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我们生活在屠宰场
唐继军看着工人略带狡黠的质朴笑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世界究竟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这场医学革命让无数患者受益，同时又导致了数十家国际顶尖医疗机构破产，多少相关人员失去工作，家庭面临窘迫困境。
唐继军读过一本书叫做《今日简史》。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在书中写到，随着人工智能、精密算法、大数据等技术演进，人类将诞生一个庞大的“无用阶层”。因为，有了这些科技和算法后，有一些人，必将“毫无用处”！
教育是筛选有用与无用的网漏。
技术演进中，最受影响的却并非“没有接受教育者”，而是宽松教育、快乐教育的普及人群。
宽松教育是世界教育界的大潮流，让学龄期到大学的孩子开心快乐，但之后，他们大学毕业直到暮年的这段漫长人生里，谁来让他们宽松？
试着去想想，在未来社会，最先被淘汰的又是什么人？
是贫弱而不自知之人。
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缺陷，在社会磨砺的痛苦经历中逐渐领悟努力的必要性。宽松教育造就的新一代人，则会沉浸麻醉在教育的“安乐剂”中。
唐继军让警卫先开车离开。“我一个人走走。”他说道。
他见到了女儿。
唐迪迪在辉光汽车事件后成熟了许多。她不再与父亲争吵，而会试着去体量成人世界的难处。
“三个月了啊。”唐继军感叹。
唐迪迪轻轻点头：“真快。”
父女二人在街道上散步。
奉京市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让他们不停驻足停留、观察、评价。工程队正在建设新型信号塔，那是一种全新的网络制式，平均速度为35gb/s。
在线观看的蓝光电影，无论怎样拖动进度条也不会缓冲。
移动硬件迎来了新变革。
屏幕、续航和操纵性成为了新营销热点，云计算与云储存让手机终端的计算力变得不是特别重要。
所有的运算都可以在网络连接的超级计算机上进行。
知识的传播成本，第一次被降低到了无限接近于“0”的新层次。物质网络连通了整个世界，让数据交换不再受到速度的桎梏。
唐继军看着信号塔。“这是民用的信号传输塔，军用的速率是这个的一百多倍。”
“有必要吗？”唐迪迪歪头问道。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在互联网出现前，几乎没谁能准确预言新世纪的信息大爆发。直至今日，我们才会惊叹于前人脚步之果敢。”
唐迪迪与父亲讨论了些时政，像是突然袭击般：“韩飞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回到哪？”
唐继军笑了笑，指着天：“属于他的路在那。”
“云彩挺漂亮。”唐迪迪道。
唐继军抬头。
那明明是大雨来临前的阴郁乌云，起风了。
他将唐迪迪送回学校，来到了奉京市城郊的第一火力发电厂，准备见一位老朋友。
厂长陈景山剥剥抽着烟，一连几大口，入肺的尼古丁让他醉了烟。
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站在角落里，看着制造车间中央巨大的吊塔，像是被某种光芒四射的现实笼罩，却只存在在它的边缘。散发蓝光的高台正在威严轰鸣。
这是北方制造集团提供的“祝融3-乙型”新磁体发电装置。
也正是这家伙，让陈景山半辈子的学识与经验变成了废料。
他成为了被抛弃的无用人，陈景山悲凉地想，若不是有他曾经最讨厌的人情关系这层原因，或许，他已经是被遣散回家成员中的一人了？
陈景山亲眼见证了能源工业的工人大批量失业的现状。
石油、煤炭、电力……比起这亮闪闪的“祝融3-乙”，全都显得毫无存在意义。
政府说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陈景山想说，它也是最没人性的坏东西。
现在，它在城市的光晕中冷冷地闪亮，将陈景山的思绪又带回了学校的岁月。
“同学们，为了社会主义建设，为了祖国繁荣，为了阶级斗争，打开书本……”
“跑得慢一点，就彻底跟不上了。”陈景山的话令唐继军如芒刺背，那双岁月沧桑的眼睛审问着他：“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不够努力？”
陈景山的书房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专业书籍。
边缘翻到发黄，但没有任何一本卷边，书的主人足够爱护它们，它们也将知识回奉给阅读者。
陈景山重新给一本书带上书皮，“四十三年，我每天只睡6个小时，吃饭都在啃着书本，生怕被时代的浪潮丢下。可现在我还是输了，一败涂地，老唐，你说说，我自认能爬到如今位置不应是蠢人，我都没了用处，这世上还有谁是被需要的？”
“不要妄自菲薄……”
“我这是认清现实！老唐，我不甘心，几十年前，火电厂的入职考试前，我把自己关进屋子，堵住耳朵，盯着灯泡的光，说：‘我一定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错过了父亲的葬礼，但我母亲告诉我，父亲病床前没在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陈景山顿了顿，语气秋雨般悲哀冰凉。
“不要告诉他。把他第一名的报纸烧给我。”
“我真的做错什么了吗？！？”
陈景山醉醺醺的怒喝让唐继军三缄其口。他安慰不了这位老知识分子，老厂长，老朋友。
酒杯被陈景山用力摔碎：“我们以后都是社会的废人。我们就生活在屠宰场里。我们都是猪猡，是随时会被抛弃的可燃垃圾！”
“哗啦啦！”
窗外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可这不止有雨声。
同时是掌声。
“让我们热烈庆祝祝融3-乙型超临界磁体发电机组开机成功！今后几十年，奉京市的所有能源供应都将由这台巨型机器提供！”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能源专家印建华感慨道，同行的还有提供资金与政府支持援助的民企星灵集团办事员温谦亦。
这个男人有着格格不入的冷漠，他以一种近乎于机器陈述的语气说：“网络铺设和能源供应是第一步，下面要开始招募人手了。”
“什么？”印建华愣了下。
第330章，请尊重我 上
想深刻地理解招募人手的意义，就要从文明与个体之间的关系说起。
为了整个文明的生存，对个体的尊重几乎不存在，个人不能工作就得死，这是基本规则，是定论。
若是没有哀鸣作响的零部件，大机器也不会轰隆隆的运转起来创造力量。可以说零部件被制造出来，天生就是为了维持机器运转服务的。
以从属关系的角度，可以说大机器是冷酷的奴隶主吗？
也并非如此。
大机器创造的光与热，并非像资本家的工厂那样，让人类劳动者和机械劳动者的血泪燃油都变成了资本家的钞票，而是反哺给了零部件们，让它们远离危险的黑暗与寒冷。
摆在联合政府面前迫在眉睫的难题是
当信息与能源短期内不再是困扰民生的麻烦，那从而衍生出的“无用阶层”，那些不会在大机器里起到作用的零部件们，该如何处理这群人？
人类联合政府需要一个足够有意义的解决方案。
学者和专家们不停的寻找路线。
有些人提出人工电力工厂，将脚踏机一样的便携发电装置发送给这些闲置在家的人，让他们通过人力发电来换取生活基本物资。
这主意在预案阶段就被社会学家们推翻了。
“不切实际，同时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在造车纪元，我们更期待勇敢的冒进，稳定的退缩只会让我们前进的脚步变得缓慢。倒计时只有27年，人类要在27年内找到应对安米利亚文明以及银河联邦的方法。”
还有人提出大力发展体育竞技的思路。因为剧烈体力运动是麻醉思维麻痹大脑的最佳办法，让科学家、管理者和工人之外的“无用阶层”们没有精力思考，全身心投入到紧张刺激的体育比赛里，地球文明将能迎来和平的稳定期。
“体育竞技是很不错，但然后呢？培养出二三十亿满脑子都是球、酒精和地评论的反智饭桶？”
“你这是偏见！”
“事实如此，我已经在facebook见多了类似的肌肉傻瓜。”
在变革速度激烈的新信息时代，体育竞技除了宣泄矛盾情绪这一用处外，没有更重要的意义。
世界暂时迎来了和平，不再需要过多的体育竞技来当气氛调和剂……其他学者继续冥思苦想。
“更多工人培训？”
“再加上一点暴力的娱乐活动？”
“定期种族大迁徙？”
所有的建议都能被缩写成一模一样的诉求。
【怎样才能让这几十亿骨子里写满了暴力基因的高等直立猿不搞仇恨内斗同时可以宣泄压力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没被世界抛弃有点作用……】
如果把这诉求涉及到的人口基数缩小到国家范畴，会是一场冠冕堂皇的对外战争。但现在是以亿为单位，想爆发战争，也将成为地球文明倒计时的毁灭战争。
共同的敌对目标会让人类自发凝聚团结起来，基因里的合作因子只有在外力压迫下才会努力生效。
除了被干扰塔隔绝在几十光年外的安米利亚人，还有什么是值得几十亿人类齐心协力的目标？
答案是有的，但在太阳系里不太可能找得到符合条件的目标。
失去工作者的大游行愈演愈烈。
他们是被时代抛弃的可怜虫，找不到新世界属于他们的位置。他们只能呼喊、去奔走求救、尽可能向世界发出声音宣视存在。
对未知前景的堪忧恐惧，让他们害怕自己睡醒之后就成为了被社会不再需要的废品。
废品是不具有生存价值的……
“我们想要工作！”
游行的人群呼声像是海浪般震撼着城市。
这些人有的是电信工程师、有的是医学研究所和医药集团的职员、有发电站的工人、有信息或是能源领域的大学讲师教授、有无业游民、有稿费可怜无力维持生计的作家……
“工作！”
“生存！”
“价值！”
政府大楼的落地窗，透明宽敞洁净，从这里望去，能看到城市主干道上一条几乎能贯穿“中都”的黑色人海。
中都是华国中部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也是两河文明交汇的历史古城。
游行抗议者不止有中都本地人，更多是在网络上组织聚集起来，一同参加中都大游行的“失落人群”。
这些人不只是想要工作，他们自称失落者，是需要得到价值肯定和存在意义的人。
“人类活着绝不是只为了吃饭、睡觉、排泄与交配。我们是在星辰奇迹中诞生的高等生命！我们是智慧文明的主人翁！我们绝不会甘心成为外星技术的牺牲品！”
落地窗后。
市长收回目光。他捧着一个小盒子，端详许久，对其观察好一会，满脑子问号：“他们管这个叫外星技术？不就是个信号基站吗？”
“如果将以前的信息技术，比作是犁牛耕田的办法去得到粮食……”刘专家犹豫道。
市长示意：“接着说。”
刘专家叹了口气：“现在的技术，差不多是将一粒种子选中然后不停的ctrl+c和ctrl+v，如果我是农民，也会觉得这他妈的是闲的蛋疼的外星人搞鬼。”
市长颇为好奇：“真的有外星人吗？”
这回秘书都不说话了。秘书小李是这场医学革命的受益者，他才刚刚治好了困扰他十几年的糖尿病。
小李感谢老天爷。
主治医生边叹气边告诉他还不如去感谢外星人……
市长是聪明的政客，他也闭上了嘴巴。转瞬想了想，若是政府制造出一种百分之百不会出错的决策机器，大部分政府公务员也会立刻丢掉工作。
感同身受，他终于理解了游行队伍的动机。
“这真是一个飞速发展的……好时代。”市长认真摆正了刻着市长两个字的胸针，重重敲了敲胸口。
此时，华国政府多希望派出的宇宙探测器能够在明天一大早就传来发现了一个又丑又坏的低等文明世界，让常任五大流氓能使出浑身解数便能解决的绿名精英怪，使得各国为之头疼的“无用阶层们”能找到一丁点消耗脑子不再胡思乱想的事。
多利达勒是这次计划的知情者。
她向联合政府提交了一份议案，标题正是她曾经在公开演讲里提到过的字眼“人类远征军”。
第331章，请尊重我 中
决策案听证会。
听证法官口述标题：“人类远征军计划？这听起来很令人费解啊。”
多利达勒自信一笑：“具体的实施内容非常容易理解。信息和能源革命让人类社会多出了一大批无用阶层，如果任由其继续发展，将会产生不可预知的社会连锁动荡。对于与时间赛跑的我们，任何动荡造成的干扰以及处理干扰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都是极其棘手的。”
“所以你想把这群人组织起来？”
“不是我，是领航者，这是他的解决方案。”
听证团议论纷纷。
马来西亚籍的听证法官蔡细历将话筒靠近，她好奇问道：“听证会是一种把司法审判的模式引入行政和立法程序的制度。结果对最后的处理有拘束力，我们想要知道约束责任人是谁？具体点说，这位领航者在人类社会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身份？他有一个具有民族文化符号的名字吗？”
多利达勒犹豫道：“领航者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群体的智慧集群。与我接触的人，自称是韩先生，是位非常优秀的信息工程师。”
“我们能见见这位韩先生么？”另一位听证法官出声道。
多利达勒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行踪不定。”
蔡细历轻敲木槌：“好吧，对领航者身份的探究暂且告一段落。现在讨论的重点是你提交的决策案，经过研究，听证会同意了决策案的基本观点。不过，我们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如实陈述……”
“请讲。”多利达勒优雅一笑。
“首先，第9页17行，提到的‘绝对安全的远距离意识投放’，如何确保安全？”
“米利坚、沙俄、华国等科技大国，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建立了相关实验基地与设施，并且在内部招募了军人作为测试者，测试结果表明对军人们的身体和精神没有任何影响。具体的技术细节，在联合政府的资料库中可以查询得到。”
“第11页3行，‘对异星的探索将引领科技进步’，又有何根据？”
“领航者提供的技术大部分来源于此。”
“第17页22行，‘此次行动关乎地球命运，必要时将动员全体人类’，是否可以判断，其存在一定的过于偏激和不理智的极端主义倾向？”
多利达勒回想起大脑中被韩飞灌输的广袤知识，毫不犹豫地否决道。
“这是绝对有必然意义之举措，领航者没有欺骗与夸大的动机，他们是地球文明的守护者！”
听证会结束。
继任于联合国制度，常任理事国在联合政府中也得到了符合政治地位的决策席位，他们激烈的讨论着“领航者”的身份和意图，还有就是“领航者”与地球文明之间的关系。
虽然有人坚决反对领航者过多插手地球事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或是他们从未对地球的政治进程表示出强烈控制欲。
更多时候，领航者提供让各国政府选择的选项，然后建议他们选择其中最信任的一条。
最终联合政府以超过三分之二的赞成票通过了该决策议案。
“联合政府宣布，人类远征军计划于今日起施行。”
……
朱承安是位“光荣下岗”的医生。
他并非出色的优秀医生，秉承的人生戒律是“永远不要做第一位”，放弃努力带来的惬意生活，让他以一种较为轻松的人生经历度过了前半生。
这种做法在淘汰浪潮面前，让朱承安成为了严格意义上“咩有关键重要性”的可替代工具。
且不论医学革命，让无数前沿领域的医生失去研究目标。速度大爆炸的信息网络，远程医疗成为可靠现实。如果地理距离不再是实施手术的限制，那么为了消除地理限制而雇佣的冗余人员，则不再具有存在价值。
窗外的大喇叭烦躁的吵闹着。
“政府日结，做一天阔以玩三天……”
朱承安心里满怀对打工者的鄙夷，还是忍不住偷偷往窗外看了眼，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半，在政府临时搭建的招募广场上，挤满了人。
他耸肩：“看样子还轮不到我。”
朱承安靠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紫色的流星和盛开的紫色大丽花。
它们的花瓣破碎在那层透明的壳上，流水一样向着四方奔流，熄灭时仿佛烛火迎着突如其来的寒风。
有人说这是一个将被记忆的时代，可是留下来记忆这个时代的是谁？
是……
敲门声。
咚咚咚咚！
“去找个工作吧。”母亲隔着门的声音，嗡里嗡气，语气绵长，但又刻不容缓：“现在的女人看不上家里蹲的闲汉。”
朱承安辩解道：“我是医生，不是闲汉。”
“那你去找个工作，哪怕是扫大街、送快递、管仓库，也不要待在家里。”
“我苦苦读了十几年的书，背了堆满一屋子的书，必须对得起那些吃过的辛苦。”
“你就是懒。”
“妈，请你尊重我……”
声音远去。
朱承安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抬头望天，闪烁的星星焰火熄灭，瞬间如水晶般透明，星辰用晶莹的光芒织成银色的巨毡，群星振动着，像是演奏音乐。
等等等、等等等……怎么感觉有点像是运动员进行曲？
那天上的恒星也在会排列运动会吗？
那么……它们也会失去工作、失去存在意义，甚至是死亡吗？
恒星之“恒”，在于它不会死亡，也不会消失，而是演变成为其他天体终结作为恒星的存在。
再加上虽然恒星也在运动，但这种运动是遵循引力规律的，就算是因为内部原因或者外部触发提前演变，也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比起脆弱的人类，恒星实在是太“惬意”了。
深夜漫长，朱承安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书，吸收知识的愉悦能让他忘记所有不快。
“我是被压迫者，瞧，那就是压迫者!由于他，所有一切我热爱过的，尊敬过的，所有一切我热爱过的，尊敬过的，祖国、父母、爱人、子女他们全死亡了!所有我仇恨的一切，就在那里……”
滴滴。
扣扣响起。
窗口弹出来，朋友问他听说过最近的政府招募么？
朋友告诉朱承安：“去看看，万一有机会呢！”
“我就是渴死、饿死，也不会去打零工，哪怕是给政府打零工……”朱承安愤怒地敲击键盘，他想要将满腔怒火宣泄在键盘上。
直到扣扣新闻弹窗幽幽从右下角飘了上来。
“对全体华国公民：人类远征军，紧急召集中！”
第332章，请尊重我 下
外圈是一轮蓝色边框，中间是以当地国家为中心的地球缩影，然后用汉字在边框与地球缩影之间，印着“人类联合政府华夏聚居地承制”的字样。
这是联合政府为参加面试的市民无偿提供的速食制品刻印的商标。
由于能源得到相当规模的变革，因而生产力链条中，需要消耗大量资本、时间和人力的能源制造环节，被祝融3-乙取代后，解放了大量财富与人力资源。
再加上“风语系列”信号基站以及网络交换机、信号发射塔。
企业心甘情愿支付了升级费用。
院校也开始了相关培训。
信息流通加快，节约了大量不必要成本。节省也是一种创造财富的办法。
石油国家用卖能源就能维持国民优质的生活条件，这些由韩飞提供图纸和设备加工制造的机械，成本相当低廉，无形中增加了难以计数的资本价值。
国家银行凭空多出来一大片财政预期冗余，可以合理地增发印钞，而不会导致国内通货膨胀。基于新增信息与能源指数的钞票顺利流通进国内国外的金融市场，总规模大概有1270亿元人民币。
这就是华国人类远征军计划的启动资金。
招募过程购买的物件，发放的工资，等等一系列需要用钱的地方，都由这笔远征基金提供。
这些速食食物正是远征基金的采购品。
根据群众反映，味道很棒。
为了吸引年轻人，商家还在包装盒子上印刷了大量“高跟鞋、黑丝、白丝、高开叉旗袍、露胸露背、神色迷离、眼睛里有心形状”的二次元萌妹子。
有自视清高的年轻人吐槽这是中年领导才有的独特审美。随后的市场反应让他噤声。
宅男们高呼道：“更多山峰，请！”
说实在的，朱承安很难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为了一些纸片人疯狂买买买的行为：“那都是假的，画那么大，你就真以为有那么大了？”
咔吧，他把领到的免费薯片不停扔到嘴巴里，嚼得开心。
他的朋友是个身材壮硕的短发男人，看了眼自己纯净白色包装的薯片，和朱承安前后都夹着兔儿女仆的款式对比了一下，没说话。
这确实很有用，吃起来可能有香喷喷的草莓味？
不知道应该说是当代年轻人想象力太丰富，还是精神世界过于容易得到满足。
对物质世界的鄙弃、恐惧和逃避，让他们用发散思维和无时不刻在想象的大脑，理解到电子世界、纸面世界、非物质世界也就是二次元世界的抽象美感。
朱承安觉得这里环境比预料的要好很多。
干净、明亮、政府工作人员服务态度温柔体贴，如果能把墙壁上四处可见的标语擦掉就好了。
“牺牲是文明燃烧的火花。”
“自由与未来，只有历经荆棘才能获取。”
“理想建立于痛苦基石，梦想方能因痛而飞跃更高……”
朱承安读出了这些标语包含了大量潜在负能量。暗示的伤痛、苦难和死亡信号，着实让他心中微微感到不安。
他到现在也没能理解，同样没有一个人可以及时为他解释，人类远征军究竟是什么？
他的朋友吴军也不清楚。
吴军：“不外乎是雇佣兵之类的事。”
“那我没什么可能了。”朱承安才叹了口气。
不远处发生了一起口角引发的斗殴，跆拳道馆的人与体校学生打作一团。跆拳道那边倒了一地，体校生也狼狈不堪，随后武警出动，用泰勒枪击倒刺头，神色冷峻地将两伙人通通带走。
吴军环抱着铁石般坚硬的手臂，评价道：“练跆拳道的人有了太多的情人技术、支点、气、卸力，已经忘了最初的情人肌肉，所以到最后被肌肉所抛弃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体校生拼命压制自己的肌肉的话，不要说跆拳道的休息区，恐怕整个大厅都要被肌肉吞没吧……”
朱承安愣住了，竟然没办法回答。他羡慕地望着朋友狗熊般强壮的臂膀，如果名额有限、择优录取的话，吴军一定才是符合条件的绝佳人选吧。
随后是必要的身体状况检查。
朱承安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小屋子里，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体能检测，面试官却交给他一张表格。
“5分钟内，填好它。对于每个选项都要认真斟酌，这会决定接下来的事。”面试官说道。
朱承安接过表格，看到题目顿时面露异色。
【1、您是否认同“国家的联合”等同于“人类的联合”、“文明的联合”这一观点？】
【a、是。b、否。c，不清楚。】
【2、您是否认同“人类高于一切，是文明在宇宙中的物质总和”并且能坚决捍卫人类权益？】
【a、是。b、否。c，不清楚。】
【3、您是否认同“暴力是文明的首要前提，人类其存在本身便享有绝对正义性”这一正确理论？】
【a、是。b、否。c，不清楚。】
【4、您是否认同“人类利益至高无上”、“人类在宇宙演变进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所作所为都是文明进程的自然抉择”……】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心理测试、职场测试、智商测试的测试卷。
朱承安笔尖停顿，他敏锐地察觉到，与其说这是测试，不如说是一份关于“国家、地球和人类”的自我问答，是一个在进行自我说服的过程。
从人类的身份去审读问题，这些无一例外，都应该毫不犹豫的选择正确的“a”。
面试官接过这张勾满了选项a的答卷，笑着对朱承安道：“房间里有军用测谎装置，下面，我将会逐条阅读题干，并且确认您的答案，您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朱承安缓缓点头。
他拼命想一些东西，他现在不能停止思考，停止了思考自己会怎么样？
不知道。
朱承安只知道有一种不仅仅是疑惑也不仅仅是忧虑的东西在他心里悄悄蔓延开来，他要把脑袋充满，把那个东西压下去，然后坚定不移地回答他内心的真正答案。
“是……”
“我将坚决捍卫人类利益！！”
“恭喜您。”
面试官们纷纷站起身，鼓掌祝贺：“朱承安先生，您已经通过了人类远征军招募的面试！！”
第333章，燃烧 上
正值午夜。
朱承安乘坐着钢琴漆底的黑色大巴，与其他通过测试的招募者来到了位于中都三环外的中北新区。
十车道的马路在路灯下显得空荡荡的，四下都是无人的建筑工地，冷冰的未完工大楼在夜色中反射着沉默的光，再往深处看去，仿佛有风鼓出来，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语。
此时天色还没亮，天空中的云层有些厚，星光在云层的缝隙中偶尔闪现。朱承安的内心在平静中略微有些沉重。
群星只是无数冰冷的没有大小的点，反射着世外的冷光一切都在静止中等待，在等待着它最后的觉醒。
胸前的标识牌“远征军”，看上去无端有种梦幻感。
不那么真实。
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去了一条短信。“妈妈，我晚些回家。”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他，一定很幸福吧？”
坐在朱承安右侧的女人叫做祁凌，她偷偷观察朱承安的侧脸，抿着嘴唇。眼底流露出克制的羡慕，抑制不住的情绪，让她觉得打过封闭的牙槽也变得痛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明亮光辉的一面，也有不为人知的暗面，这才完整而真实。
与他人不一样，祁凌不是为了钱才来参加远征军招募的。
她深信自己前半生并不完整，后半生也不会走运，享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晚年，更不会在人生旅途中遇到值得信任的贴心伴侣，消极下沸腾的水都会显得冰凉。
妈妈与家，对她而言都是极为遥远的词。
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开发区景色，璀璨的繁华都市愈行愈远，大巴车头也不回地扎入到寒意沁人的夜幕里，像是顽童投入水中不停下落的石头。
沉啊沉，一直到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
抬头看向那夜空。
星星稀疏，太空肆意彰显着它的深邃和广漠，让人的眼睛找不到焦点，所有星星都是一模一样的平常，丝毫没有特殊。
“那是我们未来的家。”
有股柔和的风吹到了祁凌的脸颊，她下意识按住凌乱的头发，转身看去，想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对自己说这样轻浮的话。
那是一位学者模样的年轻男人。
他长长的脸，眼角眉梢和两颊都有些下坠，戴一副眼镜，也向下耷拉着，头发有点自来卷，蓬松地堆在头顶，说起话来眉毛不会动，给她一种严肃又温柔的感觉。
祁凌说：“我没有家。”
“你脚下的土地难道不是家么？”男人问她。
“不是。”
“为什么？”
“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它不会给予我温暖。我肚子饿的咕咕响，它也变不出食物。看不到光的黑夜里，我还要警惕随时会出现的危险的眼睛……你若是把这也叫做家，那‘家’会不会太廉价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像在辩论，更像自言自语。
男人望着祁凌的双眼，那是一双灵动、永远充满警觉、又渴望温暖的眼睛。他察觉到了祁凌对未来的恐惧，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家，家是守护，我们在扮演着守护者。我祝愿在你的余生中，你能找到你要守护的人和守护你的人，在这长达27年的造车纪元里，活得快乐。”
其实女人很复杂也很简单的，你打动她一次，让她觉得安全，就足够了。你可以偶尔发个疯，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你若只是个小人物，难得能够做件大事，要珍惜这个机会。死一个人并不重要，自己死了也不重要，可是有些事情不能逃避，树要发芽人要长大。
祁凌谨慎地说了声谢谢。
她紧紧揪着领口挂坠，望向男人离开的背影，隐隐有种感觉，这是她与这位温和男人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男人忽然转过身，远远地向祁凌丢来一样东西。“这算是我送给有缘陌生人的小礼物。”
祁凌慌张接住，打开掌心，是一个光泽明亮的金属手链。
手链上镶嵌着一块红色石头。
若是有高等文明的人见到红色石头，一定震惊于这不可理喻的浪费。红色石头叫做“燃烧共振体”，这么小的一块在疯狂钻石足以换来一支1级文明的标准舰队。
……
……
祁凌的训练生活开始于中北新区的清晨。
她有三个室友。
“我叫鲁小萱。”
“莫昭昭，西北人。”
“嘿嘿，刘莎，认识一下？”
永远会照常升起的太阳，不会给人一种预料之外的期待希望感。她与室友们在自助餐厅中吃了口还算精致的早餐，有鸡蛋糕、葱油饼和两块糯米糕。
教官是个严肃的中年人。
“很多人还不清楚，加入人类远征军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里，你们要抛弃性别、籍贯、民族和国家的概念，只需要记得自己是人类这一身份。”
“聪明的人估计已经从字面上猜到了我们要做的事……”
“远征，一场由联合政府发起的，向地外世界探索的伟大远征。抬头看看头顶上，那不止有蓝天白云，大气层外，是亿万万的星海，也是人类文明史诗的起点。”
“我们发现了一颗资源丰富的外星星球……嗯，大家有没有看过《阿凡达》？”
祁凌看到队伍中大半的人举起了手。
“很好。”中年教官点头。
“接下来的训练，与《阿凡达》非常相像。联合政府提供了思维连接装置，能将你们的意识与仪器链接，操控一具自由活动的特制身体。训练内容主要是教会你们如何控制副本躯体，还有一些必要的军事战术训练和保密课程。”
人群哗然，陷入震惊。
中年教官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鼓着掌：“打起精神来，姑娘们和小子们，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祁凌和莫昭昭分到了一个队伍。
在训练基地里，时间是最值钱的玩意。联合政府给世界各国留下的时间并不多，第一次总体行动约定在9天后启动。
经过简单说明后，她们便开始了实机演练。
软质头箍戴在脑袋上不是很难受，难受的是耳边散热风扇转动时的噪声。训练队长说下一个批次会对设备改进，在一声声提醒和传唤中，意识逐渐涣散。
再睁开眼，已经身处于几千米高的吊篮中。
周围是猎猎的风！
他们的目光没法透过吊篮下面的浓雾。阴云环抱着他们。他们分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是哪？！？”
第334章，燃烧 中
他们悬浮在高空中，周围一片昏暗，既看不见地上的反光，也听不到地上的回声，连海洋的澎湃声也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
只有当急骤下降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会有惨遭灭的危险。
吊篮在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让新兵们发出尖叫，眼睛看到呼卷而过的云层，耳边掠过强气流的啸声，皮肤表面是刀割般的高速空气，最可怕的还是心脏没了依托向上飘起来的感觉。
真实的场景让他们忘记了这是训练，有人在这最后关头哭喊着寻找妈妈。
“谁来救救我们！”
“呜啊！”男人大喊，然后被甩出了吊篮。
祁凌死死抓住吊篮的绳子，她惊慌地发觉脚不知什么时候高过了头顶，身体竟然从站立变成了大头朝下的姿势，小队从原本24人的标准制式，只剩下6、7、8，算上祁凌总共八个人。
大风似乎要把她嘴巴喊出的声音重新装填会喉咙：“其他人呢？”
莫昭昭拼命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祁凌不再指望这个被吓惨了的姑娘。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什么，否则大家只有全军覆灭的结局。偏头望向下方，令人眩晕的高度，与地平线越来越近，有海洋，有海岛
这是在某处远离岸边的海面上？！？
前一分钟明明还在华国腹地的中都啊！
按照这高度，如果任由吊篮一直撞击到海面上，瞬间的水体张力会让吊篮上所有人体会到从魔都小蛮腰上一跃而下最终亲吻大地的撞击感。
冲击力会让人裂开，变成烤箱里被烤出裂纹的草莓馅饼干。
祁凌没发觉，她手腕处时刻传来的清凉，让她保持住足够清明的理智。虽然此时手腕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眯起眼睛，脑海中顿时想到：绝对不能直接掉落到大海上。
缓冲，需要缓冲！
祁凌的目光尽可能寻找着任何缓冲物，岛上一颗颗蒲公英形状的树映入眼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稍稍阻缓吊篮撞击地面的速度了。
“大家跟我一起，晃动绳子！听我的指挥，尽可能往这边靠拢！”祁凌嘶声大喊。
没人管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领导者，或是其他什么身份。在紧张和惶恐中，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听从耳边突然响起的命令。
绳子摇晃起来，吊篮也随之改变着下落方向-
一声巨响。
吊篮与树干撞击到一起，连绵不绝的软树枝充作天然缓冲网，一点点减缓着吊篮的速度，然后一头扎到了本以为是海岛的地方。
身体虽然很疼，但还是纯活下来了。
本来应该是氢气球的绿布盖在吊篮上面。
他们的头钻出了那绿色的布盖，爬到那吊篮最高点上，一眼望去，能望到很远的地方。
水泛滥成的一片汪洋从四面包围着他们，凡目力所能达到的地方都是茫茫海洋，渺无边际。水面上没有任何其他树，只有附近几颗蒲公英模样的大树屹然孤立在水流中，被冲得颤巍巍的。
远处，有许多连根拔起的树干，蜷曲的树枝，倒塌的“栏舍“的草顶，冲下来的棚柱，淹死的兽尸，血淋淋的兽皮，还有一棵摇摇晃晃的树，上面聚着一窝小兽，用利爪扒在那脆弱的枝干上吼叫着，这一切都被急流拖带着，由南向北，漂漂荡荡地飞奔而过。
更远处有一个黑点，几乎看不见了。
这不是海……而是某处洪水泛滥的极地！但凡眼睛能看到的树木鸟兽，都在地球上找不到任何百分之百符合的原型。
虽然模样相像可存在着分明区别。
落地后，众人耳边响起了冷漠的提示声。
“这里是波图达旦，位于天平座右大悬臂支点的低等文明。科技水平相当于地球中世纪，此时正波图达旦的大部分陆地正在遭受洪水侵袭……”
祁凌听着音色依稀觉得很熟悉，像是哪里曾经听到过……她猛然回想起那个偶然相遇的学者模样的男人。
是他的声音！
不过这个更死板，是提前录制好的播放语音。不是真人诵读。所以祁凌放弃了与他试着说说话的念头。
“这才是真正的新兵训练营，你们在地球看到的基地只是入口。无论你们来自哪里，什么民族，什么地区，在这只需要铭记自己人类身份，听从指挥命令，保证人类利益至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则。”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音。
彼此相望，艰难地接受着惊人现实。
一艘小船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划出，上面站着几名拿着刀、举着弓箭的男女，他们警惕地盯着祁凌这些外来客，远远喝道：“不要乱动……”
他们的语言被实时翻译成了新兵的家乡语言。
这些由【完美造物】批量克隆的躯体，是生物科技与液体电子科技的结合体，人类外表下潜藏着液体计算机为核心的运转系统，帮助这些来自地球的“战士”处理他们难以应对的棘手问题。
祁凌观察着这些人的打扮。
他们的粗麻衣料，用一种很拙劣的针线法缝制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粗糙皮肤反射着暗红色的光泽。微微让祁凌感到不舒服的，是这群人野狼般的眼神。
直到她听见，那小船上幽幽飘过来的低语，她才明白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我要那女的左腿，看着很嫩啊。”
……
……
中都国家研究所。
随着远征军新兵训练的进行，陈教授得到了一些照片。
手中的是正面的阳版底片，从照片上可以看到那些原始的基础岩石，它们一直生活在冰冷黑暗的海底，从来没有接受过温暖阳光的普照。还有那些作为星球坚实基础的花岗岩，那些隐藏在大石堆中的深幽岩洞。
所有的这些在底片上呈现出无可清晰的侧影，它们的轮廓是黑色的线条，像奥地利画家手中的画笔所描绘的那样。
在底片上，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道波浪状弯曲的美丽线条，那是横亘在海底的山脉，形成了这幅风景画的远景。最下端，有一群群平黝黑、带有光泽、没有薛苔和斑点的岩石，它们被大自然削成离奇古怪的形状，牢牢地矗立在细沙堆上，沙粒在探照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他啧啧称奇：“这可不是地球上出现的东西。”抬起头，他笑着看向将照片送过来的女人。
“什么星球？”陈教授直言不讳。
女人答道：“波图达旦。”
第335章，燃烧 下
李曼文是从从帝都派来的政务高管，她告诉陈教授：“这是一颗落后、野蛮、充满血腥的星球……他们甚至保留着食人的习俗。”
陈教授似笑非笑：“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领航者。”
“别打洋火，再具体一点。”
李曼文咦了声，她重新审视这位样表俊朗的中年教授，想清楚原委，考虑到这算是有求于人，就不再兜圈子隐瞒了。
她说：“唐局长在会议上说的。”
“那唐局长又是从哪里知道？”陈教授继续追问。
“有意义吗？问这个。”
“相当有意义。我想弄明白这是谁的想法。”
李曼文略有保留：“是唐局长参加的内部投票决议，这就是决议内容，几乎全票通过。而唐局长的级别只能算是决议的入门标准……您满意了？”
“满意了。”
陈教授鼓掌：“文明一旦发达，所有事物都变得精致起来。就连刽子手的晚宴也别有番优雅气派。”
看到李曼文目光越来越冷，他摆手道：“别误会，我站在自己人这边。喏，这就是我们中都核子物理试验所的模拟数据。照片上的地质数据已经很详细了，我们将数据代入模型得到了有效流程结果。只要按照模拟流程……”
陈教授努嘴砰声，两手开合。
“呼！按下按钮，整个世界都会燃烧起来，熊熊燃烧！”
李曼文得到了一个加密u盘。
这u盘里装载着由华国顶级核武机构计算出的爆炸模型。以从波图达旦得到的海文地质数据，遵循神威三号超级计算机的运算结果，就能引发这颗星球的连锁地质灾害。
陈教授的电脑屏幕停留在模拟的最终画面。
岩浆从地底喷发，大气被剥离地表，星球陷入一片死寂的高温火海中。
是星球在燃烧。
到了这种时候再探究意义已经没有什么必要性了。
对于人类联合政府，这是在领航者指导下进行的一次跨星际征服实验。
波图达旦文明有悖于地球文明的主流审美观。
他们残暴、无知，母亲虐待儿子，父亲吃掉女儿，暴力冲突充斥在波图达旦星球的每一个角落，虐杀是他们饭后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当联合政府确认了波图达旦不是重要的“资源星”以及“科技星”时，由最疯狂的泛人类种族主义者提出的毁灭计划便出现在了政府的会议内容中。
这个以核弹引发连锁地质灾害的计划，在联合政府以多数票通过。
只用了一天时间。
而且是个慵懒的、闲暇的下午。大概是煮熟一杯热咖啡的时间，听审员抱怨着“选错了地方”、“亡羊补牢”，还有人期待着将其拍摄成一部电影。
“真实的特效大片哎！一定会大赚特赚的。”
联合政府对领航者提供的新兵训练营颇为不满，波图达旦的存在，让人类生出了强烈的厌恶和排斥情绪。他们提出这会影响到新兵的心理健康。
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决定了波图达旦的命运。
韩飞不予置否。
他没有以领航者的身份现身说法，也没有参与投票。他的投票权重是正常的129倍，通常决策会议的总投票数是300到400。
也就是说……
如果韩飞愿意投出否定票，这次决策大概率是不会被通过的。
命运在前方逼人不已。命运直抵胸膛。
温良恭让保护不了一个文明。
韩飞承认自己极度自私，尤其是站在人类文明的角度。他宁愿将地球培养成臭名昭著的宇宙恶霸，也不愿让地球步入猎鼠星、虚数1056号或是黑石文明之类的末路。
他需要70亿贪婪、进取、勇猛的豺狼虎豹。
而韩飞坚信，他正在做对人类而言绝对正义之事。“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这话放在人类文明上亦是如此。
当分别来自于各个核大国的模拟数据汇集到了联合政府的数据库中，人类最顶尖的地质、水文、气候、物理与核武器专家齐聚一堂，商讨出了最为稳妥的决策方案。
内部文件代号为“燃烧”。
……
……
“联合政府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人类这一身份感到恶心！”东瀛外交官秋原伊织发现了联合政府的计划，但她阻止不了联合政府。
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联合政府如此草率的、以一个堪称荒谬的理由去毁灭另一个文明。
秋原伊织做不到熟视无睹。
她想尽办法，找到从事媒体行业的朋友，却没有人敢发布她的爆料。
她发的帖子在网络中消失，四处发送的邮件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想要拨打电话却永远是忙音，仿佛世界上存在一种透明隔膜，将她与信息世界隔离开。
秋原伊织成为了新时代的透明人，失去了所有通过信息渠道发声的资格。
这种蜘蛛网般编制出的窒息感让她痛苦万分，她匍匐在佛像的软垫前，望着神灵的脸，痛斥般地质疑道：“您若有灵，就不该让人类走脱于地球外，科学的革命啊，难道是在释放囚禁在太阳牢笼中的魔鬼吗？”
“魔鬼，是魔鬼挣脱枷锁了！”秋原伊织紧闭双目，无力在垫子上痛苦。
她什么也做不了。
地球文明的车轮正在缓慢前行，也正在经历着韩飞提供的一次小小特训。
……
……
波图达旦。
祁凌他们身上洒满了血，每个人脸上写着歇斯底里后的疲惫，高过小腿的水面飘着残肢和血污。
这些波图达旦的土著想要杀了祁凌他们当食物。
他们被迫反击，优秀的克隆躯体，在低等文明世界是堪比神灵之躯的强大存在。刀与弓箭只能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白印，而祁凌只是愤怒地挥出拳头，那食人魔的脑袋就像是西瓜一样炸裂开了。
雨势越来越大，冲刷着这里的罪恶。
远处传来了什么声音。
祁凌等人艰难转动脖颈，循着声音望去。
暴雨像众神的帷幔悬挂在天海之间，只有闪电不时照亮那巨浪吐出的奔流。
五彩斑斓的光芒闪过！
处于一个金色光斑中的绿色飞行器艰难地从深深的浪谷中抬起来。在一声轰然的巨响中，前端撞穿一道浪墙，腾起的漫天浪沫贪婪地吸收着夕阳的金光。
然后轰然扎入水中，大地震颤！
他们只看到了飞行器侧面“df-31”的标注。
“那是什么？”
“好像是我们国家的东风”
“它怎么会在这啊！”
伴随着来自地底的巨大震颤和响声，耳边系统提示突然响起。
“意识即将回归，请远征士兵做好准备……”
眼前渐渐黑暗，在意识彻底消逝前，祁凌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明的热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第336章，善良勇敢地球人
“唔”
孩子抓起玩具飞机，嘴里模拟出飞行的声音，跑来跑去，他带着有所准备的信心，将飞机狠狠摔打在印有“绿色怪物”的宣传海报上。
“外星人去死，变成肉酱吧！”
这个五岁大的孩子，以一种让李曼文毛骨悚然的狠辣台词大喊，与此同时却露出了纯真可爱的孩童笑容。
他是王处长的小外甥，由于他的父母太忙，都在工作没有时间照看孩子。所以委派李曼文将他先接到单位里带上一段时间。
李曼文手里正捧着“波图达旦战局纪实”的重要文件，看到这小男孩的表现，她觉得脚下的高跟鞋鞋跟好像掉转过来，扎到了皮肉深处。
她难以再抬起脚步。
刺痛的幻觉，让她开始思考起某些曾经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李曼文轻轻搭着小男孩的肩膀：“小天，你为什么这么做？谁教你的？”
“电视。”
小男孩拿起一款最新型号的苹果平板电脑，上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媒体app。他管这个叫电视。
李曼文打开平板时，通知栏上还在不停地推送着各种自媒体的新闻视频：
《新时代来临：人类权利至高无上！最新外星题材游戏测评……》
《抗击邪恶外星人，这个小哥竟然做了这种事？》
《10天超级体能训练法，让你成为外星超人！》
《人类远征军vlog，我们代表正义。》
李曼文惊愕，她不敢相信，那些大人们竟然会让小孩子看这种东西？！？
她随便点开一个视频，右上角鲜明的儿童保护模式字样如同上世纪的魔幻现实主义讽刺已经复活。庆幸的是，播放的内容并非是李曼文猜测的凶杀暴力题材
而是制作精良的动画短片。
里面用一个个可爱萌化的人物造型，分别扮演了多种身份，有远征士兵、有官员、有科学家，当然，少不了邪恶愚蠢的绿皮外星人。
故事讲述了人类有多么多么伟大，人类承载着什么什么天命，我们的行为是多么多么正当，而对于宇宙，人类的存在又是多么多么必要……
外星人非蠢即坏，只有聪明勇敢善良的地球人，才能将他们从苦难的折磨中解放出来。
故事来到结尾，外星牛头农民伯伯眼泪汪汪地搀扶着地球小英雄的手，颤颤巍巍道：“感谢人类，感谢地球，感谢联合政府，感谢人类革命委员会……是你们这些大英雄拯救了我们！”
“人类万岁！”小男孩兴奋地举起双手，呼喊着，他又跑到贴着绿皮怪物的宣传海报前，抬起稚嫩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脚。
不解气。
他又吐出唾沫。
“停下，停下，停下！”李曼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用袖子去擦掉那宣传海报的唾液，也不清楚这是处于何种情绪，她胸闷极了，被某种东西堵住。
她看向小男孩的眼神，满怀惊恐。
不如说……是联合政府正静心培养的新生代人类，几十年后，这些孩童将接管世界的权利，成为新一任的地球掌控者。
李曼文脑子乱哄哄的。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吸引着办公大楼里闲散之人的目光。他们目光不经意掠过这位政务高管的妙曼身材，又被她精致靓丽的侧颜所吸引。
“多有韵味的御姐啊，是谁让她这般低落？”
“肯定是某个多情寡恩的该死混球，和李女神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啧啧，要是能一亲芳泽，我少活二十年都成。”
“李司长可是司级正职的大人物，咱们这些臭打工的哪里能够得上人家。”
要是往日，她免不了要挑出一个典型当众叱责一番。可她现在没那种略带炫耀的心情。
等待电梯时。
她翻开了“波图达旦战局纪实”，首先便看到了燃烧的灰煤球波图达旦星球。
联合政府各成员国提供的四十一枚战略三项核弹通过秘密制造的“异相场跃迁单向通道”，分别抵达预定的引爆点，在11分56秒内，成功引发了波图达旦星球的超级地质风暴。
地幔的炽热金属元素冲破地表，将整个星球化为一片充斥着重核辐射、电磁脉冲、中子能辐射、高温高压高粉尘状态的无间地狱。
科学家们断定除了极少数像是“水熊虫”这样的极端生命能暂时存活，其余本来生存在波图达旦的生命，尤其是那些刚诞生文明的食人族，全都被人为净化掉了。
联合政府承认这是一次较为失败的训练行动。
他们没能选取好合适的星球，对新兵造成了一些不太正面的影响。人文社会学家则喜悦地表示这是一场自然选择的胜利。
“提前终止食人反智文明，是对宇宙生命权利的尊重。”
不过，最终还是有二十几名负责人收到警告处分。“人类远征军计划是地球三十年内最重要的计划，决不允许再出现类似的失误，尤其是选择训练场地的失误……”
李曼文在视频会议屏幕上，看到了来自各个国家、各种民族面孔的联合政府官员，她静静旁听着大家的讨论。
还没到自由交流的环节，她就犹豫着举起手。
上百个目光相隔几千、几万公里，同时汇聚在李曼文纤长白皙的手臂，停留在了她略带迷惘的精致面庞。
“我想知道……联合政府议会，是出自什么样的动机选择执行‘燃烧’计划，我们大可以撤出原本投入的资源，再也不与波图达旦文明接触，远离就是了，还尚未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德意志代表是位涵养极佳的思想家，他用严谨而缓慢的语调，解答了李曼文的困惑。
“‘为什么？’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
“‘能不能？’。”
上班族会为路上无意碾死的蚂蚁而百般道歉吗？
屠夫会因为肉牛宰杀前流露的灵性而动容收手吗？
人类这一本充斥着大量内部矛盾的种族终于在同样敌人面前暂时团结在了一起，联合政府会选择放弃这个整合人类文明的宝贵机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有些问题，是政治手段所不能解决的。
人类历史中但凡某个国家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面临政治几乎崩溃的危险局面，最终都会走向侵略战争的必然路途上。
“胜者书写历史，正因为我们胜利了，你才有机会为他们发声，不是吗？李女士。”
李曼文攥紧湿漉漉的掌心，选择沉默。
第337章，超大升级！上
我们在领航者的指引下，终于紧紧抓住了稍纵即逝的光芒！
这光芒名为
“选择。”
地球文明终于拥有了选择的权利，该权利也是划分地表文明与星际文明的标志性区别。
黑洞吞噬物质，捕捉光线，制造黑洞喷流，即便因此毁灭了无数文明，也无法称作为恶！
因为这就是宇宙的自然规律。
文明是宇宙的一份子，其存在本身就是物理规则在物质层面的表达，善与恶是智慧的定义，物质运转中从未有过善与恶的概念。
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地球文明摧毁食人族文明的举动，也并不会被哲学家与历史学家们描绘成饱含负面意义的战争行为。
联合政府将其简单地描绘叫“对外探索”。
……
……
祁凌与室友们得到了一段宝贵假期。
训练基地说，设备要进行两到三天的维护工作。这段时间，建议新兵们多补充科学知识，或是看点放松心情的东西调剂压力。
“下一次，你们将面临更严酷的挑战。这一切都是为了真正的战役做准备。”
祁凌问：“真正的战役是什么？”
教官也不晓得答案。
离开训练基地的大巴车上，莫昭昭表现的极为兴奋。她挥舞着拳头，“呼哈！简直酷毙了！没想到，国家的科技竟然发达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刚才是在外星球上，对吧对吧对吧！！”
祁凌脑海里还残留着她杀死食人族的血腥画面，不舒服地摇了摇头。
“嘿，垂头丧气做什么？我们是战士，是勇敢的人类精英！”莫昭昭突然轻轻勾了下祁凌的脸颊，装出挑衅的玩味微笑，身体前倾，越来越近。
祁凌甚至能感受到莫昭昭的呼吸，吹在脸上痒痒的。
她极为不适应，推开了莫昭昭，不自然地偏开羞意目光，转移话题道：“昭昭，你怎么会想参加远征招募呢？”
莫昭昭抵着下巴想了想。
“就是卑微喽。”
“哦？”
“是微不足道的意思啦。”莫昭昭耸肩道：“我是家中的二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你懂的，我不受人待见嘛，猫嫌狗厌的。没人在乎我是转学也好、丢了工作也罢或是情感上出了问题，我活得像是个转发符号，只有在用得上的时候大家才会想起我。”
祁凌轻轻点头：“不要轻视自己，你刚才在战斗中表现的比我勇敢多了！”
“因为我不怕死呀。”
莫昭昭露出真诚又灿烂的笑容，整齐的牙齿很好看：“我觉得，若能为了这种事死掉，那也证明我是被需要的人了。被需要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会上瘾的。”
祁凌一怔。
她在想，像是莫昭昭这样的人在地球上还会有多少呢？与其说是努力的活着，不如说是想有意义的死去。
“你呢？该你回答原因咯。”莫昭昭笑嘻嘻道。
“我只是想赚点钱。”
祁凌轻声道：“我没念过大学，又没有亲戚，找不到合适工作便来这试试了。”
“教官发来信息了！他说下次训练就在一天后，让我们在明天晚上6点前回基地报道。训练内容是……据点攻坚战？”莫昭昭惊喜万分道。
……
……
联合政府严丝合缝的运转着。
空中飞着很多华丽的鸟，它们身上的羽毛很长，使它们一定要逆风才能飞行。它们的飞行姿态呈波状浪型，在空中展示着优美的曲线。
吸引人的是它们那鲜艳夺目的色泽。
更吸引人的……则是飞鸟身旁的现代摩登大楼。
摩登大楼内的政务大厅中，到处都是动态的信息窗口，墙壁上、桌面上、椅子上，地板和天花板上，甚至一些小的物品，如桌子上的水杯和餐巾纸盒上，都有操作界面、滚动文字或动态图像显币，仿佛整个大厅就是一个大的电脑显示屏，显现出一种纷繁闪耀的华丽。
华国正在进行自上而下的彻底信息改革。
理论上，与一位公民相关的所有政府相关的办事内容，都可以在这座信息科技化的政务大厅里置办妥当。
不仅如此，这里也充当着“人力资源调配中心”的重要职能。
如果说造车纪元有什么事是最值得关注，也是最不愿被提及的，那就是从信息和能源领域向其他行业不断蔓延的失业潮了。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那些政府提供的电子机器替代了他们原本的工作内容，更高效成本也更低廉的机器，具有着人类无法匹敌的种种优点。
联合政府承诺过要提升人类公民的基础福利。
刨除掉各个国家提供的福利，联合政府还会对每一位人类公民提供必要的救济口粮，以及免费的上网账号，和按月发放的网络消费额度。
网络消费额度可以用在99.99%的网络场景中，包括但不限于小说、歌曲、电影、游戏、直播和网络购物。根据地区、年龄和背景，月额度从最低的500元到最高的一万元不等。
再加上每12小时就会刷新热搜榜的医疗研究突破，越来越低的看病成本也使得人们失去了最后的生存压力，在家混吃等死也不是难以维持的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成为“人类公民”。
人类公民的身份办理，在各大一线城市的办事大厅中都设有大量的服务窗口，黑压压的人头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得到人类公民认证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的，便是在这政务大厅里找到一份得到联合政府认可的工作。
教育行业便是其中之一。
教育是社会下层进入上层的惟一途径，如果社会是一个按温度和含盐度分成许多水层的海洋，教育就像一根连通管，将海底水层和海面水层连接起来，使各个水层之间不至于完全隔绝。
韩飞承诺过，他想要人类阶层流动起来，要逐渐削弱资本对人类社会的控制力。
橙星那般资本主义怪物，就是前车之鉴。
他要从教育开始对地球文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教育可以是面对未成年人的，也可以是面对成年人的。
视听娱乐，便是对成年人这些固执地不想再接触书本的家伙们最能潜移默化的“教育”。
“我们要招募一些创作者。”韩飞下令道。
他还有小小私心。
疯狂钻石上，这些想象力构造的财富可是能换取信用点的！
第338章，超大升级！下
“滴，陈先生，您很健康。”
生命机器人对华国人而言，绝对是新鲜玩意。
这些四个轱辘的铁皮巡逻者，是联合政府为了确保公民健康安全的检查员，它自动扫描路过者的健康情况，如有必要，它会及时给出就医提示。
政务大厅明亮的led展览板上，罗列着各式各样的招募信息。
陈员立双手拘谨地搭着膝盖，他将背包放到胸前，鼻子里还能闻到上层网兜剩下的肉酱馅包子的香气。他想得到一个“人类公民”的身份认证。
今天将是他最重要、也是严肃的一刻，哪怕是高考考场上，他都没这样紧张过。
“10719号，10719号请到第e71号窗口。”
叫号机器播放着排队信息，终于轮到了陈员立。他激动的一下子站起来，往前面跑了几步，然后猛地发现身后才是正确方向。
hr的脸上总是带着戏谑面具，掌握菜鸟们生杀大权的滋味着实让人沉迷，他清了清嗓子，拉长音调：“说说我们招聘你的理由，真诚一点。”
“我的妹妹考上了国外的大学，家中付不起赞助费，她很喜欢那所学校，也喜欢那座城市，小的时候，她就总是和我说……”
“够了，我不想听你讲故事。”
“哦……我需要钱。”
hr似笑非笑：“所有人都需要钱。”
“死人不要。”陈员立下意识接了句话，然后就被礼貌性地请出了房间。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管不住这张总喜欢抖机灵的破嘴。
“反正那家公司也不一定有多少公民分配额度，即便挤进去也不一定有我的份……”陈员立安慰自己。
他站在政务大厅三楼护栏边，望下去，数不清的脑袋挤在了一起，天知道那里面会装着何等惊人的智慧与毅力，这里面可能有傻瓜，但一定存在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天才。
陈员立自认为不是天才。
但他就是想得到这宝贵的“人类公民”身份。联合政府对各个国家地区的人口流通加以限制，只有人类公民才享有无条件、无审批穿越国境线的权利。
妹妹要去国外读书，他也想着，如果自己能得到这层身份，应该少一些意外，多一些顺利。也不会让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提前领略到人类社会残酷。
陈员立宁愿自己的妹妹一辈子生活在幸福的童话里。绝不要被失败者赞美为“财富”的苦难发生在小妹的身上。
“叮咚”
大厅内悠扬的提示声响起：“s17窗口开放服务，招募内容为创作者……”
“创作者！”
陈员立既是土木工程师，同时也是一位有点天分的网络作家。他抬起头查看标注位置的告示板，发现他无意中恰巧走到了s区，身前不远处就是刚刚开启的s17窗口！
他三步化作两步，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与他有类似身份的，可能也是写手、编剧、自媒体工作者一类身份的人挤在一团。
散发不洗澡臭气的邋遢小伙子，油腻得闪闪发光的中年大叔，秃顶又胡茬唏嘘的壮年男人，浑身痱子粉味道、满脸蜡黄色的妈妈桑，还有穿着不适宜的旧款花裙子、眼镜厚度能用来垫桌角的青年女性……
这些都是创作者，统称为作家。
一群靠着脑子吃饭、在现代社会的电脑键盘前浪费全部生命的思想工作者。
保安被这群张牙舞爪的狰狞怪物吓得退到旁边，生命机器人不停地发出尖锐警报声。
“发现大量极度不健康人类聚集，目标情绪极度亢奋，系统自动拨通报警热线！”
“给我工作！”
“我会写大纲！”
“去年我拿过征文一等奖！”
“悬疑情节我最擅长！”
“工作，我要工作……”
陈员立看到这群癫狂的家伙，隐隐有些费解。
像是他这种兼职创作者，很难明白这些打开了“全职”的深渊封印，亲眼目睹深渊中恐怖邪恶，而逐渐变得精神扭曲、向远离正常人类方向发展的“东西们”的想法
姑且称之为想法，而不是大脑皮层的电解废料。
警卫打开防弹玻璃门，让前来面试的人依次进入到面试房间里，大厅中继续播放着s17窗口开启的声音，越拉越多的市民打算来这里碰碰新运气。
等等？！？
为什么是警卫？
陈员立感觉身后有无数只手在推着他，他不需要运动双腿，就在他觉得某四角衣物都快被推搡的手掌怼进屁股下水道的排水口时，终点站到了。
依旧是熟悉的面试官，板凳，冷冰冰的明亮房间。
“你是创作者？”
“是……”
“你会什么？”
“升级练功、装逼打脸、扮猪吃虎……”
“我问的不是这个！”
“啊？”
陈员立一脸迷茫，他蒙住了，管不住的嘴皮子上下一翻：“两座山峰、一处杂草、外加火车进隧道的那种我也能写……”
中年面试官无奈的看着同事，道：“我就猜到，没明确细节，一定会有非常多搞不明白情况的蠢货来面试……”
陈员立犹豫着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人啊？”
“一种非传统意义上的创作者，可能是具体的想象力，也可能只是一段抽象的脑电活动。我们想要的是文明智慧，是与物质不一样，可能没那么有用，但对这宇宙是很必要的东西。它是宇宙大爆炸后永不停歇的灿烂火花……它有个名字，叫做思想。”
资本社会中，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砰然坠地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面试官的要求显然有些过分，也很无礼。
陈员立皱着眉头，道：“人活着就一定会有思想，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去招聘植物人？”
“联合政府考虑过这个，但植物人的思想没那么鲜活。”中年面试官笑了笑，道：“我欣赏的思路，你或许就是我们需要的人才也说不定，这是一次能获得人类公民身份的机会，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该怎么做？”陈员立警惕道。
面试官拿出一个银白色箱子，里面静静摆放着一支冷藏的注射剂：“将这支纳米芯片注入你的大脑，72小时后，我们会收取芯片捕捉到的内容，根据价值评估付给你报酬。”
“嘶”
陈员立倒吸一口凉气：“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面试官没有隐瞒：“联合政府想要建立一个集合人类思想的密集数据库，使用混沌算法和超级计算机寻找‘人类真理’，我们将这称之为文明智库的超大升级，最终，我们能得到一个既定结果，一个行之有效的方向，一个潜藏在人类潜意识中的共同声音，利用它，将会影响联合政府未来几百年的核心决策。”
“这就是全人类层面的绝对公平，联合政府从未独断专行。人类真理会指引我们前进方向，包括……下一次的抉择。”面试官平静道。
而这番话让陈员立头皮有种触电般的强烈酥麻。
他还不清楚下一次的抉择意味着什么。
可能……就是下一个“波图达旦”，而这次将不会是少数人代表人类的决定，它一定是人类文明的心声。
第339章，清理桌面
暮色渐深，灰蓝色的天空上，很快坠满了繁星。远离城市，大气稀薄的远郊峰顶，入目的每一颗星星都如钻石般晶莹透亮。
这里世界屋脊，平均海拔在5000米之上的人间绝境。
从事“人类真理计划”的科学家们，坚持只有这样洁净的低压环境，才能让液体纳米计算机更高效运转，将收集来的“思想”通过精密算法填补到不断膨胀的数据矩阵里，成为“人理”的一部分。
实际上，这不完全是韩飞的计划。
人理是某种联合政府追求的相对公平。少数决策者，在舒适的会议椅上，吹着空调凉风，拍拍屁股就决定了一个文明的命运，实则是对其余几十亿个体的极大不公。
政治弱小的国家在积极诉求决策权，尤其是某些历史背景遗留国家，例如东瀛、南高丽、德意志、印国，他们发现在联合政府的新框架中依旧不能摆脱常任理事国的默契牵制。
一块蛋糕分成五份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让外人插手。这是常任理事国五大流氓的想法。
想要让人类紧密团结在一起，不在今后的文明战争中内斗，势必要拿出合适的解决方案。
人类真理计划，就是一个目前看来行之有效的替代方案。
那曲六号实验基地。
多利达勒见到了六号基地的总负责人。
总负责人姓石，是个瘦瘦高高的短发中年人，他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宽大门牙显得很有喜感。
但任何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石长官是位严谨又认真的好领导，他对多利达勒解释着下一次新兵训练前联合政府的计划。
“我们找到人类的集群意识，每一个采集到的思想都是填充画卷的重要笔触，只要下笔的次数足够多，画面就会越来越精细，直到描绘出大家满意的丰富细节。”
多利达勒拿起桌子上摆放的新型地球仪，围绕在同步轨道上的两条x状交叉的金属柱轨道，着实显眼，她看向石一多道：“集群意识要丰富什么程度才会令大家都满意？”
“打个比方。”
石一多掏出饭卡：“我在举起这张卡片时，脑子里想的是吃饭。具体一点，是中午吃，还是拖到下午再吃，要吃什么，和谁一起吃，用什么餐具，是细嚼慢咽还是胡吞乱造，吃完还是剩下，洗不洗碗筷，要不要饭后运动……”
“这是不是太细致了一点。”多利达勒皱眉道。
“细致？不，我上面说的都是表象，是逐渐深入到细节中的过程，是旅途中间的风景，不是终点站。我们要弄清楚的是进食时每一颗细胞的新陈代谢，大脑是细胞的总控制室，这些细胞用神经递质发出的信息汇聚在大脑里，形成了‘吃饱了’的想法。我们现在的工作正是搜集这些细胞，再去得到人类共有的想法……”
石一多耸肩：“共有，多数投票制，很多时候意味着民主的公平。”
多利达勒否决道：“能左右世界的是精英，并非不具有专业知识的大众！优质民主的前提是民众足够开化，以极端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盛行的当下，根本不适合做这种构造人类集群意识去做决策的策划。”
“管他呢，你真当这是百分之百正确的选择吗？安排好了星辰诞生与毁灭的上帝老人家也不能保证永远对下去。我们早知道集群意识的风险，可总要有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权威，集群意识就是权威，我们必须相信它。”石一多道。
多利达勒叹了口气：“联合政府还是没能毫无保留地相信领航者吗？”
石一多：“我们当然相信，没有领航者就没有现在还活着的你我。可是！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嫩草会变成参天大树，太阳也会膨胀最终死亡，人民总是要当家做主。人类不可能永远依赖领航者，这既是联合政府的保留，也是领航者的默许，采集人类思想的液体计算机科技是由领航者提供的……你明白了吗？”
现实常常极具讽刺意味。
资本家会为了钱售卖勒死自己的绳子。
领航者提供办法去降低自己对人类的控制力。
多利达勒越来越能体会到领航者身上某种“伟大且公正”的光芒正与恒星争辉闪耀。
这股光甚至会不经意间刺伤了多利达勒内心小小的阴暗面，拉出影子格外丑陋，更加相形见绌。
她回想起韩先生，无论领航者是他，还是他们，此时此刻，多利达勒更加毫无保留的相信，人类拥有领航者这颗璀璨的启明星，是地球文明之莫大幸运。
……
多利达勒在那曲六号研究基地停留了四天，她等待着人类集群意识的初步结果。
整理数据的过程很多人已经提前猜到了结局。
不过在揭幕亮相的刹那，依旧感受到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深深震颤。地球上974个实验基地的巨型屏幕上，同时显示着各国家超级计算机在并行计算后得到的“一阶段成果”。
电子与空穴复合，辐射出人类肉眼可见的四色光，红绿黄蓝，以点阵的像素组成屏幕内容，也就是对思想数据深度挖掘后找到的粗略版人类集合意识
【清理桌面】
看到这四个字，很多人表示极其费解。
清理什么？
什么桌面？
课桌？
饭桌？
台球桌？
3d打印桌？
还是电脑桌面？
石一多以及其确信的语气告诉多利达勒，可他目光在盯着灯泡：“这就是全球数百万个样本的采集计算结果！虽然嘛，看起来挺难理解的，等以后再扩大采样规模，应该能……能让人看得懂吧，应该。”
联合政府对平衡人类内部政治的首次尝试，说失败又谈不上失败，但成功也没人敢说成功在了哪里。
清理桌面？
这是外星语言吗？
在一种奇妙又复杂的情绪中，联合政府以及人类远征军安心等待着第二次探索训练。
屏幕灯光闪烁。
纷纭议论声，在远离人类聚集地的某处，韩飞收到了一个提醒就在全球974个思想研究所同时显示出【清理桌面】这几个字的瞬间。
“触发特殊文明进程事件！”
“人理碑文补全度……1。”
这是什么？
韩飞关注地球的事件进展，琢磨着字眼，询问老搭档文明模拟器。
文明模拟器的答复让韩飞吃惊不已。
第340章，人理碑文
文明模拟器：“用地球的话解释：宿主您所在的文明开启了潘多拉魔盒。”
韩飞质疑：“潘多拉魔盒？人理碑文，听起来怎么像是……”
“永恒真理碑文，宇宙的本质。”文明模拟器接话道。
文明模拟器停顿数秒：“地球文明由于宿主的干扰，已经成为了光滑曲面上一个凸点。树杈的两端分别延伸至无穷多的远端，地球文明刚刚经历了一个意义重要的关键选择隘口，选择的结果是碑文化。”
“我无法理解。”
“碑文与其说是基础物理现象的表达，不如说是一种公认的能够左右宇宙历史进程的变量。宿主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穿越，并且成功地让一个世界脱离了时间长河的主干，您该清楚，宇宙中有种名为‘时间母河’的神秘因果规则。”
“时间是过去与未来的因果，也是诞生与毁灭的度量，时间母河则是宇宙中所有物质状态的总集合，它记录着一种物质在客观层面的变化，物质小到场、波与普朗克粒子，大到星球、文明、星系甚至是星系团。像是人类步入社会时选择的职业，文明也会在升级中得到属于自己的标签。”
“其中有一种标签叫做碑文，意味着这个文明进化终点将会是永恒真理碑文一类的存在。”
韩飞问道：“任何文明都有选择碑文化的权利？或者说，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做出了这种抉择吗？碑文化又有什么好处？”
“除了我，没有任何科学能准确检定碑文化的进程。文明迈向真理碑文的路途是自发出现的，只有极少数文明会在机缘巧合下诞生某种思想、某种科技、某种资源，让他们有一丝可能性触及到永恒真理碑文。”
“而这可能性大概相当于两个人迎面相撞，构成身体的粒子恰好通过了彼此间的缝隙，而让他们毫发无伤地相互穿过。”
“宿主，请您不要窃喜，并将其认作是成功的基石。碳基生命天生对数学概率迟钝，您估计很难理解让一个文明进化到永恒真理碑文的几率究竟有多么低，它只是理论上可能，就像是您的基础粒子偶然间碰撞，下一秒您就变成了一根塑料角先生一样匪夷所思。”
韩飞：“……我希望你以后举例能恰当一些。”
通过文明模拟器的解释。
韩飞大致弄明白了所谓人理碑文补全度的意义，在这之前，地球文明就是宇宙中高度同质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文明而已，在某事件经历后，地球文明存在了极小极小极小迈向宇宙本质的可能性。
虽然这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但毕竟不是“0”的“绝对不可能”，它是能发生的！
自此之后。
韩飞怀疑起永恒真理碑文的起源，这种全宇宙文明都在疯狂抢夺的宝藏，有没有可能就是很久以前某个发展到极致的文明的……墓志铭？
提起碑文，他总是能想到坟墓前的刻字。再加上文明模拟器关于“文明可能进化到碑文层次”的描述，他有充足理由去猜测，永恒真理碑文实则是超顶级文明在宇宙中的余晖！
现在韩飞掌握到已知的永恒真理碑文一共有三处。
一，在晶壁系中隐匿自我的猎鼠星球。
二、伊希斯星域。
三，大多数2级文明都能探索到的【诞生奇点】，一个由数亿星系团组成的超规模黑洞引力系。
其实还有第四个。
只是韩飞暂时还没能意识到。
……
……
韩飞关注着哈林星魔物潮的趋势。
魔物潮是一种发生在哈林星上的本土跃迁现象。由于哈林星极不稳定的晶壁通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引发大规模的随机跃迁，从而让来自哈林星极恶之地或是其他次元的强大生命降临到哈林星的城市、村落。
翎花的族谱中记载着魔物潮的时间规律，她预测还有不到二十天时间，代表魔物潮的灰色雾气就会抵达呼啸山谷。
韩飞本来把翎花的警告当成了部落酋长的封建迷信，直到他亲眼看见了翎花所谓的风鹰族谱其实一种由电子晶体丝编制的柔性屏电脑，每天晒晒太阳就能正常运转即便外表上很像是地球上巫师糊弄土著的发臭羊皮卷轴。
狗头军师恩泽里克也不禁感慨。“3级文明是真滴流弊。”
“你从哪里学的词？”韩飞惊愕，看了眼这位言行举止越来越接近人类的邪神。
“老板你卖给疯狂钻石的那些人文资料，我看了不少，想的还挺有趣。”恩泽里克指的是韩飞让绯红之王改了改就打包翻译发送给疯狂钻石的猫咪ai换信用点的小说和故事。
通过文学，恩泽里克重新发现了生命，惊叹生命原来是那么一种精致而复杂的东西。
以前杀人，在他的感觉中只是打碎盛着红色液体的粗糙陶罐，现在惊喜地发现自己击碎的原来是精美绝伦的玉器，这更增加了他杀戮的快感。
“我喜欢他们的思想！真想慢慢捏碎他们的头盖骨！一点点把脑浆喝光！”
韩飞没精力去矫正恩泽里克的口头禅和怪癖。
以目前人类远征军的训练程度，想要参加哈林星的战斗还是嫩了点。
派去最近的城市空中花园美狄亚的贸易队在恒星升起时赶回到呼啸山谷，带回来很多用呼啸山谷特产交易来的货物，和一些重要情报。
这位风鹰女妖禀报道：“最近各地多出来一批行踪诡秘的【玩家】，他们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丁，频频破坏规矩，而且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谁也发现不了他们一样。”
“乌比斯都传来消息，要魔界的各大城市小心这些家伙。”她皱着眉头，排外的风鹰女妖非常不喜欢这些外来者。
韩飞若有所思。
“下次再去美狄亚，你留意一下与那些【玩家】有关的情报，如果能搞来与他们有关的东西就更好了。”他吩咐道。
韩飞依稀猜到了这些所谓新玩家的身份……不外乎是得到了“钥匙”的疯狂钻石来客。
第341章，恶意 上
天空的颜色是海洋的倒影。
此时正烈日当头的中午，提瑞斯法海上空却显现出了临近黄昏的暗红暮色。
幸存的船板上，一老一少正死死抱着这块细长塑料，嘴唇颤抖，目光残留对先前那灾难般的深深恐慌与费解。
哈林星是3级文明伊希斯的从属星，科学与文化出现断代，但依旧有少数知识从遥远的1700年前的灰烬战争流传了下来。
绝大多数的哈林星土著，哪怕是冬天里饿的只会挑跳蚤吃的野人也懂得最基础的科学原理。
而这些科学原理基本被神秘化、宗教化以及神圣化，成为了口口相传而不可更改的教条，他们将其视作真理，直到真理被新的科学所打破的那一天到来。
打破旧时代教条的不速之客，就这样降临在了提瑞斯法海洋之上。
刀片般锋利的飓风，搅动着提瑞斯法的海水，鱼、鲸等海洋生物被那炮弹般砸入洋面的强气流撕成粉碎，鲜血一直蔓延到了洋面下几百米的深度，并且向四面八方扩散。
越来越多的食肉鱼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然后惨死在充满无形利刃的沸腾海水里。
苏珊娜和她的老仆人穆宗能侥幸存活下来，是因为他们正处于飓风的风眼最中央，在这，既能观测到天空扭曲的太阳，又能嗅到海绵般膨胀地不停塞进鼻子的死亡气味，是绝佳的观测贵宾席。
“风是流通的空气，它的密度不可能比钬钽合金制造的海鸥号海空战舰更大，但那风暴，那突兀的、凭空出现的、携带着致命气息的风暴，撕碎了这片海洋上的一切，包括海鸥号海空战舰……”老仆穆宗恐惧地回忆着。
他们从翡翠文明得到【钥匙】的外来者，太初文明的探险舰队。
苏珊娜是太初文明的十九万六千皇族之一，她自信满满地从叛乱将军手中买来钥匙，纠集她所掌握的舰队，探索舰队之强大甚至能让1级文明在顷刻间彻底覆灭。
他们利用钥匙打开了跃迁通道。
探测机器说，通道另一边是一处大气环境非常适合碳基生命活动的普通海洋。
舰队的观测员们再三确认了安全性后，于船长苏珊娜一声令下，主舰海鸥号带头，护卫舰、歼击舰、盾舰和运输舰先后进入到了跃迁通道里。
这些太初文明的探险者们早就知道，跃迁传送门后是一个静默场内的神秘星球，星图坐标上显示，跃迁的目标位置是处正值衰退期的巨型黑洞。
没有谁愿意去挑战黑洞。
不过，越来越多的拿到钥匙的家伙传来信息，听说目的地是个资源丰富、且文明遗迹众多的星球，冒险者们就再也按捺不住贪婪的**，飞蛾扑火般的冲进了他们得到的钥匙……
苏珊娜面色惨白，深陷的双眼如同沾上墨水的玻璃球，一片浑浊毫无焦点，她可怜的呕吐着，伴随啜泣。
“咳咳咳……我……我不明白……”一想到沉入海底的探索舰队，她的痛苦似乎压抑的身体快要窒息了。
苏珊娜沙哑嘶吼：“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老仆穆宗望向天空，笼罩着淡淡的灰色迷雾，他忽然气息停顿，在那迷雾中，他看到了某种引起他极度恐惧的东西！
就连海鸥号坠毁时也未曾让他这般恐慌的事物
“它，它竟然在这！那钥匙是阴谋！是要毁灭所有的惊天阴谋！我们已经打开了魔鬼的锁链，我们要告诉翡翠文明，我们要通知这星系一切！！！！”
穆宗衰老的面部折皱都被这震惊舒展开，不安的声音被扼在喉咙里
他没能说出他的发现。
这里看似平静，却处处充满着致命的能量场。
风暴是哈林星肆虐的魔物潮的灰雾。灰雾被太初舰队的跃迁能量吸引来，毫无感情地摧毁了这支舰队。
穆宗也不会看到在大海几万米下的深邃沟壑中，布满了黑色的海底空洞。
被摧毁的舰船碎片，尸体，以及各种物资和能源，在看不见的牵引下，都被那些缓慢旋转着旋涡的黑色海底空洞吞了下去，消失在了哈林星的大海之中
“不！不！”
那弥漫得如同天神在天际编制网罗的灰雾风暴，在膨胀几十公里的极致后，又开始收缩。
苏珊娜和穆宗绝望的尖叫声，随着风暴汇聚到风眼……
戛然而止。
这支来自太初的探索舰队甚至没能将求救信号发出去就永远沉眠在了这颗神秘的伊希斯星球上。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冒险家和探索者通过跃迁传送门来到了哈林星。
数小时过后，碧绿色的提瑞斯法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恢复了往日平静。
一道五彩斑斓的跃迁门在海洋2700米的高空处开启，两个身影踩踏着飞行器缓缓飘出跃迁门。
一个是头发反重力般飘浮的女人。
一个是人首蛇身的怪物。
依耶芙特鼻子动了动：“我嗅到了不详。”
“主人，没有谁会比您更适合‘不详’这词。”怪物桀桀大笑：“您发现了什么？”
“空气中有能量推进引擎的残留辐射，说明有贝塔级的舰船刚刚在这被撕成了碎片。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这股像是咖啡里加上五大勺盐然后煮沸的恶心味让我很不舒服。”依耶芙特道。
她皱了皱眉：“甚至有些生气！我最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傻瓜，这是高级文明的星球坟墓，不是满世界找奶罩的低龄儿童的游乐场，怎么总有无聊白痴会觉得自己有机会得到碑文？那是寻常生命见到都会彻底失去理智的扭曲存在。”
“哦可能是发放钥匙的幕后黑手，想要这些蠢货来帮助他达成目的也说不定？”怪物沉吟：“我倒是觉得，有人帮我们探路是件好事。”
“哼哼！”
依耶芙特伸出一根手指，瞄准海洋，她冷声道：“普罗米修斯，你追随我几千年，总该明白，我从不喜欢捡人玩剩的东西！”
兹！
某种能量在大气中急剧汇聚！
下一瞬间，由依耶芙特释放的排斥力，在大海中打开了一条足足有两公里半径的巨大通道，直达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沟！
海水在刹那间剧烈位移的振动，让六十万吨海水升华，并且在海床引发了5.0级地震，并且杀死了数不清的海洋生命。
怪物依旧对主人依耶芙特所表现出的强大感到惊艳与畏惧。
依耶芙特与怪物飞向隔绝海水的巨大通道，她盯着黑暗：“那个曾让我在疯狂钻石上吃亏的男人，一定就在这颗星球上……”
“我要带着最终的胜利战果，让他幡然领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
韩飞走向待客室的步伐突然停顿。
灵能使用者对危险的直觉非常敏锐，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森然恶意，正逐渐笼罩向自己。
第342章，恶意 下
待客室。
韩飞准备见两位客人。即便是客人，也分蓬荜生辉的老伙伴、友善和睦的新朋友还是另一种不速之客。
“我们是圣王公会的使者。”左边的叫合礼，右边的叫托卡，他们穿着厚重的鳞甲，金属靴子在石头地面上发出重重的踢踏声。
合礼与托卡自称是来自空中花园美狄亚。他们想与呼啸山谷做一笔买卖。
合礼自信微笑：“根据圣王公会的调查，这里应该有一个叫做‘伊希斯圣物’的东西。它对大多数人来说没什么用处，我们会长青君是位豪迈大方的收藏家，他需要这东西，当然，我们会提供无法拒绝的报酬，休曼先生。”
以尔斯公会长老休曼身份出面的韩飞，熟练地控制着脸部肌肉，将最微小最容易暴露内心真实情绪的微表情隐藏下去，没有流露出对“伊希斯”三个字的过渡惊讶。
圣王不是近期才来到哈林星的探险组织。
他们是在这久经耕耘的大型公会，旗下对十几座大型城市都具有非凡影响力甚至是统治力。
与魔爪公会截然不同，圣王显然是知道些什么。若只是把哈林当成了一款游戏，合礼与托卡也不会含蓄且委婉地提出来对伊希斯碎片他们称之为伊希斯圣物这等珍宝的诉求。
韩飞沉吟：“我对你们提到的东西不太了解，呼啸山谷神秘又巨大，很难将其全探索……”
托卡冷笑：“算了吧，你以为我们会在没搞明情况就上门来？风鹰部落已然归附你们，伊希斯圣物就是风鹰部落代代相传的宝物。没理由不知情的，休曼，你在试图说谎！”
韩飞笑容渐渐凝固，他耐心有限，久经战火诞生的尊严也不会允许有谁在自己面前这般无礼张狂。
“你们是【玩家】？”他突然问道。
空气中开始弥漫压抑的气息，房间角落里的哈林含羞草，能察觉到危险气息，悄然收拢成一束。
合礼鼻子痒痒的，他没看韩飞也没接话，而是相当没礼貌的自顾自说：“魔物潮正在哈林蔓延，圣王可以提供对呼啸山谷的帮助，我们愿意提供一些防御工具还有必要人手，帮助你们度过难关。报酬就是伊希斯圣物，而且，必须先付清报酬。”
声音仿佛经过了一段漫长旅途才抵达合礼的大脑，他抬起头盯着韩飞：“当然是【玩家】，你们不也一样？”
韩飞：“【玩家】……都是会无限复活的吧？”
“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
托卡打断韩飞的话，他认识到，这些占据呼啸山谷的家伙似乎具有不理智的自信，而且狂妄自大，全然没理解圣王释放的善意信号和坚定决心。
这让他恼火异常。
他是27级的中位高等职业者，在他的视角所谓长老休曼也不过是10级的小号。在这建筑里走动的风鹰女妖们，平均等级也不会超过15级。
托卡没当面对韩飞表达出不逊，他露森然笑意，对着韩飞威胁性的嘿笑三声，然后带着某种信心说：“你们一定会答应的，绝对会答应的。下一次，我们要见到报酬。”
托卡与合礼交换眼神，便转身决定离开待客室。
他们转过身体迈步的刹那，无法看到身后空气如同镜子般破碎龟裂，微微露出了混乱恐怖的晶壁世界，韩飞目光扫到哪里，蛛网般密布的裂痕就散播到哪里。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裂痕变幻出各种形和色，没过多久，这些形色又被笼罩在晶壁通道带来的灰色云雾里。
晶壁深处，通道的形态也在时刻发生着变化，它们的内部会分裂、爆开、崩塌，甚至像是整个一座冰山大翻跟头，倾倒在波澜壮阔的引力场中。
待客室的整个布景也随之发生了改变，远远望去，像一幅风干了的老油画，充斥着旧网纹。
韩飞灵魂中来自地球的理智，让他放弃了铲除掉这两个目中无人蠢货的念头。
他保持着沉静的神色，宛如雕塑般思索。
韩飞只要产生想法，便能用【维度魔术师】和文明模拟器制造大量的晶壁裂痕，在合礼和托卡察觉到痛苦前就将他们撕成碎片。
所谓27级的职业者，不会比一块复合金属更坚硬。
桌子上，被风鹰女妖们称为世界上最坚硬金属的波斯坦合金制造的餐具，没人动过，表面却已经出现了细致裂纹，风一吹，咔嚓裂开。
韩飞打算将意识投送回地球，毕竟人手问题越早解决就越有利。
正当他要有所行动，外面忽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让韩飞下意识紧皱眉头，他前跨一步，维度魔术师笼罩其身，下一瞬便跃迁到了事发地点。
这是呼啸山谷中新建的树屋结构的聚居地。
此时充斥着火焰，被熏黑的墙体在浓烟中若隐若现，风鹰女妖尖叫着搬来水桶，想要扑灭火焰，恩泽里克操控着某种仪器，用急速膨胀的白色泡沫隔绝了大火。
“没有人死亡，大多是轻微伤，只是这些房子都被炸毁了……”翎花查看着现场情况。
“吱…吱…”
一只软弱无力的触手，轻轻触碰着韩飞脚面，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微声音。
这只小狗状的异虫身体还剩下三分之一，断面的内脏被高温烤焦，生命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它还是努力地爬向韩飞，爬向它所忠诚的领袖。
它尽可能的昂起头，想用它模糊的复眼看清领袖的模样。
哦……
我们的父神……
异虫以一种感激涕零的欣喜，注视着韩飞，它从未见过领袖，直到此时。剧烈的疼痛折磨着它，让它不断抽搐着，它咬牙舒展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前肢，露出了藏在骨骼缝隙里的东西。
一枚晶莹剔透的波尔晶体，上面还沾着它绿色的血。
它向韩飞发送去了笨拙得像是刚学会说话般孩童的思维话语。
“您，收下。这，重要……”
水面的波纹逐渐收乎于平静，摇摆的吊钟不再有晃动，这只渺小异虫的精神一点点消散。
它与其他千百万虫子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平凡的、为族群奉献一生的低级虫子罢了。
韩飞静静捡起了这枚黏沾着血液的波尔晶体，他摸了摸这只小异虫，指尖传来的残存温热，让他心脏突然一搐！
那知道……
这种熟悉的情绪，叫做什么呢……？
我似乎很久都想不起了……
隐藏在树木中的异虫通过灵能网络，陆续传来了证实的消息，与翎花调查完全一致。
“是那两个外来客留下货物产生的爆炸。虽然伪装的很好，但这绝非偶然。”翎花面若冰霜。
她庆幸于好在没人受伤。
直到她又看见，休曼先生正捧着一只虫子的尸体，抬头仰望天空，翎花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那是天际远端正酝酿接近的乌黑雨云。
“暴风雨……要来了。”翎花喃喃道。
第343章，翻云覆雨
夜幕降临了，黄昏的时间很长。阳光不知不觉地融化成多种柔和的色彩。天上布满了星星。星座给航海者指示着道路。在这一片朦胧中，星光代替着文明海岸上的灯塔。
最古老、最便捷的穿越大海的船，没有在沿途的港湾里抛锚过，大胆地继续它的航程，闯入浓密的海雾。
海洋旁边，这片名为“纳罗洲”的土地承载着地上生命的聚居所。自然区域例如魔界森林、呼啸山谷、马卓河，也有哈林星人的城市，像是美狄亚、乌比斯都。
魔物潮将至。
动物们开始了基因本能中的大迁徙，成千上万的角马、斑鹿奔踏平原、趟过河流，寻找没有被灰雾侵袭的地方。
美狄亚的动物学家关注着这几十年一次的大型灾害事件，言语中充满了对那些可怜动物未来命运的担忧。
“它们毫无希望，这是自然规律。宛如一个接满了水的大桶，水快要溢出来时，便有一个无形大手将水桶倾斜，倾倒而出。于是水桶又能再容纳更多的水……由此往复，纳罗洲的生态环境才得以平衡。”
动物学家认为魔物潮是星球上物种平衡的重要环节。
对其他生命前景的担忧，是陌生善意也是智慧文明独有的特征显兆，尘埃不会关心另一个尘埃，恒星与恒星相隔遥远，见面就会产生彼此吸引的毁灭，是文明，也只有文明，存在这种同理心的思维。
圣王公会是龙文明建立的公会组织。
如果其他参与到哈林游戏文明的都是普通玩家，或是职业淘金者的话，那么龙文明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龙文明是征服者文明，在两万七千年的文明历史中，在有不到几十年是没有进行战争的和平期。其余时间，要么是在战争，要么就是在发起战争的路上。
圣龙文明的七色军阀之一，军阀统领者，是被尊称为“圣龙”的至高存在。
青之圣龙，派出了他的得力部下青君。
青君率领大量的战士、工匠、学者，踏足哈林不久后，以庞大人手规模和高规模的组织能力夺取了纳罗洲大多数城市的控制权。
青君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名义以及实质兼备的总司令。
他的本体是条绵延几百米长的靛色龙裔。以龙文明的质量坍缩科技，能让一条重达六百吨的大型生物，缩小成100到200公斤、2米高左右的直立碳基生命大小。
神秘游戏运营者发放给各个文明的登录器，对体型与重量并未加以限制。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注意，大多数龙文明的龙裔选择以宇宙中最常见的直立碳基生命的面貌进入游戏。
青君很讨厌那种渺小又无力的躯壳，就用登录器扫描出自己原本的体魄，再进入到了哈林星球上。
圣王公会的宫殿中。
青君盘踞在低温的金属柱子上，柱子看上去是一个由巨大的金属柱和乱麻般的超低温制冷剂管道组成的怪物，显示出一种非人性的技术的冷酷和钢铁的野蛮。
他呼吸时，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会收缩震动。
合礼与托卡向青君汇报调查结果。
“占据呼啸山谷的，是一群自称是尔斯的外来者。他们奴役了当地部族，包括以骄傲和敌视外来者著称的风鹰部落。风鹰女妖屈服于他们，也就是说，伊希斯圣物很可能已经被找到了……”
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巨掌正压过来，扑面而来的沉缓气流让合礼与多卡感到紧张。
突然有两团绿色火焰燃烧起来，是青君睁开的巨大瞳孔。
他鼻子不满地重重喘息：“比起这些废话，你们更应该带回来的，是伊希斯碎片……哦，在这里叫伊希斯圣物。”
“我警告过他们。”托卡深呼吸道：“但是他们不领情，也拒绝了我们的条件。”
青君缓缓道：“这非常不礼貌、对于不礼貌的家伙，惩处不礼貌者是青之国的惯例传统，对于传统，你们做了什么？”
“留下了一枚炸弹，不过我们很小心，只是炸毁了一些空闲建筑。”托卡道。
青君点了点头：“很温和的示威，我想，那群叫尔斯的人，现在一定又惊又恼又满怀怒火，然后，便兴致冲冲地找到圣王公会质问原因，接下来我们要还给他们体面又得当的台词，一般情况下该说什么来着？”
“答应条件，或者灭亡。”合礼道。
托卡犹豫：“那是一场意外？”
“都不对。”
青君森然微笑：“你们要用一种礼节、庄重又有仪式感的语气，告诉这群呼啸山谷的客人，青之国的君主向风之国的君主问好……”
合礼与托卡面面相觑。青君是青之圣龙麾下的将军，是位名声狼藉、残酷无情的统治者。他们听说……青君有伪装成绅士的怪癖。
“会不会太温柔了？”托卡明知故问。
“我还没说完。”
青君语调略带愉悦：“趁着这句话，就在这句话的下一秒……我要听到你们迈着凯旋归来的轻快脚步，当着那群尔斯蠢货的面告诉我：会长，很遗憾，呼啸山谷变成了一个遍布死尸的大坑，他们的统领脑袋被插在高高的长矛上任由秃鹫啃食！然后！弯腰鞠躬，高举起双手，将伊希斯圣物亲自送到我面前。”
“完美的计划。”青君自顾自评价道。
合礼与托卡齐齐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会长青君，残忍又狡诈的征服者。他们知晓着哈林星球的秘密，带着让圣龙文明再次伟大的梦想而来，伊希斯碎片，他们势在必得！
至于美狄亚城池中多出的少部分古怪玩家，还有随着魔物潮泛滥而越发增加的奇异事件，有传言说，提瑞斯法的海变成了红色，还有人说，在海的某处见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
这都是圣王公会不需要关注的旁枝末节。
他们对呼啸山谷的这枚伊希斯碎片势在必得，而且是轻而易举的获得。
……
胡译丹得到了一个新身体。
一具更强大的、更高等级、更舒服的绿皮矮地精躯体！
他盯着一件东西的时候，眉毛便紧紧喳起，宽大的绿眼皮也微微合起，这样一来，眼珠正好被眼皮圈着，视野的范围因此而缩小。
因距离远而变小的物件，都被他放大！在别人看来是很模糊的景象，他一目便能了然！
一切情形都能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只要看一眼便看触及你的灵魂！
多么厉害的眼光！
华国政府需要他的眼光来确认哈林星上的某些重要细节。他看到，就在不远处的广阔平原上，有一个散发不详气息的黑色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