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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三九章 展颜

    睡梦中的霍柔风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梦到了不开心的事。顶 点 X 23 U S展怀用手指给她轻轻抚平,但是很快她便又蹙了起来。

    她是梦到了什么?

    是梦到方才生产时的疼痛,还是从小到大欢乐笑容下掩藏的悲伤痛苦?

    眼前的霍柔风脂粉未施,那是展怀熟悉的素颜,只是比平日苍白了几分。

    和多年前那个撕书的小孩相比,霍柔风的容貌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眉眼长开了,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艳。

    展怀想起那一罐子小石头,他心中酸涩,把霍柔风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九容公主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无论谢家还是展家,都不知道她的真正死因。据说女帝死后,小公主伤心欲绝,香消玉殒。

    虽然所有人都怀疑九容公主的死因,可也只是怀疑而已。高太夫人进京给高家人收尸时,九容公主已经下葬了。

    一百多年过去,除了嘉陵里的公主陵,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九容公主的痕迹。

    梦中的霍柔风动了动身子,眉头再次蹙起,展怀拍拍她,亲亲她紧锁的眉心。

    九容公主是不会伤心过度香消玉殒的,或许别人会认为温室里长大的小公主受不了丧母的打击,会一病不起。

    以前展怀也是那样认为,可是现在,他知道九容公主不会哀伤过度而死,他的小九不会,九容公主亦不会。

    九容公主的死因,恐怕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小九,另一个就是姜伯儒吧。

    所以姜伯儒要来找小九,所以姜伯儒对霍轻舟视如不见,他的眼里只有小九。

    隔壁传来婴儿的啼哭,打乱了展怀的思绪。

    那是他和小九的孩子,从此后,小九不但是他的妻子,还是孩子的母亲。

    因此,小九才会炸毁九容公主的坟墓,因为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会活得更好,以崭新的生命,崭新的面容,在阳光下灿烂地活着。

    想到这里,展怀便想立刻抱抱自己的女儿,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不但是他们的孩子,还是小九继往开来的新篇章。

    九容公主死在含苞待放的年纪,而他的小九则在最好的年纪开出了最美的花朵。

    从此后,九容公主只是历史长空中一闪而逝的名字,而他的小九,却会是重新书写历史的人。

    从此后,这世上只有谢九娘子霍柔风。

    展怀低下头,再次去亲吻霍柔风的眉心,却发现方才还紧锁的眉头此时已经舒展开来,小九睡得安详,嘴角微微翘起,似是沉浸在美梦之中。

    ......

    这边谢红琳和钟夫人还在争论孩子的名字,钟夫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想好了名字,展云裳,当然,这是她给小女儿取的,可惜生了个儿子,这名字一留就是二十多年,好在没有浪费。

    谢红琳对这名字嗤之以鼻,谢家血脉就是女儿,也是顶天立地的,叫什么云裳啊,像个舞伎的名字!

    可是她又取不出更好的,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名字由来非常简单,五行缺火的取名炎,五行缺木的取名枫,可是那都是孩子满月以后,拿了生辰八字悄悄找人卜算之后,才给孩子取的名字,都是简简单单的字,好写好记也好听。

    于是她提议先给孩子取个乳名,待到孩子满月后再取闺名,钟夫人当然不愿意,她准备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不能白瞎了。

    两人最终决定去问展怀和霍柔风,是用云裳这个名字,还是先叫姐儿,满月后再取大名。

    没想到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展怀和霍柔风早就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展颜。

    谢红琳立刻抚掌:“好名字,比什么云裳要好。”

    钟夫人却还是觉得云裳好听,二十多年的名字啊,她等了二十多年。

    最终孩子取名展颜,小字阿裳。

    于是到了洗三礼的那一天,大家便阿裳阿裳的叫了起来,钟夫人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无论如何,这名字也算是没有浪费。

    洗三礼上,吴宝中的太太带着大儿媳过来,送了只赤金的弥勒佛,把两个稳婆乐得合不拢嘴。

    历来这些都是给稳婆的,霍柔风也没有想到吴家出手这么大方。

    她问起吴欣欣来,吴太太笑道:“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绣嫁妆呢。”

    霍柔风道:“瞧瞧,自从给她做了媒,我反而见不着她了。”

    吴太太和吴大奶奶连忙赔笑:“可惜离得有点远,不然倒是可以让彬彬来陪您说说话儿。”

    霍柔风道:“那可不行,她可是大忙人,针线坊都要靠她,若是我三天两头把她叫过来说话,针线坊谁来管,将士们的棉衣可就赶不及了。”

    虽然吴欣欣只是庶出房头的姑娘,吴彬彬则是嫡出二房的嫡长女,可是自从吴彬彬从玉净寺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吴宝中和吴二老爷对吴彬彬疼爱有加,加之吴彬彬得了霍柔风的面子,他们对吴彬彬也高看了一眼。

    可是大户人家,后宅里都有些暗流涌动,女眷们想的和爷们儿又是不一样,表面上看不出来,私底下难免会对吴彬彬多了几分嫌弃。因此这两三年来,除了吴欣欣以外,吴家的姑娘们没有一个和吴彬彬亲近的。

    霍柔风虽然对别人家的后宅没有兴趣,可是早在吴大奶奶来给吴欣欣说和亲事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吴彬彬比吴欣欣还大了半年,吴家却对她的亲事只字不提。

    因此,今天这番话是霍柔风故意说的,她要让吴家人知道,她很看重吴彬彬。

    而事实上,霍柔风的确很喜欢吴彬彬,那姑娘外柔内刚,行事有主见,是个拎得清的。

    听她这么说,吴太太和吴大奶奶都有点讪讪的。吴彬彬吃住都在针线坊里,她们虽然没有去过那里,可是听吴欣欣说过,那里都是一些身世可怜的苦命女子,有被族人欺负的寡妇,还有无家可归的孤儿,说起来就和善堂差不多。

    吴家虽然舍得给展怀送银子送粮草,可是却开始到现在,也没有贴补过吴彬彬一两银子,女眷们甚至还觉得吴彬彬就应该住在那里。

第六四零章 后盾

    吴家祖宅是在汉中,当年为了方便做生意才在西安和榆林置了宅产,但是女眷们平时还是住在汉中,只有从族里分出来的四房一家人在榆林。www.uu234.net

    这阵子霍柔风来到西安待产,吴宝中让能说回道的大儿媳来到西安,隔三差五就来陪着霍柔风说说话,吴太太则是算着霍柔风要生产了,才特意从汉中赶过来的。

    回到府里,吴太太便问吴大奶奶:“这阵子你不是也常去看望五夫人啊,就没有听她提起过彬彬?”

    吴大奶奶苦笑:“娘,咱家真正能在五夫人面前多说几句话的,就只有欣欣和彬彬,平日里我要去见五夫人,也要提前几天递帖子才行,说上几句话就要告辞,哪里能摸清五夫人的心思。”

    吴太太沉着脸,没好气地瞪了儿媳一眼,真是笨啊,平时东家长西家短的,我看你挺能说的,到了正事上,反而比不上二房和四房的两个丫头。

    可惜自己没有嫡出的女儿,否则当日老爷也不会让四房的欣欣过去了。

    听今天霍柔风说的那番话,是挑剔吴家苛待吴彬彬了,这可怎么得了,若是给五夫人觉得吴家做事不厚道,那么影响到的,可不是一两个女儿的事,而是老爷的大事。

    为了这件大事,吴家可是准备搭上一家人的性命的,否则也不会早早地把四房分出去了。

    吴太太整夜没有合眼,次日一大早,便动身亲自去榆林找吴宝中商量对策。

    自从吴家发财以后,女眷们养尊处优,若不是二房出事,她们还以为可以平安富贵地过一辈子。也多亏出了那件事,吴家才认清了自己,他们再有钱,也只是远在西北的土财主,就连单家区区一个千户,就能把他们踩在脚底下。

    虽然后来攀上了展怀,可是过去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依然是吴家每个人的噩梦。

    吴太太不敢怠慢,她急匆匆赶到榆林,把霍柔风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吴宝中。

    吴宝中道:“是我疏忽了,我只想到彬彬在针线坊里清清静静,却忘了针线坊其实也是五夫人的。”

    天凉好个秋,霍柔风透过西洋玻璃窗子,看着院子里新堆起来的菊山。

    婆婆说她在月子里不能出去赏秋,便想出这个法子,洗三礼刚过,展怀便动身去了甘州,这些日子,霍柔风倒也并不孤单,窗子外面是姹紫嫣红的菊山,屋里还有丫鬟们给她读词话本子。

    更令她惊喜的是,阿裳几乎一天一个样,那张关二爷的小红脸没有了,五官越发分明。她的眉眼都随了展怀,飞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鼻子和嘴则随了霍柔风。

    这也是霍柔风遗憾的地方,小时候她的鼻梁有点塌,被展怀笑话以后,她每天都让丫鬟们给她捏鼻梁,后来虽然还是不够高挺,可也不是塌鼻梁了。

    阿裳偏偏就遗传了她的鼻子。

    霍柔风决定从小抓起,每天亲手给女儿捏鼻子。

    可是她刚刚捏了两次,就被谢红琳看到了。

    那天她正给女儿捏鼻子,胳膊上就挨了一记,她在做月子,她娘就打她!

    这倒是不担心她会落下病根了!

    霍柔风抱着胳膊,在谢红琳面前哭得咿咿呀呀,又挨了她娘几个白眼。

    于是从那天以后,每次她把孩子抱过来时,都会有一堆人盯着她,防着她再给阿裳捏这捏那。

    霍柔风觉得她的好日子到头了,而且这日子就快要没法过了,已经不能出门了,现在连给女儿捏鼻子也不行!

    好不容易展怀回来了,看着她的满脸委屈,展怀笑着拍拍她的脸,道:“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甘州和酒泉的布防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就等着你把身子调养好了。”

    身子调养好了要做什么,展怀不用细说,霍柔风也心知肚明。

    “听说锦衣卫在江南闹腾得很欢,我哥怎么样?”霍柔风问道。

    展怀道:“大舅哥去了杭州,他在那边很安全,锦衣卫虽然在金陵抓了很多人,可是却没敢动粗,赵旭拿着圣旨去找赫刚,被赫刚一脚踹了出来。”

    “啊?”霍柔风双眼冒光,坐月子坐的,她已经快成了坐井观天的小青蛙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赵旭对赫刚本就忌惮,这次是等到了圣旨才敢去,可没有想到,赫刚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赫刚是练武的,赵旭只是文官,赫刚的那一脚踹断了赵旭的两根肋骨,至今还在金陵养病。”

    “大哥呢?”霍柔风问道,赵旭是皇帝派到江南劝说展忱的,只是后来赫刚捉拿君子议的人,满朝皆惊,皇帝便又派赵旭去制止赫刚,这才有了赵旭被赫刚踹的事。

    “大哥之所以渡江,原本也是为了吓吓他们,目的达到,便退回了浙江,如今他的军队都在浙江,所以我才能给你打保票,大舅哥在杭州很安全。”

    霍柔风松了一口气,又问起河南的事,展怀道:“河南的张宝辰是太平会的人,所以小九,待到我们起事时,太平会可能会成为最大的敌手。”

    现在展怀还不能贸然向河南发兵,而朝廷的军队在河南接连败退,如今河南大半的地盘都是张宝辰的。

    两人默然,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还在鞑剌的谢思成。

    眼下局势已经很清晰了,顺天和张宝辰在中原起兵,乍看只是小打小闹,而实际上,关外还有随时准备出兵的谢思成。

    到了那个时候,里应外合,就会以成为展怀和霍柔风最大的敌手。

    展忱虽然手握重兵,但是展家军擅长的是水战,当年精心培植的五万陆军如今都在西北,展忱手里的都是水兵,这也是他之所以不会真正过江的主要原因。

    展忱借着打庆王的机会,把军队正大光明地进入江南,这和以前只在沿海有很大的区别。

    朝廷只想着不让展忱过江,却忘了一旦西北动了,守住江南的展忱便能成为展怀的坚强后盾。

第六四一章 罗杰

    霍大娘子的满月礼提前两天送到了西安,送礼来的还是范嬷嬷,霍柔风生产前的一个月,范嬷嬷跟着商队来过一次,现在又回来了。m.www.uu234.net

    霍柔风笑着问她:“你是不是刚到京城就又折回来了?”

    范嬷嬷笑道:“可不是嘛,可老婆子巴不得呢,喜事一桩接一桩的,老婆子跑断了腿都高兴。”

    丫鬟们把霍大娘子送的满月礼一件件捧过来,霍柔风一件件打开来看。

    一只匣子里是一套赤金镶红蓝宝石的项圈、手镯和脚镯,霍柔风笑道:“这个还是给阿裳留着当嫁妆吧,瞧瞧,这宝石多闪啊。”

    众人全都笑了,哪有用这个当嫁妆的。

    再打开一只匣子,则是一只金发碧眼的娃娃,眼睛是用琉璃做的,眼皮可以翻动。霍柔风在广东时见过红毛人的这种娃娃,但是她从小是当男孩养大的,对这些没有兴趣,现在看到姐姐寻了一只送给阿裳,她这才意识到,阿裳是女儿,要当女儿养大的女儿。

    她顿时来了兴趣,琢磨着要找人问问,应该怎么养女儿。

    这种事当然要找人问了,她娘只生过没养过,她婆婆连生都没有生过,如果不问清楚,说不定以后家里又多位小爷。

    第三只匣子里是一只八音盒,霍柔风的陪嫁里也有几只八音盒,她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把八音盒打开,她才微微吃惊。

    八音盒里不是钥匙,也不是跳舞的红毛小人,而是一个状如无锡大阿福的胖娃娃,胖娃娃梳着小抓髻,穿着小花袄,脸蛋红扑扑的,分明是个小女娃。

    这是汉人的女娃娃,不是红毛人的。

    八音盒里怎么会是汉人?

    难道这是汉人做的?

    霍柔风立刻想起一个人来,她不动声色,又打开另一只匣子。

    这只匣子较之前面几个都要大,上好的扬州红漆匣子,雕着乳燕投林。

    打开匣子,里面是大大小小几个形状各不相同的食盒,她问范嬷嬷:“这是什么?”

    范嬷嬷道:“小孩子最怕受凉,这些食盒有装粥的,有装点心的,把吃食放进去,一天也不会冷下来。”

    霍柔风轻扬眉角,又打开余下的几个匣子,这几个匣子里有花开富贵的金锞子,有的是小孩子穿的衣裳,还有绣工精致的襁褓。

    霍柔风让人把所有的东西先放下去,等到满月礼时再摆出来,她又让镶翠出去打赏了跟着范嬷嬷一起来的人,却单单留下了范嬷嬷。

    霍柔风看着范嬷嬷,皮笑肉不笑,把范嬷嬷笑得浑身发毛。

    范嬷嬷看着霍柔风长大,看到霍柔风的满脸假笑,她就知道没有好事了。

    “九爷,您要对老婆子说啥?”

    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叫九爷更顺口更亲切。

    霍柔风凉凉地问道:“我姐没让您带个大活人过来?”

    “大活人?哪有什么大活人啊,大娘子让老婆子带个大活人干嘛啊?”范嬷嬷陪笑。

    “是吗?那明天我就把商队的人一个个地见一见,万一里面有熟人呢?”霍柔风说道。

    范嬷嬷不但是看着她长大的,还是看着霍大娘子长大的,她是霍大娘子的亲信,也是当年柳西巷和后来双井胡同的总管事嬷嬷,行事滴水不漏,霍柔风可没有指望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也只有诈诈她了。

    果然,范嬷嬷一点也没有被霍柔风吓到,她道:“那倒是,大娘子说过很多次,若不是九爷您还有大事要办,大娘子早就想把商队交给您了,大娘子的生意太多,哪里忙得过来,九爷您走南闯北有见识,管理商队非您莫属。”

    霍柔风呵呵干笑,怎么的,我诈你不成反倒给自己找活了?我素来最烦管理生意上的事,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甩手不问了?

    不过,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索性单刀直入:“范嬷嬷,做八音盒和食盒的那个人是不是在商队里?其实我姐是想让他管着商队,可又怕商队的人不服他,所以这次就让他出来,跟着商队走一趟,对吧?”

    范嬷嬷没想到只是几句话就被霍柔风说中了,只好讪讪地道:“老婆子一个后宅里的,哪里知道商队的事,大娘子没有交待,老婆子自是......”

    “好啊,我才不管您知不知道呢,您现在就走,让那人来见我,否则他别想全须全尾走出西安!”

    霍柔风说完,便挥挥手,示意范嬷嬷出去。

    真是的,不就是个大活人吗?还就不让她见了?当年还是她先认识罗杰的,姐姐明明是喜欢罗杰,现在两人久别重逢,怎么却要把罗杰藏起来不让他见人了?若说在京城藏着是为了躲开锦衣卫,可是到了西安还要藏着,连她这个老朋友也不见,难道还担心她把罗杰给抢了?

    想到这里,霍柔风恍然大悟。

    姐姐当然不是怕她把罗杰抢了,而是担心展怀把罗杰抢走。

    罗杰这个人太不平凡了,这样的人,谁得了都是宝贝。

    可是她却并没有想把罗杰留在展怀身边,张轩已经在路上了,他跟着老红毛人学了几年,即使比不上罗杰,也应该有些本事,让张轩跟着展怀就行了,罗杰还是要跟着姐姐。

    但是霍柔风还是想要见见罗杰,要当自己姐夫的人,总要先叮嘱几句,比如说要对姐姐好,疼姐姐爱姐姐。

    霍家在西安城有酒楼也有客栈,这是上次霍大娘子来陕西时新开的,两年下来,经营得有声有色。

    霍家商队就住在自家的客栈里,霍柔风让两个人跟着范嬷嬷一起过去,她则在家里等着罗杰的到来。

    她很开心,这个时间刚刚好,展怀明天才从随云岭回来,所以他见不到罗杰。

    即使以后他知道罗杰来过西安,那时罗杰已经走了,展怀总不能跑到京城去和姐姐抢人吧。

    霍柔风甚至想让人去把小渊带过来了。

    小渊不但是罗杰的病人,也是罗杰的徒弟,这一年来,小渊就住在西安,他没有地方可去,除了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对他而言是安全的。

    她派去接小渊的人还没有回来,范嬷嬷带来的人便到了。

    可是看到眼前的人,霍柔风惊讶得差点跳起来。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也是一个陌生的人。

    这不是罗杰!

第六四二章 另一张脸

    国字脸,不浓不淡的眉,不大不小的眼,不美,也不丑,只是一张平凡普通的脸,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一眼难忘。www.uu234.net

    霍柔风仔仔细细端详着这张脸,她试图从这张脸上看到自己熟悉之处。

    记忆中那个俊美得超凡脱俗如同红毛人神仙的那个人,在这张脸上完全找不出相同之处。

    “你是谁?罗杰呢?”霍柔风厉声问道。

    在她心里,早就将罗杰当成了姐夫,因此当她得知用火药炸毁公主墓的是位高人时,她便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人当成了罗杰。

    一直以来,罗杰几乎符合她心中所有对姐夫的想像。

    漂亮、潇洒、聪明、能干、幽默、身世飘零......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她的姐夫,但她知道这个人不是罗杰!

    霍柔风瞪着眼前的人,这是什么人,他为何会出现在姐姐面前,他是心怀叵测吗?

    那人微微一笑,神态轻松:“九爷,无论你当我是谁都好,但是请你放心,我对令姐没有恶意。也请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

    霍柔风一怔,这人说话的语气......

    她缓缓做下,呷了口茶,淡淡地说道:“那只有胖娃娃的八音盒是你做的?”

    那人含笑点头:“正是,送给令千金玩的,不足一提。”

    “你知道罗杰去哪里了?”霍柔风问道。

    “他被锦衣卫追杀,以为自己死了,可是醒来后发现他回到了他来的地方。他原以为自己很想回去,可是当他回去了,他才发现他心里已有无法割舍的人,于是他四处找寻重新回来的方法,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真的又回来了,只是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无论你是谁,总要给我一个名字吧。”霍柔风脑袋里一片浆糊,只能呆呆地问道。

    “我无名无姓,被人救起时躺在沙滩上,周围的人都不认识我,好在我还记得前尘往事,但那只是我自己的,而不是这具身体的。所以我叫自己无名,九爷,我说的,你可懂?”

    霍柔风不懂,但是她好像又有些明白了,她道:“我姐可懂?”

    无名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他柔声说道:“她懂。”

    霍柔风哈哈大笑:“她懂就行了,对吧,好了,这件事翻篇了,你在西安多留几日,给我造个千里眼,我派两个人帮你,需要什么材料只管说话。”

    说完,她便让无名退出去。

    无名走后,霍柔风仰面朝天躺在炕上,九爷刚才真潇洒,真大度,对吧?

    可是九爷为什么这么潇洒大度呢?

    对啊,因为九爷对无名说的话似懂非懂,因为九爷心里也有秘密,小展知道她的秘密,可是自从那次以后,小展便没有再问过她。

    所以当无名说出姐姐她懂的时候,九爷的心里便高兴起来了。

    小展知道自己的秘密,小展不问,那是因为他已经懂了。

    姐姐知道无名的秘密,她把无名送到自己面前,那也是因为姐姐懂了。

    小展懂她,姐姐懂无名,并非是因为他们可以感同身受,而是因为他们包容着自己心爱的人,无论是对方的过去,还是经历,也无论对方是从哪里来,他们全部接受。

    霍柔风笑了,哈哈大笑,她真是笨啊,姐姐有胆识有见识,有钱有人,当再次归来的无名找到她时,她肯定已经让人挖地三尺,把无名查得底掉,若无名不是罗杰,姐姐岂会容得下他?

    恐怕无名早就身首异处了。

    只是可惜了罗杰那副好相貌。

    原本霍柔风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展怀,可是现在,她立刻就给展怀飞鸽传书。

    次日,展怀便急匆匆赶了回来,他见到霍柔风便问:“人呢?”

    霍柔风道:“就在小渊住的那里。”

    展怀在霍柔风脸上亲了一口,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先替我抱抱阿裳。”

    霍柔风直摇头,说的好像阿裳很想你似的。

    事实上,只要展怀一抱阿裳,阿裳立刻就哭给他看,所以钟夫人和谢红琳都不让他抱孩子了。

    在她们看来,这小两口都要防着,一个抱孩子就哭,另一个看到孩子就捏。

    这里是展怀在西安的一处小院子,这些日子,小渊就是住在这里。

    展怀和霍柔风没有刻意地软禁他,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小渊除了偶尔在附近散散步以外,大多时间都是在这座小院子里。

    他看书、养鸟,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术数。

    见到展怀来了,看门的老苍头连忙行礼,展怀冲他点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贴着高丽纸的窗子敞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便夹杂着孩童的笑声。

    “把那个水晶片拿过来,不对,是拿大的那个。”

    “这个水晶片不好,记得让人去说一声,换好的。”

    展怀悄悄走到窗前,屋内一大一小正在有说有笑地摆弄着一堆材料,显然那是霍柔风刚刚让人送过来的。

    比起前些日子,小渊又长高了,看上去像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年龄应有的欢快。

    在他旁边,是一个陌生男人,他相貌平凡,但是举止儒雅,谈笑风生,这是一个令人看上去很舒服的人。

    感觉到窗外有人,无名抬眼看过来,他的目光和展怀撞上,两人都是微微一笑,无名冲着展怀点点头,熟稔得像是老朋友。

    展怀身姿如松地走进屋子,他对无名道:“可否在西安多留些日子?”

    无名道:“我现在是商队里打杂的伙计,这要问过三掌柜。”

    这次来的商队是由三掌柜带领。

    展怀嗯了一声,道:“我去问。”

    那天展怀很晚才回去,他和无名聊了很多,从千里眼到火炮,又从火炮聊到了战船,回到府里时,金乌西沉,霍柔风正百无聊赖地玩着阿裳的拨郎鼓。

    “无名会留在西安,大娘子那里我还是派人过去道歉吧。”展怀问道。

    这件事写信都不行,所以他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还是派人专程去一趟。

    霍柔风只是有些吃惊展怀会这么快就接受了无名,她翻身起来,问道:“你相信他和罗杰是一个人吗?”

    “本来就是一个人啊。”展怀道。

    “可是他们长得不一样,罗杰多好看啊。”霍柔风遗憾,这真是太遗憾了,也正因为这个,虽然她已经想通了,在她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当成一个人。

    展怀把她抱进怀里,捏捏她的鼻子,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小九,如果有一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张脸,你还会喜欢我吗?”

    “废话,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

    展怀无语,他明明说的是喜欢......

第六四三章 死而复生

    出乎西安大大小小官眷们的意料,阿裳的满月礼,收到请帖的人家只有十之一二,大多都是展怀麾下的武将,文官则只局限于总兵府内,就连陕西和西安的几位父母官也不在邀请之内。www.uu234.net

    虽然满月礼并不热闹,但是小阿裳还是很开心,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不认生也不害羞,有人逗她,她便嘻嘻地笑。

    女大十八变,霍柔风感觉太神奇了,她的女儿刚刚满月,就已经和刚出生时完全不一样了,头发漆黑、皮肤雪白,酷似展怀的大眼睛,还有一张粉嘟嘟的小嘴。

    而且最让霍柔风得意的就是,阿裳胆子很大。看到小乖和金豆儿,她也不害怕,反而兴奋地啊啊直叫。

    总之,对于自己能生了这样的女儿,霍柔风是很得意的。

    她给霍轻舟和霍大娘子分别写信,把阿裳的趣事告诉他们。

    霍轻舟立在船头,撕开信封上的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笺,他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毛。

    不是都说外甥随舅舅吗?这孩子长得像展怀像小风,为何不像他?

    霍轻舟很生气,也没有泛舟的兴趣了。

    他弃舟登岸,便看到如烟和如雾身边站着一个人。

    看穿着,那人应是个做随从的,可是背脊笔直,丝毫没有当下人的低三下四。

    霍轻舟立刻便猜到这是什么人了。

    他冷冷地问道:“有事?”

    来人恭敬地说道:“小人展吉祥,是展大将军身边的,展大将军让小人来问问霍大公子有无空闲,可否一叙?”

    霍轻舟道:“又是去卫所?”

    上一次,他被展忱派来的人请进杭州卫,于是第二天街头巷尾便在谣传霍小状元被官兵抓走了。

    展吉祥陪笑道:“这次自然不会再去卫所,展大将军在浮玉楼订了雅间,等候霍大公子大驾。”

    浮玉楼啊,霍轻舟下撇的嘴角向上动了动,算是答应了。

    浮玉楼是霍柔风的产业,只不过这位东家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

    展忱一身文士的打扮,坐在窗前,悠闲地看着窗外的西湖景致。

    看到霍轻舟进来,展忱站起来,道:“谢大爷,你可真是难请啊。”

    是谢大爷,而非霍大公子,这是以亲戚的身份请他来了。

    霍轻舟拱拱手:“展兄客气,今天叫我过来,该不会就是喝酒的吧,那我求之不得。”

    展忱哈哈大笑,对霍轻舟道:“我请你过来,一来是真的喝酒,二来也是真的有事。”

    说着,展忱把桌上的一个方胜递给霍轻舟:“看看吧。”

    霍轻舟展开方胜,水墨般的眉头便拧到了一起:“这画像你从何而来?”

    展忱道:“你且认一认,这画上的人是不是霍大人的女儿,以前的庆王妃?”

    霍轻舟点头:“是她。”

    这张纸上是一张小像,画的就是霍思谨。

    在霍轻舟看来,画技不足一提,但却也有六七成相似。

    他虽然从未正眼看过霍思谨,可是在一个屋檐下几年,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庆王府查抄的时候,在湖里打捞起一具女尸,丫鬟认出那就是庆王妃,但是因为庆王妃是霍家女儿,小皇帝刚刚登基,不想让庆王的事情波及朝中清流,加之庆王妃也已经死了,便没有再制罪,只是贬为庶人,庆王妃不能以皇室之礼下葬,尸身交由霍家自行处置。

    霍江与霍轻舟都没在京城,叔父霍海也在任上,西府隔着房头,这种事情自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冯老夫人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她一向厌恶之至。霍思谨没有出嫁时,和她斗了两年,还以为霍思谨嫁做庆王妃,从此以后更要把她这个祖母踩在脚底下,为此她没少扎小人,可是没有想到,霍思谨嫁过去刚刚一年,不但克了庆王,还把自己也克死了。

    冯老夫人难掩兴奋,让人买了具薄皮棺材,在城外乱葬岗附近的一块空地上,把霍思谨草草安葬。

    对于这件事,远在嘉兴的霍江没有说什么,对门住着的西府众人也没有表态。

    霍思谨是嫁出之女,不能埋进霍家祖坟,皇室又已经把她除名,除了冯老夫人给她找的那个地方,也没有更好的了。

    所有人都认为霍思谨已经死了,化成乱葬岗旁的一座孤坟。

    就连霍轻舟也没有怀疑过,事实上,无论霍思谨是生是死,在他心里都没有波澜。

    甚至,当他听说霍思谨死了的消息时,他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霍思谨是谢婵之女,母亲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妹妹虽然没有那么狠,可是他很清楚,只要让妹妹再见到霍思谨,恐怕就是霍思谨的忌日。

    谢家的人爱憎分明,眼里不容沙子。

    可是他却没有想要霍思谨性命的想法,不是他不忍心,而是因为那是霍江的唯一骨血。

    现在霍思谨死了,他松了口气,感觉堵在心里的那团东西没有了。

    重又听到霍思谨的消息,霍轻舟心里的那根弦又一次绷紧,他再次问道:“展兄,这画像究竟是怎么回事?”

    展忱道:“她来了江南,去了扬州。她是被太平会的人送出京城的,我们家在京城的查子一路跟随他们的船只,直到到了扬州,才得以看到她的相貌,那查子在京城隐藏多年,时常出入大户人家后宅,觉得她有些眼熟,像当年霍家的大小姐,只是那个时候,霍大小姐刚来京城,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和这个人的相貌有些分别,查子画了这幅画,送来了我这里,我想起你就在杭州,这天底下若是还有庆王府以外的人能够认出她来,那一定非你莫属。”

    展家在京城的查子,原是由展愉管理。展愉离开京城去了陕西,这些留在京城的查子,便归到了展忱麾下。

    霍轻舟皱眉道:“展兄,她还有个身份,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她不但是我养父的女儿,她还是谢思成同母异父的妹妹。”

第六四四章 一路跟随

    闻言,展忱一怔,他久在福建,直到展愉去了陕西,他才接手查子。m.www.uu234.net而这个时候,谢思成早已远在鞑剌,对于谢思成此人,展忱在福建时听说过,也只是知道他是太平会的大当家。至于谢思成与霍思谨的关系,他并不知晓。

    霍轻舟难得地叹了口气,他把霍柔风在信里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一字不落全都对展忱讲了,他道:“这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因此一直以来,也只有我们兄妹和展怀知道,但是十之八、九是不会错的。霍思谨是谢婵与我养父的女儿,谢思成则应是太平会幕后主人的儿子,而这个幕后主人便是早已死去多年的顺王,谢思成与庆王是兄弟。”

    庆王并非老皇帝血脉,而是顺王之子,这件事展忱已经知道,但是却没有想到谢思成居然是庆王的弟弟。

    当然,这都是猜测,谁也不能断定真假,但是展忱和霍轻舟一样,都觉得十有八、九便是这样。

    展忱笑道:“庆王是在安徽断了踪迹的,那时我便猜测他是被太平会藏起来了。现在太平会又把霍思谨悄悄送到扬州,莫非是想让他们夫妻团圆吗?庆王会在扬州吗?”

    对于庆王的下落,虽然展忱口口声声要一追到底,但实际上他并不在乎,庆王只是展家军进驻江苏的借口而已,现在他虽然退到浙江,但是依然在江苏留了一万人马。

    但是如果能抓到庆王,展忱还是会很高兴。

    霍轻舟不安好心地反问:“若是你的女人背着你又和别人生了一个女儿,你会对这个女儿如何?”

    虽然早就知道霍轻舟嘴巴臭,可是展忱还是低估了霍轻舟嘴臭的程度。

    听说霍轻舟还是泰山书院的弟子,看来泰山书院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否则怎么把好端端的谢家后代教导成这样?

    对,这是泰山书院教的,不是谢家遗传。

    “谢兄的言外之意,是说谢思成和顺王或许会因为霍思谨而生出罅隙?”展忱问道。

    霍轻舟点点头,道:“先不管庆王在不在扬州,你赶快派人去把霍思谨抓住,据小风所说,谢思成非常疼爱这个妹妹。”

    这个消息让展忱非常兴奋,一向沉稳的他也坐不住了,对,他也不想再面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霍轻舟了。

    回到卫所,展忱立刻便派人去了扬州。

    从京城跟到扬州的是个女查子,展忱没有见过,且女查子们擅长的是刺探情报,武功反而平凡普通,只凭一个女查子,要想从太平会手里带走霍思谨,必然困难重重。

    虽然手握重兵,但是展忱是不会轻敌的。太平会是帮会,在民间根深蒂固,太平会若是想要藏起一个人来,即使他有千军万马也查不出来。

    跟着霍思谨一路南下的女查子便是四方茶楼的白水仙。

    展愉撤离京城之后,京城里只留下了三名查子,白水仙便是其中之一。

    她是京城中独一无二的女说书,时常出入大户人家后宅。

    但是此番,她却不是自己发现霍思谨踪迹的。

    庆王离京后,她接到的任务接近寿王府后宅中人,因为小皇帝初登基,现在最能仰仗的便是寿王府。

    那天宗室营里有人点了她去说书,她从那家出来,忽然想在宗室营里走一走。

    也就是这么一走,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好坐进轿子,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白水仙能肯定,她见过这个人。

    不但见过,而且还是曾经刻意记住的。

    轿子就是路边拉脚的,京城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这里是宗室营,寿王府和庆王府都在这附近,而且这里还有一家撷文堂,那家撷文堂是太平会在京城的堂口。

    白水仙便让自己的轿子悄悄跟在那顶轿子后面,她的轿夫跟随她多年,轻验丰富,一路之上,前面的轿子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那顶轿子出了城,在一个偏僻的小道观前停下,从轿子里走下一个人,那人穿着粗布直裰,高高瘦瘦,他付了钱,独自走进了道观。

    这一次白水仙看清楚了。

    查子们自幼接受训练,她们都有一套认人记人的法子。

    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她已经认出来了。

    这是一个在京城里消失许久的人。

    苏浅。

    当年庆王的伴读,京城里的名公子之一。

    庆王府查抄的时候,除去死了的庆王妃,只有一个人下落不明,那便是苏浅。

    苏浅无官无职,甚至连幕僚也不是,因此,锦衣卫并没有追查他,但是从此以后,苏浅也没有在京城出现,没有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白水仙没有停留,坐轿离开那座小道观,从那以后,她便对宗室营一带严防死守。

    苏浅会出现在宗室营,那么十有八、九会和庆王有关系。

    于是有一天夜里,她的人便发现撷文堂里有人出来,那些人在京城的一座宅子里停留了一日,次日便有棺材铺登门,送来一具棺材。

    白水仙心里一动,便猜到这可能是要送什么人出城,她悄悄把自己的事情安排了,谎称要回老家探亲,和四方茶楼告假,而那家在两天后果然传出哭声,然后几个人披麻带孝,捧着灵位,护送棺木出城安葬。

    白水仙便跟他们,从京城一路跟到扬州,这些人非常小心,直到到了扬州,白水仙才得以见到他们护送出京的那个人。

    几年前白水仙曾经在霍家见过霍思谨,可是那时霍思谨只有十二岁,隔了多年,又只是匆匆一面,白水仙不敢肯定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的庆王妃,便画了小像,送到了展忱这里。

    小像送出之后,白水仙依然留在扬州。

    说来也怪,太平会千辛万苦才一路护送来的人,到了扬州却没有住进太平会在扬堂的分舵,反而把人安置在闹市里的一户小宅子里。

    那户小宅子,前面是鱼市街,后面是米市街,左邻右舍都是市井小民,每日里吵吵闹闹。

第六四五章 水饺

    从京城到扬州,白水仙只带了两个人。www.uu234.net查子行事紧密,除非是上面有命令,否则即使是同在一个地方,查子之间也相互没有联系。

    与其他查子不同,白水仙不但会说书,还擅丝弦,加之她长相清秀却不出众,举止端庄大气,她来京城便是要一炮而红,继而出入大户人家后宅,从女眷口中获取情报。

    这些年,经她之手送出的情报很多,包括彭城伯府的情况也是由她先行摸查清楚,展愉再把她的情报交给张静,由张静假扮张仙姑,凭着白水仙的情报,张静轻而易举便赢得徐老夫人的信任,在合适的机会,把那只金手镯卖给了徐老夫人。

    白水仙在京城多年,她手下有两个人,他们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便是她的轿夫,这两个人是展愉给她的,并非查子,但是人很可靠,身手也好;还有一个女的,只有十四五岁,对外则是她的徒弟,平时跟着她出出进进,而实际上,这是去年才从陕西调来的一个孩子,名叫小鹿。

    当年展家派来的两个查子,在霍柔风征兵时带回的那批孤儿中挑了几个人,便带着她们进了大山,从那以后,这些人便再也没有回来。

    小鹿便是当中的一个,她的名字还是霍柔风给取的。

    白水仙告假回老家探亲,带了一名轿夫,还有一个就是名义上的徒弟小鹿。

    四方茶楼的人全都知道,小鹿在白水仙身边,不但是徒弟,还是丫鬟,她带着小鹿一起回去很正常,单独把小鹿留下才会让人奇怪。

    其实白水仙之所以带着小鹿,是因为小鹿经验尚浅,年纪又小,眼下京城局势复杂,白水仙不放心把小鹿留下独挡一面。

    这些日子,她和小鹿乔装改扮,一直在霍思谨住的小院子附近,在外人看来,她们是刚从北方过来的一对母女,卖的是北方的水饺。

    每天早上,母女二人便挑着担子来到街口,水饺现包现煮,母女两人操着北方口音,遇到听不懂北方话的老人,她们还能说上几句扬州话。

    这两人长得耐看,人也喜兴,来了不到半个月,生意便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无论什么时候,小摊子前都有吃水饺的人。

    今天,她们照常在街上摆摊子,有两个闲汉在一旁不三不四地说上几句,当娘的立刻不愠不火地顶回去,她很会讲话,既不得罪人,也不吃亏。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走过来,问道:“水饺什么馅的?”

    小鹿连忙送上一个笑脸,清脆地说道:“大娘,我家水饺有莲藕猪肉的,还有青菜香菇的,莲藕是今年秋天的新藕,青菜是今天早上才从地里摘的,全都新鲜着呢。”

    那婆子嗯了一声,问道:“有没有萝卜牛肉的?”

    小鹿摇头,笑着说道:“没有啊,大娘尝尝这莲藕的吧。”

    婆子没理她,自顾自地说道:“那就要一碗青菜香菇的,快点,我要带走。”

    说着,她把手里的一只大碗递过来。

    买了水饺,婆子也不耽搁,转身就走,就连小鹿让她吃得好再来买的话都没有搭理。

    见她走远了,小鹿便自言自语道:“这位大娘好生奇怪,我和我娘在这里摆摊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有人要吃什么萝卜牛肉馅的呢。”

    这时,正在一旁搭讪的闲汉笑道:“这婆子是刚搬来的,应该和你们一样,都是从北方来的,对了,她家里一准是做暗门子的?”

    小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大叔,啥叫暗门子?”

    正在包饺子的白水仙闻言,抬头斥道:“死丫头,啥都问,这是你能问的吗?快去洗碗!”

    小鹿被娘骂了,嘟起了嘴,可还是冲着那闲汉做了个“快说”的口型。

    那闲汉巴不得在这母女面前说点荤话了,立刻说道:“暗门子就是偷偷摸摸卖的,和花船上的姑娘不一样,人家是明卖,她们是暗地里卖。”

    小鹿忍不住,又问:“暗地里的事,大叔咋知道的?”

    闲汉得意地摸着下巴:“昨天晚上,我半夜睡不着,想出来走走,就见有几个人站在她家门口,接着那门就开了一道缝,这几人便鱼贯而入,我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那几个人出来,这不是暗门子是什么?”

    白水仙心里一惊,她和小鹿白天守在这里,轿夫则是晚上当值,可是却没有发现这件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轿夫被他们发现了。

    回到住处,白水仙问过轿夫,果然,昨天夜里轿夫说他不知为何睡着了,打了个小盹儿,醒来以后他倒是看到那闲汉躲在树下扒头探脑,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以前就见过这个闲汉在那附近,知道他是想要沾妇道人家的便宜,也就没有在意。

    这件事非同小可,太平会藏于民间,他们有的是办法与那女子联系,没有必要深更半夜才过来。

    之所以要这般隐蔽,只能是来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白水仙正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展忱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展忱派来了两旗二十个人,他们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展忱的亲卫。

    带兵的是展忱的副将许致,他得知昨晚的事情之后,便立刻采取行动。

    这件事不能耽搁了,来的时候展忱说过,这女子身份微妙,保不准会有人抢在他们前面把人带走。

    好在白天时,那个婆子来买过水饺,婆子想吃萝卜牛肉的,可是没有,她便只买了一碗青菜香菇。

    霍思谨在江苏的庵堂长大,她的口味可能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吃水饺要吃素馅,这也说的过去。

    那么就是说霍思谨应该还在院子里面。

    当天晚上,二十个黑衣人在小院子四周埋伏,许致做个手势,几条黑影便从墙头上跳了进去。

    也不过刹那之间,墙头里面便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许致皱眉,太平会的人果然早有准备,听这声音,里面交手的人不下十个。

第六四六章 逃

    屋内烛光摇曳,啪的一声烛花爆起,霍思谨吓得一个哆嗦,她坐在架子床上,用锦被裹住自己的头,可是屋外的喊杀声、刀剑撞击声还是透过锦被传进她的耳中,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就带她悄悄去安徽吗?为何又来了第二拨人?

    她对庆王早就死心了。顶 点 X 23 U S

    她刚刚逃出王府的时候,思诚曾经让人带来口信,要带她去鞑剌。

    她不想去鞑剌,那是蛮夷之地,如果她去了鞑剌,再嫁给一个草原上的粗汉子为妻,那她这一生就完了。

    她说她要留在中原,来人有些犯难,但还是回去复命了。

    鞑剌路途遥远,那人一去,霍思谨便等了很久很久。

    她躲在撷文堂里,外面的事情也听了不少。

    她知道庆王逃出了京城,在运河上被展家战船堵截,庆王下落不明;

    她知道虽然庆王府查抄,可是她的娘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即使如此,冯老夫人还是用副薄皮棺材把她葬在乱葬岗,父兄却没有异议;

    她还知道驸马爷被炸死了,芳仪长公主搬出了公主府,那曾经令京中闺秀们为之向往的地方再不复往日繁华,而那里也是她用计钓上庆王的地方。

    她在撷文堂里度日如年,当她开始后悔没有去鞑剌的时候,思诚的人终于又来了。

    这一次来的并非上次的人,而是太平会扬州分舵的人,他们要接她去扬州。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最理解她的还是思诚。她从小在无锡长大,是江南的水土滋养了她,所以思诚还是让她来扬州了。

    撷文堂的人验过切口和凭信,她便跟着他们来到了扬州。

    她原以为会在扬州住上一两年,思诚才会给她安排以后的事。

    可是昨天夜里,她见到了一个人,那是太平会扬州分舵的香主,她来到扬州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香主姓冯,他带给她一个消息,她这才知道原来下令接她来扬州的并非思诚,而是思诚的义父、太平会的老主人!

    冯香主告诉她,思诚如今在鞑剌,中原的事情力不能及,尤其是江南这边,但是太平会已经在河南起势,京城一触即发,一旦让人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危及思诚,于是便派人将她接到了扬州。

    对于霍思谨而言,来扬州远比去鞑剌要好得多,至于让她来的人不是思诚,而是思诚义父的事,她并不在意。

    可是冯香主接下来的话,却让霍思谨吓了一跳。

    “如今庆王爷人在安徽,待到河南大局已定,便会择黄道吉日登基,老主人命令我们,明日便送您去安徽,与庆王爷夫妻团聚,到那时,小人便要尊称您为皇后娘娘了。”

    霍思谨一下子便怔住了。

    庆王?

    当年她绞尽脑汁想要嫁给庆王,除了想要王妃的名头,她对庆王也是有好感的。庆王虽然比她年长几岁,可是温文而雅、眉清目秀,皇室子弟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又让他凭添了几分风采。

    可是后来的事,早就令她心中那一点点好感荡然无存。

    夫妻团聚?庆王怕死了思诚,一天到晚防着思诚来杀他,他会想和她夫妻团聚吗?

    是了,太平会已经起兵,现在缺少的是一个旗号,王太后弑君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小皇帝虽然撇清,可若是再把脏水泼到他身上也不是不行,先帝的其他皇子都还年幼,到了那个时候,皇室正统就只有庆王了。

    所以太平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拥立庆王为帝,可是庆王又怎会信任太平会呢?

    因此他们便让她这个皇后陪在庆王身边,一旦她为庆王生下子嗣,庆王便成了废弃的棋子。

    她是思诚的妹妹,她的儿子不但是皇室血脉,同时身上也流着她的血。

    到了那个时候,有没有庆王无所谓,她只要抱着儿子登基便行了。

    思诚不是姓沈的,太平会也不姓沈,但是她的儿子却是,因此,无论何时,真正能够坐上龙椅的只有她的儿子。

    一旦太平会成事,她的儿子是皇帝,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而思诚会以国舅的身份摄政吧,摄政就摄政吧,那又如何。

    霍思谨想通了个中道理,便欣然应允。

    她能够想到的,自幼便学**王之术的庆王又怎会不知。

    她倒要看看,庆王看到她时的脸色,他不是对她厌恶之至吗?他不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她吗?

    好了,你现在美其名曰是太平会要拥立的新君,而实际上不过就是傀儡,是囚犯。

    你的那些美妾可一个也没能逃出京城,这会儿恐怕全都处死了,你只能和你最厌恶的女人同床共枕,还要像种猪一样传宗接代。

    霍思谨咬牙切齿,可是心里却无比舒畅,她盼着夜晚快快到来,她想立刻见到庆王,这种迫切的感觉,竟然比大婚前还要热烈。

    可是没有想到,想要离开扬州并没有这么容易。

    外面刀剑霍霍,屋里的摆设在烛光的照射中化为一个个巨大的影子,映衬在雪白的墙壁上,无比恐怖。

    霍思谨强忍着要大哭的冲动,她紧咬着嘴唇,尽管她的身体在锦被下簌簌发抖,可她依然没有落泪。

    终于,外面安静了下来,阎嬷嬷探头张望,然后便发出一声尖叫。

    霍思谨吓了一跳,扔下锦被,连鞋子也没有穿,跳下床躲到了床下。

    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响起,她认出这是翠缕的声音,刚才她让翠缕穿上她的衣裳躲在堂屋里,一旦太平会的人守不住,翠缕便会跑出去引开那些人。

    她心中一喜,翠缕出去了!

    她立刻从床下爬出来,果然,外面人声响动,却并没在附近。

    霍思谨飞快地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跑到了后窗前。

    这间屋子有前后两个窗子,这也是当初她选择住这间屋的原因。

    她踩在窗前的杌子上,推开窗子,咬咬牙,便跳了下去。

    虽然窗台并不高,可是她是大家闺秀,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跳窗子。

第六四七章 小姑娘

    霍思谨从窗台上跳下来,也不知踩了什么,脚上崴了一下,她紧咬牙关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www.uu234.net

    后墙有个狗洞,这是刚刚搬进来时就发现的,。一墙之隔是另一个院子,据说两个院子原本是一家,所以墙上才会有个狗洞,现在这个院子租出去了,另一个院子却还空着,没有人住。阎嬷嬷想让人用砖头堵上,被她阻止了,后来找了些破花盆把洞口堵住。

    霍思谨搬开破花盆,她身材纤细,没费力气便从狗洞里钻了过去。

    院子里堆了一些旧家具,满院落叶,显然空置很久。

    霍思谨躲在床下时便想好了,她不会逃跑,她就在这个院子里躲着。

    她只是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大家闺秀,她又能跑多远?还不如等到那些人走了,她再出来。

    霍思谨知道,翠缕即使不能引开那些人,也会假装是她一头撞死的。

    她是深宅女子,除了京城贵妇圈子里的人,见过她的并不多。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但肯定是太平会的对头。既然能与太平会为敌,那么就是江湖中人了,这些人又怎会认识她呢。

    四下无人,霍思谨深深呼出一口气。

    扬州的深秋居然比京城还有凉些,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气息,让人更觉寒冷。

    霍思谨下意识地抱紧肩头,这个院子外面便是米市街,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米铺,白天里车水马龙,热闹嘈杂,喧闹声能够传到她住的院子,想要安安静静睡个午觉都不行。可是到了晚上,这里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霍思谨忽然有些害怕,她还是第一次独自置身于这样的环境。

    可是她不能被抓住,她不能害怕,只要躲过这一劫,她便能去安徽,从此后在太平会的庇护之下,只要再暂时忍一忍,和庆王生下孩子,她便能母凭子贵。

    想到这里,霍思谨便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可怕,她行走在暗影里,她看到厢房后面有间堆满杂物的小屋子,她便闪身进去,在一堆杂物之间找到一个仅容一人藏身的空隙。

    她蜷缩在空隙里,四周安静得可怕,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耳边传来格格的声音,这是杂物被轻轻移开时发出的碰撞声。

    她吃了一惊,连忙凭住呼吸,可是下一刻,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嘴,她瞪大眼睛,但是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她便没有了知觉。

    当她醒过来时,四周依旧一片寂静。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惊恐地坐起身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顶的承尘、床上的帐子,都是极普通的料子,屋内的摆设陈旧而廉价,就连身下的床褥,也透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即使是在庵堂里长大,从小到大,霍思谨也没有置身于这样的地方。庵堂里清静古雅,供养她的人没有亏待她,她的吃喝用度都很精致。后来去了京城,她是千金小姐,后来又是王妃,她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府里下人的房间也比这里要好得多。

    这时,她发现身上居然还搭着一床被子,那被子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洗,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她惊呼出来,她宁可回到刚才的杂物房里,也不想待在这种地方。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霍思谨强忍着恐惧,抬眼去看那个人。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或者更小一些。梳着双丫髻,婴儿肥的小脸上,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着好奇,眸光清明,如同一只小鹿。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霍思谨松了口气,好在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她,羡慕地说道:“你长得真美啊。”

    霍思谨在心里冷哼,她当然知道自己生得美了,可还是有些隐隐地高兴。已经很久没有人说她美了,自从她嫁进庆王府,便再也没有了,庆王看她的样子,犹如看着妖魔鬼怪。

    可是小姑娘接下来说的话,就差点把她给活活气死。

    “你美得像画舫上的姑娘。”小姑娘由衷地说道,她的神情真诚,一看就不是说谎。

    霍思谨恨不能给她一巴掌,她强忍怒气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道:“这里是我们用来关押你的地方啊,你真笨,这都猜不到吗?对了,你问我们是什么人啊,当然不能告诉你了,嘻嘻嘻。”

    霍思谨冷笑:“好啊,你们既然把我抓了来,那我就死给你们看,我可以吊死,也可以咬舌头死,不信你们就试试。”

    她是庆王妃,是皇后,更是未来的太后,她对太平会有用处,对这些人当然也有用处,否则这些人不会把她抓过来。

    小姑娘张大嘴巴,像是被吓住了,她做个抹脖子的动作,对霍思谨说:“咦,你想要自尽啊,那就快点吧,免得我动手了,嘻嘻,其实我进来就是要杀你的呢。”

    说着,她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尖刀!

    她掏刀的样子很好看,就像是小姑娘在掏帕子,更让霍思谨惊异的是,她竟然在怀里藏了一把刀!

    “你,你要做什么?”霍思谨吓得往后缩,一直缩到床里面。

    小姑娘看看手里的刀,又看看她,很奇怪地说:“你不是要自尽吗?我再等着你死啊,你死了我就用这把刀割下你的头,拿出去交差啊。你快点吧,我还有别的事呢。”

    霍思谨冷汗直流,这哪里是什么小姑娘,这分明是个魔鬼,不,这是个妖怪。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庆王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从来不肯以脸示人的女人。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霍思谨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真的要杀她,那也是真的刀,不是玩具。

    “我是庆王妃,我可以帮你们对付庆王,你们不要杀我。”

    “庆王?我师傅说不用管什么庆王,他已经是一粒废棋,所以你是庆王妃也没有用,我还是要杀你。”

    说着,小姑娘抬起腿来,一条腿跨到床上,眼看便要扑过来了。

    “那太平会呢?你们一定是太平会的对头吧,我哥便是太平会的谢思成,他是大当家,大当家啊!”

    “吹牛!谁不知道谢思成是个孤儿啊,他哪有什么妹妹。”

第六四八章 上船

    屋子里似乎忽然安静下来,小姑娘眨着一双小鹿眼,好奇地打量着霍思谨:“你真的是谢思成的妹子吗?我还是不信。www.uu234.net”

    这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相信。

    她也是孤儿,她从来不知道有亲人的感觉,可是她知道,如果她有哥哥,她一定会拼了性命保护他。

    霍思谨深吸一口气,她已经恢复了平素的镇定。

    是啊,无论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也不敢动她。

    她不但是未来的太后,她还是谢思成的妹妹。

    对于太平会而言,只要她还能生下皇子凤孙,她便是有用的人;

    对于这些人而言,只要能够用她来要协谢思成,她便是有用的人。

    所以,至少是现在,她无性命之忧。

    看着面前稚气的小姑娘,霍思谨微微一笑,傲然道:“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问谢思成,他是不是有我这个妹妹。”

    小姑娘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她笑嘻嘻道:“那好,我要先去问过师傅。”

    小姑娘说完便掉头出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阵阵酸臭从被褥上传来,霍思谨把脸埋在膝盖上,捂住口鼻,唯恐下一刻她便会呕吐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霍思谨感觉已经等了很久,那扇门终于再次打开。

    还是刚才的小姑娘,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冰冷得如同一尊石像。

    “既然你是谢思成的妹妹,那么我们就给你换个地方,这里太简陋,不适合你。”

    霍思谨有些得意,果然啊,果然啊。

    她起身下床,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出来时的那身衣裳,她问道:“我在这里多久了?”

    小姑娘冷冷地说道:“两天了。”

    霍思谨吃了一惊,自从她在杂物房里晕倒,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两天了。

    “你们给我用了蒙汗药?”她听说过这种药,阎嬷嬷还曾想过要买一些。

    小姑娘冷哼一声:“什么蒙汗药能让你昏迷两天啊?”

    她也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是不想把详细情况告诉霍思谨。

    霍思谨也没有兴趣知道,这种江湖人的伎俩,她是没有兴趣的。

    显然,这些人对她这个弱女子十分放心,从屋子里走出来,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带着她,丝毫不担心她会趁机逃跑。

    霍思谨也不想逃跑。

    现在的情况和两天前是不同的,那时她知道,只要她躲过一劫,太平会的人会来找她的。

    可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可能已经不在扬州了,即使她能逃出去,也不知道该逃往何处。

    走出屋子,霍思谨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作坊,十几个粗壮汉子正在凿木头,她们从这些人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们,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小姑娘带着霍思谨一直向前走,走出院子,门前是一条河。

    河上停着一条船,一男一女站在岸边,似乎是正在等着她们。

    男人三十多岁,瘦削个子,相貌普通,女子也是三十上下,眉清目秀,但也只是中人之姿。

    小姑娘对那女子叫了声“师傅”,便没好气地推了霍思谨一把,道:“看什么看,上船!”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刚才的甜美判若两人,霍思谨心里一寒,或许这比她想像的更加糟糕。

    霍思谨被她推得踉跄一下,还没有站稳,便被人一把拽到了船上。

    上了船,霍思谨才发现,船上不只她们四个人,这船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可是里面却很宽敞,足足容纳了二十多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个个瘦削修长,可是却又给人孔武有力的感觉,他们身姿如松,即使坐着,也是背脊笔直,好像他们从生下来就是正襟危坐一样。

    霍思谨胆战心惊,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外男,偏偏这些人丝毫不避男女之防,就这样挤在一个船舱里。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还有汗味。

    小姑娘和那个女子抬来一口大锅,锅里都是煮熟的水饺。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道:“叔叔们,快来尝尝我们包的饺子。”

    这些人便凑过去吃饺子,先前的女子还拿来两坛酒,可是这些人没有喝,但是那女子却把酒隔着船上的窗子一杯杯洒出去,浓烈的酒味从窗子外面飘进来,有个汉子笑着说道:“大姐,有一套,一看就是行家。”

    另一个汉子吸吸鼻子,道:“这么好的酒,可惜了。”

    酒味辛烈,不是江南人喝的绍兴酒,却像是北方人的那种能够醉死人的酒。

    霍思谨被这酒味熏得几欲呕吐,她捂着嘴,强忍着胃中的翻腾。

    那些人还在吃饺子,没有人问她吃不吃,也没有人理她。

    船越行越远,霍思谨越来越难受,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大口地呕吐起来。

    ......

    冬日的草原,是一望无际的萧索。

    谢思成站在帐篷外面,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叹了一口气。

    加海走过来,笑着问他:“怎么,派去中原的人还没有消息?”

    谢思成点点头,清风朗月般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忧愁。

    这已是他派往中原的第三批人了。

    第一批人到达中原时,庆王府刚刚查抄不久,他的人在撷文堂见到霍思谨,向霍思谨转达了他的意思,他们要接霍思谨来鞑剌。

    以现在他在加海面前的地位,霍思谨到了鞑剌,便如公主一般。

    可是霍思谨没有答应,听说要让她来鞑剌,她甚至尖声叫了起来。

    她很害怕,她怕极了,她哭着让去接她的人转告哥哥,她不要去鞑剌。

    第二批人离开鞑剌时,京城里刚刚传来消息,驸马展愉死了。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一个无职无权的驸马而已,死就死了吧。

    可是这对于远在鞑剌的谢思成和加海而言,却是个危险的信息。

    展愉一死,展家就要动了。

    谢思成不想再等,立刻再派人去了中原。

    妹妹不想来鞑剌,那就去两广吧,一时半刻,小皇帝和锦衣卫的手还伸不过去。

    可是这批人一去便没有回来。

第六四九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

    第三批人又走了两个月了,可是依然没有消息。

    谢思成几次三番给太平会在北直隶的几个分舵写信,询问这两批人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几乎是一样的。

    没有见过!

    谢思成便又派了两名亲信冒险进京,无论那两批人生死如何,他先要把妹妹带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他正在等着的,便是这两名亲信。

    多年以来,虽然太平会分成两派,一派是他,一派是翠娘子,可是他自幼在太平会长大,无论是亲信,还是威望,他都高于翠娘子。现在翠娘子生死未卜,目前在太平会中,除去义父,便是他的势力最大。

    前面他派出去的两批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人,如果这些人遇到不测,也不会全军覆没,就连太平会各分舵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所以,除非是太平会内部的人做的,否则不会这样干干净净无声无息。

    这也是谢思成着急的原因。

    莫非是翠娘子回来了?

    谢思成摇摇头,翠娘子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就像当初翠娘子派人在去宣抚的路上阻截霍九,根本不用他出手,翠娘子便溃不成军,那件事一半是霍九的本事,另一半原因则是翠娘子的人无法命令沿途各分舵,他们只能靠自己,缺少后援,只能一败涂地。

    况且,这两年翠娘子都没有出现,甚至有传言她已经死了。她在太平会中的势力也渐渐减弱,有几个香主甚至已经投靠了谢思成。

    那么太平会里唯一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两批人有去无还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谢思成闭上眼睛,后来他发现,其实并非他想不到,还是他不愿意往那个人身上去想。

    那是进入太平会后,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也是他最敬重的人。

    重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谢思成仰头望天,几只苍鹰掠过天际。

    他起身,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丘走去,加海见了,大步追上他。

    “不要担心,如果仍然没有你妹妹的消息,我们就出兵吧,我就不相信了,我们鞑剌二十万勇士,难道还不能在中原找到一个女子吗?”

    谢思成转过身来,淡淡地说道:“如果我妹妹落入那人手中,纵使我们有二十万勇士,也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加海不解,他去过西安,那里据说是汉人十多个朝廷的国都,汉人很看重钱财,只要有钱,便能买到任何东西,包括情报,也包括人命。

    想到西安,加海便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令他烧掉所有珍奇宝物的人,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人。

    一个女人。

    而且还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女人。

    “鞑剌大军马踏中原之日,便是谢九给我为奴之时。”加海恨恨地说道。

    谢思成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展怀的兵马正在虎视耽耽地看着我们,你还想轻而易举就能让他的妻子为奴为婢?别忘了,展愉已经死了!”

    加海大笑,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展怀吗?这个小孩子最好快些长大,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他一决高下了。”

    谢思成转过身去,望着不远处的小丘:“你不用等了,展怀的女儿刚刚办完满月酒。”

    “展怀的女儿?谢九生的?那关我何干?”加海不解。

    “展怀给女儿办完满月酒,就该动了。”谢思成提醒道。

    加海哈哈大笑:“你们汉人真是矫情,展怀放着大事不做,却还要给女儿办什么满月酒,真是可笑之极。一个只想着妻儿的男人,又怎配与我草原狼为敌?”

    谢思成没有理他,独自走上小丘。

    如果不是为了要行大事,他真是不屑与加海这种人合作。

    展怀是什么人,霍九又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今时今日,上至小皇帝,下至黎民百姓,也只有加海这种狂妄之徒才会把展怀当成小孩子。

    况且,展怀身边还有霍九。

    想到霍九,谢思成心头便有种莫名的酸楚。

    他还记得那一年的上元节,他在榆林的灯会上看到了霍九。

    她穿着女装,红衣绿裙,俗艳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分外娇艳动人。

    那是他隔了很久之后再次见到她,那一刻,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宁波的乌篷船上,那个戴着虎头帽、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小孩。

    他早就遇到霍九了,早到他并没有太在意,早到他竟然没有看出来霍九是个女子。

    是啊,那时的霍九还是个孩子,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孩子。

    或许,若是他早一些发觉霍九是个女子,那么一切可能会有不同。

    可是又能有何不同呢?

    没有不同,没有。

    他不是展怀,他不能恣意妄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只是一个风筝。

    而提线的那个人,便是义父。

    谢思成不再说话,凛冽的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派去京城的人依然没有回来。

    谢思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思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这个苦命的妹妹,原以为她能嫁进庆王府,即使庆王与太子不睦,但是他有能力让庆王不敢造次,安安份份做个富贵王爷。

    可是没有想到,世事变幻得匪夷所思,庆王竟然指使皇后毒杀了皇帝,而且做得这般隐密的事情,居然经由一个市井小民的案子而大白于天下!

    谢思成不用去查也能想到,这是一个局,庆王与皇后,还有彭城伯府,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算计了。

    庆王是生是死,谢思成都不关心,但是妹妹不能。

    他要把妹妹带来鞑剌,即使有朝一日,他与加海反目,他也能保住妹妹平安。

    可是思谨却不肯来,思谨是嫌弃他与鞑剌人合作吧。

    思谨在霍家长大,霍江以清正著称,他是清流之首,读书人讲究什么“只留清白在人间”,思谨应该是受霍家影响,不耻于投靠鞑剌,因此才不肯来的。

    因此,他这才决定暂时让思谨避到两广,那边气候宜人,不似塞外艰苦,思谨在那里,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做自己喜欢的事。

第六五零章 朝堂

    西安城里四季鲜明,阿裳的满月酒摆过,天气便骤然冷了起来。www.uu234.net

    府里的地龙是买宅子时就有的,但是也只限后院,前院是没有的。

    自从出了月子,每天总有几个时辰,霍柔风是在外书房的。她和展怀一样,在外院和后宅各有一间书房,外书房用来会客之用,但是接待女眷时,大多还是在后院的花厅,毕竟外院出出进进的人很多,并非每位女眷都如霍柔风自己那般洒脱。

    她刚出月子,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外书房里早早地烧起了地龙。

    霍柔风跷着脚,正在看诋抄,看着看着,她噗哧笑了出来。

    新皇登基,学着祖宗们的作派,不但大赦天下,还要减免三年赋税,可是圣旨刚刚颁下仅仅三天,便再次下旨,只减免北直隶和西北的赋税,其他地方照缴。

    河南正在打仗,北直隶各卫所时刻准备出兵,而每年冬天,鞑子缺少粮食,便会时时扰境抢粮抢米,这两个地方即使不免赋税,也征不上来,朝廷此举非但贻笑大方,还要引来朝野谩骂。

    西北这边的事,霍柔风是知道的。

    明和帝减免赋税的圣旨是上午颁的,中午时便收到展怀的折子。展怀在折子里说,每年冬天鞑子都要扰境抢夺钱粮,西北要严防,所以向朝廷讨要军饷和军粮,否则鞑子大举进攻,西北无法出兵。

    明和帝依稀记得先帝曾经因为展怀私自募兵的事,将之前欠他的军饷一笔勾销,这就是早就不欠了,为何展怀还来要帐,是欺负新君不知道前因后果吗?

    明和帝大怒,立刻让兵部找来当初展怀亲笔盖章的文书,要摔到展怀脸上,看他还认不认帐。

    可是文书找过来一看,上面白纸黑字写明,一笔勾销的是前年之前的军饷,而现在展怀讨要的是去年和今年的。

    而且,前年之前,朝廷并非没有给西北发过军饷,也不是没有给过粮草和其他军备,只是给的不够而已,而自从那次切帐之后,朝廷对于西北,却是真的一两银子、一粒米一件棉衣也没给过。

    明和帝把文书狠狠摔过去,却不是摔在展怀脸上,而是摔到了兵部尚书崔世纶脸上了。

    崔世纶冤啊,他是先帝殡天后才调到兵部的,之前的事情和他有何关系啊。

    于是兵部只好去查,这一查才发现,这两年以来,展怀一道要钱要粮的折子也没有上过。

    没上折子,兵部当然就装糊涂了。

    当然,即使展怀不上折子,该给西北的也是要给的,可是国库空虚,当然是能不给就不给了。

    这样一来,朝廷欠展怀的,折成银子,居然比之前一笔抵销的还要多。

    偏偏这个时候,河南战报传来,张宝辰军队大败朝廷军队,两个卫所失守。

    北直隶几大卫所早已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向河南增兵,可是要打仗,没有粮草是不行的,因为打仗,这半年以来几大卫所都在招兵买马,天气越来越冷,军队的棉衣和棉被至今也没有全部到位,还有一半的新兵穿的是单衣。

    明和帝只觉头晕脑胀,他这才发现他辛苦从先帝手中接过来的朝廷只是一个空壳,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连打仗也要看武将们的脸色。

    无奈之下,他只好收回刚刚颁布下去的圣旨,为了挽留一点颜面,只好给西北和北直隶减免了赋税。

    可是这道圣旨刚刚颁下,户部侍郎便上了折子,原来西北早在五年前就不再缴纳赋税了,原因是展怀直接让人把各地缴上来的赋税,全都从各州府衙门里拿走去养他的军队了。

    这件事情,虽然先帝是否知晓无从可考,但是已经死了的王太后肯定是知道的,内阁的阁老们更是知道的,亦就是说,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只有明和帝自己不知道。

    明和帝气得发抖,总不能再把这道圣旨也收回来,然后再勒令展怀把五年里侵吞的赋税全都吐出来吧。

    明明你拿了那么多的赋税,却还要迫使先帝用拖欠你的军饷抵销你的罪责,还有比你更损更缺德的吗?

    现在你还要找朕要银子,你抢走的那些赋税呢?那才是朕的银子啊。

    内阁在等着明和帝下旨,可是没有人出主意,一个张宝辰已经让朝廷上下捉襟见肘,万一这个时候再惹恼了展怀,那么接下来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总是有的,这时便有人提醒明和帝,前阵子展怀的二哥修后陵时烧死了,展怀可能正在气头上。

    明和帝想要找展怀算帐的想法就此打消,只是让兵部去劝说展怀,军饷的事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好在展怀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他自从十六岁领兵以来,朝廷年年拖欠银子,他早就虱子多了不觉咬,再说,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见展怀没有再继续上折子,明和帝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又有折子递上来,弹赅闽国公世子展忱明明已经退兵,却依然在江苏屯兵一事。

    明和帝直觉上折子的人是和他对着干的,否则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弹赅展家人。

    他问了问展忱在江苏屯兵的事,原来展忱也只是有一万人留在江苏,据说是为了防备庆王打个回马枪,再杀回江苏,这才留下一万人以防万一。

    明和帝立刻把上折子的人骂了一通,这个紧要关头,这不是给朕添乱吗?

    霍柔风坐在外书房里,看完诋抄,再看战报,笑得花枝乱颤。

    这时有人进来,告诉她姜大先生到了。

    霍柔风连忙让人请姜伯儒进来。

    姜伯儒自从回到陕西之后,很少来她府上,一向都是霍柔风去四时堂找姜大先生说话,这次他特意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果然,姜伯儒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一张纸交给了霍柔风,霍柔风看到上面是三个日期,这三个日期都是明年。

    她立刻就明白这是什么了,沉声问道:“都是卜算好的?”

第六五一章 日子

    姜伯儒微笑颔首。www.uu234.net

    相传,姜家祖上深通阴阳两界奇门遁甲,呼风唤雨、五行八卦无所不能。

    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姜家祖上是否真能呼风唤雨,这已无从可考,但是姜家精通奇术,霍柔风是领教过的。

    她自己便是个例子,昔年姜家人仅凭她的一根头发和那串水晶,不但让她再世为人,还能成为谢家女儿,若说这只是巧合,那么就是抬讧了。

    因此,面对眼前这三个日子,霍柔风珍而重之。

    见她神色凝重,姜伯儒洋洋自得,这个小丫头,不对,现在是小丫头的娘了,总算是没有顶嘴。

    可是下一刻,他便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了。

    “我选这个日子,这个日子好。”这个日子真的是好啊,小展也会喜欢的。

    “为何?”虽说这三个日子都是根据霍柔风和展怀的五行八字起卦算出来的,可是姜伯儒也没有觉得霍柔风选的这个日子比起其他两个有何独到之处。

    “因为我和小展就是在三月里认识的啊。”霍柔风笑嘻嘻地说道。

    姜伯儒抚额,昔年女帝铁马冰河,浴血奋战,终成一代霸业,那是何等烈性女子,可是谢小九啊......难怪女帝要与祖上重签契约,将余下的五年转给九容公主。

    女帝原就不想让九容公主承继帝位吧,她让姜家辅佐女儿,也是怀着私心的,否则她大可将契书改为下一任君主,而非九容公主。

    想到这里,姜伯儒反而放下心来,他对霍柔风道:“即管如此,你还是和展五商议一下,这个日子事关重大,并非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那是当然,我自是要和小展商量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日子最好。”霍柔风冲他眨眨眼睛。

    到了晚上,展怀回来,霍柔风便把这三个日子拿给他看,展怀便指着其中一个道:“就是这个吧。”

    阳春三月,正是霍柔风挑的那个。

    “小展,你为何会选这个?”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在三月里遇到你了,不选这个日子还能选哪个?”

    霍柔风哈哈大笑,抱着展怀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展怀吓得连忙把她推开:“使不得使不得,你会害苦我的。”

    霍柔风自是不肯罢休,不但再亲一口,还把整个身子也贴了上去。

    这件事的后果便是直到晚膳时分,霍柔风等得脖子都伸直了,展怀才从净房里讪讪地出来,小两口去到谢红琳屋里时,比平日里足足晚了一盏茶的功夫。

    用过晚膳,两人手牵手回到自己院子里,天气冷,钟夫人担心阿裳着凉,便让乳娘带着阿裳住在她的院子里,想到今天晚上没有隔壁传来的夜啼,这对没心没肺的爹娘都很开心。

    其实阿裳不哭的时候非常乖巧,用手指轻戳她的小脸,她便会格格笑个不停,可是阿裳有多爱笑,就有多爱哭,而且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开始时钟夫人还担心她会哭坏了嗓子,可是谢红琳却说,霍柔风小时候也是这样,又有刘嬷嬷做证,她家九爷直到十二三岁,还动不动就要哭个地动山摇。

    除了爱哭,阿裳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到夜里便很精神,起初只给阿裳准备了一位乳娘,无奈之下,又托人找了一位,两位乳娘在夜里轮流抱着阿裳在屋里转圈圈。

    因此,今天阿裳留在祖母屋里,霍柔风和展怀也能睡个好觉了。

    霍柔风后知后觉地问展怀:“母亲不会给累着吧?”

    展怀拍拍她,道:“不会,我娘做梦也想有个孙女,现在梦想成真,她高兴还来不及,她若是嫌累早就回福建了,你看她现在有回去的意思吗?”

    那倒也是,钟夫人不但没有提过要回福建,每每和谢红琳争抢孙女时,还大有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严防死守之势。

    霍柔风叹了口气,道:“若不是阿裳年纪太小,我倒想让她和我娘一起,跟着母亲去福建。”

    明天三月就要起兵,到了那个时候,普天之下,最让霍柔风放心的地方就是福建了。

    福建被展家经营得铁桶一般,即使展忱与展怀南北呼应,也是在浙江发兵,福建依旧会风平浪静。

    展怀也有同感,他和霍柔风初为人父母,尽管阿裳哭闹起来,他们恨不得掩个耳朵逃得远远的,可是如果能让阿裳平平安安,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没事,先让他们留在西北吧,待到阿裳长大一些,再让她去福建。”

    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他们只是知道何时开始,可是谁也不知道何时结束。

    霍柔风握住展怀的手,使劲摇了摇:“没关系啊,至少阿裳不用女扮男装,不用隐姓埋名,她姓展,她叫展颜,她身上同时流着展家和谢家的血,她能向天下人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世,你看,这就是我们能为她做到的事情。”

    当年的谢明后人,只能辗转来到关外,在冰天雪地里苟且偷生;当年的谢红琳,机关算尽,也只是为了让一对子女像其他孩子一样活下来。

    霍轻舟和霍柔风,都是在长大以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使知道了,也要千方百计隐瞒世人。

    但是这场仗打下来,从此以后,小小阿裳就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会为她的血统引以为豪。

    展怀笑道:“可是我倒是觉得女扮男装长大的姑娘更加可爱一些,你说对吧?”

    “对啊,当然对了,小展你真有眼光。”

    霍柔风边说,边不怀好意地往展怀身上贴去,展怀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九,那个......我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今晚不回来了,我去书房,你记得早点睡啊。”

    说完,他便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出了月子的霍柔风,身材恢复得不错,她本来就不是弱质纤纤,现在又圆润了几分,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而展怀自从霍柔风怀孕以后,便一直素着,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霍柔风只是贴在展怀身上,就让他不能自持了,霍柔风小日子还没有来,展怀哪里还敢陪老婆睡觉啊。

第六五二章 曙光

    上船后的第二天,霍思谨就病倒了,倒也不是大病,就是晕船。从京城来扬州时,也是走的水路,但是船舱里宽敞洁净,每次靠岸,阎嬷嬷都会在码头上买来时令鲜花,花香掩去船上的异味,初时她也有些不舒服,可是渐渐便就习惯了,没有晕船,也没有任何不适。

    而这一次,她没有了上次的舒服待遇,不但要和那些粗汉了挤在一起,还要忍受不合口的食物和难闻的气味,最让霍思谨无法忍受的,就是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鄙视,霍思谨想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何要这样看她,但是那种眼神让她很别扭,很压抑。

    刚开始时,霍思谨还在数着日子,渐渐的,她晕沉沉的时候比清醒时更多,加之船舱里光线很暗,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她也不知道在船上住了多少天,终于有一日,有人把她抬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抬她的就是小姑娘和那个中年女子。

    走出船舱,迎面便是刺眼的阳光,霍思谨连忙重新闭上又眼,再睁开眼时,面前有几个打着赤脚头戴斗笠的女子,这些女子黑黑瘦瘦,但是看上去却很结实。

    先前那个抬着她的中年女子,和这些人正在说话,她们说的是奇怪的方言,霍思谨从未听过。

    这时,有人抬来肩舆,霍思谨便被放到了肩舆上,她还没有坐定,那个小姑娘便在她肩膀上捏了一把。

    霍思谨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要被捏碎了,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转过身,看到那个中年妇女责备地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嘟着嘴,见她看过来,便冲她翻了个白眼。

    两个戴斗笠的女人抬起肩舆,步履如飞,霍思谨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那个中年女子和小姑娘了。

    她只好问戴斗笠的女子:“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把我抬到哪里去?”

    两个女子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脚下如风,却是比方才走得更快了。

    霍思谨想,她们只有两个人,如果我这个时候想法子趁机逃跑,她们会不会追不上她呢。

    可是一转念间,她便打消了念头,因为她看到走在前面的女子,短衫后产露出的一个东西,那好像是刀把!

    她从未见过这样打扮奇怪的人,就连她们头上的斗笠,也和她以往见过的不一样,且,这些人腰里还插着刀呢。

    而在她刚刚来的那个地方,白水仙正在斥责小鹿:“你看看你这一路上,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还有,刚才你捏她做甚?你是查子,不是杀手!”

    小鹿扁扁嘴,委屈地反驳:“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副样子,连自己亲哥哥也要出卖,根本不是人。”

    白水仙斥道:“少废话,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再犯,我就要把你交给慧了。”

    慧是小鹿的训练师傅,白水仙要把她交给慧,就是要让她回去重新训练。

    小鹿吐吐舌头,拽着白水仙的袖子小声哀求:“好师傅,好姐姐,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慧师傅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白水仙伸手把小鹿额头上的碎发掠到耳后,叹口气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代代相传,而你是五夫人带回来的人,你一定要争气啊,像你这样的,以后立了大功,如果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再做查子,还可以回到五夫人麾下去。”

    小鹿眨眨大眼睛,眼圈儿红了:“五夫人可能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也只是五夫人救回的诸多孤儿中的一个,五夫人或许已经不认识她了,可是她却忘不了那个朝气蓬勃、英姿飒爽的女子,那时的九娘子,现在的五夫人,没有五夫人,也就没有她了。

    五夫人是她十几年生命中的第一缕曙光,从那以后,她的天便亮了。

    而霍思谨的天却是昏暗的,直到她被关进一间屋子,她从来给她送饭的婆子口中才知道,原来这里已经不是江南。

    这是福建!

    霍思谨大吃一惊,这些人居然把她带到了福建!

    难怪那些人穿著古怪,又操着她没有听过的方言,想来那都是福建的当地人,甚至可能不是汉人。

    她问那送饭的婆子:“带我来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婆子笑道:“这位小娘子,若非上面有吩咐,说不必瞒着你,我可懒得和你说这些,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吧,这里既是福建,当然是闽国公府的地方了,但是上面有交待,让好生待你,让你吃好喝好把身子养好。”

    福建?闽国公府?

    霍思谨的头嗡嗡作响,抓她来的明明是太平会的对头,为何却变成了闽国公府?

    他们还是为了庆王吗?

    可是这和闽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闽国公府?展家!

    霍思谨立刻想到了展怀,那个差点儿就做了她夫君的男人。

    不,也不是,她和展怀并没有议亲,太后派人来福建时,刚好遇到闽国公府正在办喜事,展怀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孙小姐定亲。

    她和展怀的亲事自是没有了下文,而此时京城里却已传得沸沸扬扬,她便成了笑柄,直到后来她嫁进了庆王府。

    展怀娶的是谁来着?好像是个商户女子。

    而她则做了庆王妃。

    霍思谨想到这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她问那婆子:“你可见过展五将军的夫人吗?”

    她虽然早就知道那是个不上台面的女子,可是还是想从展家下人口中亲耳听到。

    “你说的是五夫人吧,哎呀,五夫人又高贵又能干,长得天仙似的,国公夫人别提有多疼她了。”

    那婆子越说越起劲,还从怀里摸出个银子来,得意地道:“瞧瞧,这是小小姐满月,五夫人专门派人来府里赏的,你说五夫人怎么这么好呢,远隔千里,也不忘了让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沾沾小小姐的福气。”

    这倒不是婆子吹牛,阿裳满月,霍柔风托了永丰号在福建的分号,替她送来四百两银子,打赏给国公府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厮,还给几个妯娌也送了银福饼,如今国公府里上上下下提起五夫人,全都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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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三章 防风

    “出身高贵?”霍思谨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氏,好像是姓谢吧,据说只是商户女子,孤儿寡母惟恐保不住家业,便托人攀上了展怀,没想到展怀年少单纯,不懂逢场作戏,一来二去竟要明媒正娶。

    当时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心慕展怀的名门闺秀们扼腕叹息,公主府赏花宴时,这些人没少在长公主面前嚼舌根子,听说芳仪公主对这位素昧谋面的妯娌非常不喜,既然没有见过,妯娌之间何来罅隙,说来说去,还是嫌弃新弟妇出身太低,不配与自己为伍罢了。

    “是啊,我们五夫人是陈郡谢氏之后,真正的名门世家出身。”婆子洋洋自得,很为自己能够说出陈郡谢氏这四个字而得意,毕竟在几天之前,她还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户人家呢。

    “陈郡谢氏?”霍思谨几乎尖叫起来,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与琅琊王氏比肩的陈郡谢氏?淝水之战以少胜多名垂青史的谢氏?

    真以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了?那个姓谢的商户女真是不要脸啊,还要往陈郡谢氏身上贴。

    不,陈郡谢氏,那不是太祖高皇后的娘家吗?

    霍思谨心头猛的一动,太祖高皇后谢氏,娘家是陕西谢家,陕西谢家便是出自陈郡谢氏,谢家是前朝真正的贵族,代代与皇室联姻,霍思谨在史书中读到谢皇后家世时,便感觉很遗憾,不知为何,这位出身高贵的皇后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就连太宗皇帝也并非由她所出。而且自本朝以来,谢氏便再无建树,也没有听说哪位名将名臣是姓谢的。

    所以说,展怀的这个妻子,倒也真是敢想敢做,真就把谢家当成自己娘家了。

    她懒得再听这婆子胡说八道,她在京城住了几年,对大户人家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见多听多了,有些人家纳个扬州瘦马,也要弄个落魄闺秀的出身,这种事大家都明白,只不过当面不说破,背后耻笑罢了,展家这位五夫人,想来如出一辙。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霍思谨对展怀早已死心了,她也不过是想要满足自己那点小心思而已,既然无法满足,她更知道的,则是展家抓她来的目的。

    这件事是展家做的,也就与太平会无关了。霍思谨有些遗憾,还不如是与谢思成有仇的人抓她的,那样她还能更安全一些,可是既然是展家,那便是朝堂之事了。

    莫非展家想用她来要协庆王?

    庆王又不是思诚,不会管她的死活,庆王若是知道她在展家手上,说不定还会希望展家杀了她,令思诚与展家反目成仇。

    因此,千万不能让展家知道,庆王巴不得她会死,否则展家认为她没有用处,说不定真会杀了她。

    她见那婆子还没有走,便猜到这婆子就是来给传话的。她道:“你告诉你上面的人,我与庆王爷夫妻情深,王爷若是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救我,展家还是断了这种阴险心思吧。”

    婆子等到了她要带的话,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那个他们五夫人赏的银子在手上抛来抛去,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寒酸样。

    国公府里,展家三爷展悦听完那婆子带来的话,皱起了眉头,对身边的幕僚道:“霍思谨说她和庆王夫妻情深?她要干嘛?”

    幕僚略一思索:“想来是以为我们要用她来要协庆王吧。”

    展悦冷笑:“谢家舅爷在信里说,太平会十有八、九,是想让霍思谨生下孩子,用这个孩子来取代庆王,我看他说的倒是没错,这个霍思谨想来也是知晓的,她这么想要保全自己庆王妃的身份,无非是担心我们会杀了她,她还存着要当未来太后的心思吧。”

    展悦口中的谢家舅爷便是霍轻舟,展忱派人去扬州抓霍思谨后,霍轻舟便给还在福建的展悦写信,叮嘱了一番。

    在霍轻舟看来,展家一门武夫,若是没有他这位舅爷的叮嘱,一定会把事情办成一锅粥。

    好在展家确实是很看重他这位舅爷,展悦接到他的信便呈给父亲闽国公过目,闽国公将这件事交给了他,并让他就按霍轻舟信上所说去办。

    霍思谨并不知道,在她踏上那条船之后,便一步步走进局中了。

    两天后,闽国公接到兵部八百里加急文书,兵部要在山东调动一万兵马,支援河南。

    闽国公皱眉,河南打仗要从山东调兵?北直隶的卫所没有兵马了吗?据他所知,这大半年来,北直隶几大卫所都在扩充军队,那些兵马呢?

    不过,很快闽国公便得到了答案,展家在京城的内应也传来了消息,这消息只比兵部公文晚到了半日。

    原来北方已是冬季,朝廷却连棉衣都无法供给,北直隶的几大卫所不但缺少粮草,也缺少棉衣棉被,偏偏这时又下了今冬第一场雪,军队里竟然有三四成的人感染风寒,可是不知为何,却连治疗风寒最常用的防风也会紧缺,这样一来,能够调动的军队便大打折扣,兵部无奈之下,这才想到要从山东调兵。

    闽国公哈哈大笑,防风啊,防风啊!

    当年,展家想要购买防风,朝廷不惜烧毁大片防风药田,让北直隶的药商们谈起防风便色变。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北直隶也没有人敢种植防风,以至于最常见的防风,在北直隶都能卖出高价。

    现在朝廷要打仗了,缺衣少药,这也是报应不爽吧。

    闽国公想到这里,让人叫了展悦过来,问道:“防风的事情,你可知晓?”

    展悦道:“这几年咱们军中所用防风,都是通过霍家的四时堂贩卖过来的,同样,这几年里,北直隶各家药铺医馆所用的防风,也是通过霍家商队贩过去的,这些铺子再从四时堂进药。”

    闽国公顿时明白了,北直隶已无人敢种防风,北直隶的防风都是霍家商队从其他地方贩过去的,现在北直隶军队之所以买不到防风,其实就是霍家断了防风的来源!

    当然,要解决问题不是没有办法,朝廷只要派人再去其他地方采购便可,可是现在迫在眉睫,哪里还能等到他们把药材采购回来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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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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