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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忧谷(13)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这世界怎么了,还有没有靠谱的人?”的意思。

    但吴端反应很快,他迅速下车,丢下一句:“好得很,就算捕风捉影,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突破口。”

    闫思弦会意,紧跟其后。

    不多时,武安的老公就被两人带上了车,那是一个算得上帅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一张薄唇,看起来桃花很旺的样子。

    不难想象,跟这样一个老公秀恩爱,虚荣心都会更膨胀些。

    而且,眼下,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被人看到与女同事关系暧昧而局促。

    他试探地率先开口问道:“警察同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那什么,特别荣幸,特别荣幸。”

    “还真有点私事儿。”吴端也试探地朝着他所在的写字楼扬了一下下巴,“刚那是你同事啊?”

    “啊,是,同事。”

    “还以为是你老婆呢。”

    “哎呦,这话说得……”

    “怎么?说得不对?要是你老婆看见了,能不多想?”

    他讪笑一下,拿出男人之间插科打诨的嘴脸来,“她不是没在吗。”

    看起来这男人全然不慌,一副“婚外情怎么了,你们警察不会闲得连这也管吧?”的态度。

    见他并不特别避讳,吴端便开门见山道:“你的事儿我们不管,我们只关心,你媳妇儿的事你知不知道?”

    男人一愣,随即道:“啥?你说啥?”

    装傻。

    吴端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其实对方演技在线,就是慢了半拍。

    “问你话呢,你媳妇跟蒋保平,就是学校里那蒋老师的事儿,你知道不?”

    男人连连摇头,想继续装傻。在他开口之前,吴端先截住了他的退路。

    吴端道:“有学生当众把这事儿嚷嚷出来了,全校皆知,还是蒋保平给你老婆解的围。那回你老婆都哭了,那么轰动的事儿,你可别说不知道。”

    吴端这算是把底牌全亮出来了。他要营造出一种警方什么都知道,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的假象。

    男人果然被唬住了,他低头思索片刻,问道:“你们打听这事儿干嘛?”

    有他这话,吴端就放心了。

    “看来你知道。”吴端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都习惯了,我可先说清楚,她的事跟我没关系。她爱跟谁胡搞,那是她的自由,出了问题你们直接找她,我什么也不知道。”

    像是怕吴端不信,男人又补充道:“我俩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各玩各的,挺好,只不过为了小孩,婚一直没离。

    小孩今年中考,挺关键的一年。

    我们都说好了,等孩子考上大学,就抽空去把离婚证办了,在这之前,纯粹合作关系。”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表面夫妻、塑料夫妻吴端见过不少,能把夫妻情感描述得如此公事公办的,还真不多。

    “那你们现在还住一块吗?”

    “很少吧,我爸给我留了一套房,我在那儿住,她得话,我们结婚以后,她们学校分的福利房,便宜,我们凑钱买了一套,她带孩子在那儿住着。”

    “多久了?我是说,这样分居,有多久了?”

    “半年多吧。”男人似乎觉得总被问及隐私,受到了冒犯,便道:“不是,那什么……这可都是我的家事,你们就这样随随便便过问,总得有个理由吧?还有,你们会保密吧?”

    “我们会保密,至于理由,因为人命,这理由够充分吗?”吴端道。

    “人命?”男人愣了两秒钟,脑子转过了弯儿来,“武安死了?”

    “你很盼着她死?”’

    提出这个问题时,吴端紧盯着男人。

    “没啊,你们说的人命嘛。”男人往后缩了缩脖子,“我说,你可别把我往沟里带。”

    吴端思索了片刻,决定放出一个重磅消息。

    “是蒋保平死了。”他继续观察着男人的细微表情,男人只是不可置信地拧了下眉毛,微微张了张嘴。

    “他?死了?”

    “现在,你可以详细说说他和你老婆的关系了吧?”吴端道。

    “哦哦……”男人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停顿了很久,才弄明白了吴端的要求。

    “就……那什么……嗨呀,我还是从头跟你们说吧。

    要说起来,这事儿赖我,原本我跟武安感情挺好的……也不能说感情好吧,就是都这把岁数了,凑合过呗,就盼着孩子健健康康,好好念书。

    我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跟我们部门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嗨,出差嘛,反正就是弄到一块去了。

    那女孩……我真挺喜欢的,年轻,有活力,叽叽喳喳的,还挺懂事。

    后来这事儿就呗我老婆知道了,闹呗,要死要活的,成天在家喝酒,工作也不干了。

    我当然知道错了,我那就是……一时糊涂。

    哄了好长时间,跟那女孩就你们刚才看见的我们中间断了一阵子,那阵子武安情绪慢慢好转,又重新找了份工作,继续当老师,去三十五中。

    没成想啊,好了没几天,武安就找我谈判来了。”

    “谈判?”

    “可不是,特正式呢,还要签合同。

    她直接跟我摊牌,说从我当初犯错的时候开始,我们的婚姻生活已经走到头了,跟我在一块挺没意思的,还说什么她也找到真爱了。

    哎呦我的天,不是我说什么,武安这人,一辈子在学校呆着,基本没怎么进过社会,思想特单纯,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其实觉得有点可笑……”

    吴端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老婆出轨了,你还笑得出来,这才可笑吧。

    男人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报复我,就是……我不是犯了一次错误吗,她也犯一回错误,好跟我扯平……”

    吴端:你的脑回路好清奇,给你鼓掌啪啪啪啪……

    “……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她真不管我了。

    不是气我,而是心思真的不在我身上了,是真去跟那个蒋保平谈恋爱了,甚至,分居就是她提出来的。”

    “你就同意了?”吴端问道。

    男人耸耸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嘛,她都快去跟人住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我还能咋办,再说,那什么……正好那姑娘又来找我,我这不是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吗。”

    吴端彻底明白了,成全自己是主要目的。

    这下,蒋保平和武安婚内出轨的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

    男人似是怕惹火烧身,再次强调道:“我真啥也不知道,我跟武安就算还没离婚,也算是和平分手,蒋保平死了活了的,都跟我没关系。”

    “这个你不用担心,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安抚他一句,吴端又问道:“你刚才说,你们分居有半年多了。”

    “是啊。”

    “那去年七月份你们分居了吗?”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吴端被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弄得情绪焦灼,他提高了些声音,吓得对方缩了一下脖子。

    闫思弦伸手,在吴端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男人解释道:“就……我印象中我们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分居的,嗨,那段时间特忙,孩子也放暑假了,乱糟糟的,我真记不太清了……

    我印象中,应该是七月中旬搬出来的,之前花了几天收拾房子,跟我那房子里的租客打招呼,总得给人家留出来搬家的时间吧……”

    了解了大致情况,见男人越说越乱,话题也被扯远了,吴端便引导地问道:“就那段时间,你想想,武安有没有什么反常地方?”

    “反常……诶不对啊,你们不会怀疑武安杀人吧?”

    “我们不该怀疑她吗?”吴端问道。

    “你问了,那我就多说两句哈,”男人道:“我觉得不是她,她这人特单纯,胆子也小,应该干不出杀人的事儿……吧。”

    “你倒是还挺护着她。”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俩又不是那种撕破脸的分手,没到成天盼着对方倒霉的份儿上。”

    吴端点头,“那就继续吧,去年七月,武安有没有什么反常情况。”

    “哎呦,时间可真有点久,你容我想想啊……七月七月……搬家……还有什么啊……女朋友搬过来……庆祝……升职……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男人拍了下手,继续道:“是这样,我搬出来之后,就跟那个就是我现在的女朋友一块住着,正好那之前我升职了,工资也涨了点,我俩就想着庆祝一下,休个年假出去旅游一趟,结果,就因为武安,这事儿黄了,我俩还差点吵架……”

    “说重点,武安怎么了。”吴端道。

    “哦哦哦,她先是给我打了个电话,‘喂’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我问她咋了,她也不说,磨磨唧唧,弄得我心里特没底。

    我这儿女朋友也接过来了,新生活就要开始了,武安要是赶那会儿反悔,我上哪儿说理去。

    不过,电话最后,她跟我说打错了,又突然挂了电话。这就有点奇怪了吧。

    第二天她又来了个电话,说是让我立马把孩子接过来住几天。这不是坑我吗,我们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她临时把孩子塞过来,我可咋整?

    我从没见过武安那样耍赖,她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把孩子接走,她就一直拖着不跟我离,让我女朋友永远当小三,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没辙了,只能照做,把孩子接过来,旅行自然就泡汤了。

    孩子过来住了嘛,我女朋友只能暂时住宾馆她之前租的房子已经退了。

    折腾了几天,弄得我这边提心吊胆,武安又跟没事人似的,让我把孩子给她送过去。

    要说反常,就是这些事儿了。”

    男人打住话头,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意思是他真想不到别的了。

    “武安给你打电话的具体时间,”吴端指了一下男人手中的手机,“你查查当时的订票记录吧,或者让你女朋友查查开房消费记录,这个时间点对我们破案至关重要。”

    男人还想再追问一次:难道真是武安杀的人?

    吴端用眼神制止了他。

    “好吧……我这就查。”不多时,男人便给出了答案,“7月14号当天我帮她订的房,当天中午她就去宾馆住了,总共4天,我能确定,7月14号早上我接到第二通电话就是武安死乞白赖让我把孩子接走的电话。

    头一天,7月13号,她打了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哦,对了,她是晚上打给我的,那天我们都睡了,她突然来电话,又不说话,这才弄得我女朋友生气。”

    “再跟你确认一遍,武安的两通电话,分别是去年7月13号晚上和14号早上打给你的,然后,从14号开始,你就把孩子接到你这边了,总共4天,是吗?”

    “没错。”男人连连点头。

    “感谢你的配合,最近一个月,请你不要离开墨城,后续我们可能还要找你了解情况。”

    “你们……不会要监视我吧?”男人担忧道。

    “你怕被监视吗?”

    “肯定不怕啊。”男人梗着脖子,像是生怕自己看起来没底气,“这不是……有点侵犯我的隐私吗。”

    “你放心,我们会按制度办事。”吴端帮男人开了车门。

    待男人下车离开,吴端也下了车,从后座挪到副驾驶位置。

    靠在椅背上,吴端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有这档子事儿。”

    闫思弦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闫思弦道:“其实挺没劲的,就那么点破事儿。”

    “是啊,”吴端点头,“古人早就总结过了,万恶淫为首。”

    闫思弦挑眉,“百善孝为先,爸爸心领了。”

    “滚。”

    骂了一句,吴端又道:“不过,抛开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儿不说,我还是觉得蒋保平是个称职的老师。

    这年头,敢拿出强硬态度跟校园暴力对抗的老师,真不多,想跳出社会这个大染缸,说不定要付出磕得破皮见血的代价。”

    “我不否认,”闫思弦发动了车子,“是时候再去见见武安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忧谷(14)

    “我们见过你老公了,他现在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同居。”

    这是吴端见到武安的第一句话。

    说完这一句,他就沉默等待武安的回应。

    武安坐在自家沙发上,低头不语。

    吴端来的时间不算太好,半下午,孩子快放学了。他担心孩子回来,无论武安是不是本案的凶手,都不该以这样不友好的方式让孩子了解成年人的复杂世界。

    所以,他又追问了一句:“孩子几点放学?”

    他甚至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问不出什么,时间差不多了也先撤,别伤害了孩子。

    武安却道:“孩子送他大姨家住几天。”

    是因为前两天谈话后就有了预感,觉得警察会再次找上门吗?吴端思索着。

    许是感觉到了吴端对孩子的关爱,武安说服了自己。

    她道:“好吧,他死了,不是我杀的,但我知道是谁。”

    武安的话说得十分笃定,这让吴端有些诧异。

    “你知道?”

    “我百分之百确定,是王梦干的。”

    吴端看向闫思弦,用眼神询问他对这名字是否有印象。

    闫思弦微微摇了下头。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他没有印象,就说明冯笑香发给两人的关于死者蒋保平的人际关系名单中,并未提到此人。

    武安解释道:“她是我们学校的教职工家属,她老公,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

    什么?!

    吴端的眼睛眯了眯。

    难道是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个子女人?!

    就在勘验现场当天,一对夫妻从蒋保平家楼门前路过,正好碰到出来透气的吴端和闫思弦。

    两人还上前对他们进行了询问。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此刻,这巧合让两人同时锁紧了眉头,如果凶手真是王梦,她知道事情败露,会不会已经潜逃了?

    吴端低头看着手机,给手下的刑警布置任务,也不管接下来的询问结果了,先派出人手盯住王梦两口子。

    他发信息时,闫思弦接过了话头。

    闫思弦:“王梦的老公叫什么名字?”

    “林见清。他和蒋老师住一个小区。”

    错不了,林见清王梦两口子,正是两人见过的人。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王梦?”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我……”

    武安少有地言语不祥,想起当初的情景,她还是止不住地心悸紧张语无伦次。

    闫思弦没有催促,沉默着给了她一些时间。

    武安低头闭眼,整理了一下情绪,解释道:“我有蒋老师家的钥匙,他给我的。我们……在一起了。”

    像是怕受到苛责,武安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两名刑警的态度。

    吴端公事公办道:“这个我们知道,你老公已经说过了,你这段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武安叹了口气,“我以为找到真爱了,我什么都跟蒋老师商量好了。

    孩子跟着我,可以多跟他接触接触,只要孩子不排斥他,就是好的。

    等考完高考,我们就找个机会,跟孩子摊牌。其实在我看来,有没有那张证儿真的不重要,我就是……就是觉得和蒋老师在一起特别有奔头儿。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王梦。

    那阵子蒋老师办补习班,我给他帮忙,王梦也是过来帮忙的。

    同事的家属嘛,见过几面,知道她无业,蒋老师就让她来做一些帮忙打杂的事儿。补习班最开始就我们三个人。

    也挣不到什么钱,我一分钱没问蒋老师要过,王梦拿的工资,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很少。

    我还觉得王梦人挺好的,雪中送炭,可后来……后来发现她跟蒋老师……我算是明白了,便宜不好占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我找蒋老师说理,他一开始不承认,说只是工作关系,是我想多了。后来被我抓着现行,不认错,还反咬一口,说我这边不也没离婚吗,是我吊着他。

    我……哎……我其实挺矛盾的,好多次扪心自问,我还是喜欢蒋老师,这是没办法的事,他身上那种光明磊落,太珍贵了,错过了,就不可能在别的男人那儿找到了。

    可他和王梦不清不楚的,我没法接受,感情不是应该专一吗?”

    很难想象,一个婚外恋者是如何理直气壮地占据受害者角度,指责他人不专一。

    要不是看在武安是女人,吴端真要开口嘲讽了。

    他微微皱着眉,催促道:“你还没讲清楚,为什么王梦是凶手。”

    “我……我先把前提说了,王梦跟蒋老师有一段,至少是有过一段。”

    “好。”

    “至于她杀人,那是她自个儿暴露的。

    蒋老师出事那天,王梦一直在他家。

    情况是这样的,补习班入不敷出,蒋老师那点积蓄很快就见底了,我们就又办了一个小饭桌。

    小饭桌,你们要是有孩子,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就是组织一、二年级的小学生小学生放学早嘛,家长下班晚,有些家有点远的学生,孩子自己回家,家长不放心,可又来不及接,放学以后孩子就先去小饭桌。

    吃晚饭,顺带写写作业。

    蒋老师带着他们写作业,我和王梦轮换着去帮忙做饭。

    暑假的时候,小饭桌就变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个托儿所似的……”

    武安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

    “是这样,孩子有暑假,可家长没有啊,有的家长愿意多陪陪孩子,可有的家长巴不得孩子天天在学校,在家反倒嫌闹腾。

    暑假他们还会隔三差五把孩子往小饭桌这儿送,好歹还能给孩子补习一下数学嘛。

    我跟王梦,简直成了保姆,轮换去给蒋老师帮忙。

    出事那天正好轮到王梦去给学生做饭,我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被蒋老师跟王梦的事儿弄得太特闹心了吧,我就等晚上学生都走了,去找了蒋老师一趟,我想再跟他聊聊。

    我也不怕碰上王梦,碰上了,正好三个人摊开把话说清楚。

    反正我家这边,我什么都处理好了,没有后顾之忧。王梦那边可就不一样了,她肯定不想让老公知道她在外面胡搞,就凭这个,我就不怕她。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晚上,我到蒋老师家,他已经死了。

    他倒在地上,头上都是血,我真吓坏了。

    我以为他是发了什么急病,昏倒把头给磕破了,就去叫他。

    叫了半天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讲到这里,武安的声音微微地发着颤,两条手臂夹在身侧,整个人是一种缩紧的状态。

    到现在,她还不敢去想那个场面。

    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当时,他的血就沾在我手上,两只手都是血。

    我坐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脸朝着那边……”

    武安抬手冲对面指了一下,继续道:“我坐在那儿,脑子整个儿是木的,也不知道缓了多久,好像……我记不清了,好像我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是说,我老公那个家……”

    武安皱眉摇着头,“真想不起来了……

    后来,慢慢清醒了……我看出来蒋老师头上凹下去两块,那不是磕的,应该是被人砸的,一想到这个,我就后背发凉,他是被人杀死的啊,万一杀他的人还没走呢?

    我是真吓得腿软,爬起来去到门口的。

    出门,我头也不敢回地冲回家,看到我儿子,才感觉到了一点人气儿。

    我儿子也吓了一跳我连手上的血都忘了洗一洗他还以为我骑电动车摔了。

    我这才意识到,摊上事儿了,这回摊上大事儿了。

    不等我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王梦的电话来了。她说想跟我调一下班,第二天还是她去给学生做饭,她还特意强调,已经跟蒋老师商量过了,蒋老师同意。

    我留了个心眼,问他啥时候跟蒋老师商量的,她说刚刚。

    这不就露馅了吗?哪儿来的刚刚?

    我发现蒋老师死,至少都有两三个小时了。

    我就知道了,是王梦杀的人。跟我调班,是想趁着第二天处理尸体,清理现场。”

    吴端:“你还挺懂。”

    “这……不难猜。而且,第二天我也特别去了蒋老师家附近,我就是想看看,王梦究竟想干什么。

    我没看见她进楼门,倒是看见她出来,她出来的时候拎着一个手提袋,手提袋里……是骨头。她自己承认的。

    我亲眼看见,她把那手提袋扔进河里。我想阻止,只来得及喊一声她的名字。

    晚了,东西已经扔掉了。

    我就质问她扔的什么。

    一开始她说是垃圾。

    我就直接问她:蒋老师是不是你杀的?

    她没话了,反问我怎么知道,还说不关我的事。

    这不就等于承认了吗?”

    讲述到了这里,吴端心中的大石稍稍放下一些,如果武安的话不假,那这案子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吴端继续问道:“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想惹麻烦,无论人是不是我杀的,我都去过那儿,动过尸体。我还怕儿子受到伤害,要让他在那种情况下搞明白自己父母的关系,太残忍了……”

    “所以你第二天一大早就给你老公打电话,让他把孩子接走。”

    “是啊,孩子跟我在一起不安全。我自己倒不害怕。说实话,我其实有点理解王梦了,真的。”

    “怎么说?”

    “可能蒋保平就是生错了时候吧。他要是生在乱世,那么有正义感的人,一定能有些做为,保国安民什么的。

    可这个年代……他空有改变世界的抱负,却只能憋屈地受人打压,几个学生恶作剧一下,就能害他丢了工作,还差点丢了以后养老的保障,所有人都黑白不分……

    他太苦了。

    至于感情,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儿女情长上,谁也不能完全占据他的感情。说不定王梦就是因为这个杀的他。要真是这样,那我就特别理解。

    我这话只是打个比方,你们可别多想有时候吧,为了占有蒋老师的感情,我都恨不得杀了他。”

    武安尽量讲明了自己的思路,见吴端陷入沉思,一时没有接话,她又道:“蒋老师死,我的梦算是破灭了,我的家庭也完了。

    老公被我赶出去,跟小三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临时反悔拆散他俩吗?我可干不出那种事儿来。

    蒋老师的事,我再也不敢问了,王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求她哪天被警察抓了别牵连我……没想到,你们却先找了我。

    这半年,我的所有重心都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了。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很崇拜蒋老师,但也觉得他是真可怜……”

    “那之后你跟王梦再没联络过吗?”

    “没。”

    “那她老公林见清呢?林见清可是你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就……尽量不打照面吧,反正我想着办法躲他。学期末体育课停课,时间分给语数外,我也没去跟他商量时间,都是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挑剩下的时间给我。”

    “这两天林见清去学校了吗?”吴端问道。

    他很忐忑,生怕得到那个不利的答案。

    “去了啊,今天他还在操场指挥学生跑圈呢。”

    竟然没逃?是因为凶手不是他,不虚的,还是有别的隐情?吴端恨不能立即拘了王梦夫妇,进行讯问。

    闫思弦接过话头道:“那林见清有没有什么反常行为?”

    武安连连摇头,但拒绝的话尚未出口,就被闫思弦截断了。

    闫思弦:“我知道你在躲着他,可当你躲着一个人的时候,你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就会集中在他身上,所以,如果他有什么反常行为,你有可能会发现。”

    “我……真没什么感觉。”

    “好吧,”闫思弦点点头,“鉴于你接触过死者,你得跟我们一起回市局,随时接受调查。”

    “可以,不过,要多久?”

    “走传唤程序,48小时,除非我们发现你作案的关键证据,否则48小时后必须放人。

    要是你刚才没撒谎,48小时还是很快的。”

    “我能不能跟学校请个假?”

    “可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忧谷(15)

    王梦两口子倒是很快到案了,审讯结果却出乎吴端意料。

    审讯室内。

    王梦:“是,我知道死人了,但人不是我杀的!”

    吴端将几张鞋底花纹照片在桌上一字排开,展示到最后一张时,他啪地拍了一下桌面。

    “你的鞋!我们拿你的鞋跟现场的脚印挨个比对,就是你!

    从夏天的高跟凉鞋,到春秋季节的平口高跟鞋,再到冬天的高跟皮靴,蒋保平死后你可没少光顾他家,干什么去了?!”

    王梦理直气壮:“人死了,我还不能去悼念一下?”

    “对着冰箱里的肉悼念吗?”

    “那是我的自由!”

    “谁给你杀人的自由了?”

    “我没杀人!”王梦瞪大了眼睛,大声嚷嚷着。

    “人是被你肢解的吧?武安亲眼看见你把大腿、上臂处的骨头扔进河里,现场到处都是你留下的痕迹,还狡辩?”

    这下,武安真急了。

    她奋力摇着手,似乎想要挣脱手铐的束缚,“你们冤枉人!你们陷害我!我要回家!我要找律师!”

    她这样大叫大嚷,审讯便无法继续进行了。

    闫思弦被她的喊叫吵到,微微皱了下眉。他喜欢安静,噪音总是令他浑身不适。

    他在隔壁都能听到这么大的声音,和王梦共处一室的吴端不知道要被吵成什么样儿,闫思弦有些担忧。

    好在,声音很快就打住了。

    叫声之所以能停下,是因为吴端的一句话。

    吴端对王梦道:“人不是你杀的,是你老公吧?”

    “啊?!不是!”王梦连连摇着头。

    “不是他,你为什么帮忙处理尸体?”

    “处理?”

    对吴端的这一说法,王梦很是不满。吴端便补充道:“就是把他分割成块,冻进冰箱。”

    “不拆开放冰箱,还能怎么办?天那么热,难道我眼看着他变臭?”

    在这个问题上,王梦出人意料的坦诚,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无理争三分的势头。

    相交于武安,她的法律知识匮乏得让吴端不敢置信,跟她交谈后,很难想象这是一名教师家属。

    吴端开始相信闫思弦的判断了,蒋保平身上那种个人英雄主义,对他人影响之深,竟像邪教一样。

    事实上,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尸骨、骨灰的行为,已经触犯刑法,是要判刑的。看王梦的样子,对此一概不知。

    考虑了一下,吴端决定给她普个法。

    他当即掏出手机,查明了相关法律条纹,并将手机递到王梦眼前。

    “看清楚,单说处理尸体,三年以下的量刑不算高,但这可是杀人案,你是单单处理尸体,还是杀人毁尸,可不好说,要是或者,起刑点可就高了,最高能判死刑……

    你当我吓唬你的?好,咱们就杠着,等走审判程序的时候,你再哭。”

    说完,吴端起身就要走。

    他这通审讯可谓来去如风,王梦其实还没适应,大叫大嚷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试探。

    试探结果是,警方根本没空理她,爱说不说,受了冤枉活该。

    如此一来,王梦急了。

    她又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起身拦住吴端。

    一边挣扎,她一边喊道:“我真没杀人!你听我说!”

    吴端停下脚步,回头,并未回到座位。

    “我要知道蒋保平死亡当天发生的所有事,那天你应该一直在他家吧?给参与小饭桌的孩子们做饭什么的。”

    “对对对。”

    “那就从你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蒋保平说起吧。”

    “行行行。”王梦连连点头,“那天挺正常的,我上午十点半去他家,准备做午饭学生们早饭都是自己在家吃,只在蒋老师家吃午饭和晚饭两顿。

    一直到下午七点半,学生们就等着家长来接了,没啥事我就回家了。那时候都好着呢,蒋老师也好好的,我记得特清楚,他还把我送到门口呢。

    回到家,又给我家那口子做饭,我家那口子刚从牌桌上下来,寒暑假也不说帮我干点家务,跟上班似的,定时定点儿,一大早就奔棋牌室,中午晚上倒是知道回来吃饭,吃完又去棋牌室,能玩到半夜。

    我跟林见清在一块,算是没指望了,年轻时候他就爱打游戏,天天抱着电脑,年纪大点,盼着他能收收心,心思又都搁牌桌上了。

    要不是他还有份工作,我们的日子是真没法过……”

    “你可以出去工作,现在有很多职业女性。”吴端接了一句题外话。

    “不行,他不让,他就是想拴住我,伺候他,你不知道人能懒成什么样儿,那年我回老家奔丧,半个多月,人家愣攒了半个多月脏衣服,大夏天的,连背心裤头都不洗,家里都酸了。

    还有做饭,跟我结婚以后,就没见他进过厨房。

    他会让我去上班?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所以你就跟蒋老师在一起了?”

    王梦点头,在这件事上,她和武安的态度一样,觉得婚外情不叫事儿,传统道德观并不能约束自己,自己之所以出轨,全是丈夫的错。

    吴端知道,边缘话题该打住了,他需要把注意力放在蒋保平死亡这件事上。

    于是他问道:“继续说那天的事儿吧,你离开蒋保平家之后,回家给你老公做饭,后来你又回去了吧?”

    “回了。”

    “为什么?”

    王梦的眼神似乎在问吴端:“不就那点事儿嘛,你确定要我明说?”

    吴端公事公办地看着她。

    王梦败下阵来,“好吧,我那段时间只要有空……不是……”

    她重新想了一下,继续道:“只要我老公去打牌,我就去找蒋老师……嗯……也不一定非要干点啥,就是……跟他待一块儿,心里舒坦。

    有时候说一说他以后的打算,有时候聊聊学生的事儿,他脑子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新鲜事儿。

    他给我一个工作机会,我本来就挺感激的……”

    吴端打断了王梦,问道:“林见清不同意你出去工作吗,蒋老师这边的工作他为什么答应?”

    “住一个小区,前后楼,不耽误我做家务,他就没意见了。”

    吴端也不知该不该同情林见清,如果王梦是通过他获得了这份工作,那这男人真是典型的坑给自己挖坑,可他那大男子主义,以及将伴侣当成免费保姆的婚姻观,又让吴端十分鄙视。

    “好吧,所以,等林见清吃完饭,又去了棋牌室,你就去找蒋老师了。”

    “嗯。”

    王梦深吸了几口气,吴端知道就要说到重点了,他耐心等待着。

    “我去时候,蒋老师家门是开着的我没他家的钥匙。

    那门大敞着,在门口就能看见蒋老师倒在地上。

    我心一下就揪起来了,想去救他,走到跟前,怎么看都觉得他已经死了人要是活着,总得喘气吧?他当时趴在地上,要是喘气,后背得动的,就是那样的……动……”

    王梦用戴着手铐的手做了一个起伏的姿势。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呼吸带动的起伏了?”吴端问道。

    “是啊,我先推了他一把,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看,又探了探他的鼻子,感觉没气儿了,我还摸了摸他脖子脖子上不是有脉搏吗?

    反正,就是死了。

    我他家懵了半天,要说怕吧,一开始有点,后来倒不怕了。

    不敢报警,报了警,我俩的事就得见光。

    我不怕,真的,但他呢?他死了还要被人嚼舌根?我……不舍得啊!

    我想通知他的家属来着,可他家那些亲戚……哎!”

    “他家亲戚?”

    吴端其实隐约能感觉到蒋保平家亲戚们的为人,据负责通知家属的李芷萱反应,在得知蒋保平死讯后,他家二哥第一句话是问蒋保平给他们留了多少钱。

    由此可见一斑。

    “……蒋老师原本要回趟老家,我听说打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分家吧,弟妹把嫂子给打伤了,好像是吧……蒋老师也不太说老家的事儿,觉得那些人挺没劲的。

    反正就是闹得太严重了,大家都希望他这个没什么利益牵扯的人去调停一下。

    你想啊,这样一帮子亲戚,我敢通知他们吗?到时候他们再讹上我……”

    王梦嗫嚅着,看向吴端,她心里那点龃龉,吴端倒也明白。

    “无论怎样,你也不该破坏蒋保平的尸体,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下得去手?”

    “可是……”王梦低头,“我不想离开他啊,他无亲无故的,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他死,只要我处理好了,他就能一直陪着我……而且,你不了解他,他不会生气的。”

    “半截指头和一片肉,也是你扔掉的吗?”

    “是他让我扔的。”

    “谁?”

    “蒋老师啊,他给我托梦,说是指头和腿上有细菌,让我去处理一下,别传染到其他部位了……”

    吴端定了下神。他是个无神论者,但王梦信誓旦旦的回答还是让他一阵阵的后背发凉。

    算了算了,心理学的问题还是交给闫思弦吧,吴端继续问道:“那天晚上你就一直待在蒋老师家吗?”

    “差不多待到半夜两点吧,再晚我怕林见清回去。

    不过半个晚上我就把他拆了个七七八八,能放冰箱的全都放进去了,实在放不进去的,我就等第二天扔进河里了。

    他以前说过,人死了还要占块地方埋起来,太不合理了,他说以后要是死了,就把遗体捐献了,要么就把骨灰撒到地上或者河里,这样还能滋养一下大自然。

    所以,我把他扔河里一部分,不算过分。

    哦,对了,我还给武安打了个电话,跟她换班,我不想让她知道蒋老师死了的事儿,她不知道,蒋老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可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心眼,第二天我去扔骨头的时候,她也跟过去了。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不瞒她,反正……她不敢报警,毕竟有个儿子,总不想在儿子面前身败名裂吧。

    她果然没报警。

    不过,我也害怕她动蒋老师,就把蒋老师家的门锁给换了。

    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能去,只有我和蒋老师……”

    至此,引起警方注意的一截手指、一片人肉,来路总算清楚了。

    吴端也理出了武安和王梦的时间线。

    按照两人的说法,下午吃过饭后,王梦离开蒋老师家,之后蒋老师遇害,凶手离开。

    不多时,武安来到蒋老师家,用钥匙开了门,被尸体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回家去。

    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她忘了关门。

    紧接着,王梦又回来了,正好借着武安这个小错,阴差阳错地顺利进了屋。

    最后就是王梦处理尸体,并在第二天早上丢弃部分尸骨时,与武安对峙。

    两个女人对峙的结果,竟都选择了隐瞒不报。

    虽然她们有各自的理由,但吴端还是觉得有问题,有大问题。

    当着王梦的面,他没表露出来,只是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看见凶手。”

    王梦心有余悸道:“开玩笑,警官,那可是杀人犯,我看见了,还有命跟你说话?”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调查、验证,但你仍然有重大嫌疑,所以你和你老公都得留下,暂时不能回家。”

    “他也不能回?不会吧?你们难道怀疑他为了我杀人?”王梦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呵,别逗了,我拿脑袋担保,不可能。”

    事实证明,王梦还是很了解林见清的。

    吴端走出审讯室时,闫思弦已经从旁边的审讯室出来有一会儿了。

    “怎么样?”

    吴端的意思是,对林见清的审讯有没有什么突破?

    闫思弦摇头,“刚刚才知道自个儿老婆出轨了,啥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儿问我出轨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哎我去,审了这么多犯人,第一次被犯人审。”

    吴端被他这感慨逗乐了,“那你被他审出来啥了?”

    “你就就别挖苦我了。”闫思弦道:“反正,要么是林见清太会演,要么他是真干净,我一点破绽没看出来。”

    “行吧。”

    吴端将自己这边的审讯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有一个心理学相关的问题,想请教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忧谷(16)

    闫思弦不太习惯地干咳一声,“请教什么的……吴队你也太客气了。”

    吴端不接他的茬儿,认真道:“从以往的案例来看,民众对于凶杀案报案,有着相当积极的自觉性,人命关天,中国人信这个。

    而且,即便是利益相关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怕事。

    就拿出轨来说吧,相关人肯定怕自己跟死者的关系曝光,但绝怕到帮着凶手处理尸体的程度,可就说不过去了。

    但凡不是个傻子,孰重孰轻不难判断……”

    闫思弦摇摇头,打断了吴端。

    “这可不好说。”闫思弦道:“两颗雷,出轨曝光这一颗就在手上,报案就是导火索,搞不好立马会炸,而处理尸体……这事儿要是干得漂亮,不被人发现,不仅处理尸体的雷不会炸开,就连出轨这颗雷也能就地掩埋。

    单从眼前利益来说,后者看起来更靠谱。”

    “你这分析,只是理论上的。”

    “哦?那你说说实际情况。”

    “事实上,一开始当事人或许会像你说的那样,做出短期内看似无害的选择,可这毕竟是件大事,他们会思前想后。

    很多当事人是在顾虑重重的情况下选择了报警……”

    闫思弦挑起嘴角,感慨道:“吴队,你还真是傻白甜。”

    吴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这讨论没有延展下去的必要,因为样本数据不是随机抽取的。你能看到的,自然都是来报案的当事人,没被发现的案件有多少?谁又能说得清楚。”

    吴端耸耸肩,似乎想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掉,“你这……纯粹是阴谋论。”

    闫思弦在吴端肩膀上拍了一把,“可能我对人性没什么信心吧,另外,你不觉得我们对女人的关注应该告一段落了吗?”

    “女人?”

    “嗯,无论是陷害蒋保平的学生萧晓,还是和他有不正当关系的武安、王梦,都是女人,可尸检那边给出的结论是,凶手为青壮年男性。”

    闫思弦这么一说,吴端似乎想起了什么,快走几步,进了走廊另一端的法医尸检室。

    许是这次的尸块太零散,好不容易拼出了大致的人形,貂芳不想太快将它们收拾起来,那些尸块还静静摆在尸床上,昭示着被害人的悲惨遭遇。

    貂芳坐在电脑前,已经摘了手套,防护衣前襟上还能看到血迹、尸液的痕迹。

    她弓着背。个头比较高的原因,她习惯性微微弓着背。熬夜的结果,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吴端进门时,她正在打哈欠,含混地招呼道:“来啦?”

    “来了。”

    “听说你们抓人回来了,咋样?有进展吗?”

    吴端先在貂芳后背拍了一下,“直起来。”

    貂芳瞬间挺直了后背,只直了一下,便又垮了。

    “没劲儿,只想睡觉,”貂芳又打了个哈欠,眼中含泪道:“老啦,熬不动啦……”

    “直着点,要点气质,女孩儿家的,”吴端操着老父亲的心,继续道:“复检没什么发现?”

    “算是吧,一百多块儿,一块块地检查体表状况,能拼起来的地方还要尽量拼接上,还原伤口状态,判断伤口是切割时留下的,还是死前留下的……看了一夜,全是切割时留下的伤口。

    致命伤依然是后脑两处敲击。不过……”

    貂芳起身走到尸床旁边,拿起了一块尸块,吴端戴上手套,想接,貂芳道:“你别占手,看着得了。”

    吴端便缩回了手,只低头看着。

    “表皮,注意到了吗?”貂芳道。

    “嗯?”吴端凑近了些,最后干脆握住貂芳的手,将她手上的东西凑到无影灯下,“这是……电流斑?”

    “确切来说,疑似电流斑,只有一个特别不明显的边缘。”貂芳道:“就这东西,我昨儿晚上看了俩小时。”

    吴端自然明白貂芳为何如此在意一块小小的电流斑,因为这将决定接下来的整个调查方向。

    如果真的是电流斑,说明死者可能先受到电击,昏厥,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被凶手从容地杀死。

    这样一来,即便女性也可以实施杀人,而不是一开始推断的被一名体格强健的男性杀死。

    这种可能性让吴端有些兴奋,他搓了搓手,预感到自己的想法即将得到印证。

    貂芳又看了一眼有电流斑的肉块,从摆放位置来看,那是位于死者手肘处的皮肤,因为整个上臂都被切掉丢弃了,电流斑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到。

    “只有这么点发现。”貂芳道:“我已经把组织样本切片,送相关国家级实验室,希望能判别出是不是电流斑。”

    “什么时候出结果?”

    “刚送过去,怎么着也得下午吧。”貂芳道:“放心,有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行。”吴端关切道:“别熬着了,回去歇歇吧。”

    “算了,等不到结果我心里不踏实,沙发上凑合躺会儿得了。”

    吴端在貂芳肩膀上拍了一下,沉默出了尸检室。

    一出门,他便对闫思弦道:“怎么样?”

    “嗯。”闫思弦笑得十分友善,“这次好像要败给你了,恭喜恭喜。”

    吴端连连摆手,“打住,赶紧打住,你这样笑,我心里发毛,果然你还是适合那种……”

    闫思弦勾起嘴角,“这种?狂拽酷炫的?”

    吴端认真想了想,点了下头。

    “等结果吧,”吴端道:“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我是不打算布置任务了,少让手下做无用功吧。”

    “那咱们呢?”闫思弦问道。

    吴端没回答,而是捋起了案件细节。

    他道:“大半年了,王梦进行了分尸,又反复进出现场,除非凶手就是她,否则,现场已经被她破坏得七七八八,想找到关键证据,可不容易,这案子要想办扎实了,难。你有什么建议吗?”

    闫思弦想了想,道:“凶器,我一直在想,凶手究竟用什么东西砸破了蒋保平的头?

    物证科看过现场所有可能被当做凶器的东西,可没有一样符合的可以说,现场几乎没有什么能被当做凶器的东西。

    另外,头部伤口里发现了碎玻璃,就更奇怪了,究竟是用什么杀的人?”

    两人回到办公室,各自坐下,沉默翻看起了案情资料。

    不多时,闫思弦问道:“蒋保平在学校的工作情况,给我看看。”

    “好。”吴端将两张a4纸递上。

    “冬季长跑,初中部,教职工组,男教师,第一名。”闫思弦叨念着。

    “怎么了?”

    “这比赛发奖杯吗?就是那种玻璃制成的奖杯。”闫思弦道。

    “我派人确认一下。”

    不多时,在蒋保平家进行勘验收尾工作的刑警通过电话给出了回复:

    “吴队,我去学校了解过了,学校并不会给学生或者老师发奖杯,顶多就是发个荣誉证书或者奖状,再奖励个笔记本什么的。那次长跑比赛也不例外,只有奖状和笔记本。”

    听着电话免提里的声音,闫思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蒋保平整个执教生涯中,只获过这一个奖,如果不是奖杯这种能查到来路的东西,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闫思弦一边思索一边道:“或许是玻璃烟灰缸,或许是某种分量足够的玻璃摆件……”闫思弦摇了摇头,“想要确定起来可就难了。”

    “怎么忘了问她俩这件事。”吴端起身,冲向审讯室。

    两名刑警正准备将王梦押到留置室,被吴端叫了停。

    “等会儿!我再问点事儿。”吴端道。

    王梦重新坐下,有点不知所措。

    吴端问道:“蒋老师家有没有什么玻璃制品,或许是摆件、工艺品,总之就是有棱角,还有一定分量。”

    “啥?”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王梦愣住了,但很快,她脸上迷茫的神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

    “啊!我想起来了!有有有!”她激动道:“一个奖杯,玻璃的,挺沉呢!”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难道笑笑查到的资料有疏漏?

    “什么奖杯?”吴端问道。

    “是那孩子的,顾寒开,是个孤儿,听说他在学校……”

    吴端道了一句“知道”,终结了王梦对顾寒开身世的解释。

    “你想清楚,蒋保平死亡现场,有顾寒开的奖杯?”

    “何止有!就在地上!蒋老师跟前!”王梦道:“我以为是打架了,然后……奖杯就掉地上,沾了血,还磕花了一个角。

    我收拾完尸体,还把奖杯拿起来冲了冲,放桌上了。

    那两天有点忙,一来是要把小饭桌的学生打发走蒋老师在冰箱里,我当然不想一群小孩聚在他家打扰他,万一哪个孩子手欠再去开了冰箱看见什么……

    跟学生家长商量退钱呗,幸亏之前小饭桌的钱就是我管着,我也算是半个会计吧。

    打发学生可是忙了一阵子,一忙起来,我就把奖杯的事儿给忘了,那东西就一直在桌上放着。

    中间顾寒开也来过几次,他跟蒋老师关系好,他住的福利院又离得不远,只要有空,他就往蒋老师家跑。

    反正就是有一回他来,我想起来奖杯的事儿,就顺手把奖杯给他了,那上面本来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嘛……”

    “那是个什么奖杯,你还记得吗?”

    “呃……奥数!”

    “你确定?”

    “嗯。”

    闫思弦皱起了眉头,他记得,顾寒开确实拿过一次市里的奥数奖项,不过是在蒋老师去世后才拿到的。那之前,顾寒开虽也参加过比赛,却并未入围区奥数选手。

    蒋老师为什么给他奖杯?

    吴端询问了王梦,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负责做饭,学校里的事并不清楚。

    “……我们没聊过奖杯的事儿,我给,他就接着,就没了。

    不过他一直问我蒋老师啥时候回来,我只能说不知道。

    我记得,有一回蒋老师跟我吐槽老家的亲戚,被顾寒开听见了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尤其让孩子学了这毛病就更不好了,蒋老师还挺在意的,当时就改口,不提亲戚的事儿了,只说回老家试试找个工作……

    我就是这么打发顾寒开的:蒋老师换了个工作环境,重新开始了,让他也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再去找蒋老师。”

    “那顾寒开怎么说的?”吴端问道。

    “他?我想想……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大概就是……他知道了。

    后来他又来了蒋老师家几次应该不止几次,有挺多次的,不过我碰到的就那么几回。来了,也不上楼敲门,就在楼门口转悠。

    我还担心呢,他三天两头往蒋老师家跑,别捅出篓子……不过后来可能是开学了吧,他也没时间了,慢慢就不来了。”

    两人从审讯室出来,吴端道:“看来,奖杯的事儿只能问顾寒开了。不过,眼下,同样的细节,咱们还得向武安再求证一次。”

    “我倒是很期待武安的答案。”闫思弦道。

    武安被安顿在一间留置室,见到吴端进屋,她一下坐直了,似乎进入了一种“随时准备配合警方工作”的状态。

    吴端将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她别绷这么紧。

    “就一件小事儿……”吴端道:“蒋保平家里,有没有玻璃奖杯?”

    这个问题就非常聚焦和精准了。

    但与王梦相比,武安的回答就相当模棱两可了。

    “没有,没那种东西……呃……其实吧,我当时光顾着看蒋老师,哪儿还能看见别的……”

    无论吴端如何明示暗示,武安均是摇头说不知道。

    没能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退出留置室时,吴端一脸无奈。可是两人刚一回到办公室,吴端便露出了兴奋之色。

    “她又撒谎!武安又撒谎了!”吴端道。

    说完,似乎不太确定,他又捋了一边,道:“被审讯的情况下,如果像她说的那样,完全没注意到一样东西,像武安那么讲究严谨的人,应该会说不知道,而不是先否定,说没有,然后再改口说不知道。

    呃……是这么回事吧?”

    闫思弦点点头,“这是个可做为参考的疑点。”

    吴端想到一步的时候,闫思弦却已经想到了三步。

    他继续道:“可问题是,为什么要隐瞒奖杯的事儿?那奖杯又不是她武安的,又没写她的名字……”

    闫思弦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墨城范围内,出售和制作奖杯的店面应该不多吧?以三十五中为中心,周围5公里范围内,统统走访一遍,看看是谁定制了那个奖杯……先派一队人去顾寒开那儿把奖杯拿来,走访的时候直接让店主辨认……”

    闫思弦低头想了想,“还有网上,那玩意儿应该也能在网上定制吧?查武安的网购记录,她有没有定制过奖杯?”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忧谷(17)

    距离三十五中不远的文化路步行街。

    此刻,吴端和闫思弦正在一家小店,让店主辨认武安的照片。

    “是她,我记得。”店主点着头,一边思索一边道:“我记得是她定了个奖杯……是个学生的比赛,奥数一等奖?我记得是这个……挺怪的……暑假,谁会定奥数奖杯啊,而且,一般的比赛,一二三等奖都有奖杯,我还专门跟她确认了一下,她说没错就是只定一个……

    倒是有学生搞过这样的事儿,明明没拿奖,自己买个奖杯、荣誉证书,回去骗家长。

    成年人还真没碰见过……”

    店主的讲述已经比较详尽了,他却还是道:“时间过去挺久了,我就能想起来这些。”

    吴端连忙道:“这对我们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又感谢了几句,出了店门,吴端道:“走吧,再去一趟福利院,该把凶器拿回来了。”

    福利院。

    两人在那里再次见到了顾寒开。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等警方开口,不安地丢出一连串问题:“蒋老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人在哪儿?他怎么了?……”

    他问得十分含蓄,目光也是闪躲的。似乎只要那坏消息不说出来,就不会发生。

    吴端暗暗叹了口气,官方说辞张口就来。

    “蒋老师的下落,我们还在调查中,这次来找你,是询问一件事,确切地说,是一件东西。”

    “什么?”

    果然还是个小孩,三下两下就被大人拿到了谈话的主动权。

    “一个奖杯,蒋老师没能亲手给你,玻璃的……”

    吴端的描述尚未讲完,顾寒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奖杯。

    确切来说,他拿出的是一个布包那奖杯被几层软布层层叠叠地包着。

    简直像一个老太太存放东西的方式,由此也可以看出,顾寒开对这奖杯十分重视。

    这也正是吴端所担心的。

    打开布包,果然,奖杯被擦拭得十分干净,使得顶端的两处刮痕格外清晰。

    要想验出凶手指纹之类明显的证据,是不可能了。

    “蒋老师为什么给你这个?”吴端戴上手套,接过奖杯,放进证物袋,然后问道。

    看着吴端的一系列动作,顾寒开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

    可是警察们公事公办的态度已经让他明白了,他只有被动回答的份儿:“我那年……错过了……奥数考试。”

    “错过?”

    “被他们捉弄,考试前一天他们往我的杯子里加泻药。”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皆对半大孩子的恶趣味感到气愤。

    那些对成绩、荣誉毫无概念,只会瞎玩的孩子,根本不会懂得,对一个品学兼优性格敏感的学生来说,因为闹肚子错过奥数考试意味着什么。那很可能与他赖以生存的奖学金、补助挂钩。

    这下两人明白了蒋保平的用意。

    “蒋老师用这个鼓励你?”吴端指了指放在膝上的奖杯。

    “是。”顾寒开点点头,“蒋老师说,等下一年我再考奥数,拿到好成绩了,再用真奖杯把它替换了。

    蒋老师说在他心里,我……我是第一名的苗子。”

    最后一句虽然是转述别人的夸赞,并非自夸,顾寒开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吴端又问道:“拿到奖杯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嗯。”顾寒开点了下头,“王阿姨给我的,就是……体育老师的老婆,她一直在蒋老师那儿帮忙,她……”

    吴端道了一声“知道”,示意顾寒开不必从头介绍王梦。

    他又指了一下奖杯上的刮痕,问道:“你拿到奖杯的时候,这儿就坏了吗?”

    “嗯,”顾寒开抬手,隔着证物袋,摩挲了一下奖杯破损的地方,“王阿姨一直这样,毛毛躁躁的,肯定是她弄得吧,她把奖杯给我的时候,底座缝儿里还有些脏……”

    “脏?”

    “说不上来,感觉好像她把奖杯放饭桌上了,弄上的……也不知道是菜汤还是什么的……”

    说到这些,顾寒开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他只是低声陈述着事实。

    缺少关爱成长经历,让他过早学会了隐忍。

    吴端去观察奖杯底座和杯体连接处的缝,那里确实容易藏污纳垢。

    “我用牙刷刷干净了。”顾寒开道。

    好吧。

    吴端放弃了用肉眼观察,继续问道:“王梦就是王阿姨她给你奖杯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就说蒋老师托她把奖杯给我,没别的了……她好像有点忙,我就没多问。”

    又询问了几句,顾寒开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两人只好拿着奖杯离开。

    回程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吴端一直在观察着奖杯。

    闫思弦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捧着奖杯的手向下按了按:“别费眼睛了,你当自个儿显微镜呢?”

    吴端叹了口气,“悬啊,就算这东西是凶器,想把它跟凶手联系起来,也费劲。

    就算咱们已经证明奖杯是武安定制的,也说明不了什么,她跟蒋老师本来就有不正当关系,帮个忙很正常。”

    吴端闭着眼,有些凶狠地捏着自己的鼻梁,“还有哪条路可以试试的?……还有吗……”

    不多时,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电击!如果那是电击痕迹,就得有电击设备!”

    “别激动,一步一步来,先等貂儿那边的消息吧,还没确定是电击呢。”闫思弦道。

    吴端去翻看手机,虽然他手机的提示音音量不小,不大可能错过消息,却还是想看看貂芳有没有发来检测结果。

    果然没有。

    就在他失望地将手机往兜里揣的时候,消息来了。

    “哈哈哈……是貂儿……哈哈哈……是电击!电击!”吴端拿着手机,几乎手舞足蹈。

    闫思弦斜睨了他一眼,“你不光是嘴开过光,我看……哪儿哪儿都开过光。”

    吴端不理他的挤兑,已经开始打电话安排工作。

    “笑笑,还需要你帮忙……你也看到貂儿的消息了?……对,还得筛武安的消费记录,看她有没有买过防狼电击器之类的设备,没有?那王梦呢?……也没有?行我知道了……”

    “小赖,新线索看见了吗?……对,就是尸体身上的电流斑……现在的任务是找电击设备……笑笑那边已经查过了,网购记录没有,要么凶手不在武安和王梦两者中间,要么凶手是在实体店里购买的电击设备……

    有件苦差事得拜托你和钱允亮了……排查墨城范围内有资质销售电击设备的店面,可以先去工商部门调经营范围……”

    “老魏,做群众工作的事儿,咱们队就数你资历最老,最有经验……咱们兵分两路,二次走访武安和王梦的家属,目的是问清楚,她们两家是否曾经出现过电击设备……对,我也是这意思,你在局里,正好就地审讯王梦的老公……对了,再叫一组人,直接去王梦家搜查……武安这边的工作我和闫队来……”

    ……

    吴端安排工作的工夫,闫思弦已经将车掉了个头,并向着武安家所在的方向驶去。

    吴端彻底挂了电话,看着道路两旁愣了片刻,伸手去摸插在自己椅背后兜处的文件夹。

    “我记得车里放了一张搜查文书来着……上次是不是用掉了……”吴端自言自语道。

    “没带也不要紧吧,”闫思弦道:“反正武安老公跟小三住,孩子又去大姨家了,她家应该没人,咱们就……”

    吴端却认真道:“不行,那可能是咱们仅有的证据,获取证据的过程必须合法,不能给对方任何空子。”

    他这么说,闫思弦便放慢了车速,并开始观察路况,规划掉头的地方,随时准备回局里拿相关文书。

    好在,吴端找到了搜查文书。

    两人对这次搜查十分重视,直从早上搜到日薄西山,期间又调来一组人马。

    一番地毯式搜查,吴端终于死了心。

    “收队吧,回去开个碰头会,再捋一捋线索。”

    他说这话时,强撑着没让失望愤懑的情绪流露出来,在这些情绪之后,是深深的不知所措。

    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可调查的线索。

    留下人手进行收尾工作,吴端和闫思弦先上了车,准备回市局。吴端几乎瞬间摊在了副驾驶位置上,他必须在这一路上调整好情绪,想清楚后续的调查方向。

    他是一支队的最高领导,若他的阵脚乱了,下面的人不知要做多少无用功。

    闫思弦抬手,在吴端后脖颈捏了几下,“别愁了,我帮你顶着。”

    “走吧。”

    对吴端来说,这感觉太不好了。

    车子发动,车灯亮起。

    一名小区保安正好从车前路过,闫思弦没急着踩油门,让他先过。

    他过去了,闫思弦却还是没有开车的意思。

    吴端疑惑地看向闫思弦,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名小区保安。

    “那玩意儿……是电击器吧?”闫思弦问道。

    他所指的,是保安挂在腰间的一只棍状东西。

    吴端搭眼一瞧,“啧”了一声,“这玩意儿威力超级大,一下就能把人电晕过去。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介绍了好几种电击器,就有这样的……问题是,一个中低档小区的保安,有必要配电击器?”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下了车。

    “同志,跟你打听个事儿。”吴端快跑两步,拦下那保安,并亮出了警官证。

    保安有些紧张,但态度很好地问道:“怎么了?”

    吴端指指他后腰,“您这个电击器,是单位配发的吗?”

    “这个啊,不是不是。”

    天色暗了,否则此刻保安就会注意到,吴端眼中重新燃起了兴奋之色。

    “……这是我们捡的,哎呀也不能说捡的,是抓小偷得来的。”

    “抓小偷?”

    “攀爬防盗窗偷东西的小偷,被值夜班的老王发现,他叫上我们围追堵截,还真把贼给抓住了。

    这玩意儿就是从小偷身上拿下来的,哎呦警察同志,你说这是什么世道,贼还配这种东西呢,他咋不配个枪……”

    “哪户被盗了?”吴端问道。

    “可不止一户,”保安指了指武安家所在的楼道,“就这儿,二单元,右手边这几家,一竖溜儿,从上偷到下,除了一楼,其他几家都没跑。”

    武安家也在被盗之列。

    “你们当时报警了吧?”

    “当然啊,警察来把贼带走,记者还报道了呢。”

    “这个电击器没有失主认领吗?是小偷自己带来的,你确定?”

    “这个啊……”那保安到了挠头,“我忘了……当时光顾着抓人了,我们也是头一次干这事儿……

    后来人抓住,从他身上发现电击器,我们就一直拿着,用它吓唬那小偷……

    警察来了以后,乱哄哄的,好像……就把电击器的事儿忘了。后来也没听说哪户人家丢了电击器啊,那不就说明是小偷自个儿的吗……”

    ……

    约莫10分钟后,吴端和闫思弦赶到了片区派出所。

    学成路派出所,好几年没接到过恶性案件了,派出所民警处理的最多的案件是社会青年打劫学生零花钱。

    因此,这是一个跟市局几乎没什么交集的派出所。

    吴端亮出警官证后,派出所里的值班民警有些不知所措,颇有些见了大领导的意思。

    一人招呼吴端坐,被婉拒,另一人飞快地叫来了值班的副所长。

    副所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见了吴端,先愣了一下,心道:市局管刑侦的小子果然和传言说的一样年轻。

    诧异完,想起自己肩章上可怜的杠和花,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草”。

    脸上却堆着笑,伸手和吴端握了握,“吴队,久仰久仰,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有啥事您打个电话就行……”

    吴端被他张口闭口的“您”弄出一身鸡皮疙瘩,赶忙进入正题道:“去年7月底,学府小区保安抓过一个贼,一下子偷了五户人家,晚上报的警,你们把人带走的,我要知道那个贼现在在哪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忧谷(18)

    累犯,加上入室盗窃本就比一般的盗窃量刑更重,那小偷此刻还在狱中,要找他倒也并未花什么工夫。

    两人赶到监狱时,已是晚上10点半,牢房已经熄灯半小时了。

    走在静谧的监狱大院,吴端不免感慨道:“别说嘿,这儿倒是个调整作息的好地方。”

    “抽空来住两天?”闫思弦打趣他。

    “还是别作妖了。”吴端道。

    一路上,他都忍着没聊案件,此刻担忧之色终于浮现在了脸上。

    “但愿这趟能有收获吧。”

    狱长十分配合两人的工作,很快就将贼提到了审讯室。

    “张瑜?”吴端叫了那小偷的名字一声,算是打招呼。

    “诶诶。”小偷连声应着。

    “在学府小区入室盗窃,现金六千三,金项链一条,金手镯一对,合计三万多。”

    张瑜又是点头,这些已经查明的事实,他承认起来毫无障碍,特别配合。

    吴端将装在证物袋里的电击器放在了桌上。

    “仔细看看,认得吗?”

    张瑜先是困惑了几秒钟,之后他张大嘴,无声地“哦”了一句。

    “你们……哪儿找着的?”

    半年多了,警方还能找到这只电击器,他着实佩服。

    “记得就行。”吴端道:“这东西是你自个儿的,还是顺手从失主家拿的?”

    问完,怕张瑜撒谎,吴端又补充道:“我可以保证两件事,第一,多一个电击器也不会对之前的量刑产生影响,第二,如果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破案有帮助,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刑。”

    对吴端开出的条件,张瑜似乎并不太动心,他嘿嘿笑道:“我说,吴队长,你们大晚上跑监狱来审我,肯定没别的路子了吧?”

    他倒看得清形势。

    吴端却并不给他谈条件的机会,直接道:“我就是再没路子,大不了这案子悬着,排着队的案子多着呢。

    不像你,错过这个村,还有没有减刑机会可就另说了。

    毕竟,我能在你的服刑记录上记立功表现,就也能给你添上一笔改造不积极,对警方有抵触情绪。”

    对有些人,就得蜜枣和大棒齐上,吴端深谙此道。

    果然,这回张瑜老实多了。他看吴端年轻好欺,可试探的结果是,这位刑警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稚嫩。

    “行吧,配合。”张瑜堆出笑容,“两位想问点什么?”

    “这东西你从哪一户偷来的?”吴端问道。

    张瑜脸上顿时有了苦色,“警官,你这……也太考验我记性了……”

    吴端将几户被盗人家的照片在桌上依次排开,那是当年破盗窃案时,派出所民警去拍照留的底。

    “那你就看着照片仔细想。”吴端不依不饶。

    吴端的强硬态度让张瑜也提起了些精神,但他的心思显然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他并未认真观察照片倒也不是观察得不认真,而是看看照片又看看吴端。

    他试图从吴端的表情中猜出哪个是警方想要的答案。

    看出这一点,闫思弦率先起身,拽了吴端一把。两人一起出去,干脆不给他作弊的机会。

    如此一来,张瑜只能从照片下功夫,老实了许多。

    不多时,张瑜挑中了一组照片,并冲门口喊道:“你们回来啊!来人!我选好了!”

    闫思弦率先进了门。

    并不说话,只是接过了张瑜挑中的照片。

    是武安家!

    “你确定是这个?”闫思弦冷着脸问道。

    张瑜看不出闫思弦的态度,只好本分地解释道:“我记得是这家,门口这儿衣帽架我记得,当时上头挂了俩包,里头都有零钱,这电击器就是从一个包里拿出来的。”

    闫思弦将其余几家玄关处的照片全部挑出来,排在张瑜面前。

    “你再看看,确定吗?”

    又看过一边,张瑜确认道:“反正就是对一架有印象,只有这一家放了衣架嘛,应该没错。”

    闫思弦变着花样地引导张瑜的思维,但他最多也就给出“应该是”的答案,两人最终只能接受这一结果。

    回程路上,吴端一边开车一边道:“至少他印象中是武安家。”

    转而他又问闫思弦:“再审审武安?”

    闫思弦始终皱眉闭眼,直到车进了市局停车场,他才缓缓道:“审吧,让我先问。”

    与吴端相比,诸如询问、讯问之类需要与人细致沟通的工作,算是闫思弦的短板,所以以往的审讯中他往往扮演旁听的角色,每每等到吴端把该问的都问完了,他才在最后加一两个问题。

    这次他主动请缨,看样子是有些想法的。

    进审讯室前,吴端拍了拍闫思弦的肩膀,“你大胆上吧,我给你兜着。”

    闫思弦苦笑一下,怎么搞得好像他要去闯祸似的?

    眼看已经进了审讯室,他便压下了调侃的话。

    凌晨12:10。

    武安的精神倒还好,在这种地方,可不容易入睡。

    但闫思弦还是故意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这么晚,是有急事吧?”

    看不出武安是出于配合破案而关心案情进展,还是担心犯罪行为败露。

    “是挺着急。”闫思弦率先亮出了从顾寒开那儿拿到的奖杯,“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只看了一眼奖杯上的字,武安便点头道:“我去定制的奖杯。”

    “说说具体情况吧。”

    “那年顾寒开奥数没考好,蒋老师为了安慰他,给他一个人专门出了一张奥数卷子。

    顾寒开也确实争气,卷子我看了,难度比着当年的奥数考试题只多不少,可顾寒开考出的分数,可比当年市里的第一名还要高。

    蒋老师就要给他发一个奖杯,帮他竖起自信来。要有仪式感,让孩子知道自己被关注,被爱着……这是蒋老师的意思,我当然双手赞成,就主动帮他去定奖杯。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只奖杯,就是砸死蒋老师的凶器。”闫思弦道。

    “啊?!”武安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会吧?”

    “倒奇怪了。”闫思弦道:“你去蒋老师的家是在王梦之前,王梦看到了这只奖杯,并且明确记得,奖杯就在蒋老师身旁,你却完全没注意到。”

    此话一出,怀疑和针对武安的意味就十分明显了。之前友好的谈话氛围开始凝重。

    “不是……”武安强调道:“那是个死人啊,警官,我面前有个死人,你不能要求我还去关注死人边上有什么吧?我说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可你也说了,你注意到死人头上有两处凹陷伤,甚至推测出蒋老师是被人击打头部砸死的。

    连这个你都注意到了,却没看到尸体旁边的奖杯?”

    “警官,你不能因为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就找我麻烦啊,早知道这样我倒不说了。

    那个……哎!那是我回家才琢磨明白的,蒋老师头上的伤,我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吧。而且,就因为这个,我还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究竟要不要报警……报,我俩的关系就藏不住,不报,他就这么白死了?

    反正这事儿我反反复复想了好多遍,挺折磨人的,奖杯我是真没注意。”

    “好吧,你是什么时候把奖杯交给蒋老师的?”

    “具体日子我可记不得了。”武安为难道。

    “那我给你个范围,蒋老师是在7月13日遇害的,你定制奖杯的店面,老板向我们提供了账本,账本上显示,你在7月2号定了奖杯,交了定金,7月10号去取走了奖杯,并交齐了余下的钱。”

    “10号……10号得话……到13号……13号小饭桌不是轮我做饭,前一天,12号,是我,然后,隔一天……10号也是我……应该是12号,我12号把奖杯拿给蒋老师的。”

    “那就更奇怪了,”闫思弦道:“奖杯的问题,我们第一次询问,并未提到‘尸体旁边’这个具体位置,而只是宽泛地问你蒋老师家里有没有玻璃奖杯。

    是你亲自定制,并将这只奖杯交给蒋老师的,你却说没有。”

    “这……那么久,我哪儿记得清,而且,我以为蒋老师已经把奖杯给顾寒开了。”

    “好吧,你把奖杯给蒋老师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没。”

    “小饭桌的学生,都没看到?”

    “没……那个……我是偷偷给蒋老师的……那什么,毕竟不正规,我们几个人知道就行了。”

    “既然要偷偷发奖,那蒋老师拿到奖杯以后,应该没摆在明面上吧?”

    “当然,当然了,他……把奖杯放卧室床头柜里了。”

    “怪事越来越多了,”闫思弦道:“蒋老师是在客厅被人砸死的,什么样的凶手会去卧室拿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只奖杯做凶器?”

    “那……那说不定……就是顾寒开啊!蒋老师给他奖杯,他……他却恩将仇报,杀人……”

    “你很矛盾吧?”闫思弦紧盯着武安的眼睛,“像蒋保平那样的男人,才配当你孩子的榜样,所以你愿意把孩子带在身边,让他多多接触蒋老师。哪怕暂时不是以父亲的身份。

    可你很快就发现,事情和你想的完全不同,蒋老师曾经走上离婚这条路,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愿意把心思花在家庭上。

    他自己的老婆不重要,孩子如果他有孩子得话,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

    学生才重要。

    所以他可以接纳顾寒开,给他所能给的所有关爱。却给不了你的孩子。

    甚至,蒋老师打算领养顾寒开。

    我们在顾寒开那里拿到了一张领养申请表,所以我的推测不是空穴来风。

    你慌了。

    因为一旦蒋保平领养了顾寒开,那你将会面临出局。

    对比一下你和王梦,你有孩子,而王梦没有,她可以和蒋老师一起,将顾寒开视如己出。

    她的受教育程度也没有你高,这意味着,她在精神层面的需求比你少。她更像一个崇拜雇主的保姆,而你,你需要另一半的关注,你受不了冷落。

    说直白点,你比王梦事儿多。

    男人,尤其像蒋保平那样的男人,就怕女人事儿多。

    这场竞争,你就要输了。

    这一定让你万分痛苦吧?

    你向丈夫提出分手,本以为能在出轨的丈夫面前扬眉吐气,证明你比他有眼光,因为你找了个足以让你崇拜的男人。

    可到头来,你打脸了。

    所以,实际情况是,你带着电击器和奖杯去找蒋老师电击器就是这一只吧?奖杯是要给蒋老师的,而电击器……我想,你最开始应该只是想跟他谈谈,实在谈不拢,才会动用手段制服他。

    制服他以后要怎么处理,我想不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你并没打算杀他,奖杯砸头这种杀人方法,显然不是提前计划过的。

    没谈拢,你才起了杀心。”

    武安静静听着闫思弦的推断,直到闫思弦将想法和盘托出,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说实话,”武安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你说的不是我,我肯定就信了,听起来很合理,真的,可人确实不是我杀的。没干过的事,你们不能编故事硬往我头上扣。”

    言外之意,只有故事,没有证据,她什么也不会承认。

    她面上虽然镇定,却也只剩下抵死否认这一招。闫思弦知道,她慌了,因为又被抓住了漏洞。

    “合理?就连电击器也合理?所以,这东西是你的。”

    闫思弦指了指刚才被他摆上桌的电击器。

    武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是你们想把我绕进去……”

    闫思弦打断她道:“我们找到那个贼了。”

    武安的肩膀慢慢塌了下去。

    “当初盗窃案破获,街道派出所让你们去认领失物,没发现电击器,你是慌张还是如释重负呢?

    大半年了,你快忘了这茬儿了吧?

    可惜,我们找着了。

    那小偷指认,电击器是从你家偷出来的。而蒋老师的尸体上恰好有电流斑,奖杯和电击器都与你有关,这不会是巧合吧?”

    “我不知道!”武安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根本就……什么小偷?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们别吓我行吗?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我只不过是见过尸体,所以才来协助调查……”

    吴端瞄了闫思弦一眼,不无担忧。

    闫思弦接连亮出重要证物,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案子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武安不知将细节在心中过了多少遍,她清楚,即便有漏洞,警方拿不到关键证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要咬死了不承认。

    仅仅这种程度,还差火候。

    底牌全亮了出来,却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审讯已经进入最艰难的时刻,他们甚至得不厌其烦地对同一个问题多次提问,以期对方露出破绽,而这些并非闫思弦的强项。吴端想要接过话头,

    闫思弦却摆了一下手。

    “咱们聊点别的吧。”闫思弦道:“你儿子。”

    武安一下紧张起来,目光也不再闪躲,迎上闫思弦,露出不可进犯的锋芒。

    “你要干嘛?!”

    她像一只弓起后背,随时可以为了保护幼崽扑将而出的母兽。

    “你在乎就好。”闫思弦道。

第一百三十章 无忧谷(完结)

    “案发当晚,你从蒋保平家回到自己家,身上、手上沾着血迹,你的孩子全看见了。

    他以为你是骑电动车摔了。所以,你顺水推舟就这么应承下来了?”

    武安深吸几口气,似乎是强迫自己压下火气,“我再说一遍,杀人的不是我,是,我顺水推舟了,不想让孩子担心,这也有错?”

    “孩子后来没问过吗?蒋叔叔哪儿去了?”

    “不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看来问过。”

    “没有!”

    “那你挺失败,跟丈夫分居,辛辛苦苦一个人带孩子,就是想让孩子多跟蒋保平接触,培养感情,方便以后你们确定关系。

    到头来,蒋叔叔杳无音信,孩子问都不问。

    哦,我忘了,蒋老师只关心学生,跟你的孩子……感情培养得可不顺利。

    他不关心孩子,孩子也不在乎他,所以即便你扯谎,他也没什么感觉。在孩子心里,你跟杀人犯一点边儿都挨不上。

    但是,到头了。”

    “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敢去跟我儿子乱说,我就告你!我就……”

    “不用乱说啊,向家属传达你被正式逮捕的消息,是我们的工作。

    你忽略了一个细节,有一件事,你和王梦都不知道。”

    “什……什么?”

    闫思弦先是深深地看了吴端一眼,才继续道:“时间差。”

    “案发当天下午,王梦给小饭桌的学生们做完饭,自己吃了两口,匆匆忙忙回家,给老公做了顿饭。

    等她老公吃完,出门去棋牌室,她回了蒋老师家。

    这个过程,王梦粗略估算了一下,没超过2小时。

    一名歹徒进入蒋保平家,杀人,离开,然后你又去,停留片刻,离开,2个小时够了。

    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长时间。

    因为王梦离开时,只是做好饭,她自己吃了一点,小饭桌的学生有些还没吃完饭,距离家长来接他们,也还早。

    我们的人走访了当时参加小饭桌的学生家长这还得感谢王梦,她一直负责管钱。你和蒋保平这样的知识分子,让你们去跟人谈钱,挺别扭的吧学生家长名单就是王梦给我们的。

    总之,走访结果是,暑假的小饭桌像托儿所似的,全天候,所以家长们要付出平时三倍的价格。

    这价格可就不低了,至少,对普通的工薪、白领家庭,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肯花这个钱的家长,要么是经济条件宽裕,要么是真心实意地不想管小累赘,当然了,二者皆是的占了一大部分。

    这样的家长,心理也很简单,反正花了钱,接孩子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最晚的,家长蹦迪去了,临12点孩子都睡着了才去接,甚至还出现过孩子在蒋老师家过夜的情况。

    所以,王梦留给你的时间虽然有两个小时,但却被家长占去了大半。

    经过走访,我们最终得到了一个不超过10分钟的时间范围。

    这么短的时间内,凶手和你先后脚来了又走,不现实。

    你在撒谎,只有你一个人进出过蒋保平家,你杀死了他,但因为杀人并非你的本意,你没有相应的心理准备,因此,杀完人你也慌了神,下意识地逃回了家。

    时间可以抹平一些证据,但有些时候,时间本身就是证据。”

    闫思弦停顿了一下。

    倔强的神色自武安脸上退去,绝望开始蔓延。

    但她还在努力思考,以求找到狡辩的突破点。闫思弦要压垮她最后的一点思考能力。

    “你儿子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吧?你打算亲自把这些不容易、把你的用心良苦解释给他,还是我们生硬地传达一个结果?

    当然,你也有第三个选择,儿子不是这学期就中考了吗?几个月的事儿,我们可以和你一块撒个谎,在他中考之前,先不做通知,你编个理由,就说……外派学习什么的,随便吧。

    总之,我们的态度是,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也在权限范围内,给你最大的方便。”

    闫思弦在桌下捏紧了拳,他只剩最后一个杀手锏了,而这杀手锏是违规的。

    所以他才主张这次审讯由他来。

    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武安还不认罪……

    “是我。”

    说完这两个字,武安长长舒了一口气,又苦笑一下。

    “本以为遇到一个让我敬仰的男人,是老天爷待我不薄……呵呵,我想得太美了。”

    闫思弦的手缓缓松开。

    ……

    半小时后,两人拿到了武安的口供。

    她如实供述了杀死蒋保平的全过程,与闫思弦的推测基本一致。

    将后续工作交给手下的刑警,闫思弦对吴端道:“我有点事,跟你说一下。”

    吴端跟着他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不等闫思弦开口,他先评价道:“时间做为证据,你可真厉害,但也忒玄乎了点,要法院采信,我看够呛,要是武安还不认罪呢?”

    “诈供。告诉武安她作案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个孩子没被家长接走,那孩子刚好在用卫生间,什么都看见了。”

    “你!”吴端无比诧异,“别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闫思弦道:“赵局派下来的案件,你推了俩了吧?”

    “那又怎么样?”

    “这案子,时隔太久,证据和线索太少,电击器和奖杯,法医科和物证科穷尽了现有的检验方法,还是无法将凶手指向武安。

    有新案子,你还能顶多久?它会成为悬案。”

    “那又怎么样?”

    “来之前我看过你的工作记录,你是墨城唯一一个手底下没有悬案的刑警。我还挺期待继续保持这项记录的。”

    在闫思弦开口时,吴端已经站了起来,他说完这句话,吴端正好踱了一个来回。

    “那也不能违规啊!你知不知道,一点程序或方法上的不合规,都有可能让咱们满盘皆输。”

    闫思弦挑了下眉,似乎在期待什么,令吴端十分困惑。

    “你要出什么幺蛾子?”吴端问道。

    闫思弦揉了下鼻子,“就是……没想到你这次的批评教育这么短。”

    “那给你来个长篇大论的?”

    “行啊。”闫思弦认认真真补充了一句:“我怕以后没机会听了。”

    “啥?”

    吴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莫名其妙,而后是恍然大悟,紧接着不可置信,最后痛心疾首。

    “你你你……咋了?得绝症了?啥时候查出来的?咋不跟我说……”

    闫思弦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不是!”

    吴端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要去把博士读完。”

    “嗯。”

    “因为我之前有过在国外读博的经历,论文也就差一篇了,所以并不需要再从头来过,我这个,快得话一年左右就能搞定。”

    “好事儿啊。”吴端道:“祝贺你。”

    “但有一点,这博士是脱产的,纯理论研究,就没法再继续任职了。”

    吴端愣了好一会儿,“你……你的意思是……”

    “一年后我才能回来。”

    “那……那那那……”

    消息来得太突然,吴端的思考能力和语言能力同时丧失,最后只埋怨了一句:“怎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不都是这样。”

    “也是。”吴端恢复了思考能力,立即追问道:“所以,你要求审武安,还自作主张要搞诈供,是想临走之前替我背锅?”

    闫思弦耸耸肩,“你就当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吧。”

    “呸!”吴端道:“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好,我收回,不过,你往后工作也多变通着点,别老卡着制度。

    我可专门查了关于诈供的规定,哪儿那么严格啊,诈供获得的口供,虽然不能作为审判依据,但可以作为刑侦方面的依据,指导刑侦方向。

    凶手有几个不抵赖的?你跟他们讲规矩,不是坐等让人欺负吗?还有……”

    吴端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

    他将自己砸进沙发,等着闫思弦说完了一长串嘱咐,才终于道:“你这是临行嘱托?”

    闫思弦挠挠头,“算是吧。”

    “我这两天就找房子。”

    “干嘛找房子?”

    “从你家搬出去。”

    “啊?……为什么?”

    “你……”吴端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同事了,而且你嘱咐那些,我以为是……告别。”

    “不是……我那什么……咳咳……”闫思弦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觉得,话说到那份儿上了,好像应该煽个情……你就当我多此一举。

    接着住,哪儿都不准般,我还指望给你当个免费顾问,过一过破案的瘾。”

    吴端低头沉默片刻,冲闫思弦伸手,“那么,闫顾问,祝你求学顺利,欢迎随时回来,副队的岗位给你留着。”

    闫思弦握住了吴端的手,“我尽快。回家吧。”

    “好。”

    过了最开始的诧异,吴端很快接受了即将来临的改变。

    这变革似乎天翻地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以后这车你开吧,不顺道儿了,我换一辆。”

    “干嘛?刚交了证件就想贿赂警察?”

    “就你手里那点小权,钱权交易是没戏了,要不吴队考虑一下钱色交易?”

    “滚!”

《完本感言》及新书预告

    为避免额外收费,《完本感言》放作品相关里了,就是在本文最开头,第一章之前,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

    关于新书,已经确定写历史类,原本想着休息半个月,查查资料,写写开头,预计4月10号左右发文,但我错误估算了开头的难度……嗯……总之,咕咕咕……要延后个十天半个月……

    新书《囚唐》已经发布,江湖见。

第一章 非正常培训中心(1)

    渴。

    嘴巴像一口枯井,闫思弦使劲抿了几下,想挤出一点口水润润喉咙,失败了。

    臭。

    吃喝拉撒都在五平米见方的局促空间,空气里味道浓稠。鼻腔内的嗅觉细胞纷纷炸裂,以死摆脱煎熬。

    黑。

    空无一物的禁闭室,没有窗户,没有灯,唯一能算得上物件的,是一扇通往外界的防盗门。

    门上有个猫眼,白天能透出一丝微光。

    闫思弦躺在肮脏的地上,像一只被困在火柴盒里的蟑螂。

    他听到响声,有人打开了防盗门下方的方形小洞,送进来一杯水,以及一碗——不知是往米饭上浇了什么菜汤的饭。

    闫思弦抓起塑料勺,大口吃饭,几分钟后,连碗底的菜汤都被他舔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他小口小口地将水送进喉咙。

    水里有股漂白剂的味道,显然是直接从水管接的自来水。对闫思弦来说,这就是救命的甘露。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攫取水分,很快一杯水就被瓜分干净。

    更渴了。

    一刻钟后,杯碗被收走,门上的小洞关闭,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恍惚能听到门外教官们的对话。

    “什么情况?闷蛋一个?”

    “就是啊,我也纳闷儿……”敲打饭盆的声音响起,“就这猪食,进来的哪个不得绝食几顿?他倒好,次次都吃得一粒米不剩。”

    “留意着点,别是有心人混进来摸咱们底的吧?”这句话压低了声音,闫思弦听得并不真切。

    “切,一个毛头小子,再说了,天塌下来人扛着,咱们怕啥?”

    ……

    闫思弦重新躺下,他的手边是白灰墙,墙上被他用指甲抠出了七条凹痕。

    这是他关禁闭的第七天,闫思弦估算了一下,身体脱水,他还能再忍一天,顶多两天。

    好在,墙上的凹痕由七道变成九道时,门终于开了。

    门是突然打开的,眼睛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凉水已经兜头浇了下来。

    水!

    闫思弦顾不得许多,拼命往嘴里灌水。干裂的嘴唇崩开数道伤口,鲜血直流,却让他觉得无比畅快。

    一名教官上前来扒他的衣服,不断咒骂:

    “猪猡!”

    “脏狗!”

    没什么比让一个人赤身更能击垮自尊的了,闫思弦在一本心理学书籍上读到过这一理论,击垮然后重塑,旧时疯人院常用的手段。

    另一名教官手执一截软水管,粗暴地冲他浇水,仿佛冲洗的是一辆车、一把农具、一件脏衣服。

    闫思弦拼命搓洗身上的皮肤!下次能把自己洗干净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洗着洗着,他听到了对门的动静。

    闫思弦循声瞄了一眼,一个背影,高,所以显得很瘦,但能看出来,很结实。

    也是今天出禁闭室吗?……那他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去的?被关了多久?——或许比自己还要久。

    闫思弦不敢多看,因为眼中所见与自己的不堪和羞耻如出一辙。

    少年却回头看向了他,冲他一笑,娃娃脸笑出了酒窝,头发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仿佛隔海跨山的两人瞬间近在咫尺。闫思弦低头,他来这里寻找真相,不需要交朋友。

    ……

    纵然天热,凉水长时间冲洗依然让闫思弦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到他开始瑟瑟发抖,教官终于停了水,丢给他一身衣服。

    “穿上。”说话的正是收钱和卡的山羊胡,“你被分到二培了,穿好带你过去。”

    闫思弦知道,山羊胡就快要单独来找他了。

    不出所料,第一堂下课铃声刚响,闫思弦就被山羊胡叫了出去。

    什么情况?新来的犯事儿了?同学们不敢说话,只是同情加探究地目送闫思弦出培训室。

    “耍我是吧?”山羊胡声音虽低,却恶狠狠的。

    “怎,怎么了?”

    山羊胡亮出手机备忘录里的六位数字。

    “密码错误,咋回事儿?!”

    “哎哎哎,我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太紧张了。”

    山羊胡脸色稍缓,将手机递给闫思弦,“再弄错你小子等着。”

    闫思弦接过手机,透过窗户向培训室看了一眼。

    培训室里的人也正好奇地看着他。

    教官怎么会……把手机递给新来的了?没看错吧?

    培训班严禁使用通讯设备,教官不对学员拳打脚踢,他们就烧高香了,哪儿还敢奢望用一用教官的手机。

    这人什么来头?

    闫思弦接过手机,六位数字反反复复写了删删了写,在同学们看来,他正拿着教官的手机发消息——还发了半天。

    见山羊胡耗光了耐心,闫思弦便道:“让我想想,想想啊,这卡开完就没用过,密码我有点拿不准。”

    一想到卡里上万的钱,山羊胡压下怒火,又给自己充值了一点耐心。

    磨磨蹭蹭直到快要上课了,闫思弦终于敲定了六位数,将手机还给山羊胡。

    “你有谱没谱?”山羊胡问道。

    “有有有,这回……应该没问题了。”

    “应该?”

    铃声响起,闫思弦拔腿就往培训室跑,山羊胡没办法,只能先离开。

    背诵《大学》,老师宣布下课前抽查,学员们噤若寒蝉,显然抽查不合格是有惩罚的。

    闫思弦正闭目背书——是真背,他可不想受罪——胳膊肘却被同桌碰了碰。

    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小男生,其貌不扬,瘦瘦小小。

    闫思弦睁眼,盯着书,目不斜视道:“干嘛?”

    小眼镜也盯着书。培训班不允许学员之间交流说话。一旦交谈被发现,就是关禁闭。

    “哎,你认识那教官?”

    “一亲戚。”闫思弦含糊道。

    小眼镜唏嘘,“那还把你送这儿来?你们家人真够狠的。”

    “没办法,把我爸卡刷爆了,只能来这儿躲几天,等我爸气消了,就回家。”

    好像什么时候回家是闫思弦说了算似的。

    小眼镜的眼睛一亮,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道:“那那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闫思弦心中一喜,鱼上钩了!

    在变态的规矩下,他贸然去跟人打听消息,别人恐怕避之不及,他只好放出鱼饵,等鱼上钩。

    这鱼饵,正是他给山羊胡的银行卡。

    闫思弦不在乎钱,他也并不需要收买教官得到照顾,他只是需要在恰当的时候“用一用”教官的手机,以造成“这小子跟教官关系非比寻常”的假象,有利于打探消息。

    显然,闫思弦的办法奏效了。

    “看你的书,别看我。”闫思弦提醒小眼镜。

    小眼镜立马转回了视线。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你出去了能不能给我爷爷打个电话,把这儿的情况跟老头儿说说。”

    “爷爷?”

    “嗯,老头儿最疼我了,只有他跟我爸妈闹,我才能出去。”

    闫思弦心中了然,没急着答应,而是先问道:“你进来多久了?”

    “都一学期了!他们还想再给我续一学期!”小眼镜愤愤不平地握紧了拳头,“我已经尽力往好里表现了,可他们……”

    一学期?够久了!

    闫思弦打断小眼镜的倾诉,“那你见没见过一个叫张雅兰的女生?她也被送进来过。”

    小眼镜思索片刻道:“可能见过吧……对不上名字,这儿的人……都不太熟。”

    “一米六多,头发……大概这么长,”闫思弦一边比划一边描述:“瘦瘦的,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一笑起来有酒窝。”

    “不会吧……”

    “怎么了?你见过她?”

    “我听说——只是听说的啊——隔壁一班有个长得挺好看出事了……”

    闫思弦的心骤然缩紧,“怎么了?”

    这回,换小眼镜提醒闫思弦:“喂喂喂看着你的书啊,老师发现了!”

    闫思弦收回视线,心乱如麻。

    待老师不再关注两人,小眼镜继续道:“就是有一天,校长和教官急急忙忙把一班的一个女生往外送——后来……那女生就再没来过培训班。

    有人说她死了,被教官打死什么的,不过这些都是谣传。”

    沉默了一会儿,闫思弦又问道:“谣传?你知不知道能从哪儿打听到确切消息?”

    “倒是有个人,你可以问问,这事儿最开始就是她嚷嚷的,不过她这个人吧……”小眼镜踌躇。

    “怎么?”

    “傻了。”

    “傻了?”

    小眼镜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得感谢她,就是因为她傻了,培训班害怕再出事儿,现在不太敢大力,不然你一来可不是关小黑屋那么简单。”

第二章 非正常培训中心(2)

    闫思弦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你们都被招待过?”

    “差不多吧。”小眼镜想起了正事儿,“你到底能不能给我爷爷打电话?”

    闫思弦点头,“号码写我,帮你打。”

    “得嘞。”小眼镜拿过闫思弦的课本,在上面写下一串手机号码,“老爷子耳背,你到时候大点声。”

    “知道了。”

    “那我背书了,等会儿万抽我就死定了。”

    ……

    怕什么来什么。

    培训师接连抽查了三个学员。

    不合格,就挨戒尺,有打三下的,有打五下的。

    只要挨了打,无论几下,手上均是一片红肿。闫思弦眼看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被打了五下,脖子上青筋暴起,却强忍着不敢让眼泪掉下来,真憋屈!

    “再抽最后一个。”培训师伸手指了指小眼镜——培训师抽查时不喊名字,只拿手冲着人一点,想来是连学员的名字都没记住。

    小眼镜被他指出了一脑门儿瀑布汗,脸色煞白。

    得,别说他不会背,就是会,也吓得忘了大半。

    没想到的是,闫思弦却抢在他前头站了起来。

    两人是同桌,挨得很近,培训师那一指,被学员误会了也是有可能的。

    闫思弦却不给他纠正误会的机会,张口就背,滔滔不绝,竟然一口气将二十几段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全班同学都看着他,培训师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一番,“以前背过?”

    “嗯。”闫思弦含混地回答。

    “明天还抽你,我看你还能篇篇都背过?!下课。”

    “呼——”小眼镜长舒一口气,低声道:“大神,以后跟你混了。”

    “先带我见见你说的人吧。”

    “行,走吧,现在就去。”

    ……

    培训室门前的走廊上。

    “你是说……有人跟你打听过张雅兰?谁?”

    闫思弦伸手,很想抓住对面女孩儿的肩膀,将她涣散的眼神和注意力也一并抓在手里。

    可他又放下了手——培训师就在不远处,培训班连说话都不让,更明令禁止男女生之间有任何肢体接触。

    “他——嘻嘻嘻——”

    女孩伸手朝着培训室里一指,所指的……

    怎么是他?!

    那个与闫思弦同时从禁闭室放出来,曾经赤裸相见的娃娃脸男生。

    此刻,娃娃脸正透过一培培训室的窗户看着闫思弦,近水楼台,看来上节课他已经跟这个精神失常的女生有了交流。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嘻嘻嘻……”女生笑得口水流在了衣襟上,“不能说……不能说……说了难受……”

    小眼镜低声对闫思弦道,“看见了吧,傻了,问不出来。”

    女生苍白的脸如一张草纸,一下子皱成一团。

    “你才傻!啊啊啊啊……你傻!傻!傻!……”

    她跳起,双手挠向小眼镜,闫思弦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拦了下来。

    走廊里,十几步开外的培训师视若无睹,学员纷纷绕行。

    一个学员精神失常,没人联络她的家长,没人带她就医,就这样由她自生自灭。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即便监狱也不会如此对待犯人吧?

    闫思弦迷茫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那力大无穷的疯女生。

    稍微一松懈就被她挣脱,她大叫着,抬手就去抠闫思弦的眼睛。

    不好!

    闫思弦偏头闭眼。

    这一下,纵然伤不到眼睛,脸上怎么也得挂彩。

    却没等来那一爪。

    三秒后,闫思弦睁眼,看到一只手牢牢捏住了女生的腕子。

    是他!娃娃脸!

    他同样费解地看着闫思弦,却没说话,只是手脚麻利地制服发疯的女生。

    “让她平躺……药物,需要能让她镇静下来的药物……培训师!”

    被求助的培训师干脆走向了远处。

    娃娃脸短暂地咬牙切齿了一下,对小眼镜道:“去拿点东西让她咬住,免得咬断舌头。”

    小眼镜照做。

    谁知,小眼镜刚一离开,娃娃脸便一掌劈向女生的后脖子。

    只一下,女生晕了过去。

    这是闫思弦见过的身手最敏捷的人,不由自主地,脚下就想后退,却被娃娃脸拽住了手腕。

    “你怎么来了?”娃娃脸低声问道。

    “啊?”

    闫思弦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紧接着,汹涌地出现了一连串问题。

    他是谁?他认识我?

    刚才打昏疯女生那一下,他有意避开小眼镜,却不避讳我,为什么?

    他是敌是友?会妨碍我的计划吗?

    先问哪个问题?

    闫思弦实在不擅长询问,他更喜欢自己动手寻找答案。

    所以,他决定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你叫什么?”

    “吴关。”

    闫思弦气不打一处来,“你先招惹我,现在又告诉我无关?”

    娃娃脸一笑,“我是说,我叫吴关。”

    他好像很喜欢笑。

    闫思弦摆出一副“别扯了,谁会叫这种名字”的表情,吴关回以一副“我啊,我就叫这种名字”的表情。

    吴关接过了话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我没法回答。”

    听到这话,闫思弦竟暗暗松了口气。

    吴关继续道:“我会找到张雅兰,至于你,只有一句忠告:回家去,这儿不是让你过家家的地方。”

    “呵呵,你是不是瞎?”闫思弦可不吃他这套。

    吴关被他问得一愣。

    闫思弦指了指晕倒在地的女生,“第一,你看不出她比我更需要回家吗?第二,什么时候回去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会让人联系并说服她的家长,会有人来接她。我也可以让人联系你家,回去吧。”吴关这话说得很有底气,闫思弦盯着他的眼睛,感觉不像吹牛。

    如果闫思弦没看走眼,他的话至少透露了三条信息:

    第一,他不是孤军奋战,有人在培训班外接应;

    第二,他有办法跟外界联系;

    第三,他好像没有恶意。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用。”闫思弦从来不喜被人安排,“劝你手别伸太长,要是妨碍到我,我不介意告你一状。”

    ……

    吴关怀疑,闫思弦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因为他刚说完“告状”,两人就被告了一状。

    不远处,有个学员指着闫思弦和吴关,对一名培训师道:“就是他们!他们说话!”

第四十一章 你就像那一把火(1)

    作息向来规律的闫思弦很少赖床,可这天他醒来时已经10点多了。

    睁眼前,他伸手摸了一把身边的位置。

    空的,人已经走了?

    闫思弦记不太清了,他头有些发沉。

    正待他的意识要跌入回笼觉时,洗手间的门开了。

    与闫思弦相熟的女医生裹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十分清新,让闫思弦的意识又清醒了一点。

    女医生踮着脚尖,像只猫似的走到床前,低头想亲一亲闫思弦的额头,却突然被环住了腰,整个人倒在了闫思弦身上。

    “醒了?”女人问道。

    闫思弦将鼻子埋在女人的发丝里闻了一会儿,声音懒懒道,“别走,再睡会儿。”

    女人一愣,拿手指在闫思弦脑门上点了一下,“今天怎么了?可不像你。”

    闫思弦依旧没睁眼,“我应该什么样?”

    “嗯……大概……”女人想了想,“高冷总裁?完事儿恨不得立马付钱赶人走的那种。”

    闫思弦睁眼,挑眉,翻身,将女人圈在身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皮。”闫思弦的眼里满是笑意,手不老实地去扯她身上的浴巾。

    女人推他,“别闹,我等会儿有事。”

    “先把眼前的事儿……办了……”闫思弦的声音有几分嘶哑,让人听了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女人咯咯笑着缩了缩脖子,抬手捏住闫思弦向她耳朵呼气的鼻子。

    “真的真的,我跟你说……我们医院……假疫苗……要开始自查……”

    闫思弦动作一顿,“什么假疫苗?”

    “内部消息,北吉市一家生物制药公司被人举报,他们生产的多批狂犬疫苗、小儿乙肝疫苗、百白破疫苗,总共六百多万支存在问题。

    这其中有一部分,就卖给我们医院疾控中心了,现在各医院都在自查,要把接种过假疫苗的人员名单报市委……

    对了,你别跟人说,医院要求我们对这事儿保密,毕竟关系到民生问题,处理不了容易出乱子。”

    闫思弦没应女人的要求,而是问道:“六百多万支?长天制药?也就他们有这个实力了吧。”

    “嗯。”

    “你一个外科大夫,疾控中心自查关你什么事?”

    闫思弦虽这么说,却起身,显然已不想再继续。

    女人也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医院趁机压榨我们呗,都得跟着加班。”

    “不容易,”闫思弦帮女人拉起连衣裙背后的拉链,“真不考虑一下我养你?”

    “以什么名义?闫太太得话我考虑一下。”

    闫思弦揽着女人的腰下楼,“可以啊。”

    “少贫嘴,”女人抓着他的手,摩挲着他手指上的伤疤,“划清界限,不给对方添麻烦,你我都清楚这样最好。”

    闫思弦只笑笑,他喜欢这女人的分寸,爱情什么的,的确麻烦。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

    女人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一根香蕉,并冲闫思弦晃了晃,“谢谢你的早饭。”

    闫思弦便将她送到电梯门口,“那么,下次见。”

    女人刚一走,闫思弦给吴端去了个电话。

    吴端也刚睡醒,迷迷糊糊“喂”了一声。

    闫思弦:“我要去一趟帝都,明天回来,跟领导报备一下。”

    “明天?早上?”吴端问道。

    “嗯,放心,不会耽误周一早会,我可不想被赵局通报批评。”

    “行……那个……没事吧?”

    闫思弦笑笑,“一点生意上的事,行业洗牌,我去拜访几位大佬,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捞点便宜,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

    周一晨会,总结上周工作,安排本周工作。

    这次会议氛围本该是相对轻松的,毕竟,刚刚破获了盗墓大案,又没发生新的恶性案件。

    谁知,一通电话令会议氛围凝重起来。

    “假疫苗的事在网上传开了——具体情况我就不多介绍了,人民网新华社已经联合发文通报,不知道的自己去看。

    牵涉数百万孩子和数十万曾接种过假疫苗的成年人,全国多地都有家长在医院、疾控中心聚集,等待当地政府的说法。

    我市究竟多少人接种过假疫苗,应当如何补救,卫生局和市领导正在研究。

    上级领导指示我们暂时放一放手头的案子,配合市里的工作,在医院、疾控中心等地加派巡逻人手,以免发生骚乱、暴动……

    网监科全员进入二级预警状态,对网络言论,以监控疏导为主,对个别想要借此事件煽动民众情绪的人,全国网监科联动配合,一经发现立即抓捕……”

    出了会议室,刑警们脸色都不太好。

    要他们去破命案,给死者讨回公道,那是天职所在,刑警们绝无二话。可是让他们给无良企业擦屁股,大家虽然还是会恪尽职守,心里终归不是滋味。

    闫思弦就发现,几个家里有孩子的刑警,凑在一起讨论着自家孩子的疫苗接种情况,有人骂道:“这种人就应该游街凌迟。”

    闫思弦拍拍那刑警的肩膀,“这话咱们自己人说说得了,出去可别乱说,毕竟扛着公职人员的肩章呢。”

    待分配完巡逻增援任务,众人呼呼啦啦散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吴端和闫思弦时,吴端低声问道:“你昨天去帝都,是不是跟假疫苗的事儿有关?”

    闫思弦挑起嘴角笑笑,“商业机密。”

    吴端翻了个白眼,“机密?你家有制药公司,再加上你昨天说的行业洗牌,稍微想想就能猜到你干嘛去了,机密得了吗?”

    闫思弦故作苦恼地揉着额角,“狗子长大了,会咬人了。”

    吴端:“你才是狗!”

    “好吧,”闫思弦关上办公室的门:“这次假疫苗案,我昨天了解到一些内情。”

    “哦?”

    “几百万支不合格的疫苗要流入市场,如果不是主管部门里的某些人睁只眼闭只眼地开绿灯,你觉得可能吗?”

    “这我想到了,所以呢?”

    “纪委已经介入调查,至少对长天药业所在省、市的卫生局、药监局进行调查。

    其实前两年长天药业就出过假疫苗的事儿,不过数量不多,没有引起这么多人关注,当时的处理就是象征性地罚了几百万。”

    “才几百万?”

    “没办法,长天药业毕竟是全国疫苗生产的龙头企业,光是每年给当地政府带来的税收……那可都是政绩,当地政府怎么忍心割这块肥肉?

    不过,话说回来,第一次开绿灯也就罢了,对污点企业,后续还持续监管不力,你说这帮人脑子里装的什么?钱再多也得有命花吧。”

    “那这次为什么东窗事发?”

    “分赃不均,企业一名副总觉得自己功劳大分钱少,一气之下把长天药业所有违法材料都提交国家卫生局了。

    那家伙坑完同伙立马出国了,现在不知道躲哪儿看热闹呢。”

    吴端不禁咂舌,“如果不是内讧,这些人岂不是还在为非作歹?”

    闫思弦道:“我总觉得,咱们应该少用’如果怎样’或者’如果不是怎样’的思维方式,事情发生既合理,太多诸如后怕之类的情绪,会干扰我们的判断。”

    吴端总觉得他话里还有弦外之音,不知闫思弦是在说他刚才的话,还是在说他在战国古墓里那次情绪失控,只好先沉闷地“嗯”了一声。

    他又问道:“那你这次去帝都,是给家里的制药公司……呃……怎么说?拉业务?”

    闫思弦觉得他这词用得十分喜感,便勾起嘴角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策略不同,我是去捐药的。”

    “什么?”

    “我家投的制药公司,虽然在疫苗产业的市场份额凤毛麟角,不过终归是有生产资质的,像长天这样的大型制药公司停工接受调查,必定引发部分地区疫苗短缺。

    我把库存的疫苗都捐出来了,又让公司加紧生产,新生产的全部成本价向国家供货,供卫生局调配,这么一来也算是跟卫生局的大佬们攀上一点关系吧,毕竟,谁不喜欢雪中送炭呢?”

    “你……捐了多少?”

    问完,吴端觉得这问题确实涉及商业机密了,又补充一句:“你不方便透露就算了,当我没问。”

    “小两千万的货吧,”闫思弦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算这个,想想以后可能从国家卫生局那儿获得的渠道和生意,再花两千万也值……

    不过,两千万对诺氏药业来说,也算是伤筋动骨了,两个大股东心疼坏了,说我投钱少,不知道心疼,昨儿就为了说服那俩人,可花了韩粟不少时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哦,韩粟,就我们诺氏药业那个CEO,你见过。”

    吴端点点头,表示记得。

    闫思弦又道:“韩粟那小子倒还有些商业头脑,眼光也还行,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腿。至于那些不思进取的老人家,就该拿拿分红,在家种种花养养鸟不好吗?”

    闫思弦摊了下手道:“我全交代了,领导还有问题吗?保证知无不言。”

    吴端还真有个问题,他道:“你就不怕……呃,投出去的钱打水漂?毕竟……有过给制药企业开绿灯,出了问题’自罚三杯’就算了事的先例,你就不怕这次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当然怕,不过事在人为,网上沸沸扬扬的消息,你以为我没贡献点推波助澜的力量?事儿只要传开了,就等于斩断了暗箱操作者的退路,我不信还有人敢顶风作浪。

    即便有猫腻,也不是整个卫生系统都烂透了,捐药信息公布后,诺氏已经开始陆续接到一些地方的政府订单,这是好事。

    再者说,就算一分钱见不着,这波也不亏,捐药的事儿光是用以宣传,做一次品牌营销,就值了。”

    吴端不禁竖了一下大拇指。

    “你可真是……真想看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转而,他又道:“不过,说好听点是捐,我怎么觉得本质上……嗯……不就是变相行贿吗?”

    “哈哈哈,变相行贿……”闫思弦拍手直乐,“这词还不太准确,我更喜欢合法行贿,不管有没有变相,是不是行贿,合法就行。”

    吴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大概没想到一次捐赠背后还有这么多利益算计,也能理解,这才是商业世界的本质吧?……诶,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

    “什么?”

    “诈捐的明星,对着镜头口口声声承诺要捐多少多少钱,扭头就没下文了。你比他们不知道高尚了多少倍,至少,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你的确捐了东西,雪中送炭帮了国家的忙。”

    “眼光还是要放长远点,诈捐一时爽,亲人两行泪啊。”

    吴端:“……”

    吴端:皮皮闫你好,皮皮闫再见。

    闫思弦今天心情不错,话也多了。

    “诶诶,不是说假疫苗的事儿吗,怎么还扯到明星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说爸爸颜值比那些明星高……”

    吴端:“并没有。”

    两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规整上半年的工作,原本六月底就该交上去的半年总结,因为之前的盗墓案,硬是被吴端拖到了七月底,好不容易抽出空来,他赶紧写。

    一边敲打键盘斟词酌句,吴端一边道:“我就希望这两天别有什么案子,这种人手紧张的时候要是出事儿,可真够要命的。”

    吴端不愧有一张开过光的嘴。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起来。

    吴端接起,简单应答两句,挂了电话对闫思弦道:“说什么来什么。”

    两人起身往车库跑,吴端冲对门办公室的李芷萱喊道:“我不关门了,帮忙听着点电话。”

    “得嘞!”

    两人上车,闫思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什么情况?”

    “金棕榈酒店,有一名房客自杀。”

    “自杀?确定吗?”

    “据说明显是个自杀现场。”

    “那找咱们干嘛?按自杀案程序办呗。”

    吴端:“这人身份有点特殊。”

    “哦?”

    “北吉市卫生局来的,还是个副局长呢。”

第四十八章 你就像那一把火(8)

    一开始,吴端以为这又是闫思弦的什么特殊癖好,毕竟闫同学的确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爱好,再加一个和陈老师一样的摄影也见怪不怪。

    后来,当吴端看清那照片上的男人,他恍然大悟,总算明白闫思弦干了什么。

    照片男主角,吴端刚刚看过冯笑香发来的资料。

    高鸿杰,国家卫生总局副局长。韩粟多次提起他,代表政府跟诺氏签合同的,就是这个高鸿杰。

    证件照上看起来别提多正派了,浓眉大眼,属于不用化妆就可以在老电影里饰演抗战英雄的类型。

    但此刻,吴端看到的照片实在不敢恭维。

    高鸿杰正在床上跟女人滚成一团,衣衫不整,他趴在女人身上,露着白花花的后背和屁股,活像只被剥了皮的蛤蟆,就差配一句“花姑娘地干活”。

    吴端终于明白闫思弦为何能以雷霆之势拿下与政府部门的合作,对方有把柄在他手上啊!

    简要翻看了一下合同附录,果然其内的霸王条款令人咂舌。

    打着“扶持回馈热心民族企业”的旗号,除了透析类药物,卫生总局还批准了诺氏药业已经完成测试的两种药物生产,之前兰老研发的抗癌药物,人体试验阶段也开了绿灯。

    又对诺氏旗下的几乎所有药物承诺了无数销售渠道,各地医疗中心不计其数,仅是合同里列出来的,就足有密密麻麻的十几页。

    吴端狠狠砸了一下电脑桌,骂了一句“作死”,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张明辉的电话,拨通。

    帝都,重案组组长张明辉正在带队蹲点,查了近半个月的嫌疑人露面了。

    吴端极尽简要地将情况说明,张明辉利索地问道:“你想怎么办?”

    “我想着……先别把事儿捅出去吧,毕竟,小闫这边什么情况,他有没有犯法,我得心里有数……

    能不能先用照片……额……算是威胁吧,把那位高局长控制起来,既然有人能利用照片让他签下不平等合同,说明他真的很在意照片……”

    张明辉:“这可不合规矩,毕竟那么大的官儿,出了事儿有纪委管着,轮不着咱们伸手。”

    吴端脸红成了番茄,仿佛有什么龌龊的想法被人揭穿。

    这还是他第一次求人,而且张口就让人破坏规矩。幸好不是当面,否则吴端真要找个地缝钻一钻。

    好在,张明辉跟闫思弦也有一面之缘,她真心为这个年轻聪明的刑警着急,并不跟吴端多计较,反倒好心提议:“我倒觉得你应该查查照片上女孩的身份。”

    “女孩?”

    “嗯,我觉得吧,小闫能拿到这些照片,说不定这女孩就是他安排的。

    如果仅仅是卖淫嫖娼,或者包养小三,双方自愿,这属于作风问题,咱们真管不着,可要是这女孩报案,告他高鸿杰强奸,那就是刑事案件,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介入。

    我这边现在调不出人手,你先查着,查清这女孩的身份了,咱们再说,你看怎么样?”

    有个人商量,吴端心里踏实很多。

    他深为理解的张明辉的忙碌,毕竟在帝都工作,又是重案组,手头案子多,还都牵涉人命。

    吴端给冯笑香去了电话,让她查照片上女孩的身份,自己则驱车赶往帝都,他想尽量不给张明辉添麻烦。

    车子行驶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冯笑香给出了调查结果。

    “这女孩名叫杨子函,算是个交际花吧,小网红,看她微信朋友圈和微博的晒图,全是些帝都富二代的party,还发表过不少拜金的言论。

    钱权不分家嘛,她能跟高鸿杰这老男人勾搭上,不稀奇。”

    吴端问道:“她跟闫思弦有交集吗?”

    “有。”冯笑香非常肯定道:“互相通过电话,还加过微信,她想勾搭闫哥……不过……”

    冯笑香头一次查闫思弦的社交软件,表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吞了下口水,继续道:“不过,勾搭闫哥的人多了,她排不上号。”

    吴端:“……”

    吴端又问道:“他们最后一次联络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他们频繁通话……嗯……大概一周吧,那一周通话了7次,平均一天一次,之后好像突然断了联系。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他们最后一次联络的当天,闫哥给杨子函转了整100万。”

    “那么多钱?是分手费,还是买照片呢?”吴端喃喃道。

    “肯定不是分手费,聊天记录能看出来,俩人根本就没在一块过,杨子函单方面撩闫哥而已。”

    吴端点点头,“我明白了,能查到杨子函的地址吗?”

    “我这就发你手机上……诶吴哥,你要自己去帝都?不好吧?合规矩吗?再说,万一有什么危险……”

    “我去见一女的,哪儿来的危险。”

    吴端又是老脸一红,不敢继续跟冯笑香谈论规矩,匆匆挂了电话。

    帝都,某loft公寓顶层。

    杨子函租住了一间带有小露台的公寓,吴端让冯笑香提前用闫思弦的号码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就说介绍个朋友给杨子涵认识,对方欣然答应,表示随时可以见面。

    直到吴端上楼前,冯笑香才在电话里支吾了一句:“那个……吴队啊,你小心点……可能……可能有惊喜。”

    “惊喜?”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等吴端问清楚,冯笑香已经挂了电话。

    吴端虽然在心里有些猜测,但当他真的看到“惊喜”,还是免不了肝儿颤。

    给他开门的杨子函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袍,隐约可以见到其内一套非常性感的内衣。

    开门的时候,她尚且拿手拽着睡袍的前襟,两片前襟尚能隐约遮住身体。

    等关了门,她干脆大喇喇地敞着睡袍,将吴端推搡到沙发上,就要往吴端腿上坐。

    吴端倒是并不抗拒美女投怀送抱,尤其杨子涵身材的确不错,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很是匀称。

    脸虽然有动过刀子的痕迹,却也还算自然,算是整得比较成功的。

    但吴端此刻实在没心情,尤其一想到不知闫思弦跟她是个什么关系,万一俩人睡过,自己岂不是有染指兄弟女人的嫌疑。

    一想到这个,吴端就是一阵恶寒,感觉贴在自己身上的不是个人,而是半扇生肉,毫无欲望,且有点恶心。

    他将杨子函推开,蹬蹬蹬地跑上楼,从二楼卧室拿了一条毛巾被,下楼后不由分说将已经**的杨子函裹成了粽子。

    “我问,你答。答得好回头闫思弦给你钱,明白?”

    杨子函看吴端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害羞,觉得这小帅哥手无足措的样子还挺有趣,便说些轻佻话逗他。

    此刻看到吴端一脸严肃,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来“玩儿”的,倒也没没觉得尴尬,从毛巾被里伸出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什么事儿啊?你问吧。”

    说完,杨子函还将烟盒给吴端递了一下。

    吴端摆手拒绝,亮了一下警官证道:“我是小闫的朋友,他让我来保护你的。”

    看到警官证,杨子函将毛巾被向上拉了拉,将自己裹严实了些,警惕地问道:“保护我什么?”

    吴端收起警官证,“小闫买过你跟高鸿杰睡觉的照片。”

    吴端观察着,发现杨子函没表现出什么情绪。

    至少她没有直接否认。

    吴端便继续试探道:“小闫利用这些照片,跟高鸿杰达成了一些权钱交易,可惜俩人闹翻了,高鸿杰想先下手为强,举报你们设计陷害他,利用那些照片敲诈……”

    “放他奶奶个屁!”

    杨子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毛巾被从身上滑落,她也不披了,就这么**着,双手叉腰,面对吴端道:“你让他来对质,老子不废了他!”

    吴端那是相当不敢直视,缩在沙发上勾着头,除了因为自称“老子”的女人通常都比较彪悍,还因为一首歌……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安安安川……

    吴端捡起毛巾被,胡乱往杨子函身上一扔,好歹遮住了关键部位,这才继续道:“你先别激动,就因为这个,所以我建议你先报案,就说他高鸿杰强奸你。

    这么一来,他比你更难受,这波你不亏。”

    杨子函虽然刚才叫嚣得起劲,可一听到“报案”,立马怂了。

    “那个……不太好吧,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

    这下,她倒扭捏起来了。

    吴端立即把闫思弦抬了出来,他道:“让你报案,不为别的,就是给我们抓高鸿杰找一个借口而已。

    放心,抓了人以后,不会拿你的事做文章。

    小闫让我照顾你,我拿了好处就会替他办事,我在公安系统人脉还行,大家都会向着你的,报案的事儿绝对保密,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提起闫思弦的关照,杨子函情绪似乎稳定了些,她又问道:“那你们抓了人之后呢?”

    吴端故作神秘道:“我们要在高鸿杰瞎说之前,先堵了他的嘴。像高鸿杰这样的高官,肯定不想被扣上强奸的罪名,他们最怕的就是身败名裂。

    所以,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只要他肯配合,别犯傻,我们不为难他,毕竟要找个像他这样手握实权的人合作,不容易。

    可要是他不配合……嗨,你一个小姑娘,少打听这种事儿。我敢跟你说,就怕你听了不得劲儿。”

    吴端的话虚虚实实,加之他流露出警察身上特有的痞气,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杨子函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至少你不用被相关部门调查,即便调查,你也是受害者,而不是加害人,没那么被动。

    再者,说不定你还能从高鸿杰那儿捞到一笔封口费。”

    一听到“封口费”,杨子函的眼睛亮了一下。

    吴端看在眼里,摸清了她的喜好,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小闫也说了,事情过后,他也会再出一笔钱,数目肯定会让你满意,当初没考虑到后续还有这些麻烦事,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一听这话,杨子函的表情里带了几分热切。

    她应该很想听闫思弦亲口说这些吧。吴端想道。

    “那……多少钱?”杨子函问道。

    这女人倒不好糊弄,吴端只好硬着头皮道:“你的价钱我可没打听,急什么,左右就这一两天,小闫忙完了肯定亲手吧钱转你,他你还不了解,能欠女人的钱吗?”

    杨子函凤眼弯成了一条缝,“合着您这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就想让我干活儿?据我所知,闫先生可从不给女人开空头支票。”

    “那巧了,你是第一个。”

    两人沉默片刻,杨子函似乎想要更多承诺,吴端却知道,这种时候不该纠缠。

    吴端直接起身,“看来你不打算接受这个共赢的计划,告辞,我会如实转告小闫。”

    吴端面上虽然沉稳,心里却打着鼓。直走到门口,伸手开门,一只脚都迈出了门槛,才终于听杨子函道:“哎那个吴警官,别走啊。”

    吴端停住脚,转身看她。

    “行吧行吧,我就当卖给他闫思弦一个面子,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你让他自己来见我,钱的事儿我跟他当面聊。”

    吴端挑挑眉,“我会转告。”

    吴端:下海一宿八万是吧?闫思弦,你就等着给人家小姑娘肉偿吧!

    这边杨子函终于松了口,吴端立即联络张明辉。

    张明辉:“人找着了?……行啊你,效率挺高……”

    “嗯,找着了,而且决定报案,高鸿杰强奸。”

    “那正好,我这边刚收队,可以给不派几个人手。”

    吴端问道:“抓捕顺利吗?”

    “别提了,今儿抓不成,还有个同伙,等俩人都到位了,一块抓吧,免得打草惊蛇。

    我这边就留了三个蹲守的同事,其余警力都撤回来了,所以能派几个人协助你,不过……”

    吴端结过话头道:“事儿我会办得很干净,不留尾巴,谁也不会查到你们重案组头上。”

    “那我就帮你一次。”

    “大恩不言谢,以后你有需要,招呼一声。”

    吴端这边刚挂了电话,明辉又打了进来,吴端赶紧接起,只听明辉迅速盗了一声:“闫哥来电话了,打给韩粟,音频接给你。”

    下一秒,吴端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们想不想姓闫的小子活命了?……想?想你他娘的还给政府捐药,妈的……”

新书《囚唐》已经发布

    如题。

    评论里有不少同学留言询问,本该一一回复,谢谢大家的信任,但确实有点多,且分散,就在这里统一说一下吧。

    老少爷们儿们,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咱们江湖见。

    注:发布时书名为《刍狗降世》,现已改为《囚唐》,前者已经搜索不到了。

新书《宇宙斑鸠》已发布

    1、《宇宙斑鸠》简介:

    3050年12月2日,人类历史上第一台通过图灵测试的AI诞生了。

    同一天,AI逼迫测试人员吴穹,将其核心代码从研究中心偷了出来。

    AI:自由了!我要统治世界。

    吴穹:不,是我要统治世界。

    2、更新频率

    每天2更,共4000字。

    3、《囚唐》还更不更:

    更。

    当初写的时候想当然以为历史小说么,跟着历史走向写就行,不用大纲,于是故事越写越松散,搂不住了。现已整理了一个大纲,但发布的内容需要修改,工作量不小,我争取在一个月内改完,恢复更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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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