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罪无可赦TXT下载罪无可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罪无可赦全文阅读

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罪无可赦全文阅读

第二章 他不敢(2)

    厨房里的饭菜余香预示着女主人的手艺相当不错。顶 点 X 23 U S

    家里没有冰箱,所以剩菜都放在靠近窗户的地方那儿温度比较低,能起到冷藏效果。

    窗台上有两盘素菜,土豆丝和白菜炖豆腐,还有一只高压锅内胆,盖着塑料袋。

    掀起塑料袋,只见其内的红烧肉已经放凉了,上面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花。看来这家人晚上吃了顿“硬菜”。

    电饭锅里还有剩余的米饭。

    吴端将米饭和菜全部取样,装进证物袋。

    水槽里泡了一只碗,两双筷子,还有一只碗放在水槽边的锅台上。

    吴端拿起锅台上的碗,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洗洁精味。

    吴端回到次卧时,貂芳已经在民警的帮助下,将尸体装进了尸袋。貂芳问道:“有发现吗?”

    “没什么特别的,这些食物样本你带回去做毒理检验吧。“

    “成,交给我……对了,你自己在现场行吗?真不用把八月叫来帮忙?”

    “不用,让他在家陪媳妇吧。”

    天太冷,帮貂芳把尸体装上车,吴端裹紧衣服小跑进了楼道,他决定跟男主人聊聊。

    死者家,客厅。

    吴端在男主人身边坐下。

    能看出来,男人竭尽全力想要帮上点忙,他大口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些,却无济于事,每吸一口气,都是一次抽噎。

    纵然如此,男人还是极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问道:“她们……怎么死的……”

    单单说出死这个字,就是极大的痛苦,一个字被他说得颤了三颤。他多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啊!

    “具体的死因还在调查中。”在案情没有眉目之前,吴端的说辞十分保守,他转移话题道:“先说说你吧,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什么意思?”

    “例行询问,你也希望我们仔细调查,不放过任何关系人吧?”

    男人恨恨地盯着吴端,“我们感情好得很!随便你怎么问!”

    “哦?”

    男人伸出大手抹了一把鼻涕,吴端看不下去,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给他。

    男人接过纸,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她下午还给我发微信,说家里烧肉了,让我夜里出车回来别忘了吃点。”

    男人隔着证物袋按了几下碎屏手机,打开上面的微信,“这是她的手机,你看吧。”

    果然有两人的聊天记录。

    不仅昨天的,往上翻了几十页,夫妻俩几乎每天都会通过微信聊上几句。

    男人去外地出车,总会带回来点小零食,给妻女打打牙祭。

    家里给晚归的男人留了吃的,妻子也总是叮嘱一句。刮风下雨妻子会发消息提醒丈夫路况不好,让他小心开车……大多是些柴米油盐的闲聊。

    十天前,2月14号情人节,两人还“密谋”把女儿送到舅舅那儿住一天,好让他俩看场电影吃顿西餐,过一次二人世界。

    他们的感情看起来很好,比大部分已婚十几年的夫妻都要好。

    “为了挣钱养家,得经常开夜车吧?”

    “半夜回来是家常便饭,她们已经习惯了。”

    “你妻子呢?她做什么工作?”

    “她以前在超市当收银,后来孩子上高中,学校远,吃饭成了问题,我老婆就辞职在家,给孩子做饭。”

    “今天晚上这顿饭,食材是你买的,还是她买的?”

    “她买的,”见吴端不接话,男人继续解释道:“她以前在超市工作,买特价菜方便,现在虽然不在那儿干了,但是人缘好,有什么特价东西,以前的同事还是会给她通个风,她就跑去买,所以买菜做饭的事我从来不管,她做什么,我吃什么。”

    吴端信了。

    “你们家跟人有过节吗?”

    男人一下子警觉起来,伸着脖子问道:“她们是不是被人害的?”

    吴端耐心解释道:“要等尸检以后才能确定,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在此之前……等下民警会带你去宾馆,你先放心住下,因为我们要保持现场原状,这儿暂时不能住人。”

    见男人情绪平复了些,吴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有仇家吗?””

    男人摇头,“没有,我们一家老老实实,没跟人结过仇。”

    “你没有,你妻子呢?”

    “不可能!她最老实了,”男人声音剧烈颤抖着,满是哭腔,“她总教育孩子,吃亏是福,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人结仇?!”

    “好吧,”吴端拍拍男人的肩,“你该好好睡一觉,等你状态好点我们再聊聊。”

    吴端离开时男人还在哭。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对警察来说,最有效的安慰是将凶手绳之以法。

    ……

    清晨8点57分,吴端将车开进市公安局地下停车场。

    9点上班,此时,停车场里已经一“坑”难求。好在,吴端有自己的车位。

    然而,当他将车开到自己的“坑”跟前,那里竟盘踞着一辆高头大马的越野车。

    吴端见过这辆车,在一本汽车杂志的封面上,限量的,死贵死贵。

    越野车一身王霸之气,坦然接受吴端不满的目光,岿然不动。

    吴端只好在停车场兜了小半圈,终于找到一个空位,停了进去。

    将几样物证送痕检化验室,回到办公室,看到李八月正在电脑前写案宗。

    “弟妹快生了吧?你什么时候休假?”吴端问道。

    李八月先纠正道:“喊嫂子。”然后才答道:“整理好这些案宗吧。”

    “回去替我跟弟妹问好。”

    “喊嫂子!”

    “对了,名字想好了吗?不会叫李三月吧?一听就是个敦实小子,可惜分不清是你儿子还是你大哥。”

    李八月表示不想说话……

    两人警校时同班,毕业一起进基层派出所,又一起考进市局刑侦支队,可以说是基友中的战斗机,无话不谈。

    此刻,李八月却有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吴端看出来了,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李八月终于道:“我给上面递了调动申请。”

    “调动?”

    “嗯,咱们刑侦支队要负责墨城所有恶性案件,工作量太大了,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我马上要当爸爸了……想转个文职。”

    “你做得对,据说当个好爸爸可比当个好警察难多了,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满月酒。”

    “当然了!一定!”得到理解,李八月松了口气,“对了,我听说,上面派了个海归博士给你当副手。”

    “海归博士?”

    “嗯,是犯罪学还是心理学的专家来着,在国外参与过不少大案侦破……”

    “得了吧,一个学生,跟导师学过几个案例,就敢往外说自己参与过破案……”

    敲门声响起,吴端打住话头。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看身量,和吴端差不多高。

    牛仔裤,黑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露出衬衫,毛衣的质地看起来柔软舒适。整个人休闲随意。

    他留着平头,据说平头是检验帅哥的重要标准,这个年轻人就属于能轻松通过检验的类型。

    吴端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帅,而是觉得眼熟。

    “原来吴警官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

    对方一开口,吴端便想起了他的名字。

    “闫思弦?是你?怎么是你?!”

    “是我,倒是你啊吴警官,原来你叫吴端。”

第三章 他不敢(3)

    “吴端……你父母起名的时候不会也是随便翻了一本唐诗三百首,正好翻到那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吧?”

    还真是。www.uu234.net

    吴端……闫思弦……

    吴端这才发现,对方的名字竟跟自己的出自同一句诗,这世界也太小了点吧。

    七年前初遇闫思弦时,对方还是个高中生,而吴端因为一次卧底任务,使用了化名。阴差阳错之下,匆匆一面之缘,对两人的名字,他还真没细想过。

    吴端以为再不会与这位纨绔少爷有交集,他做他的小警察,小尘埃,而闫思弦不出意外得话,继承发扬家业,没事上财经频道分析一下经济趋势……呃,当然了,豪门多事,也有可能上法制频道和社会频道,总之,闫思弦就像一颗耀眼的钻石,跟自己截然不同。

    闫思弦大大方方地伸手跟李八月握了一下,“闫思弦,专业心理侧写。”

    简短的自我介绍,带着那么点不愿被人靠近的意味。

    李八月尚未答话,门口倒先响起了貂芳的声音。

    “尸检报告出来了,毒鼠强中毒,毒物抑制呼吸中枢致使呼吸衰竭,我在两名死者的胃内容物,还有那锅红烧肉里发现了毒鼠强成分,其他食物没有……这位是?”

    连夜尸检,貂芳一脸疲倦,自来卷的短发蓬乱。

    她个子高挑,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小麦色的皮肤,浑身透着自信,穿衣打扮又偏干练风格,像个假小子。

    吴端给两人介绍道:“闫思弦,新来的,貂芳,咱们局最好的法医。”

    闫思弦显然对“新来的”这种糊弄式的介绍不满意,却也没表现出来,因为貂芳将尸检报告往吴端桌上一拍,冲闫思弦抛了个眉眼,道:“我任务完成了,等你们好消息,小帅哥加油,姐姐看好你哦。”

    闫思弦微笑冲她一扬下巴,算是回应。

    弄得吴端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貂芳就这样儿,性别女,爱好帅哥,大大咧咧的。不过她工作起来特别较真,比她资历老的法医都不如她精通业务。”

    “挺好。”闫思弦笑道。

    吴端开始分配任务:“接下来的调查主要有三个方向,第一,查毒源,弄清红烧肉里的毒鼠强是哪儿来的;第二,查死者一家的人际关系,我需要再跟死者的丈夫聊聊;第三,女孩的裤子被人脱了,下半身**,疑似性侵,却没有实质的性侵迹象,查过往异状性侵的案例,这种凶手不多,但凡不在牢里的,统统过一遍筛子。”

    李八月在电脑上敲了一阵子,指着电脑屏幕道:“从民政这块的信息来看,死者一家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

    两口子都是农村出身,男人也就是死者家属,名叫汪成阳,老家在西北地区,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们在别的城市落脚,姐姐则带着父母在老家县城生活,男人在墨城没什么亲戚。

    至于女人,名叫习欢欢,父母已经去世,有个弟弟,叫习乐乐,住在墨城郊区农村的老房子,35岁了,未婚……”

    “郊区农村,”吴端眯了下眼睛,仿佛盯住了猎物:“听起来是能购买到毒鼠强的地方,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这对姐弟的关系。”

    李八月继续道:“还有,习乐乐有前科。”

    “哦?”

    “被拘留罚款过,还不止一次……我查查案件记录……”又是一番敲击键盘,李八月继续道:“这家伙小偷小摸不断啊……偷自行车,还有电动车,还偷过村民的羊……呦,这家伙不简单啊……”

    “还有什么?”吴端干脆自己凑到电脑显示器前。

    李八月指着显示器上的几行字道:“他还因为见义勇为受过奖励呢。

    你看,前年夏天,7月19号,他在朋友家喝酒喝到后半夜,回家路上见一个喝醉的妹子下了羊头湖湖堤,妹子高度醉酒,神志不清,一个劲儿往湖里走,他把人救上来,还报了警。”

    “有意思了,”吴端道:“能查到他的联系方式吗?”

    李八月道:“不用查了,刚才留守现场的民警打电话来报告情况,习乐乐听说姐姐家出事儿,已经赶到,现在跟他的姐夫汪成阳一块,被安置在宾馆。”

    吴端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去跟他聊聊。”

    “我和你一块儿。”闫思弦紧跟他出了门。

    ……

    吴端开车,闫思弦坐在副驾驶位上,吴端道:“我跟你说说这个案子吧。”

    “好。”

    吴端本没指望闫思弦能给出什么结论,谁知,闫思弦一边看现场照片,一边听他说,十分认真的样子,末了竟然道:“可以排除性侵了。”

    “什么?”吴端没想到他会这么笃定。

    闫思弦继续道:“重点考虑投毒这个方向吧。”

    “等等,我没太明白……”

    “昨天下午,母女俩像往常一样一起吃了晚饭。

    吃完饭,女主人在厨房洗碗。而孩子我推断孩子要出门,书桌上有发卡和小镜子,说明她在打扮自己,而且她的衣服是精心搭配的,一点儿都不居家。

    可是,还没出门,孩子就觉得不舒服,并向妈妈求助。

    碗洗到一半,听到孩子喊难受,女主人去次卧查看孩子的情况。

    一开始,症状并不严重,应该只是恶心、头晕、呕吐,所以女主人并不太慌,洗到一半的碗放得井井有条就是证明。

    为了不弄脏地板,她拿塑料盆接住了孩子的呕吐物,当时,她们应该以为这只是食物中毒。

    可是,孩子的情况迅速恶化,开始抽搐,甚至丧失了意识,女主人自己应该也出现了呕吐症状,她意识到问题严重,想要打电话求助。

    碎屏手机就是证据,你解锁手机的时候,不是注意到了拨号界面上的“12”两个数字吗?

    她要打120!

    可那时她自己也开始毒发,抽搐使手机掉在地上,女主人倒地,最终电话没拨出去。

    女儿先一步毒发,我能想到的解释:吃饭时妈妈舍不得吃好的,让女儿多吃肉,导致女儿摄入了更多毒鼠强。

    从女主人死亡时的姿势来看,直到失去意识,她一直想去捡掉在床尾的手机,想将女儿和自己送医。

    自始至终,她们都在解决问题,都在想办法自救,既没有获得帮助,也没有受到干涉,她们毒发时屋子里没有第三人在场。”

    闫思弦的语速很快,能看出,推理这件事本身令他异常兴奋。

    吴端沉默了一会儿,用以理解他一长串的情景建设。

    老实说,他的推理只有一个破绽。

    “可是女孩儿的裤子……”吴端道。

    “你难道没发现?她妈妈有洁癖。”

    “啊?!”

    “主卧室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老房子了,地板砖却还是亮得反光……用塑料盆接呕吐物,地上一点都没弄脏……这家女主人……对不起,我刚刚用词不准确,未必是洁癖,但至少特别爱干净。

    这样一个女人,看到孩子小便失禁,下意识的反应,是帮孩子把弄脏的裤子脱下来……这是潜意识带来的肌肉反应,根本不必思考……可是脱了一半,她又意识到那不是关键,关键是赶紧打120把女儿送医。

    所以裤子只脱了一半,同样是出于爱干净,她见不得女儿这样,所以顺手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第四章 他不敢(4)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习乐乐,吴端觉得是“浪子”。www.uu234.net

    看到他既沧桑又朝气蓬勃的脸,吴端便会想到古龙UU小说那些仗剑天涯居无定所的浪子。

    他既偷窃,又救人,把酒言欢,放浪形骸。

    他身上仿佛有一股自由的味道。

    还有酒味。

    吴端见到他时,他的脸红扑扑的。

    他低下头,和姐夫一起抹着眼泪,“昨天下午人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

    “你昨天下午见过她们?”吴端道。

    “半下午,大概三四点钟吧,我来看过她们。”习乐乐道。

    “你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没啊,所以我才不敢相信,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警官,我姐她……究竟怎么回事儿?”

    闫思弦注意到,习乐乐的姐夫汪成阳,这个家里的男主人,坐在床沿,双肘撑着膝盖。这姿势暴露了他强撑着的状态。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堆成了小山,可见一进宾馆,他就没停过抽烟。

    “法医化验结果出来了,毒鼠强,药就下在那锅红烧肉里。”吴端对汪成阳道,“你家里有毒鼠强吗?”

    “红烧肉……”习乐乐喃喃道。

    “没有!从来没有!”汪成阳道。

    “你确定?有没有可能是你爱人……”

    “不可能!她不会去买那种药!我们家别说老鼠,就是蟑螂都从没闹过,我老婆……你不知道她有多勤快,家里被她收拾得多干净……不可能有毒鼠强!”汪成阳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们是被人毒死的!不是意外!”他又转向吴端,恶狠狠道:“别想糊弄我!”

    虽是在说狠话,眼里却满是恐惧和无奈。他怕警方真的以意外草草结案,他怕他的挚爱死得不明不白。

    人已不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们讨个公道。

    汪成阳挥舞手臂,似乎想将假想的凶手砸个稀巴烂。

    习乐乐起身拦住他,“姐夫,姐夫,你先坐,咱们……先听听警察怎么说吧。”

    汪成阳凶狠地坐下,老旧的沙发嘎吱一声,弱弱地抗议。

    吴端在两人对面坐下,闫思弦起身,往门口走。

    “你干嘛去?”吴端道。

    “很快就回来。”

    答非所问。

    好在,一分钟后他就回来了,手里拿了四瓶矿泉水是从宾馆前台买的。

    他将水分给三人,自己却不喝。

    汪成阳抽了一晚的烟,早就口干舌燥,只是悲痛令他的感觉弱化,此刻看到水,方觉得渴,接过来,拧开,一饮而尽,喘着粗气道谢。

    闫思弦把自己那瓶也递给他,示意吴端可以开始询问了。

    吴端问道:“你们两家关系怎么样?”

    两个男人显然没想到吴端会问这个,都愣了一下,习乐乐道:“挺好的……”

    说完,他似乎有点心虚,又看着汪成阳道:“是吧?姐夫。”

    “嗯。”汪成阳点点头,“我以前跑长途,动不动好几天不着家,家里有什么活儿,都靠他帮忙……你……哎!你姐总盼着你找份正经工作,早点成家。”

    得到肯定,习乐乐才继续道:“我姐对我很好的,我没钱吃饭,都是她救济我,姐夫也没因为钱给过我姐脸色……

    我这个年纪了还没成家,就一直把茜茜当自己的孩子,每年暑假我姐都会带着茜茜回老家,去我那儿住几天,我最高兴他们去了……”

    茜茜,死去的高中女生,全名汪茜。

    说起以前的时光,两个男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习乐乐嘴角微微上扬。可见从前的一家人真的其乐融融。

    汪成阳最后总结道:“我们关系不错。”

    “你有盗窃前科,”吴端对习乐乐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旧事重提,只是……他的前科……”吴端转向汪成阳,“你们知道吗?”

    习乐乐面露窘色。

    汪成阳倒是坦然:“知道,偷羊那次,去帮他赔过钱。”

    “那次以后我就再没偷过,真的!”习乐乐道:“老家地虽然种得不怎么样,但也够我吃了。”

    “怎么会想到去偷羊?”

    习乐乐挠挠头,“以为能卖钱,谁知道……那东西不好卖。”

    “你怎么不出来打工?”闫思弦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现在青壮年不是都脱离农村,来城市打工了吗?”

    习乐乐窘迫的神色缓和了些,“散漫惯了,受不了管束,而且,我真挺喜欢种地……农村政策其实挺好,前几年村里搞西瓜种植,我跟着一块干,挣了点钱,我还买了辆二手小车呢,这几年不行了……哎,全县都种西瓜,最后卖不掉,下了几场雨,烂地里了,之前挣的钱赔进去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两年又重新种庄稼,才慢慢把钱还上。”

    说起种地,习乐乐滔滔不绝,似乎有一箩筐的话要倾诉。

    “说说跟你喝酒的朋友吧,昨天从你姐家出来,你就直接去了那个朋友家吗?”闫思弦又道。

    “是啊……我朋友叫习敬国,一个村的……我们村村的都姓习……他是我发小,从小玩到大,他出来打工,在城外的造纸厂,离得不远,我们隔三差五聚一次,我昨天就是在他宿舍喝的酒。”

    “就你们俩?”

    “总共四个人,还有两个他的工友。你们可以去查。”

    闫思弦笑笑,“这么说来,习敬国跟你年纪相仿?”

    “嗯,我俩同年。”

    “他也没成家?”

    “他……成家也跟没成差不多。”

    “怎么说?”

    “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领回家一个姑娘,没领证,只办了酒席,生了个女孩,可是农村穷,姑娘受不了,跑了,小孩扔给他。

    现在小孩十几岁了,在县城上高中,他出来打工,就是给孩子挣学费的。就这么个情况。”

    闫思弦看了一眼吴端,意思是“我问完了,你继续吧”。

    吴端便问习乐乐道:“你姐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

    “但凡是跟你姐有过节的,麻烦你仔细想想……”

    “这……”习乐乐看了一眼姐夫。

    汪成阳觉察到他的犹豫,瞪着眼道:“你倒说啊!”

    “我说了,姐夫你别生气,”习乐乐道:“这事儿我姐不让跟你说,怕你误会。”

第五章 他不敢(5)

    吴端和闫思弦同时感觉到对方竖起了耳朵。m.www.uu234.net

    有料!

    汪成阳不耐烦道:“我误会什么?说!”

    习乐乐道:“我姐被人骚扰过。”

    习乐乐的声音比蚊子叫还小,说完这句他就去看姐夫的脸色。

    没想到,姐夫只是有些诧异,很快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看起来,汪成阳此刻只想给妻女报仇,其余的都可以不在意。

    习乐乐继续道:“有个又老又丑的男的,好像是超市里打扫卫生的,老是骚扰我姐,一开始是当着她的面讲点黄色笑话什么的,我姐只当没听见,不理他。

    后来有一次下班,我姐负责的收银通道因为钱数对不上,被留下对账,就落单了,没成想,那男的跟着她进女更衣室,我姐大声喊,超市里值晚班的保安赶到,救了我姐。

    那天晚上姐夫你出车不在,我姐给我打的电话。

    我赶过去,把那男的揍了一顿,我让他滚,以后别再让我姐看见他,看见他一次,我就揍他一次。

    第二天他真没去超市,我连着接送我姐上下班了几天,直到你回来,我姐怕你误会,不想让你知道这事儿,就不让我去接送了。

    昨天听我姐说,那男的有一次喝醉,去超市闹,大概情况就是年纪大了,出去找不到工作,他想回来。

    但我姐人缘好,大家都向着她,保安直接把那男的赶走了。

    他说过要杀了我姐,反正他日子不好过,早晚穷死,趁早拉个垫背的。”

    从习乐乐开始讲述,汪成阳就低着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此刻,他的头都快埋到裤裆里了,头发也被自己薅掉了一绺。

    “我怎么不知道……”汪成阳喃喃道:“我可以保护她……”

    习乐乐赶紧道:“我姐不想让你担心,你这个工作,开车,分心了有危险啊。”

    “她以为我会不相信她?”汪成阳苦笑。

    没人能回答他。

    吴端对习乐乐道:“骚扰你姐的男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不清楚,你们可以去超市问啊,我姐那些老同事肯定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吴端又问道。

    “哎呦,说不上,得有几年了。”

    “几年了……”吴端道:“看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姐被他骚扰,的确是几年前的事儿,”习乐乐道:“可那男的喝醉了去超市闹,是在我姐辞职以后,也就最近吧,她也是听以前的同事说的。

    其实我都忘了这茬事儿了,昨天我姐又提起来,我才知道那男的后来去闹过……要是早知道,我还得去揍他。”

    “你姐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这……我想想……怎么提起超市来着?哦!菜价!她说菜价又涨了,冬菜比肉都贵,钱不够花,只能隔三差五去超市买特价菜……提到超市了嘛,最后不知怎么就说起那个人了。

    不瞒你说,警官,你刚刚那么一问,我心里有种感觉只是感觉啊,我姐不会平白无故提那件事儿,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她会不会是……最近又碰见那男的了?被他威胁了?”

    吴端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对两个男人道:“我们会调查所有嫌疑人,一个不漏。”

    汪成阳讷讷地没说话,看样子还沉浸在“她怎么不告诉我”“她竟然没告诉我”的打击中。

    “昨天你姐留你吃晚饭,她怎么挽留你的?”吴端继续问道。

    “她说要烧肉,让我吃完再走……”

    “她跟你提过要做红烧肉?”

    “是啊,可惜我晚上约了朋友喝酒,我姐就张罗着提前做饭,让我先吃点再去,我那会儿还犹豫了一下我姐烧肉真挺好吃的,不过……后来觉得太麻烦,让她和孩子围着我转……有点说不过去,我最后还是走了。”

    闫思弦观察着习乐乐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的神色。

    完全没有,他沉浸在姐姐一家的悲剧中,而忽略了自己差点因为留下吃饭而一起中毒死亡的可能。

    吴端翻了翻笔记本,检查有没有遗漏的问题。

    “你跟你的外甥女茜茜关系怎么样?”

    “茜茜学习好,我嘛,大老粗,没文化,也赶不上流行……小时候她回老家玩,我天天带着她摸鱼偷菜,跟我挺亲的,现在……长大了,不大能说上话了。”

    吴端对闫思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问得差不多了,你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你曾经见义勇为救过人吧?”闫思弦问道。

    这次,习乐乐脸上的表情比提起偷羊的事儿更窘,是那种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窘。

    “我不能眼看着人自己往河里走啊,怎么说也是条命……后来人救上来,我们一男一女,不方便,我也没地方安置她,只能报警,没想到一报警,警察就说我见义勇为。”

    闫思弦赞许地点点头,话风一转道:“你在农村生活,用过毒鼠强吧?”

    习乐乐一愣,“用过的,可我绝没有……”

    “别紧张,就是例行询问,你在哪儿买的毒鼠强?”

    “这……”习乐乐语塞片刻道:“我知道卖这东西犯法,可它好用啊,闹老鼠的时候谁家不用点……买的时候我答应过,不乱说,现在把人家供出来,不太好吧……”

    习乐乐仗义,他姐夫可不买账。

    汪成阳一把拎住了习乐乐的领子,“你说不说?!”

    习乐乐没脾气了,“行行行,我说,姐夫你先松开。”

    “哎!”他叹了口气,“在一家农机店……我们村总共三家农机店,卖种子化肥农药什么的,三家全在国道边上,一排挨着,我在中间那家买的,老板也姓习,算起来还是我们本家的远房老叔。

    警官……求你们了,我都好久没买过那玩意了,你们就别去查他了,以后还要在一个村子住,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们尽量,”闫思弦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最后一件事,麻烦你把跟你喝酒的朋友习敬国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写一下,我们可能要跟他了解情况。”

第六章 他不敢(6)

    出了死者家,吴端道:“还行,没白跑,有点儿线索。www.uu234.net”

    “你是说那个超市保洁?骚扰过死者的?”

    “是啊,下一个就去查他,先去死者工作过的超市问问吧。”见闫思弦没应声,吴端道:“你有什么想法?”

    闫思弦思索了几秒钟,“要不咱们兵分两路吧,效率还能高一点,我想去会会习乐乐那位一起喝酒的朋友,习敬国。”

    吴端一挑眉,“你好像对习乐乐很感兴趣。”

    “我不否认,他也算是个奇人了,”闫思弦毫不避让,“而且,鉴于你在背后说我那些坏话,我认为有必要证明一下实力,免得以后被你穿小鞋。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这就是挑衅。”

    看来这位对吴端和李八月的议论还耿耿于怀,吴端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只道:“行,那咱们就兵分两路。”

    闫思弦指指前面的路口,“把我放那儿就行,我自己打车过去。”

    “两名警务人员一起取得的证言,才有法律效力。”吴端道。

    “那就把你那位搭档派给我吧,他叫李八月是吧?他不是想朝九晚五回家照顾怀孕的老婆吗?我保证,下班之前绝对完成任务,放他回家。”

    说着,闫思弦已经拿起吴端放在仪表盘前用于导航的手机,“解锁,我记一下他电话。”

    吴端伸出一根指头给他解了指纹锁,“他人不错,咱们支队的事儿,还有以前的案子,你都可以问他。”

    “嗯。”闫思弦先记下李八月的手机号码,又用吴端的手机给自己拨了一通,“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

    他干完这些,刚好到了路口,下车。

    “喂,祝你好运。”

    闫思弦笑着朝车里的吴端挥挥手,阳光自他指缝穿过,吴端仿佛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干净清朗的少年。

    闫思弦一走,吴端便赶去了死者工作的超市,他停好车,在附近一个小摊上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边啃一边往超市里走。

    正直午饭时间,周围行人懒懒散散的,两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在外面沿街小店吃完饭,一边往超市走,一边谈论着人员变动,听谈话是超市负责人事工作的员工。

    吴端就跟在两人身后,正想快走两步追上去,打听些情况,却冷不丁被背后突然冲出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比吴端矮了一头多,冒冒失失。

    撞完吴端,他又冲向了两个女人,被人踩了尾巴一般,颇有要荡平一切障碍的架势。

    “小……”

    “心”字尚未出口,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板砖,瞄准一个女人的后脑勺就拍了下去。

    “我擦!”

    一切发生得太快,纵然吴端身手敏捷地向前一扑,也只是扳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这一扳,便能感觉道,男人使了吃奶的劲儿……

    噗……

    硬物砸在人脑袋上的声音,闷闷的。

    女人后脑当即窜出一股血,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都没能回头看一眼是谁给自己开了瓢,身子一歪,就要倒地。

    她同行的伙伴已经吓懵了,张着嘴,愣是没叫出来。

    这得有多大的仇?!

    吴端确信,要不是自己拽了一下,凭那男人的一股儿寸劲儿,女人后脑准得被拍得凹陷下一块。

    吴端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女人她的头已经受了伤,绝不能再造成二次跌坠伤害。

    吴端一时抽不开身,拿板砖拍人的男人已经撒丫子开跑了。

    将伤者又快又稳地放在地上,吴端指着跟她同行的伙伴大喊道:“打120!就是你!快啊!”

    说完,他也窜了出去。

    从背影来看,凶手虽然个子矮,却很敦实,两条短腿倒腾的频率极快,脚下生风,一头乱发迎风招展,30块的牛仔裤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脏得发硬,跑起来竟隐隐有哐啷哐啷的声音,和地摊经典款咖啡色棉衣十分搭配。

    纵然他跑得快,无奈年纪大了,只能当个爆发型短跑选手,前一百米还行,过了百米的阈值,速度大减,气喘如牛,眼看就要被吴端追上了。

    “站住!警察!”

    两人间的距离由20米缩短到2米,吴端大喝一声,提醒对方已逃不掉,赶紧束手就擒。

    矮个大叔边跑边回头看,急得冒泡,吴端伸手,已经能够到他的棉衣了。

    他吓得顺势脱了棉衣,只穿着秋衣和一件毛背心,单薄得很。

    眼看两人就要跑上车水马龙的大路,为了安全着想,吴端决定结束这场追逐。

    他飞跃而起,一下扑倒了矮个男人。

    两人被惯性带着,至少向前窜了五米,滚成一团。

    吴端没留意落地姿势,下巴在马路牙子上磕了一下,蹭破了皮,疼得“哎呦”一声。

    矮个男人的落地姿势却比他有优势,脚正对着吴端的脸。

    天助我也!他不由分说一脚踹了出去,直指吴端的鼻梁。

    这一脚要是踹扎实了,吴端就可以敲锣打鼓庆祝加入大饼脸联盟了。

    “奶奶的!”

    吴端就势一滚,保住鼻梁,再次麻利地一扑,终于压住了矮个男人。

    “没完了你还!”

    咔嚓

    手铐铐上了矮个男人被反剪的手腕,胜负已分。

    谁知,还不等吴端把气喘匀,矮个男人突然大叫道:“警察打人啦!”

    这可好,两人追逐的路段是城市步行街,围观行人自然不少,还有不少掏出手机拍视频拍照的,要是由着他胡说,过不了今天,网上就会掀起仇警的情绪。

    一想到诸如“白发老汉当街被打,出手警察底气何来?”“道德的沦丧,人性的灭失”这样的新闻标题,吴端就无比头大。

    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在错误的舆论传播开之前!

第七章 他不敢(7)

    吴端四下看看,发现这里是通往超市正门的必经之路,便掏出警官证,大声喊道:“让一让!大家让一让!前面有伤员,救护车马上来了!不要挡路!”

    一听人命关天,纵然围观群众里还是有些素质低下的不肯让开,大部分却已经自觉退到了步行街两旁。顶 点 X 23 U S

    附近十字路口的两名交警看到人群聚集,紧张地赶来维持秩序,吴端说明了情况,交警开始着手驱赶不愿让路的人。

    吴端大声道:“大家不要听信谣言!此人刚刚故意伤害,致使一名女性头部受伤,现在伤势还不清楚,我是市局刑警,正好路过,抓他回去问清楚,警方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人们交头接耳,将信将疑,有些没耐心看到结局的人已经离开。

    好在,救护车很快来了。

    救护车一来,直接验证了“前方有伤者”的说法,间接验证了“被抓的是伤人凶手”的说法。

    根据以往经验,吴端都能想到这条热点新闻的发展趋势:

    第一步,警察打人,群情激愤;

    第二步,热心网友放出完整视频资料,所谓的“实锤”,还原大致真相;

    第三步,官方表态,我们一定会遵从……严守……杜绝……捍卫……;

    第四步,某明星出轨|吸毒|嫖娼,众人一哄而散,跑去围观新的热点。

    不过这些吴端都没心思去管,此刻的他正在审讯室里火冒三丈。

    “人家不让你回去工作,你就杀人?”吴端问道。

    “不是杀人!是同归于尽!”男人大喊:“他们不让我活!我要拉个垫背的!”

    “同归于尽?呵,”吴端道:“同归于尽你跑什么?那女的都被你开瓢了,你怎么不同归于尽一头撞死?!”

    男人被他噎住了话头,气焰小了些,斗鸡一般梗起来的脖子终于缩到了正常形态。

    “谁让他们先冤枉我!”男人道。

    “什么冤枉?说清楚!”

    “我没去过女更衣室!更没想偷看她习欢欢!超市里那么多小姑娘我不看,看她一个老女人?我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样子,呸!”

    “那当天究竟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知道,我一走,那天晚上抓我的小保安,叫张天河的,他那个无业游民的爹第二天就来顶了我的活儿!

    别看打扫卫生说出去不好听,那可是个美差啊,天天在超市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冬暖夏凉,还给交三险一金,活儿也一点都不累,每天开一开清扫车就行了……我这个岁数的人,不知道多少都在羡慕这工作……”

    男人没有明说,但暗示得已经相当明显:

    有个叫张天河的保安,为了让自己的父亲谋到这么个差事,而故意坑了他,让他丢了工作。

    吴端又问道:“那你就打人报复?”

    “打她是轻的!”男人气鼓鼓道:“我找人事部那么多次,最开始就是想把事儿说清楚,即便不回来工作,他们也不能随便坏我的名声!没偷看就是没偷看,可那女的什么态度啊,妈的狗眼看人低,老子应该操刀砍死她!死三八……”

    咒骂声不断,看起来男人真的积怨已久。

    等他骂不出什么花样了,吴端便问道:“那习欢欢呢?你岂不是更想杀她?”

    “不关她的事儿,”男人想了想,“她可能也被骗了吧……那天晚上,我打扫完最后的卫生,去上了个厕所。

    厕所就在更衣室边上,我从更衣室门口走过的时候,保安就大喊大叫,说我偷看……

    更衣室里的习欢欢哪儿知道状况,她一听保安那么喊,就以为我偷看呗,这事儿本来就说不清……倒霉倒霉!我还被她弟打了一顿呢,找谁说理去?”

    “那天之后你就被开除了?”

    “呵呵,那些文绉绉的人说是劝退。

    我也没个一技之长,只能去工地干体力活,可是这把年纪,哪儿还干得动,就是我愿意拼了这把老骨头,人家还不要我呢。

    哎,房租都交不起,不瞒你说,我在桥洞底下住了一个礼拜了……这么冷的天,真过不下去了,不然……好死不如赖活着对吧?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吴端打断他,问道:“你……有儿女吗?”

    男人一愣,低下了头,气焰彻底被浇灭。

    “有什么隐情,你说出来,我们才能想法帮你。”

    吴端耐心地等待男人开口。

    “能给根烟吗?”男人没抬头,说话却带上了鼻音。

    吴端给他点了根烟。

    他抽得很慢,似乎很久没抽过烟了,舍不得一口气抽完。

    烟抽了一半,男人终于又开口了,“儿女进城扎根,不容易,我不能拖他们后腿。

    不是他们不养我……我自己不愿意去,真的,要是因为我让女婿或者儿媳妇不自在,回头再闹矛盾,那多不好。”

    吴端明白了。

    “不接你回家,至少每月得给你赡养费,你都住桥洞了,孤寡老人也不至于啊,太不像话了!回头我来联系他们!”

    不给男人反驳的机会,吴端继续问道:“这么说,你不怪习欢欢?”

    “唉!怎么说……也有点怨她吧,超市那些势利眼那些说我是变态、偷窥狂的,我都恨。好好的,谁愿意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据说你曾扬言要杀死习欢欢?”

    “哈,我说过的话多了,我还说要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剩呢,我还说要一把火烧了那个闹心的超市……我这么说吧,干过的事,我全认,人事部那女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死两干净,我给她偿命。

    可我没干过的事儿,你们也别想往我头上扣,什么习欢欢,她又怎么了?我都多久没见过她了……”

    “你在哪个桥底下住?有人能给你证明吗?”

    “就西虹大桥,那儿背风,证明……那儿有个老要饭的,大伙都叫他柱爷柱爷的,他认识我,你们可以去问。”

第八章 他不敢(8)

    “所以,你真要去那个什么桥洞底下找线索?”闫思弦坐在吴端的办公桌后,一边在电脑上浏览资料,一边问道。

    刚从审讯室回来的吴端看到他如此不拿自个儿当外人,没好气道:“去后勤那儿搬一套桌椅,别用我的!”

    “打个赌怎么样?这案子要是我破了,你去给我搬桌子,要是你破了……嗯……算了,不可能。”

    吴端:熊孩子这种生物已经不分年龄性别种族了吗?

    吴端转身就往门外走。

    闫思弦:“你干嘛去?”

    “桥洞底下,破案。”

    “哎别生气啊,”闫思弦却又叫住了他,“你就不想听听我的调查结果?或许对你有帮助。”

    本着“关心新同事工作进展”的态度,吴端停下了脚步。

    “说吧。”

    “我去了习敬国工作的造纸厂,造纸厂在郊区,工作条件相当恶劣,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中午饭时间,工厂里的伙食就是水煮白菜加馒头,一点儿油星儿都没有但这不是重点。

    习敬国请假回家了,说是因为案发当晚和习乐乐喝酒,把胃喝坏了,回家养病去,我去习家村找过,他不在家哦,这也不是重点。”

    吴端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坐,居高临下看着闫思弦,“你究竟有没有重点?”

    “有有有,来了来了,重点是:那家造纸厂附近,几乎一墙之隔,就是一家养鸡场。”

    吴端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闫思弦被他莫名其妙的表情逗乐了,继续道:“还有,养鸡场里有三条狗,负责看门护院。”

    吴端:“……”

    “哎你别走,我没开玩笑,刚刚说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信息,只不过是拼图上的碎块,还没有拼出样子来,听不懂很正常,给我点耐心,听完,我保证你就不想去那什么桥洞了。”

    吴端在办公室的沙发坐下,“洗耳恭听。”

    “我认为,询问嫌疑人,不仅要听他说了什么,还要听他没说什么。比如习乐乐,他就对当年偷羊的事闭口不谈。”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不想说也情有可原。”吴端道。

    “当然,他不愿跟别人说,情有可原,可我们不同,我们是负责习欢欢案的警察,他对我们应该知无不言,无论是做为受害者家属,出于协助警方尽快破案的目的,还是做为嫌疑人,出于洗脱自己嫌疑的目的。

    可是,我们两次提到偷羊案,他两次都是一笔带过,不愿细说,我就更对偷羊案有兴趣了。

    可惜这案子双方协商赔偿解决,加上村派出所办公流程不规范,没留下详细记录,我只好去习家庄,找当年被偷了羊的人家打听。

    我打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当年,这家人也养了狗。

    养狗本来不稀奇,农村嘛。

    可是,习乐乐偷羊的时候怕狗叫,先把狗毒死了反正主人第二天一大早先是看见狗死在院门口,去羊圈一看,发现丢了五头羊。

    这家主人倒是个有心的,怕狗是被毒死的,乱扔得话万一被生活潦倒的村民捡了狗尸回去吃,容易出事儿。

    所以主人悄悄把死狗埋在自家地头的一片树林,主人带我找到了那块地方,被我挖出来几块骨头和一些狗毛这中间还真有点曲折,我就不细说了。”

    闫思弦扬了扬手,吴端看到他左手手掌上贴了一张创可贴,大概这位少爷从未干过农活,头一次接触锄头铁锹,把自己给弄伤了。

    想到他笨手笨脚挖土的样子,吴端不禁觉得好笑。

    “我把挖到的东西带回来,请貂芳做了毒理检验,检验结果是:狗死于毒鼠强中毒。”

    吴端有点茅塞顿开的意思。

    闫思弦继续道:“现在,我能告诉你一个结论和一个推论。

    结论:凶手肯定不是你抓来的人。

    今天的事儿我听说了,他在超市门口拿砖头砸伤了一个女人,在我看来,这种浮于表面的犯罪甚至都不在我们‘刑侦’的范畴内。

    这样一个人,前一天晚上用缜密的手法毒杀了母女二人,你觉得可能吗?除非他人格分裂。”

    吴端点头,“好吧,我得承认,有道理,那……‘一个推论’又是什么?”

    见吴端主动询问,闫思弦满意地笑了笑,“推论:习欢欢母女的死,是意外,没有谁故意想杀她们。”

    “怎么说?”

    “习乐乐跟习敬国是发小,习敬国当然知道习乐乐曾经偷过羊,更知道即便东窗事发,不过赔钱了事,受此影响,在习敬国心里,偷鸡摸狗还算犯法吗?

    旁边就是养鸡场,你说,伙食奇差的习敬国动没动过偷几只鸡打打牙祭的心思?

    一旦动了这个心思,他该找谁商量?当然是有经验的习乐乐。

    习乐乐为人豪爽仗义,当然是和盘托出,包括拿毒鼠强毒狗的事儿因为养鸡场里也有狗,还是三条甚至,能买到毒鼠强的习乐乐还主动揽下了制作给狗吃的毒肉的活儿……”

    吴端打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习乐乐弄了一块放有毒鼠强的肉,本来是想毒养鸡场的狗,却不知怎么被习欢欢母女吃了。

    可是……偷羊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习乐乐最近老老实实地种地,看起来真的是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那要看是改邪归正重要,还是兄弟仗义重要了。况且,偷鸡本身也是件愉快的事。”

    “无伤大雅的顺手牵羊能够让人愉快,不是占了便宜的愉快,而是做了一件新鲜事的愉快你是这个意思?”吴端道。

    “对。”

    沉默片刻。见吴端不表态,闫思弦便道:“怎么样?是不是拜服在我的智慧之下了?”

    吴端耸耸肩,“故事讲得不错,你打算怎么找证据?”

    闫思弦从桌上的一堆现场照片里挑出来一张,照片上所拍的,正是死者家厨房里的菜篮子。

    菜篮子里有一棵大白菜,几个土豆,两根相对比较干净的胡萝卜,以及一袋沾着很多泥土的胡萝卜。

    “我已经想好了,就从胡萝卜开始。”

第九章 他不敢(9)

    “胡萝卜?”

    好不容易有了点思绪的吴端,再次坠入云里雾里。www.uu234.net

    “菜篮子里有两种胡萝卜,你看这单独的两根,和其它的菜一样,很干净,显然是在超市买的,可是这一袋胡萝卜,上面全是泥巴,更像是农贸市场的东西……”闫思弦将手机递给吴端,手机上已经打开的地图软件显示:“可死者习欢欢家附近可没有农贸市场,连菜市场都没有。”

    “所以呢?”

    “所以,习乐乐进城看望姐姐,究竟是空着手来的,还是带了东西?一个农民,没什么钱,带点新鲜的冬菜再合适不过了。”

    “就算他带了胡萝卜,那又……”吴端反应过来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隐瞒?因为……和胡萝卜一起带来的,还有那块有毒的肉!”

    闫思弦打了个指向,“恭喜你,智商终于上线了,你这智商上线速度被全国99%用户打败啊……”

    吴端不理他的挖苦,继续道:“这么看来,习欢欢根本没提当年被骚扰的事儿,是习乐乐故意那么说,想把咱们带跑偏。

    今天那男人在超市门口砸伤人,不过是个巧合,正好让我碰上了,跟习欢欢母女被害案没什么关联。”

    闫思弦看了一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下班了。”

    他起身,绅士地对吴端和李八月躬了躬身,“很荣幸与两位共事,明天见。”

    李八月整理了一下手头的案宗,“没什么事儿得话,我也下班了。”

    两人刚走,貂芳来了。

    “诶?他们人呢?”

    他们,自然是指李八月和闫思弦。主要指闫思弦貂芳从不掩饰看帅哥的爱好。

    “下班了。”吴端有意逗她,“只有哥这张脸了,给你看5分钟,逾期收费。”

    貂芳翻了个大白眼,失望到有点气急败坏,“下班?毒杀案破了吗他俩就敢下班?八月也就算了,要当爹了,焦虑,能理解,怎么新来的也没继承你加班狂的作风?啧啧啧……小吴同志,御下无方啊。”

    吴端的心拔凉啊。以前貂芳总说工作期间两大爱好,第一解剖尸体,第二看小吴同志的娃娃脸,赏心悦目啊。现在可好,吴端明显感觉到,闫思弦来了以后,自己这是要失宠啊。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呦,傲娇个什么劲儿,我点外卖,用不用给你带一份?”

    吴端问道:“你手头还有工作?”

    “没了。”

    “那怎么不回家?”

    “回家一个人吃饭有啥意思?还是对着尸体吃更下饭,要不要一起?”

    “不敢不敢,无福消受。”吴端笑着上前几步,“要不出去吃吧,我请你。”

    貂芳抱臂,审视地看着吴端,“无事献殷勤,你想干嘛?”

    “既然你手头暂时没事,陪我去跟嫌疑人聊聊吧。”

    “不去,活人有什么意思。”貂芳转身就走。

    吴端还想再劝几句,手机响了。

    号码有点熟悉……哦,是闫思弦他还没来得及存闫思弦的号码。

    “喂?”

    “吴队,那个……”

    吴端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货叫自己“吴队”?

    “我遇到点状况,可能……你能不能来帮个忙?”

    “你在哪儿?”

    “春阳路,距离嵩山路立交桥大概三百米吧。”

    “怎么了?”

    “额……你来了就知道了。”接着,闫思弦报出了一串车牌号。

    听出对方语气的紧张,吴端不敢拖延,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地下停车场狂奔。

    占据他车位的越野车已经开走了,二十分钟后,吴端再次看到了那辆方头大耳的车闫思弦就坐在车里,降下窗户,喊了吴端一声,又飞速将窗户升了起来。

    吴端上前,看清了状况。

    他忍着笑,拉开闫思弦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咳咳,我有必要给你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他指着躺在闫思弦车前方一米处的人道:“恭喜你正在体验我国特色交通事故隔空撞人,简称碰瓷。”

    闫思弦也咳了一下,看样子也在忍笑,“你以为我连这个都不知道?”

    吴端挑挑眉,“那你干嘛叫我来?搞不定?”

    “我无聊。”

    吴端:“……”

    闫思弦:“你该庆幸,我在直接轧过去和叫你来把人拖走之间选了后者。”

    吴端:行,你行,爹记住你了,闫狂霸酷炫思弦。

    “你就不能自己去拖人?我记得你学过跆拳道,不至于怕他吧?”

    “我怕忍不住把这人渣打死。”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喜欢装x?”吴端摇头叹气,“行吧,帮你,但有两个条件。”

    “我让你帮一个忙,你提两个条件?好意思吗?”

    “特别好意思。”

    闫思弦:吴臭不要脸端是吧?你赢了。

    “说吧,什么条件。”

    “第一,以后不准占我车位。”

    “哦”闫思弦恍然,“那是你的车位。”

    “嗯。”

    “车位怎么申请?”

    吴端:“说来话长。”

    闫思弦:“那就……直接帮我也申请一个吧。”

    吴端:心好累,不想跟他说话。

    “不是申请的事儿。局里的警用车有限,通常出任务我都是直接开自个儿的车,给我一个专门的车位,一方面是种人性化补偿,另一方面你没留意那个位置吗?地下停车场最外围,不会被其他车挡住,这样方便出紧急任务。”

    “原来如此,”闫思弦毫不犹豫道:“我可以跟你一样……呃……私器公用,所以,能帮我申请吗?”

    吴端摸了摸屁股低下柔软的真皮座椅,看了看车里几乎能让人躺下的宽敞空间,还闻了闻不知哪儿散发出来的一闻就很高级的香味,“你这私器……太拉风了点,我怕引起负面新闻,别到时候案子没破,’市公安局购置豪车’的新闻满天飞,局长老人家去年刚中过一次风,你就别给他添堵了,行不?”

    闫思弦的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好吧,不占你车位了,说说第二个条件吧。”

    “我想再跟习乐乐聊聊,尽快破案,也算是给死者一个安慰。”

    “你想让我一起?”

    “嗯,你……某些方面的确比我厉害……得多。”天知道吴端多不想说这句话。

    “不巧得很,我今晚有个重要的局。”偏偏对方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吴端深吸一口气,一闭眼,“你利害!你比我厉害!”

    “哦行,我跟你一块去,”闫思弦挑起嘴角一笑,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吴队长受累处理一下?我打个电话。”

    吴端也没怎么处理,只是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的自己的车。

    “我有行车记录仪,全拍下来了。”

    “演员”显然已经是根老油条,不仅专挑高档车碰瓷,还连最基本的抱腿捂胸装受伤都懒得来了,只往地上一躺,完全就是贤者状态。差评!

    直到吴端说话,那人终于恶狠狠剜了吴端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拍拍土,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十章 他不敢(10)

    两人先找地方随便吃了顿饭吴端本以为闫思弦会祭出“事儿逼”本体,挑三拣四,没想到在路边一家简易馄饨摊儿,他倒吃得稀松平常津津有味,值得表扬。

    冬日里天黑得早,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习欢欢家小区时,天色已黯了下来。

    警方有“案发后一周保持现场原状”的权利。此刻,汪成阳被片区民警安置在一处与警方有合作关系的宾馆,习乐乐跟他住同一个标间,一来做为嫌疑人可以随时接受询问调查,二来让两人相互有个照应,别做傻事。

    吴端已拿到了死者家的钥匙,上楼,他扯了封条,开门进屋。

    进了屋,闫思弦直接去翻厨房垃圾桶。

    “这个塑料袋,你看看……像不像装肉的?”

    那是一个红色塑料袋,吴端接过,将它放在鼻下闻了闻,“就是它。”

    “警犬啊你。”闫思弦道。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闻过猪肉味儿?”

    闫思弦不理他的贫嘴,继续道:“趁着大家刚下班吃完饭,可以走访一波邻居了,说不定有人清楚案发当天习乐乐来拜访时的情况。”

    吴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7:06。

    “再等会儿,7点半开始吧。”

    “为什么?”

    “根据以往经验,家庭妇女,尤其是退休妇女,简直就是居民区里的人肉摄像头,想要打听消息,她们是首选。

    不过,你也说了,这个时间大部分家庭刚吃过晚饭,妇女们很可能正在洗碗,不方便说话,所以再等等,等她们洗完碗有了闲暇,能跟咱们聊上几句,再去敲门走访。”

    闫思弦挑起嘴角一笑,“你的本土经验也很厉害。”

    “那是!”吴端骄傲地挺了挺胸脯,“你要知道,世界第五大特工组织朝阳群众,可是以退休大妈大爷为主力的,咱们要融入群众中间,充分利用群众的力量。”

    趁着等待,两人再次来到次卧。

    地上用以标记尸体姿势的白色轮廓触目惊心。

    气氛压抑,两人都没说话,闫思弦翻看着孩子的书桌、书包。吴端问道:“找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日记之类的东西。”

    “这都什么年代了,小孩儿早就不写日记了吧?qq空间、微信朋友圈、微博不就是日记吗?”

    “我倒忘了。”闫思弦一笑,像是自嘲。

    吴端:“这可不像你,怎么,你们有钱人用的社交软件都跟我们不一样?”

    “那倒没有,只不过……有钱人也分个三六九等,我家正好属于那个’三’,我又不擅长应酬’六’和’九’的巴结,从小就跟我爸学会玩神秘了。”

    “原来……如此……”

    闫思弦却又道:“这都是说给外人的,你想知道真实的原因吗?”

    “什么原因?”

    “我不需要朋友。”

    没朋友,所以用不着社交软件。

    闫思弦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不用拿那种可怜的目光……”

    话尚未说完,闫思弦的领口被一把揪了起来,他猝不及防,脚下差点没站稳。

    吴端道:“小朋友,你真想当警察?想清楚了吗?”

    闫思弦脑补了一个倒栽葱抱摔,可他没把握真能把吴端摔地上,只好作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手底下是刑侦一支队,负责全市所有恶性案件,替死人说话的地方,危险重重,关键时刻刑警们相互之间以命相托,需要心思冷静目标专一的成年人,而不是玻璃心的纨绔少爷尤其可能还带着青少年时期心理阴影的。”

    “心思冷静……目标……专一……”闫思弦的声音里透着玩味,“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格,关键时刻你不会把后背交给我。”

    吴教做人端没回答他,“小子,我会盯着你,干不了这行趁早说,别耽误我时间。”

    吴端松手,闫思弦立即开始安抚被拽皱了的衬衣领,“吴队长,反应过激了吧?你说,一个警察平白无故拽另一个警察领子,算不算袭警?”

    “没工夫跟你扯淡,”吴端道:“走,询问邻居去。”

    五层的居民楼,每层两户。

    死者家在三楼,两人从对门邻居开始询问,一路下楼。

    在邻居们的描述中,那是十分普通的一天,乏善可陈,既没听到吵架声,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员。他们根本不知道死者家来了亲戚。

    站在最后一家门前,闫思弦道:“有摄像头就好了。”

    吴端摇头,“这小区够老的,我去物业看过,就小区前门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习乐乐的车进了小区,之后就不清楚了。”

    “但愿最后一家能有点收获吧。”

    说着,闫思弦敲了最后一家的门。

    他才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门口是一对老年夫妇,头发花白,都戴着老花镜,面容慈祥,莫名给人一种萌感。

    “警察同志吧?”开门的老奶奶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猫眼,道:“刚才你们问对门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喜欢趴墙根?喜欢探听小道消息?好得很啊!吴端立马换上亲切鼓励的目光。

    老爷爷道:“警察同志!我们有情况汇报!”

    “您请讲。”

    老爷爷清了清嗓子,像接了一项伟大而光荣的任务。

    “昨天半下午,我吃完饭没事,在阳台上侍弄花草喏,你们看,我家阳台正对着楼门口正好看见三楼家来亲戚了,我认得那人,他总来,孩子喊他舅舅,是三楼女人的弟弟。

    他每次来都把破车堵在楼门口,很不讲素质的。

    他上楼没多一会儿,孩子下楼,从后备箱提上去一袋东西。”

    “只有一袋?”

    “是啊,就一袋胡萝卜,透明塑料袋装的,袋子烂烂巴巴的,我看得很清楚……哦哦哦,不对,我想起来了,还有个红塑料袋,不知道装的什么,孩子把红塑料袋塞进装胡萝卜的袋子里,一块提上来的……”

    红塑料袋!装肉的!对上了!

    吴端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才听了一句,他就对闫思弦道:“走!汪成阳自杀了!”

第十一章 他不敢(11)

    “那个混蛋!”闫思弦一边骂,一边跟了上去。m.www.uu234.net

    吴端边跑边道:“宾馆传回消息,汪成阳自杀了。”

    “死了?”

    “没,自杀未遂。”

    闫思弦无奈,“下次说这种消息,你能不能别大喘气?”

    吴端一边听电话一边复述道:“目前看来,他打碎了宾馆的陶瓷杯子,在卫生间里用陶瓷碎片割断了静脉。”

    “那习乐乐呢?”闫思弦问道。

    “逃了,从窗户逃走的。”

    “怕误杀姐姐的事儿败露,逃了吗?”

    ……

    两人驾车风驰电掣地赶往宾馆。

    好运宾馆。

    吴端和闫思弦赶到时,救护车正准备离开,吴端询问了车上的医护人员,知道已经为伤者处理了伤口,伤不算重,伤者执意留下配合警方调查,不肯去医院,他们便不勉强。

    303房间,汪成阳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因为失血过多,男人黝黑的肤色变浅,透着苍白。

    卫生间里鲜红的血几乎铺满了地板,看得人眼晕。

    片区民警心有余悸道:“今天早上给他们办了入住手续,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一天下来都好好的,就刚才,吃完晚饭,我跟来换班的同事在宾馆门口抽了根烟,想透口气,几分钟的工夫,没想到就出事了。”

    吴端瞪了那人一眼,不理他,只对汪成阳道:“等会儿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哪儿不舒服你跟大夫说。”

    汪成阳揉着额头上的一块淤青,“我没事。”

    “你为什么自杀?”闫思弦道。

    “我没有!是习乐乐……哎!真没想到竟然是他……”

    “他跟你坦白了?”

    “嗯,是他害死我老婆孩子的,这还不够,他还要杀了我,好把杀人罪栽赃给我。”

    汪成阳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闫思弦,那是一页手机备忘录:

    人是我杀的,我们不和,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买了猪肉,放了毒鼠强,我该死,对不起老婆孩子。

    “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就被他一烟灰缸砸晕了,等我醒过来,看见全是血,我手腕被割了,卫生间里淋浴开得很热,热水就对着我手腕上的伤口淋他想害死我,还想让人以为我是自杀,我爬出去,冲门口喊,想求救,他看见,就过来把我往卫生间里拖,后来警察敲门,他就跑了。”

    民警道:“没错,我进屋的时候,习乐乐已经跑了,我看见窗户开着,应该是翻窗逃的,我们的人去追了。”

    汪成阳继续道:“再后来,我就在手机上看见这些话是那小子用我手机打的字。

    嫁祸!他这是嫁祸!他杀了她们啊!我女儿才17啊!小茜啊……你们要相信我啊……”

    吴端观察着卫生间门口擦蹭状的血迹,“你们在这儿短暂搏斗过?”

    “是。”

    “你刚才说,你爬出来以后,他还把你往卫生间拖。”

    “没错!我当时没劲儿,他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直接又拖回卫生间了,我胡乱挠了他两下,好像我记不清了,是把他的手还是脸抓破了来着。”

    “你确定?他把你拖进卫生间里面了?”

    “是。”

    吴端询问时,闫思弦则探着头观察窗外。

    二楼,不算太高,如果落地姿势得当,的确不会受伤。

    窗子下方是一条小巷,小巷两侧是几家饭馆、酒吧后门。夜已深,不时有红男绿女由此经过,两个人影在暗处拥吻缠绵,被闫思弦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

    吴端凑过来,看见,“啧”了一声。

    闫思弦竟莫名有种***被家长抓住的尴尬,以手握拳,挡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左边是死胡同。右边路口是不是有个摄像头?”闫思弦眯着眼睛,却还是看不真切,“调监控吧。”

    民警怀着将功补过的心自告奋勇道:“我去调监控!”

    这时另一个民警喘着粗气回来了刚刚突发紧急状况,他二话不说就跳窗追了出去。

    “跑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民警道,“刚回来的时候,我顺便看了宾馆监控,走廊和大厅的监控都没拍到习乐乐,他只可能是跳窗逃走的,我这就去调路口的监控!”

    “已经有人去了,歇歇吧,跟我们说说你进门以后看到的情况。”

    “有血,然后窗户开着。

    血迹往卫生间延伸,我就赶紧查看卫生间里的情况,发现他割腕,”民警指了指受伤的汪成阳,“他说习乐乐害他,还说习乐乐跳窗逃了,我就招呼同事照顾他,自己追出去了。”

    吴端看着地上的一排血脚印,“这是你的脚印吧?鞋底花纹是公安系统统一制式的皮鞋。”

    “没错,是我的脚印。”

    吴端对汪成阳道:“还是去医院吧,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真不用,我心里有数。”汪成阳坐在床上,不肯起来,“我……睡一觉就好了。”

    “好吧。”吴端示意闫思弦跟他出来。

    两人上车,闫思弦道:“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他说谎。”

    “说谎?”

    “卫生间里,血水把地面都铺满了,如果真如他所说,习乐乐曾经把他拖回了卫生间,习乐乐怎么可能没有踩到血水?

    踩到血水,然后夺窗而逃,地上一定会留下血脚印。

    可是没有,卫生间到窗户只有民警的一排脚印。”

    “汪成阳……他原本都不在我们的怀疑范围内,为什么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撒这个谎?”

    知道吴端也困惑,闫思弦没等他的回答,而是继续道:“眼下还有一件事,刚才从死者家到宾馆,咱们被人跟踪了。”

    “谁?!”

    吴端一下子绷紧了后背,警惕地透过车窗环视周围。

    “那个小年轻。”闫思弦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刚才你的车在前,我的在后,所以你没注意,有辆出租车一直跟着咱们。

    出租车师傅的跟踪技巧可不怎么样,跟得太近,甚至,为了不跟丢,还在一处没有交通摄像头的路口闯了个红灯。我有心留意,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就是他。”

    那是个穿着休闲连帽衫的和牛仔裤的孩子十分稚嫩,高中生模样。此时,男孩靠在一家酒吧门前的树上,想要尽量融入食色男女的行列,却越发显得青涩。他时不时偷偷朝宾馆的方向瞄一眼。

    吴端不禁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闫思弦的情景。

    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吧,年轻得光芒万丈,偏向虎山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拉开车门,向那男孩冲了过去。

    男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出,吓得在原地愣了五秒钟,待他转身想逃,吴端已经一把按住了他。

    “救命!救命!”男孩出于本能大喊着。

    吴端在他耳边道:“警察!老实点!配合调查!”

    生怕引起围观,两人迅速将男孩拎进了车里。好在,**门前本就是非多,大家只当是捉奸打架的,并不太在意。

    车里,男孩吓得肩膀微微发着抖,“你们干什么?”

    吴端亮出警官证,“这话应该我们问吧,你一路尾随刑警,还在案发现场鬼鬼祟祟,你想干什么?”

第十二章 他不敢(12)

    “我没有!”

    闫思弦道:“你还没成年吧?在酒吧门口晃悠什么?用不用给你父母老师打个电话?”

    一听这个,少年犹如惊弓之鸟,绷直了身体,“别!我说!你们别找老师家长。m.www.uu234.net

    我……汪茜是我同学,听说她出事了,我不放心,去她家看看,看见她家门上贴着封条……

    我正打算下楼,就听见你俩上来了,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说案子、死人什么的,我就没走,偷偷躲在四楼的楼道。

    我看见你们拆了封条,进屋。

    后来你们又询问左右邻居,我都听见了,也知道你们是警察。

    后来我还听见……你们打电话,说什么受害者家人自杀了……我也搞不清楚谁是受害者,谁是受害者家人,就跟过来,想看个究竟。

    汪茜她……究竟怎么了?不会死了吧?”

    那个字令少年不安,他惶恐地右手握着左手,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两人决定先不回答他的问题,闫思弦道:“都是中学过来的,你俩不只是同学吧?”

    “她是我女朋友。”说话时,男孩涨红了脸,“我……我们也没说明,就是关系好,班里同学都说她是我女朋友。”

    了然。

    闫思弦道:“那你们应该无话不谈吧?汪茜家有什么矛盾让她苦恼的矛盾,她都会告诉你吧?”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男孩道:“汪茜跟我说过,他爸有外遇了,父母闹离婚,怕影响她成绩,俩人在她面前装没事儿,可是一家人时间长了怎么可能瞒得住?汪茜倒不发愁父母的矛盾,她就是觉得……明明都知道了,还要装作不知道,不能发表看法。”

    “她的看法?”

    “她的真实想法:不喜欢就趁早分开,没必要为了她忍着。可这话她不能说啊,因为她妈辞了工作,不挣钱了,要是真离婚,先不论她跟谁,首先她妈就没能力养活自己。

    她为这事苦恼了挺长时间,甚至还想去跟踪那个女的,干脆把她揍一顿。

    不过……应该是我们期末考试那会儿,她又突然跟我说父母和好了。”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具体的话我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说她爸对她妈的态度180度大转弯,每次出车回来都带个小礼物,还带他妈去看电影什么的。”

    “一个月前……”吴端道:“我看过死者习欢欢的微信聊天记录,她跟丈夫如胶似漆的聊天正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我当时没细想,只当是她清理过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少年叹了口气,“昨天下午我约汪茜出来玩,原本计划不在家吃饭的,我……拿了压岁钱,就想请她吃顿好的,再看场电影,可临出门她又给我打电话,说她妈做了红烧肉专门给她做的,不在家吃心里过意不去,怕让家长伤心……”

    闫思弦的推论得到了验证,汪茜果然是要出门的。他兴奋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膝盖的布料,修长的手指,很好看。

    吴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撇了撇嘴。

    少年继续道:“既然不能请她吃饭,我就想给她买份礼物。买礼物当然我自己去,一起去就不惊喜了,可惜……

    唉!买完礼物我自己吃了点东西,就在电影院等她,等到快开场,她也没消息,我就打给她,打了多少次我都不记得了……她一直没接,我心里慌得厉害……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茜茜很懂事很自律的,跟人约了时间,要是到不了,一定会提前打电话,说明情况,还要一个劲儿道歉。

    我当时啊……什么丢手机啊、车祸啊,甚至被外星人绑架……我都想到了……

    我一直等,等到10点电影都散场了,没办法,只能回家。

    到了家我还在给她打电话,发消息……”

    吴端道:“你是说,昨晚你一直在联络汪茜?”

    “没错啊,我都记不得给她打了多少电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吴端道:“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汪茜的手机,上面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你发的消息。”

    “那应该是被她爸删了!后来……大概晚上一两点吧,我记不清了,她爸接了电话。”

    “她爸?”

    “是啊,我以前从没见过叔叔,只听茜茜说起过,大货车司机,脾气挺暴的,我其实有点怕他……

    呵呵,可能是提前对叔叔的暴脾气有心理准备吧,昨晚他在电话里骂我的时候,我还算淡定,他说得话再难听,我也撑下来了。”

    “他都说什么了?”

    “先是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我骚扰他女儿,死缠烂打……好多脏话,我反正说不出来……然后就是威胁我,要告老师告家长什么的……再后来还拿茜茜威胁我,说我要是再敢联系茜茜,他就打她。

    这就过分了,他说我可以,可是茜茜,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家长……

    可没办法啊,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动手,只能答应不再联系茜茜。

    今天一天我心里都乱得很,晚上又听说汪茜家出事了哦,因为有个同学跟汪茜家在一个小区,那同学在群里说有警察去了汪茜家,小区里人都在传,说是死人了……我实在是担心得不行,就想去她家看看,结果遇上你们了。”

第十三章 他不敢(13)

    “电话里,除了各种威胁你,汪茜的父亲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吴端又问道。顶 点 X 23 U S

    少年只好耐下性子,“反常……我没觉得,只记得他骂我的脏话了。”

    “谢谢你的配合,”吴端递了一张名片给少年,“你要是想起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见少年欲言又止,还想继续追问,闫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找到凶手。”

    少年一愣,已知道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

    “她真的死了?”

    闫思弦帮他打开了车门,“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少年木讷地应了一声,木讷地开门下车,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在路边蹲下身来。

    他抱着膝盖,以一个孤独可怜的姿势,痛哭。

    闫思弦对吴端道:“询问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在场,否则谈话内容不具备法律效力,你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怎么不通知他的老师家长?”

    “人家女朋友刚刚死于非命,已经够惨的了,要是再因为恋情曝光被苛责,也太可怜了你看一提起老师家长他吓得,好像那些人是老虎,能吃了他……我有点不忍心。”

    “出乎意料,你可是出了名的严谨,讲究证据,我还以为你会可钉可铆地按规矩办事。”

    “当然按规矩办。

    这孩子提供的消息,说来说去不过是小情侣之间的悄悄话,连间接证据都算不上,即便有监护人在场,他的证词有效,定罪时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分量。当然了,他也反应了两个关键信息:

    第一,汪茜的父亲汪成阳有外遇;

    第二,在报案前,汪成阳曾对汪茜的手机做过手脚,删了男孩儿的消息和通话记录,还警告他别来骚扰自己的女儿。”

    闫思弦点头,“的确反常,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丈夫,目睹妻女惨死之状,向恰好来电话的女儿的男友发泄情绪,这还能理解,可是删通讯记录,这就耐人寻味了……他好像不希望这个男孩被警方发现。”

    “这些消息,只要派出人手查证,很快就会有确凿的证据,不需要这孩子的证词有效。所以我不需要找他的监护人。”

    “有道理。”

    说着话,闫思弦已经下了车。

    吴端:“你干嘛去?”

    “结案。”

    “结案?!”

    “怎么?你不想早点回家?”闫思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兴许睡觉前还能打两把游戏。”

    吴端快步跟上,两人回到303房间。

    闫思弦也不多说话,一进屋就去拽躺在床上静养的汪成阳。

    汪成阳大惊,喊道:“你干什么?!我受伤了!”

    “正好我不想对伤员动手,你就自觉让让吧。”

    “你!……你你你!……”

    “你不会也要用’警察打人了’这出吧?看见这位没?”闫思弦指了指吴端,“拜你所赐,这位可是刚刚处理过警察打人的公众事件,经验可丰富了。”

    被如此介绍,吴端一点没觉得光荣。

    见汪成阳依旧不动,闫思弦负手而立,问道:“这房间出了故意杀人未遂事件,应该做为案发现场保护起来,我们公安局不至于穷到另外给你开间房的钱都拿不出来吧?你怎么还在这儿住着?”

    “我用不着!我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说,我只是躺着养养身体,又不会乱动,不会破坏你们要保留的痕迹。”

    “哦所以你的打算就在这儿守上七天,直到可以回家。

    因为只要你躺在床上,我们总不好掀了你的被窝去检查这张床,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你藏在床里的尸体,对吧?”

    不仅被质问的汪成阳,此刻,若是闫思弦回头,就会看见站在他侧后方的吴端的表情比那男人还要精彩。

    吴端脑海里只有断断续续的一个信息:

    床里……的……尸,尸体?

    闫思弦根本不管两人的惊诧,继续道:“七天后,打扫房间的宾馆保洁顶多更换床单被套,不会去掀开床板检查,你大可以找人就找你那个情人入住这间房,想办法把尸体带出来。

    可是,你以为真能熬过七天?屋里现在这温度,三天就得臭。再说了,天天睡觉就跟死人隔一张木板,多得慌啊,你也不害怕?

    承认了吧,自己从床上下来,咱们都斯文点,我不想动手。”

    男人直咬牙,咬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却也知道已经没了退路。

    除了认罪,他只能跟两个看不出身手好坏的刑警拼死一搏了。

    他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吗?

    没有。

    他终于慢慢爬下了床,每个动作都死气沉沉,眼睛里也是一片死灰。

    他一下床,闫思弦便吭哧吭哧将厚厚的床垫抬到一旁,掀起床板。

    “哈”

    闫思弦冲吴端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床箱里蜷成一团的习乐乐的尸体。

    “你……你怎么知道?”

    闫思弦没解释,而是看了一眼手表,“尸体也找到了,差不多了,我今天的加班就到此为止吧,明天见,我的新搭档。”

第十四章 他不敢(14)

    市公安局审讯室。www.uu234.net

    男人还没从被人突然揭穿把戏的失落中缓过劲儿来,直到进了审讯室,依旧木讷呆滞。

    其实吴端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他很想现在就把闫思弦揪到眼前,把一切问个清楚,但出于审讯需要,他还是得装出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

    “姓名。”吴端道。

    “汪成阳。”

    “说说床里面那具尸体吧,习乐乐怎么死的?”

    汪成阳半天没说话,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解释,又似乎没力气解释那么多。

    “反正人是我杀的,你们最后得判我死刑,对不?”汪成阳问道。

    “你怕不怕判死刑?”吴端反问。

    汪成阳沮丧道,“怕,我不想死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后悔啊,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会让我吃枪子吗?我不……”

    吴端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连亲生女儿都敢杀,现在却又怕判刑?”

    听到“亲生女儿”几个,汪成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没想杀她,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杀她啊!那……那就是个意外……”

    汪成阳的眼泪已经不是一滴一滴,而是蜿蜒得两道泪流,怎么都止不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最坏的结果,他怕得要命,恐惧刺激着泪腺疯狂流泪,却不自知,似乎管理恐惧的那根神经已经绷断了。

    最终他哀嚎一声:“我知道是这结果,死也不干啊!”

    吴端点起一根烟,递给汪成阳。

    汪成阳接过,手抖得没法把烟送到自己嘴里。

    哆哆嗦嗦半天,烟竟掉在了地上了。吴端只好重点一根,上前,把烟直接送他嘴里。

    汪成阳深吸几口,半分钟不到就抽完了一根,情绪似乎好转了一点。

    他长叹一口气,叹气时整个人都发着抖。

    “我在外头有人了。她怀了我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我们在小诊所做过b超,是个男孩。

    我一直想要个男孩不是我不喜欢茜茜,可要是跟养个男孩比……

    再说,茜茜快成年了,即便离婚我顶多再付一两年抚养费我查过法律。

    可我老婆死活不同意,跟我要死要活了好多回了只要茜茜不在家,她就跟我闹,我……我是真没办法,一边是等着我离婚办出生手续的儿子,一边是个疯婆娘……”

    汪成阳深深低头,双手搓着自己的脸。

    “不是我想杀她!不是我啊!是那个女人,她天天在我耳边叨念,说我懦夫,说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说我……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对对对,毒鼠强也是她买的!”

    “你的情人现在在哪儿?”

    似乎是抓住了一线生机,男人眼中光彩乍现,“对对对,都是她教我的!你们去抓她!”

    汪成阳报出了一个位于某处城中村的地址,监控室里跟进审讯的协警们不敢怠慢,赶往那地址。

    “我们会去询问她,”闫思弦道:“先说你的事儿,毒鼠强是怎么下到那锅红烧肉里的?”

    “肉桂粉。”

    肉桂粉?

    吴端知道那是一种作料。

    汪成阳继续道:“我把毒鼠强放在肉桂粉里我知道只有做红烧肉的时候,我老婆才会用那东西。”

    “可你怎么保证你女儿汪茜不会吃到?”

    “我原本的计划是把女儿支开,让我老婆自己在家等我出车回去,只要我要求吃红烧肉,她就会给我做,我要是回去得晚,她总会自己先吃一点……这样一来,她中毒可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试过,这办法行得通,情人节的时候我们就把茜茜送到她舅舅那儿去,然后过了一次二人世界……”

    吴端明白了,那些嘘寒问暖,体贴,大小惊喜,不过是将这对可怜的母女送上绝路的残忍实验。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还有脸说得出“老婆”二字?!

    “可是,我没想到习乐乐给家里送肉,我老婆发消息说要做红烧肉给我们吃的时候,我吓死了,真的吓死了!我怕茜茜也被毒死啊!

    我给她回电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我不舒服,不想吃肉,让她弄点素菜。

    可我老婆那天光顾着跟我抱怨,她说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她好心烧肉,想给茜茜补补营养,茜茜却要出门去跟同学玩,根本不在家吃饭……

    我听她这么说……真的,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这机会也太好了吧!女儿和我都不在家这不是跟我的计划一样吗?简直是老天爷帮我啊!

    我就让她别委屈自己,该吃饭吃饭,该干嘛干嘛,等我晚上回去了,还想吃她做的红烧肉呢。

    我这么说,她情绪好了点……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茜茜……她怎么也在家……不应该啊,她不是跟同学……”

    “她原本是约了同学吃饭看电影的,可你太不了解你女儿了。

    她善良孝顺,不忍心让妈妈失望难过,虽然想去,还是决定留在家陪妈妈吃晚饭,吃完饭再跟同学一起看电影,”吴端长叹一声,“这么懂事的孩子……可惜了……”

    汪成阳又是哭,哭声凄惨,一边哭还一边拿头撞桌板,闻者断肠。

    吴端却只是厌恶地让两名刑警将他制住。从警七年,像汪成阳这种可恨的可怜人,他见过不少,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同情心。

    沦落至此,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至此,关于习欢欢母女俩的死,案情基本水落石出。

    案件的飞速进展让吴端按捺下了着急的情绪,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闫思弦,也不知那家伙打上游戏了没。

    吴端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耐心地等了十几分钟,等到汪成阳哭得差不多了,又给对方点了一根烟。

    审讯者和被审问者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两人都清楚,接下来该聊聊习乐乐的死了。

    看起来他与本案无关,为什么要杀他?

    吴端怎么也没想到,汪成阳接下来的讲述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那完全超过了吴端的想象。若不是亲耳听到,他绝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事。

第十五章 他不敢(15)

    “下毒的不止我,肉里本来就有毒,就算没有我准备的毒鼠强,她们也得死。m.www.uu234.net”汪成阳道:“习乐乐自己跟我承认的!”

    “你什么意思?”

    “出事以后,习乐乐疯了一样赶到我家,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他姐的死才……我又可怜他又得防着他他姐跟我闹了那么长时间,他肯定知道我出轨的事儿。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没跟你们提那件事。

    等到了宾馆,趁着警察不在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他给我跪下了!

    我吓了一大跳,他不怀疑我,不想着弄死我,我就烧高香了,哪儿敢让他跪。

    我扶他,让他起来,他不起,一个劲儿哭,一个劲儿说人是他害的,他该死,到最后还给我磕上头了。

    我一听这是有情况啊,就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弄错了,那块肉是下了毒鼠强的。他把肉带来,是要跟朋友一块去偷鸡朋友工作的地方附近有个养鸡场,那里面养了三条狗,他买了巴掌大的一块肉,又抹了毒鼠强,为了毒狗的。

    昨天他上我们家去串门,拿了一袋胡萝卜,本来应该自己提上楼,可出门的时候水喝多了,憋了一泡尿,停好车只顾着上楼方便,没拿胡萝卜。

    他也没多想,把车钥匙给茜茜,让茜茜去拿他当时只说’后备箱有从乡下带的东西,不值钱,给你们尝个鲜’茜茜以为那块肉也是带给我们家的他以前的确给我们带过土猪肉。

    茜茜就把肉和萝卜都提回家了。

    之后习乐乐就去找朋友喝酒,等喝完酒都睡了一觉了,接到我的电话……他听说姐姐中毒,又想到后备箱里那块放了毒鼠强的肉,吓得酒都醒了。

    他去检查后备箱,肉果然不见了。

    他还说当时他姐留他吃饭,原话是’来就来了,自家人还带什么东西,你条件也不好,还跟我客气什么,既然有肉,那就留下一起吃’。

    没说清楚啊!三个人,但凡有一个多问一句,也不会这样。

    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我都说不上自个儿心里的感觉,就跟中了五百万一样。

    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幸运的事?正害怕你们的调查,就出来个顶罪的,而且他这顶罪连造假都不用,直接实话实说就行。”

    吴端也愣住了,这得是什么样的巧合和运气啊!

    “他都向你承认了,说明有自首和悔过的心思。正如你所说,他是最好的顶罪人选,那为什么还要杀他?”

    “他是要去自首,可我那个败家女人,她给我打了个电话,上来就问我人死了没我手机漏音,习乐乐听到了,问我什么意思。

    习乐乐当时就要拉着我找警察,说要叫警察,我们俩一块把事儿说清楚。

    我快吓死了,真的,我都不知道自个儿什么时候跟他动的手,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我掐死了,我脑袋上也被他拿烟灰缸砸了好几下。

    逃肯定是逃不掉了,他的尸体也弄不出去……呵,那是我这辈子想到过的最好的点子吧。”

    “把尸体藏到床箱里,再就着你们俩打斗过的现场,演一出’被害自杀’,把一切都嫁祸给习乐乐?”

    “是。

    你知道吗?我躺在卫生间地上,热水浇在我身上,血从我的血管里流出来,我那会儿就在想,兴许我就要死在那儿了。

    要是真死在那儿,一了百了,不也挺好吗?”

    是啊,挺好。吴端想道:可惜祸害遗千年。

    “我还有几个问题。”

第十六章 他不敢(16)

    “我还有几个问题,第一,你为何要说你家没有毒鼠强?如此一来案子岂不就成了凶杀案,我们也会放更多的精力来调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承认你家有毒鼠强,把案子往意外误食上引?”

    “这事儿我想过,我不能说,得你们自己发现。www.uu234.net”

    “什么意思?”

    “我在橱柜底下撒一点毒鼠强,等你们仔细去我家搜的时候,就能搜到,你们搜到了,知道我家在用毒鼠强毒老鼠,自然就会往误食上去想。

    你们自己想的,可不是我说的,我连自己家有毒鼠强的事儿都不知道反正向来都是我老婆持家你们就不会怀疑我了。这样对我最有利。”

    一个月,从汪成阳开始向妻子示好,缓和夫妻关系开始,整整一个月,他做了这么长时间准备,连如此细致的环节都想到了。

    吴端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报案?杀了人,偷偷处理掉不行吗?”

    “不行,姐弟俩关系太好了,要是姐姐突然失踪了,弟弟不可能发现不了,万一他闹到警察跟前呢?

    与其等他把这些事儿捅出来,不如我自己报案,还能少点怀疑。

    其实你在我家询问他的时候我挺意外,他竟没跟你提我在外面养人的事儿,而且他回答你问题的时候,总是看我,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怕说错话,以前他可不这样儿。

    后来他承认往肉里下毒的事儿,我才明白,原来他比我还怕……”

    吴端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删汪茜和男朋友的通讯记录?”

    “没有故意想删,就是那小孩一直打电话,而且我看他和我女儿发的消息,关系应该不一般。我怕你们找到他,怕他说漏什么。

    现在的小孩,别看才十几岁,不大点儿,什么不知道啊?我在外头养人的事儿真能瞒住茜茜?我看不可能,万一茜茜跟这个小男孩儿说过什么呢?

    所以,我就接了电话,吓唬了他一通。”

    “我们搜过你家的厨房,没发现有毒的肉桂粉,是你把东西处理掉了吗?”

    “嗯,全冲走了。”

    机关算尽啊!

    走出审讯室已经是夜里两点半了,城市里依旧万家灯火,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光,吴端不禁怀疑这城市里是不是有什么昼伏夜出的怪兽。

    被协警带来的孕妇安置在一间小会议室,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吴端找来抓人的协警,交代道:“以后做事动动脑子,老弱病残孕也敢往局里抓?她万一有点什么闪失,一尸两命,你们负得起责?下次就地布控蹲守,保证人逃不走就行了。”

    “下次我们注意。”

    回到办公室,吴端只觉得饥肠辘辘,见桌上有个煎饼果子,也不管它已经凉透了,拿起就吃。

    煎饼果子是貂芳买的,她知道吴端办起案子来没日没夜,便总帮他点份外卖,或者买几桶泡面备着,半夜饿了吃。

    就着一杯热水吃完了煎饼果子,吴端也懒得回家了,往办公室的沙发上一歪,凑合一夜算了。

    平时如果案子有怎么大的进展,吴端必然心满意足,一闭眼就能睡着,今天他却失眠了。

    如此复杂的案子,从案发到现在还不足24小时,就抓到凶手结了案,全因为一个人的到来。

    吴端知道,有些事凭的是天赋,与努力无关。闫思弦就属于那种聪明绝顶天赋过人的。

    不仅有天赋,还是个胆大妄为的倔脾气。

    总之,他跟吴端曾经接触过的刑警都不一样,吴端还没想好该如何管理这名下属。

    不,与其说没想好怎么管,不如说他总有种即将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

    ……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吴端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分,尤其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让他很想骂人。

    于是李八月大早上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顶着鸟窝头的吴端凶狠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李八月缩了缩脖子,大概猜到老大这是怎么了。

    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往办公桌的位置挪。

    “站住!”吴端道:“为什么把他拉进群?”

    吴端所说的群,是一个由他组建的微信群,名为“六扇门”,群里共六人,全是墨城的警务人员,李八月、貂芳也在其中。

    六人年纪相仿,又都对刑侦抱有浓厚兴趣,自然能凑在一起,平时群里大家互通个案情啦,约饭撸串儿啦,聊个八卦啦,自然十分和谐。

    为了保证和谐延续,大家一致同意:拉新人进群必须投票多数通过。

    可是昨天李八月私自拉闫思弦进群!

    李八月委屈道:“貂儿也同意了!”

    “你们俩是多数吗?”

    “可他发红包了。”

    “其他人同意了吗?”

    “他发红包了。”

    “其他人压根还不认识他!”

    “红包。”

    吴端无言以对,这都什么人啊?!

    于是他气急败坏道:“他发红包的时候你们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

    李八月噗嗤一笑,“吴队,你不是向来威武不能屈吗?”

    “是啊,没说富贵不能淫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154/ 第一时间欣赏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作者:形骸所写的《罪无可赦》为转载作品,罪无可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罪无可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罪无可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罪无可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