
“萧寒！你哪里受伤了！”
眼看快马已到担架旁边，老孙一双大手重重一勒马缰，也不等身下快马停稳，他就已经背着药箱，从马背上重重的跳了下来。
“孙神医！”
引着担架走在前头的小东看清楚来人，焦急的脸上立刻升上一道喜色！
不过，他也知道这时不是客套的时间，赶紧一掀萧寒身上盖着的的白布，匆匆说道：“侯爷中箭了！是屁股中的箭！”
“废话，他眼睛又不瞎！至于非得提老子屁股么？”
萧寒此时趴在担架上，虽然疼的要死，但思维却异常活跃，甚至还有心暗骂小东，也不知是该说他心大呢，还是说他疼的轻了！
“中箭了？不成！得赶紧找个干净的地方，先把箭拔出来！”老孙等白布掀开，立刻急急看了那箭一眼，结果等他看到箭矢入肉的地方，鲜血还在往外流，当即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厉声吩咐起来。
作为医生，他比小东这些人更明白！
弓箭之伤，不是说没射中要害，就没有事！
失血过多，或者伤口过深，屁股中箭，人也一样会死的！
1194 拔箭
“干净的地方？要不，回家？”
说到干净的地方，小东等人的第一想法就是家！
但是，扬州城何其之大？再加上他们自北门而入，现在所处的位置也还在北城！
回家？还要跑不短的一段距离。
“不成，他的伤口已经耽搁太久了，不能再浪费时间！就在……就先在那里处理吧！”
看着萧寒痛苦的神色，孙思邈心急的抬头四顾，突然看到邻街的一家酒店，于是当即立断，一指酒店，就要老裘他们把萧寒抬到哪里，先行一下处理伤口，免得再耽搁下去，落一个失血过多的下场！
“也好！快，胖子！叫门！”
老神仙孙思邈既然说话了，其他人自然无不应允！狗子急急的一声吩咐，浑身披甲的胖子立刻就朝着酒店冲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
酒店的大门很干脆的被人形凶兽胖子撞开，原本顶在门后的粗大挡门柱直接断成几截，向后斜飞了出去。
这哪是叫门？这分明就是撞门嘛！
大门洞开，冷风从外灌入，在酒店的后堂，立刻有惊叫声响起！
不过这惊叫声只响了一下，很快又变得呜咽起来，像是被捂什么住了嘴巴一样！
“掌柜！事情紧急，借用贵地一用！得罪了！”
眼看胖子撞开大门，紧随在后面的小东第一个就冲了进来！
进到酒店，他先胡乱的高喊了一声，就开始打着火把左右寻视，好找到烛台点灯。
至于，人家店掌柜肯不肯借地方给他？
这点就不在小东的思考范围了！
想必看到随他冲进来的那一堆新火卫队员，躲在后面的掌柜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如果掌柜的实在做不出正确的决定，那些红了眼的家伙，应该也不介意去帮帮他！
后堂没有任何声响，这应该是此间主人默认的意思，从这一点看，店掌柜还是很聪明的！
一通翻找，几盏老旧的油灯被小东找到，用火把点上，跳动的灯光立刻照亮了这间算不上大的厅堂。
灯光点起来了，这时小东才看到，那些随他一块冲进来的新火卫，就像是进了家的土匪一样！不由分说，该搬凳子的搬凳子，该抬桌子的抬桌子！
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摆的琳琅满目的大厅，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长桌子横在中间，除此之外，光洁溜溜……
“造孽啊！我的老榆木桌子，我的花梨树椅子……”
看到那些桌子板凳被随意的丢到角落，有些甚至嫌碍事，直接被扔出了大门！酒店后面不禁又是一声哭嚎声传来！
那声音，格外的凄凉，就跟月子里的孩子没了娘一般，说不出来的凄惨。
不过，这次不等他人再帮他捂住嘴巴，心中烦闷的小东已经扬手，将一只钱袋子扔了过去！
“哗啦啦……”
钱袋子落到了黑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刚刚的哭嚎的那人像是被吓了一跳，哭嚎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然后，在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声后，哭嚎之人的声音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万般的委屈变成了无比谄媚：
“哎呦，大爷！您随便搬！看好什么搬什么！柜台后面还有好几坛上好的萧家美酒，没兑水的那种……”
“滚！”小东不耐的怒吼一声。
那人也不恼怒，赶紧答应：“好嘞，这就滚，这就滚……”
很快，后堂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再没了声响。
整理好了这里的一切，萧寒也已经被抬到了桌子上。
原本，盖在他屁股上的白布被掀开，底下，鲜血早已经殷红了大半条裤子。
“伤口很深，得先把裤子剪开！”
孙思邈见状，眉头紧皱，刚说了一句，身边狗子就已经把剪子递了过来：“老神仙，给！”
“嗯？”孙思邈有些意外的看了狗子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接过剪子，开始沿着边，小心的把萧寒染血的裤子剪开。
而狗子，此时也退到了一边，从一个大布包里，往外掏着诸如棉花，酒精等物。
现场急救，现在在大唐的军队里已经不算稀罕，作为萧寒的嫡系，新火卫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些东西更是一样不缺。
可是估计谁都没想到，他们还没人用的上，萧寒却先用上了！
四周安静一片，除了剪子剪开布料的声音，就只剩萧寒抽冷气的动静。
“哇……”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这片安静，却是跟在孙思邈后面的薛盼，终于抱着孩子赶到了酒店这里！
萧寒此时疼的脸上肌肉已经扭曲了，可一听这声音，立刻就知道是自己老婆女儿到了，他挣扎着抬起头，咬着牙朝着小东吩咐道：“薛盼来了？去，告诉她，不要进来！”
“喏！”小东不敢怠慢，立刻小跑了出去，萧寒见状，这才稍稍安了心。
作为一个父亲，他只想让孩子看到自己高大伟岸的一面，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痛苦挣扎的一面！
“准备好了？我要拔箭了！”
说话间，孙思邈已经飞快的处理好了伤口周边，他也不受外界干扰，放下剪子，语气沉稳的询问了萧寒一句。
“好！拔吧！”萧寒勉强回头看了孙思邈一眼，一双手死死的攥紧，就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
“先一等！”旁边狗子见孙思邈这就要动手，赶紧将一块软布塞到了萧寒嘴边，急促道：“侯爷，您疼的时候，就咬着这个！”
人在剧痛的情况下，很多时候会无意识的把自己的舌头咬伤！严重者，甚至还会把舌头咬成两节！
所以狗子才会给萧寒准备了一团布，不光是为了减轻痛楚，还是预防他再因此而受伤。
“我这就要拔了！”
眼看一切都准备好，孙思邈也不废话！仔细观察了箭矢入肉的方向后，他抓紧箭杆，深吸一口气，用力往外一拔！
“嗷……”
伴随着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叫，萧寒屁股上的长箭便随着一道鲜血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箭矢离体，鲜血淋漓！
老孙却没有先去管被人死死摁在桌子上的萧寒，而是把染血的箭头放在鼻子下认真嗅了嗅，片刻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箭上没有毒！”
1195 王五是头领
时间再退回刚刚。
扬州城门口，王五呆愣愣的看着抬着萧寒的担架渐行渐远，脸上的神情逐渐变的茫然起来。
原来，他和一众游侠在进城后，并没有跟着萧寒他们一起走，反而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都留在了城门这里。
这不是他们不想跟着萧寒，实在是他们都清楚： 自己这些游侠儿，并不是萧寒的人，虽然也一起并肩战斗过，但那顶多，也就算是一个雇佣关系。
这种关系，自从战斗结束回到城后，也就自动解除了，他们自然也没有再跟着人家的理由。
“咳咳，五哥？咱？咱接下来怎么办？”看着最后的一点火把光亮消失在大街黑暗处，小刀咽了口唾沫，小心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王五，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王五被小刀一碰，猛的回过神来，不过他也只能摇摇头，叹息一声。
现在站在城中，他们再回想前两天，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仗，轻轻松松的打赢了！
而且不光是打赢，还是一场大胜！除了萧寒受了伤，其他堪称完美！
这，本应是一场狂喜的时刻，可他们现在怎么高兴不起来？甚至，王五还有些担心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国侯的侯爷？
“他答应给我的奖赏还没兑现呢，所以他一定不能有事！最少，最少这次不能有事！”
“诸位壮士？”
就在王五怅然若失之际，一道很是客气的声音，突兀的自他身旁响起，直吓得他一个激灵，想都不想的就呵斥道：“谁啊！没见人在想事情么？人吓人，吓死人啊！！”
可是，这话甫一出口，王五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等他再定睛看去，这才赫然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跑去送萧寒的杨文章和崔敬之两人！
“啊？两位大……大人！您们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发现是这两位大官！王五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再说话，更是跟舌头打了结一样，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说起来，王五与小东这些成天跟在一个国侯身边的人不同。
小东他们跟在萧寒身边，莫说是个长吏，刺史，就算是皇帝，那也是见的次数不少，所以对于当官的，自然就没有太多的恭敬之心。
可是，像王五这些游侠儿，平日混迹于市井间，干的事情又不那么光彩！
别说是一城长史，就是见一个衙门的班头，那也跟老鼠见猫一样！还呵斥，还推脱忙？没当场给人家跪下，已经算他们膝盖骨够硬！
王五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崔敬之却也早就看出了他的惶恐。
不过，以崔敬之的涵养，又怎么会把这点小小的冒犯放在心上？
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便继续说道：“呵呵，壮士不必紧张！我等身为一城父母官，还没有感谢诸位出城守卫之功！诸位今日回城，我等且代表城中百姓，向诸位说一声谢谢！”
说着，崔敬之又是郑重的一礼！骇的王五等人赶紧跳开，不敢受之。
“别，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闪到一边的王五结结巴巴的对崔敬之说道。
而崔敬之施礼完毕，这时也施施然起身，他看了看拘谨的众多游侠，不禁又和善的朝王五问道：“却不知那位是你们的首领？可否借一步说话？老朽有一些问题，想问询一下他！”
王五活了大半辈子，以前见了衙役，捕快，从来都是被呼来喝去，又何曾被一个朝廷大员这般客气过？
所以崔敬之一问，他当即就跟喝醉了酒一般，脸都红了大半！
“首领？我……我们……”
王五本来是想说他们里面没有领头的，但是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对劲起来！怎么？那个长吏的目光，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
王五茫然的朝周围看了看，突然发现，好像不光是崔敬之，那边的杨文章，还有城门口的那些兵卒，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他身上，直看的他浑身不舒服，就跟被无数只蚊子叮了一般。
“你们，怎么都，看我？”
面红耳赤的说出这句话，王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随即猛的转头，看向身后！
果然！原先跟他站在一起的众多游侠，此时竟然都齐刷刷的挪到了他的身后，跟他隔开了两步的距离！
还有他的好兄弟小刀，这时更是挤在人堆里，还不忘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等发现自己回头，这才想收，却又收不回来，只能讪讪的停在半空。
“哦？原来您就是他们的领头人，失敬敬！”崔敬之看着眼前的一幕，哪还能想到其他？又一次郑重的朝王五拱了拱手，把他当成了首领看待。
“我不是领头人，我是被逼的！这群不讲义气的，出卖我……”
王五见状，欲哭无泪，忍不住在心中大喊！
可是他也清楚，这时候否定又有什么用？他一个人的话，能比一百多人的话，更让人可信？
“好吧，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问完后，我好收拾收拾某家的这些好兄弟！”
破罐子破摔，说的就是王五这样的！
反正他自认这次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破事，官家问什么也不怕！早点问完，他也早点活动活动拳脚，好给某些人松松皮！
“好好好，果然爽快！”
崔敬之其实早就被这些问题憋的心痒难耐，见王五一口答应，登时大喜，赶紧和杨文章一起，拉着他到一边，低声问道：“壮士，这城外的情况如何？贼人现在已经到了哪里？具体有多少人？”
说实话，这几个问题，自从萧寒进城，就一直憋在崔敬之和杨文章心里，恨不得立刻找回城的人问个清楚。
可是，想归这样想，但真到问的时候，他们又不敢问了！
因为他们很怕萧寒这次，是从外面狼狈逃窜回来的！
要是他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问，岂不是正中人家痛点？让人家怎么想，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继续相处？
所以，这两位父母官才强自忍到现在，直到看见王五，他们才终于急急的问了出来。
1196 诘问
“城外的贼人？他们不被我们弄死了么？那还有什么情况？能去哪里？难道诈尸了？”
看着面前俩个官员忐忑不安的模样，王五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的答道。
“什么？！”
崔敬之和杨文章两人本以为是萧寒他们兵败回城，哪里能想到真如一开始的胖子所说，是打胜了回城？
所以，当即忍不住一声惊叫！两双陡然睁大的眼睛，死死的瞪向王五，反倒把王五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有，有什么问题么？”
杨文章没管王五小心的模样，仍旧直勾勾的看着他，直到良久之后，才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道：“等等，我的头有些晕，你刚刚是说，你们打胜了？”
“是我们打胜了啊，还是大胜！”王五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的，语气也不是那般的自信。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场大胜，除了他发挥了那么一丁点作用，其他的游侠，都只是跟着瞎跑了一趟，屁用不顶！什么忙也没帮上！所以硬要说“他们”打胜了，多多少少，便有些贪功的嫌疑。
崔敬之与杨文章是什么人？俩都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如今一看王五这幅模样，心里就沉了三分。
不过，他们倒不是认为王五谎报军情，把失败说成胜利！因为在大唐，再胆大的人，也不敢撒这种谎！
他们担心的是，王五说的大胜里面，藏着水分！
搞不好，他们只是出城埋伏了一小路人马，斩获了一点军功，然后就跑了回来。
那样的话，虽然也是胜，但除了激怒外面的敌人，让他们接下来的攻城更加疯狂之外，再没有任何作用。
“咳咳……大胜？那你们打败了多少贼人？有一千？”崔敬之看了杨文章一眼，苦笑一声，问向王五。
“啥？一千？”
王五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听崔敬之报的这个数字，立刻就愣了，甚至还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生怕耳屎堵住了耳朵，少听了一个零。
“要不，八百？”
杨文章见王五惊愕的模样，心不免沉得更厉害了，嘴角颤抖两下，才又报出一个数字。
王五此时已经彻底无语，大大的眼白都快翻天上去了。
“三百？”崔敬之黑着脸，伸出了三根指头。
好吧，以三百，打败三百！这要放在以前，勉强也能算是大胜，宣传出去，也能增加点士气。
“喂，你们这也太那啥里吧？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而听着这俩大官把他们的功劳一降再降，王五终于是忍住不了，也顾不上彼此身份的天差地别，直接跳起来怒道：“什么八百，三百？三千！是三千！”
“哦，三千啊……什么？三千！”
崔敬之和杨文章本已经灰心丧气，随意的接口说了一句，但是片刻之后，才突然发觉不对，登时整个人就如同遭了雷击一般，直接都定在了原地！
然而，王五给两人带来的震撼还没完！
接下来，他瞟着呆若木鸡的二人，又得意扬扬的说道：“弄死了三千贼人，这还只是第一仗！后来，他们又来了一万多人！结果再次被打的满地找牙，最后丢下几千具尸体，其他的都狼狈逃窜了！现在的城外，安全的连大姑娘走一遭都没事！你们还关个屁的城门！”
太得意了！一不小心，就忘了人家的身份，粗言俚语都从王五的嘴里冒了出来。
不过，杨文章和崔敬之这时早就傻了，那还在意他的这些粗俗之言？
“等等！老杨，他们就二三百人，怎么杀得一万人？就算那些贼人疯了，伸着脖子给他们砍，那也得砍好一阵子吧？”
崔敬之头晕目眩半天，最后才算回过神来！不过等他再仔细一想，立刻发现了其中与理不同的地方，于是赶紧拉了拉杨文章，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他。
“这……也是！”杨文章听了崔敬之的话，这时也从震惊，喜悦中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努力摆出一副高手寂寞的王五，再看看崔敬之，眼神中便透露出一个信息：
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人疯了？
杨文章和崔敬之俩人自然没疯，所以，疯的，就只能是王五！
想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然后回头，重新看向那些游侠。
不跟这个疯子多说什么了，更不能跟他争辩什么，疯都疯了，就算辩赢了他，又能怎么样？所以他们决定干脆再找一个，听他重新说说事情的经过。
“哎，那个，那个笑的很开心的兄弟，烦劳过来一下！”
小刀正伸长脖子，看王五跟那俩大官嘀咕呢，突然间却发现，那俩官不跟王五说了，反而转过头，在朝着自己招手……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小刀狐疑的指了指自己，等确定他们指的是自己没错时，他的一张笑脸才瞬间化作哭脸，磨蹭着往两人走去。
哎，人欢无好事，狗欢一锅汤！古人诚不欺我！
“二位大人，唤小的前来有什么事？”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到了崔敬之身边，再听着后面隐隐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小刀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没事那么高兴干嘛？要不然那么多人，他怎么也不可能挑中自己！
小刀满心的不愿意是正常的。
作为一个游侠，没有人愿意跟官府中人打交道，更别说，像是眼前级别这么高的官！
这要是一不小心，被问出以前干的那些事，估计他们谁都要洗干净屁股，等着把牢底坐穿了。
“那个……”崔敬之皱眉看了局促不安的小刀一眼，也没心思废话了，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此次出城，都做了什么？可否为本官细细道来？”
“啊？就问这个？”
小刀原本眉头皱的紧紧的，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结果没想到面前这官，只是问他们出城的事情，这顿时就让他就有一种从地狱，瞬间踏入天堂的幸福感！
虽然他这次出城，实在是没干啥事，但你要细说，那咱就细说给你嘛！
1197 碎嘴子
“不敢欺瞒大人，我们那天出城后，在城北三十里的一处小山谷那里，遇到了今天一起回来的那些新火卫中人。当时，我们还差点跟一个胖子打了起来，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到后来，侯爷就让我们一起驻扎在那里，您不知道。条件那叫一个艰苦，吃饭，侯爷也不准生火，吃的都是凉的，睡觉晚上也冷……”
小刀本来就是个碎嘴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絮叨半天，再加上眼前又是崔敬之这种大官询问，虚荣心下，也不管大事小事有用没用，一股脑的把出城后见到的，全部都说了出来，直听的崔敬之脸黑如锅底！
“停！不用说这么细！”半响，崔敬之终于忍不住了，咬牙打断了小刀滔滔不绝的讲述。
小刀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不是您说要细一点的么？现在又不用那么细，到底要多么细？”
“……”
一向好脾气的崔敬之嘴角有些抽搐，眼中更是隐隐有火花跳动！他今天的忍耐，着实已经到了顶点了！
“你就说！你们遇到敌人的事！那些敌人哪里去了！”
“哦……这个啊？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早就……”
听到崔敬之的低吼，小刀恍然大悟，翻了个白眼，还要再絮叨，突然却看到崔敬之和杨文章那几欲杀人的眼神！赶紧咽了口唾沫，飞快的说道：
“敌人的话，我们一共遇见两支，第一支也就大概三千多人！一下子就被侯爷全部弄死了，只活下来个小子，后来的那一支队伍，好家伙，足足有一万多人！这次没一下子弄死，让他们跑了不少！对了，侯爷就是在这次受伤了。”
“三千？一万？又是这样？”
不等小刀说完，崔敬之如今已经是不想再听了。
他无力的扶着脑袋，在心中苦笑：难道这些人回来前都串通好了？可这么拙劣的谎言，能骗得了谁？
别说他了，就连最愚昧的老太，也不会相信凭你们这群人，就能干干脆脆的弄死三千大军！更别说，后面还有一万多大军！
你真以为自己是天神下凡啊？
“崔大人，要不，我们派两个人去看看？反正三十里又不远？”
不过，与已经失望透顶的崔敬之不同，杨文章此时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刚刚一直在盯着小刀的表情，发现面前这个小个子虽然嘴碎，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却颇为理直气壮，似乎不像是在撒谎！
“看什么看，你也相信这等无稽之谈？”崔敬之怒斥一声，刚想拂袖而去，却又被杨文章拉住。
“崔大人，您忘了，萧侯在朝中以什么而著名？”
“什么？”崔敬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当然，这也与萧寒出名的地方太多有关，什么爱好美色，喜欢金子，生性粗鲁，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种种特别之处，简直不一而足！
“神奇啊！”杨文章见崔敬之茫然的模样，也不吊他胃口，直接就说出了答案！
“神奇？你是说……这次也？”崔敬之经杨文章一点拨，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他在激动片刻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你觉得，有可能么？要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说，那咱们派人出去，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杨文章闻言冷笑一声，仿佛早有决断一般瞥了一眼王五和小刀，慢慢说道：“怕什么？如果咱们的人回不来，那咱就判这些人一个里通外敌的大罪！”
“嗯？里通外敌？那不就是要砍死我们？”
王五本来还在一边纳闷，这俩官怎么说着说着，就不跟他说了，反而跟小刀说起来了。
现在一看，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们根本就不信自己的话！这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啊！
“好狠的老头，好狠的官！简直比我们这些亡命之徒还要狠啊！”
倒吸了一口凉气，王五刚想破口大骂，但是迎上杨文章那冷冰冰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脏话却变成了谄媚的笑意：“嘿嘿，我们怎么可能骗人？不信，您可以派人检查，那些尸体就放在那……”
“好，那我们就去查一查！”崔敬之眯着眼看了王五一眼，缓缓的说道。
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王五这些人的不对劲！因为他们在听到自己要查证的时候，虽然有些愤怒，却并无恐惧！
愤怒，应该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发的！
但是没有恐惧躲闪，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恃无恐？难道？他们说的，能是真的？
这个想法对于崔敬之来说，无疑是荒诞的！
为了求证这么一个荒诞的想法，就不顾手下人的性命，贸然让他们出城前往求证，这无疑是更荒诞的！
但是崔敬之还是说服了自己：反正，自己原本也想派人出去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这次就算一起了！
“吱呀呀……”
刚刚合拢的大门，再一次开启一条缝隙。
随即，三匹快马箭一般从城门冲出，然后没入城外茫茫的夜色之中。
三十里，对于一匹上等的快马来说，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罢了！纵然一个来回，再加上探查情况耗的时间，也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所以当快马出城后，崔敬之立刻吩咐人，就地煮了粥饭，以请慰藉勇士的名义，将这一大群游侠儿留了下来。
而那群游侠，本来就有些茫然不知去处，如今一听官府要先请他们吃饭，立刻兴致冲冲的答应下来。
要知道他们之前，只有在坐牢的时候才能吃到官家饭，如今有机会能在外面吃到，那自然得试试，看看这外面的味道与在牢房里面，有什么不同！
在那一干高兴的游侠人中，却没人注意，被单独留下的王五和小刀却一直阴着脸看着他们，根本没有半点笑意。
他俩作为知情人，对崔敬之心中的盘算自然是一清二楚。
不过，面对这种情形，两人虽心有不忿，但也只能干看着，没有什么办法！
萧寒不在，这里根本就没人替他们出头！而要他们自己出头？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别看王五和小刀平日里吹牛吹的震天响，可真见了官府，瞬间就焉了！
再加上这份功劳，严格来说，原本跟他们的关系就不大！
所以就连他们想要携功压人，那都做不来。
1198 大胜
埋锅，造饭的命令下达下去，立刻有辅兵搬来柴火就地点燃。
然后，又有临时征调过来的伙夫不知从哪里滚过几口大锅，费力的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上。
加水，放米！
红彤彤的火苗不断舔舐着锅底，噼里啪啦的爆响不绝于耳！只用了一会的功夫，锅中的浓粥，就已经翻腾起一个个白色的粥泡，一股浓郁的香气，更是随着夜风远远的飘散开来。
给游侠们准备的这餐饭，虽然看起来简单，却并不含糊，更没有偷工减料，用的那都是城中上好的米粮！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一顿，比守城那些人的餐饭，还要更好几分！
毕竟，崔敬之的心里也清楚：先不管外面的仗打的怎么样，结局如何！这些人毋庸置疑，都是为了扬州城拼杀的汉子，是城中十万百姓的功臣！
至于刚刚，老杨所谓的“里通外敌”一说，那说白了，纯粹就是吓唬吓唬王五和小刀，看看能不能吓得他俩说“实话”，免得这边再派人白跑一趟，甚至出什么危险！
若是要和他们说的一样，较真起来，扬州这边，不可能因为谎报战功这一点，就真将这些游侠怎么着！
更别说，在这些游侠后面，还站着一个真正的国侯！否定了他们，不就是连带着否定了这位在朝堂，在军方，甚至在民间都很吃的开的侯爷？
说话间，浓浓的米粥已经开始出锅了。
说是米粥，其实已经跟干饭差不多了，插上筷子，半天都不带倒的。
在这些浓厚的米粥边上，还有人抬来满满几大盆的咸菜，用以佐饭。
清清脆脆的小咸菜，淋上了香醋，再点上几点香油，油亮亮的，看起来，就让人那么有食欲！
“弟兄们，开饭了！”
矮胖的伙夫咧着大嘴，刚用手中的大勺敲了下锅沿，声音都没落下，就被一个校尉一脚奔走！
“敲什么敲！以为这是你家喂猪呢！这都是自家兄弟，再敲？再敲把你猪蹄剁下来！”怒气冲冲的校尉指着伙夫骂道。
那被踹的一个趔趄的伙夫也不恼火，自顾自的拍了拍印着硕大脚印的屁股，回头朝校尉讪讪笑道：“嘿嘿，这不是，敲习惯了嘛……”
“你……”校尉一皱眉，又待抬脚，那伙夫却早有准备，一溜烟的转到了另一边，嬉皮笑脸的道：“嘿嘿，吃饭！吃饭！”
“哈哈哈哈……”
众游侠见状，也跟着哈哈大笑，他们本就生活在市井当中，对那些礼俗规矩并不看重，伙夫敲锅沿，在他们眼里跟和尚敲钟差不多个意思，根本说不上是一种侮辱，而且，要不是校尉的话，他们还联想不到农夫喂猪这一说上。
这种细枝末叶的小事，说过笑过，也就那样了。
闹哄哄的挤上前去，看着雪白的米粥舀进人头大的碗里，那伙夫再结结实实的夹两大筷子咸菜搁在上面。
这次不光是那些游侠，就连踹人的校尉，都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香！
“吃饭喽……”
“多点咸菜！多点米饭！”
看着所有的游侠都围上去打饭，原本有些气不过，打算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小刀和王五这时也忍不住喉头攒动，口水直流。
算起来，他们今天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而且，小刀还好些，一直没做什么，那王五今天却着实出了力。
他早晨先赶了好几十里路，后来中午又在战场上担惊受怕半天，到了晚上又疾行三十里，赶回扬州城，这肚子早就瘪的前胸贴到后背上了！
此时再一闻饭香，可就算是要了他的亲命，肚子里的咕噜声，跟擂鼓一般！害得旁观的鼓吏，不时回头瞅瞅身后的大鼓，寻思这玩意成精了？没人动，也会自动响？
“五哥，要不，咱也过去吃点吧……”
又努力坚持了一会，蹲在地上的小刀终于没忍住，整个人都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哭丧着脸，问向旁边的王五。
王五咽了口吐沫，“哼哼”了两声，本也想借梯子下驴，勉强答应。
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回来后却是这般待遇，说话都没人信，又忍不住铁青着脸，恨恨的道：“不吃！想让老子吃饭，除非八个盘子四个碗，老子这两天差点就挂了，现在回来，就这么一碗破粥就给咱打发了？”
“哎呀……”小刀眼巴巴瞅了瞅那边吃的正香的弟兄，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又不甘心的道：“可是五哥，你想想，咱不吃，不就给这些混蛋省粮食了么？咱这样亏啊！”
“亏？亏也不吃！做人，要有骨气！”小刀不说还好，一说，王五的犟劲上来，这下算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骨气？那东西是什么，有骨头好吃么？”
小刀闻言，只得无奈的**了一声，而后，肚子顿时叫的更响了。
幸亏杨文章和崔敬之这时都离开这里，去到了城楼，要不这脸，今天算是丢大了。
夜色茫茫，不时传过“再来一碗”的呼喊声，而就在小刀和王五，为了那莫名其妙而来的自尊心努力绝食之时。
突然，寂静良久的城头竟突兀的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吓得王五和小刀一个激灵，齐齐抬头往头顶看去！
城头上有些黑，隐约只能看到有人在那里上蹿下跳，也不知喊些什么。
王五和小刀纳闷，两人站起身来，刚要发问，紧接着，却又发现：刚刚那个看扁他们的大官竟一溜烟的从城墙的阶梯上冲了下来，一边冲，还一边怪叫：“大胜！大胜！”
“这官，莫不是疯了？”
眼巴巴看着靴子都跑丢一只，状若癫狂的的崔敬之，王五和小刀齐齐对视一眼，眼中尽是迷惑。
“轰隆隆……”
俩人还搞不清楚情况，背后，紧闭的城门已经隆隆打开。
与之前的两次不同，这次城门，竟然是尽皆洞开！而伴随着城门打开，几道声如闷雷的马蹄疾驰声，从城外飞速的来到了城门甬道。
紧接着，在城门口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声：
“大胜！斩敌一万！大胜！斩敌一万！大胜！斩敌一万！！！”
1199 守得云开见月明
“咣当……”
这是伙夫盛饭的勺子掉到了地上。
“嘭……”
这是校尉偷偷端给自己的米粥也掉到了地上。
“啪……”
这是……光着一只脚的崔敬之因为跑的太快，在从阶梯上跳下来时，终于身子一斜，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呃……”
城墙根下的士卒呆呆楞楞的看着地上摔得不轻的崔敬之，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城墙上的杨文章探出头，朝下大喊一声：“快把崔大人扶起来啊！”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把崔敬之扶起来。
“哎呦……”
颤抖着被人扶起来，老崔痛苦的刚**一声，突然又想起刚刚骑士喊得“大胜”，刹那间，眼睛一瞪，竟凭空又来了精神！
喜事，尤其是大喜事！果真是这世间最神奇的灵丹妙药！
一想到困扰多日的扬州之围，竟然就这么被解了，崔敬之登时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
一把甩开搀扶他的几人，崔敬之也不顾光着一只脚，急吼吼的就朝那已经停下的骑士跑去，人还未到跟前，声音便已经先一步传了过去。
“外面怎么样了？你们出去都看到了什么！”
几个骑士这时刚翻身下马，方才的疾驰以及狂呼，已经让他们累的气喘吁吁！即使如今已是大冷的冬夜，几人这么一折腾，也是出了满满一身的大汗！
“崔大人？”
几个骑士听到声音，猛然抬头，却看到一个赤足狂奔，头发散乱的人朝自己冲来，吓得他们皆是一惊，待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来者竟是一城长吏崔敬之，赶紧松开马缰，拱手行礼。
“哎，别行礼了！先说事！”崔敬之那还顾得上这些虚礼？他现在最急切的，就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个人为何笃定敌人已经大败？
“这…喏！”为首一个骑士见崔敬之焦急的模样，也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水，慌忙抱拳答道：“崔大人！我等出城三十里后，果然在一处山谷间发现了数不清的尸首，数量之多，足足有数千上万具！而且看这些尸首的衣着装束，以及散落一地的刀兵武器，末将敢以性命担保，他们就是此次来犯的贼人！”
“你，你确定？”崔敬之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确定！”骑士直视着崔敬之，而后重重的点头，神态坚毅！
他跟王五不一样，根本没有因为崔敬之的怀疑而生出半点生气或沮丧的情绪。
事实上，像是今天这种太过于骇人惊闻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在这个世上，谁能想到：一只几百人的部队，竟然能杀了数千上万的敌军？
传说中的百骑破万敌，那也只是冲散击溃罢了，根本就不是这么玩得！
现在，那骑士一想起山谷中的惨状，背后就凉嗖嗖的！刚刚的那一身大汗，除了累的，其中得有一半是吓得！
“好……好啊！！”
直勾勾的盯着骑士半响，崔敬之终于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杨大人，杨大人！你听到了没？敌人都死了！扬州城，安全了！”
杨文章从后面急急忙忙的赶来，等看到崔敬之这幅癫狂的模样，却只是眼角含泪，并不上前相劝。
因为他太清楚了：自从扬州刺史突然遇袭，白白葬送数千扬州儿郎后，崔敬之的身上，就背负了多重的一层负担！
别的不说，在老崔的衙门后堂，早早就备着一副薄棺！
“城外，人在，城破，人亡！”这八个字，崔敬之绝对不是只说说而已，在城破之后，他是真的会以身殉城！
也不知道狂笑了多久，崔敬之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然后不等杨文章主动上前，他已经一把抓住了杨文章的手道：“老杨，快，通知全城百姓，今日萧侯大胜，斩敌一万，扬州举城大庆！金吾不禁！”
“好！好！”杨文章赶紧点头答应，然后看了那骑士一眼，转身飞快的就朝县衙冲去。
扬州城大胜，狂喜的绝不仅仅只有崔敬之一个！
杨文章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他还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赶紧来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要不，这场大喜，未免不会发展成一次大乱！
杨文章冲向县衙，几个骑士却再次翻身上马，一夹马镫，伴随着一声战马长嘶：“大胜！斩敌一万！扬州大庆……”的声音，便顺着城中街道，迅速往远处蔓延开来！
“大胜！”
“大胜！”
骑士和杨文章已经远去，彻底放下心来的崔敬之犹觉得心中兴奋之情难以发泄，又吩咐周围人隔着一会，便大喊几声。
而他则每听一声，心底就舒坦一些。
到最后就连走起路来，都像是踩在云端一般，软绵绵的……
哦，要不是最后小刀没忍住大叫一声，估计崔敬之真的会以为他此时在漫步云端。
“啊？你们怎么在这？”被惨叫声吓了一跳的崔敬之惊醒，连忙跳开一步，惊愕的看着面前抱着一只脚，袋鼠般在原地不停转圈的小刀。
“大人，我们好像一直就在这里……”小刀旁边，王五满脸郁闷的看着崔敬之，心说这官不光脑子不好，就连眼神也有些问题？
自己和小刀这么大的两个人站在这，他一直没看到？
崔敬之估计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无稽，老脸一红，刚要再说话，却被一阵咕咕的奇怪声响打断。
“咦？什么动静？”
惊咦了一声，崔敬之顺着声音看去，正看到了满脸不自在的王五，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哦，刚刚是老朽错怪二位壮士了！这是老朽的错！为表歉意，老朽请诸位功臣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好好慰劳一下诸位！
来人！来人，去给老夫把醉仙楼的人都给喊起来！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老夫要与诸位功臣不醉不归！”
说罢，崔敬之一把扯过王五和小刀，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往城中走去。
身后，还有兵卒捧着一只靴子跟在后面，便喊边追：“大人，你的鞋，鞋……”
1120 吃亏，是福
是夜，扬州城举城大庆！
那些早就被战事压迫的快喘不上气的城中百姓、被贼人驱赶的背井离乡，仓惶入城的乡下村民、以及家人被杀，身负血海深仇，却无力报复的难民在陡然得知贼人已死的消息后！
所爆发出来的疯狂，就算是自认为足够失态的崔敬之，也自愧不如！
骑士大喊着从街上奔过，无数人紧跟着就从家中冲了出来！
仰天长笑者，痛哭流涕者，甚至设香案祭拜者，不知凡几！
领着一群游侠行走在大街上的崔敬之眼看此种情形，心中感慨万千！
同时，也不禁为自己的失职，而暗暗羞愧。
虽然，按照大唐惯例，军事一向掌管于城中一把手，也就是刺史之手！
他这个二把手长吏，平日只负责民生之类的事态，并不能过多插手于军队建设。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一城长官，在敌人来袭时，却无法护的城中百姓安稳！
这份感觉，就跟一个父母无法给与子女安全一般，让人越想，便越觉得惭愧。
“咦？是崔大人！”
路边，也不知道是谁先认出了崔敬之的身影，当即惊喜的大叫一声，然后就携家带口的跑了过来，拱手作揖，感谢崔敬之打败了敌人，替他的老家亲戚报了仇。
崔敬之此时还在惭愧之中，眼看如此，老脸更加红了，连忙以袖掩面，闪到了王五后面，不敢受此大礼。
可是奈何街上的众百姓一听长吏大人来了？大喜之下，都纷纷涌到他们一行人跟前，七嘴八舌的说着感谢的话。
其中有大仇得报者，更是膝盖一弯，直接跪倒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了头！用力之大，就算是额头上的鲜血浸染了地面，也恍然不顾！
崔敬之见状，只得从王五身后出来，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又羞愧的对周围人作了一揖道：“诸位这是愧煞老朽了，老朽其实什么也没做，这次大胜，全仰仗萧侯带着老朽身边这些壮士在外面拼死搏杀，这才换了咱们一城安稳！您们要谢，也该谢他们，老朽如何敢贪功？”
“啊？那萧侯他哪里去了？”
直到此时，终于才有人想起前几日萧寒出征的事情，急忙上前一步急急问道。
“萧侯……”
崔敬之缓缓直起腰来，然后叹了口气，朝着萧寒府邸的位置拱拱手，这才在周围焦灼的眼神中低沉些天声音道：“萧侯此次出城大破敌军，斩敌一万有余，可惜他自己也在迎战的时候身受重伤，这时已经回府请孙神医医治了！”
“啊？！”
崔敬之话音刚落，周围已尽皆哗然！
直到过了半响，才一年轻人恍然醒悟，狠狠地一拍大腿，喊道：“走，我们去看看萧侯！”
“好！！！”周围众人一听，纷纷激动应和！身为恩怨分明的扬州人，如果受人家大恩，却连个屁都不放，那还是扬州人不？
“好？好个屁！”
眼看年轻人领着众人，这就要向萧府方向走去，不料从旁边突然有老者冲出，二话不说，一拐杖就抽了过来，边抽还边大怒道：“你们去了除了添乱，能干什么？！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还有孙神医在府旁边，一定会逢凶化吉！我们就这时候就该让他安心疗伤，而不是闹哄哄的去添乱！”
“哎呦，阿公我不敢了！”
刚刚还意气风发，一呼百应的年轻人瞬间被抽的抱头鼠窜，怪叫连连！
而周围人一开始还想上前阻止，可是一看看着白发苍苍的模样，又识趣的闭上嘴巴，老实躲在了一边。
孔子曰：人过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
这老头看模样，估计得有八十了，谁敢阻他？
一人追，一人跑，猫抓老鼠般在大街上绕了好几圈！等好不容易老者累了，年轻人这才摸着火辣辣的脑袋，躲在一个汉子身后不满嘟囔道：“不许去看萧侯，那我们感谢这些壮士，这总可以吧？”
老者拄着拐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恶狠狠的瞪了年轻人一眼，不过这次他也只是瞪眼，倒没再出声反对。
生性跳脱的年轻人一见有戏，赶忙绕开他，跑到王五和小刀面前，一揖到底，口中高喊着：“壮士作战辛苦，今大胜而归，且受我等一拜”之类的话。
看他那夸张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心感谢，还是单纯就为了显摆一下自己。
不过，除去这年轻人，其他百姓倒是真心实意的上前感谢，真情实感，溢于言表！
王五等一干游侠之前在扬州城里，不说是过街耗子，人人喊打吧，那也是夏天里的火炉子，去哪都讨人嫌！
可如今，他们却被那些百姓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耳朵里听的全是感激的话，眼睛里看的，全是慰劳的模样，以至于他们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一路在大街走过，一路的歌功颂德，这种感觉，实在是平生第一次！绝对比状元游街还要扬眉吐气！
被簇拥着一直来到了醉仙楼里坐下，还能听到外面“大胜！威武！”之类的欢呼！这让那些游侠的嘴巴，一直都在咧开着，从来就没合上过！
醉仙楼的店掌柜早在崔敬之等人还没到时，就已经恭候在了门外，等他们到了，连忙指挥着伙计，将人迎了进来。
人太多，足有一百多！雅间里根本坐不下，只得分开安排，楼上楼下，包括大厅都摆上桌子，这才让人全部都坐下。
开火，做菜！上菜！
身为大唐最富庶的几个城市之一，对吃之一道，自然也讲究的多！铁锅炒菜的法子，他们早已经从京城学到，并加以改进，形成了本地独特菜品口味。
“诸位壮士多多担待！因为那些贼人，咱这封城封的没什么好食材，诸位壮士且将就着吃点！等明日城池解封，小老儿一定去收些山珍海味，好好慰劳慰劳诸位！”
店掌柜黄鼠狼一般，在各张桌子之间穿行，不断说着抱歉的话，希望这些客人可以不嫌弃，多吃一点。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在这些人之间，除了那一壮一瘦两人吃的狼吞虎咽之外，其他人都是拾起筷子，挑了两口菜，然后就不断的打着饱嗝，最后不得不放下筷子，看着一桌菜肴黯然神伤。
“活该！让你们抢着喝粥！这下都喝饱了吧？有肉也吃不进去了吧？”
前面桌上，狼吞虎咽的王五和小刀停下动作，对视一眼，然后嘿嘿一笑，继续埋头与跟美食的斗争当中去了。
1121 战后
一夜的大庆，一夜的狂欢！
战事的胜利，给扬州城人所带来的激动，直到天明也没有彻底消散。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从东边照进城中，已经紧闭多日的扬州城大门，终于再一次如往常一般缓缓打开。
而随着城门的洞开，那些早就在此等候多时的扬州人，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纷纷穿过大门，朝着城外涌去。
汹涌的人流中，昨日在崔敬之面前挨了棍子的年轻人、学院里的学生、王崇安、竹竿等人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头！一出了城，就满脸兴奋的往那传说中的战场奔去。
只不过，他们也只是领先了一会，后面就有快马赶上。
眼看几匹疾驰的奔马从身边超过，几人慌忙躲避，但是那些经马蹄踏起的尘土，依旧蒙了几人一头一脸。
“啊，呸呸！骑马不长眼？怎么不摔死你们？”
年纪差不多的几个年轻人灰头土脸的吐着吐沫，向着渐渐远去的奔马跳着脚大骂！
但是骂着骂着，他们突然就想起一个问题：今早光顾着兴奋了，好像忘了此次一行，足足就有三十里，来回也就是六十里！这么远的距离，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骑马？再不济，弄个驴车也好过跑断腿啊？
“要不，再回去？”
下意识回头，看着城门口依旧汹涌的人流，几个年轻人一起打了个寒颤，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要是再挤回去，找到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挤出来。
想到这，王崇安一拉竹竿，向着前头已经超过他们的人群跑去：“走吧，好不容易出来，再回去干嘛？等路上遇见大车，请人家捎一段就是！”
其他几人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于是刚刚生起的一点惆怅，立刻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再次兴致冲冲的往北边赶去。
————
扬州城，长吏府。
此次扬州城大胜，萧侯一战斩敌万余的请功文书，已经由崔敬之连夜写好，一大清早，就封上火漆印章，唤来红翎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好生嘱咐了信使一通，等骑士翻身上马，马蹄声渐去后，崔敬之才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步履蹒跚的回到了卧房，衣服也没脱，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么多天了，终于可以放下心事，睡一个安稳觉了！从此之后，他的梦里，再不会有城破人亡的情景出现！
“对…对了……让人去萧侯那里看着，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禀报，不得延误……”
头刚沾着枕头，崔敬之的眼睛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样，已然完全睁不开了！勉强凭着脑海里最后的一点清明，向身边的老妻交代好关于萧寒的事，崔敬之再坚持不了，沉沉睡去，鼾声大起！
长吏府中的崔敬之已然熟睡，与他只有一街之隔的王五，此时却没半点的睡意！
坐在官府驿馆的一间房中，王五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个小牌牌，紧皱着眉头，不确定的道：“咱现在，就是官了？”
坐在他对面的小刀正喜滋滋的用衣角擦着属于他的那块小牌牌，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嫌弃的道：“想什么呢？咱现在还不是官！而是官兵！”
“官兵里面也带个官字，不是差不多嘛！”
听到小刀的话，王五终于像是从梦境中醒来一般，“吧嗒”一下亲了口手中的牌牌，然后傻笑着问：“哦对了，昨晚那个武备司郎将是不是姓杨？咱过两天，就找他报道？”
“废话！不找他，找谁？”小刀也是对王五的白痴问题忍受的差不多了，他撇了撇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人家杨郎将昨晚说的多清楚：这次扬州城的城防折损大半，接下来追击那些逃窜的贼人，还要靠咱们这些功臣出马！哼哼，这要是接下来再立一点功劳，我估摸着，那就和你说的，是官，而不是兵了！”
“哦……”王五闻言，心中当即就是一喜！
其实，能入了扬州府兵，他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要知道，在大唐初期，虽然谁都可以入伍当兵，但那入的却是辅兵，而不是像他们这种府兵！
府兵，辅兵！
虽只有一字之差，但身份地位上，可是犹如云泥之别，更别说，在富饶而太平的扬州城当府兵！那可是无数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好职位！
王五闭着眼睛憧憬了一下身穿甲胄，在街上耀武扬威的场景，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问小刀：“咦？为什么还要立功才能升官？他直接给咱官当不就行了？难道咱立的功劳不够？”
小刀闻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什么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哎，大哥，咱立的功虽然看起来不小，但谁叫那时候，咱不是朝廷的人啊！这功劳根本记不进去！”小刀苦口婆心的为他解释。
王五却依旧有些不信：“是么？可我怎么听说，人家都是立功后，直接从白身当了大官？”
小刀无语，半响才无奈的说道：“咳咳……大哥，你以后少听点说书人讲得故事！从白身一跃称为官员，那是大将军，皇帝才有的权利，咱的杨郎将才是个七八品的小官，你这么跟他说，信不信能吓死他？”
“大将军才有这权力？”
王五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间就想到了萧寒，然后大嘴一下就咧了开来！
对啊！他不就是一个大将军？而且，他还欠着自己的赏赐没给呢！要是自己跟他说说不要赏赐，要他把自己的官职往上提一提，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王五想当官想的口水涟涟，好像已经忘了萧寒如今还是生死未知！
或者说，他在见识过萧寒的神奇之后，就不曾想过他会有事情！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死？以他的那些武器，就算是牛头马面来了，也得乖乖绕道走吧？
经历过之前的种种，王五如今对萧寒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状态了！
甚至他都相信，就算萧寒死了，进了轮回地狱，也能如那孙猴子一般，搅得地狱天翻地覆，在生死簿上，重新为自己厘定寿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