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魏王侯TXT下载大魏王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魏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淡墨青衫     大魏王侯txt下载     大魏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章 悲天悯人

    “宗室乱国,不知伊于胡底!”一个穷书生扒在门缝隙里往外看,可能是对徐子先有嫉妒或是真的对宗室有什么不满,忍不住低声骂起来,其家人赶紧上前将这书生的嘴巴捂住,连拖带拽,弄到房间里去了。UU小说m.www.uu234.net

    “真是威风啊。”一个小男孩看着徐子先策马经过,两眼都看的亮晶晶的。

    “看他威风到几时。”陈满和妻子,儿子一起在角楼偷偷看着骑马进入侯府的徐子先,虽然城中情形不同,气氛诡异,看起来徐子先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侯府一切镇定如常,这反而叫黑暗中很多窥探的眼光都变得惊疑不定……陈满就在此前分析过,齐王虽不死,但明显失去了控制福建的能力,其后不过是拖时间混日子了,过一段时间,朝廷顺理成章的把大都督府交给赵王掌管,到那时,大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这种变化,当然是向着陈满和陈敬中兄弟二人希望和期盼的那样变化。

    徐子先的崛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此前瞧不起他,甚至一直打压他的这一群人。

    可是双方的差距已经太大,不要说陈家兄弟只是普通的侯府公子,就算是陈满这个靖远侯本人,不过是在都督府挂个名,根本没有实际的权势可言。

    徐子先的任何一条成就,随意甩一条出来就能秒杀陈满本人,更不必提他那两个没出息的儿子了。

    比起双方的敌意来说,被旧敌忽略,完全无视,甚至踩在脚底都毫无知觉,这才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陈满转向儿子,小声道:“是徐子文叫你收罗的乌头?”

    陈敬中颇为苦恼的道:“子文也派人来问过,我告诉他,绝对是毒性大的正经乌头,齐王那老鬼不死,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事没办差就好。”陈满道:“赵王承诺过,将来保举我当副都督,我家可以再顺延两到三代,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情,我已经做到最好了,底下的事就看你们兄弟了。”

    “父亲放心。”陈敬中拱手道:“我和徐子威,徐子文关系都很好,未来几十年内,天子是赵王家的,福建路也是赵王家的,儿子的选择不会有错。”

    “这样就好,”陈满又恨恨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南安侯府,说道:“且叫他再得意几天,赵王说了,将此子撵到东荒岛上,任他自生自灭去!”

    ……

    徐子文面色呆滞的坐在圈椅之内,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了。

    李谷苦笑着坐在一旁喝茶,摇头不语。

    花厅内寂寂无声,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清楚。

    大魏禁奴仆,禁虐仆,更禁杀仆,但赵王府每年总会有几个奴仆不明不白的从人间消息。从赵王府这边是清白无误,或是辞退,或是自己辞工,人走了,王府还能负责一辈子?真闹的厉害了,打赏几十贯钱,苦主家属也就不闹了。

    提刑司认真到王府来查案?

    郑里奇倒是来过,一个吏员或厢军身边,跟着十个八个王府护卫,说是要“帮着带路”,这样的情形下,怎么查?

    赵王性气不好的话,打一顿板子都是小事,不明不白的“辞工”走人了,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所有仆役丫鬟俱是眼观鼻,鼻观心,屏息静气,恨不得从这个花厅里消失了才好。

    良久之后,一脸愤怒和疲惫之色的赵王才走进来,看了看徐子文一眼,恨声道:“你可真是有出息,为了个女娃子,连要命的大事也顾不得了!”

    徐子文更是往椅中缩了缩,现在的他,没有刚刚的戾气和亢奋,只是象一个做错了事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说白了,徐子文看起潇洒出尘,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只不管其身后有一个天子亲爹的爸爸,还有天子兄长,未来的赵王也是他亲哥,他本人不是国公也是侯爵,不管是实权,爵位,财富,都远在普通人之上,他象是个站在云端里的神灵,用悲悯的眼光看着那些有所求的凡人,那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当然使得徐子文象是个翩翩佳公子,不为凡尘俗事所动。

    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后,徐子文已经毫无心理优势,因为其不仅发觉自己才华和成就相当有限,被徐子先的光芒刺的睁不开眼,就算是其父兄,在徐子先面前,也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寻常人。

    这一年多来,赵王府想方设法压制徐子先,却是一误再误,徐子先却是越压越强,于是赵王和李谷定计,要铲除掉徐子先身后的齐王。

    凭心而论,赵王对齐王没有多大怨恨,都是宗室亲王,赵王虽然苦于被齐王压制这么多年而动弹不得,但齐王在资历和能力上也得到了赵王的认可,不管怎样,也是大魏一方基石……但就算没有徐子先这事,赵王也等不了太久了。

    天子的声望越来越低,朝争越来越复杂和尖锐,赵王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除齐王是第一步,下一步是换一个听话的安抚使和制置使,包括提刑使和巡按使,也包括福州知府这样的要职。

    禁军,厢军,地方军政大员,全换过一遍,一两年时间也够了。

    整个福建路等若是赵王家的私产,也是天子缓急时可依靠的后盾。

    这个计划,当然要天子的全力配合,对一路官府官员的更换更是要天子用全力压制两府,最终完成更迭交换。

    事实上赵王也是做到了,在燕京失陷各地一团混乱时,福建路由于赵王一家独大,几乎没有任何内争,加上财力物资充裕,迅速扩军到三十万人,如果赵王和徐子威不是无能到极致的废物,在东胡进入福建路的那近两年的时间里,完全能北上到独石关,把浙西和荆湖北路,南路,两广,云贵,全部纳入囊中,两年内扩军到百万,对这些大魏的核心区域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六公子虽然操切孟浪了些……”李谷放下茶碗,劝说道:“但其实也没有太大差别,齐王殿下还是中毒很深,从现在的反应来看,其就算一时解毒,也很难出头视事了。”

    事实就是如此,如果齐王还能挟弓上马,他此时一定率牙将,召集忠于自己的禁军和厢军,以毒害亲王的罪名直接驾临第一军,逮捕刘广泗,或是当场将其斩杀,有的时候,法律和秩序只是在强权者的决心之下的遮羞布,需要的时候用来遮挡,不需要的时候,或是有必要的时候,完全就能一把将其扯下来!

    掌握军队,就是为了最关键的时候,在京师都已经发生了大参和左相相攻相杀的惨案,在福州,以亲王之尊斩杀一个禁军的都统制,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齐王若能如此行事,则在福建路和福州仍然是以其为尊,赵王再次失利,形象和实权会再次下跌……这一次收买刘广泗,除了未来的厢都指挥使这样的管军重任相许之外,赵王直接给的现钱就是三十万贯,用来买通刘广泗和其麾下的将校,若是被齐王粉碎刘广泗集团,赵王的损失可是不小。

    就算以王府的收入和库藏,一次几十万贯的损失,仍然会使赵王大感心痛的。

    “你说的有理。”赵王脸色回转了一些,但还是冷哼一声,恨恨的看了徐子文一眼,说道:“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在书房好好读几个月的书,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你出院子半步,你那个雅集,已经吸引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人才,魏家的那个魏燕客,现在成了进士,分到澎湖当县令,原澎湖令陈正宾调任兴化军任宣抚副使,魏家的,陈家的,福州象样的青年才俊,还有几个到你的雅集来?停了罢!”

    徐子文浑身都在颤抖着,人站了起来之后身形似乎都不稳了。

    从天子骄子到如今这人憎狗嫌的地步,似乎也没有几个瞬间?

    “去吧,不要耽搁我和李先生议事!”赵王看向儿子的眼神,只有嫌恶与冷酷,他便是这种性格,有用的,加上是自己儿子,自然是百般扶持和包容,没用的讨嫌的废物,哪怕是自己儿子,也是瞬间就弃之如敝履。

    徐子文只能咬牙离去,待他离开之后,赵王对李谷道:“真真是叫人没奈何。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今天也要将他打杀了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在世上做什么?偏生是自己儿子!叫人气的牙齿痒痒,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殿下还是太急切了……”李谷微笑道:“其实六公子仰慕那陈文?,因此有所疏漏,这是少年人常态,算不得什么。况且,依在下判定,齐王此时最好的结果也是卧床不起,我们又何需担心?”

    “接下来当如何?”

    “殿下听说齐王被毒,大怒之下令驻防厢军封锁城门,福州城实行宵禁,这是一个绝好的借口,城外数处,加上城中驻军兵马,殿下最少要调十来个营的禁军和厢军,在福州实施一次预演,三万兵马将府城控制了,然后殿下亲临齐王府探病……”

    “你的意思,我一过去,齐王激动之下,毒发身亡了?”

    “这是天意。”李谷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笑着道:“二王相见,执手问讯,齐王感动之下心神激荡,乃至毒发入心,因此不救……”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变化

    赵王迟疑不决,说道:“先生应该知道,现在我府中三百多牙将,府外刘广泗,赵致元,林知恩三个禁军将领,还有六个营的厢军统制都在等着?”

    “知道。www.uu234.netwww.uu234.net”李谷回过神来,正色道:“这等大事,在下岂能拿来开玩笑?现在这局面,殿下的上策就是如在下所言,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真正控制住福州府,甚至,可以借机剿杀还留在城中的南安侯徐子先!”

    这一下赵王是真的动了心,灯影之下,脸上神色阴暗不明,阴晴难辩。

    如果说赵王的身份,能有什么叫他头疼的事,除了身份和自己相当,实力声望在自己之上的齐王叫他头疼之外,徐子先就是最叫他头疼的一个了。

    “殿下,有大事。”

    一个王府武官几乎是踉跄着跑进来,神色慌张到整张脸都扭曲了。

    “出了何事?”赵王虽然也是心一沉,但好歹还算镇定,喝斥道:“瞧瞧你什么样子?”

    “小的有罪。”赵王向来信奉要以严治军,所以家中军法相当严苛,甚至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地步,这也使得赵王府的部将相当畏威,但做事都是谨慎小心,谁也不愿承担责任。

    就如徐子文下令厮杀,没有人愿意听令执行,那样的情形在赵王府太常见了。

    半跪请罪后,武官抱拳禀报道:“起更前后,齐王府突然正门大开,几百牙将和闻讯赶过来的禁军,厢军将领有过千人,簇拥着齐王坐肩舆从王府出来,火把打了几百支,将齐王殿下映照的十分明显,沿途有好几万百姓看的相当真切,很多人上前作揖,给齐王行礼,齐王微笑还礼,然后一路到了提刑使司。”

    赵王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两眼也是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谷则面如沉水,看似冷静,其实两眼也是显露出慌乱之色。

    原本以为齐王就是不死也没有办法起床,但现实很快狠狠抽了李谷一耳光。

    “去提刑使司……”李谷大脑紧张的思索着,他的话关系到他的生死,对赵王来说更是关系到这十多年的布局,如果对李谷失望,李谷一死了之就算是下场不错了……不连累家人就好。

    李谷急切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赶紧说道:“如果齐王要撕破脸,必定会点齐所有兵马,然后赶赴安抚使司,纠合林斗耀,传郑里奇,杨世伟,然后率众官至第一军,收拢兵马,全城戒严,追查刘广泗的下落,然后,不管刘广泗是不是在赵王府,他都会亲赴王府逼咱们交人,然后一不小心起了冲突,使将士失手杀伤了殿下……这才是最好的办法。现在他去提刑使司,无非就是说自己中毒,请提刑司彻查……这是给咱们发信号,这件事,不算到刘广泗头上,算是疑案,既然是疑案,没有凶嫌,自然也谈不上逮拿刘广泗……”

    李谷满头大汗,神色间却是相当轻松,他轻笑摇头,说道:“齐王殿下向来有些迂腐,但万万没想到迂腐到如此地步……咱们已经要他性命了,他还是考虑到以大局为重……在下不知道是要敬佩,还是鄙夷?”

    “敬佩吧。”赵王神色复杂,缓缓坐回椅子,说道:“齐王这是要和我们做交易,他是尽量想不叫我一家独大,或是林斗耀占了便宜,所以他不找林斗耀联手来和我拼命,这才是最要紧的原因……”

    不管怎样,赵王还是理解和体悟到了齐王的用心。

    齐王怎么爱民,怎么仁德,骨子里还是一个宗室,是太祖皇帝的后人,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期,如果因为愤怒,和赵王拼个鱼死网破,而齐王显然也是活不久了,最后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怎么填补?

    靠那几个国公,十来家宗族侯爵?

    这岂不是笑话么?

    从江陵调宗室亲王过来,在福建没有根基,一切从头开始,怎么和掌握了福建路军政大权的林斗耀斗?

    两府肯定也是支持安抚使,而不是让宗室坐大。

    宗室的权力和地位,一直也是一种博奕,微妙而平衡,整个大魏,除了京师有天子坐镇之外,宗室拥有一定实权和地位的,无非就是江陵和福州两处。

    这是大魏行之二百多年的国策,能被放在江陵和福州的安抚使,身上的任务就是要做好平衡,尽量打压宗室,侵削宗室的权力,限制宗室获得更多的财富,使得地方尽量保持平衡和安稳。

    在此前的二百多年间,安抚使一直都做的很好,朝廷也是尽量选派最有能力的安抚使往福州或江陵。

    在这两个地方任安抚使,只要做出成绩来,也是最有可能直接入两府……

    林斗耀一直想入两府,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要是齐王和赵王两败俱伤,两府和林斗耀可不会客气,文官之间就算斗的再狠,在限制宗室这事上可是有志一同,不会有什么冲突争执。

    就象文官压制武官一样,他们对宗室也是没有什么好感。

    赵王不用多想也知道齐王的用意,如果是承平年间,不妨叫安抚使暂时得势,反正大势在,福州宗室众多,迟早会有出色的人物出来收拾局面,夺回失去的地盘。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国将有变,地方上宗室掌握实权才更要紧,这就是齐王顾全大局的地方,宁愿自己死去,赵王掌控更多,但也会借此事稳定自己的基本盘,不叫赵王顺利拿走,在这段时间,交给林斗耀一些,双方还有互相制衡之力,哪一家都不能独大。

    李谷也是想到了齐王的用意,不禁神色一变,然后苦笑起来。

    若齐王这般布置,他刚刚的建言就等于是屁话了。

    除非是冒着大风险,将福州打成一片废墟,这样争来的还有什么意义?

    朝廷也必定震怒,双方血拼一场,以现在的局面,哪一边赢了朝廷承认哪边便是,若是双方将福州拆了,福建路大怒,真当朝廷是泥捏的?

    现在是崇德十四年,大魏还有能力调集几十万大军北伐!

    “我们这边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赵王往后一倚,相当疲惫的道:“叫刘广泗去演一出戏罢。”

    “嗯,我出去交待他。”李谷神色难堪,抱拳一礼就欲出门。

    “叫赵致元,林知恩约束部下,如果明天安抚使司有什么命令,各人都不要违令。”

    李谷道:“若是……”

    “不可能会有什么变化。”赵王眯着眼看着这个心腹谋士,说道:“若有变化,咱们再出招也不迟。”

    李谷略带犹豫的道:“齐王这样布置,在下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也不纯然是为国事……”赵王道:“我们宗室最了解彼此,别的事也罢了,齐王现在的布置,多半就是为了他心中的接班人,再过十年八年,能接掌他留下的力量,成为下一个齐王。”

    “大王说的是南安侯徐子先?”

    “除了他还能是谁?”赵王脸上露出森然之色,他恨恨的道:“齐王这么苦心布局,难道还能是为了我?”

    赵王话语中有浓烈的不甘和愤恨,认可齐王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心中的愤恨却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那老匹夫,自从赵王到福建就是百般的提防和打压,弄得赵王不得舒展,现在中了巨毒,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却是挣扎着起来布局,仍然是提防赵王,宁愿扶持徐子先,也不愿意支持一下同为亲王,且是天子亲父的赵王。

    “殿下不会理会,”李谷抱拳道:“时间在我们这边。”

    待李谷出去后,赵王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他轻轻摇头,时间真的在自己这边么?真是未必见得!

    ……

    回到侯府后,徐子先至父母灵牌前上香祷告,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什么在天之灵,徐子先希望能佑护齐王平安过得眼前这一关。

    最少,能好好将养身体,把几个月的时间拖延到一年,甚至两三年。

    再长的时间,徐子先也是不敢寄望了。

    留驻侯府的人手并不多,也不算少,很快替众人准备好了晚餐,在沉静凝滞的环境中,人们的胃口都不算太好。

    杯勺响动声很轻,也没有什么人说话,虽然齐王出现的意外并未叫南安侯府的人感觉前程黯淡,但最少人们都是明白,少了齐王这颗参天大树,未来会产生很多难以预料的变化,是好是坏,只能靠自己了。

    齐王是徐子先最大的背景和靠山,京师里还有个右相徐夏商,老右相只是海内闻名的名儒和宰相,在福建路的影响力和实际的权力是远远不及齐王,而且右相老迈,一旦告老还乡,基本上就会处于不问外事的状态,指望徐夏商出头替南安侯府争夺权利,这种想法本来就是相当幼稚的幻想。

    徐子先倒是还有昌文侯府这个最大的外援,但文官世家的一大特色是应变能力不足,在常态状态下,文官世家相当难缠,几乎很难被打倒,而在突发情况之下,文官家族就很难介入和左右局面,只有等尘埃落定,看看自己家族的投注是准确还是打了水漂。

    眼下的这局面,指望昌文侯府是绝没有可能,但到了眼下这种地步,昌文侯府怎么样也不会放弃和徐子先的联盟,所以在地方官府的控制上,徐子先反而是要超过赵王。

    齐王一去,局面定然是要变险恶的多,但包括徐子先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心生欣慰。

    一年多前,要是赵王出手针对徐子先,是撕破脸皮,不讲规矩的针对的话,徐子先真的是瞬间就会万劫不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当时两边的差距就象是一个正当壮年的武道高手和一个襁褓幼儿的差距,赵王想怎么样把徐子先弄死都行,任何姿式任何理由,甚至不要什么理由,只要一个示意,自然会有无数人上前帮忙。

    当时的徐子先,落拓穷困,郁郁寡欢,身无分文,赵王最多是顾忌血脉太近,容易被人说闲话,而且当时的徐子先,赵王连关注他的兴趣都没有,完全就是阴沟里老鼠,不能翻身的咸鱼罢了。

    若是赵王能知道徐子先发展到眼下这种地步,怕是当年毫不犹豫的就出手了……可惜没有机会给他反悔。

    局面困顿是必然的,但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这就是未来南安侯府面临的局面,似乎也不是太坏?

    陈佐才和陈道坚开始低语起来,两人的一致意见,现在还是不要乱出主意,待方少群,李仪,孔和,傅谦等人全到齐了再说!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出城

    待众人听到外间的吵闹声时,徐子先令一个牙将出门打听。

    片刻之后,牙将满脸激动之色的折返回来,抱拳道:“君侯,是齐王殿下坐着肩舆从王府出来,不少护卫跟随,更多的是百姓簇拥围观,众人欢呼雀跃,是以十分吵闹。”

    徐子先腾地一下站起来,问道:“齐王是往安抚使司去了么?”

    “不是,是往提刑使司……”

    “我知道了。”

    徐子先问出口之后便知道自己问错了。

    若是找林斗耀布局针对赵王,当然是轻车简从……林斗耀不会去齐王府,自打事情出来之后,这个安抚使就直接消失了,只是暗中在调集亲附安抚使司的兵马准备应变。

    自韩炳中被去职之后,林斗耀的权势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若是齐王一去,赵王骤然发难,林斗耀连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证,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若齐王主动上门,展现足够的诚意,双方合作,还是能在今夜完全铲除赵王的势力。

    若去安抚使司衙门,齐王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甚至应该是请林斗耀秘密至齐王府,定计决疑,商量大计。

    徐子先心烦意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齐王淡化自己中毒与赵王的关系,从提刑使司走一圈,将此事置以国法,而接下来就是看林斗耀的动作,看其有无决断之力。

    若有,则事情基本上就定局了,齐王之后,小半势力被赵王接收,大半被林斗耀拿走。

    听到齐王出门,徐子先却是毫无高兴的表示,只是略微一点头,说道:“明天福州府城应该会戒严,林斗耀若是连这一点也做不到,那就不配当这个安抚使……金抱一,你是老牙将,持我的名刺到安抚使司去一趟,要一张明早出城的文书。”

    金抱一起身抱拳答应着,陈佐才略微一征,接着也是点了点头,陈道坚不太明白,问道:“君侯,大局未定,我们就急着出城了?”

    徐子先叹气道:“齐王殿下布局已成,底下就是折冲交易,确定残局,我留在这里就是不可测的风险和变数,不管是我悍然调兵入福州,或是赵王忍不住要对我下手,对齐王来说我都是个变数,我明早不走,他老人家会亲自过来劝我走,到时候我是走还是不走?我走了,方便他老人家替我要好处,这个当口,不管是赵王还是林斗耀,他们都会顺顺当当的答应下来的……”

    徐子先面色冷峻,心中除了对齐王的敬佩外,也是深恨自己发展还是太慢。

    若此时东藩和岐州港口开发已成,水师成型,等若大势已成,管你赵王还是安抚使,只要实力够了,不鸟他们又能如何?

    现在这个当口,大魏尚未到两年后各处纷纷半独立或自立的大乱之时,中枢和天子威信犹存,眼下这件事,其实齐王的做法最为稳妥,也是一个最佳选择。

    “这是殿下最后的选择。”徐子先环顾众人,说道:“诸君,时局形势如此,让我们好好经营东藩吧。”

    “是,君侯。”在场的人俱是起身,一起抱拳应诺下来。

    ……

    福州的四月初已经相当炎热。

    徐子先早晨起身时,感觉身上有一层薄汗,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外。

    硬木制的卧房门都是陈旧斑驳了,这座侯府已经超过了四十年,很多物什家俱已经是陈旧不堪。

    徐子先脑海中的回忆,还是这座侯府最为深刻。

    后园的池塘到了夏季蛙鸣不断,岸边的石块底下很容易逮到蛐蛐,用面团粘树上鸣叫的知了,抓蜻蜓,蝴蝶,十岁以下的男孩儿,玩这些就能轻松耗过一整个白天。

    当时小妹还小,刚会走就跟在徐子先身后,蹒跚学步的年龄,小手张开,等着徐子先把粘下来的知了交给她。

    父亲徐应宾坐在后园的凉亭下,坦胸露腹,饮着冰镇的果子酒,与刚上任不久的奉常李仪对坐下棋。

    母亲在卧室里睡着,时不时传来她的咳嗽声。

    眼前的空气似乎折成一道道涟漪,旧日的时光凝聚成实质的画面,在徐子先眼前浮动着。

    很奇怪的是,虽然后世的知识经历一直未曾忘怀,现在的徐子先在情感认同上却是越发和前世的南安侯世子重叠起来了。

    “君侯,府城今天戒严了。”金抱一匆匆赶至,禀报道:“不过林安抚使亲自见了我一面,将出城的文书给了我。”

    “很好。”徐子先瞥了一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道:“各人准备一下,一刻钟之后出发。”

    “是,君侯。”

    府中还会留一些老成的牙将驻守,仆役也多半是从南安官庄轮替来的,他们看向徐子先的眼光充满着敬畏和仰慕。

    徐子先面露微笑,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挥手叫大伙儿不必围着自己,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相对南安别院,还有昌文侯斥巨资建造的东藩别院,这座侯府真的是很破败了。

    徐子先走到角楼下,木制的扶梯上长满了斑驳的青苔,他顺着梯子向上爬,三丈多高的梯子在下看不起眼,爬到顶部却已经足够俯瞰小半个福州府城了。

    正如金抱一等人所说,外间已经戒严,大队的禁军将士全副武装,与厢军的城守营和捕盗营一起在街市上巡逻。

    除非是家里有重病的病人,从今天白天到夜间,任何人没有重要的事情都不得出门半步,哪怕是家里在断炊,饿着也不能随意出门。

    凡违令者,喧哗吵闹者,不服大令者,将士们俱可随机处断,在街市上就地斩首处决。

    在这样的严令之下,往常热闹无比的福州府城迅速成了空城的状态,大街小巷俱是空寂无人,往常这个时候,城外的菜农挑夫们和粪车柴车大量涌入,远来的商人和其车队,驼队,还有小行脚商,四周的乡民涌入,城中也有不少人在早晨出外办事,官吏,衙役,士绅,秀才,普通的居民,每天熙熙攘攘最少有好几万人进出……一切的正常活动,都是在今天早晨被终止了。

    街面上只有火夫,应募的铺兵,更夫,还有府衙里派出来的差役,相对杀气腾腾的禁军将士,这些人的脸上神色更要镇定一些,也从容的多。

    当然,眼中的茫然之色也是相当明显。

    相对于大人物来说,城中发生的事情通过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来龙去脉,并且能分析出大致的走向。

    而普通的百姓,包括中低层的官员,吏员,差役们,他们知道的未必比普通的百姓更多一些。

    禁军们则是得到军令,任何有违戒严大令的人都要受到严惩,所以军人们杀气腾腾,持?的双手比平时要握的紧很多。

    “好了,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一刻钟时间,除了留守的牙将和仆役之外,所有跟随离开的人俱是准备好了一切,连徐子先的坐骑也被牵了过来。

    沿着街道行走,直抵城门,徐子先能感受到门户里头一张张慌张的脸和期眼的眼神,南安侯已经是福州人尽皆知的宗室中的英雄,所有人当然是期盼着徐子先能出来收拾残局,将他们从眼前这种诡异的局面中拯救出来。

    “对不起了各位。”徐子先默默摇头,这一次他真的是无能为力。

    从整顿牙将再打造团练,徐子先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这是更高一层的博奕,徐子先暂时还站不到这个层面,但各方势力在倾轧时已经完全需要考虑到徐子先的存在,包括林斗耀在内。

    否则在全城禁军厢军出动,任何人包括宗室在内不得出外的情形之下,徐子先的这个出城的文书,这是容易到手的?

    很显然,林斗耀已经和齐王取得共识,在眼下的情形之下,徐子先留在城中并不算上佳的选择。

    城门不仅关闭了,还放置了相当夸张的挡城车,守备的也是一个厢军营统制,看到徐子先前来,又有林斗耀亲自颁发的出城文书,营统制自是不会为难,下令部下移开挡城车,取下门栓,打开城门。

    “君侯慢走。”营统制是齐王的旧部,相当客气,徐子先要出城门时,这个营统制半是感慨,半是找话题寒暄道:“这一次闹的还真大啊。”

    徐子先点点头,说道:“没错,福州建府以来,这是头一回。”

    营统制恨恨的道:“不知道是什么奸人,敢对齐王殿下投毒,希望郑提刑使能早点查出奸人,抓到了,将他碎尸万段。”

    看来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这个营统制还以为是什么奸人在齐王府对齐王下毒,上层的折冲这些普通的武官当然不可能了解。

    “是啊,奸人真是大胆。”徐子先缓缓道:“放心吧,很快就会抓到奸人。”

    “那是,全城大索,怕他跑了?”营统制对徐子先一抱拳,笑道:“君侯岐州大捷已经报上去了,很快又要高升,末将先提前恭贺君侯。”

    “多谢。”徐子先在马上抱拳还礼,接着在金抱一和高时来的簇拥下,策马出福州府城。

    -------

第二百七十三章 牵绊和压制

    转身回顾,城中的情形还是和出来的时候一样,徐子先亦不再转身回顾。www.uu234.cc他心中明白,自己的奋起之路,从此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此前的这段时间,徐子先就是借此发展自己,扩大自己的声望,获得更多的认可。

    从今天此时开始,没有人在于福州城替他争取功劳赏赐,底下只会有明正言顺的压制,不管徐子先怎么努力,在大魏的体制之内,不会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帮助了。

    “再见,希望再次穿越城门进入府城时,我将会是这座城的主人。”马蹄声敲击在城门甬道的青石板上,发出得得的敲击声,一哨的护卫神色紧张的将徐子先簇拥在正中,将士们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徐子先颇含中二气息的低语,但在这一刻,徐子先自己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完成了真正的蜕变。

    他开始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将会坚定不移的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行。

    在此之前,徐子先想的就是继承爵位,获得官职,接着是获得更高的官职和实际的好处,然后是打击海盗,替父报仇。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正好处于其目标的空虚期。

    所以徐子先自己也是在犹豫,是接受齐王的安排,转任观察使,梳理好全福建的厢军,还是继续经营岐州港口和南安,当然还有东藩,继续夯实自己的根基?

    现在已经无需选择,从这一点来说,徐子先反而是要感谢赵王。

    “谢谢你替我选择和坚定道路。”最后时刻,徐子先终于回首,当然看不到赵王府,但他的眼光冷峻异常,如果真的有重临福州的那一天,徐子先的打算是立下几根高杆,然后坐着泡一杯清茶,亲眼看着赵王父子在自己面前被吊死。

    悬在半空,挣扎,求饶,哀告。

    什么血脉之亲,什么国家宗藩,亲王,这些算得了什么?相比于赵王的卑劣无耻,这样的下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城外聚集着相当多的百姓,都是被拒绝入城之后滞留下来的,他们眼光茫然,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城头处戒备森严,待看到徐子先一行人出来之后,才略有骚动。

    由于人太多,行到江边码头时,所有人都挤的满头大汗。

    岐州方面停留着小船在码头,徐子先等人到时,两哨南安团练打着岐州厢军的旗帜,已经在码头上列阵了。

    带队的是刘益和吴畏三两人,见到徐子先等人过来,两个武官按刀肃立,两哨武卒持?按刀,向徐子先行注目礼。

    “岐州已经传扬开来了。”一袭青衫的方少群也在码头上,看到徐子先无事归来,方少群明显松了口气,上前来笑着道:“见过君侯。”

    吴畏三则道:“城中出了大事,岐州已经传扬开来了,我和秦司马,刘参军都打算率部入城,方先生说不可,如果君侯有意要率军入城,昨夜必定想办法叫人出城来传讯,事起突然,不可能没办法出城……这样耽搁到现在,我和刘参军到底忍不住,打算带两哨人先进城看看……”

    徐子先这才知道,自己身在福州府,岐州岛上想必已经是闹的不可开交。

    方少群脸上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而且傲气相当明显,看人的眼神便是将人当智障看的神色,他有些不耐烦的道:“昨夜齐王坐轿出府,直接奔提刑使司,显然不欲事态扩大,以致福州流血,君侯若违王意,凭自身力量也做不到……带兵入府城,只会落人口实。”

    吴畏三没好气的道:“我们没你那么冷静……”

    刘益冷冷的看方少群一眼,没有出声。

    “方先生做的对。”徐子先对刘益和吴畏三道:“还好你们算冷静,未得我令,只带两哨人,若是带两营人,麻烦就大了。”

    徐子先做了个手式,止住两个要抗争的武官,部下们的忠诚当然叫他极为满意,但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想我们要把岐州港的船只尽量早些维修好,”徐子先对众人道:“岛上的物资,要尽快全部运送到东藩,准备在岛南建造的军营房舍,所有计划都停下。”

    众人面色有些发白,方少群先征了征,接下来若有所思的道:“看来我们都要准备去东藩大岛了?”

    “南安要留一些人,以武官练兵为主,商业上的事,交给林定一他们的商会来运作,淡化侯府色彩。”徐子先略觉疲惫,捏一捏鼻梁,继续道:“过一阵子我们便去东藩,此前要把准备工作都做好。”

    “其实也是好事。”方少群大有深意的道:“海阔天高,正好适合君侯施展。”

    “凤岐说的是真的?”

    方少群展颜一笑,说道:“君侯在此前其实是身在重山之中而不见山……其实君侯无意之间已经夯实了自己的根基,有启动的资金,文武两道都有足够用的人才,有得力的部将和可战的陆师,水师,有能用的舰队,在福建这样的地方足够珍贵,也有对外贸易的渠道,可以长久获利。还有,关键之处是瞌睡遇枕头,朝廷将东藩等若分封给了君侯,有了一大片可供发展的地盘,还有什么要多求的?有这么多的好处,为什么君侯还考虑在福建路替他人做嫁衣裳,我知道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奇怪,不知道君侯是怎么想的……”

    方少群轻叹一声,接着道:“现在我明白了,齐王殿下就是君侯的羁绊,君侯发迹起家,齐王殿下出力甚多,这是恩德,也是一种牵绊……”

    底下的话,方少群当然不会再往下说了。

    是恩遇,是帮助,也是牵绊和压制。

    有齐王在,徐子先就始终只能大魏的体制之内行事,地位倒是会越来越高,实力也越来越强,但等若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始终不能得施展。

    如果未来给徐子先二十年的时间施展,最终到王爵,大都督也不是难事,但哪还有那么久的时间给他?

    如果他的权力根基来源于大魏内部,当大乱来时,他也只能跟随赵王抗击东胡,最多是话语权强一些,手中的权力大一些,一切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现在则不同了,齐王及时替徐子先打好了根基,在齐王身故之后,真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只是这些话,太过凉薄算计,所以方少群不便说,也不能说。

    “凤岐的意思我明白,”徐子先再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进船屋去谈,从容计较……”

    “好,敢不从命?”方少群见徐子先也没有矫情,眉毛一挑,便即与徐子先一并上船,进入低矮的船舱密谈起来。

    ……

    “末将向大王请罪……末将治军不严,关防不密,以致大王被奸人所乘……”

    肉袒请罪的刘广泗中气十足,红光满面,反而坐在阶前软轿里的齐王面色苍白,冷汗不停的渗出来,将袍服很快濡湿透了。

    两个负责庖厨的后勤军官已经被斩了首,两颗首级血淋淋的放在地上,两眼圆睁,似乎是在述说冤屈与不堪。

    “两贼不仅想卷着金银逃跑,还想袭杀末将……”刘广泗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将了,脸皮厚实的能当城砖来使,半跪于地,赤着上身,自缚请罪,再放上两颗第一军的后勤军官的首级,还有搜捡出来的几百两金银的“贼赃”,看起来真的是诚意十足。

    “请大王治末将的罪!”

    “请大王治末将等人的罪!”

    刘广泗跪伏在前,几十个第一军的军官也是跪伏在其身后,跟着一起叫喊起来。

    齐王是在第一军饮宴后中了毒,推是推不掉,只能将责任放在两个倒霉鬼身上,至于是何方势力收买这两人,为什么要给齐王下毒,这些解释自然是可以编造,也可以“莫须有”,总之这一次就是多方的政治角力,齐王所得不多不少,恰如其分,正如他几十年来的为人。

    刘广泗也适时出现,给齐王充足的面子,当然也是出于赵王的授意,给彼此下台的机会。

    “罢了。”齐王气息艰难的道:“刘广泗,你麾下的人,愿跟你的留下,不愿跟你的放走,到安抚使麾下去吃粮,怎么样?”

    齐王的麾下,已经谈妥了与林斗耀交接,福州五个军,赵王三个,林斗耀两个,看似赵王强,但赵王掌操时间短,将士肯定不会归附,军官再走一批,掌控力会更弱,这样等于是禁军双方对半而分,而厢军体系,有杨世伟,郑里奇等人站在林斗耀一边,反而使林斗耀的实力有所增加。

    刘广泗知道,这也是齐王的底线,至于更多的细节,想必齐王会通过林斗耀转达给赵王,他这种层面的还没有资格来接触。

    “大王安排旧部,末将能有什么好反对的?”刘广泗道:“回头就叫他们到殿下这里来,大都督府上报枢密院,转任何处,由殿下说了算……”

    “不要回头。”齐王此时才知眼前这旧部之恶,弄不好回头刘广泗就不认帐,当下道:“你令人将他们军籍档次都送过来,现在叫他们都搬到我府里来……”

    “好,殿下说了算。”齐王旧部被刘广泗关押着不少,大小军官有三四十人,俱是第一军的核心。

    一个军的禁军四个营加直属人员是两千人到两千二三百人不等,从队官到哨官,副都头,都头,营副统制,营统制,到都统制,副统制,都虞侯,还有校书,识字,参谋,军法等诸多军官,加上骑兵,武官人数是一百五六十人左右,一下子走了几十个带兵的军官,对第一军来说等于是伤筋动骨了。

    但刘广泗能怎么办,只能是咬牙切齿的答应下来。

    待被关押或软禁的武官被释放带过来,齐王含笑看着这些旧部,令他们进王府等候,底下的事自有林斗耀负责操作。

    “你和张致元,林知恩,好自为之。”齐王看着刘广泗,脸上厌恶神色难免,口气却是温和的说道:“不要残民害民,富贵可图之。”

    “末将多谢大王教诲。”刘广泗哪能听的进去,抱拳时还犹自咬着牙齿。

    此人态度,也在齐王预料之内,当下叹息一声,令人将自己抬回府内。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今不同昔

    天黑之后,林斗耀轻车简从安抚使司前来拜会,双方自有许多细节要继续商讨。UU小说

    二更时分,林斗耀方从齐王府中出来,面色自是轻松愉快。

    回到安抚使司衙门之后,林斗耀的心腹幕僚们围过来,有人问道:“是不是俱交接好了?”

    “谈的差不多了。”林斗耀神态轻松的道:“齐王殿下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当然是全无保留,其召见了过百厢军将领,俱在府中拜过本官了。”

    “这样太好了。”一个幕僚欣喜若狂的道:“大人至福建路数年,一直未得伸展,就是齐王和赵王把持军权,现在禁军两分,厢军大人占优,此后可以大为伸展拳脚了。”

    “赵王新锐,本官若也是锐意进取,怕是要直接起冲突。”林斗耀摇头道:“要顾大局。”

    众幕僚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现在是春季,朝廷的北伐大计在热火朝天的准备。

    预备是二十万禁军和十万厢军北上,但沿边动员的禁军和厢军肯定还得有二三十万人。

    在后方监督运输粮草,保护后方粮道,加强边境防御以防不测,对西面,北面的强敌也得加强防范,这一下动员的就是数十万人的军队加百万人的民夫规模,花钱真的是流水一般,国库的钱已经用的精光,现在动员的是天子的封桩库,好在天子就是有志北伐,储钱用在北伐上天子倒是不反对……

    已经有人在计算这一次北伐的军费开销,普遍的看法是六百万贯起步……

    这当然是昏话,几十万人乃至百万人的动员规模,六百万贯够干什么使的?按林斗耀私下的计算,军费最少是两千万贯起步,很有可能花到六千万贯以上。

    天子的封桩库藏钱,是历代天子私财,数字最多还剩下两三千万,怕是仗打到一半,国库如洗,封桩库一洗而空,底下朝廷还不知道要怎么跳脚,加急从民间搜刮……

    福建也是重中之重,林斗耀已经在准备,两府要加派的时候,得想办法来应付交差。

    现在才体会到,刘知远的北伐计划有多疯,百万大军北上,动员的策应和守边军队又得多少,民夫得多少,得花多少钱?

    没有几亿贯钱和二百万的常备禁军加百万厢军,敢说什么百万大军北伐?

    现在就是把崇德天子吊起来打,堂堂大魏天子也拿不出几亿贯钱,更不要说海量的粮食,铠甲,兵仗,刘知远的荒唐,就在于纸上谈兵都谈不好,是完全的疯狂。

    众人心中了然,现在是北伐大局为重,钱粮兵仗人员都在往北方倾斜,朝廷对各地的要求就是镇之以静,不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刻给朝廷出难题,使绊子。

    赵王的隐忍,固然是齐王的压制和声望,还有布局在起作用,未尝也不是因为北伐的原因,哪怕天子是其亲子,在这种关键时刻给北伐大计捣乱,赵王也承受不了来自天子的怒火。

    “这么说来,”一个幕僚沉思道:“福州和福建路,在未来数年内,还是微妙的平衡局面,齐王真是苦心孤诣。”

    “不错……”林斗耀长叹一声,说道:“齐王布局深远,所为的就是福建路的安稳……”

    “不然。”一个幕僚摇头道:“齐王殿下还为了一个人,大人没有想到?”

    “你是说南安侯?”

    “是的!”幕僚道:“据大人与齐王达成的约定,徐子先退出岐州,以安赵王之心,削减南安团练,自此不再扩充,其水营离开南安和岐州,只能在澎湖外海驻扎,搜捡追拿逃散海盗。看似徐子先吃了亏,可是他刚至岐州,原本就没有根基。而岐州一战,缴获全无,现在也等于将陈于泰的私产,舰船,俱交给了他。再加上将东藩,澎湖给了此人,等若给其发展壮大的根本,只是暂避一时,又不是真的铲除了徐子先的根本……齐王用心良苦啊。”

    “这么一说还真是……”林斗耀微笑道:“不过对本官来说是好事,有徐子先在,始终是赵王心头的一根刺。”

    “齐王也有些高看南安侯。”一个幕僚笑道:“东藩,澎湖,能经营出什么花样来?”

    林斗耀有些疲惫,这一天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事情也变化的太快,叫他有些应接不暇,隐隐之中,他感觉徐子先未必如幕僚所说的那样,将困顿在澎湖和东藩,深陷泥沼而无能为力,他认知中的徐子先可没有这么容易被算计击跨。

    林斗耀闭起眼,轻轻说道:“不必急,拭目以待吧。”

    ……

    岐州盗被剿是件大事,引起了各方的轰动,最少在上报战功,各家报纸发行特别版面,还有福州,漳州,泉州各处的士绅百姓的反应,都是对南安侯徐子先充满着认可,感激,敬佩等各种情感。

    但这种喜气洋洋的气氛很快被打破,齐王被奸人下毒所害,虽未当场毒发身亡,但从事后的种种的蛛丝马迹来看,齐王殿下怕是命不久矣。

    这就是叫福建路的人们忧心忡忡了!

    固然,有安抚使,有赵王,有提刑,按察,转运,常平,制置诸使,地方上有军州大府,有禁军各军和厢军如常驻守,福州城的各方势力也未发生流血冲突,保持着大局的安稳……但不管如何,赵王加上诸多的官员,所有人的份理也不及齐王在人们的心里来的更加崇高,更令人感觉安稳。

    一晃二十余天过去,徐子先一直安心留在岐州港内,他将大量的菜田毁掉,房舍烧毁,所有的物资被福一福二福三等水营船只来回的运走。

    其余战舰尚有破损和待修补之处,岐山盗都是在沿岸和闽江两侧抢掠,他们对战舰的保养只限于能在近海和闽江行驶就可以了,徐子先不得不请林家派了大量工匠过来抢修,花了十来天时间可以保障战舰不沉之后,又召来水营的水手上舰,将俘获的十一艘海盗船全部升起主帆,行至东藩的临时码头停泊,并且开始修造船场,准备进行更进一步的修理。

    与此同时,由于资金充裕,大量的器械,包括农用和工业用的器械,还有船用器械,包括大量的木材,铁钉,帆布,绳索,南安侯府都是大量的采购,并且只要购买够一船了就立刻上船运走。

    徐子先本人是在岐州港口被毁之后,折返岐州城。

    “上寨真的可以放弃了。”

    州衙之内,身为同知岐州和防御使,兼上寨都指挥的徐子先与知州吕问贤对坐,吕问贤有些神思不属,徐子先的神情倒是笃定的很。

    “你这上寨都指挥说能弃,我还说什么?”吕问贤苦笑道:“要不要和安抚使司打个招呼?”

    “事后上禀备案就行了。”徐子先道:“岐州港他们不会放弃,估计会在港口那边重立军寨,那也不是上寨,而是岐州港寨了。而且下寨和中寨不必保留这么多兵马,会移几个营到港口那边去。”

    “港口那边烟火弥漫。”吕问贤道:“这几天明达你一直在忙活啊?”

    “我估计很快要调任。”徐子先道:“以福州诸公的效率,港口利用起来最少得半年,留着那些营寨房舍,给强盗慢慢滋生立足的空间?没有我南安团练,再出一股岐山盗,还得我再费力去剿一次?”

    虽是开玩笑,但也算站的住脚的理由,吕问贤点了点头,也就不再纠缠这件事。

    “咱们可刚共事不到两个月。”吕问贤唏嘘道:“虽然年岁相差较远,但和明达脾气相投,真是可惜了。”

    “吕大人何必这么悲春伤秋。”徐子先笑起来,说道:“陈于泰授首,这是大军功,大人身为知军州,提升品阶是必然之事,难道还想着留在岐州不成?”

    “这个,朝廷恩命,下臣岂能胡乱揣测?”

    吕问贤倒是忸怩起来,满嘴大胡子的官员做这种姿态,还真是怪异的很。

    徐子先叹口气,说道:“吕大人请我来,想必是要事要说,还请直言罢。”

    “好吧,下官就直说了。”吕问贤道:“据我在安抚使司的好友回报,安抚使对我的安排有这么几条,其一,任同知建州。其二,调出福建路,到邵州任知军州,其三,任转运副使。”

    吕问贤一脸诚恳的道:“还请明达教我。”

    徐子先微笑道:“这等大事,吕大人为什么要问我?”

    吕问贤理所当然的道:“君侯已经是福建路的重镇,下官岂能不问君侯的意思?”

    徐子先倒是微微一征,吕问贤居然在这种时候表示出投靠之意?

    转念一想,倒也释然。

    虽然赵王气势汹汹,甚至用出了毒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在齐王的折冲之下,现在的局面还是赵王和林斗耀平分大权。

    而除了赵王和林斗耀之外,福建路最大的实力人物,便是南安侯徐子先。

    并非是徐子先有多少私人安插在各路的驻军里,也没有多少门生故吏在各处为官,可以一呼百应。

    徐子先的所有班底,仅限于他身边的文武将吏。

    他的实力,不是别的,就是纯粹的声望加上强悍的部曲,南安团练展现的战力不下于禁军,外界的评估,徐子先掌握的战力和本人的指挥能力,最少抵得禁军两个军!

    厢军便是出动二十个军,怕也不是南安团练和徐子先的对手。

    这个评价,有人为拔高,但距离事实也不是太远。

    而吕问贤更是清楚,陈于泰的十来艘船也落入徐子先之手,在齐王的安排下,澎湖和水师怕也会落在徐子先的手中。

    纯粹以武力来说,徐子先完全够资格和赵王分庭抗礼,外界所谓的徐子先占一成,完全是低估了徐子先掌握的地盘和武力。

    这其中有东藩强行拉下的分数,毕竟东藩荒芜了二百多年,一直未能开发利用,徐子先就算再能干,能用多少年时间把东藩开发出来?

    可能大量的资财,就这么凭白的浪费在东藩了。

    如果是徐子先能留驻岐州,控扼住福州的出海口,加上强悍的武力,还有昌文侯府的文官人脉,徐子先占的就不是一成,而是实打实的和林斗耀,赵王,三分福建路天下!

    吕问贤的评价可能是要高一些,其在福建没有深厚的根基人脉,否则也不会被放在岐州这种险地多年,若是外调外路军州,更是要从头经营,当然为智者不取。而留在福建,其与林斗耀攀不上多深的关系,和赵王更是素无往来,而且赵王的风格不为文官所喜,昌文侯府又是站在徐子先一边,其如何选择,自是无需多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呜咽

    “如果我是吕大人,不妨深耕地方,多做一些实际政务。UU小说www.uu234.cc”既然对方坦露心迹,如果再装傻就是拒而不纳,将要投效的人推到敌对阵营去了,徐子先对吕问贤道:“转运使或副使,主要的职责还是将地方财赋征调运送到中枢,这个差使在平时就得罪人,若在中枢暗弱时,则……”

    “则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吕问贤也是聪明人,当下了然于胸,笑道:“君侯既然指了明路,那下官就去运作一番,求同知建州之职。”

    “嗯,吕兄见微知著,深耕建州,将来必有所成……”

    徐子先也是改了称呼,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吕问贤现在是知岐州,但岐州是府下军州,品阶比正经军州低一等,吕问贤现在是正五品知岐州,同知建州则是从四品,若不是岐州港的战功算他一份子,怕是这等好事还轮不着他。

    这人也是能沉的住气,在岐州一呆多年,终于等来了徐子先,若是其自己练厢军去打陈于泰,怕是升官无望,丢官罢职将是其最终的结果。

    这时外间锣鼓喧天,有人狂奔至房门处,大声道:“两位大人,朝廷的敕书下来了。”

    大魏的中枢旨意皆出两府,不管是天子意思,由翰林学士草诏润饰,还是两府直接发下,由中书舍人拟定,政事堂用印,几等旨意分为诏告天下的诏书,或是封赏拜相的诰,或是下行的敕,又或是制,或是册,书,檄等等,俱有一定之规。

    敕书,三品以下官员的调任,封赏,责罚,俱用敕。

    若是朝廷给南安侯的则为诰,给岐州同知的,则是敕。

    吕问贤和徐子先对视一眼,吕问贤道:“看来是君侯的敕书至了。”

    吕问贤的官职任命肯定还要等一等,这一次就算有他,估计也是先褒奖几句,然后叫他交卸岐州印信,等候新任命,当然是升职,敕书里也会明言,另外赐给金银,绸缎,绢布之类。

    徐子先的任命则肯定下来了,相对于吕问贤的无足轻重,徐子先的安排才是折冲之后相当明显的结果。

    林斗耀,赵王,齐王等福建路真正的大佬决定之后的事,就算是两府也不会驳回,事关安定福建路的大局,天子,左相和右相都会按福建路折冲之后的意思来进行。

    若几十年前的太平年景自是没有这种可能,就算有,也会相对隐晦和平缓许多。

    “臣南安侯,提管福建路马政事,同知岐州,防御使,上寨都指挥徐子先叩接敕书……”念完自己冗长的官名之后,徐子先在敕书前长拜,当然不需要什么香案之类,颁敕书的也是来自政事堂的一位中书舍人。

    “制曰: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人,当颁非常之赏。朕欣闻南安侯徐子先阵斩巨盗,平地方之患,岂不欣赏,当赐以厚赏?特,赐南安侯官户万户,实封四千户,食实封万户,侯乃……”

    敕书开篇,便是肯定徐子先平盗之功,天子的语气也是相当欣然,然而徐子先知道这不过是官样文章,看似欢欣的语气也掩盖不住内里的冰冷。

    果然没有提升封爵,尽管所有人都明白两千岐山盗的危害远远大于勋州的两万山匪,但匪盗就是匪盗,军功上没有办法和北虏,西墙,还有东胡相比。

    但毕竟是大功,朝廷为了堵人的嘴巴,又是给徐子先加上四千官户,这样徐子先这个南安侯名义上的封户已经达到两万户,食实封也有一万零六百户了。

    以这个封户来说,徐子先已经达到了大半国公的封户,并且追上了少量的亲王。

    朝廷并不吝惜给一些实际的好处,但就是勒着名爵重器不肯给,压制徐子先的用意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哪怕是左相韩钟也不会在这等事上和天子力争,对文官来说,哪怕是和皇帝有矛盾的文官,也是不喜欢看到宗室里有人对帝位产生威胁。

    文官最喜欢的是稳定的运作这个庞大的帝国,而不喜欢在不必要的情形下产生的变化,哪怕是有可能更好的变化。

    封户很显然还是加在东藩,朝廷看起来是真的不要脸皮了。

    这样除了原本在南安的六百封户外,一万封户全部在东藩,在很多人来看,这种加封简直是不要脸皮,朝廷连敷衍的功夫都不肯下。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东藩就是荒芜的大岛,岛上有不到两千户,一万多口,全部耕种为生,仅能果腹,还时不时的面对高山土人和海盗的威胁,驻军多时都要比民户人口多了,这种地方分封给南安侯,就是说移民开垦还得南安侯自己来,这投入最少在几十万贯以上……当然他们还是低估了南安侯府投入的决心和规模。

    敕书不具有保密性,估计已经是有不少人在替徐子先叫屈,徐子先一向以来经营出来的声望在朝廷的这种刻意打压下算是又更上了一层。

    除了封户外,接下来就是变动徐子先的官职了。

    “除授东藩各寨观察使,南洋水师观察使,职掌其重,选能任贤,编伍练卒,以壮军容,侯且不戮力而行乎?”

    大魏的观察使,有点儿类似前唐的观军容宣尉处置使,原本是唐肃宗弄出来监督九节度,不是元帅,只是九节度监军,却是事实上的总统帅,后来成为禁军名义上的监军,实际上的统帅。

    大魏当然不会重入前唐的覆辙,宦官的权限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观军容使的名字也让人想起旧日的光景,也废弃不用,权责转到观察使的权限之内。

    观风使和巡按使是负责民政和官员监察,观察使的主要职责就是成为某处驻守兵马的监军,在地方上以厢军为主,在禁军大举集结时,则为禁军监军。

    徐子先的两个新任命,表面上看来又升官了。

    原本徐子先是从五品的同知岐州,防御使,提管马政也是从五品官职,而东藩的品阶是上等军州,不设知州或知府,只有知军寨防御使,从四品,观察使是监军,低一等,正五品。

    也就是说,徐子先立下这次大功,加上大量的食实封封户,这是朝廷给宗室官员的常例奖赏,然后官职上升级了一等,由从五品升级为正五品。

    还算不错。

    低等官职,九品到七品是不可跨越的天堑,七品到五品,被视为第二次迁转的顶点。

    由五品到四品,则是普通官员到一方大吏的转变。

    知军州,宣抚司,提刑使,巡按使,转运使,俱是四品或从三品,这已经是一路的重要大吏了。

    到正三品的安抚使,则是由地方大吏到中枢重臣的台阶,比如从安抚使调任某部从二品的尚书,或是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直到正一品的宰相。

    这条路,看似简单,却是千难万难。

    没有强势的背景或逆天的能力,想从九品到七品,新科进士熬上十来年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新科进士分三等,第三等的一般授八品职官,一般都是佐杂官职,少数垫底的倒霉鬼授九品官,不过倒是正印官职了。

    只有二甲或一甲的才是天之骄子,比如魏翼就是直接授七品县令,不仅直接除授七品,还是知县实职。

    除了自己的科名外,就是家世占主要原因了。

    科名,家世,能力,缺一不可。

    就算有这些,从七品到五品也是更高的门槛,这一道门槛拦住了大多数人,七成以上的官员的仕途局限于五品以下。

    大魏天下两千多县,八百多军州,中枢加地方的五品以上的官职,着实有限的很。

    而五品以上的官职,就非普通的功劳,家世可以获得,更不是熬资历可以熬上去的天堑。

    “恭喜君侯。”吕问贤诚心正意的道:“南洋水师也非得君侯前往好好梳理一下不可。”

    “水师复杂难言。”徐子先缓缓道:“我也只能勉力而为。”

    澎湖水师就是南洋水师,此前大魏的水师分南北两洋,北洋水师负责北方海域的防御,相对于南方,北方海域较为平静,海盗较少,所以北洋的规模一直较小。

    南洋水师始建于宣宗年间,在苏州的刘家港朝廷陆续投入数千万贯的资金,建造最大的宝船排水超过千吨,有高大的尾部船楼,装备了大量的强弩和火炮,在强大舰队的开拓下,东洋诸国,也就是现在的南洋各国都被纳入大魏的贸易和朝贡体系之内,西洋各国,也就是现在的莫卧儿诸国也进入大魏君臣的眼帘。

    大魏国势强大时,南洋水师是整个东亚,东南亚,西亚,中东地区,乃至全天下最为强大的舰队,拥有十余万水师官兵,过千艘主力舰和过万艘大小补给舰船,然后就是带来了大魏的工商贸易的兴旺,数十个国家向大魏大量购入茶叶布匹铁器丝绸瓷器,大魏也迎来了至今为止强盛不衰的对贸易。

    到目前为止,对外贸易收入占大魏国库收入的三成,这还只是直接的收入,带来的工商业发达给民间的繁荣,以此带来的赋税收入还不计入其中。

    用现代词汇来说,大魏是标准的出口型经济,由于四处受敌,加上农业的不发达,工业革命未发生,科技未有根本性的改变,大魏的内需反而不振,真正发达的就是江南和东南地方,其余的北方,东北,西北,中东部,中西部,西南地区,都可以被视为不发达地区。

    最要命的还是来自异族的威胁,大量的财富被消耗在无休止的战事中了,大魏这二百多年,几乎无一年不战,不少将士化为白骨,无数的财富也被消耗在这些无休止的防备游牧骑兵的战争中去了。

    由于财富向边境倾斜,大魏的水师规模也是越来越小,毕竟被统称为南洋的地方都是贫弱的小国,天方人则太远,对大魏不构成威胁。

    到了文宗之后,海盗兴起,大魏水师在常年的高损耗的戒备和交战中不断被削弱,到如今南洋水师已经只剩下十来艘战舰,三千余官兵,并且心无斗志,常年驻扎在澎湖,只能在福州和泉州外围护卫,清剿一些小规模的海盗,面对岐山盗那种规模的海盗,他们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君侯必能扭转局面。”颁敕书的中书舍人也是道:“在下颁敕前来,一路闻听百姓提起南安侯时,均是百口赞颂,宗室之中,有这般威望的,除了齐王之外,也只有君侯一人了。”

    徐子先正待谦逊几句,却是听到了数里之外的福州城中突然敲响了钟声。

    除了钟声之外,尚有千百人的呼喊声,象是咆哮,也象是呜咽,象是风在怒吼,也象是天崩地坼时的震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新篇章

    众人都是面色一变,李仪,孔和,方少群,陈佐才,陈道坚,秦东阳,刘益,金抱一,吴畏三,高时来,田恒,金简,所有在岐州的南安侯府下的文武官员,俱是站出来,站在徐子先的两侧。UU小说www.uu234.cc

    钟敲四十九响时,终于慢慢停止了响动。

    “亲王薨逝。”传敕的中书舍人面色苍白的道:“没想到在下此行,居然遇到这等大事。”

    “当然是头等大事……”虽然早有准备,徐子先心里还是有不可避免的悲伤。他看着诏使,异常冷峻的道:“齐王不是寻常亲王,他是荫庇福建路的参天大树,现在大树倒了,我倒想看看,那些杂草,究竟能做出什么正经事来?”

    齐赵之争,加上徐子先,朝中之人不仅是略有耳闻,简直是知之甚悉。

    对这样的话,中书舍人自是不便回答,只能回应以尴尬的微笑。

    徐子先也不理会他,自顾向前,南安侯府的诸人当然是赶紧跟上。

    待他攀上岐州城墙,遥望福州府城的时候,众人俱是默默跟随在徐子先身后。

    徐子先看向众人,也感受到众人感情复杂的目光,也感受到了些许的动摇和怀疑。

    一直以来,包括李仪和秦东阳在内的老人都知道徐子先身后有齐王在,现在齐王薨逝,就算在死前做了最后的安排,徐子先是否能迅速成长起来,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而独立成长,最终成为比齐王还要高大几分的巨木?

    “有句俗话,不少人说过,但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徐子先突然微微一笑,对着众人朗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齐王薨逝,自此之后,我们当独立面对一切,诸君,当随我戮力而行,可否?”

    “愿受君侯调遣,万死不辞!”

    李仪,秦东阳,刘益,方少群,陈佐才等人俱是抱拳,众口一声的回应。

    “很好。”徐子先道:“希望诸位不要以为现在这一幕是旧篇章的结束,而是新篇章的开始。”

    ……

    耳鼻处都是萦绕着腥咸味的海风,海风太潮湿了,似乎是无穷的水气将人包围着,叫人挣不脱,逃不开。

    两眼看过去时,则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从福州坐船出海已经是四月中旬,距离最后一批移民往东藩也是过去了半个月。

    李仪和傅谦,孔和等人早就赶了过去,秦东阳和刘益等人也是第二批次过去,同行的还有水营新兵。

    原本打算在岐州训练的水营兵和水营营区都是要搬迁到东藩,林九四等大匠俱赶了过去,要在东藩迅速营建码头和船场,当然还有水营营区。

    陆营营区也是要抓紧选址,林斗耀已经隐晦的提醒过,南安镇已经不复再有岐山盗的威胁,只有小股盗匪滋扰,没有必要保持强大的团练兵力,所以留在南安的陆营最多也就是一个营的编制,五百余人,加上十余骑的骑兵就可以了。

    做为对齐王的承诺和对徐子先实力的认可,也是要拉拢潜在的盟友,林斗耀没有直接下令撤销南安团练,也是给了彼此一个缓冲的余地。

    当然,谁都明白,南安是徐子先经营日久的地方,也是别院所在,官户所在,除了团练还有重要的一年收入几十万贯的税卡所在的地方,另外还有兴修的大型码头和仓库,每年收入也是数十万贯,再加上大片的菜田和牧畜区的收益,撤销团练,等于是逼着徐子先掀桌子,若林斗耀真的这么做,怕是公文下达的当天,已经被追剿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岐山盗”又突然出现。

    这当然不能怪徐子先,南安侯早就有言在先,岐山盗有余部未靖,要各处多加小心。

    而以徐子先的能力,打下几个县城,甚至是军州首府也不是不可以,那时候林斗耀和赵王能怎么办?

    掀桌子,宣布徐子先是幕后黑手?

    左相,右相,朝堂威信,北伐大局,这些事如何折冲处置?

    诸多权衡之下,多方都很有默契,徐子先毁岐州港,水营和陆营大半势力迁往东藩,而林斗耀给徐子先留下南安一地,团练捐也是照收不误,毕竟徐子先的理由也是响当当的,朝廷未拨付丁口银两,经营东藩需大量银钱,自南安收一些捐赋,稍作贴补,就算报到政事堂也是相当过硬的理由。

    四月十二日,徐子先在昌文侯府与陈文?匆匆见了一面,彼此话别之后便至码头登船,忙碌的福一号带着徐子先和大批的物资,再次赶赴东藩。

    “君侯怎样了?”

    一个相当高大,壮实的汉子担心的走过来,由于天气炎热,汉子只是水手长并不是军人,所以衣袍俱是敞开着,露出福建人很少有的满是长毛的胸口。

    “黄水手长,我没事的。”徐子先苍白着脸微笑,内心却又是翻江倒海起来。

    后世他也是坐过船的人,但那种大型海船和这种木制帆船完全是两回事……在那种船上,海浪在大船的船底冲出一朵朵白色的小浪花,船身微微震动,除了极少数人可能会有不适外,多半的人都是笑嘻嘻的透过船窗看向大海……大海被驯服了,老老实实,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在这种木制的帆船上,随便一个小浪头就能叫福一号大幅度的倾斜,然后又啪的一下翻回去。

    来来回回,就如同过山车一样,而给人的感觉却是比过山车可怕的多了。

    身体上的不适是一方面,初入大海的人,在这种小帆船上罕有不恐惧的。

    这年头的航海人,真的是拿命在搏。

    这时候可没有卫星云图,没有提前多天的台风预警,只能凭经验来判断天气,判断是否会有台风来袭。

    神奇的是,这样的原始办法,还多半不会出错。

    老水手多半都很笃定,船只毁于台风的是有,但只是少数,多半的船只毁于暗礁和莫名其妙的原因,比如水手哗变,遇到海盗,船上发生烈性瘟疫等等。

    或是错过了补水点,船上断水断食,都有可能。

    这年头入海就是拼命,除非是跑近海的短程航线。

    比如往东藩的这种,对黄来福这种老水手来说,和在自己家里的后院散步也是差不多的感觉了。

    “君侯放心。”黄来福道:“只是小风浪,等傍晚我们就能到澎湖,如果有大风,我们可以在澎湖岛上避风,无事的。”

    “我倒不是担心……”徐子先终于露出了罕见的窘迫表情,他冲到舷边,往下干呕了很久,除了清水和胆汁之外,真的是一无所有,但晕眩感减轻了很多。

    “这就没有办法了。”黄来福这几天和徐子先相处久了,却是知道这位君侯是最好说话的,当然是指对他们这些民间身份的人,对侯府的官吏,还有军人们,南安侯却是规矩相当严格,尽管私下亲厚,但讲规矩的时候,却是丝毫不让。

    对此黄来福也是不在意,民间的人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有明显的一条就是,端人碗,受人管,守规矩是理所应当的事,没有必要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弹和不满。

    “君侯,”黄来福道:“我们也是会晕,只是习惯了,风浪小的时候就忍着,风浪大忍不住了,也是会吐。”

    徐子先点了点头,站在船舷边,右手努力的扶稳船舷,使自己尽量的站平衡。

    如果眼下的这点小风浪也撑不过去,谈什么杨帆大海,重现大魏水师当年的光彩?

    黄来福心里当真是敬佩的很……撑过海上的眩晕没别的好招,只有长时间在船长形成的适应性,事实上很多老水手在船上很舒服,已经习惯了重心不稳和摇摇晃晃的姿态,上了陆地之后反而会重心不稳,走路东倒西歪,形成可笑的水手步。

    黄来福每次上岸之后都得花好几天时间才能适应,反而在上船之后适应的很快,大海,风浪,摇摆的船身,船上难吃的食物,受限的清水,几十天不能洗澡,这些东西反而很叫他适应,他在船上远比在陆地要从容的多,也快活许多。

    对徐子先这样的初上船的新人,水手间有很多笑话可谈,那种见到大海好奇的神彩,看到一点风浪就惊慌失措,还有不停的呕吐,没有胃口,这些其实都很正常。

    对徐子先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来说,他适应的很快,并且从现在的表现来看,距离完全适应已经不太远了。

    等徐子先能东倒西歪着吃完午饭的时候,就算是完全适应了。

    福一号旁边还有一艘帆船,那是灵一号,较小的帆船上站满了人。

    都是武卒的水营官兵,看起来也是有不少趴在船舷边上呕吐。

    徐子先看的一笑,心中的烦闷感减轻了很多。

    福一号运送徐子先等文武官员,还有少量的护卫人员。

    甲板下的舱房里堆满了各种器物,主要是以铁制工具为主,用来修筑营区,码头,船场,还有各种工厂也要开始兴修。

    连板甲上都放满了铁锹铲子叉子和各种需用的工具,用草束包裹着,铁器散发着蓝色的光泽,成堆的铁器放在一起,有一种怪异的,叫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船行的速度很快,太阳还很明亮的时候,船队就抵达了澎湖岛的码头。

第二百七十七章 澎湖

    整个澎湖其实是六十四个分散的小岛组成,有的岛很小,不足一平方公里,平时也无人在岛上居住。www.uu234.ccwww.uu234.cc

    主岛和渔翁岛,白沙岛加起来不到一百平方公里。

    澎湖得名就是因其港口外海涛澎湃,港内平静如湖而得名,当两艘船组成的船队驶入港口内时,所有人都感觉船只平稳下来,在没有停靠之前,徐子先脚下的晃动感已经彻底停止了。

    这座岛被称为东南锁钥,地理位置相当重要,距离福建稍远,距离东藩最近的地方仅有三十五公里,强壮的水手游水都能游的过去。

    往北是浙江舟山群岛,往南是东沙,南沙群岛,直抵吕宋。

    距离倭国也是极近,而且由于其横亘在福建和东藩之间,从北方津海,登州,江南,浙江的船只,几乎都全部要从此处补充食水。

    因为地理重要,大魏早年对外贸易发达,水师强大时,开始从岛国运送砖石来修筑澎湖港口和县城,并且这座岛的居民人数也远比东藩要多的多。

    四五万人的人口分布在本岛,白沙和渔翁三岛上,有数千人分居于二十多个大于一平方公里的海岛上。

    澎湖人主要的生计是向来往客船提供服务,修了很多仓库区进行转口贸易,官府也从中抽税,另外就是种麻,豆,放养大量的山羊等等。

    相对于居住在大陆,澎湖这边的自然条件要艰苦的多,岛上经常会有大风吹过,稻草房根本扛不住,只能是砖石房子才顶的住,甚至砖石房时间久了也撑不住,如此循环往复。

    在福一号停靠好之后,不少澎湖人涌过来,在知道船只不卸货,也不补食水物资,只是短暂停靠后,这些澎湖人相当失望的转身离去。

    “君侯,”已经往返几次的方少群站到徐子先身侧,他的脸色也是发白,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船,方少群也是吐的天昏地暗,还好他也是意志坚定,很快也是适应了下来。指了指港口另外一侧,那里停靠着十来艘大船,船帆都没有升起来,船身两侧挂满了青苔也没有人清理,方少群冷笑一声,说道:“那便是南洋水师的残余了,十五艘小型战舰,五艘中型,两艘大型,还有三艘福船,几十艘大小哨船和桨船……”

    徐子先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看到了大大小小几十艘船,给人的感觉就是破败不堪,暮气深沉。

    停泊水师战舰的一侧也没有多少戒备人员,只有十几个戴着斗笠,穿着青袍,穿戴着罩甲的厢军士兵在岸边来回的巡逻,算是这些战船的看守人员。

    “他们有多久没有出海巡行过了?”

    “最少有一个月没出过海了。”方少群道:“上回出海是岐山盗逃散那回,澎湖水师出海巡查,没逮到一个人,在海上漂了五天就回程了。”

    “他们训练么?”

    “就在岸上练弓箭和长?。”方少群懒懒的道:“君侯,这些人除了少量水手可以留着,多半的人遣散了吧,就如岐山那样。”

    “全遣散也浪费了。”徐子先沉吟着道:“我自有区处。”

    方少群点点头,这等事还不需要他献计献策,他相信徐子先自有处断的办法,而且一定会处理的很好。

    一行人从船上攀索而下,徐子先忍不住在地面上跳跃了两下,惹得身边的高时来和田恒几人笑将起来。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徐子先笑着说了一句,又转身对高时来等人道:“水师的弩炮组需要合格的军官,你们要更加努力。”

    水营属于初创,徐子先还没有想好由哪个将领来总领水营,并且每艘船上的战兵数量也不一定,而且弩炮组是远程攻击,其下还有跳帮组。

    是的,和岸上的考量一样,徐子先感觉这个时代的火炮技术不过关,冲角战,跳帮战还是水战的主流。

    一支水师想获得胜利,不敢冲角相撞,或是跳帮白刃战是肯定没有前途。

    就算是火炮相对成熟的十七世纪,比如西班牙和英国人的大型海战,双方出动几百艘战舰,在海上发炮过万发,真正被击沉的战舰只有一艘,西班牙人大量的战舰毁于火攻,冲角战,或是战损不及修补而沉没,种种原因之下无敌舰队才被毁灭。

    相对于无敌战舰被毁灭时期的海战技战术和火炮发展,徐子先的判断没有错,这个时代想获得酣畅淋漓的海上胜利,跳帮战才是最合理,最高效的战斗方式。

    相对于海盗们的勇悍和凶残,徐子先感觉自己要着力培养的是军队敢战的精神,此外就是在海战中也要采用一定的阵战之法,海盗们的跳帮战就是纯粹拼勇气和个人武艺,两船接舷时打成一锅粥,这样的打法,哪边的老手多哪边赢,或是说,哪边的船多人多,哪边赢。

    如果南安水营也用这样的办法,再过二十年也不是海盗们的对手。

    英国人能称雄海上,主要原因就是最先在海上执行严格的纪律,从舰队到战舰内部,俱是如此。

    “我等一定努力。”高时来等人俱是抱拳应诺,年轻的脸上俱是昂扬斗志。

    越过码头区,徐子先第一眼便是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乍看之下,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徐子先对魏翼开玩笑道:“燕客你穿着官袍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别扭呢。”

    魏翼哈哈一笑,说道:“我自家也有点别扭……还好,已经适应下来了。”

    魏翼在两个月前赴澎湖上任,任澎湖知县,陈正宾则调到兴化军任宣抚副使,其在澎湖多年,相当辛苦,按理也应该升官,以昌文侯府的人脉能力,当然是给他挑了个好缺,再过几年,陈正宾不到四十岁,主理一军州,年龄和资历也都够了。

    魏翼新官上任,回到县衙之后,却也未曾向徐子先大倒苦水,只是正色道:“调任澎湖,应该是齐王和昌文陈侯的布局,自明达你确定官户都在东藩后,澎湖就十分要紧了,齐王应该是担心你受制于昌文侯府,虽然是姻亲,但最好凡事都由你主理比较好……”

    徐子先默然点头,齐王对他的关照真的是无微不至,另外陈笃敬也是尽量做到最好了。

    要知道澎湖就是咽喉,处于自己手中,则东藩和澎湖一体,完全能够对抗福建路乃至闽浙两广的海上力量。

    如果澎湖落在别人手里,对徐子先的威胁实在是太大,哪怕是掌握在昌文侯府手里,对徐子先来说也始终是个隐患。

    换上魏翼就方便的多,魏翼是徐子先的多年好友,情同兄弟,而且利益一体,魏家也早就表露出了与南安侯府站在同一阵线的意愿,魏翼知澎湖,澎湖就等于是落在徐子先手中一样的感觉,这当然是叫齐王和徐子先安心很多。

    “这算是王叔替我谋划的又一件事……”徐子先心中一阵感动,看着魏翼道:“我打算保举我的部下任澎湖防御使,想来安抚使不会反对,你意下如何?”

    “澎湖不设县丞,县尉,只有提刑司派驻的典史一人,负责日常的治安和刑案,转运使派驻税大吏一人,常平使派驻仓大使一人。”魏翼道:“三班六房倒是齐备,辅佐我这个知县,整个澎湖也就几万人,和南安一个镇子差不多,岛上交通不便,外来的人只有海船,也没有赌场妓院什么的,民风想不淳朴也难……事情很少,要担心的就是大风来时防灾,事后赈灾,另外便是想办法使百姓生活好过一些。若增加驻军,设防御使,对澎湖百姓是好事,只是地方穷苦,想从澎湖获得多少补给,虽然以咱们俩的关系我不会说别的,但县库里空空如也,我可要事前说明,帮不上多少忙……哦,间隔一段时间,送驻军一些山羊,一些豆子,这倒是可以。”

    澎湖的特产就是豆类和山羊,鱼当然更不缺,就不必单独指出来了。

    为什么豆类是特产,就是因为高杆作物在海岛种植不易,很难高产,一旦有台风过警就全毁了,所以种豆最合适。

    拿鱼,山羊,还有钱来买粮,这是澎湖的现状。

    以魏翼和徐子先的关系,当然不是在空言叫苦,而是述说事实。

    “水师的三千人,要裁撤大半,我以观察使的名义来做。”徐子先说道:“这样借口澎湖防御空虚,补充增添厢军,谁也说不出怪话来。水师方面,我会奏请增添水手,战兵,慢慢再充实……”

    魏翼突然一笑,对着徐子先道:“明达,回首一年多前,可想不到你现在运筹帷幄的样子。”

    徐子先也是笑起来,对魏翼道:“燕客说的是,回首过往,自己也觉得好笑……事情总是要做起来,不做的话,只能任人渔肉了。”

    魏翼沉声道:“有这么严重么?”

    “北伐必败……”徐子先道:“北方会有相当大的乱局,内陆群盗并起,中枢对地方的约束越来越松,地方日渐离心,北方海上也会涌入相当多的海盗,王直未必控制的了……他老了!而咱们这里,福建内部有威胁,外部还有康天祈,颜奇,刘旦,还有蒲行风,可能他们这两年都不会来,可能下个月就到,如果不事前做好准备,难道真的等人家杀上门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巡县

    魏翼有些不安的道:“澎湖深港,两岸坚壁,易守难攻,怕不碍事吧?”

    澎湖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地理环境,明军与荷军交战,荷兰人就守在澎湖港口里,一千人对抗明军一万多人,虽然明军的战斗力不怎么样,也是说明了澎湖不那么容易攻打。www.uu234.cc

    “还有不少八牛弩哩。”魏翼突地又笑起来,说道:“港口高处安装了最少十几支八牛弩,有这玩意,想打进我澎湖也不易,再说最后一步还有澎湖县城,城头也有床弩,都是当年留下来的好东西。”

    “只几支八牛弩,人家上万人涌过来,你一弩射死几个?”徐子先道:“我们在试铸火炮,不知道何时能成功,到时候优先装配给澎湖……不过我要说的是,要紧的还是得人,得人才能保住澎湖和东藩平安,也保住我们的基业。”

    “团练还是要扩军?”

    “当然了。”徐子先道:“水师六营兵,东藩最少十三营兵。我给你算算,现在水营三千余人,正好六营,够用了。还有一千七百老卒,才三营一都多一些,差着九营兵,到了东藩之后,局面稍微稳定,就在南安,澎湖,东藩,三地一起扩军。”

    “理由呢?”

    “当然是岐山盗余部袭扰东藩,澎湖……”徐子先忍着笑道:“到时候需要燕客你配合,上禀安抚使司……嗯,要惊慌失措一些。”

    “那我可太丢脸了吧?”魏翼假作不满的道:“岐山盗余部不到三百人,我这知县太窝囊了。”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默契于心,忍不住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徐子先内心一阵舒适,齐王的安排相当正确,陈正宾也是个有趣的人,和徐子先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但不管怎样,到底是隔了一层,不象和魏翼,简直就是亲兄弟般的感情和默契。

    “驻军钱粮当然是自给自足……”徐子先道:“我的东藩开发起来,你的澎湖百姓有穷苦不能自给的,没有土地耕作的,可以慢慢移至东藩,你这父母官治下的百姓少些,对你的压力反而会小不少。”

    “这当然是好。”魏翼是真的无所谓,澎湖的编户才四千户,两万多口人,多半的人是黑户,福建这边有出海讨活路的习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出海才有活路的穷人有的是。澎湖这边的移民,有不少是当年奔着东藩去的,后来才知道东藩没想象的好,回家也不易回,这样一代一代的在澎湖耽搁了下来。而这些人穷困无着,打鱼为生,有时还去东藩打鱼,或是回福建沿海,在岛上放羊,揽活,打鱼,这些多半是黑户,也是最穷困的人。

    以当时的生产条件,一户人家最少种二三十亩地,才能维持温饱到小康的生活,因为平均亩产太低,特别是澎湖这种海岛地方,原本亩产就不怎么样,还种的是杂粮类的豆类为主,并且经常被大风劫掠。

    那些黑户的困难生活,徐子先在进澎湖之前就感觉到了。

    大量的叫花子般的百姓住在低矮的如洞穴般的房舍里,面黄肌瘦,目光空洞,看到徐子先等外来人时,眼中也没有多少涟漪浪花,可能是见多了,知道这些人改变不了自己窘迫到底的生活。

    如果将这些黑户移至东藩,对徐子先,对魏翼,对这些生活困苦的百姓,应该是三赢的局面。

    “前提是……”魏翼颇有些狐疑的道:“东藩开发真的能成?”

    “必然之事。”徐子先自信的笑起来。

    “好罢,那我等着便是。”魏翼站起身来,笑道:“不过在你大展宏图之前,你还有饶不开的障碍,南洋水师都统制任忠,还有他的大票部属们。”

    徐子先也是听到了外间的喧闹声,也是站起身来道:“看来是有人来‘欢迎’我来了。”

    魏翼乐不可支的道:“人家在澎湖呆的好好的,每年军饷和钱粮开销加维修使费也有三十万贯,你一来,钱粮要不要核查,账簿要不要看,还有人员要不要核实,要不要观战舰,看海上会操,观弓箭,这一套做下来,他们要恨死你了。”

    “就算来一群恶龙,我也有屠龙宝刀。”徐子先笑了笑,面容转为冷峻,他冷冷的道:“国家一年这几十万贯,说着不多,也是多少户百姓从嘴里挤出来的,就由得他们这样糟蹋不成?”

    魏翼轻轻点头,能肃清水师也是他的愿望,只是官职份量不够,对徐子先的到来,他感到万分高兴。

    “水师官兵的军纪很坏,你不必着急,在澎湖呆几天就知道了。”

    ……

    “南安侯不赴宴?”

    对这个结果虽不出意料之外,任忠还是有被打脸的感觉,向来威福自重的脸上显露了罕见的愤怒,尴尬,还有一点惶恐的感觉。

    水师官兵对岸上的事情相当的隔膜,毕竟相隔大海,水师与禁军待遇相当,不受大都督府节制,只在战时受指挥配合。

    在平时水师自行训练,只接受安抚使和制置使的节制,但孤悬在外,军令不通,事实上水师就是任忠一个人说了算。

    只有需要粮饷,钱财,还有必要的文书手续时,任忠才会派人到福州,与安抚使司的官吏打交道。

    平时就是任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朝廷因为水师的特殊性,对这种情形也是捏鼻子忍了。

    现在好了,突如其来的一个观察使,也就是水师监军被派了过来,这还罢了,来的还是南安侯这种在福建军政都有一定的实力,甚至实力隐隐不在赵王和安抚使之下的强势人物。

    这算什么?

    任忠愤怒的想着,到底谁在水师说了算?

    强势的观察使绝对能架空水师都统制,强势的都统制也会使观察使形同虚设。

    那么问题来了,任忠和徐子先之间,到底谁更强势?

    任忠深吸口气,他不是蠢货,知道和徐子先之间到底谁强谁弱,但他也没有坐以待毙的想法……

    “账簿做平……”任忠看着眼前灯火下的七八个心腹,幽幽吩咐道:“该补的补,该平的平,这一层弄好了咱们先就立足不败之地。然后最近勤快些,叫麾下的弟兄们也一样,该给好处要给,要把人心拢住……南安侯不是三头六臂,他在东藩的事更重要,在这里,咱们只要恭谨温顺,事事听话,里里外外就一句话,水师这里都听南安侯的……这样哄着他,不叫他把水师当心腹自己人,也叫他不能起把水师一刀砍了的心思……”

    任忠已经年近五旬,在水师经营了三十年,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相当平静,但还是有一种难言的屈辱感。

    “总之,让着他,无非是查帐,校阅,行军法……”任忠一脸幽怨的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还是青年宗室,肯定虚火大,咱们就要变成棉花,叫他有劲没地方使去……”

    ……

    福一和灵一号在澎湖没有停留,放下徐子先等人后直接就去了花溪寨。

    那边是东藩主要的开发地,沿着花溪开发了几十里,大半的移民和军寨都在那里,主寨也是防御使陈笃中所在的地方,号称花溪寨,方圆五里半,寨中有驻军两千人,还有两三千人的居民住在寨中。

    南安侯府的移民,沿着花溪和二十余里外的另一条溪流分布,徐子先不知道那条大河在后世叫什么名字,干脆命名为南安溪。

    福一和灵一号运送的是武卒和大量的工具,另外几艘福船和水?船,龙灵船则是在继续运送耕牛,挽马,还有毛驴,骡子,还有成套的车马等物。

    这些事情都在加急进行,所以徐子先没多少时间在澎湖耽搁。

    可是他就是停留下来了。

    澎湖本岛有六十多平方公里,渔翁岛和白沙岛加起来三十多平方公里,本岛的大小相当于内地的小半个县域大小,五六个乡镇,也不算很小了。

    白沙和渔翁两岛,大抵各当一个乡镇。

    另外二十来个岛屿加起来,人口量也不及南安下的一个大村落人多。

    小岛居民多半是渔民,也放山羊和鸭子,徐子先一行人驾船经过时,很多岛民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踏看了相当多的小鸟,还有两个副岛之后,徐子先又在本岛四处巡行。

    魏翼这个知县也没多少政务,就跟着徐子先瞎跑,只当是巡县了。

    “澎湖种豆其实是不错的选择……”看了整整一天后,徐子先对魏翼道:“你知道问题在哪儿么,燕客?”

    “不知道。”魏翼老老实实的道:“在你跟前,我就是个蠢货。”

    徐子先笑起来,拍拍好友的肩膀,说道:“你魏燕客要说蠢,那我干脆就是没脑子……你就是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

    “请明达开释……”

    “你注意到岛上有几家油坊?”

    “没注意……”魏翼讪讪的道:“应该不少罢?”

    “十一家……”徐子先笑道:“好几万人口,土地不到八万亩,大半种豆,小半的油菜花和花生,风太大,长不了高杆作物,落雨水,蓄积淡水少,没法种稻,多半人以贸易,打渔,放牧为生,小半人种地,商行,店铺数量极少,县城内也少,但不论如何,几万人口十一家油坊,只能榨出够自用的油,是不是?”

    “没错……”魏翼毕竟是聪明人,当下省悟过来,说道:“明达你的意思是,咱们澎湖直接卖豆子花生太亏了,建大规模的油坊出油来卖,更为合算?”

    “就是说你魏燕客不蠢……”徐子先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你们没有这个意识,大型油坊我就直接建在东藩了,那边也有不少豆田,加上从澎湖收的,大规模出产能降低成本,大规模收购能压低价格,嗯,这是好门路。”

    “我无所谓……”魏翼耸耸肩膀,说道:“只要你弄走两三万人,我这里人少地多,打鱼放牧加上转口贸易的收入,港口也要好多人,大伙的日子都能过的不错。”

第二百七十九章 釜底抽薪

    魏翼的话也没错,澎湖现在的问题是滞留的人口太多,而东藩还严重缺人。www.uu234.cc

    上一回的六千官户是算上原本的一万多人,加上移民过去一万多,勉强凑齐了。

    这一次又加四千户,再移走澎湖的两万多人,差不多也就齐了。

    澎湖人口少了,人均占地就会多起来,配合商业,渔业,农牧业,好歹都能叫每户家庭过上差不多的小康生活。

    这就叫一举两得。

    相信澎湖这边的黑户,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窘迫情形,有人帮他们移走,并且有侯府官户的身份,没有人会拒绝。

    当然徐子先不会满足东藩只有五六万人的规模,在两三年内,他希望东藩的人口猛增到二十万以上。

    按大魏三四万户够一小县,五六万户够一大县的划县法,到三年之后,东藩的人口可以算成一个大县,甚至勉强可算一个小型的军州。

    到那个地步,开发东藩算是初步成功,不过预计要用的钱……徐子先知道从陈于泰手里弄到的一百五十万肯定不够,还差的很远。

    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要拼命搞钱,因为开发要钱,安民要钱,兴殖要钱,办工厂要钱,只能把手头现有的资源抓紧整合起来,然后开足马车赚钱,钱滚钱,钱生钱……

    踌躇满志颇有上位者气息的南安侯,在这一刻,微微的失神了。

    ……

    任忠等候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到来,这反而令他寝食难安了。

    连续两天,南安侯徐子先没有聚将点卯,没有要看陆上弓箭,海上会操,也没有拿兵册点名,确定吃空额的名单……任忠心里最大的鬼就是吃空额,在盐钱银子,日常公使钱和军械费用,修船费用上任忠都有沾手,但帐已经做平了,船说修了就是修了,虽然这些战舰都是年久失修,但只要能升帆开出海面,谁敢说这船没修?

    就算坏了,也是战舰年老,怪不得别人。

    盐菜银子已经抹平了帐,难道观察使能将厢军将士的腹部剖开来,查查他们此前吃的是什么?

    只要这段时间老老实实不出错便是……

    倒是会操,点卯,这叫任忠有些头痛。

    水师将士早就不操练了,能开船出海,操持强弩吓唬一下那些沿岸的小股海盗,就算水师完成任务。

    空额大约是四百多人,也就是说三千多人编制的南洋水师,实际在营人数是两千七百多人。

    这几百人的军饷,当然是被任忠和几个心腹瓜分了,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朝廷都早就不将水师当一回事,任忠为什么要拼命维持这支破败的,已经不被当成筹码的水师呢?

    徐子先倒是召集过一次水师诸将,十三艘战船的统制官,也就是船长,还有副统制,水兵各营的统制,副统制,都头等,数十员武官依次被叫到澎湖县城,拜见观察使大人。

    水师的官兵,包括战兵和水手在内,都是对新任的观察使颇有好奇,他们是最不紧张的一群,反正贪污轮不着他们,治罪也是轮不着。

    倒是一天过后就有传言,南安侯在岐州就赶走了两千厢军将士,是裁撤老弱的名义让厢军回乡,给假条,路费,还有额外的赏赐。

    很多水师的厢军将士,也是出外几年没有回乡,听到这个消息,很多将士隐隐间倒是有期盼。

    他们都是领了安家费,按了手印才当的兵,不到年限,在外不得归乡也是正常,但每个月两贯的饷,还得常年漂泊在海外,思乡之情当然很重,如果这一次南安侯还是和岐州一样办理,除了少数只能在船上讨生活的水手之外,大半的人还是愿意领钱回乡。

    一般的厢军都是在年成不好,或是欠了债,或是家人生病,多半是特殊情形下才会去应募当兵,而大魏的厢军政策就是花钱买平安,只要是能走能跳的成年男子,小不过十五,大不过四十五,应募当厢军多半都能过关。

    然后就是最少五年的时限,这期间很多厢军已经渡过难关,但时间不到也不能离开,如果遇到徐子先这种上司,简直是这一类厢军的福音。

    就算有一些人回乡后不能谋生,异地革退又不影响他们再次入营,等于是再白赚一次安家费,真是再好不过的买卖。

    这个消息流传开之后,任忠在水师各营的心腹赶紧回报上来,任忠立刻以都指挥的名义下令不准传播谣言,违令者重惩。

    但到了第三天时,突然有两个副统制向任忠辞行。

    任忠瞪眼道:“你们犯了何错,观察使就革退尔等?莫急,待我去见观察使,找他当面分说。”

    一个副统制笑嘻嘻的道:“都统制不必急着,是俺们自己请辞,官位免了,勋阶还在,现在回大都督府待选,重新入职。”

    “你们疯了?”任忠道:“还有什么差事比在水师好?”

    另一个副统制冷笑道:“常年在澎湖吹风,哪有在内陆的城守营当差好,清闲,守守卡子还有好处可拿,还能在附近安家,不象在这里,只能当孤魂野鬼。”

    “赵王能让他为所欲为?”

    “我等到了大都督府,当然要狠狠告上南安侯一状。”

    “拿了钱,还能有更好的官位,南安侯说要和咱们谈买卖时,我还以为他在说笑,待他话一说完,咱们就知道怎么做合算了。”

    两个副统制笑嘻嘻的告辞,他们是被徐子先用观察使的权力明正言顺的弹劾,而且本人当场表示认罪。

    接下来就进入正式的免职程序,两人具结认罪之后,徐子先以观察使的大印用印,两个武官正式去职。

    接下来就是领了徐子先给的好处,跑到福州找赵王哭诉。

    赵王和南安侯的敌对状态相当明显,自然会给这些被徐子先“欺负”过的武官一个好去处,就算没有多好,也是比躲在澎湖吹风要强的多。

    任忠气的面色发涨,知道自己差不多是完了。

    南安侯这一手就是釜底抽薪,以谣言动摇普通将士的心意,使厢军将士渴欲归家的**放大,不为军官们所用。

    然后就以银钱收买军官,在这里还巧妙的利用了赵王一下……在信息不对称传递的时代,澎湖这里的事,也就是真相要很久才会传到赵王耳中。

    到那时候,最少几十个厢军武官被重新安置了,这是赵王的权责所在。难道到那时候,赵王能把那些武官再重新安插一次?

    动静太大,会大丢面子,赵王绝不会蠢成那样。

    况且这些武官也确实是被徐子先赶走的,只是他们自愿签押具结,认罪走人,这样省去了来回抗辩的程序,也使得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了。

    最多几天功夫,南洋水师的武官会走掉大半,观察使弹劾成功了那么多武官,最后弹劾任忠,可以直接奏报两府,不走福州的大都督府,这样一来,任忠的官位当然也保不住。

    “此子厉害啊……”任忠两眼一闭,瘫坐在椅子上。

    数日之前,赵王的幕僚李谷曾派人送信到澎湖,授意给任忠,一定要顶住徐子先的压力,不管徐子先怎么弹劾,中下层武官的复核,查察,都要走大都督府复核,到时候赵王一律不许可弹劾,先狠狠打徐子先一巴掌再说!

    观察使地位特殊,是直属于朝廷的监军体系中的一员,就算被赵王否定,徐子先也可以再上书两府,到时候就是赵王和徐子先权势地位的角力了。两府要给赵王留面子,就得否徐子先。

    要支持徐子先,就得考虑到赵王的怒火和福建路的稳定。

    两府头疼之下,怕是只能少量的支持徐子先,多半的决断支持赵王。

    算来算去,都是赵王获胜的结果。

    而徐子先竟然不走寻常路,直接买通了这些毫无操守的武官。

    这些厢军武官都直接认罪画押,赵王能怎么办?

    强行替这些认罪的武官出头?

    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都统制,下官来辞行……”

    没过多久,外间又传来脚步声,又是几张面色诡异的脸。

    任忠有气无力的挥手放行,他已经无计可施。

    至天黑前,最少有三十个武官前来告辞,当然也不是白来,他们需要都统制用印放行。

    任忠瞪着眼,一律放行,到天黑之后他略算了一下,已经缺额三分之二的武官,如果徐子先再用岐州的办法,十天之内,又会有三分之二的将士离开。

    到时候,任忠就成了根光杆,无将可使,无兵可用。

    事态的发展比任忠想象的还可怕……

    徐子先抵澎湖的第四天,开始有大量的厢军士兵被他以老,弱,病,残,不称职,武艺不过关等若干种名义开革。

    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法,其实每个新上任的观察使都会用。

    朝廷派出观察使当然是希望能整肃军纪,而不是和光同尘。所以澎湖地方对徐子先的做法相当认可,南洋水师是澎湖的屏障护卫,所有人都希望观察使能整顿出一支强军出来。

    但事态的发展,远远超过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光是第四天一天,就有超过五百厢军将士离开。

    而观察使驻所之外,摆开大量的铜钱,每个离开的厢军士兵每人领两贯钱,欢天喜地的搭乘各种船只离开。

    他们有观察使用印的文书,不算逃兵,还有钱可领,又避免在海上颠簸,澎湖吹风,实在是叫这些厢军欢喜不禁。

    历来被革退的将士,愁眉苦脸,甚至有哗变闹事的,如澎湖革兵这样欢天喜地的情形,可谓是世所罕见。

第二百八十章 澎湖募兵

    不少澎湖士绅心怀疑虑,如今的澎湖犹如赤子怀金,无有武力保护,危险万状。UU小说

    直到南安团练两营兵至,这种疑虑方被打消。

    四月十七日,葛存忠,葛存义率两营南安团练抵澎湖。

    将士们饱受晕船之苦,下船初始,还是有不少人趴在岸边呕吐。

    不少澎湖人脸上带笑,看着这些海对岸的来人。

    福建人也不一定个个坐过船,就算坐船也多半是渡江河的小船,下海的人是很多,但一路人口千万人,没有下过海,坐过海船的才是多数。

    蒙蒙细雨中武卒们逐渐在鼓号声中振作起来,接着列队,报数,开始整顿队列。

    在很多澎湖人,包括南洋水师的官兵眼中,这是一幕奇景。

    武卒的具甲并不太多,仍然是队官以上才得一领皮甲或锁甲,副都头们才有一领铁甲。

    毕竟人越来越多,甲胄的缺口也越来越大。

    武器倒是不错。

    打岐州时,林斗耀在徐子先的请求下,从安抚使司的武库拨付了大量的?刀盾牌和弓箭,包括少量的神臂弓。

    岐州港口一战,李星五和董瑞祥的部下就持着从武库发出来的禁军弓箭和神臂弓还射,有效的压制了海盗们的射手,否则的话那一战南安团练的损失还会更大。

    南安团练们很快排好了阵列,每五人一列,一个营排开百余列,两个营排成了两个相当整齐的方纵队。

    鼓点声一起,两个营的中军大旗向前倾斜,所有武卒或是按着障刀,手举盾牌,或是高举长?,排列整齐的队伍开始向前稳步前行。

    整齐,肃杀,一股无形的气息弥漫开来。

    无人说笑,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左顾右盼,葛家兄弟等武官也是按刀走在队列之中,步态异常从容,整齐。

    这是一支沉默的军队,虽然名义上是团练,但对见惯了散漫,松驰,毫无军人仪态的澎湖人来说,眼前这支千余人的团练,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一群猛虎组成的精锐强军,这才是一支真正的军队,杀气弥漫,而号令森严。

    “不复今日能见得如此强军。”

    一个老士绅目光散乱,神情是无比的震惊,他喃喃道:“文宗,不,武宗年间的禁军,才依稀有眼前这支团练的影子,南安侯,真是了不起啊。”

    “明达练兵之能,远迈古人,今人更远不能及也。”魏翼也是在城头观察着这支就要进入澎湖县城的驻军,有这两个营的驻军进来,澎湖人心就安定了。

    虽然只千余人,但精兵强卒的用处是普通的百姓所不能及,有这千余人的军队进驻,加上动员民壮,就算现在有万余海盗来攻,魏翼也有信心使澎湖县城安然无事,不会陷落。

    身为知县,保境安心是第一位的,虽然信任好友,也见过南安团练,并且知道团练的赫赫战功,但只有眼前真的有这么一支强军出现时,魏翼才真的放下心来。

    更多的澎湖人用异样和复杂的眼光看着南安团练,特别是妇人们。

    眼前这支军队,平均身高要比普通百姓高一些,多半是十八岁到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他们身材高大而体形匀称,没有多余的赘肉,举手投足都是整齐划一,令人感觉赏心悦目,有一种整体的美感,令人心折。

    当千百个类似的汉子聚集在一起时,给人的冲击是相当强烈的。

    一千多衣袍崭新,设计出色,给人干练,整洁,还有武勇感觉的武卒出现在澎湖县城里时,给澎湖人的冲击感有多强,可想而知。

    陈佐才等人,适时的贴出了招募澎湖厢军的告示。

    澎湖招兵,当然不能再用南安团练的名义,直接用的是南安侯府府兵的名义。

    告示说的很明显,既然是侯府家兵,在朝廷给的厢军待遇之上,还可以享受南安团练所有的一切。

    伙食,额外的赏赐和奖励,月饷也是足额发放的两贯钱,表面上没有提升多少,但配合南安团练所有的一整套的福利补贴和待遇,要比朝廷的厢军待遇,高出了老大一截。

    徐子先的水营将士,包括战舰福船上的水手收入已经相当的高,相比之下,普通的步营武卒还是领两贯的月钱,其实这收入已经不算低,毕竟相比种地来说,每月领两贯钱是纯收入,种十亩地,一年的纯收入最多是六贯钱,而每个武卒的年收入,算得上种好几十亩地的纯收入了。

    厢军的月钱也是两贯,当然这是名义上的,总会有克扣,延发,或是得拿出去贿赂上司,而且厢军的伙食极差,事务繁多,凡有大工程,兴军,剿匪,布防,捉贼,防火,灭火,这些活都是厢军去做,所以徐子先见到的所有厢军都是有气无力,死气活样。

    而就算这样的菲薄收入,厢军们也能勉强养活家小……这也是大魏朝堂的意愿,最低程度的付出,赢得的是地方的稳定,免生事端。

    榜文所至之处,到处都是轰动起来。

    澎湖太小,根本容纳不了眼下的人口,现在又不是工业化时期,一座大型工厂容纳几十万人都很轻松,澎湖连现在的江南也不如,江南的织厂最多也有几千人同时做工,澎湖却是没有这个条件。

    徐子先打算兴办的油坊也是在东藩,东藩更需要。

    澎湖的壮年男子,徐子先的打算就是吸纳进府军一部份,可以养活他们和其家小,招募四个营两千人,就可以养活一万人过上好日子了。

    大量的资金进入军营,再流出来进入民间,会有大量的店铺来满足军人的需求,地方富裕了,反过来徐子先也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这就是良性循环。

    已经有不少壮年汉子抱着膀子,站在告示之下观看,大魏的识字率还可以,不少人认得字,就算认不全,互相解释,差不多也能明白含意。

    “南安侯麾下当兵?”

    “咱这府军,算是和南安团练一样?那还有些意思。”

    “南安团练的吃食可是真好,我有亲戚在南安,早就说过了。”

    “还有养济院帮着奉养孤寡老人,俺要当兵,老娘就有地方住了。”

    “真的假的,不是这些贵人吹牛骗人不?”

    “南安侯可是没有骗过人,他的团练你刚刚不是看了,要不是待遇好,这些汉子能这么龙精虎猛的?比禁军还多三分精气神。”

    提起和禁军相比,澎湖的人都是点头称是,确实是如此,禁军的待遇好,福利也不错,远在厢军之上,两者的待遇天差地别。

    福建有好几十个等于禁军营的厢军,但禁军只有五个军,就算这样,禁军耗费的钱粮也在十几倍于他们的厢军之上。

    禁军的骄横姿态十分明显,又多是外来人,以北方人为主,福建本地人被招募入禁军的只是少数,自然难以亲近。

    而眼前这支军队,不仅强悍不下禁军,甚至隐隐在禁军之上,毕竟连现在的禁军也做不到这么严整的队列,高标准的金鼓旗号指挥,只是禁军在装备上还略胜一筹,而很多澎湖人现在已经用相当肯定的语气,认为禁军也不是南安团练的对手。

    现在南安侯又在澎湖招募府军,而且是四个营的数额,这已经叫很多汉子为之动心了。

    但文榜下面又有明言在先,现在招募的四营兵,有一半人数在通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之后,将会被调驻东藩。

    这又叫很多人犹豫,澎湖是不怎么样,但东藩听说更不怎么样啊?

    陈佐才等人开始大力宣扬起东藩开发计划,并且又开始张贴移民至东藩的榜文。

    侯府还有四千官户的名额,这一次徐子先是打算澎湖为主,福州等镇为辅。

    毕竟南安一带已经带走了很多人,当地的剩余劳动力已经不多,再大规模的带走民户和武卒还有相关的家属,会严重影响南安一带的发展。

    至于到别的地方招募,徐子先暂时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来。

    毕竟在朝廷看来,东藩还是不毛之地,澎湖也很穷困,又孤悬海外,这才是朝廷放心的一直给徐子先在东藩加官户的原因所在。

    若是知道徐子先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开发计划,怕是两府和天子心里都会有所不安。

    东藩是二百多年没有开发成功,可徐子先是什么样?到目前为止,这位南安侯做出了多少不可能做成的事情?

    一旦朝廷有了疑虑,则下一步徐子先再立什么功劳,鬼知道朝廷又出什么骚操作。

    要是把下一次的加封官户弄到汀州去,或是邵武军,兴化军什么偏僻所在,徐子先的损失就太大了。

    对普通国侯来说是无所谓,只要官户增加就代表收入增加,这就够了。

    对徐子先来说,东藩的一万官户是意外之喜,是一种法律和实际意义上的分封,这就足够了。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东藩岛上大展拳脚,包括一系列的东藩观察使,提管福建马政等官职。

    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澎湖人的骚动之下,葛家兄弟相当风骚的带着部下,走入魏翼替他们准备的临时军营。

    在这两个武卒营之后,会有两个水师营被运送过来,操作和熟悉南洋水师的十三艘战舰。

    加上原本的七艘福建和水?船,龙灵船,还有十一艘岐山盗的战舰,加上十三艘水师战船,南安团练水营拥有的福船和战船加起来共有三十一艘,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实力了。

    如果三十一艘船全部满编,三千一百人的水师营武卒是肯定不够,大型战舰,排水在四百吨位的战船最少需要二百人一艘,包括水手,弩炮组,战兵组全体成员。

    中型吨位,二百五十吨左右的战船,需要一百五十人一艘。

    小型的战船和龙灵船,每艘也要二十名水手和二十弩炮组成员加上三十战兵,才能完全发挥作用。

    至于大小哨船,超过二百艘,只用来传讯,近岸警卫,巡逻,徐子先的打算是成立近岸巡查营,这些小船大半被用来在闽江和东藩,澎湖近海巡查,不计算东藩和澎湖水师的编制之内。

    水师营的扩编只能推迟到明年,东藩发展并且反馈之后,财政压力缓解之时。

    到时候徐子先订购的十余艘大型战舰又会陆续到位,水师的员额估计在两年内都会处于空缺之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展望

    走在澎湖地方,徐子先的神态越发自信从容。www.uu234.ccwww.uu234.cc

    “君侯意态挥洒自若了。”刘益道:“离开福州,看来是有失有得。”

    “诚然。”徐子先道:“羁绊越发少了,心思也灵动的多,可用的手法也越来越多,当然是要更自在一些。”

    刘益笑了一笑,没再出声,但眼底深处的希望也加多了几分。

    若是徐子先真的有一天能做到当初承诺的那样,那又如何?

    两人在半闭城门前出了城,徐子先腰间悬挂着一柄障刀,身材高大,步态从容。刘益则是腰间挂着两柄障刀,他跟着徐子先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这样的组合很惹人瞩目,还好,最近澎湖驻军增多,这样的军官组合也很常见,很多出城的乡民只是略微打量几眼,害怕触怒这两位大爷,又是赶紧把目光移开。

    澎湖县城距离港口只有数里,路途中有很多商行和库房悬挂着灯笼,这些灯笼照亮了道路,倒是给徐子先增添了不少方便。

    “海船到来可是没准的事……”徐子先对东张西望的刘益道:“这些商行都有人轮值,码头上的苦力也卷着铺盖在港口附近等着,有船过来就装货,那是等不得的。”

    “都是往吕宋,或是倭国的船?”

    “没错了。”

    有不少从北方或是江南,浙江明州过来的海船,总会留一些空间,在福建沿海购买一些福建路的特产。

    比如茶叶,茶柄,瓷器,铁器,量最大的还是生丝。

    福建的生丝相当出名,并且产量极大。

    大魏生丝也是按担来出售,一担一百二十斤,售价在六百五十贯左右,利益很高,有多少出多少。

    很多商人或是海盗势力想垄断生丝贸易,目前来说,在倭国的康天祈获得了五成以上的生丝额度,很多福建的生丝商人很有默契,都是尽量把自己的丝出售给康天祈在福建的代理人,以求贸易安稳,不被海盗劫掠骚扰。

    剩下的份额就是闽浙江南商人瓜分,远在平岛的王直也有代理人在倭国,拥有两成左右的份额,获得的利益也是不小。

    商船除了从福建沿海过,也是有不少商船从澎湖经过,在澎湖补充食水,避风,同时将囤积在澎湖岛上的走私货给带走。

    没错,澎湖岛上的货多半是走私过来,避免了大魏的关税,这并不合法,商人们是用一部份交了税的,夹杂大量未完税的,这样不易被查察出来,可以大量持续的走私。

    澎湖县这里当然有转运司下的巡检司,但澎湖县不会认真查,巡检司的力量有限,根本杜绝不了。

    徐子先的目标并不是把现在的澎湖贸易给移到东藩去,东藩就算有港口和大量商行,也是立足于自己的生产能力。

    生丝关系到整个福建,还有大量的海盗势力,官府和贵族的势力掺杂其中,其中也包括昌文侯府都在内,而且是相当成熟的产业,徐子先关注的不是生丝,也不打算把澎湖的商业转运都抢走,澎湖的人口他会吸纳走,会促进澎湖的豆类生产扩大,也会使澎湖的市面繁荣……这个地盘就是南安侯府的,徐子先不会放弃,搞跨澎湖对徐子先并无好处。

    徐子先感兴趣的是棉布产业,正如他此前所记忆的那样,明末时期出口的对外贸易商品繁多,甚至包括胭脂一类的中国土产化妆品在内,也包括笔墨纸砚甚至书籍等文化产品,但这些小规模出品生产门类繁琐,分门别类,可能是几百家甚至几千家作坊来出产,想统合起来相当困难。

    只有棉布产业不仅相对简单,并且销量极大。

    只要东藩的棉田开发成功,大量的布匹会从东藩生产出来,这才是徐子先能够掌握,并且可以大批量售出的第一手的商品。

    按明史的记录,马尼拉等地和日本,包括印尼各国都充斥着松江棉布,现在徐子先估计是在殖民早期,在吕宋已经出现了西班牙人的身影,但他们返回欧洲的航线受到天方人的影响,贸易和殖民的利益还不够大。

    欧洲各国与天方人的战争,与其说是宗教性的,不如说是贸易与殖民体系和旧有的封建帝国的必然冲突。

    徐子先会站在哪一边,当然不问可知。

    在徐子先看来,并且一直的看法和见解之下,生丝,瓷器,这些物品的生产无益于资本主义的萌芽,也和工业革命无关。

    只有纺织业,也就是棉布生产,包括织布,纺机的进化,还有纱锭的进步,数量的增多,这种人类最基本需求的商品的生产和产量的扩大,生产方式的变化,才完全谈的上资本主义和工业化。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纺织业的发展,促成了圈地运动,圈地运动使大农庄出现,同时解放了劳动力。

    大量的农民变成了工人,出现更多的工场,需要更大的市场,人力需求增多,需要更多的机械动力。

    然后就是水力织机和纺机的出现,但人们并不知足,一直到蒸汽机的出现。

    这就是资本主义下的工业革命的路线和蓝图,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道路可言。

    中国最繁荣发达的江南地方,苏州等地也出现了大规模的纺织工厂,但这些工厂多半是生产丝织品,棉布毫无意义的分成好几十个等级,由无数家小型工坊出场。

    根本没有可能促成资本主义,没有可能完成工业化。

    中国的小农经济太顽强,封建势力太强,没有可能出现大型的商行,工厂,手工业行会,对欧洲的小国来说这些很容易,国王之上有上帝,有别的王国,各国的管制都不可能太过严格,跨国的商行,行会,都在中国的元明时期出现,并且很快蓬勃发展。

    在早期的工业生产中,并没有后世的那些高精尖的产品和科技含量,谁掌握了海洋,谁就垄断了市场,迟早能抢下来,并且独占下来。

    只要有足够的纱锭,够多的机器,够好的工人,生产出物美价廉的大量棉纺品,就足够抢下足够大的市场份额,获得足够丰厚的利润。

    规模化,产业化,垄断化。

    现在当然不可能出现蒸汽机,但大量的水力纺织机也能发挥出比人力快几十倍的作用。

    英国出现珍妮机到水力机,再到蒸汽机之前也有相当长的时间用水力纺机和织机,效果一样惊人,最少在其垄断棉布业之前,英国的毛纺业就横扫天下了。

    一旦实现大规模的纺织业,会促进更多的棉田出现,现在大魏的布匹出产七成是松江布,出口的棉布九成是松江布,松江的棉田规模并不算大,算上外围也只有二百万亩。

    加上山东的棉田产区,诺大的大魏只有两处大规模产棉区。

    其余的地方都是松散的,不成规模的小农经济,从小块的棉田到手工纺织,这种产业遇到大规模的产业化的,早期工业化的棉布,势必会被横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东藩的棉田会越开越大,可能达到百万亩以上的规模,一年所产的棉布达到千万匹以上。

    不仅能外对贸易,也能横扫国内市场。

    一匹布,从棉田开始算,获利两贯是最保守的估算,如果真的能达到这样的规模,徐子先凭东藩一地,一个产业,可能就获得大魏五分之一甚至更多的财赋收入。

    而大魏要获得这么多钱,就要在无数百姓头上摊上不知道多少名目的苛捐杂税,动员多少税吏,衙役,官员,乃至军队,直到官、逼民、反,使天下遍布盗贼。

    这就是资本主义对集权帝国的优势,这就是无数庞大帝国,在英国这个小岛国面积轰然倒下的原因所在。

    后人总是津津乐道清帝国的经济总量,以为中国的落后是从清末开始的,很多人不知道,英国人的财政收入,在明朝时期就超过了中国。

    徐子先的东藩棉布产量如果成型,获得大魏四分之一,甚至更高的收益,完全不是痴人梦话。

    东藩还可以形成另外的规模产业,比如盐,茶,糖,都在徐子先的考量当中,不过那需要更长久的时间和谋划。

    “君侯,”刘益默不出声的跟在徐子先身后,看到他不停的打量着沿途的商行店铺,不觉说道:“数年之后,东藩也会这样?”

    “数年?”徐子先哈哈一笑,说道:“最晚到明年,南安溪港口也就是这般情形了,数年之后,东藩的商行店铺,要十倍于澎湖!”

    刘益并不认为徐子先在吹牛,但徐子先的话实在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一时间刘益接受不能,只能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

    徐子先并不认为很难,澎湖这里毕竟只是一个转口地,来往的商船数量并不算多。

    相比于泉州,明州,广州,福州,漳州,相对于这些大州的港口贸易,澎湖这里只算是海上的一个小驿站。

    要是明年东藩棉布产业初起,鹿皮和盐业兴起,加上原有的豆类,丝麻,沙金,东藩只要稍有起色,把澎湖压下去是很轻松的事情。

    刘益在徐子先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踌躇满志的味道,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觉得现在每天跟着徐子先做的事都很有趣,有一种波澜壮阔的感觉。

    对这种变化和感觉,刘益很喜欢。

    在一年多前,刘益还是一具行尸走肉,现在却每天睁开眼都觉得有新鲜感。

    就这样,足够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有罪无罪?

    一路行来,天黑之后码头上还开走了几艘船,明显是往福建那边去。

    澎湖到福建的航路,只要不是有大台风,一般的船老大闭着眼也能把船开到对岸,所以夜晚行船也没甚了不起,船行速度快的话,明晚就到福建了。

    船身上传来一阵阵嘈杂声响,显然都是挤满了回乡的厢军将士。

    徐子先呵呆一笑,革退了大约六十名武官,这要用水营的将士补上……现在还没有水营军官,一切水营军官都是要在海上训练时推举出来。

    不管是队官,都头,还是副营官,全是推举而出。

    胆子最大的,心最细的,最得人心的,在海上适应最快的,三千多人中推举出队官到副营官级别的武官,并不算太难,比养蛊简单多了。

    这就是徐子先培养水师军官的策略,他是实在无人可用,只能用这种歪招。

    和很多有根基的大势力不同,徐子先起家是十来个南安侯府的牙将,秦东阳是意外之得,能力完全超过了他的身份。

    然后是招募来的牙将,接着是刘益和张虎臣,林存信,李福祥等人,然后是葛家兄弟,李星五,董瑞祥等将领。

    这些将领各有特色,论步战骑战,都是顶尖的好手,未来不可限量。

    但他们有一个特色,就是均在陆上称雄,而在海上则毫无经验。

    徐子先会挑几个勇悍的任水营营官,负责训练将士跳帮白刃战,将海战纳入陆战规则,将海战也以正规战法来打,未来可能会有惊喜。

    但普通的水营军官,只能从这些新人中慢慢培养了。

    希望未来会有惊喜。

    南洋水师的大小战船,很快会被水营官兵接收下来,会调来一批有经验的水手,先把船接管下来,然后调集工匠进行维护修理。

    港口里的船徐子先都看了,最少有一年以上没有修补维护了。

    海船很娇气,出海一次就要清理维修一次,失修的时间越久,在海上出事的可能就越大。

    水师军官,完全是一群混蛋,他们就没有考虑过要出海远航,最多就在东藩,澎湖,福州和漳州一带打转,这样船就算不修也不会出大麻烦。

    要是现在朝廷有一道诏书至,命南洋水师赶赴北方备战,怕是南洋水师走到一半就得解体。

    “君侯打算怎么处理任忠?”快走到水师衙门的时候,刘益又忍不住开口。

    水师衙门比县衙要大的多,也堂皇许多。

    “叫他自己请辞,还是弹劾他,请捕下狱?”

    这些事都是徐子先这个观察使的职责范围,特别是很多武官配合之下,徐子先手中有一整摞的证据,就算是赵王也拦不住。

    “见面再说。”

    阔大的五开间的衙门大门洞开,只有一个守门的厢军倚着长?,天黑才不久,这人已经在打瞌睡了。

    徐子先慢步走入,几天前还相当热闹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凄惶景像,满地的废弃物被随意丢掉了,破衣服,烂鞋了,用坏的水葫芦,破损的腰带,无用的刀鞘,或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大量的厢军士兵和武官已经踏上了返程路,他们罪名不同,贪贫老弱,奉公不法,守职无能,但离开的时候都是咧着大嘴,甩开脚步离开,恨不得飞起来上船,生怕被人撵上一样。

    这也怪不得他们,这一次为了吃下南洋水师,徐子先花了好几万贯,为此事孔和气的拍桌打板。

    孔和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可以直截了当的用观察使的权力革除军官和厢军士兵,却是要拿钱来赎买?

    “孔玄平不太明白的事,我现在明白了……”亲眼目睹了徐子先的银弹攻势后,刘益是勉强明白过来了。

    原本南洋水师算是一体,军官抱团,士兵对外来的权力者也隐含敌意。

    如果徐子先态度强硬,虽然观察使有权力整肃水师秩序,开除不合格的军官和士兵,但如果激起兵变,或是一直在打笔墨官司,这水师何时能用派的上用场?

    现在是花了几万贯钱,配合观察使的权力,几乎是几天之间就把南洋水师变成了空壳子,底下的事就是观察使保举推荐新的武官,招募水手,士兵,一个月内,这支拥有大型中型战舰和福船的水师,等于就直接落入了徐子先手里了。

    朝廷也有可能派新的武官来,大都督府也可能插手招募厢军之事,但大局底定之下,一点小动作已经无关大雅,影响不了徐子行掌控这支朝廷最后的经制水师了。

    刘益是明白过来了,一艘小型的战舰造价也超过五万贯,十几艘战舰加福船和大小哨船,价格是多少?

    超过百万贯的船只,加一部份水手和少数的武官,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几万贯钱就解决了?

    跟在徐子先身后,刘益只感觉眼前这位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其实徐子先也没那么妖……要不是齐王事前铺好了路,把观察使的名义给他,在大都督府内也有相当多的齐王余部在支持,还有林斗耀的配合,再加上朝廷也实在是早就放弃澎湖和东藩,也等于是放弃了南洋水师,徐子先才能这么轻松得手。

    不要说几十年前,便是二十年前的南洋水师,朝廷派驻的是一位厢都统制统管,观察使和转运使俱都齐备,徐子先想以这样的手段夺取水师,那就近于是笑话了。

    天黑不久,四处却已经是寂寂无声。

    任忠瘫坐在交椅里,两眼略有些湿润,他很想哭。

    虽然一个三十来岁的粗壮汉子哭出来实在是太难看,可是任忠是真的想好好宣泄一场。

    几天之前,他还是坐拥三千多部下的都统制,十来艘战舰,几十艘小船,整个福建东南沿海都是任忠负责的防区。

    一年几十万贯的军费,任忠自己能到手一万多贯,这个收入不低了,任忠知道自己的位子相当烫人,他打算再干几年就辞官不做,带着积攒下来的家当回家享福。

    谁知道风云突变,朝廷突然任命了一个观察使,这还罢了,这个新任的观察使还是南安侯徐子先这种可怕的人物。

    任命敕书一下,转达到任忠这里时,他就感觉局面不妙了。

    任忠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辞官,可是和赵王的使者沟通过后,任忠又觉得事情尚有可为……徐子先弹劾一个,赵王便在大都督府的层面驳回一个。

    然后上控到京师御史台和兵部,再由两府下令彻查,再回奏……处理一个都头都是千难万难,却要看徐子先这个观察使怎么行使权力,怎么为所欲为?

    几次笔墨官司一打,徐子先纸老虎的真面目一暴露,怕是整个水师也就没有人拿这个南安侯当盘菜了。

    到时候赵王已经坐稳了大都督,可以干预到南洋水师的运作,并且更进一步的架空徐子先了……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任忠总算动弹了一下眼皮,使他看起来更象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团死物。

    这时他才发觉,连身边伺候的亲兵都不见了踪影,看起来也是领了钱跑路了。

    任忠扁扁嘴,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这时外间传来两个人走路的脚步声,一轻一重,重的好象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随意而行,透着一种潇洒自若的味道和感觉。

    轻的脚步声象是随从护卫,只是跟着脚步重的人随意行走。

    任忠心头火起,这里好歹是大魏经制之师的衙门重地,且是都统制的签押房外,现在成了闲人进来散步的地方了?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任忠沉着脸站起身,抓住自己的仪刀,走向门外。

    “何人在外?”任忠吼叫道:“还知道规矩么?”

    走到门外,却是看到徐子先正背着手,微笑着看向自己。

    “南安侯?”任忠整个人要跨下来,勉强站立着,抱拳道:“末将见过君侯。”

    “论官职你还在我之上。”徐子先笑道:“应该我向你行礼。”

    “君侯是国之宗室,末将不敢当……”

    论官职都统制和观察使也是平级,一个是主帅一个是监军,不过品阶上都统制是正四品,而观察使是正五品,但如果只论官阶,徐子先可是冠军大将军南安侯,他任忠不过是个怀化将军而已……

    “好吧,礼节之事我们随意好了。”徐子先道:“任都统制,你这里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吗?”

    “都走光了……”任忠眼里露出恨意,但很快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嗫嚅着道:“也是末将驭下无方……”

    徐子先笑起来,不客气的道:“我给钱把他们劝走,你怨恨否?”

    任忠咬牙道:“总是末将的错,部下有那么多违犯军法的……”

    “贪污,吃空饷,练兵不勤,甚至不愿出力,大魏厢军多半如此。”徐子先突然道:“任忠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权势吹毛求疵,故意刁难你,为了架空你才这么做?”

    “末将不敢这么想。”

    “你是这么想的……”徐子先盯着这个武将,厉声道:“厢军不行,导致地方盗贼横行,多少良善之家,睡觉前还是一家和和美美其乐融融,晚上来了一群盗贼,男子死了,妇人被掠,孩童成了孤儿流落街头,老人只能饿死,造孽的是海盗,你们这些为将者,对这些血债又岂能毫无责任?”

    “朝廷的部署是如此……”

    “少废话了,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看看它同不同意你说的话!”

    任忠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如果是部下齐在,四周环绕武官和将士,任忠一定哈哈大笑,毫无负疚之心。若说话的是个普通人,怕是还要叫部下打一顿,再把疯子给赶出去。

    可说话的是南安侯,就算部下俱在,任忠也没有胆子碰徐子先一指头。

    而现在四周寂寂无声,所有的部下俱是叛离,任忠在极度的痛苦中却是被徐子先疾颜厉色的训斥,内心很久没有出现的负疚感终于又浮现了起来。

    曾几何时,二十来岁的任忠也是意气风发,出身水师将门,任家和俞家都是福建的水师世家,俞家已经退出水师,任家还是水师的中坚,但水师规模越来越小,破损不能修补的战舰也越来越多……任忠记得自己初次上舰时,看着破损的战舰心疼不已,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对这一切变得无动于衷了?甚至自己克扣挪用修补战舰的资金,挪用出来买田买地,购买金银珠饰养小老婆……自己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上岛

    “末将有罪。www.uu234.ccUU小说”任忠知道眼前的这南安侯已经掌握了自己违法贪赃的大量证据,辩解毫无意义,而且他的内心也被触动,感觉自己是真的有罪,当下跪了下去请罪,下跪的同时,他额头的汗珠已经大滴大滴的掉落了下来。

    “既然知罪,我愿给你一次机会……”良久之后徐子先才出声说话,话一出口,任忠就象是溺水者被捞出了水面,大汗淋漓的同时,开始猛、喘粗气。

    “我不会弹劾你重罪,只弹劾你几项轻罪,朝廷不会免你的官。”徐子先淡淡的道:“底下你留在都统制的位子上,凡事要从公事而发,不要以私坏公,你能做到么?”

    “君侯的意思是,以后只听君侯一个人的?”

    徐子先笑起来,他的话说的很隐晦,眼前的任忠却不是蠢货,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不能这么说,”徐子先道:“我们凡事都要以朝廷为重,我效忠朝廷,你呢?”

    “末将当然也效忠朝廷啊!”

    一旁的刘益做了一个恶心的怪样,走了开去。

    “好的很……”徐子先道:“任家的水师子弟很多,也会很倚重。此前朝廷为了防世家在水师坐大,压制任家和俞家,我却不会如此,你家族中有优秀的子弟,不妨荐过来当武官。不过,我要有言在先,有奉公不谨,不守军纪,训练不力,出战胆怯,甚至贪污军饷的,我也会按国法处治,到时候任家不要对我有怨气……”

    “末将不敢,家里人也不敢。”任忠真的松了口气,象任家是福建的百年世家,朝廷为了害怕这些世家在水师一家独大,特意压制,俞家已经没有人在水师任职,这个萎缩了的水师也容不下大家族的子弟们了,现在任家和俞家有不少子弟就在陆上的厢军中任职,对这一点朝廷倒不介意……厢军相对禁军太弱了,哪怕为世家掌握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至于禁军,哪怕是西北晋北的百年大将门,子弟想在禁军中任职,也只能从武举和军功两面来说,凡事不能有一点行差踏错,否则朝廷随时会下辣手来整理,对禁军的看重,朝廷可是远在厢军和水师之上。

    水师的情形较为特殊,孤悬海外,不受节制的时间太多,一旦完全落入世家掌握就太危险了,朝廷的警惕和防范也不能说是错误。

    “嗯,我会派一些武官过来,要叫你这个都统制配合上奏。”

    “没问题,包在末将身上。”

    “平时有事也可以和众人多商量,独断专行虽然爽利,可也容易出错。”

    “君侯说的对,太对了。”

    徐子先的用意很明显,要先拿任忠当图章用,举荐武官,招募新水手,水营战兵,有任忠这个都指挥配合,做这些事就太容易不过了。

    再下来安插进足够的人手,到时候叫任忠和部将们“多商议”,又说独断专行“容易出错”,这是带着威胁的提醒。

    任忠以后,还是水师的都统制,但大权旁落是免不了的,虽然徐子先无意叫他当一个傀儡,任忠能当上都统制还是展现了足够的能力,不过么,要看以后此人的表现了。

    徐子先离开时,任忠孤身一人将他送出水师衙门的正门,卑躬屈膝,几乎客气的类于奴仆。

    “我现在明白君侯为什么迟迟不上奏,要留着此人了。”刘益按着刀跟在徐子先身后,慢慢折返回澎湖县城,刘益笑着道:“不弹劾此人,省了和赵王直接对上,暴露咱们在大都督府有死对头的弱点,也暴露咱们在官面上其实赢面不大的弱点。而留下此人,有现成的都统制,变化不大,朝廷疑心不大,水师一切如常,可以以最快的时间恢复水师的运作和实力,这很要紧。”

    “是相当要紧。”徐子先道:“水师保留一定操守和能力的武官,少量的水手和将士,咱们的水营兵和水手迅速填补上去,任忠当头儿,再招一些任家和俞家的武官进来,和咱们的水营的武官竟争,很快能将水师形成战力……”

    “我总感觉君侯有些急。”

    “是着急。”徐子先看着远方的大海,天黑了,头顶的月色还不够明亮,星空也黯淡,大海几乎是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看不清踪迹。

    徐子先缓缓道:“东藩,澎湖,这是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基业,如果现在突然杀来万余海盗,几十上百艘战舰,我们有还手之力吗?新开的棉田被毁,商行和工厂被烧,移民被杀,战舰或是被俘被毁,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办?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毁掉,而且我也没有重头开始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刘益才感觉到徐子先身上庞大如山的压力,徐子先平时一点没显露出来,一切如常,甚至感觉出来之后更轻松了。现在刘益才明白过来,南安已经被削弱,岐州被拿走了,齐王死了,和林斗耀的关系相当脆弱,赵王是生死仇敌。

    若是真的在这个时候遇到大股的海盗来袭,就算不是基业全毁,徐子先想保持现在这种飞速发展的势头也是不可能了。

    这位年轻的君侯身上,真的是背着如山般的压力。

    “原来如此。”刘益这一次相当理解的点头,说道:“君侯留着他,可以最快的使水师恢复实力,朝廷拨付款项,调拨人员,都不会有太多顾忌。”

    “嗯。”徐子先点点头,说道:“而且最为要紧的就是,使功不如使过。”

    “使功不如使过?”刘益眼中流露出精芒,他也是在风云际会时成为一方豪强,麾下有过万儿郎的豪杰霸主,徐子先的话,令得他感悟良多。

    “此间事了了。”徐子先道:“下一步我们去东藩,估计会在那边呆很久。”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的行走着,徐子先眉头微皱,似乎在想很多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

    从澎湖本岛的港口出发,抵达最近的东藩南路花溪地界,相距不过九十多里。

    船行一上午,过午时不久,花溪港口就已经出现在了各人的眼前。

    简陋的港口码头和栈桥,过了海滩低洼处,往高处行二里多地就有大片的房舍出现,那里是商业区和仓储区。

    由于早前太祖年间的规划很完备,虽然看起来粗陋,陈旧,眼前的房舍,道路,看起来还是井井有条,徐子先在船上观察时就有一种感觉,早前设计的时候真是雄心勃勃,是要在花溪一带建立一个典型的沿岸港口贸易城市,就象是拥有月港的漳州一样,东藩有了花溪港,在大魏早年强大水师的保护下,接纳四海商人,历经二百多年的发展,还不知道会繁荣成什么模样。

    可惜事与愿违,东藩一直没有发展起来,同时期设县的澎湖都比东藩要繁荣的多。

    沿着溪流,四通八达的库房和商业区,两侧象是摊大饼一样摊开的是不少民家,那就显的混乱,肮脏,拥挤的多。

    徐子先心中有数,这些民居都是这二百多年陆续迁移过来的百姓,沿着原本的建筑群落附郭而居,随意建筑,他们的房舍当然就是这样,混乱不堪。

    南北两岸都是沿海的建筑,居民也多半是做着与大海相关的事情,在西边数里外,矗立着一座大型的军寨,方圆二里多,驻军大约有三千人,这是花溪主寨,也是东藩岛上驻军最多的一处大营。

    营区正中竖立着高大的军旗,那是东藩防御使的旗帜,外围也有一些鲜艳的旗帜,和港口区布满灰黑色的苍凉,破败之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接下来再往纵深,就可以看到大片的平原地区,大河般的溪流在远方的高低川流不息的向下流淌而至,直抵海边的出海口。

    仅从风景的角度来看,贯穿着一条夯土官道的花溪寨真是人间胜景,一侧是茫茫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另一侧是一眼看不到边的茂密平原。

    大魏二百多年的开发也只是开发了这一片平原的一小片地方,更多的地方还是处于大片的草原区,灌木区,密林区和山丘起伏的地貌状态。

    田亩只有一小部份,一些村落如棋子般落在这一大片平原区域之内。

    远方,视力所及之处似有起伏的大山,一个在东藩呆过很久的老水手轻声道:“那里就是大山,绵延不绝,走十几天都走不出来,里头,全部是高山夷。”

    徐子先目视着远方,知道那里就是台中和台南的大片的高山地带,哪怕是几百年后,以政府和现代的工程科技力量,修一条贯穿这样山脉的公路都是千难万难,更不要提眼下的这个时代了。

    就算是雄心勃勃的徐子先,对高山区域和那些土著们也是抱着敬而远之,怀柔和防范共同进行的打算。

    可能要到百年甚至二三百年之后,当工业,科技,民生和财富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双方才可以真正的友好相处吧。

    外围的一些军寨也是证实了徐子先的看法,早前大魏开发东藩的时候,也是想和土著搞好关系,但后来才发觉,土著可能只有十几万男丁,但分裂成上千个大小部族,规矩不一,根本不可能和所有部族搞好关系。

    而这些野人部落,以狩猎其余部落男子的人头为荣耀,早期的移民有不少被其杀害,大魏出动大军,却根本没有办法长期在大山里荡涤诸部,当主力撤走时,零星的骚扰又会发生。

    早前的移民开发不顺利,和高山族人的骚扰有着绝大的关系,开发不顺,有澎湖,福建的港口城市可资利用,太祖逝世之后,后来大魏开发东洋和西洋都相当顺利,商道畅通,福建浙江江南和广东都大获其利,没有必要在一个大荒岛上耗费资财,从宣宗之后,朝廷对东藩的投入就大幅度减少,虽然那时候高山诸夷在魏军主力几次大规模的扫荡下元气大伤,但魏军只保留了一些小型的军寨和一个主寨,而且用厢军驻守,开发的力度大不如前,整个东藩就这么沉寂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潭死水

    “还有瘟疫。UU小说www.uu234.cc”老水手心有余悸的道:“岛上太热,冬天时也比福建要热的多,比起北方,江南,更是一个瘴气厉害的地方,稍不小心就会中疫,小人曾经在岛上得过瘟疫,真是九死一生,十余天高热不退,好不容易才挣出一条命来。”

    “得瘟疫的人多吗?”

    “多的很,上岛的人,时间短还没事,长久呆下来,一年之内十有七八会得瘟疫,多半的人能活下来,也有不少人死在瘟疫之下,所以除了岛上的移民之外,新来的人都会尽早离开,这么多年,岛上人口增加不多,这也是要紧厉害之处。”

    “怪不得。”

    徐子先轻轻点头,东藩岛上有瘟疫并不奇怪,岛上的气候原本就是温带和亚热带,灌木林地里到处是野生的动植物,一些蚊子快长到拳头大小了,传播疾病主要还是因为蚊虫肆虐。

    花溪一带开发的早,较为成熟,灌木林地都消失了,变成了田地和营寨,瘟疫肯定不会太厉害,新开发的区域,大量的原始动植物内会有很多传染源,一旦形成大规模的瘟疫传播,人心惶惶,甚至普通人想要逃离,这都是正常的情形。

    此前徐子先已经派了医学博士陈长年上岛,并且从南安,水口,还有福州府城雇佣了大量的内科和外科医生上岛,现在看来,感觉还是不够。

    “上岸之后,立刻传我的将令。”徐子先对高时来道:“集结一都,不两都人马,并带同所有流民壮丁,准备桐油,火把,木柴等引火物,在咱们开辟的棉田外围,进行大规模的烧荒。”

    “是的,君侯。”

    高时来手按障刀,相当沉稳的答应着。

    “还有……”徐子先还想说下去,不过忍了下来,道:“一会派人把长史李公,录事参军孔先生都请过来。”

    方少群这时走过来,对徐子先道:“适才和几个东藩老人聊过,高山夷的事也罢了,建一些外围营寨,给他们一些安抚便是,倒是岛上的时疫,要千万小心,已经有数千漳州流民和南安移民上岛,万一爆发时疫,等于前功尽弃。”

    “我也注意到了。”徐子先将放火之事告诉方少群,说道:“烧开隔离带,可以尽量减少蚊虫盯咬带来的疫病,还要多备纹帐,纹香一类的物品,一会儿我和李长史,孔玄平几个人会议,拨付款项,立刻派福一号回福州去购买。”

    “君侯既然有备便好。”方少群想了想,说道:“最好问一问本岛的老住户,看他们是如何防疫,有什么心得,咱们就可以利用上。”

    徐子先已经想的相当缜密,不过眼前的方少群显然是蚊子腿上割肉的性格,一丁点的线索和好处都不会放过。

    “善。”徐子先赞道:“凤岐真是精细,就照你说的做。”

    “君侯身边,应该有一群人,”方少群道:“侍从,护卫,建言,建档,传令,光是高时来和几个亲兵,人数太少。上岛之后,君侯以南安侯,提管马政,东藩观察使的身份,等若是分封至岛的实土国侯,以后军政两道,若形成体系,规模,就算朝廷觉得不妥,想要设立军州,派驻官吏,那时候也是晚了……”

    “叫司从曹好了。”徐子先道:“司从参军,叫陈佐才来做吧。”

    方少群瞥了徐子先一眼,知道这件事这位君侯早就想好了,他想了想,又道:“此前的长史,录事参军诸职司,都是团练官职,此后在岛上,我想君侯可以用侯府的官职来任给新投效的部属,日后,当以侯府官职为重,大魏团练官职为次。”

    “凤岐说的是……”徐子先也是瞥了方少群一眼,这个家伙,太他妈的聪明了吧?

    此时船身一震,有些少年牙将站在高时来身后欢呼起来,这帮家伙,头一次到东藩,但是已经明白这里将是他们未来的家,不少少年牙将的家人,亲族,甚至是旧日的邻居亲朋好友都是搬到了东藩,当初的漳州流民,十个有九个都是到了东藩居住,对这些来自漳州流民家庭的少年牙将来说,这里虽然是初见,也算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待踏板放下,岸边已经有敲锣打鼓的声响,这么一点时间,岸边汇集了最少过万人,大半是百姓,还有一部份是打着军旗,手持长?的厢军将士。

    一袭朱袍的陈笃中骑在白马之上,大袖伸展,长须飘飘,展脚幞头下是一张漂亮英俊的中年男人的脸,保养的极好,一副万事不盈于心,惜福养身,修心养性的士大夫的模样。

    “明达,你可来了。”陈笃中看到徐子先就开玩笑,指了指四周的厢军士兵,说道:“这些人你打算撵走多少?听说你来了,他们可是雀跃的很。”

    “澎湖的事传过来了?”

    “就隔几十里海路,隔两天了,还能不传过来?”

    陈笃中笑道:“明达你手段了得,几万贯就把南洋水师拿下来了,我听说了之后,除了击节赞叹,还能说什么是好?”

    陈笃中一旁明显有几位是昌文侯府的人,此时他们看向徐子先的眼光也是充满敬畏。

    昌文侯府对南安侯府心理上还是有优势的。

    南安侯府虽然是近支国侯,但在一年多前还是破败不堪,根本就是宗室里的笑话。

    昌文侯府虽然是民侯,不是宗室出身,但论人脉,财富,实际的权势,不知道把南安侯府甩下去多少。

    徐子先这个人选,族中很多人都不同意,认为根基太浅,一直到徐子先江滩一战获胜,展现了超强的武力之后,昌文侯府一族才多半同意。

    乱世将至,武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这一点很多陈家的族人还是懂得。

    但不管怎样,心理上的优势一时半会也消除不掉,只是这种心理优势随着徐子先在京师所为,还有除掉陈于泰之后已经越来越小。

    到官户增加,东藩等若分封给徐子先,而徐子先在齐王身故后又得到观察使一职时,陈家的人才彻底对这个年轻的未来姑爷服气。

    能得到舞台的人并不少,上了台就能把戏唱好的,可并没有几个。

    再听到徐子先轻松将南洋水师抓在手里的消息后,这些陈家的族人,除了敬佩之后,又隐隐多了一些畏惧心理。

    这位南安侯,手腕实在是太厉害了。

    如果光是会打仗,陈家族人的心里不免还是会将徐子先当成一个普通的莽夫,可徐子先展露出来的各种心机手腕,却是叫再狂妄的陈家人也不敢这么想。

    南安侯,文才武略,俱是第一流人物,这已经是昌文陈家的共识。

    “东藩这里,不打算再照样来一回?”陈笃中笑道:“只要将我留下,别的人都随明达你处置了。”

    厢军各寨里,不可避免的有一些陈家的子弟在,但人数真的很少,而且多半在文官序列。徐子先怎么撵,陈家也无所谓,只是陈笃中脸面会有些损伤,但和大局相比起来,这一点颜面损失当然也算不得什么。

    陈家上下都得了严令,在东藩,不管南安侯要做什么事,陈家的子弟均是要无条件的配合,绝不准扯后腿,使绊子。

    “东藩这里的情形不同……”徐子先小声道:“这里吸引人来还来不及,我怎么会把人往外撵?不仅不撵,还要想办法叫他们在这里安家。”

    “那你可要好好想办法了。”陈笃中失笑道:“除了少数本地人厢军,大半厢军是从福建各军州调过来的,两年期限,他们都盼着到期就回家呢。”

    “没事,这点事小侄不至于为难……”

    “我也是这般想的。”

    一老一小,一起笑将起来。

    锣鼓喧天,旗帜招展,三千多厢军和万余民众一起簇拥着徐子先走向花溪上寨,也是整个东藩的军事行政和商业中心。

    有限的一些商行店铺都在营寨四周,在大量人群经过时,少数的伙计们用淡漠的眼神看向这边。

    这都是一些倒霉鬼,被放在东藩这种地方,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桩买卖可做,只有到收沙金和豆子还有麻布的时候,掌柜们会坐船过来,短短的忙碌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在这种地方,清闲的骨头疼,当伙计的不怕忙,可以汲取经验,获得人脉,为将来自己当掌柜做好准备,可是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人脉,又能获得什么经验?

    “南安侯来了?”

    “是南安侯没错了……说是要将东藩这里的盘口做大,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难啊,朝廷二百多年没办成的事,他能办成?”

    “哼,吹牛谁不会?”

    “也不尽然,南安侯还是个有本事的。”

    “他的本事,不过就是杀人的本事,做生意买卖,他懂什么?”

    “这话说的也是……”

    “唉,咱们反正就是倒霉鬼,在这里熬吧……”

    一群伙计当然是不敢大声,只是聚拢在一边小声的议论着。

    他们倒不曾提防,徐子先策马经过时居然停住了,不顾身边喧闹和各种奉承,南安侯就是生生将目光投注在这边的商行之上。

    一群伙计俱是吓坏了,他们的身份,相比南安侯可是天差地远,就算是徐子先发迹之前,南安侯和普通百姓之间的距离也是差的太远了。

    “三家沙金行。”徐子先数着商行,这里的商行形成了一条小街,大约也就十几丈长,四五十米的距离,他眯着眼,慢慢数着,心里有了数。

    三家金行,一家银铺,一家钱庄,这是最基本的金融服务,大魏的银号钱庄和金铺都不算是一门买卖,不仅不算,彼此间的竟争还相当的激烈。

    另外就是三家麻铺,两家米粮行,还有一家皮货铺子,看起来高山夷人打到的猎物,不怎么会制皮子,不然的话皮货铺子会更多。

    这里距离上寨近,安全性有保障,距离港口码头也不远,上下货方便。

    重要的是,在这里才可以收到高山土著的沙金,也能收到本地人的豆子,亚麻等土产。

    还有一家干货铺子,这是用来收本地百姓晾晒熏出来的干鱼海货,这些东西,放在北方还是很受欢迎的。

    毕竟南方的冬天短,就算冬天也能打渔,一样有新鲜的海货,熏鱼只是为了方便。

    这年头的北方就不同了,到了冬天天寒地冻,蔬菜绝迹,肉类也减少供给,干货就相当的受欢迎。

    “商行太少了……”徐子先摇了摇头,心里知道这是一个缺乏商业活力的地方。

    不夸张的说,南安一个镇子的商行,数量也在东藩的百倍以上。

    从南安到东藩这种地方,差距就相当明显了,要是拿福州,泉州或是漳州来比,差距就更大了。

    也就是澎湖这样的地方,比东藩强不到哪去,可商行数字也在十倍以上。

    可能是陕北或是晋北的一些穷乡僻壤,在这个时代和东藩差不多。

    死气沉沉,没有商业活力,人烟稀少,恶性循环。

    除去少量的商行之外,就是有一些店铺。

    卖酒的,卖杂货的,点心铺子,鞋,成衣,小饭馆,大约是人们衣食住行所需的店铺,加起来林林总总有好几十家。

    万余人聚居的地方,几十个小铺子也足够了。

    东藩这里缺乏活力,驻军的钱也不多,官吏更少,外来的商人和客人也少,连个客栈都不够开起来的,有这几十家小店都算是多了。

    陈笃中策马与徐子先并肩而骑,感叹道:“明达你见到了吧,东藩这里就是一潭死水,时间久了,水都发黑发臭了!本岛的百姓,在近海地方的平原开荒这些土地,种些麻,豆,有水源的地方也种占城稻,收成还可以,这里毕竟暖和,光照也足。但缺钱,缺农具,有时候粮食收上来,也是没粮商过来收……衣袍,鞋袜,甚至菜刀,菜板,桌椅,想买都没地方买,也没有现钱来买,再这么下去,岛上还不知道会怎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964/ 第一时间欣赏大魏王侯最新章节! 作者:淡墨青衫所写的《大魏王侯》为转载作品,大魏王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魏王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魏王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魏王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魏王侯介绍:
没落王侯世子徐子先重生于王朝末世,奋而自救,最终临大位,成魏主。 后世记,大魏之主的中兴之世过程,记述其惊才艳艳,从容不迫,以盖世之才,与群雄逐鹿,最终当凌绝顶。大魏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