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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全文阅读

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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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打江南岸

    阳春三月,春风似剪,吹绿了江南岸。

    昨夜细雨如织,清晨雨停了,青翠欲滴的绿柳青杨依然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

    霍柔风穿着一身褐,走在透着湿意的青石板小路上,她看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那条小黄狗,笑着说道:“你倒是会挑人啊,知道九爷家里有钱,就跟定我了?”

    小黄狗像是能听懂她的话,冲着她乖巧地摇摇尾巴。

    这条小狗是从白老太太的羊杂摊子上遇到她的,她喝羊杂汤只喝汤,把羊杂挑出来喂了这条小黄狗,小黄狗就跟上了她。

    霍柔风从小就喜欢狗,可是姐姐不让她养,姐姐说狗只能活十几年,狗死的时候,岂不是会很伤心,所以还是不要养了。

    前几天着凉,霍柔风的鼻子便不太舒服,她揉揉酸胀的鼻子,盘算着要怎样和姐姐说,姐姐才能让她收留这只小黄狗。

    霍柔风掏出怀表看了看,这个时候长房的人已经到了吧,就是猜到长房的人会带着家里的男丁上门,她这才一大早就从家里溜出来的。

    倒不是她怕了长房的人,她只是不想让姐姐操心而已。

    过年的时候,长房的小十当着她的面叫她野|种,被她打得鼻青脸肿,三婶跑到本家老祖宗哭得肝肠寸断,捶胸顿足,老祖宗亲自上门自说自话了半个时辰,姐姐送上一支三十年的老参,他这才走人。

    可是终归是因为她才让姐姐受了埋怨,因此今天听说长房的人又要来,她便早早地从家里出来,她不想遇到长房的人,她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霍柔风百无聊赖地走在晨风中,小黄狗和她同一步伐,一人一狗走走停停,甚有默契。

    霍柔风很少有机会独自出门,可也不能一直在街上遛达,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她揉揉有些酸胀的鼻子,正寻思着要到哪里坐坐,便看到了不远处撷文堂书铺门前那个簇新的牌子。

    黑底金字的牌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面几个大字有些晃眼太平圣行。

    一瞥之间,霍柔风清澈如水的眸色便沉了下去,她很想掉头而去,可是一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撷文堂。

    撷文堂是江南最大的书铺,有十几家分号,杭州城里的这一家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无论是官版经史,还是私坊的词话本子,撷文堂里都能买得到。

    霍柔风走进去的时候,书铺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老掌柜齐伯正在书铺一侧的屏风前津津有味地吃着早点,几个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招呼着客人。

    书铺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如众星捧月一般摆放着几册书,不用细看也知道这便是国子监交给撷文堂在江南独家专售的《太平圣行》了。

    霍柔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页上“太平”二字,久久没有移开,直到有伙计凑过来,她才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碎银子扔到柜台上,指指那本被像宝贝一样供起来的书,道:“买了。”

    江南文风鼎盛,撷文堂里每天客似云来,老掌柜齐伯是不会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的,他就着茶叶蛋喝完一碗甜豆花,正想叫伙计收拾碗筷,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一派胡言,都是狗屁,狗屁!”

    齐伯循声望过去,书铺大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人一狗。

    从齐伯的角度,只能看出是个身材瘦小的孩子,穿着天青色褐,顶多十一二岁。

    霍柔风骂骂咧咧,从那本刚买的新书上撕下一页,放在鼻子上,噗的一声,擤了一把鼻涕,接着又撕一页,团了扔在地上,双手用力一扯,好端端的一本书便被她撕得四分五裂,她把书重重地摔在台阶上,还是不解气,又在上面狠狠踩了几脚,这才悻悻而去,那只小黄狗摇着尾巴小跑着在后面跟上。

    齐伯摇摇头,冲着小伙计使个眼色,小伙计快步走到门口,把被霍柔风扔在地上的残书捡了起来,掸掸沾在上面的尘土,重又拿回书铺里,他看着残缺不全的书页,叹了口气:“霍家这位九爷也真是的,这么贵的书,他买来不到片刻就给撕了,唉,糟蹋东西啊。”

    齐伯皱起眉头,问道:“那孩子是霍家老九?”

    伙计道:“就是他,永丰号的那个宝贝疙瘩,去年盂兰盆节时,永丰号的女当家带着他去放河灯,小的当时也在,恰好见过他。”

    齐伯叹了口气,把那本书收到柜台下面,免得被多事的看到惹麻烦。这是颂扬太祖皇帝的书,岂是寻常书籍可比的。

    书是清贵之物,这种官印书更贵,这本记载太祖皇帝生平德行的《太平圣行》要七十文,很多读书人也舍不得买。这位永丰号霍九,把簇新的书随手就给撕烂,也不知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当家是怎么教导弟弟的。

    “齐伯,他撕的是《太平圣行》吗?”一个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清清冷冷。

    “是啊,是永丰号的九少爷,商户人家,不懂得这书的贵重,恐怕连大字也不识几个。这若是被衙门里的人看到,霍大娘子少不得要破费银子了。”齐伯无奈地说道,这是记载太祖皇帝的书,随随便便撕烂了,寻常人会挨顿板子,换做永丰号这样的巨贾,当然是要花钱消灾了。

    “把他撕坏的书拿来给我看......咳......”屏风后的声音重又响起,只是那说话的人话音未落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齐伯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待到咳嗽声停了,他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拿出放到柜台下面的那本破书,找了块干净抹布仔细擦拭,可惜书页上那个小小的鞋印却怎么也擦不去。

    齐伯捧着书,小心翼翼地拿到屏风后面,又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良久,屏风后响声一声轻笑:“齐伯,这个霍九说不定还真是认识字呢,你看,这书虽然残缺不全,可却只少了两页。”

    说到这里,屏风后的人顿了顿,幽幽地说道:“他恰好把记载太祖高皇后谢氏的两页全都撕掉了。”

    闻言,齐伯只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他强做镇定,可眼角子还是不可抑制地抽了抽。

    他深吸一口气,拿过一本《太平圣行》,翻开记载太祖高皇后的那两页,几行字跃入眼睑。

    太祖孝武仁睿端肃圣德高皇后谢氏,陕西西安人氏,周定西侯振之女也,后母,周明淑郡主。后贤德仁慈,**智达,从太祖备历艰难,赞成大业。

    ......

第二章 风入四蹄轻

    霍柔风和那条小黄狗一前一后飞奔着跑过撷文堂门前的青石板路,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几匹马和马上的人。顶 点 X 23 U S

    为首的少年身穿大红箭袖,乌黑的头发用两颗指肚大小的明珠绾起来,在一片水墨画般的青瓦白墙间显得格外乍眼。

    他眯起眼睛,看着跑远了的一人一狗,对身边的一个汉子说道:“有趣,真是有趣,这江南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小孩子也敢拿太祖爷的书来擤鼻涕,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对那汉子道:“跟上,看看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几骑马从撷文堂门口经过,伙计在门口张望了几眼,转身走进大堂,对齐伯道:“那几个像是外地人,就看当中那位小爷的打扮,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可小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齐伯点点头,又问伙计:“他们一直在外面站着?”

    伙计道:“刚才没有,小的到门口捡被霍九撕的那本书时才看到他们。”

    齐伯若有所思,良久才压低声音对伙计说道:“通知其他分号,以后霍九上门,要小心行事。”

    话虽如此,书坊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不让霍九买书吧。

    伙计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哝道:“这霍九胆子也够大了,出门连个随从都没有带着。不过看他今天的穿著打扮,倒是和街市上的孩子也差不多少。”

    是啊,这杭州城里谁不知道永丰号的宝贝疙瘩霍九啊,这霍九从小到大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可惜却并非霍家亲生的,只是霍老爷霍沛然在世时收养的弃婴而已。

    霍家虽然早就分家了,可霍沛然去世后,他们二房这一注大财,在世人眼里便成了无主的了,都以为早晚会被族人占了,可谁又能想到,霍沛然虽然没有亲生儿子,可却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那便是如今赫赫有名的永丰号女当家霍大娘子。

    霍大娘子接管了父亲留下的家业,非但没有将永丰号败落,反而在短短三年时间,便把生意从江南做到了京城,只是霍大娘子终归是个女子,这么大的家业,将来不知要便宜了哪一个。

    杭州城的清晨,空气里也带着一丝湿意。霍柔风跑着跑着,不知不觉跑进一条巷子,她认识这里,这是鬼市街的后巷子。

    鬼市街要到晚上才热闹,这条后巷便是下车落轿的地方,可是到了白天,鬼市街连同这巷子,就连个鬼影子也见不到。

    霍柔风从小到大都住在杭州城里,她熟悉这里的大街小巷、一草一木。走在这条宁静的古巷里,霍柔风愤怒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不由失笑,明知道那本书会胡说八道,她却还是想要看一看,这下好了,看了以后只有更生气。

    霍柔风恨恨地哼了一声。

    什么太祖高皇后,什么皇后谢氏,这皇后二字便是最大的侮辱和践踏。

    前世她的母亲才是真真正正的太祖皇帝,而赫然写在史书上的那位太祖便是她前世的父亲、母亲的御夫,也是她的杀母仇人!

    霍柔风深吸一口气,摔摔头,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事了,当今天子已是本朝的第四位皇帝,而那位《太平圣行》里的所谓太祖,早已死了一百多年。

    霍柔风努力让自己想些好玩的事情,一人一狗走在春风里,阳光明亮却没有暖意,就如这三月的天气,春寒未尽。

    初时还走得不紧不慢,可是走着走着,霍柔风便重又奔跑起来,因为她看到地上多了几个影子。

    可是她还是跑得太慢了,就在她被人拎起来装进麻袋的时候,她听到小黄狗尖利的叫声。

    她大声呼喊,可是只听到疾促的马蹄声从身下传来,她应该是被打横放在马背上了。

    霍柔风索性不喊了,她要节省气力,做了十一年阔少爷,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被绑票了。

    除非这些贼人不认识她,否则她一不会被杀死,二不会被卖给人牙子,所以她还是省省力气,万一贼人收了银子要撕票,她还能逃跑。

    阳光透过麻袋的缝隙照进来,霍柔风眯起眼睛,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二、三、四、五,没错,是五匹马。

    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轻脆中带着几分拘束,这是只有对马匹极为熟悉的人才能感觉到的,而霍柔风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前世,从她记事起,便由女兵抱着骑在马上,跟着一身戎装的母亲纵马驰骋。

    那一世,她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十二岁时母亲得了天下,登基为帝,做了公主的她依然如故,每个月里都有一半的日子住在距离京城百里的行宫,那里依山伴水,有的是地方让她骑马。

    她对马的熟悉,不亚于别的女子对胭脂水粉的信手拈来。

    因此,此时此刻,即使是被装在麻袋里,她不但能够根据马蹄声听出是五匹马,还能准确地判断出这些马不是寻常马匹,这是战马!

    杭州城里哪来的战马?

    骑在战马上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普通的贼人,除非这些马是偷来的。

    霍柔风有些糊涂了,这一世她不是公主,霍家虽然有钱,可也就是商户而已,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大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找霍家要银子,也不用绑票这样下做。

    但是无论如何,她千真万确是被五个骑着战马的人绑票了。

    霍柔风静下心来,既然想不出原因,那索性就不要去想。

    她在心里数数,以此来估计这伙人带着她走了多远。这是前世一位女将军教给她的办法,她还是第一次使用。

    估摸着走了二十多里,这伙人终于停了下来。霍柔风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把这小鬼头关到西院!”

    接着,霍柔风便被连人带麻袋抬走了,过了一会儿,她被扔到地上,有人麻利地解开了麻袋,接着,她便能到落锁的声音。

    她松了一口气,手脚并用从麻袋里爬了出来。她揉揉眼睛,发现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霍柔风摸摸鼻子,鼻子又酸又胀,她连打了几个喷嚏,仰头看到了一道小小的窗子。

第三章 恻恻轻寒翦翦风

    几只燕子在窗前扑楞着翅膀,时而飞走,时而又飞回,轻盈地掠过陈旧的窗棂,看样子像是正在檐下筑窝。www.uu234.net

    霍柔风踮起脚尖,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忙忙碌碌的小东西,可惜窗子太高也太小,她不能看清楚。

    窗子没有糊纸,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斑斑驳驳,投了半地光影。

    霍柔风站在光影里,微微眯起眼睛。这些人是看准了她是半大孩子,人矮腿短,没有本事从窗子里逃跑吧。

    霍柔风勾起嘴角笑了。

    她跳起来试了试,身直双臂跳到最高也只能触到窗台,想要从窗子里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她想了想,低头打量着身上的褐,大眼睛眨了眨,有了主意。

    她把腰带和绑腿解下来系在一起,用手试了试,虽然不是太结实,但是足能禁得住她的小身板。她一次次地跳起来,终于把布条子的一端绕过最下方的窗棂。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顺着布条两三下便爬到窗台上,轻轻一推,窗子便打开了,她探出头去,四下望了望,只见窗外一片凌乱,横七竖八堆放着几张破旧桌椅,风吹日晒,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道低矮破旧的墙头挡住视线,看着像是这处宅子的后墙。

    霍柔风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些贼人是把她关在这里,若是深宅大院,她想逃走还真是不容易。但是这堵小小的墙头,又怎能挡得住她?

    她冲着空荡荡的屋子做个鬼脸,把布条子拉到窗外,溜了下去,腿丫子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她就像出笼的小鸟撒欢般的跑了,只留那根长长的布条子在春风中飘飘荡荡。

    片刻之后,这根布条子已经捧在一个随从打扮的大汉手中:“五爷,那小鬼头跑了。”

    五爷伸出两根手指,挑起那根布条子,咧咧嘴:“这什么玩艺儿?腰带?”

    随从低声道:“还有绑腿。”

    五爷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让人跟着了吗?看看他是哪家的小子。”

    “已经派人跟着了......还有,那小子逃跑时掉了一只鞋,花三娘说那只鞋用的天青妆花缎,挑着没有花的地方剪了,一条条地拼出来,她还说那料子极是花哨,一匹天青妆花也仅能拼出一双鞋面子。”

    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嘀咕,刚才您就说要看看那小子是什么来头,可却二话不说,就把人给绑了,现在人跑了,你又让我们跟着,这不是闲得难受吗?

    五爷心情很好,他轻扬眉角,笑道:“这么说咱们没有绑错人?是个有钱的?难怪我爹让我一定要来江南走一圈儿,这江南果然不一样,随便在街上抓个小不点儿,也这么好玩,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那根布带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绕来绕去,不多时便打成了一个形状古怪的结。

    霍柔风翻过那道低矮的墙头,从那个院子里跑出来,没走多远,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她翻个白眼,怎么的?想要跟着她看看她的来头?原来你们绑我的时候不知道我是谁啊?

    骑着军马的贼人功力不行啊,一看就不是专门做这行的。

    其实做为霍家二房唯一的“男丁”,加上这一次,霍柔风已是第三次被人绑票了。

    第一次是五岁的时候,她被绑票两个时辰,就被父亲派去的护卫救了回来;第二次是三年前,父亲的七七刚过,她便又被绑票了,这一次是姐姐悬了暗红,请了江湖人把她救出来的。

    现在这是第三次了,她有些小小的得意,这一次她是自己逃出来的。

    霍柔风越跑越快,眼前的道路并不熟悉,但她误打误撞也没有耽误时间,不多时便上了大路,眼前豁然开朗,这条路她是认识的。

    有驾拉脚的骡车恰好经过,霍柔风站到路中间拦下那驾车,对赶车的车把式说:“我是永丰号霍家九爷身边的小厮,出来办差落单了,你送我回去,到了门口让人给你钱。”

    在杭州,乃至在整个江南,永丰号这三个字就是金字招牌。

    那车把式打量她几眼,见她虽然衣衫不整,但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倒是有几分大户人家小厮的样子。

    何况这孩子是要到永丰号霍家的,永丰号断不会赖账。

    坐到骡车上,霍柔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车把式聊天,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瞄向后面,她知道那些人肯定会跟着她的,否则也不会让她轻而易举逃出来,可是她却没有看到那些人的影子。

    她的心里微微一沉,刚才她还暗暗嘲笑这些人不是绑票的行家,现在却笑不出来了。

    如果这些人真的来自军中,那么派来跟踪她的,应该是斥侯吧。

    霍家是怎么招惹到这些人的?

    姐姐做事素来稳妥,难道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不会的,父亲在世时便常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因此,姐姐虽然雷厉风行,却也从没有对人赶尽杀绝,更何况永丰号一不做盐引,二没和官家做生意,又怎会和军队里的人有恩怨。

    难道是霍家其他房头花钱雇来的?

    如果是那样,那他们还真是有出息了,能够雇到军中斥侯。

    霍柔风也只是想了一下便否定了,她了解军队里的事,斥侯对于军中有多么重要,又岂是商户人家能够花钱雇来的?

    这样一来,霍柔风便越发想不明白了。

    好在骡车没有耽误,晌午时分便停到了霍家的后门。

    霍柔风向车后看了看,仍然没有看到行迹可疑的人,她轻快地跳下骡车,立刻便有人迎了上来,刚喊了一声“九”,霍柔风便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那人道:“给我把车钱结了。”

    说完,她头也没回,便跑了进去。

    车把式接过银子,心里着实欢喜,看这小孩的派头,肯定没有说谎,不但是霍家九爷的小厮,看来还是个有几分体面的。

    他赶着骡车,哼着小曲走出霍家所在的柳西巷,杭州城里不是只有一个霍家,可住在柳西巷的这个霍家才是最有钱的,因此杭州人说起柳西巷的霍家,往往要加上永丰号三个字,可惜永丰号人丁单薄,唯一的男丁霍九还是螟蛉子。

第四章 笑语盈盈去

    大厅的门敞开着,十几个丫鬟婆子神情肃穆地站在廊下。www.uu234.net看到这么多人,霍柔风就知道姐姐一定在里面。

    她大呼小叫地喊道:“姐,我被人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嬷嬷捂住了嘴:“九爷,您轻点,大娘子这会儿顾不上您。”

    霍柔风拍开刘嬷嬷的手,正要开口,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穿著打扮却不似府里的。

    她立刻想起是怎么回事了,问刘嬷嬷:“长房的人还没走?这次是谁?”

    刘嬷嬷把她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次来的是长房的二太太,还带来了她家的十一爷。”

    霍柔风哼了一声,长房是族里男丁最多的,舍一个儿子得一注大财,这是一笔好买卖。

    刘嬷嬷这才打量起她身上的衣裳,又看看她的身后,衣裳上都是土,腰带和绑腿都不见了,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上的鞋子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刘嬷嬷吓了一跳:“您这是......”

    霍柔风用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让人听到,我被绑票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先去换件衣裳......”

    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霍柔风转身拔腿就跑。

    霍柔云陪着二太太母子走出大厅,二太太穿着鹦哥绿洒金团花褙子,戴着赤金头面,阳光下整个人闪闪发光。小十一却是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看着端庄大气却不失江南灵秀的庭院,二太太咬了咬牙,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快地跑进了对面的翠竹夹道。

    “那是小九吧,有日子没见他了,看着像是又长高了。”那道小小的背影隐入翠竹夹道,二太太收回了目光。

    霍柔云似是没有听到,对二太太道:“二婶走好,下个月初五,我就打发人到本家帮忙,三妹妹的好日子,自是不会怠慢的。”

    见霍柔云没有接话,二太太只好无奈地笑道:“就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字,无论是这柳西巷还是本家,都是一家人。”

    目送着范嬷嬷陪着二太太母子走远,霍柔云回到厅里,她坐在太师椅上,用手指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位二太太也真是鸹噪,在这里坐了一个上午,便鸹噪了一个上午。

    一双小手落到她的肩头,柔重有度地给她按摩起来。霍柔云没有回头,笑意已经在她嘴边荡开,她笑着问道:“别以为我没有看到,这一大早的,你又溜出去了?”

    霍柔风噗哧笑了出来:“姐,您的眼神越来越好了,我跑得那么快,还是逃不过您的法眼。”

    霍柔云哼了一声,问道:“我记得上次你给我揉肩还是三个月前,你把毛毛虫放在吴家表小姐的头发里,把人家吓得昏死过去,说吧,这次你又做了什么事?”

    “姐,您怎么总记着那些有的没的?我也只是往吴碧云头上放了一条虫子而已,是她自己胆子小嘛”,说到这里,霍柔风把脑袋埋进霍静风的颈窝里,撒娇地说道,“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您也知道,我扮男人很辛苦的,还要应付那个装腔作势的吴碧云。”

    霍柔风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在霍柔云耳中却是心头一酸,她转过身来,把妹妹拥在怀里,柔声说道:“等你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就......”

    话说到一半,霍柔云就说不下去了,妹妹十一岁了,从未穿过裙子,甚至没有穿耳洞,她给了妹妹锦衣玉食又如何,却剥夺了妹妹做姑娘的权利。

    一滴清泪落到霍柔风的额头,她假装没有察觉,笑嘻嘻地说道:“姐,我今天捡了一只小狗......呀,那只小狗呢?”

    她一拍脑门,小脸皱成一团,这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才想起那只小黄狗。

    “什么小狗啊?”霍柔云趁着妹妹没留意,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

    “就是......”霍柔风硬生生地把她被绑票的事情咽回肚子里,还是不要告诉姐姐了,她不想让姐姐再为她愧疚了,

    她拽着霍柔云的衣袖,扭着身子撒娇:“姐,我捡了一只小狗,只是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等我把它找回来,您让我收养它好不好?好姐姐啦,我保证训好它,不让它到处屙尿,不让它咬坏东西,不让它乱叫,不让......”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说这些好听的了,你就是个甩手掌柜,养了小狗也是要让丫鬟婆子伺候,还能指望你吗?”霍柔云哭笑不得,伸出手指轻轻戳了妹妹一下。

    “姐,您答应了?啊啊啊,我能养狗啦!”霍柔风边说边往外跑,走到门口高声喊道,“来人来人,跟着九爷去找狗!”

    看着妹妹欢快的身影,霍柔云笑着摇摇头,妹妹从小就是这样,一丁点儿事便能很开心,无忧无虑像个开心果儿。

    霍柔风连喊带叫地跑出大厅,穿过翠竹夹道,便看到正在指挥小丫头摆放花盆的刘嬷嬷,她一把拽过刘嬷嬷,悄悄说道:“今天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不要告诉我姐啊,千万不要。”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目光沉沉。她不想让姐姐知道她被绑票的事了,族里要从长房过继男丁,姐姐已经很心烦了,她不能再给姐姐添麻烦了。

    霍柔风前脚出去,范嬷嬷便回来了,霍柔云问道:“可让人看清楚了?”

    范嬷嬷恭敬地道:“奴婢让人看清楚了,临上轿的时候,二太太拧了十一爷一把,骂道:你还不快跟我回去,还站在这里干嘛,在人家眼里,你连个野|种都不如!”

    霍柔云冷哼了一声,挥手让范嬷嬷退了出去。

    长房真是等不及了,也不过才三年而已,吃相就这么难看了,二太太这次回去,怕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她对贴身丫鬟绿云道:“你去把安海叫来。”

    没过片刻,安海便小跑着来见霍柔云,霍柔云直视着安海,目光炯炯,直看得安海心里砰砰直跳,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大娘子,是小的疏忽了,听角门的人说,九爷是天还没亮就出去的,门子没敢拦他。”

    霍柔云叹了口气,道:“你们几个每人扣半个月的月例,自己去帐房领罚吧。”

    安海忙道:“小的谢过大娘子,大娘子您放心吧,九爷若是再跑出去,小的几个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霍柔云就打断了他:“行了,她若是想出去玩儿,你们只管陪着,人手不够我让招师傅再挑几个过来,若是有人打她的主意,不论是谁,你们只管出手,你们和你们家人的命,不是我的,而是她的。”

第五章 左擎苍,右牵黄

    霍柔风真的去找狗了。www.uu234.net

    她带了二十几人,把鬼市街周围的巷子翻了底朝天,却没有见到那只小黄狗。

    看到九爷失望的小眼神,安海一拍脑门,他怎么忘了,狗鼻子最灵,要找狗只靠人是不行的,还要靠狗。

    安海让人买来四只母狗,围着鬼市街遛达,小黄狗没有找到,后面倒是跟上了十几只大狼狗。

    霍柔云听着范嬷嬷的汇报,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对范嬷嬷道:“若是惹出麻烦,你让人去给她摆平就行了,不用管着她,只要她开心就好,还有那些买来的和找来的狗,也不用打发了,找个空院子养起来吧,她也能有点乐子。”

    范嬷嬷连连答应,缓步退了出来,刚走过翠竹夹道,霍柔风就跳了出来,把范嬷嬷吓了一跳,阳光透过竹叶缝隙照在她的脸上,亮晶晶的。

    范嬷嬷抚着胸口,抱怨道:“我的九爷啊,嬷嬷这副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一惊一乍的。”

    霍柔风嘻嘻地笑,问道:“我姐笑了吗?”

    见她脸上有汗,范嬷嬷怜惜地用帕子给她抹去额头的汗珠子,笑着说道:“笑了笑了,大娘子还让奴婢寻个空院子给九爷把那些狗养起来。”

    “嗯嗯,只要我姐高兴就行,范嬷嬷,谢谢你啦,明儿我买杨馥春的胭脂给你啊。”

    说完,霍柔风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范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对姐妹性格迥异,却是有同样的心思,那个想让这个开心,这个想让那个高兴。老爷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一定也会含笑了。

    霍柔风忙活了三天,也没有找到那只小黄狗,她有些沮丧,可还是开开心心地去那处新辟的院子里玩狗去了,还请了李夫子给院子写了牌匾“牵黄院”。

    而此时的长房里,二太太正指着霍十一的鼻子在骂:“看到了吗?小九的日子才是你应该过的,他算什么,不过是个外头抱回来的野|种,你才是霍家嫡出的哥儿,你还在家里躲着干嘛?还不去陪着老祖宗?”

    霍十一被骂得缩缩脖子,老大不乐意地从屋里出来,他才不想被过继到二房,小九是个狠渣子,上次他跟着小十起哄,只是喊了两句野种,就被小九打得鼻青脸肿,若是以后他去了二房,还不知道小九会怎么揍他呢,再说,小九那个姐姐,唉,连娘都怵她。

    娘生了四个儿子,凭什么就要把他过继出去?是不喜欢他吧。

    四个儿子里他排行老三,既不是长子也不是老儿子,当然不受待见了。

    霍十一垂头丧气,慢吞吞地往老祖宗霍五太爷家里去。

    刚走到半路,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霍十一皱起眉头,就见撞他的那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骂道:“走路不带眼睛啊!”

    霍十一不高兴了,可见那人长得人高马大,他只好回头看看身后,却见他的两个小厮阿金和阿银耷拉着肩膀,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他顿时矮了几分,爹娘太偏心了,给哥哥和弟弟配的小厮一个比一个机灵,给他的都是窝囊废。

    他不敢说话,闷着头往前走,走出几步,听到刚才那人高声骂道:“就这熊包样子,还敢过继到永丰号?九爷养的狗都能咬死他。”

    永丰号?九爷?

    这是霍九的人?

    霍十一气忿不已,转身要骂回去,却见那大汉冷笑着冲他挥了挥拳头,那拳头酒钵般大,吓得他立刻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是了,霍九养了很多狗,霍大娘子还专门给他辟了一处院子养狗,那些狗都是会咬人的吧?到时霍九伸手一指,那些狗就会扑上来咬他......

    霍十一只是这样想了想,就吓得脸色发白,他飞奔着跑到五老太爷家里,陪着五老太爷的重孙子玩过家家,玩了一个下午也没敢出来。

    霍柔风叼着一根青草,靠在树干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正在啃骨头的那群狗,可惜没有和她最有缘份的小黄狗。

    采芹轻手轻脚走过来,说道:“九爷,昨天长房的十一爷在五老太爷家里待了一下午,到了一更才回去,今天也没去学堂,说是肚子疼。”

    霍柔风哼了一声,什么肚子疼,还不是怕她让人在半路上揍他,吓得不敢去学堂了?

    她伸个懒腰,问道:“我姐派谁去长房帮着操持三娘子亲事?”

    采芹道:“是杨嬷嬷和红袖姐姐。”

    霍柔风点点头,下个月长房的三娘子定亲,二太太带着小十一过来,也是打的这个名头。

    见采芹还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霍柔风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采芹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霍柔风扬扬眉毛:“小爷这里没有该不该说,只有一定要说。”

    采芹立刻站直身子,道:“奴婢的娘今天给奴婢带话过来,说是有人在弄堂里打听九爷的事。”

    采芹是霍家二房的家生子,她口中的弄堂就在柳西巷后面,这里住的都是二房的家生子。

    “打听我的事?我的什么事?”霍柔风好奇地问道。

    “其实也不全是打听九爷的事,那人是个货郎,说左嬷嬷是他的亲戚,找了王二家的打听,王二家的嘴上素来没有把门的,这原是她爱说的,可是左嬷嬷的事她半点不知道,刚好我娘经过,就告诉那货郎,说奴婢是您身边的大丫头,奴婢的娘或许知道左嬷嬷的事。我娘自然也是不知道,回到家里觉得不对劲,就给奴婢递话过来了。”采芹说道。

    左嬷嬷是霍柔风的乳娘,早在六七年前就离开了霍家,以前她在霍家时也很少和府里的人打交道,因而她虽然在府里地位超然,可能和她说上话的并不多。

    霍柔风对采芹道:“给你半日假,你回去打听打听,那个货郎是什么模样,以前可曾来过。”

    长房想要给二房过继儿子,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她这个养子了,她虽然是抱来的,可也是上了族谱的,来打听左嬷嬷的事,莫非是长房干的?

第六章 假做真时真亦假

    傍晚时分,采芹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了,霍柔风没在自己院子里,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踢毽子,见到采芹连忙笑着告诉她:“大娘子留了九爷用饭,姐姐到大娘子院里去找吧。www.uu234.net”

    采芹伺候霍柔风八年了,自是不会像这两个小丫头一样不知轻重,什么事能让大娘子知道,什么事不能让大娘子知道,她心里有杆秤。

    她回到自己屋里,掩了房门,用钥匙打开床头的箱子,拿出一件缝了一半的小衣,这不是她的,这是做给霍柔风的。

    霍柔风的衣裳都是由霍家自己的绣坊里最有名的老师傅缝制的,但是贴身小衣却是采芹来做。

    采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在心里叹息,她已经十八岁了,即使没有放出府,也不能一直待在九爷身边了。九爷身边服侍的人虽然很多,可是知道九爷是女儿身的,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了。

    这件事她和谁都没有说过,就连自己的老子娘也没有说。

    以前九爷还小,她只要看紧了就行,可是现在九爷一天比一天大了,再过一两年,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可怎么办呢?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采芹连忙把手里的针线重又放回箱子,整整衣裳,问道:“谁啊?”

    “采芹姐,我是采荷,跟您说个事儿。”门外响起一个轻脆的声音。

    采荷话音未落,采芹就把屋里打开了,笑着说道:“我刚回来,正换衣裳,你快进来吧,什么事这么急?”

    采荷是霍柔风身边的二等丫鬟,十六岁了,也是家生子。

    “昨儿个九爷不是说想听咱们念整本的群英传吗?今天一大早我就让宝田去买,可是等到下午了,也没见宝田回来,我就到外院里守着,刚才宝田才两手空空地回来,我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也没把书买回来,您猜他怎么说?”采荷连珠炮似的说道。

    采芹微微蹙眉,问道:“不就是买书吗?还能怎么样?”

    采荷道:“宝田说整本的群英传只有撷文堂才有,他把撷文堂在杭州城里所有的分号全都跑遍了,那群英传明明是摆在铺子里的,可是却不肯卖给他,要么说这书印错了,先不卖了,要么就说掌柜的要自留。这些年来,给九爷采办东西的差事都是宝田干的,他初时还以为是巧合,可是这么多家分号都是这样说,他又不是傻的,自是知道这撷文堂有猫腻,可这事断然不能告诉九爷,采芹姐,您说这是不是和咱家的生意有关系?”

    采芹眉头深锁,撷文堂是刻书卖书的,做的是读书人的生意,和永丰号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几年来,宝田拿着给九爷采买的差事,杭州城里开铺子的,大多都认识他,也就是说,撷文堂不是不想做他的生意,而是不想做九爷的生意,或者是不想做永丰号的生意。

    她正想多问几句,外面传来请安声,是霍九回来了。

    采芹连忙叮嘱采荷:“九爷若是问起,就说没有买到,已经和书铺打了招呼,明天再让人去看看。”

    采荷答应着出去,采芹换上一副轻松愉悦的神情,信步去见霍柔风。

    霍柔风穿着件杏子黄的衫子,乌黑的头发用两个碧玉环绾成一对小抓髻,衬得一张小脸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采芹轻声轻脚地进了屋,使个眼色,屋里的丫鬟小厮全都退了出去,采芹这才轻声说道:“九爷,奴婢问清楚了,那个货郎上个月就来过两回,但那时也只是和买货的大姑娘小媳妇说笑几句,言谈举止也甚是规矩,并没有说别的,想来那时是来摸底的。”

    “那货郎说自己是萧山人,都叫他张二哥,我娘说那人眉清目秀,没有寻常货郎的油滑,看着像是读过书的,有点像大户人家当差的。”

    “大户人家当差的?”霍柔风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采芹点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采荷对她说的话,她道:“就像咱家的宝田他们,到了外头也能被人看出来,大户人家当过差的,自是和寻常货郎不一样,一言一行都有规矩,就是想改也改不过来。”

    霍柔风点点头,对采芹说道:“告诉你娘,若是那个货郎再来,想法子把人拖住,再让人来府里送信。”

    采芹应声退出去,走到门口又想起撷文堂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试试。

    次日,采芹打发自己那个只有十岁的弟弟,到了撷文堂便买回了整本的群英传,显然正如她猜测的那样,撷文堂不是不想卖书,而是不想卖给九爷。

    她没有耽搁,把这件事告诉了霍柔风,问道:“九爷,您和撷文堂打过交道吗?”

    撷文堂?

    霍柔风摸摸脑袋,她想起来了,她在撷文堂撕了一本破书。

    就是因为这件事,撷文堂在杭州的所有分号全都不做她的生意?

    这撷文堂什么路数的,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而与此同时,霍大娘子霍柔云正听着一个大掌柜抱怨:“咱家和漕帮早就打好招呼,下月初十咱们就发船,可今天一大早,漕帮的三当家就过来说让咱们晚几天,说是鲁家要发船,都赶在一起了,他们一时安排不过来。”

    霍柔云眉头微动,问道:“鲁家?就是彭城伯府有姻亲的那个鲁家?”

    大掌柜点头:“就是那个鲁家,说是这批货是彭城伯府三爷的。”

    彭城伯府是王皇后的娘家,皇帝对王皇后青眼有加,三个月前,彭城伯府改为世袭罔替,这还是立朝以来外戚中的头一份,没想到就连人在江湖的漕帮也要给他们面子了。

    霍柔云道:“晚几天就晚几天吧,咱们运的是丝绸,只要保管得当,晚上几天也无妨,你给漕帮的三当家封个一千两的红包,亲自送过去。”

    大掌柜嘴里答应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霍柔云看他一眼,问道:“还有事吗?”

    大掌柜道:“鲁家运的这批货都是海味,我听说后就觉得奇怪,既是海味,大可不必在杭州上船的,为何还要大费周折?因此就让人暗中去打听了,却原来这批货的东家不是只有彭城伯府三爷一个,他其实只占了一小股,之所以在杭州上船,是因为大股东就是长房的二老爷。”

第七章 岂止君不足

    听到大掌柜的话,霍柔云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问道:“这批海味大约多少银子?”

    大掌柜道:“我粗粗估计了一下,不会低于五万两。www.uu234.net”

    霍柔云放下手里的茶盏,对大掌柜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你先去吧。”

    霍家已经分家几十年了,长房这一支人丁兴旺,但论起做生意却远不如二房,这些年来,也就是靠着祖上留下的产业勉强维持,逢年过节,几位太太出来应酬时,连整套的头面都凑不齐。

    五万两银子,对于柳西巷的霍家二房不算什么,但是长房无论哪一家,都是大数目。

    大掌柜走了之后,霍柔云便让人叫来了范嬷嬷,交待了几句,范嬷嬷便退出去了。

    霍柔风正在屋里看着丫头给她砸核桃,小厮青书便跑了进来,青书只有七岁,这两日奉了霍柔风的命令守在前院里。

    “九爷,云绣坊的大掌柜刚走。”

    霍柔风笑了,对采芹道:“云绣坊的大掌柜既然来了,那我姐已经知道了,让安海他们把长房盯紧了,我这就去找我姐。”

    采芹连忙叮嘱:“九爷,大娘子若是不让您管这事,您就听话,不要管了,好不好?”

    霍柔风走了几步,闻言又转过身来,对采芹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姐姐生气的。”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往前院去了。

    霍柔云一手翻着帐册,一手拨拉着算盘,看一眼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妹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姐,云绣坊的大掌柜是不是查出来鲁家那批海味有兴二叔的股份了?”霍柔风问道,兴二叔就是长房二老爷霍子兴。

    霍柔云咦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批海味的事的?”

    霍柔风把胳膊肘放在书案上,扬起精致的下巴,得意地说道:“小十一不是想要过继到咱们家吗?这几日我就让人盯着他,可惜他胆子太小,吓得连家门都不敢出了,偏巧兴二叔家里常有人出出进进,于是我就知道那批海味的事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姐姐,她不但让人吓了小十一,还买通了二太太身边的一个爱赌钱的婆子。

    霍柔云来了兴趣,问道:“你都听说了什么事?”

    霍柔风道:“二太太把城南的两间铺子抵出去了,还卖了一千亩水田,又让三堂嫂回娘家借银子,三堂嫂两手空空的回来,被二太太骂了一通。”

    长房有多少家当,霍柔云心知肚明,城南的两间铺子虽然不大,可地段好,都是能赚钱的铺子,而南边的田地本来就不多,能连成大片的水田更是难得,二太太舍得把一千亩水田全都卖掉,可见真是急着用钱了。

    霍柔风口中的三堂嫂是霍三奶奶,她的娘家有两座茶山,当初二太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定下这门亲事,没想到这个时候,亲家竟然一毛不拔,以二太太的脾气,不生气才怪。

    这些消息,断然不会是盯梢的小厮就能打听出来的。

    霍柔云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想收拾小十一,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姐姐不管,但是其他的事,不该你来插手,你才多大的人?”

    霍柔风早就猜到姐姐会这样说了,她笑嘻嘻地说道:“姐,我才不想掺和呢,可是长房总想打我的主意,我不能像傻子一样,等着他们来欺负我吧。”

    见姐姐没有说话,霍柔风松了一口气,只要她把自己的安危推到前面,姐姐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她继续说道:“我听说彭城伯府授了世袭罔替,这在本朝外戚中还是头一份,按理说皇后理应谢辞这项恩典,可彭城伯府王家却心安理得地受下了,可见无论是皇后还是整个彭城伯府,都不是省油的灯。照此下去,以后说不定会以外戚的身份插手朝堂。”

    “可惜太后还健在,无论皇后想要笼络后宫,还是彭城伯府想要大权在握,全都需要银子,姐看鲁家就知道了,鲁家是王家的姻亲,在江南也只算是二三流的人家,可想而知,那王家不但没有底蕴,家底也不厚。”

    “但是当今皇帝能把世袭罔替的爵位给了他们,可见也称不上明君。帝弱出能臣,也必出佞臣,有皇后在宫中给皇帝吹枕边风,王家飞皇腾达也只是刚刚开始。”

    “兴二叔卖田卖地,不惜砸锅卖铁凑银子巴结王家,也定是看透此中利弊。他此时搭上王家,还落个雪中送炭的情份,若是再过一两年,他怕是连王家的管事也搭不上了。”

    “姐,咱们二房只是商户,可兴二叔有了王家做靠山,王家不但是官身,还是皇亲国戚,到了那个时候,兴二叔想要的,就不单是把儿子过继给二房这么简单了。”

    霍柔风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她有些口渴,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咕咚咚喝了下去,一杯茶喝完,她放下杯子,才看到姐姐正惊讶地瞪着她。

    她用小手抹了把脸,问道:“姐,您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霍柔云摇摇头,问道:“皇帝和王家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霍柔风做个鬼脸,笑着说道:“戏文里都是这样唱的啊,比如......”

    她连说了几出戏名,霍柔云这才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说得或许是对的,兴二叔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朝堂里的事情,霍柔云不清楚,方才也没有想到,但是妹妹这番话却如醍醐灌顶,令她豁然开朗。

    “姐,趁着兴二叔的这批货还没有发船,我们先下手为强吧。”霍柔风晃了晃小拳头。

    霍柔云猛的看向她,问道:“先下手为强?”

    霍柔风道:“姐,若论银子,咱们家比起京城的高门大户如何?”

    霍柔云道:“只论银子,京城怎能与江南相比?我们家的银子自是比他们多的。”

    “那比起扬州的盐商呢?”霍柔风又问。

    霍柔云想了想,道:“这几年盐引都让勋贵们拿走了,扬州盐商的日子也不好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一两家还是能和咱们家相提并论的。”

    “所以说,姐,不论是在兴二叔眼里,还是在彭城伯府王家眼中,我们家都是一注大财喽?”霍柔风问道。

    霍柔云心中一惊,猛的坐直了身子,是啊,她怎么只看到长房,只看到二老爷,竟然没有想到,彭城伯府会不会也看上永丰号这注无主大财呢?

第八章 谁能财有余

    “姐,让我帮你吧。”霍柔风扬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霍柔云,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霍柔云那刚刚冷硬起来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她伸手把妹妹揽进怀里,轻声说道:“父亲临终前虽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是他老人家在世时就不只一次说过,无论有多么艰难,都要让我护你周全。家里和永丰号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我给你备了一笔银子,真若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妹妹闭着眼睛,脑袋晃来晃去,一副打瞌睡的样子,霍柔云噗的笑了出来,这个小鬼头,无时无刻都能让她开心。

    “好了好了,我不唠叨你了,你听说,你想教训小十一,姐不管你,但是别的事......”

    这一次,没等她说完,霍柔风就睁开眼睛,接口道:“别的事就交给你们大人,我是小孩我知道。”

    霍柔云满意地点点头,摸摸妹妹头上的小抓髻,笑着说道:“你小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们去无锡的庄子小住,你说什么也不肯回来,现在春暖花开,正是钓鱼的好时候,姐姐让人送你到无锡住些日子,把你的那群狗也带上,到时候你可以带上狗划着小船去太湖上玩儿,好不好?”

    这是怕她留在杭州惹事生非了。

    霍柔风爽快地答应,道:“那我要准备准备了,到了无锡有好多东西吃不到了,我要多买一些带上。”

    “好,都依你,大厨房和小厨房的人,你看上哪个也一起带着。”霍柔云笑着说道。

    霍柔风回到自己的院子,采芹正在廊下走来走去,看到她回来,忙问:“大娘子可说你了?”

    “没,姐姐要把我送到无锡,就是咱家在太湖边的那座庄子里小住。”霍柔风笑嘻嘻地说道。

    采芹松了一口气,大娘子做得对,就是应该把九爷送到庄子里,免得在杭州让人欺负了。

    “我要去无锡,该准备的东西挺多的,少说也要准备十天半个月的,哈哈。”霍柔风笑着进屋了。

    采芹怔了怔,十天半月?

    那九爷岂不是还有时间做她想做的事?

    霍二老爷霍子兴这几天心情很好,不对,自从认识了鲁老爷,他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想要心情不好都不行。

    就像这批海味,鲁家和宁波的商贩早就谈好价钱,只等他的银子到了便能装船,他让二太太暗中卖了两间旺铺和一千亩水田,可还是凑不够银子。

    无奈,他只好派人私底下与杭州这边的海味商联系,打出了鲁家的旗号,暗示这批货是王皇后娘家兄弟的,没想到那些海味铺子也只让他付了三成订金,就把货赊给了他。

    鲁老爷自是不高兴,他把祖传的两块寿山石送过去,鲁老爷倒也痛快,不但安抚了宁波的海味商,还亲自出马,和漕帮谈定了船期,硬生生抢在了永丰号的前面。

    他回到家里,让二太太给他准备行装,他要和鲁老爷一起,亲自把这批货送到京城,还要请鲁老爷为他引见王家三爷。

    见他回来了,二太太便抹起眼泪:“小十一几天没去学堂了,我原以为是他偷懒,今天问了阿银才知道,原来小九让人在半路上吓他了,你说这野|种怎么就这么坏啊,你要和我一起去老祖宗那里说理去。”

    霍子兴闻言锁起眉头,斥责道:“妇人之见,小孩子打架而已,你还能翻上天去?你也不怕让人笑话!等到我能在王家三爷面前说上话,你还怕永丰号不是咱们的?急什么,霍柔云那丫头不是会做生意吗?那就让她给咱们多赚些银子吧。”

    虽然受了斥责,可霍子兴的这番话听得二太太心潮澎湃,她想起霍柔云那从没有重样过的头面首饰,想起柳西巷霍家二房的花团锦簇,自从霍沛然死后,她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从二房分点银子,哪怕是长房的三家人平分也行啊,每家分得三成,也够花用几辈子了。

    “老爷,你是说永丰号都归咱们?不是长房三家平分?”她问道。

    当初选定小十一过继给二房时,老爷可是答应其他两家都有好处的。

    霍子兴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让人叫了帐房先生去书房了,只留下二太太坐在那里,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喜的是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盼头,忧的是其他那两家,到时会不会打上门来要银子。

    正在这时,她身边的大丫头素绢进来,道:“太太,三奶奶的娘家嫂子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二门,往咱们这边来了。”

    听说是三儿媳的娘家人来了,二太太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前些日子老爷要用银子,她让三儿媳回娘家借银子,却连一两也没有借回来,现在居然还好意思登门?真是不要脸!

    “就说我身子不适,这会儿歇着了,不见客。”二太太说道。

    三奶奶的娘家姓尤,尤家嫂子一进院子,就被素绢挡下了,听说二太太歇着不见客,尤家嫂子撇嘴,道:“既然这样,那就告诉亲家太太,不是我们没来,是她不见我们的。”

    说完,一甩帕子,转身去了三奶奶的院子。

    素绢初时不觉什么,可越想越觉尤家嫂子的这几句话不对劲,她进屋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哼了一声,道:“等她走了,你就把三奶奶叫过来。”

    一个时辰后,三奶奶送走了娘家嫂子,就被素绢叫到了二太太面前。

    “你嫂子可有什么话带给你了?”二太太没好气地说道,自从亲家不肯借银子那天起,她就没给过三奶奶好脸色。

    三奶奶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慢调斯理地道:“宁波的海味铺子一向是到定海的渔村里收货的,这一次却把价格压了两成,村子里的人不答应,这次便没有谈成,可这些货却压下了,宁波那边的海味商人都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不收,家家都不收,这村子里的人也是给逼急了,只好派了两个见过世面的,来了杭州城,想找杭州城的海味铺子接货。”

    “可杭州城里的铺子只做熟客生意,问了几家都不肯接货,有人告诉他们不如去找永丰号,永丰号生意做得大,手里也有海味铺子,可他们找到永丰号,连掌柜的都没见到就被轰出来了,因为儿媳的娘家是霍家姻亲,有人就给指了这条路,他们便到尤家铺子里打听,嫂子听说后,便好心想问问您,要不要找找霍大娘子接了这批货,听说这些渔户给出的价钱低得很。”

第九章 钱来自有方

    长房的三家人里面,只有小二房的四个儿子都是嫡出,既是嫡出,开销花用以及娶妻排场自是少不了的,随着四个儿子越来越大,二太太想银子都快要想疯了。www.uu234.net

    这阵子霍子兴为了攀附彭城伯府,少不得要打点鲁家,这才有了入股的机会,如今银子流水般花进去,不但卖了两间旺铺,连那一千亩水田也出手了,即便如此,还欠着各家海味铺子不少银子。

    二太太虽是商户家的女子,可她没有做过生意,她不关心从海味铺子里赊了多少货,她只是心疼那两间铺子和一千亩水田。

    每每想起来,她就心疼得睡不着觉,以至于现在只要听到“海味”两个字,二太太的心就砰砰直跳。

    “替渔民找大丫头?那赚的钱也不是咱们家的......”话才说了一半,二太太猛的住口,她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她这是糊涂了啊。

    尤家嫂子之所以这么好心,可并非是为了那些渔民。尤家虽是霍家姻亲,可是也和霍柔云说不上话,怕是连霍柔云的面也见不到。

    可她就不同了,霍柔云再是不乐意,也要陪她干坐一上午,她可是霍柔云的婶娘!

    尤家嫂子也想从中赚一份钱,这才来找她的。

    二太太豁然开朗,她虽然没有做过生意,可她毕竟是商户人家的女子,耳晕目染也知道一些。

    宁波的海味商人仗着天时地利,到定海的海岛渔村里收货,价格原就很低,这些渔民自己找到杭州来,给出的价格想来更低,而杭州这边的铺子一向都是从宁波海味商人手里进货,价格可想而知,也就是说,如果收了这两个渔民的货,再转手卖给永丰号,那就是一笔红利啊。

    难怪尤家嫂子要来找她帮忙了。

    二太太的脑子转得飞快,如果由她出面找霍柔云,霍柔云是做大生意的,不会在乎一丁半点的小生意,说不定驳不开面子,把这些货全都收了呢?

    二太太越想越觉得可行,看着三奶奶的目光也和蔼起来,她问道:“你大妹妹虽然是做大生意的,可无论如何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生意上的事,还是咱们女眷找她最合适,你让亲家嫂子把那两个渔民带到咱家来,总要问问清楚,我也好去找你大妹妹说去。”

    没想到三奶奶摇摇头,道:“我嫂子说了,那两个渔民是找到尤家铺子里的,断没有让他们来霍家的道理,在商言商,就是亲家也不行,只要婆婆您这里有个准信儿,儿媳便让人去给嫂子报信,自是会把货价给您报过来。”

    二太太在心里把尤家骂得狗血喷头,可是骂归骂,面对一笔红利,她只能忍了。

    她这边一答应,三奶奶便让自己的陪嫁婆子去了尤家,也不过两个时辰,尤家便送来了一份货单。

    二太太找识字的婆子看了,价钱的确便宜,这么多货也只有五千两银子而已。

    五千两啊!

    渔民们也说得清楚,他们全村的人都在等着这些银子,只要有人肯要,他们还能再便宜几百两。

    二太太心跳个不停,急匆匆去找霍子兴,可霍子兴正在忙着进京的事,又去了鲁家。

    二太太直等到三更时分,霍子兴才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二太太给他灌了三碗解酒汤,霍子兴到了次日上午才醒过来。

    二太太把尤家送来的货单子拿给他看,霍子兴只看了几眼就从床上坐起身来,问道:“那卖货的渔民呢?”

    二太太道:“还在尤家,尤家不肯让咱们见人。”

    她又问:“老爷,这批货比起咱们从杭州进的可便宜?”

    霍子兴道:“何止是便宜,是差了足足三成!”

    三成?

    二太太粗粗估算,五万两银子的三成就是一万五千两。

    她不知道自己算得对不对,但是这肯定是个大数目。

    “老爷,那怎么办?要不把货退了?用这些货顶上?”她问道。

    霍子兴瞪她一眼,道:“妇人之见,那些货都已经和鲁老爷当面点过,也给王家三爷写信过去了,怎么能换?再说这会儿已经装船了。”

    二太太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没了精神:“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这送上门来的生意推出去吧?”

    她想起了尤家,尤家连一两银子都不肯借给她啊,现在两个渔民就在尤家,若是尤家自己把这批货收了,说不定也能转手卖出去呢,即便不卖给永丰号,卖给那些酒楼也行啊。

    “总不能让尤家把银子都赚了,老爷,咱们娶老三媳妇花了三千两银子呢,现在找他们家周转,却一毛不拔。”

    霍子兴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已经装船的货是不能换了,可是咱们却能把这批货卖给大丫头,不行,这件事要慎重,你好好教教老三媳妇,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娘家稳住,她既然嫁进咱们家,就是霍家人,不能总想着娘家。”

    他又道:“你这里就是拖住尤家,我去让人好好查一查,看看这批货和那两个渔民是真是假,好在定海离杭州也不远,我让人去一趟。”

    柳西巷里,采荷正在剥菱角,霍柔风张着小嘴在一旁等着,采荷剥一个就喂她吃一个,采芹进来笑着问道:“这么早就有了新鲜菱角了?”

    采荷笑道:“是庄子里送来给九爷尝鲜的。”

    采芹走到霍柔风身边,低声说道:“长房的三奶奶回了娘家,二老爷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常胜去了定海。”

    霍柔风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菱角肉,对采芹道:“你把安海叫来。”

    没过一会儿,安海就小跑着进来,霍柔风屏退了身边服侍的,问道:“定海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安海道:“九爷放心,小的找的那两个人是货真价实的定海渔户,只是他们兄弟早就离了小岛出来混日子了,定海又不是只有一个渔村,他们兄弟是地头蛇,早就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常胜一上船就有人接应,不会有任何差迟。”

第十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

    安海前脚从霍柔风的院子里出来,就有人飞奔着告诉了霍柔云。

    霍柔云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对范嬷嬷道:“父亲在世时就说过,小九的脾气和我一样,但凡是她想做的,就是前面有千难万险,她也要去做成。”

    范嬷嬷道:“老爷说得对,九爷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和您一样,都是能做大事的。”

    霍柔云摇摇头,叹了口气:“她比我看得长远,我不如她。”

    范嬷嬷的嘴角动了动,九爷虽说聪明伶俐,可毕竟只有十一岁,哪能比见多识广的大娘子看得长远呢,但她没敢多说什么,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霍柔云道:“以前我总想护着她,现在看来是我不对,她渐渐长大了,就是雏鸟也总要学会飞翔,何况霍家只是商户人家,与其我把她捧在手心里,不如给她机会让她练练手。”

    范嬷嬷忙问道:“可九爷年纪还小......”

    霍柔云微微一笑:“我还有你,全都假装不知道好了,让人在旁边悄悄盯着她,遇到难处时帮帮她,你催着她身边的人,把她去无锡的事情安排妥当,这边的事情一了,立刻把她送去无锡,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范嬷嬷连连点头,应事退了出去。

    霍柔云站起身来,呆呆地望着墙上的一幅字,喃喃道:“父亲,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小九很聪明,我不想把她养成笼中之鸟。”

    也不过四天,常胜就从定海赶了回来,而这个时候,鲁家运往京城的那批货已经全部装上船,次日便要启程了。

    常胜风风火火地来见霍子兴,高兴地道:“二老爷,小的不但进了村子,还见到了他们的货,那些海味比起杭州城里见到的,成色都要好。”

    霍子兴松了口气,道:“可遇到尤家的人了?”

    尤家又不是傻子,他这边能派人去定海,尤家肯定也会去,何况那两个渔民也还在尤家手里。

    “小的没有见过尤家的人,小的雇了船去定海,一上船就听说了那村子的事,就连渡船的人也知道这回事,都说若是再没人收货,那村子里的人就连修船买新网的钱也拿不出来了。待到小的进了村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他们看到小的穿著打扮,便就围了上来,争着抢着要带着小的去看自家的货,后来小的才知道,原来就在前一天,也从杭州城里来过两个人,还说是他们村子里的李家兄弟介绍来的,那两个人说了,回到杭州问过东家,就给他们答复。”

    霍子兴倒吸一口凉气,多亏自己还没去京城,否则家里没有能做主的人,这批货就白白落到尤家手里了。

    “那些货你都看了?”他问道。

    常胜道:“小的看了十来户人家,那些货可比尤家给的货单子上要多得多,想来尤家故意报少了,是想投石问路,借着咱们搭上大娘子,再绕过咱们,私下里把更多的货卖给永丰号。”

    霍子兴点头,常胜说得极是,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做。

    “村子里现成的货,你估摸着要多少银子?”霍子兴问道。

    常胜道:“少说也有二万两的,当中有上好的双头鲍,三头鲍,这都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必备的。”

    二万两?

    霍子兴后槽牙都疼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先前说那批货只有五千两,虽然五千两也不是小数目,但是凑一凑总还能凑得上,可现在五千两却变成了二万两。

    如果只要五千两的货,尤家肯定会把余货全都收了。

    想到这里,霍子兴坐不住了,拿了当初渔民报出的价格,让帐房仔细算一算,如果换成二万两的货,至少能赚多少。

    帐房很快就估算出来,如果要收二万两的货,一半给永丰号,另一半则抵了先前的赊货,这样算下来,不但能还清货款,还有至少一万两的盈余,因为这批货比起运往京城的那些,成色要好了太多,价钱当然也不一样。

    霍子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活了四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一次性赚过一万两银子。

    这些年来,长房就是靠着祖上的家产过日子,一年下来,每家也只有千把两银子的进项,一万两银子,就是不吃不喝没有花用,也要赚上十年。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道:“二老爷,鲁家来人送货,说是鲁老爷说了,托您找尤家茶山买些今春的明前,带在路上喝。”

    霍子兴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砸了,他喝的还是去年的雨前,这还不到四月,鲁老爷就让他去寻今春的明前了!

    别说现在新茶还有没有出来了,就算已经有了,那也是天价啊!

    你怎么不说让我采办两个清官人给你带在路上享用呢,真是狮子大开口,把我当成傻子了。

    可是骂归骂,霍子兴还是叫来三儿子,让他亲自到岳父家的茶庄跑一趟,问问有没有今春的明前。

    霍三很快就回来了,今春的明前已经有了,可也只有几斤而已,一两新茶开价一百两银子。

    霍子兴差点背过气去,一百两银子一两的茶叶,你以为这是福建的大红袍吗?

    大红袍是贡品,有钱也买不到,可你家的茶叶算个屁啊。

    霍三道:“您别说,已经有扬州的几家来订茶了,都是带的现银,儿子去的时候,小九身边的宝田正好从里面出来,儿子私底下问了,宝田定了两斤。”

    一斤十六两,两斤茶叶就是三千二百两!

    见过败家的,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不过霍子兴也知道,每年新茶下来的时候,就是江南的大商户们显摆银子的时候,越是要价高的茶叶,越是卖得最快,这些商户买了茶叶,不一定是自己用,多半都是送礼用的。

    不过小九要买茶叶,那倒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喝的。

    这么一个小杂种,要喝一百两银子一两的茶叶?

    霍子兴咬咬牙,横下心来,这笔生意一定要做成,否则他连鲁老爷都打点不起,更别说还有京城的王家三爷。

    没有王家三爷撑腰,他怎么才能对付霍柔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二房这注大财落到小九手里吧。

    “去,拿二百两银子,买二两茶叶给鲁老爷送过去。”

第十一章 争窥犬吠声

    柳西巷里,霍柔风晃着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采芹瞪着她,她估计要笑到打滚了。

    “二老爷买了二两茶叶给尤家送过去了?哈哈哈!”

    安海道:“千真万确,宝田前脚在尤家茶庄遇到三爷,小的就让人去长房盯上了,二老爷让人买了二两茶叶,真的只有二两。”

    “哈哈哈,笑死了,二两,哈哈,二两!”霍柔风笑得前仰后合。

    待她笑够了,安海才问道:“九爷,二老爷这两天就要进京了,您看小的要不要再在火上浇点油?免得他走了,家里没有人能够做主。”

    霍柔风收起笑容,冲着采芹张开小嘴,采芹冲她嘴里丢了块话梅肉,她也不嫌酸,嚼嚼吃了,对安海道:“你放心,有小爷我在,怎能让二老爷进京呢,这个京城,他是去不成了。”

    安海正要多问两句,霍柔风已经侧过脸去,对一旁的采荷道:“我要吃槟榔。”

    采荷转身去拿,被采芹拦住,道:“不能吃,回头把牙都给吃得变红了。”

    “啊!”霍柔风一声怪叫,仰面朝天躺到床上,这被人管着的日子没法过了。

    正在这时,青书跑了进来:“九爷九爷,史管家给您找来一只小黄狗,这会儿正让他儿媳妇送过来呢。”

    听到小黄狗三个字,霍柔风的精神头来了,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没用丫头服侍,自己趿上鞋就往外面跑。

    刚跑到院子里,史管家的儿媳妇牵着只小狗已经来了。

    看到这只小狗,霍柔风就像霜打的茄子秧,立刻又没了精神。

    “这不是爷的狗。”

    “爷的狗看到爷就摇着尾巴跑过来了,你看看它,好像爷会吃狗肉一样,吓得这个熊样!”

    睹狗思狗,霍柔风坐在抄手游廊下的台阶上,又想起了那只和她极有缘份的小黄狗来。

    杭州城外有一座新开不久的好去处,翠屏楼。

    此时正是江南最美的时候,绿柳青杨,桃粉梨白,翠屏楼依山伴水,湖光山色,比起西子湖畔更多了几分野韵。

    展怀坐在三楼临窗的位子上,两名女伎怀抱琵琶,唱得轻悠婉转,展怀用手指轻叩着桌子,时不时用筷子夹块肉扔给桌下的那只狗。

    那狗没精打采,肉扔到嘴边,它才张嘴吃掉,若是扔得稍远些,它看一眼,却懒得伸长脖子去吃。

    这时,一个汉子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展怀行了礼,看一眼一旁的女伎,压低声音对展怀说道:“五爷,国公爷的信到了。”

    说着,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到展怀面前。

    展怀皱眉,撕开火漆,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想了想,冲着那两名女伎道:“你们先回去吧,唱得不错,等爷下次再来杭州时还叫你们过来。”

    汉子一惊,忙问道:“五爷,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展怀把信装回信封,道:“爷想到宁波吃海鲜了。”

    这时,花四娘已经赏了银子,打发两名女伎走了,小跑着进来,指着桌下的小黄狗,问道:“五爷,咱们去宁波,这狗怎么办?”

    先前的汉子不由得多看了花四娘几眼,捡来的一条狗而已,花四娘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展怀这才想起那只狗,他低头看了看,见那小狗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对了,霍家那小子呢?”他问道。

    汉子忙道:“霍大娘子让霍九养了一院子的狗,他倒也听话,这几天也没有出门,八成是在家里玩狗了。”

    展怀用鞋尖踢踢地上的小黄狗,幸灾乐祸地道:“你听见了吗?霍九有了新狗了,早把你给忘了。”

    花四娘问道:“五爷,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您看什么时候动身?”

    展怀道:“不用怎么准备,父亲让我谨慎行事,你和郎青跟着我,其他人还留在杭州。”

    那唤作郎青的汉子闻言便道:“五爷,还是多带几个人吧,宁波虽是国公爷的地盘,可据卑职所知,定海卫和宁波卫这两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展怀硬生生打断:“父亲在信里说,就是要让我替他到宁波仔细看看,若是我带上一堆人过去,怕是还没到宁波,就已经被别人看仔细了。”

    郎青和花四娘互望一眼,没有再问。

    花四娘牵着那只小黄狗下楼,小黄狗老大不乐意,梗着脖子不肯走,花四娘无奈,只好伸手抱它,没想到冷不丁被这小狗咬了一口,花四娘避得快,可手背上还是被狗牙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印子。

    展怀看直了眼睛,对小黄狗道:“五爷还真是看走眼了,你居然还会咬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转身对郎青道:“把它也带上,万一宁波卫的那些家伙敢对付我,我就关门放狗,哈哈哈。”

    郎青和花四娘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只小黄狗。

    次日,霍柔风睡到日上三竿,采芹又是哄又是劝,她这才打着哈欠坐起身来。

    “九爷,安海打发人回来,说二老爷身边的常胜一大早就去了牙行,这次是要把城西的三间铺子全都抵出去。”

    “什么?他又要卖铺子?”霍柔风睡意全无。

    “是啊,说起来那三间铺子并非是长房的祖产,安海问清楚了,那三间铺子是先前的二太太留下的,二老爷自是不心疼。”采芹说道。

    她口中的先前二太太,是指霍子兴的原配伍氏。虽然长房对外说伍氏是因无子而被休的,但是霍家人都知道,这位伍二太太私通了自己的表哥,趁着霍子兴不在家,跟着表哥私奔了。因此伍家理亏,接了霍家的休书,伍氏的嫁妆也全都留给了霍家。

    而这三间铺子便是伍氏留在霍家的嫁妆中的一部分,霍子兴连这些都要变卖,显然是急着凑银子了。

    霍柔风心情大好,一边让安海催着牙行找买家,一边则忙不迭地让人把这件事传到了鲁家。

    鲁老爷正在思量着这次进京,要不要把新抬的通房带上,亲信便进来告诉他:“老爷,小的听说霍家二爷变卖了前面太太的嫁妆,套现了一大笔银子。”

第十二章 一场欢喜忽悲辛

    “一大笔银子?”鲁老爷皱起了眉头,霍子兴赊货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现在兑出一笔银子,这是要做什么?

    “小的估计了一下,那三间都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就算急着出手,也至少能卖出一万两来。www.uu234.net”

    鲁老爷冷哼了一声,他明白了,霍子兴是要带上这一万两银子进京啊,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利用这一万两银子,就能绕开他,搭上王家三爷?

    做梦!

    十年年前,鲁家姑娘嫁进了王家,两年后,太子纳了王家姑娘做侧妃,又三年,太子妃亡故,膝下无出,先帝封了王侧妃的儿子做皇太孙,王侧妃母凭子贵,做了太子妃。三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继位,太子妃也做了皇后。

    当年鲁老爷打死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王家会成为如今最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

    可惜王家毕竟是新贵,底子太薄,一时还打不进京城的贵族圈子,眼下能用的也只是自家亲戚,可是帝后鹣鲽情深,太子也一天天长大,彭城伯府王家也会越来越好,到那个时候,彭城伯府跻身京城权贵之中,又岂是一般人家能巴结上的。

    霍子兴就是想趁着王家还没在勋贵圈子里立稳脚跟,这才想让王家三爷记住他吧。

    先前和王家三爷一起做生意,中间还隔着鲁家,哪里比得上直接送给王家三爷一万两银子呢?

    王家去年才到京城,眼下最缺的就是银子,一万两银子在王家眼里,也是大数目。

    鲁老爷想通个中关键,连连冷笑,好你个霍子兴,想得倒美?

    丫鬟沏了新茶端上来,鲁老爷闻了闻,问道:“这是霍家送来的?”

    丫鬟道:“老爷说对了,这是霍家送来的今春明前。”

    “送了多少?”鲁老爷问道。

    丫鬟道:“送了二两。”

    噗,鲁老爷一口茶喷了出来,二两?

    没有他,别说一万两,就是揣着十万两,霍子兴也没有机会搭上王家,现在倒好,京城还没有去,就用二两茶叶把他这个牵线搭桥的人给打发了?

    还没过河就想拆桥?

    霍柔风让人去催牙行给霍子兴找买家,可是三家铺子也不是说卖就能卖出去的,她虽然把这话传到了鲁老爷耳中,但自己也头疼,到哪里能找人一口气买下三间铺子呢?

    她万万没想到,次日上午这件事便解决了,牙行传来消息,三间铺子有人肯买,只是因为急着出手,价格压得很低,三间铺子也只肯出六千两银子。

    更让霍柔风没有想到的是,霍子兴竟然答应了。

    她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这三间铺子本来就不是霍家的,卖别人的东西多点钱少点钱,也不会太在乎,何况霍子兴眼下急需银子呢。

    霍柔风眨眨眼睛,对安海道:“去打听打听,这买铺子的人是什么来头。”

    安海很快就打听到消息,这三间铺子是扬州来的人买下的,不知道底细,只知东家姓钱。

    霍柔风心中疑惑,这就像是要睡觉有人递枕头,这姓钱的是何方神圣?

    可是她现在也无暇去查这件事,霍子兴卖了三间铺子,又借了几千两印子钱,凑了一万两银子,让霍三带着常胜去定海买货。

    可是两人还没有出门,就传来尤家调动银子的消息,霍子兴咬牙切齿,这批货谁都想要,他可不想让尤家插一脚。

    于是他咬咬牙,厚着脸皮找到了柳西巷。

    这又出向乎霍柔风的意料了,霍子兴买这批海货,是要高价卖给永丰号的,这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要用人家的银子进货,然后再把货卖给人家?

    这一世她虽然长在商户人家,虽然耳熏目染,可父亲和姐姐把她保护得太好,她还真没有想到,霍子兴还会玩这手借鸡下蛋。

    “九爷,大娘子让人取了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二老爷了。”青书从前院跑了回来。

    霍柔风心中一凛,忙问:“再去问问,我姐有没有让他立字据,若是立了,又是如何立的。”

    这种事情就不是只有七八岁的青书能打听出来的了,采芹亲自去找了霍柔云身边的范嬷嬷,范嬷嬷没有瞒着,笑眯眯地告诉采芹:“长房的二老爷先前还不肯答应,无奈大娘子坚持,他倒也爽快,压上了小二房现在住的那套宅子。其实那套宅子也就值个七八千两,大娘子念在都是姓霍的,给二老爷算了一万两,而且还不算利期,啧啧,这也就是大娘子才这么好心。”

    霍柔风听完抚掌大笑,姐姐啊!

    不过霍子兴除了找霍柔云拿银子,也没有地方能一次性借到一万两了。

    霍子兴终于凑够了二万两,便叮嘱了霍三,让他务必亲眼看着渔民装货,再把货物押到杭州,不能有任何差迟。

    至于这批海味到达杭州之后的事,他也事无巨细安排妥当,看着霍三和常胜出府去了定海,霍子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二太太已经把他的行囊收拾好了,次日他便要登船,和鲁老爷一起进京了。

    霍子兴只觉神清气爽,这些日子虽然为了筹备银子疲于奔命,但是过了这一关,等在他前面的就是一片坦途。

    只要想到他就要见到彭城伯府的三爷,霍子兴心里就像是点起一团火,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与王三爷也算是相识于微时了,这样的情份最是难得,有了王三爷撑腰,杭州城的父母官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到了那个时候,二房的姐弟俩又算什么?不过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已,他这个堂叔,高兴了就赏给他们一口饭吃,若是不高兴,就像野狗一样把他们轰出去。

    霍子兴越想越兴奋,让人到宝宴楼定了一桌酒席,准备好好吃一顿,算是给自己践行。

    宝宴楼的酒席前脚送过来,鲁家的人也到了。

    “霍二爷,我家老爷有急事,今天上午已经先行进京了,让小的跟您说一声。”

    霍子兴怔住,什么意思,鲁老爷自己进京了?

第十三章 屋漏偏逢连阴雨

    霍子兴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又问道:“你说你家老爷怎什么?”

    鲁家下人眼里是掩不住的不屑,口气便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霍二老爷,小的是说我家老爷有急事,今天早上便进京了。www.uu234.net”

    霍子兴大吃一惊:“胡说,你家老爷分明早就与我约好,明天和货船一起进京的,再说他若是早上就走了,你为何傍晚才来报信?”

    鲁家下人撇嘴,心中暗道:我家老爷之所以让我傍晚时分才来报信,还不就是不想让人死乞白咧地跟上?等到你现在知道了,我家老爷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他道:“霍二老爷若是不信,明天早上可以到码头上看看,我家老爷是不是已经走了。”

    说完,鲁家下人便扬长而去。

    霍子兴哪里还能等到明天早上,他立刻叫人去鲁家打听。

    一个时辰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听鲁家门房说,鲁老爷天刚亮便走了。

    霍子兴如坐针毡,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和鲁老爷素来交好,前日他还买了茶叶送到鲁老爷家中,这也不过两日,鲁老爷为何就连招呼也没打就先走了呢?

    二太太见了只好劝他:“鲁老爷想来是有急事了,老爷也不用着急,总之也就是鲁老爷比你早走一天而已,到了京城你去伯府便能见到了。”

    虽然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但想起停在码头的两船货,霍子兴还是松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霍五和霍十一便陪着父亲去了运河码头。霍子兴带的行李很多,除了随身的衣物用品,他还给王家三爷带了厚礼,连同王三爷家里的女眷和子女也各自备了礼品,因此,仅是箱笼便有六七个。

    霍五指挥人把箱笼往船上搬,可他们的人还没有上船便被两名大汉挥手拦下。

    霍五知道这是漕帮的人,便道:“两位,咱们是霍家的,也是这批货的东主,这些都是家父的行李,不劳几位兄弟们相帮了,我们自己搬上去便可。”

    说着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没想到漕帮的人看都不看,冷着脸道:“什么霍家的,霍家什么时候成了东主了,这些货明明是鲁家的,去去去,就要发船了,你们不要捣乱。”

    这批货装船的时候,霍子兴和霍五全都来过,漕帮的人自是见过他们,而此时却像是完全不认识,张口闭口都是鲁老爷。

    霍五只有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这些人非但不让他们上船,甚至还假装不认识,他立刻就急了,指着站在不远处的父亲对漕帮的人吼道:“你们不认识家父吗?我们是霍家长房的,杭州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和永丰号是一个霍家。”

    漕帮的人一听就乐了,对霍五道:“既然是和永丰号一家的,那明后天永丰号的货物也要发船了,你们到那个时候再过来吧。”

    说完,又有几名汉子过来,有的撤船板,有的解纤绳,眼瞅着是要发船了。

    这下子霍子兴也急了,永丰号发不发船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两船海味才是他的货啊。

    他冲上来理论,可漕帮的人哪里会听他的,推搡之中父子三人身上都挨了几下子,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两条货船离开了码头。

    霍五眼神好,指着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到甲板上的一个人对霍子兴道:“爹,您看,那是鲁家老二。”

    霍子兴也看到了,他气得几乎吐血,原来鲁家老二一直躲在船舱里,刚才他们和漕帮的人冲突,鲁家老二非但没有替他做证,而且还躲在船舱里不肯露面。

    到了这个时候,霍子兴总算明白了,鲁老爷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要把他甩开了。

    霍子兴的头嗡嗡作响,这两船货里,有六cd是他的,余下的四成分别是王三爷和鲁老爷的。他才是大股东,可现在鲁老爷却带着这些货跑了。

    按原本说好的,王三爷虽然只占两成股份,分红时要拿大头,这也是变相着给王三爷送银子。

    可现在即使王三爷还是拿到大头,在他眼里,给他送银子的人也变成了鲁老爷。

    可鲁老爷原本就是王家姻亲啊,即使没有一起做生意,也是打碎骨头连着筋,鲁家没有必要上赶着送银子。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鲁老爷存心不让他搭上王三爷。

    看着两条大船越走越远,霍子兴只觉身心俱疲,被漕帮的人打的那几处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去看大夫,让两个儿子搀扶着去了鲁家。

    鲁老爷和鲁老二虽然去京城了,可鲁家还在。

    他要到鲁家讨个说法。

    可是他没想到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他在运河码头没能上船,到了鲁家也没能进门。

    任凭他们父子在大门口破口大骂,鲁家下人也不让他们进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片刻,衙门里的人就来了,霍子兴这才知道,鲁家的人悄悄从另一道门里出去,到衙门里报官了。

    二太太正和丫鬟婆子们玩叶子牌,有人来报信,说二老爷和五爷、十一爷都被官府抓走了,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霍子兴是早上出门的,待到家里交了罚金,从衙门里把他接回来时,已是二更时分。

    霍子兴气血攻心,当天夜里便病倒了。

    他躺在病床上捶胸顿足,破口大骂鲁老爷背信弃义,为了银子就连朋友也不顾了。

    二太太从儿子口中得知这件事后,也是气得不成,她卖了两间旺铺和一千亩水田啊,还不就是为了搭上京城的皇亲国戚啊,鲁老爷太没有良心了!

    骂过之后,二太太平静下来,不免又有几分得意。好在还有定海的那笔大生意,若不是她把尤家的事告诉了二老爷,眼下他们拿什么去堵王家那批货的口子?

    她忙把这件事搬出来劝慰霍子兴,霍子兴却并不高兴。鲁老爷虽然忘恩负义,可是这笔生意他也照样有钱能分,他心疼的不是钱,而是王三爷啊!

第十四章 离人一夜何曾睡

    柳西巷里,京城分号的人来杭州,特意带来几盒油酥泡螺,这是霍柔风打小喜欢吃的,为此,霍老爷在世时,曾经派人专程到京城去请会做油酥泡螺的白案厨子,可惜没有请到。www.uu234.net

    刘嬷嬷带上两个小丫鬟,捧了油酥泡螺来到霍柔风住的碧槐轩,见把门的婆子正在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厮说话。

    看到刘嬷嬷,小厮们连忙施礼,争着说道:“嬷嬷来得不巧,九爷去了牵黄院。”

    另一个伶俐地说:“嬷嬷是奉了大娘子的吩咐来给九爷送点心的吧,小的这就去叫采荷姐姐。”

    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没一会儿,采荷便步履匆匆地迎出来:“刘嬷嬷您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们自己去拿就行了,九爷去了牵黄院,这会子没在呢。”

    刘嬷嬷把油酥泡螺交给采荷,拔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两眼,采荷却笑盈盈地从小丫鬟手里拿过一只攒盒,道:“嬷嬷,这是我做的酥糖,嬷嬷您拿上,给您家小孙子尝尝。”

    采荷这样一说,刘嬷嬷也只好谢过,拿了酥糖,带着丫鬟们离开了碧槐轩。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是不对劲,守门的婆子和小厮不懂事也就算了,采荷是二等丫鬟,不但没让她进去,就连这一盒子酥糖也是有备而来。

    这是压根儿不想让她进院子啊。

    刘嬷嬷想到这里,对两个小丫鬟道:“走,咱们到牵黄院去看看。”

    牵黄院,是九爷养狗的园子。

    刘嬷嬷走了几步,发现小丫鬟似是没有跟上,她转过身来,却见两个小丫鬟都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不悦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道:“嬷嬷,九爷养的都是大狗,听说会咬人。”

    刘嬷嬷道:“你看看你们成何体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九爷那院子里有专门的人养狗驯狗,怎么会随便让狗咬人的,别磨蹭了,咱们快点过去。”

    小丫鬟们虽然老大不乐意,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府里的嬷嬷中,属范嬷嬷和刘嬷嬷地位最高。

    三个人还没走到牵黄院,便听到了狗叫声,远远看过去,只见大门洞开,狗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别说两个小丫鬟,就是刘嬷嬷也站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汉子牵着两条大狗站在门口,冲着刘嬷嬷她们挥手,高声喊道:“嬷嬷快点避一避,别让狗伤着。”

    刘嬷嬷从八、九岁便在霍家,小时候侍候霍老太太,后来又侍候霍柔云和霍柔风,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当即也就不想再过去了,她高声问那汉子:“你们小心点儿,千万不要伤了九爷。”

    那汉子道:“嬷嬷放心,九爷在屋里,隔着玻璃窗子看着咱们驯狗,安全着呐。”

    刘嬷嬷松了口气,带着两个小丫鬟快步离开,一刻也不想多留了。

    待到她们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那个驯狗的汉子这才让人关上院门,只是挥了挥手,满院子的狗立刻止住叫声,他进了屋子,对采芹说道:“姑娘,刘嬷嬷已经走了。”

    采芹拍拍胸口,对那汉子道:“今天干得不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有只狗不好好吃食,九爷不放心,这几天都在这里陪着那只狗。”

    汉子应声退下,采芹探头看看天色,估摸着那个小祖宗这会儿应该住到客栈里了吧。

    九爷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也不知客栈里的被褥干不干净,床铺软不软,唉,九爷怕是要受苦了。

    此时的霍柔风,正在前往宁波的路上,采芹猜得没错,她刚刚在客栈里投宿。

    她带了五个人,都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但是像这样偷偷离开杭州,还是第一次。

    五个人既兴奋又担心,张升平对霍柔风道:“九爷,小的已经安排好了,朱静、李深和崔广在外面轮班巡守,小的和黄岭在屋里值夜。”

    听说张升平和黄岭要在她屋里值夜,霍柔风揉揉鼻子,干笑两声:“呵呵,不用了,爷睡觉时最怕屋里有人了,你们不用在我屋里值夜。”

    “这可不妥啊,九爷,这间客栈不是咱们永丰号的产业,刚才进来时小的看了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屋里没有值夜的这可不行啊。”张升平劝道。

    霍柔风拧起了眉毛,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们还非要等到贼人闯进我屋里才能护住我吗?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张升平无奈,只好和黄岭退了出去。

    霍柔风吐出一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承尘,这还是这一世她第一次独自离家。

    她很新鲜也很刺激,兴奋得睡不着觉。

    即使是前世,她也没有偷偷出来过,身边总有一堆人,无论她去哪里都是兴师动众。

    想起前世,她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下去,她翻过身来,把脸埋进枕头里,任凭大颗的珠泪把枕头浸湿了一片。

    前世,她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她还没有及笄。

    正在这时,外面一片喧哗,霍柔风蓦的坐起身来,趿上鞋子走到门前,侧耳倾听,外面有男人粗声大气在说话,像是喝醉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问道:“谁啊?”

    “九爷,外面有几个军爷在闹事,和咱们没关系,掌柜的已经来劝人了。”张升平隔着屋门说道。

    霍柔风不屑地嗯了一声。

    当兵的喝醉酒就跑到客栈里闹事,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去年有卫所的军士因为军饷迟迟未到,就抢了当地的富户,还非礼了那家没出阁的小姐,害得人家姑娘上吊自尽。

    这件事闹到县衙,可知县也管不了卫所的事,苦主也只是没有功名的乡绅,最后这事不了了之,只可惜了一条人命。

    霍柔风啐了一口,前世时母亲曾经说过,要治天下当先从军队治起,她还记得母亲带兵打仗时,曾经因为军队踩坏了农田还殴打农人,便大发雷霆,赏了那带头的小旗四十军棍。

第十五章 逖地看儿啼

    砰,外面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凄厉的尖叫声、呼喊声,原本躲在屋里的客人也纷纷打开屋门探头张望,霍柔风也忍不住了,不是说客栈的掌柜来了吗?看这架式,非但没有把那几个当兵的劝走,还愈闹愈烈了。www.uu234.net

    可惜霍柔风刚刚推门出来,张升平立刻像堵墙似的挡在她前面,无奈,她只好在张升平身后拔着脖子张望。

    张升平低声向她解释:“客栈的掌柜来劝说,被这几个人从楼梯上扔下去了,掌柜年纪大了,也不知会不会伤及性命。”

    霍柔风吃了一惊,原来刚才那声闷响是掌柜被从楼梯上扔下去的声音。

    张升平不想让她再看,好声哄她:“九爷,眼下不太平,您还是进屋里去吧,我们五个都在外面,有什么事再来请示您。”

    霍柔风在心里叹息,进客栈时她见过那位老掌柜,笑咪咪的一个小老头。

    她摇摇头,回到屋里,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外面的嘈杂声持续了大半夜,不时有呼救声传来,霍柔风想睡觉都不行了。

    快天亮的时候,房门再一次被敲响,霍柔风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房门,怨声载道地问道:“又怎么了?”

    张升平沉声说道:“九爷,您收拾一下,小的们护着您快点离开这里,出事了。”

    出事?老掌柜摔伤了,半夜不就出事了吗?

    霍柔风打个呵欠,既然她的护卫们这样说了,她没有必要执拗下去。

    她没有多问,很快便从屋里出来,五个护卫站在门口,如临大敌。

    六个人从楼梯上鱼贯而下,霍柔风这时才发现一楼的大堂里站满了人,形形色色,有老有少。

    其中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看到他们,扬声问道:“客官要走吗?”

    张升平双手抱拳,客气地说道:“老掌柜的事咱们也很难过,无奈急着赶路,又带着孩子,不能在此长留,还望兄弟们行个方便。”

    那汉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又看看夹在五人当中的霍柔风,忽然问道:“你们是杭州来的?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张升平心头一凛,他怎么糊涂了,九爷虽然穿得朴素,可住的却是客栈里最贵的房间,再说,九爷细皮嫩肉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啊。

    他正想解释,身后的霍柔风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要在这里,我要走,哇,哇”

    十一岁的孩子,还是童音,可一旦哭起来就是震耳欲聋,撕心裂肺。

    张升平连忙好生相劝:“乖了,别哭,咱们这就走,别哭了。”

    可是他越哄,霍柔风哭得就越是大声,她的哭声如魔音绕梁,五名护卫手忙脚乱,这个许诺带她去抓螃蟹,那个说陪她放风筝,张升平则向屋里的众人频频作揖:“孩子胆子小,没见过世面,各位兄台多耽待,多耽待。”

    领头的汉子眼底现出一抹厌色,对张升平没好气地道:“你们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他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无奈还是被掩在霍柔风的哭声中,张升平侧着耳朵大声问道:“您说的什么,咱们听不见。”

    他的话刚刚出口,霍柔风的小拳头就挥到他的后背上:“走啊,我要走!哇!”

    那汉子只觉脑袋发胀,恨不能把这个又霸道又能哭的熊孩子扔出去,他瓮声瓮气地对张升平道:“问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这一次张升平听清楚了,他忙道:“在下几个是杭州人氏,受这孩子的姐姐所托,送他到宁波投靠亲戚,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柔风的哭声盖住了,张升平暗暗称奇,九爷的嗓门是怎么练出来的?

    那汉子的脑袋里似有无数只苍蝇飞过,耳朵嗡嗡作响,他冲着张升平挥挥手,道:“行了,走吧,今日之事......”

    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清了,耳畔都是那个半大孩子的嚎啕哭声。

    直到离开客栈约二里有余,霍柔风才止住哭声,对张升平道:“我嗓子疼。”

    几个人全都笑了出来,张升平道:“九爷忍一忍,待到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小的就买豆浆给您润喉咙。”

    一个时辰后,霍柔风坐在路边的摊子喝豆浆,张升平这才压低声音把昨夜的事情娓娓道来:“是小的没有打听清楚,原以为这是家普通客栈,却没想到竟是太平会的。昨晚那几个当兵的耍酒疯,把老掌柜从楼梯上扔下去,老掌柜当场就一命呜呼。小的几个还以为客栈的人去报官了,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当兵的趁机跑了,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客栈里就来了很多人,小的听到他们对切口,,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太平会的。”

    霍柔风眨眨大眼睛,问道:“太平会是什么?我没听说过。”

    张升平道:“九爷是长在蜜罐里的人儿,怎会知道太平会呢?不瞒九爷,小的也是去年回老家迁坟的时候才听说的。”

    他向四周看了看,此时天色尚早,早点摊子上只有他们这几个客人,他这才继续说道:“这太平会是这两年才出来的,和江湖上别的帮派不一样,太平会的人做什么行当的都有,有大户人家的下人,有摆摊的,有种地的,去年淮安乡下有个寡妇被族中亲戚霸占了家产,告到县衙,却因为那亲戚使了银子,而被轰了出来,那寡妇气不过,吊死在祠堂里。没过一个月,那个霸占家产的亲戚家里就走水了,一家老小都被烧死。据说那寡妇的娘家兄弟就是太平会的,这是太平会的人为她出头。”

    霍柔风听得张大了嘴巴:“这岂非就是与官府为敌?”

    不对,太平会并没有真的与官府为敌,他们只是为普通老百姓打抱不平。

    “老百姓加入太平会的多不多?”她问道。

    张升平道:“您看今天这阵仗,在这乡野之地,入会的人定然不少,不过在杭州城里可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号。”

    霍柔风点点头,沉吟道:“也不知这太平会是什么人创办的,但是为何要叫太平呢?”

    太平,是前世自己那个所谓父亲的年号啊。

    这个太平会不是打酱油的,是和本书的一个重要人物息息相关。

    不好意思,昨天不舒服被家人剥夺了上网的权利,没有更新也没有请假,不知道有没有人等着我,真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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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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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归去来兮,已是百年身,母亲和她用鲜血染成的历史,都已不复存在。霍九:小爷我雌雄莫辨,可却腰缠万贯,翻云覆雨我来,冲锋陷阵你去。嗨,那少年,我说的就是你了!归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