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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久花     医香txt下载     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护女

    也知老夫人说的是事实,甄十娘就点点头,“……我听娘的。”又给老夫人把了脉, “……娘恢复的比我想象还好。” 虽然当初她手术完就走了,因有太医照料,老夫人竟恢复的特别好,令甄十娘非常欣慰。

    来古代的第一个大手术,她竟然这样意外地成功了!

    “……都是阿忧的医术高。”想起过去一年里被折腾得死的心都有,老夫人就呵呵地笑,“连温太医都夸阿忧的药膳方子好,直哀求着煜儿帮着推荐,好歹能见见你,当面探讨医术……”想起自己还曾让萧煜撮合她和温太医,老夫人声音戛然而止。

    “……我小时候有病就是请他瞧,还曾把他捉弄个半死,现在死活是不敢见他了。”甄十娘笑着打趣,委婉地道出了她不见温太医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老夫人恍然,“我还说呢,都敢给男人诊脉,怎么见个太医就扭扭捏捏的。”

    正说着,小丫鬟进来回,“中堂回来了。”

    甄十娘起身就要回避,萧老夫人一把拽住她,“你就在这儿坐着!”

    萧老夫人态度坚决,甄十娘只得端直了身子。

    瞧见甄十娘正亲热地坐在母亲身边,手腕上还戴着萧家祖传的金绿猫眼手镯,萧煜震惊的站在地中央连见礼都忘了。

    “我刚认的女儿。”很满意儿子的震惊,老夫人笑呵呵地拉着甄十娘介绍,“以后她就是煜儿的亲妹妹。”

    甄十娘给萧煜见礼,“大哥。”

    “弟……”想叫弟妹,又怕母亲还不知她的身份,萧煜声音迟滞了下,“……简姑娘来了。”语气呆板板的。

    “还叫什么简姑娘?” 萧老夫人不干了。“以后就叫妹妹!”

    见萧煜尴尬,甄十娘忙解围道,“大哥还是叫我弟妹吧。”不着痕迹地告诉他萧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萧煜这才舒了口气,给老夫人见了礼后坐下,“弟妹什么时候过来的,将军可曾知道?”

    “这……”甄十娘一阵迟疑。

    “是被撵出来的!”老夫人忿然说道,把上元节夜她主仆求宿的事儿说了,“……秋菊敲了近一个时辰的门,深更半夜的就把人冻在门外不给开。”越说越气,指着甄十娘。“……你看看,好好的一个孩子活活给折腾去了半条命,一进屋就昏死过去。温太医诊了两次脉,这是才醒过来。”

    哪有那么夸张。

    甄十娘脸色一阵涨红,她低叫了一声,“娘……”

    老夫人这才住了嘴。

    “太过份了!”萧煜一拳砸到桌子上,手背的青筋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萧煜一向文雅。还是第一次在奴才面前发怒,惜春惜花吓的屏住了呼吸,秋菊一闪身跑道炕边挡着甄十娘,美丽的大眼咄咄地瞪着萧煜。

    听甄十娘说,她是磕了头,他才勉强答应二年后再让沈钟磬接简武简文进将军府。秋菊小小的心灵中对这位萧大人的印象急转直下。

    也发觉自己失态,萧煜声音缓了缓,抬头看向甄十娘。“这绝不是沈将军的意思,弟妹千万别误会他。”他替沈钟磬辩解道,“那夜弟妹走后,我们就一直留在宫中,沈将军是刚才和我一起回的将军府。”腾地站起来。“我这就去找他,让他亲自过来接弟妹回去。”

    这怎么行。

    即被撵出来了。八抬轿来抬她也不回去!

    有简文简武在梧桐镇,她原就没打算回将军府,现在正好,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宫里再有什么事儿,她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沈钟磬要求不在将军府借宿了!

    见萧煜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模样,涨红着一张脸就要去找沈钟磬,自己又不好出声阻止,甄十娘就拽了拽萧老夫人。

    “……不用你去求他!”老夫人厉声喝道。

    听母亲声音变了调,萧煜扑棱站住,“母亲……”

    “我的女儿,她沈家凭什么说撵就撵,说接就接!”老夫人声音铿锵有力,“今儿我就做主了,阿忧以后就住在梧桐镇,他沈家八抬大轿去抬也不回将军府!”

    进将军府对甄十娘有百害无一利,既认了女儿,萧老夫人现在是百分之百地站在甄十娘这边。

    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儿,母亲怎么能随便插手!

    “母亲……”萧煜低叫了一声,语气中隐隐带着股谴责的味道。

    “还有……”老夫人兀自不理他,“听说你要把阿忧和太医院的契约都收回来?”

    萧煜脸色涨红,“弟妹总是将军夫人,身份高贵,不……”

    话没说完,萧老夫人啪地一拍桌子,“我名下还有二十几间铺子,我能开,她就不能开?”目光咄咄看着萧煜,“煜儿是说我的身份低下了!”

    这怎么能是一码事儿?!

    心里辩驳,见老夫人真动了肝火,萧煜扑通跪了下去,“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见势力不好,惜春带着小丫鬟悄悄退了出去。

    甄十娘也有些不自然。

    身份不同,又正说她的事儿,她却不好跟小丫鬟一起退出去。

    开口想打个圆场,甄十娘转念一想,众生平等,要尊严大家都有,自己那天也跪了他,他今天凭什么就不能当着她的面跪母亲。

    像他这种大男子主义,打骨头里就瞧不起女人,是该受点教训。

    想到这儿,甄十娘索性坐直了身子。

    “……那你还打算把阿忧的契约收回去?”萧老夫人声音缓了下来。

    “儿子不敢。”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起来吧。”

    重新坐下,萧煜目光落在甄十娘身上时,脸红到了耳根。

    甄十娘只做不见他的窘态,下地斟了两杯茶水亲自端给他和老夫人。

    萧老夫人接过喝了一口,抬头看着萧煜,“今儿阿忧也在。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我既认了她做女儿,她今后就是你的亲妹妹,以后我在也好,不在了也好,你都不可委屈了她。”

    “……母亲放心,儿子不会的。”

    “你也别只嘴上说!”萧老夫人冷哼一声,“……若被我看到你帮着那个二犟头欺负阿忧,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萧煜心里暗暗叫苦。

    自己做为兄长,明知不该让甄十娘一个女人家私自行医买药。如今不但没规劝,还要帮着她行医买药,助纣为虐。不知被沈钟磬知道会怎么样?

    他余光悄悄打量甄十娘,心里疑惑不解,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他也不过两天没回家,她怎么就把自己的亲娘变成她的了。

    看母亲这意思。自己以后对她说话声音大一些都不行。

    心里不平,见母亲正看着自己,忙连声应是,“……儿子不敢。”

    萧老夫人这才露出笑脸,舒心地点点道,“……阿忧身子不好。性子又静,凡事不愿与人争端,你这个亲大哥再不帮着撑腰。她以后非被那个二犟头欺负死。”

    见萧老夫人一口一个二犟头地叫沈钟磬,甄十娘心里暗暗好笑。

    萧煜却叫苦不迭。

    被沈钟磬知道他竟然奉母命背弃兄弟义气暗中帮甄十娘行医买药,帮她隐瞒儿子的事情,他非被活剥了不可。

    沈钟磬,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他怎么竟会遇到这么一个鬼机灵的妹妹。翻手之间就把他吃的死死的。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认了干娘,又保住了药厂契约。甄十娘心情极好。

    到厨房亲自给老夫人做了番茄牛肉丸和鲫鱼萝卜汤,都是老人爱吃的菜,吃的萧老夫人直砸舌,“……沈将军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一个媳妇不要,偏偏把个小妾宠上了天。

    他眼睛本来就长在天上。

    甄十娘在心里附和一句,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只微笑着给老夫人夹菜。

    用过晚饭,老夫人遣了屋里众人,单独留了甄十娘和萧煜说话。

    一夜间死了三个重臣,他又两天两夜没回来,萧煜也知道母亲会有一肚子疑问,只是,母亲竟没支走甄十娘,让他又是眼气嫉妒又是诧异。

    母亲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却留下甄十娘来听这些辛秘,是打心里把她当亲女儿了。

    甄十娘毕竟太年轻了,有些事知道了未必能把握好尺度!

    萧煜正琢磨着怎么想法把甄十娘支出去,老夫人已经问起了宫里的事儿,见母亲心意已决,萧煜便没再言语,有问有答地说了起来。

    甄十娘只静静地在一边听。

    初时没怎么,萧煜越来越皱眉。

    上到阁老,下到御史、侍郎,他只要提到一个人,老夫人都会把这个人家里情况问个遍,闹得他就差没把人家的家谱念出来了。

    母亲没生病前也常在内眷中交际,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她比谁都熟悉,甚至谁家新添了孙子,抬了小妾,他不一定知道母亲都知道,她还问这些干什么?

    心里诧异母亲今天这是怎么了,萧煜一抬头,只见甄十娘手握一杯玫瑰露,正听得津津有味,随即恍然,“……沈将军性冷少言,又不喜欢她,是绝不会跟她说这些的,是母亲怕不了解这些脉络关系,她今后一旦再被宣召,一脚踩进深宫,无意中得罪了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到有曹相爷临终遗言,甄十娘以后出现在宫宴上的机会越来越多,她也确实有必要了解这些,萧煜索性就按母亲的意思巨细地给甄十娘讲了起来。

    见萧煜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不再用自己问一句答一句,萧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诋毁

    “……原来万岁压下安庆侯谋反之事,是为了六公主啊?”听到最后,甄十娘感慨道,“这么说六公主大婚之后,皇后就会薨了?”

    历代皇后被废通常都是降为妃嫔或打入冷宫,可,一旦皇后被废,六公主就失去了嫡亲公主的身份。

    为保证她在祁国的稳固地位,皇后只能死,不能废。

    连老夫人都惊讶甄十娘反应竟如此机敏。

    先是曹相爷死,后有沈钟磬斩杀重臣,接着又升降了一大批官员,消息一个一个地震般传出来,她都没想到是宫里发生了政变,更没想明白万岁为什么不杀安庆侯,甄十娘却能从这只言片语间猜到万岁的用心,而且,还猜到了他随之而来的动作!

    萧煜眼中也露出一丝诧异,随即便被赞赏取代,他点点头,“因谋反之事被压下,万岁不得已才把将军将了一个品级。”叹息一声,“都说让嫡公主和亲是万岁冷血无情,可谁知道,他真心里有多疼爱这个女儿……”为了女儿好,他竟咬牙容下了要夺自己江山的老丈人,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做到。

    “沈将军降了品级?”萧老夫人吃惊地坐直身子,“不是说只申斥了几句,罚俸半年吗?”

    “终是斩杀了朝中重臣,处罚得太轻赌不住幽幽之口,圣旨这一两天就下来了……”萧煜看向甄十娘,“你放心,将军只是品阶将为三品,实权一样都没少,还掌管着丰谷大营,薪俸方面的补偿。万岁也会以军资形式拨给将军。”

    他是几品官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顺着他的意伺候好了,他能按月把祖宅的经费拨下来就是了。

    见萧煜竟特意跟自己解释这些,甄十娘有些好笑,也没接茬,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

    老夫人再三挽留,想着左右喜鹊知道她一定会来中堂府,甄十娘便又逗留了一天,正月十九才动身回梧桐镇。

    那面沈钟磬回到将军府,老夫人劈头就把甄十娘数落了一番。“……一个妇道人家,竟然夜不归宿,哪还有一点妇德!”语气义愤填膺,“不是我一大早发现她没回府,招来红蓼问。还不知道已经回了梧桐镇,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把将军府当成什么了!”一边说着,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把桌案拍的三响。

    她竟是连夜走的?

    沈钟磬暗暗吃惊。

    那夜他原是打算第二天一早接甄十娘去拜祭曹相爷后。再找个太医给她瞧瞧病的,所以才告诉她自己一早就回去,可连失两位阁老,万岁连夜便召集重臣重新组阁。筹谋分化安庆侯势力,他根本脱不开身。

    心里又惦记着,他才特意让荣升带了人回府保护她去相府拜祭,听荣升说她已经回了梧桐镇。虽然失望他也没多想,加上手头事多。很快也就忘了。

    不想,她竟是连夜走的!

    怎么会?

    若说五年前有可能,现在的她沉稳娴静,进退有方,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儿?

    这念头一闪而过,沈钟磬蓦然想到那夜她不愿和自己同床的事儿,他脸色腾地涨红,继而又变的青黑。

    他又不是色狼,这个蠢女人!

    熬了两天两夜,他眼底本就布满红丝,此时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起来,骤然望去有种狰狞之感,把老夫人吓了一跳,涌到舌边继续辱骂诋毁甄十娘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夫人凡事都自有主张,五年前就是这样,您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就别生气了。” 见势不好,碧月忙倒了杯茶递给老夫人,看了沈钟磬一眼,“将军都两天没休息了。”

    老夫人就势哼了一声,伸手接过茶杯。

    “她是在乡下住久了,忘了规矩,母亲也别跟她一般见识,仔细气坏了身子。”心里烦躁莫名,沈钟磬却是再坐不住,耐着性子说完,他站起身来,“母亲先休息吧,我去洗漱。”两夜没合眼,此时的沈钟磬直恨不能立时就倒在哪儿睡一觉。

    自己都气成这样了,他还帮那贱人说话!

    老夫人握茶的手直抖。

    可是,做贼心虚,想到甄十娘毕竟是被撵出去的,现在沈钟磬没有怀疑就算顺利,她却是不好逼迫的太紧了。只要这次甄十娘没能留下,过些日子她再找几个美人送进浩然居,自会哄得沈钟磬同意和离。

    她不急,这事慢慢来。

    想到这儿,老夫人摆摆手,“你去吧。”不耐的语气中还是透出了几丝压抑不住的火气。

    沈钟磬心里泛起一阵无力。

    迈步出门,一股寒风直面袭来,令沈钟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挺直身子,大步朝院门走去,脚下忽然一顿:

    安庆侯密谋造反,上元节那夜,九门提督顾矾一早就封锁了所有城门,防卫的连

    只麻雀都飞不出去,不是他早有准备,预先化整为零调进三千精兵藏在城内,那夜他休想能调到一兵一卒。

    甄十娘,又是怎么出的城!

    想到那夜上京城内到处都是顾矾的人,沈钟磬心里隐隐泛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将军……”见沈钟磬呆呆看着前面光秃秃的梧桐树发怔,荣升低叫了一声。

    “去……”沈钟磬回过神,“火速联系纪怀锋,问问夫人是否已经平安回了梧桐镇。”

    ……

    楚欣怡换了一件镶金的五彩缂丝背子,优雅地端坐在红木雕花铜镜前,春红一边给她擦头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幽幽清香,连连叹息, “……这味道真好,内宫的东西就是不比寻常,寻常洗浴放半桶花瓣还不够香,这次只用一小滴就满屋飘香了。”

    “……你别看这香液瓶儿小。可是出自有名的调香大师白素之手,市面上一千两银子也没处买。”楚欣怡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南越进贡了一批新研制的香液,万岁赏了各宫嫔妃,沈妃娘娘特意给母亲和哥哥各送了两瓶,沈钟磬就赏了她和大小姐,想起其他四个姨娘看自己的眼神,楚欣怡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不用熏就有香味,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春红满脸艳羡,“味道又这么自然清淡。”低头嗅了嗅楚欣怡颈部。“就像是姨娘身体发出的,今夜将军一定会喜欢。”

    正月十四是楚欣怡的日子,因甄十娘来了沈钟磬没过来,接下来又连着两天没回来,今夜第一天回来。一定会来这儿,楚欣怡才特意用了御赐香液,听了春红的话,她脸颊泛起一朵红晕,“啐……”使劲呸了一口,“谁稀罕他来!”

    春红就掩了嘴吃吃地笑。

    擦干头发,春红刚挽好一个美人髻。春兰敲门进来。

    “……将军呢?”春红把一支梅花点翠给楚欣怡戴上,嘴里问道。

    “怎么?”见春兰神色不对,楚欣怡回过头。

    “将军从养心院出来就回了浩然居……”春兰小心翼翼地看着楚欣怡脸色,“红蓼说。将军饭也没用就睡了,刚刚被荣升回来叫醒,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没说什么事儿?”见楚欣怡变了脸,春红问道。

    “……屋里的丫鬟都被荣升遣了出去。红桑红蓼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春兰摇摇头,“听红蓼说。将军听了荣升的汇报,一拳就砸碎了茶几。”

    “也许是宫里又出了事儿。” 见楚欣怡神色不好,春红安慰道。

    楚欣怡猛拔下刚插好的梅花点翠,狠狠地摔着地上。

    ……

    “什么……”正批阅奏折,万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沈钟磬调兵?”

    “是。”朱安磕头应是,“臣安插在丰谷大营的密碟用飞鸽传报,沈将军今儿一早就回了丰谷大营,调动了五千精兵直奔上京城……”

    “他要干什么?”万岁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臣不知……”

    “传九门提督李维!”

    “是……”傅公公应了一声,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抬腿就走。

    “万岁……”朱安声音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万岁声音里透着股烦躁

    “……臣风闻李提督昨夜悄悄封锁了各城门。”

    想起李维是沈钟磬的旧部,万岁一激灵,他腾地站起来,“……他想造反吗!”一掌拍在龙案上,铺开的五指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安庆侯蓄谋造反,他仰仗有沈钟磬,现在沈钟磬要起兵造反,谁能护驾?

    刚发生一场逼宫,现在整个紫禁城的警卫都在沈钟磬手中!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太快,饶是喜怒不行与色,万岁此时也变了脸色。

    两边的太监宫女更是个个投栗色变,噤若寒蝉。

    这个帽子扣的大,谁也不敢妄猜,朱安战战兢兢不敢应声。

    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万岁突然站住,吩咐朱安道,“你亲自带侍卫去传李提督见朕,若他敢反抗……”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字道,“格杀勿论!”

    朱安打了个哆嗦,磕头应了声是,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传沈老夫人和沈夫人进宫!”

    “宣郑阁老,萧中堂入宫……”

    ……

    连下了几道口谕,万岁这才透出一口气。

    “沈钟磬到底想干什么?”一圈一圈地上踱着步,万岁打心里不相信刚直不阿、忠心耿耿的沈钟磬会突然间造反。

    可是,私自调兵,秘密封城,他不是想造反又是干什么?

    ps:章节有些乱,改不了,这章直接顺过来了,大家看吧,不影响内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翻天

    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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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门提督李维很快就到了。

    见他乖乖地来了,万岁呼出一口气。

    “……将军夫人上元节夜失踪,臣奉沈将军之命秘密寻找。”感觉万岁语气不同寻常,李维回答的战战兢兢。

    万岁吃了一惊,“沈夫人失踪了?!”

    李维应道,“失踪四天了。”

    原来,听说甄十娘连夜回了梧桐镇,郭秀和迟季伟天一亮便追了回去,没见甄十娘,纪怀锋当时就慌了神,留孙庆良保护简武简文,他亲自带人沿路寻找,直到上京城也没见着甄十娘的影,想进宫传信,又正赶上宫变,宫内外戒备森严,腰牌口令全换了,纪怀锋干着急没办法。

    直到沈钟磬出宫回府,荣升找到他,才知道甄十娘的确是失踪了。

    把经过说了一遍,李维磕头道,“……奉将军之命,整整一天一夜,臣秘密搜查了上京城所有的客栈,茶馆、妓院,民宅结果一无所获,担心夫人被顾矾的旧部劫持,沈将军又令臣在城门设卡秘密盘查。”

    私自调兵,秘密封城,一夜间把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沈钟磬竟仅仅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女人!

    虚惊一场,万岁额头的青筋一蹦一蹦的,一拳狠狠地砸在龙案上,这个沈钟磬!

    调兵封城去寻找一个女人,这么荒唐的事儿,也只有沈钟磬这个刚直霸道连他都敢顶撞的煞星敢做,也能做出来!

    沈钟磬护犊子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每次打了胜仗,论功行赏,他这面稍有疏忽。遗漏了他的哪个部下,他都会跟自己拍桌子瞪眼睛,这还其次,最气人的,他母亲沈老夫人是个村妇出身,在上流交际撒泼耍赖当场骂街是闻了名的,连后宫的嫔妃都跟他吹耳边风,他这面稍微提点一下那面就会瞪眼扒皮地翻脸。

    想起沈钟磬以前的种种劣迹,万岁满腔的怒火顿时消于无形。

    沈钟磬就是这护犊子的脾气。他认准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跟他生气是自讨苦吃。

    自我心理建树了一番,万岁又皱起了眉。

    他能这样大费周章地寻找,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把甄十娘划归到了他的势力范围,把他当做自己人。成了他羽翼下保护的对象?

    想起沈钟磬对自己人那变态的维护,万岁脸色大变。

    甄十娘他见过,可不比沈老夫人,就是个愚昧无知的村妇,再撒泼无赖,桶破了天也不会闯出大篓子,甄十娘睿智聪明。若沈钟磬被她左右……刚要喊来人,偏殿内面对安庆侯的威逼甄十娘那近乎睿智的沉静又浮现在万岁眼前……这样一个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女人,又只剩两年的寿,还有两个儿子……她绝不会把时间花费到无谓的事情上!

    想到这儿。万岁呼出了一口气,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第一次看到一向喜怒不行于色都万岁脸色这一瞬间变了几变,李维的心腾地悬了起来,“万岁……”他低叫了一声。脑海中把刚刚说过的话又过滤了一遍,暗暗猜测着是哪句话触动了万岁。

    “你下去吧……”万岁摆摆手。

    傅公公进来回。 “……沈夫人已回了梧桐镇,沈老夫人单独奉旨进宫。”

    沈钟磬至孝,无论怎样,他绝不会抛弃母亲不管,沈老夫人还留在将军府,就说明他私自调兵的确不是想造反。

    至此,万岁已完全相信了李维的话。沈钟磬调动丰谷的军队只是为了寻找甄十娘!

    时值此刻,万岁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傅公公有些纳闷,风风火火地招沈老夫人进宫,怎么此时又不说话了?

    正疑惑间,小太监来回, “萧中堂和郑阁老来了。”

    万岁不耐地摆摆手,“……让他们都跪安吧。”瞧见傅公公还地站在哪儿,又吩咐道,“……传朕口谕,令沈将军找到沈夫人后,立即进宫见朕!”

    ……

    甄十娘没如期回来,一定是去了中堂府。

    临走前她家小姐就说过,这次去上京城,要找机会去瞧瞧萧老夫人,会多逗留几天。不知甄十娘是深更半夜被撵出来的,听了郭秀带回来的“噩耗”,喜鹊一点都没着急。

    只是,对着眼前这位浑身透着股冰冷煞气的将军大人,她心里还是为甄十娘捏了把汗, “……小姐怎么这么背运,竟让将军赌了个正着?”不知道这两天为寻找甄十娘,沈钟磬已经把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见他煞气腾腾地跳下马,喜鹊只以为是她家小姐运气太背,偷偷去看望萧老夫人竟没在他突然来祖宅之前赶回来。

    “……夫人还没回来?”沈钟

    磬强忍着心头一股焦躁的不安,目光在院子里四处搜寻。

    “没……没有……” 想说回来了,可对上这个凶神恶煞,喜鹊实在没胆量撒谎,感觉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她一哆嗦,下意识地解释道,“小……夫人走的时候说,想趁这次去上京城,找几个大医堂瞧瞧病……”沈钟磬凛凛的目光射过来,喜鹊顿时变的结结巴巴,“夫人许……许是去了……哪个医堂,耽误了回程。”

    医堂?

    沈钟磬心一动,随即否决,就算去了医堂,已经四天了,她也该回来了,李维没找到甄十娘,他又怀着一线希望来了祖宅,奢望甄十娘这几天就是去哪玩了,现在已经平安地回来了。

    没注意喜鹊的神色是害怕,不是焦躁不安,听说甄十娘竟还没回来,莫名地,沈钟磬心中生出一股惶恐,他猛一回头,“传信给李提督,让他注意上京各大医堂,夫人有没有去瞧过病!”

    明知这是徒劳,但只要有一丝线索他也不会放过。

    不管怎样,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失去控制的声音犹如一只受伤的猛兽,一股狂暴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

    扑通,厨娘徐凤岚当场昏了过去。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将军别吓坏了大家。”见祖宅里的人一个个吓的都面如土色,荣升低声劝道,目光朝战战兢兢的喜鹊望去,“喜鹊还有着身孕呢。”荣升怀疑,若沈钟磬再这么吼一声,她会不会当即就早产了。

    回过神,连沈钟磬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这是怎么了?

    竟然会当着一群奴才的面露出暴躁的情绪。

    他欠她那么多,在没有偿还之前,他决不允许她出事,使劲摇摇头,沈钟磬为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惶恐找了个理由,他敛起外泄的情绪,大步朝正屋走去。

    感觉那股暴躁的气势消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慑于沈钟磬的那股威严气势,喜鹊冬菊等人都不敢进屋伺候,鸦雀无声守在回廊里。连沈钟磬带来的侍卫,也一个个屏息静气地守在各个角落里。

    诺大个祖宅里聚了四五十人,却如古墓般,一点声息都没有。

    “将军没吃……”见荣升把饭菜纹丝没动地端了出来,喜鹊不安地问。

    荣升摇摇头,没言语。

    望着荣升落寞的背影,喜鹊欲言又止。

    看这架势,甄十娘回来前,沈钟磬是不会走了。要不要告诉他们甄十娘可能去了中堂府?

    正犹豫着,有将军府侍卫快马来回,“……万岁口谕,请将军即刻入宫。”圣旨是让沈钟磬找到甄十娘后再入宫,但楚欣怡怕耽误久了会触犯圣颜,自作主张地让侍卫改了万岁口谕。

    手里拿着甄十娘惯用的一只木钗来回地摩挲着,沈钟磬雕塑般坐在甄十娘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纹丝没动。

    “将军……”荣升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半夜失踪,四天了,甄十娘音信杳无,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再悼念也没用,万岁的圣旨却是不能违的。

    沈钟磬慢慢地抬起头,“你……”

    “将军,将军,夫人找到了!”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声,有侍卫蹬蹬瞪跑进来, “回将军,魏参赞找到夫人了!”

    她还活着!

    沈钟磬一动不动地坐着,恍然泥塑般望着传来侍卫,好半天,他腾地站起来,“夫人怎样!”

    “夫人完好无损,魏参赞一路保护,已经到了梧桐镇。”

    “备马!”沈钟磬抬脚就往外走。

    瞧见沈钟磬站在祖宅门口,甄十娘心里一咯噔,“他怎么竟也来了,刚经历了宫变,朝上不忙吗?”路上被沈钟磬的精兵截住,甄十娘已经知道他在找她,却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心下诧异,甄十娘动作却不敢怠慢,她稳了稳心神,扶着秋菊从容走下马车,来到沈钟磬跟前微微一福,“将军来了。”

    原来她是被萧煜救了。

    不知道甄十娘就是投奔了萧府,看到她坐的竟是萧府马车,沈钟磬以为她是被萧煜的人救了,不觉一阵唏嘘,他刚出上京城时,还真超过了这辆马车,因是萧府的,便没让停下盘查。

    眼看着甄十娘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沈钟磬强压下心头那股失而复得的悸动,用尽全力控制住上前抱起她的那股冲动,扳着脸问道,“……这些天你去了哪儿?”

    他是想问她这些天的遭遇,心头是满满的关心,只是,因心情是刻意被压抑了,刻板的语气听上去就有了一丝质责的味道。

    甄十娘心头顿生一股不悦。

第一百二十三章 砸人

    明明是他老娘撵走了她,凭什么还来质责她回来晚了!

    “领导嘴大,说什么都有理!”心里安慰自己,甄十娘强制控制着淡淡的语调,“……妾去看望萧老夫人了。”见沈钟磬变了脸,又解释道,“……中堂府已故的大奶奶曾是妾的闺蜜。”声音不疾不徐,清淡淡的,有种陌生人似的疏离。

    她无故失踪,他这面急断了肠,她那面竟不冷不热的。

    不回将军府,那夜她竟然去了中堂府。

    这四天她竟一直住在中堂府!

    孤男寡女的,她这是要干什么!

    想起萧煜一年前才死了妻子,想起秋菊嘴里的萧大人送的那个掐丝珐琅团鹤纹手炉,又联想起那夜她对自己的拒绝和甄十娘刚刚疏离的语气,一股暴躁的怒火腾地窜上胸膛,沈钟磬额头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的鼓了起来,他一把抬起甄十娘下巴,目光咄咄地看着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夜不归宿,住在别人家里,你还哪有一点妇德!”

    “小姐!”秋菊猛扑过去一把将甄十娘拽过来,闪身用小小的身板挡住她,一双大眼无畏地和沈钟磬对视着,只瑟瑟发抖的身子暴露了她其实很恐惧。

    手上一空,沈钟磬神智清醒了些,抬脚想上前再抓过甄十娘,一抬眼对上她被自己捏的青紫的下巴和苍白的脸色,脚下意识地又落回原地,紧紧握拳的十指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声,沈钟磬用尽全力才控制住心头的那股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突然,他一转身朝战马走去。

    再不走,他怕他暴怒之下自己也控制不了会做出什么后悔终身的事情。

    明明是她被阻在门外不让进府好不好,现在竟然又恶人先告状诬赖她夜不归宿住在别人家里是没有妇德。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看来真是她脾气太好,被这家伙欺负上瘾了!

    原本就受尽了委屈,又被当众斥责她没有妇德,一向恬淡的甄十娘此时也忍不住要爆火山。

    唯一尚存的理智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还没实力和沈钟磬硬碰硬。

    深吸了一口气,甄十娘勉强让自己冷静,忽然心一动,暗道,“……他刚刚指责我夜不归宿,显然是不知道我是被阻在门外的。”

    难道。将军府的人骗了他,说她是自己不想回将军府的,不顾名声深夜投奔中堂府?念头闪过,甄十娘恍然间也能了解沈钟磬为什么要暴怒了,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这就是人们说的宅斗吧。

    前世看了不少宅斗文。甄十娘想不到她也有身临其境的一天,只不过就这么走了一遭,她就被斗的一塌糊涂,败的彻底。

    这古代女人的智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呢,把白的说成黑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竟然能都给封了口!

    可惜,她甄十娘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任人诬陷诽谤的傻瓜。

    即便沈钟磬不相信她。她今天也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甄十娘才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理了理思绪,快速理出了几条能让沈钟磬在最短时间内相信的关键疑点,她一抬头,却见沈钟磬已经跨上马背。

    仅听一面之词就定了她的罪。还根本就不给她辩白的机会。

    沈钟磬,你个王八蛋!

    勉强压下去的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抑制不住,甄十娘一把将手里的手炉朝沈钟磬砸过去,敦敦实实地落在马屁股上。

    她原本就没多大力气,砸在马身上也不疼,可里面的火炭着实把马烧了一下,那马激灵灵一声暴叫,抬起前蹄腾空越向前跃去,沈钟磬刚刚越上马背还没坐好,险些被甩了下去,好在他武功高强,运功提气使劲抱住了马脖子,好歹没摔下来,可也狼狈不堪。

    “驭……”搂住缰绳,沈钟磬回头怒目而视。

    只是怒急了,甄十娘也没想到会闯这么大的祸,一时也惊的说不出话,脑袋一阵空白。

    他不会跳下来暴打她一顿吧?

    不知他有没有打女人的习惯。

    “小姐不是有意的!”秋菊也早惊呆了,见沈钟磬目光凛凛瞪过来,本能挡在甄十娘身前。

    虽然让改了口,可打小叫惯了,秋菊一着急就会叫小姐

    这傻孩子,甄十娘心里哀叹。没听他刚刚就指责她是想红杏出墙吗?还叫小姐,叫的这么大声,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小……夫人只是失手了……”喜鹊回过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步窜到甄十娘身前。

    把甄十娘唬了一跳,“你不要命了!”使劲往院里推她,“你快回去,仔细被马蹄一脚踢到肚子上!”招呼傻在一边的冬菊,“快扶她进去!”

    荣升吓的一步窜道沈钟磬马前,“……将军快走吧,万岁还等着您呢。”

    皱眉看着乱作一团的主仆几人,沈钟磬额头的青筋蹦了又蹦,“怎么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有那么凶吗?” 他沈钟磬好赖也是个大男人,还没有打女人的习惯!

    好半天,沈钟磬才回过头,猛一甩马鞭,“驾……”战马绝尘而去。

    直看着沈钟磬的马没了影,喜鹊才呼出一口气,“我的天,夫人刚刚可吓死奴婢了!”感觉两腿发软,她一屁股向雪地上坐去,吓的秋菊冬菊嗷的一声,双双上前扶住她。

    想起沈钟磬刚刚的狼狈样,甄十娘扑哧笑了出来,满腔的愤怒一扫而空。

    原来砸人的感觉这么爽。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用砸东西来发泄情绪。

    一行人出了梧桐镇,迎面正碰上打马飞驰的纪怀锋,瞧见沈钟磬,忙一把搂住缰绳, “将军!”

    “驭……”沈钟磬也停了下来。

    “属下已经查清。” 纪怀锋飞身下马施礼道,“上元节夜夫人在将军府外敲了近一个时辰的门……”把甄十娘被拒绝在门外的事情说了原原本本地说了。“……夫人一入萧府就昏睡过去,萧老夫人请了温太医,直到前日才醒过来,怕她身子吃不消,萧老夫人昨日又强留了一天,今日一早已经返回梧桐镇。”

    原来如此。

    沈钟磬恍然,难怪她会发那么大的火。

    明明温顺的像只猫,竟然被气到拿了手炉来砸他。

    回头看看心爱的马屁股上被烧焦的一块毛,想起她娇怒地瞪着自己的小模样。摇摇头,沈钟磬哑然失笑。

    忽然间,他发现,他更喜欢这样的甄十娘。

    太柔顺了,那感觉好虚幻。就好似她不存在于他的世界一般,总让他有种自己从来就没被重视过,他根本就激不起她任何喜怒的错觉。

    “将军从祖宅来,可有见到夫人回去?”见沈钟磬笑了,纪怀锋松了口气。

    “已经回去了。”沈钟磬敛了笑容,“你回去后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夫人,万万不可再出差错……”声音忽然顿住。沈钟磬突然想起了前日老夫人言辞凿凿的恶语。

    明明是被阻在府外,母亲却说她是夜不归宿!

    将军府上上下下竟把他瞒了个密不透风!

    “……奴婢哀求了半天,夫人就是一意要走,还强令奴婢打发了将军的侍卫。”红蓼信誓旦旦的话又闪现在眼前。沈钟磬脸色顿时一阵青黑,额头的青筋瞬间蹦了起来。

    甄十娘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怎会不知道深更半夜城门早已落锁,而执意要回梧桐镇?都是他被急躁的情绪蒙蔽了眼啊。静下心仔细想想,红蓼的话漏洞百出。根本不值得推敲!

    想到甄十娘竟在中堂府昏迷了两天,沈钟磬心莫名的一阵抽搐,突然,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纪怀锋错愕。

    这就走了,刚刚还笑呢,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万岁又赏了甄十娘几个侍卫,还得他想办法弄进祖宅去才成,自己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呢。

    摇摇头,再摇摇头,纪怀锋莫名其妙地跳上马背,难怪人说,官越大,做事越让人难捉摸。

    ……

    李齐的办事效率非常高。

    甄十娘只交代了开办药厂需要的各项条件,几天功夫,李齐就给选了七八处厂址,把各处的价钱、面积、位置以及优缺点等滕了个清单送过来。

    洗漱完毕,甄十娘不顾一路风尘,就拿清单挑选,契约签了,药厂越早开张越好,早一天上规模,财力上独立了,她也能越早一点离开那个喜怒无常自尊自大的煞星。

    喜鹊则和秋菊捧着甄十娘带回的一套价值连城的首饰端详。

    女人都爱首饰,喜鹊秋菊也不例外,可面对令许多少女疯狂的赤金镶蓝宝石孔雀开屏点翠,喜鹊一点也提不起劲,她抬头看了甄十娘一眼,见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选址清单,就又低了头。

    不一会儿,又抬起头。

    “你看什么?”甄十娘索性放下清单,抬起头来,“我没生气,心情好着呢。”

    “夫人……真的不伤心?”喜鹊小心翼翼地看着甄十娘的眼,想要从她的眼睛里发现什么睨端。

    “我才没那么无聊。”

    跟他生气伤心?

    她要真伤心了,才中了楚欣怡的诡计呢,想起沈钟磬险些被摔下马的狼狈像,甄十娘忍不住又咯咯笑起来。

    见甄十娘是真的不伤心,喜鹊心情一轻,不由嘟囔道,“……夫人有什么好笑的,老夫人不认您,你这又得罪了将军,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真是没心没肺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踢狗

    这喜鹊,非得看她整天跟个怨妇似的,她才高兴。

    甄十娘白了她一眼, “不过是两下将就罢了,我又没打算搬回将军府,怕什么。”认了个干娘,又得了五品诰命,甄十娘底气可是比以前足多了,“他生气不来这里,倒冷清了。”

    这也是甄十娘的心里话,她倒是真愿意沈钟磬只要每月把抚养费按时给她就行,人就不用来报到了。

    “夫人!”喜鹊语气大为不满,“……你不能再和将军这么打闹了。”听秋菊说,他们已经同床了,现在竟然还说这么赌气的话,岂不是又回到了五年前,两个人天天针尖对麦芒,硬碰硬地往死里打?

    沈钟磬一向吃软不吃硬,对付他只能用柔,有句话说的好,以柔克刚,两人复合以来,她家小姐一直做的很好啊,把一个柔字发挥的淋漓尽致,怎么去了一趟上京城就变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

    五年前两人水火不容,直闹得恨不能把房盖揭了的情形又闪现在眼前,越想越担心,喜鹊又叫了一声,“小姐!”

    孕妇最大,见喜鹊急红了眼,甄十娘索性缴械投降,“我知道了。”她话题一转,“……我看灵谷镇这矗房子不错,灵谷的水质大周闻名,交通也方便,三进出的大院做药厂绰绰有余,尤其还有三百倾良田,正好种药材。”把清单递给喜鹊看。

    古代没银行,没社保,只有田能防老,将来哪怕药厂不挣钱,有了这三百顷良田按月收租,简武简文也饿不死。

    白手起家。按说她一开始不该把摊子铺的太大,可时间有限,有萧老夫人做后盾,思前想后,甄十娘决定放手一搏!

    清单昨天就送来了,喜鹊早看过,闻言不由一怔,“……灵谷太远了,离梧桐镇三十多里。夫人去一趟至少要二三个时辰。”接过清单又摇摇头,“再说价钱也太高了,二千八百两,夫人哪有那么多银子?”

    “我就是看好了他离梧桐镇远。”甄十娘摇摇头,“我原是打算就在梧桐镇上选址的。可认真想想,这里人都认识我和李掌柜,那么大个药厂一旦开起来,很快就会揪出我这个幕后老板……”指着清单,“灵谷在梧桐镇和上京中间,离上京城四十多里地,以后运送药品也省了脚程银子。”

    别看偶尔雇辆马车没几个钱。可一旦成规模了,这药品运输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日常开支,最主要的,以后她的丸药出了名。不是出自梧桐镇,一般人就不会轻易把她和药厂联系在一起。

    喜鹊有些不死心,“……李掌柜肯放下药铺的生意,跟您去灵谷镇吗?”送清单时。李齐媳妇已跟喜鹊露出要跟着甄十娘干的心思。

    她们也算计了,二十万粒契约只是开始。有名声赫赫的大将军做后盾,甄十娘的药厂一定会越做越大,不久的将来,药厂里随便一个买办,挣的也比瑞祥药铺多。再者,甄十娘收了他,他以后就是将军府的人,看看顾买办的威风,他们哪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简记阿胶一停,瑞祥的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甄十娘笑的自信,“李掌柜能把这处选址标了重点给我,就说明他已有抛开瑞祥去灵谷镇替我经营药厂的打算了,这个我们倒不用太担心……”

    想想也是,喜鹊就点点头。

    忽然又抬起头,“夫人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二千八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

    而且这只是买厂房,要开药厂还得买设备、药材等日常周转,没个千八百两投入也周转不开。

    这样一算下来,果真选了灵谷镇这处房子,他们至少要有三四千两银子垫底。

    这个数目,对她们目前来说,是个天价!

    见甄十娘目光落在秋菊手里的首饰盒上,喜鹊一把夺过藏在身后,“这是将军才给您置办的头面,您想也别想!”才封了五品诰命,甄十娘以后奉召入宫的事会越来越多,到时拿不出像样的头面来,被沈钟磬知道她们给当了,非活剥了她们不可。

    “二千八百两银子,单这支赤金镶蓝宝石孔雀开屏点翠就够了吧……”甄十娘懊恼地嘟囔了句,她话锋一转,“不当就不当吧,过年时将军给我了六百两,再加上这一年攒的,我手里也有七八百两……”她看着喜鹊,“药市也快开了,看看药市一开就让李掌柜带着秋菊把萧老夫人送的那些药材卖了吧,少说也能卖个千八百两的。”

    “那些药材都是给夫人补身子的!”话说出口,想到甄十娘不惦记着当头面就好,喜鹊又痛快地点点头,“只好先这样了。”小声嘟囔道,“全卖了还不到二千两,差得还多着呢。”暗暗发誓,“回头一定要把首饰匣子藏好了,绝不能让甄十娘翻出来给当了。”

    正说着,冬菊进来回话,“……刘妈来了。”

    刘妈?

    甄十娘疑惑地抬起头。

    “已经来三次了, 我们要的奴才都准备好了,夫人不在,奴婢也没敢定。” 喜鹊笑着解释道,“我瞧她那意思是怕您变卦,才追的这么急……”

    甄十娘才想起祖宅的丫鬟还没买齐,想了想,吩咐冬菊,“就说我歇下了,让她明儿一早直接把人带过来吧。”又道,“纪怀锋回来了,让他去找找文哥武哥给接回来。”之前沈钟磬突然来了,喜鹊特意让李长海领着他们出去躲了,四天没见,甄十娘是真想儿子。

    秋菊站起来,“马大伯家的大黑马才下了驹子,他们一定是去哪了,奴婢去找吧。”

    简武最喜欢这些大牲畜,老早就嘟囔着马大伯家的马要下驹子。

    ……

    那面沈钟磬在城外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太和殿外凉了一过多时辰,才被万岁召进去臭骂了一顿打发出来。

    萧煜正和小太监说话,瞧见他黑着脸出来。不用猜,萧煜也知道他是被万岁骂了,好心情地邀请道,“……中午一起去喝一杯?” 他能调兵延上京到梧桐镇撒网似的寻找甄十娘,就说明他是真把甄十娘放在了心底,这让萧煜由衷地替甄十娘高兴。

    眼底的笑容不自觉地一圈一圈放大。

    看在沈钟磬眼底格外地刺目,额头的黑线瞬间又多了几条。

    “将军这两日去哪了,让奴才好找。”小太监不知道沈钟磬的行踪,见到他。快步上前施礼道,“将军要的猎犬前日就送来了,是北方少见的狼青,万岁让您瞧瞧合不合心?”

    那日听甄十娘讲北方狼灾,沈钟磬才惊觉要征服燕祁。他的部队也要驯养一批巨型猎犬,便把想法奏了万岁,不想,万岁还真当成了一件事儿。

    循着小太监目光,沈钟磬这才注意道,小太监手里正牵着一条巨大的狼狗。

    有半人多高,通身青灰。两只耳朵尖尖地立在脑后,骤看上去,恍然一只凶恶的大灰狼,一双暗褐色的眼睛发出青幽幽的光。正灼灼地盯着沈钟磬,许是被他那一身无形中释放的煞气挑衅,见沈钟磬看过来,狼狗身上的灰毛瞬间立了起来。鼻间发出一阵嗡嗡的撕咬声。

    小畜生也敢欺负他!

    刚被万岁骂了个狗血喷头,此时见狼狗不去咬一脸贼兮兮的萧煜。反冲他使劲,沈钟磬怒火腾腾腾地往上窜,见狼狗迎面冲过来,抬腿就是一脚。

    只听嗷的一声,半人高的狼狗被踢出一丈远,扑通落在地上,蹬了蹬腿,再一动不动。

    小太监摊着手,傻乎乎地望着自己被狗链子拽得血淋淋的手掌,张着大嘴发出不声音。

    就这么给踢死了?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待萧煜回过神,发现狗竟被踢死了,再抬头望去,沈钟磬已走出几丈远,消失在太和殿朱红的大门外。

    “……它可是内务府花了一千两银子从北方牧场买回的种狗!”萧煜闷闷地嘟囔道。

    ……

    将军府里。

    几个小丫鬟正围着红蓼叽叽喳喳地看着老夫人才赏的一只玉兰红珊瑚银簪。

    “真漂亮!”红桑抚着钗头上晶莹剔透的红珊瑚赞叹不已,“据说珊瑚中以红色最珍贵。”

    红蓼脸上就露出一丝得意,“千年珊瑚万年红,老夫人说这发簪是沈家祖传的。”

    撵走甄十娘她立了首功,老夫人已露出抬举她的心思,沈钟磬每月里有大半个月宿在浩然居,比宿在五个姨娘院里的日子加起来还要多,若真被抬举了,沈钟磬每月就会有一大半的时间和她厮守在一起,一旦怀了孕……再生下将军府的长男……

    到那时,她比楚欣怡还风光!

    想象着楚欣怡低眉顺目和自己说话的模样,红蓼咯咯笑起来。

    落在红桑耳朵里特别的尖刺,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瞬间便掩了去,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夫人一进府就和将军同了房,我看将军好像很喜欢夫人呢。”

    不着痕迹地泼了一瓢冷水。

    当初她和红绸都是沈钟磬荣归之前进的府,买她们时牙婆就透露说是给准备的通房,可惜,进府大半年,沈钟磬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们,自持脸蛋胜过楚欣怡,红绸沉不住气,趁将军醉酒时勾引,结果第二天便被撵出了府。

    老夫人才又把身边的红蓼派过来,长相气质都不如红绸,红桑绝不相信红蓼的运气会比红绸好,仅仅得了老夫人的赏识,将军就会收了她,从此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将军五年前就和夫人同过房呢,还不一样被撵到乡下!”红蓼一哂,“就算将军再喜欢,老夫人不喜欢又能怎样?”语气尖锐,“自古就没有儿子扭过娘的!”又道,“光帝三年,永醇皇后因不得太后的意,就被光帝废了,皇家尚且如此,何况民间!”

    想想也的确如此,红桑就咬了咬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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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钟磬回来了。

    听到门外小丫鬟的问候声,红蓼一阵惊喜,和红桑双双迎出来,“将军回来了。”正要替沈钟磬解大氅,红蓼手悬在了半空,“将……将军……”对上沈钟磬寒意森森的目光,红蓼浑身一哆嗦。

    “拉出去,杖二十!”沈钟磬声音低沉,和平日说话没什么两样。

    杖……杖二十……

    红蓼有些发傻。

    直到被两个婆子抓在手里,她才回过神,“将军饶命!”用力挣脱了跪在地上“都是老夫人吩咐的,奴婢只是依命行事,将军不信可以去问老夫人!”见婆子来抓,又跪爬了两步,“奴婢真的没有骗将军,是老夫人怕夫人趁机赖在将军府里不走!”

    果然是母亲!

    母亲,什么时候竟变成这样了?

    就算再不满意他这个媳妇,甄十娘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以半夜三更地给撵出去?那夜外面那么乱,若不是被萧老夫人收留,她现在……

    沈钟磬不敢想下去。

    一股浓浓的失望溢满心底,他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拉下去,杖毙!”

    也知这事牵扯到了老夫人,不能再深究,见红蓼兀自扯着嗓子哭号着要见老夫人,立时又上来两个婆子,一把堵住了她的嘴。

    “什么?”正染指甲,楚欣怡腾地站起来,“将军处死了红蓼?”满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红蓼,可是跟了老夫人多年的大丫鬟!

    “是的。”回事的小丫鬟吓的脸色瓷白,“还令陈总管把那夜守二门的小厮每人打二十棍撵了出去。”

    “将军竟越过她和高全直接找了陈朝生!”楚欣怡错愕地喃喃道。

    将军府有两个总管,内总管高全掌管府内大小事务。陈朝生是庶务总管,专门负责打理将军府庶务,直接听命于沈钟磬,别说她,连老夫人也指使不了,处置二门上的小厮属于府内事务,按说就应该交给高全,现在沈钟磬竟越过了他。

    这说明了什么?

    一瞬间,楚欣怡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惶恐。

    “老夫人怎么说?”好半天。楚欣怡才沉静下来。

    “奴婢不知”

    “你去看看”

    小丫鬟很快返回来,“夫人被封为五品诰命,赏了一块免死金牌,老夫人和将军正在浩然居接旨呢。”

    其实这些都是上元节那夜曹相爷给讨的封赐,但那夜只是口谕。今日下旨,万岁只是补齐手续。楚欣怡却是不知道这些,她呆愣愣地看着回事的小丫鬟,目光有些发傻。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贱人被遗弃了五年,如今只参加了一趟宫宴,便被赐了五品诰命,那么她呢。她在将军府里做牛做马辛辛苦苦劳累了五年,她得到了什么。

    甚至连正了八景的台面都上不去,就像现在,她俨然当家主母一般主持着将军府的中馈。却连一道圣旨都没资格出去接。

    这就是妻和妾的区别!

    沈钟磬再宠她,再纵她,可是,因为一个妾的名分。她便不能和他与有荣焉,他的荣耀地位只能由那个占了他妻子位置的女人去分享!

    五年的隐忍付之东流。

    一股偏执的疯狂将楚欣怡心扭曲成一团。殷红的血丝毒蛇般弯弯扭扭爬满了眼底,一张绝美的面孔渐渐地狰狞,恍然午夜凶魔。

    ……

    看着沈钟磬收起圣旨,老夫人主动提起红蓼。

    “……跟了我这么多年,想不到她竟做出这种事情。”老夫人一脸激愤惋惜,“好在甄氏被萧中堂收留,要不然……”摇摇头,老夫人没说下去,她抬头看着沈钟磬,“将军昨儿去梧桐镇,她精神还好?”

    “昨日万岁急召,我没见到她。”看着母亲一脸激愤,沈钟磬心里有股别样的滋味,他下意识地说了谎话。

    老夫人心里一阵欣慰,嘴上却叹息一声,“也是我心急了,看你子嗣艰难,就想着让你早点收了她,谁知才透露点口风,她竟起了这样的心思……”一边试探着,老夫人偷偷觑着沈钟磬的神色,琢磨着怎样把话挑开,干脆直接送两个通房进来。

    “二门上的奴才都骄……”察觉老夫人的意图,不等她说完,沈钟磬首先转了话题,刚起个头,有小丫鬟进来,“楚姨娘来了。”

    “……听说姐姐被封了诰命,恭喜老夫人,恭喜将军。”一进门,楚欣怡就笑盈盈地施礼庆贺。

    老夫人闷哼一声,没言语。

    听道这由衷的祝贺,沈钟磬目光柔和下来, “

    ……是曹相爷临终前保了十娘。”知道楚欣怡对妻位一直耿耿于怀,怕她多想,沈钟磬破例解释道。

    已经打心里接纳了甄十娘,他不希望楚欣怡对她有太多猜忌,因一心盯着妻位,楚欣怡对甄十娘敌意很大,他不指望她们能处的像姐妹,但还是打心里希望她们能够融洽。

    名分已定,她现在就该收起非分之想,像以前一样安分守几地过日子,沈钟磬万分庆幸,以前虽有扶正之意,好在他从来没有跟楚欣怡说过。

    “曹相爷?”楚欣怡怔了一下,“他怎么会保姐姐?”心里暗暗把曹相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这个老匹夫,死了也不让人心安!”

    “……甄氏的母亲和曹相爷曾经是青梅竹马。”骤听这竟是曹相爷在背后捣鬼,老夫人心里腾地窜出一股怒火,“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亲勾搭别人,女儿也一样,不过是小厮睡着了没听到叫门声,她竟在中堂府足足住了四天,萧中堂一个鳏夫,这孤男……”

    “母亲!”话没说完,沈钟磬猛地一声暴喝。

    厅内众人俱一哆嗦,小丫鬟已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连老夫人都惊的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沈钟磬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好半天,老夫人才回过神来,眼泪刷地落了下来,“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遭这报应……”

    “将军刚刚也是心急,说错了话,哪有不孝敬您了。”楚欣怡一边帮老夫人擦眼泪,一边朝沈钟磬使眼色,让他认错。

    沈钟磬强压下闷在心口的一股暴躁,耐着性子解释道,“母亲误会了,十娘那夜到中堂府就昏睡过去,前日才醒。”见老夫人抬起头,又道,“……萧中堂光明磊落,乃怀瑾握瑜之人,和我又是莫逆之交,母亲万万不可如此折辱他。”

    听沈钟磬发怒并非为维护甄十娘,老夫人气微微顺了些,想起甄十娘投奔中堂府终究是自己背后搞的鬼,到底有些心虚,她闷哼一声,没再继续哭闹。

    不过参加一个宫宴都能累昏过去,看来她身体不好并非骗人的伎俩,竟是真的!

    楚欣怡心头却是一阵欣喜,只脸上做出一副惊讶之色,“姐姐身子竟折腾成这样?”

    “萧老夫人请了温太医,说好好养着,或许还能多活一年。”想起甄十娘只有不到两年的生命,沈钟磬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温太医的医术绝不会错,她真的只能活两年!

    这就是说,只要耐心地等上两年,自己还一样有机会扶正!

    楚欣怡心一阵扑扑乱跳,死灰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她热切地看向沈钟磬,正瞧见他眼中来不及掩去的一丝黯然,心里顿时窜出一股滔天妒意。

    不仅仅是同情,他到底是被那个贱人给迷惑了!

    紧攥帕子的五指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好半天,楚欣怡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利地质问出声,她缓步上前给老夫人和沈钟磬各斟了一杯茶,藉由斟茶的空挡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担忧,“姐姐病成这样,将军还是早日把她接进府里吧。”叹了口气,“……府里的条件总比祖宅好一些。”

    把她接回祖宅?

    那自己当着满府奴才发的誓言算什么?

    老夫人身子一震,眸中蓦然射出两道利光,楚欣怡就一哆嗦,下意识地闪在沈钟磬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衣角。

    沈钟磬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端起茶一口一口地喝。

    沈钟磬没有一口答应,老夫人脸色微霁。

    见两人都安如泰山,楚欣怡尤不死心,又慢声细语地劝老夫人:“知道您是被姐姐的脾气吓怕了,按说婢妾不该劝的,只是一来姐姐身体不好,把她一个人放在祖宅将军心里不安,二来因为姐姐,万岁一个月内就下了两道旨意,又赐了五品诰命,显然是已经将姐姐和将军看做一对了,圣命难违,老夫人就试着接受了吧。”看了眼沈钟磬,“也免得将军夹在中间为难。”

    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逼出一个说法!

    沈钟磬听了眉头就拧成了疙瘩,抬头向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脸由红变白又变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这面刚把甄十娘撵走,昨天万岁就传旨让她们同时进宫,今日又下旨赐封甄十娘,若再不明白万岁的意思,她就是白痴。

    可是,就这么把甄十娘接进将军府,她不甘,只是,楚欣怡说的真真切切,字字打在七寸上,她又不能拿出母亲的威严硬逼着沈钟磬违背圣旨,那可是灭门的大祸。

    空气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建厂

    就在楚欣怡受不了这令人疯狂的沉寂,准备再出言挑衅时,就听老夫人慢慢说道,“……楚姨娘说的是,将军就把甄氏接回来吧,也免得让人背后骂,是我这把老骨头拆散了你们。”见沈钟磬身子一震,她话题一转,“……我老了,也不敢让诰命夫人伺候,明儿我就搬去祖宅,守在那里等着你父亲来接我。”

    楚欣怡强压着心里的欢喜,讪讪笑道,“老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还是四品诰命呢,姐姐见了您也得磕头的。”

    余光悄悄看着沈钟磬神色。

    沈钟磬早变了脸色,紧握杯子的手背青筋一根一根地鼓起来,嘎巴,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终于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碎成粉片,鲜血和着茶水顺着手掌滴落下来。

    “将军!”红桑惊叫一声,拿帕子就上前擦。

    老夫人惊愕的睁大了眼。

    “母亲多虑了。”沈钟磬一把推开红桑,撩袖子掩起受伤的手,“我已令人修缮祖宅,十娘会一直在那里调养直致寿终。”站起身来,“母亲先坐,我还有公事处理,先去书房了。”声音清冷低沉,说罢,不等老夫人应声,沈钟磬已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老夫人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惶恐,没由来的,他感觉这个儿子正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嘴唇动了又动,她想叫住沈钟磬,安慰几句,问问他手疼不疼,叫来大夫给包扎了,身为长者的尊严到底没让她发出声音,直看着沈钟磬背影消失在门外。老夫人使劲摇摇头,嘟囔道,“……我胡思乱想什么,这世上就从来没有儿子能扭过娘的。”

    他承诺让甄十娘在祖宅呆一辈子,不就是跟她妥协了吗?

    那么,她还怕什么。

    ……

    药厂的选址和签约都非常顺利。

    甄十娘花了两天带简武简文和李齐夫妇一起把清单上的几处宅子都看了一遍,最后敲定了灵谷镇那处三进出的大院。

    令甄十娘吃惊的是,卖主竟然是被沈钟磬杀了的邹阁老家的包衣奴才,因安庆侯逼宫之事被压下了。皱家人暂时没有获罪,但也知大势已去,这才急着变卖田产,寻常光这三百顷良田少说也得三四千两银子,是邹家急于脱身逃走。才卖的这么低。

    因太便宜了,怕对方有诈,不知内幕的人,一时竟都不敢出手。

    甄十娘起先也顾忌,怕邹家人知道她和沈钟磬的关系会报复,考虑再三,毕竟是谋反的大罪。待六公主出嫁后,万岁迟早会清算这笔帐,邹阁老一家是再没翻身的机会了,这便宜不攥白不攥。几番商讨压价,最后二千四百两银子买下来,签约付一千二百两,过户后付九百两。尾款三个月后一次付清。

    手里没银子,约定的这个付款方式给甄十娘缓解了不少压力。

    这面急着开业。那面也急着脱手,两家一拍即合。签约当天甄十娘就带简武简文、李齐夫妇和新买的小厮等把宅子接了过来,在灵谷住了三天,因地制宜地对药厂进了一番整体规划,编了个概要,交给李齐和李长河实施,甄十娘则带了简武简文登上回梧桐镇的马车。

    “……娘为什么要给李大伯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马车一离开灵谷镇,简文就抱住甄十娘的胳膊,“喜鹊姑父说,达仁堂五两银子就可以雇一个掌柜,一样会对娘言听计从。”达仁堂是新药厂的名字,取己欲达而达人之意,希望达仁堂能靠着她的良药济世救人,受到世人尊重。

    从选址开始,甄十娘就一直带着简武简文,包括和卖家谈判,和李齐夫妇商谈业务和药厂规划,都不避着他们,甄十娘本着放任自流的态度,他们能听懂多少是多少,能学会一点是一点。

    达仁堂就是他们的,她时日无多,等不到他们长大后再交给他们,只能从现在开始就一点一点地现身说教。

    令甄十娘欣喜的是,别看简文下棋不如简武,打仗也打不过他,可对数字却特别敏感,简武算十道有五道会错,他却能又准又快百分之百算对,而且,对于察言观色也比简武敏感。

    虽然不懂,可看到李齐夫妇听说给他们百分二十股份时那一脸的激动,不用想,简文也猜道两家合作中他娘亲吃了亏,这两天就一直闷闷的,尤其对李齐夫妇总是戒备着,现在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文哥一直不高兴就是为这事儿啊。”甄十娘恍然。

    “看李大伯和李伯母一脸的欢喜样,就是占了娘的便宜。”简文小脸紧绷着,“他们欺负娘是弱质女流,不懂生意!”

    “弱质女流……”甄十娘调侃道,“我们文哥已经会用成语了

    啊。”见简文要变脸,话题一转,“你李伯父会激动不是因为占了便宜,是因为我给的超过了他的预期……”

    简文眨眨眼,不明白。

    “文哥说的对,达仁堂五两银子就能雇一个掌柜,可是,我们未必能雇到像你李伯父这么懂行又知根知底的人啊。”

    “娘可以给他十两银子!”简文大声说道,“喜鹊姑姑说,有太医院的契约和您的绝世秘方,达仁堂将来一股的利就是上百上千两,原本都是娘一个人的,李伯父什么力也没出,凭什么要二十股!”

    这小家伙懂得倒不少!

    “……那得几年以后。” 甄十娘一阵欣慰,她揉揉简文的头, “这就是你李伯父的预期,他以为我最多会给他十股,或者干脆雇用他,所以才会激动。”仿佛简文不是五岁的孩子,甄十娘认真看着他,“我也是深思熟虑的,一来我们本钱不够,给他二十股他也得给我投进二十股的本钱,而且一旦亏了,他就替我们承担了百分之二十的风险……”见简文疑惑地睁着大眼看自己,又耐心地解释道,“比方说达仁堂今年亏了一百两银子,我们只拿出八十两就行,剩下的二十两由他补齐。”

    “可是……”简文摇摇头, “有萧大人和娘的绝世秘方,达仁堂根本就不会赔啊。”

    要说服这小家伙还真有些难度。

    甄十娘暴汗。

    孩子养的太聪明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只是其一。”甄十娘赞同地点点头,“最主要是我身体不好又不能抛头露面,药厂必须有个忠心耿耿的人替我经营,我给他二十股,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主人,才会一心一意地把全部精力都投到药厂上……” 借题发乎,甄十娘说故事般讲起如何处理员工关系,最后道,“……我们文哥要成为真正富甲天下的大商,就一定要有海纳百川的心胸,要记得银子不是一个人赚的,有银子要大家一起赚,要让人跟着你有归属感,他们才会死心塌地替你卖命。”

    “噢……”简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甄十娘看着心里就一暖,伸手抱过儿子搂在怀里。

    她不指望他们现在就懂,只要记住她的话就好,等他们长大了,终有一天会明白她今日的苦心,但愿这些能够在他们未来的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思想,抉择。

    “娘,李伯父说小黑要吃生肉才能训出野性!”简武大声打破马车里的静谧。

    瞧见娘只搂着哥哥,他感觉特别碍眼,只是怀里抱着小黑,不敢上前去抢,甄十娘最讨厌狗毛。

    正静静地想着娘亲刚刚的话,被简武突然打断,简文立时瞪起眼睛,“我和娘说正经事儿,你别打岔!”

    “什么正经事儿,你骗鬼!”一句话不和,简武抬脚踢了过去。

    一个人霸着娘的怀抱,他早看简文不顺眼了。

    早习惯了简武时不时就会突然而至的无影脚,没等他踢到,简文已灵巧地挡了回去,一本正经说道,“娘在教我经商的道理,我将来要富甲天下的大商!”

    这两个孩子,每天一睁眼就打,直到睡了才安生。

    甄十娘一阵头疼, “武哥……”她板起脸。

    刚又伸出腿,见娘生气了,简武把腿缩了回来,嘴上却不甘心,“鬼才信你!”抬头看着甄十娘,“他以前还说要考状元!”

    简文脸腾地一红, “我先做了富甲天下的大商,然后再考状元!”

    简武一脸不屑,“士农工商,商排末位,才不是大男子所为!”

    “娘……”说不过弟弟,简文扭头看向娘亲。

    “……那武哥说说什么才是大男子所为?”甄十娘很好奇简武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小小年龄是谁教他的?

    在她的思想里,职业无贵贱,唯一技而,她从来没教过他们这些。

    “纪大哥说,男子汉要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就见简武小胸脯一挺,“我才不跟娘一起卖药,我要考武状元,做沈将军那样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甄十娘心里哀嚎。

    她千方百计地阻隔,这孩子还是一心一意地崇拜他那个自高自大的老爹。

    只是,对于儿子的未来,甄十娘从来不干涩,他们喜欢什么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的选择,如果条件允许,她希望尽量帮助他们实现。

    静下心细一琢磨,文哥想从商,武哥想致仕,这也没什么不好。

    正要鼓励几句,感觉怀里的简文身子僵直,不觉心一动,简文往心里去了。

    因简武一句“商不是大男子所为”,他心里有疙瘩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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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鼓励的话瞬间又咽了回去。

    甄十娘想了想,眨眼问简武, “……男子汉都要当将军啊?”

    简武就挺了挺身板,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甄十娘就露出一脸愁绪,“……所有的大男子都去考状元,当将军了,不侍农耕,不通贸易,我们的大将军以后吃什么,穿什么呢?”见简武皱眉,又趁机诱导道,“商人把我们吃不了的莲子运出梧桐镇给更多的人吃,把我们没有的大米白面,丝绸锦缎送进来,供我们取用,靠自己的智力体力赚钱,又没偷又没抢,武哥为什么要瞧不起呢?”

    “这……”简武挠挠头,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简文就咯咯地笑。

    见简文释怀了,甄十娘松了口气,她目光落在简武怀里的小狗身上, “……小黑怎么越来越丑了?”

    像是被气吹似的,不过半个月光景,小黑就长大了整整一圈,只是比初见时更难看,奇丑的脑袋已隐隐露出一股狰狞之态,令甄十娘好奇十足。在她印象中,小狗也像小孩一样,刚开始没长开,皱皱巴巴的很丑,以后会越来越可爱。

    没想到,这小黑却全然不是。

    简武从困惑中回过神,低头看看怀里的小黑,不满地辩驳道,“小黑才不丑!”低头用小脸贴了贴小黑光滑的细毛。

    似乎也感到甄十娘对自己不满,小黑朝甄十娘呲呲牙,嘴里发出一声稚嫩的嘶吼,浑身的毛瞬间立了起来。

    “小黑,她是我娘,你不许这样!”简武怒喝一声。

    小黑立时委顿下来。老老实实地趴在了简武的怀里。

    这狗竟然通灵性!

    甄十娘大奇,探身过去,正要逗弄,马车一阵颠簸,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不等甄十娘说话,简武掀开车帘,“怎么了?”一眼瞧见纪怀锋,“纪大哥!”回头看着甄十娘,“娘。纪大哥来了!”

    甄十娘探出头,马车已经进了梧桐镇,纪怀锋和郭秀正站在路边等他们,见简武探出身就一把抱了过去,又朝甄十娘施礼道。“夫人这两天去哪了,让大家好找?”

    加上万岁又给的四人,他们七八个大内侍卫,竟把一个女人跟丢了,这让纪怀锋很羞愧,有些无地自容,不是看喜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差点就去上京城禀报沈钟磬了。

    “……怎么在这儿等着?”甄十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她雇的是护院,不是婆婆,还轮不到他来质问自己的行踪。

    自从上京城回来。她隐隐感觉纪怀锋一直在监视她,她到哪儿都暗中跟着。

    这次去灵谷接收药厂,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甩了他们。

    他们师承和沈钟磬有渊源,又走的近。药厂的事最好不让他们知道。

    “娘去求医了。”见纪怀锋脸色窘的通红,简武替甄十娘回答道。“李大伯在临镇开了个药堂,雇了个神医。”有甄十娘事先嘱咐,他脸色极其自然。

    也听说李齐夫妇这半个月一直在找房子开药堂,纪怀锋也没多疑,他恭敬地看着甄十娘,“将军来了,喜鹊让我在这儿等着您回来,把少爷接去后宅。”和喜鹊秋菊不同,纪怀锋四人一直恭敬地称简武简文为少爷。

    将军?

    甄十娘唬了一跳, “他怎么又来了?”

    上次都气成那样,按甄十娘预计,这家伙太自大,既然怀疑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祖宅了。

    纪怀锋心里却好笑。

    这就是沈钟磬的家,他想来就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娘!”简武一脸的渴望。

    他很想能和大将军并肩站在一起,那该有多威风?

    甄十娘脸沉下来,“……和纪大哥去喜鹊姑姑家里呆着,记得和哥哥一起把刚学的字描五十遍。”

    见娘沉了脸,简武收起奢望,乖乖地应了一声。

    沈钟磬板着脸站在祖宅门口。

    “将军来了。”甄十娘扶秋菊下了马车,朝他微微一福身,对上一张刻板的脸,忍不住又想起他上次的狼狈样,扑哧笑了出来,沈钟磬就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起那天她娇怒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也扬了起来。

    “……一下午去哪了?”沈钟磬率先迈进院子。

    “去瞧大夫了。”甄十娘抬脚跟上他。

    沈钟磬脚步突然顿住, “……又哪不舒服?”回头就去摸甄十娘额头。

    甄十娘身子震了下,下意识地想躲,一闪念又停在了哪儿。

    “没……没有……”她摇摇头,“就是去瞧瞧老毛病。”余光瞧见沈钟磬带来的侍卫都纷纷掩着笑意低下了头,一抹红晕瞬间飞上甄十娘脸颊,恍然三月桃花盛开。

    沈钟磬失神地定在了那儿。

    “将军手怎么了?”瞧见

    沈钟磬手上缠满纱布,甄十娘吃了一惊。

    医生的职业习惯,她伸手就去拽。

    “没事儿!”回过神,沈钟磬慌忙抽回手,“大夫怎么说?”眼底有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忧。

    “大夫说强了一些。”甄十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钟磬受伤的手,“这些日子天天喝燕窝,我精神好多了。”这是实话,往年这个季节都是她青黄不接被迫断药的时候,今年却补的足足的,她自己都感觉精力充沛了好多,至少不会走几步就喘了。

    长此以往,她很有信心自己能多活几年。

    “燕窝最滋补,我才让人去南方买了一批血燕窝,这两天就能到,你记得每天二两别间断了,没了早点告诉我。”沈钟磬转身继续朝前走。

    他这是关心她吗?

    甄十娘抬头朝沈钟磬望去,依然是千年不变的一张寒冰脸,看不出喜怒。甄十娘摇摇头。

    是她自作多情了。

    将军府有的是银子,楚欣怡大约也天天吃燕窝吧。

    喜鹊带了十几个丫鬟齐刷刷地站在门口,见沈钟磬没指责甄十娘出门的事儿,喜鹊松了口气,带人上前给两人见礼。

    “有这么多丫鬟呢,你以后就在屋里歇着吧。”甄十娘瞄了一眼喜鹊高挺的肚子。

    “都是新买的,奴婢不放心。”喜鹊朝甄十娘眨眨眼。

    “丫鬟都买齐了?”沈钟磬这才发现院里多了不少丫鬟。

    “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和粗使婆子都齐了,小厮暂时还没送来。”八个小厮都被她带去了达仁堂。

    “噢……”沈钟磬看到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就想起后院租的房客,“……这几天就打发了吧。”

    后院的房客其实是简文简武,往哪儿打发他们?

    甄十娘蓦然站住,见沈钟磬回过头,又从容地点点头。“妾这两天就去跟他说说。”

    回到屋里,徐凤岚早已备好了晚饭。

    用过饭,见荣升拿了纱布药物进来,甄十娘就接过去,“我来吧。”见沈钟磬迟疑,索性拽过他的手,“……妾看了不少医书。对这些很在行。”

    十指相碰,沈钟磬身子震了下,全没听出甄十娘的语病,他朝荣升摆摆手。“你下去吧。”

    荣升应声退了下去。

    一打开纱布,甄十娘倒抽了口气。

    “将军这是怎么弄的?”

    只见沈钟磬的右掌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条丑陋的口子,伤口已经结疤,可整个手掌却鼓胀胀的。皮肤发白,像气发的馒头。

    甄十娘使劲嗯了一下。

    沈钟磬倒抽了一口气。冷汗刷地落了下来,他反射性地把手缩了回去,“你干什么!”语气甚是不耐。

    “……伤口里面没洗净,感染了!”一反平日的柔顺,甄十娘语气干练,俨然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如不及时切开清洗,把浓肿排出去,将军这只手就废了。”探身又过去抓沈钟磬的手。

    从没见过这样的甄十娘,沈钟磬一分神,手已经被她拽到眼前,这次甄十娘没敢使劲,她轻轻地按着结痂的伤口边缘给沈钟磬看,“你看,外面都结痂了,里面却烂着,脓肿排出不来,继续下去将军的手掌就会从里面一点一点地烂掉。”

    这不是危言耸听,一旦感染的伤口发生病变,沈钟磬很可能连命都没了。

    一边说着,甄十娘回头招呼秋菊,“准备盐水,药物、纱布、手术刀……”一连串吩咐完,又问道,“将军这是怎么弄的?”

    问了半天没人应声,甄十娘抬起头,沈钟磬正疑惑地看着她。

    甄十娘暴汗。

    职业习惯,一看到这竦目的伤口,她就忘了自己在沈钟磬面前不该展露医术!

    “家里怎么会准备这些?”沈钟磬很奇怪甄十娘嘴里的手术刀是什么。

    甄十娘神色淡然,漫不经心地说道,“……秋菊跑山经常受伤,都是妾给处理,时间久了就备下了。”抬头朝沈钟磬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调侃道,“您别瞧不起,久病成医,妾现在也是个医道高手了。”

    沈钟磬心里却是一阵抽搐。他想起了她这些年的艰辛。

    空气沉寂下来。

    正当甄十娘不知该说什么,想起身去看看秋菊准备的怎样了,就听沈钟磬说道,“……是被瓷片割的,当时也没太在意,谁知昨天竟肿了起来。”一夜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因是闹家事,沈钟磬手受伤后就没好意思请找太医,只让荣升给上药包扎了一番。

    都是从血雨腥风的修罗战场中走过来的,荣升对处置伤口并不陌生,也就没多想。却不知道,这瓷器割的伤口和刀砍的并不一样,因当时沈钟磬太激动,手又一直紧紧地攥着,青花瓷碎末都渗进了伤口的肉纹里,荣升只把伤口表面清洗了,却没翻开伤口清洗渗到肉纹里的青花瓷碎末,才变成这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别扭

    被瓷片割的?

    甄十娘好奇地拿着沈钟磬的手掌看。

    是拿瓷片一下一下割的,还是把手按在碎瓷片上使劲搓揉自虐着玩?

    甄十娘不明白,这手怎么会伤的这么古怪。

    秋菊带小丫鬟端了盐水药物、用具等进来。

    与其说是怕沈钟磬发现自己有麻药生出疑心,不如说是甄十娘有小肚鸡肠的恶质,有意报复沈钟磬欺负自己恶行,明知道切开伤口会很疼,却恶劣地没给用麻药。

    只让秋菊找了条布巾给沈钟磬咬着。

    把伤口重新切开,把里面的脓水烂肉割掉,又用特制的毛刷将渗到肉丝里的碎瓷粉末一点一点地清除,小丫鬟们吓得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全退了出去,饶是秋菊胆大,见过甄十娘做这类手术,此时也忍不住白了脸,“夫人……”她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用眼睛暗示甄十娘她手边那包就是麻药。

    甩去额头的汗水,甄十娘抬起头,沈钟磬脸色苍白,脸上汗水淌成了河,正用力咬着嘴里的布巾,看着她动作,硬是一声也没哼。

    这厮骨头倒是够硬的。

    看看沈钟磬整条胳膊都绷的紧紧的,连手指都僵硬如石,甄十娘心到底软了下来,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吩咐秋菊,“……去倒杯烈酒来!”见沈钟磬目光疑惑,又道,“关云长刮骨疗毒就是喝烈酒麻醉。”

    “不用!”沈钟磬咬牙闷哼一声。

    “你肌肉绷得这么紧,我没办法处置!”英雄也不是这么逞的,甄十娘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见他瞪着自己,又道,“你把头转过去,这么看着我做不来。”一扫素日的贞静。甄十娘美目圆睁,模样俏皮的像个小女孩。

    两人瞪视了半天,沈钟磬忽然哈哈大笑,招手让秋菊把酒递过去。

    借秋菊身子遮挡。甄十娘把整包麻药都涂在了沈钟磬手心,约莫过了半刻钟,才又拿起刀,利落地割开另一条口子清洗……

    这烈酒还真管用。感觉手掌上钻心的刺痛渐渐消失,沈钟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竟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瞌睡。再张开眼,手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完毕,包扎好了。

    秋菊正带着小丫鬟收拾屋子。

    沈钟磬扑棱坐直身子。抬起右臂试了试。手掌还麻麻的没有知觉,但整条胳膊却异样的轻松,全没有这些日子的那股酸痛焖涨之感,不由心里暗暗诧异,“……她的医术的确很高。”

    之前他并不相信她的,也没打算让她给重新割开治疗,是被她那句调皮的“……妾现在也是个医道高手了。”给打动。不忍心泼她冷水,才临时决定豁出疼痛来鼓励鼓励她。

    左不过几道口子,她弄坏了,明日回丰谷大营,军医院里都是治疗外伤的高手。

    不想,她竟还真是个医道高手。

    又想起她刚刚面对脓血淋漓的伤口时那份镇静和果敢,干练和从容,沈钟磬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这是那个一向对自己低眉顺目,柔顺如水的女子吗?

    “将军醒了?”甄十娘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沈钟磬怔怔地看着她,没言语。

    甄十娘在他身边坐下,“将军有些发热,先把药喝了吧。”见他没接,甄十娘就把药碗递到他嘴边,“将军手上有伤,这些日子要少喝酒,少吃辛辣的,禁忌虾蟹……”一边喂他喝汤药,甄十娘一边嘱咐道。

    声音低柔祥和,有股小媳妇般的体贴。

    沈钟磬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松花色素面交领右衽小袄将纤细的身段包裹得玲珑有致,乌黑的青丝简单地用木钗别着,面色娇白如雪,温淡的眸子仿佛三月烟雨般氤氲美好,伴随着她浅浅的呼吸,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沁入心脾,直令人阵阵心悸。

    忽然间,沈钟磬感觉屋里有些热。

    他目光渐渐地变的深邃。

    候地,他抬起左手接过药碗,把剩下的汤药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吩咐道,“……备水洗澡。”

    洗澡?

    甄十娘吃了一惊。

    他的手掌刚被挖掉了一堆烂肉,又缝了十几针,伤的这么重……他又发烧……这个时候洗澡?

    开口想制止,转念想到他刚出了一身透汗一定是很难受,若放在自己,怕是不洗澡也睡不着觉吧,就应了一声。

    让人一口气在洗漱间烧了四五个火盆,又打发冬菊进出伺候,并嘱咐她,“……仔细别把伤手弄湿了。”甄十娘这才安顿来,正拿起一本游记要看,就见冬菊战战兢兢地跑出来。

    “怎么了?”甄十娘心里咯噔一下。

    “将军不让奴婢伺

    候。”冬菊咬着嘴唇使劲憋着要哭。

    瞧见冬菊被吓的脸色惨白,不用猜甄十娘也知道,一定是被沈钟磬训斥了。

    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他倒是真为楚欣怡守身如玉呢。自己又不是有意用冬菊去勾引他,是他手上的伤口实在不易动水,至于对一个丫鬟这么凶吗?

    “你下去吧。”甄十娘叹息一声,回头招呼人找来荣升进去伺候。

    荣升听了就一阵错愕,“将军洗澡让奴才伺候?”他看着甄十娘,心里念叨,“……你做夫人是干什么的?”

    怎么不进去伺候?

    他家将军的心思,荣升可是一清二楚。

    深吸了一口气,荣升终于鼓足勇气想提醒甄十娘她为人妻该尽的义务,一抬头,甄十娘已经进了内室。

    摇摇头,荣升凄凄哎哎地进了洗漱间。

    冬菊怕沈钟磬的暴怒,他也害怕。

    这次从中堂府回来,甄十娘收获颇丰,知道她喜欢看书,萧煜给她带了许多书,正拿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沈钟磬阴沉着脸推门进来。

    “……洗完了?”甄十娘放下书迎上去,“伤口没弄湿吧?”伸手去拽沈钟磬右手想检查一下。

    沈钟磬闪身躲开她,大步来到椅子上坐下。

    这又是怎么了?

    甄十娘回过头错愕地看着沈钟磬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明明沈钟磬脸色又臭又黑,若是冬菊等人在这儿,大约早吓的战战兢兢了,可甄十娘就是感觉他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那蹙眉的动作和简武闹别扭时一模一样。

    好笑地摇摇头,“……病人最大,有权利卖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前世千修百炼来的静心魔咒,甄十娘跟着沈钟磬来到椅子边,低头看到他手上的纱布被水弄湿了一大半,伸手又去拽,“……都弄湿了,妾再给重新包扎一下。”

    沈钟磬一甩手把她扒拉到一边。

    这家伙还真别扭。

    甄十娘怔了下,对上他一脸的别扭样,突然好胜心大起,“我去找荣升来!”似是也生气了,她抬腿就走。

    听她又要去找荣升,沈钟磬身子一震,呆呆地抬起头。

    甄十娘正路过他右手边,突然一弯腰,“看你还往哪躲!”沈钟磬受伤的右手已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抬头冲他微微一笑,“这药布都湿透了,不赶紧换掉,再感染了,你的手可就真没得救了。”语气轻缓,隐隐带着股长者的纵容教诲。

    没料一向贞静的甄十娘竟也会使诈,沈钟磬不觉怔住,稍稍动了动胳膊,手腕被甄十娘死死地抓住,就势停在了那儿,看着她认真地给自己拆药布的模样,止不住的,沈钟磬嘴角又高高翘起,笑意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直蔓到眼底,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静静地看着甄十娘干练的动作……见她抬头,立即又板起了脸。

    劳碌了一天,这一夜,甄十娘睡的很沉。

    一觉醒来,看看漏壶还不到卯时,想再眯一会儿,刚闭上眼睛,忽然想到沈钟磬还住在这儿,一骨碌坐起来。

    夏菊端了盆洗脸水走进来。

    四个大丫鬟都买齐了,甄十娘随着秋菊冬菊,给另两个丫鬟起了夏菊春菊。

    “将军醒了吗?”甄十娘一边伸着手让夏菊伺候穿衣,嘴里问道。

    “……将军已经走了。”夏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甄十娘系着掖下的盘扣,伺候的格外的精心。

    这个新主子看着温温淡淡的,可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威仪,让人不敢轻心。

    “走了!”甄十娘身子一僵。

    “不到寅时就和荣升走了。”夏菊点点头,“冬菊姐姐要过来叫您,被将军制止了,只让厨上做了碗汤面。”

    这个沈钟磬!

    要今天早上走告诉她一声能死啊。

    他的伤得天天换药,而且七天后还要拆线,他早说今天走,自己昨晚就把药给他备下带着啊,沈钟磬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甄十娘也早习惯了,可现在他是她的病人,他要出院,就算不需要征求她这个主治大夫同意,至少也要告知一声吧。

    一大早就惹了一肚子气,甄十娘万分庆幸,还好,他们彼此相看两相厌,只是将就两年,要一辈子和这样的人栓在一起,她想,她会首先疯掉。

    沈钟磬手伤不是一般的重,甄十娘有心让纪怀锋把药给送去将军府并嘱咐他七天后来拆线,打成了一小包,想了想又收了起来。有喜鹊被打成猪头和她被深夜撵出来的经验,怕是她主动送上门去,人家不以为她是在尽一个医生的本分,还以为她是想勾搭沈钟磬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搬家

    用了早饭,听李长河汇报了药厂情况,甄十娘便带了秋菊冬菊等人来到新买余伯的那座房子。

    沈钟磬催促着要把后院倒出来,甄十娘想了一夜,决定把这里收拾了,专门让秋菊领着个小丫鬟伺候简武简文住在那儿,一来也防止祖宅里人多嘴杂走漏风声,二来她也不用再担心沈钟磬搞突然袭击,深更半夜地从天而降。

    房子虽只有三间,但面积却很大,东屋一铺通炕能睡七八个人,甄十娘索性让人隔断出一个暖阁给丫鬟住,又把厨房改成客厅,门口竖一个红木花鸟纹大插屏隔成回廊,西屋专门改做书房,大格局定了,其他布置甄十娘一盖不干涉,全由简武简文做主,贴他们喜欢的画,挑他们喜欢的装饰,摆放他们喜欢的玩具,直把简武简文乐翻天。

    “……我可以给院子起名吗?”简文拉着甄十娘的手,指着门楣,“修一个匾挂在上面!”

    三间破草房也起个名?

    甄十娘觉得好笑。

    可是,看着儿子一脸的认真样,甄十娘却不想抚了他的意,想想左右这里不会来大人,左不过是他们的一群小朋友,就点点头,“可以啊。”低头看着简文,“西蜀杨子云住所简陋,还有个名字叫草玄堂呢,我们文哥打算给这里起个什么名字?”

    “儒商斋!”简文一本正经地挺起小胸脯,“我要先做大商,再从儒……”

    有这么取名的吗?

    甄十娘被一口唾沫呛着,剧烈咳嗽起来。

    简武推门进来,正听见这话,立时瞪起眼,“什么儒商。难听死了!”使劲摇着头,“不行,不行,这是我的院子,绝不能让你乱来!我得起个响亮的名字……”他认真地想了想,“就叫霸王居!”昂首挺胸地瞪着简文,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我先起的!”简文涨红了脸。

    “这是我的院子!”。

    “也是我的!”简文不甘示弱,“我是哥哥,我说了算。”

    “娘说你才比我大一个时辰!”

    ……

    一言不和,两人又吵了起来。

    甄十娘一个头两个大。

    两个名字都太孩子气。她一个也不喜欢,可是,这是孩子的喜恶。他们还小,喜欢把自己的理想挂在高高的门楣上,再翘起脚一点一点地去追求,她没理由用大人的意志去阻挠,看着两人争吵不休。甄十娘索性迈步进了东屋,看李长海带人量尺寸定家具。

    这院子是他们的,名字还是他们自己协商去解决。

    到底是简武的拳头硬,打不过他,简文最后还是发挥了儒士风度,退一步海阔天空。

    小哥俩的三间小草房从此正式命名为霸王居。

    简武也很仗义。见哥哥终于让步了,也同意将书房的一整面西墙都给他,让他放书柜摆自己喜欢的书。

    看着简武一脸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甄十娘太阳穴直蹦,这孩子被自己纵容的太霸气了,凡事喜欢独断专行,将来会不会没有女人缘,娶不上媳妇?

    想起自己最深恶痛绝的就是沈钟磬这点。甄十娘隐隐地开始为儿子的未来担忧,“……要不要改改他这个毛病?”甄十娘在心里盘算。琢磨了半天,又摇摇头,“……从小没爹,孩子再不霸气些,以后她不在了,会被人欺负死。”

    若性子太棉,将来也会受媳妇气吧?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被另一个女人抢走,操控,甄十娘心里没由来就一阵烦躁。一抬头,瞧见小哥俩正手拉手地商量怎么给小黑在草房外搭个窝,不觉好笑地摇摇头。

    孩子才五岁,她这都乱七八糟地担心些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夏菊匆匆找了来,“……将军回来了。”

    甄十娘身子一震,“……他怎么又回来了?”

    领导回来了,甄十娘不敢再逗留,嘱咐了秋菊几句,“带文哥武哥好好在这儿玩。”甄十娘随夏菊匆匆回到祖宅。

    见沈钟磬脸色阴沉,甄十娘猜是他昨晚的气还没消,就亲自下厨炒了四个小菜,又烙了一锅馅饼。

    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总是老板,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无论怎样,她还是要和他尽力搞好关系。

    果然,看道她亲手炒的菜,沈钟磬心情大好。

    吃完饭,主动伸了手过来找她给换药。

    甄十娘趁机问道,“……将军今儿没回上京?”

    “……我去了丰谷大营。”见甄十娘抬起眼,忙又欲盖弥彰地强调道,“离这近儿,正好回来换药。”说着,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甄十娘从外面回来时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 “出门怎么一个奴才也不带?” 这话他已经闷一下午了,楚欣怡出门,身边都是花团簇锦地围了一堆人。

    甄十娘拆药布的动作一滞,片刻才明白过来,又低了头继续拆药布,“喜鹊的婆家就离这几步远,一抬脚就到了。”

    霸王居挨着喜鹊婆家,先前甄十娘就告诉沈钟磬她是去了喜鹊的婆家。

    “……下次出门记的多带几个丫鬟!” 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大冷的天竟一个人到处乱跑,一想到她会不小心滑倒,摔了碰了的,沈钟磬心里没由来就一阵紧张,一下午都闷闷的。

    “妾知道了。”甄十娘柔顺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若带了花团簇锦的一堆人出去串门,会不会把人家吓坏了。”梧桐镇虽然也有大户,可她住的这一片属于平民区,这里左邻右舍的除了她,还没看到谁家有丫鬟的。

    “……你这是什么药?”见她应的柔顺,沈钟磬目光也柔和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甄十娘动作。

    昨天他亲眼看见她挖掉了许多烂肉,今天手掌竟没肿,虽然还有些疼痛,但和她处置之前相比,已经是天上人间了。切身的体验,他知道,这药比他见过的所有刀伤药都好。

    带兵打仗,发现一味上好的刀伤药,沈钟磬比什么都兴奋。

    “云……”云南白药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这药是她在云南白药的基础上配制的,不仅能止血活络,接骨生肌,而且伤口愈合后还不会留下疤痕。

    “是简大夫给的”声音顿了下,甄十娘转而说道。

    这也不算说谎,她就是简大夫。

    “……有方子吗?”

    甄十娘顿住。

    当然有。

    可是。若她说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和简大夫渊源太深?继而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名声赫赫的简大夫?毕竟,秘方在哪个时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没有哪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将秘方倾囊相赠与不相干的人。

    见她顿住,沈钟磬也觉得自己问的过分了,就算有方子,非亲非故的,简大夫又怎么会给她?

    赠些药品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就笑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

    甄十娘舒了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将军这几天都在丰谷大营?”余光瞧见沈钟磬抬头看她,忙解释道,“这药得一天一换。若将军不能天天来,妾就把药给您准备好带走,记得七天后一定要回来拆线。”

    沈钟磬好心情地笑起来。“……我这个月都要在丰谷大营练兵。”

    他的意思是要天天过来?

    甄十娘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沈钟磬温煦的笑容,一时竟怔在了那儿。

    一直以来,甄十娘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

    不得不说。沈钟磬的笑容很迷人,对女人有绝对的杀伤力。

    见她看着自己发呆。沈钟磬笑意更浓,正要逗弄几句,一低头,看到刚拆了药布的手掌,不觉怔住,“……这是什么?”他错愕地看着手掌心弯弯曲曲地趴着的几道蜈蚣似的疤痕。

    “噢……”回过神,甄十娘忙低了头拿药瓶,“将军的伤口太深太长,妾昨天给您缝了几针。”

    “……缝了几针?”沈钟磬躲过她的手,惊奇地把右手举道眼前,“人的皮肤也可以用针线缝?”看向甄十娘,“你刚刚说七天拆线就是指这个?”

    甄十娘恍然想起,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伤口缝合一说。

    心一阵砰砰乱跳。

    石光电闪间,她脱口说道,“华佗传里提过的剖腹之术,就是用针线缝合的。”

    沈钟磬兀自惊奇地看着手掌上的缝痕,这缝合术真的很奇怪,昨天还烂成那样,今天就已经有了愈合之相,一时间,他想起了战场上那些断手断脚的战士,许多战士受伤当时并不致命,都是因为伤口无法愈合,腐烂而死……若这种缝合术用在军队中……

    将会挽救多少生命!

    深邃狭长的眸子闪闪地亮起来,“……这就是传说中华佗的缝合术?”

    甄十娘就暗暗舒了口气。

    “是用桑皮线缝的……”稳住心神,甄十娘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她伸手拉过沈钟磬的伤手,一边换药,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妾也是偶尔在书上看的,说是缝住伤口把肌肉拉紧了,就更容易愈合。”

    余光偷偷觑着沈钟磬的神色,“妾初时也不信这些,是那年家里下蛋的母鸡误食了鼠药,妾不舍的扔,就把它们的嗉囊切开,把里面的食物扒出来,把嗉囊洗净后再放入用温水浸泡过的玉米,然后缝上,结果那些鸡都活了过来。”

    这不是假话,因误食鼠药的不是一只鸡,而是一批,那年她的确给鸡做过这样的小手术。想起当时的情景,甄十娘笑起来,“喜鹊秋菊当时都看傻了眼……”

第一百三十章 发现

    为和氏璧打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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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医术就是这样练成的?”沈钟磬惊愕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自责。

    她竟然连一只误食鼠药的鸡都不舍得扔!

    这些年,她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当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觉得即便救不活,及时把鸡嗉囊里的鼠药清了,鸡肉还可以吃。”甄十娘少见的轻快语气中有股小女儿的甜美,“不想竟救活了,连邻居都惊奇,去年李伯母家的狗摔断了腿,还抱过来让妾给缝呢……”利索地把药布系好,“好了。”松开沈钟磬的手,“将军伤口好的比妾想象还要快,用不上七天,再有三五天就可以拆线了。”

    沈钟磬没言语,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擦去甄十娘额头的汗珠,又把掉下的刘海一根根掖在耳后。

    已经习惯了零下一百摄氏度的温度,沈钟磬目光骤然升温甄十娘还真不习惯,她身子一阵僵硬,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手,想起他别扭的性子,到底又停在了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整理好她额前的碎发,沈钟磬满意地收回手,抬起包扎好的右手,“你这缝合术很好,若拿到军中,能挽救许多人性命。”

    他也赞成她的医术?

    身为大夫,没有什么比让人认同自己的医术更令人激动了。

    如霞光突破氤氲的湖面,甄十娘目光少有地亮起来,言不由己地,她脱口问道,“……士农工商,医道不在此列。属于三教九流,将军也觉得行医低贱吗?”声音一惯的温淡,甄十娘心却紧紧地绷着。

    不知为什么,明明已下定决心埋没自己的医术了,可她还是打心里希望沈钟磬能认同她,支持她行医问药,对于她来说,行医是一件能让她无比充实快乐的事情。

    就说他也瞧不起大夫。

    见沈钟磬沉吟不语,甄十娘一阵泄气。正要找话题把这事岔过去,却听沈钟磬说道:

    “医乃仁术,怎么能说低贱?”他认真地看着甄十娘,“你是没见过战场上那些受伤的战士……”眼前闪过那一副副动人的画面,沈钟磬声音不无感慨。“……身怀仁术,他们都有一颗仁心,如果你看到他们为能多挽救一条生命而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场面,看到他们为寻找一味良药不惜亲身尝试的痴迷,任谁也会尊重他们,不会认为这是不入道的九流之术了……”

    医者仁术,济世救人。再没有什么比他们更令人尊崇了。

    眼里带着一丝尊崇,见甄十娘目光闪闪地看着他,沈钟磬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说道,“不过,女人是不能行医的!”

    语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他可不愿意她出去给大男人号脉。只一想起来,心里就泛起一股酸意。

    她有医术。只给他治病就好。

    他到底是不同意她行医啊,甄十娘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只一瞬便隐了去,“……高傲如他,能正视医生这个职业已经不容易了。”甄十娘在心里安慰自己。

    虽然自己不被认同,可她从事的职业在他眼里没被埋没也算难得了,毕竟在大周,没几个人能像他这样尊重大夫。

    “……将军想把这缝合术拿到军中,妾可以帮您去教他们。”

    生命短暂,果真能通过他把后世的医术传入这个时代,救治更多的病人于苦痛,也不枉她在这个世上走了一遭。至于培训费嘛……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赚不着,甄十娘心还是有些疼,可是,念在他对大夫的尊重,她就破例这一回吧。

    她这面高风亮节,准备舍钱为人,那面沈钟磬却并不领情。

    不过就是用桑皮线把伤口缝起来罢了,他军营中的大夫久经考验,尤其治疗外伤个个比她高明,只要稍稍一提点就行,还用她去教了?

    他可不愿她站在一堆大男人面前侃侃而谈。

    好似完全没听到她的建议,沈钟磬兀自看着已经包扎完好的右手,“……缝了这么多针,我昨日竟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他忽然想起昨天伤口包完了,他这只手还是木木的没感觉,直到今天早晨,才稍微觉得有些疼,“你用了麻药,你有麻沸散?”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甄十娘,“你有华佗的麻沸散?!”

    “没有!”甄十娘直觉地摇摇头,“将军是喝了烈酒……”她一眼看到案上的药,随手拿起来递给沈钟磬看,“还有,这药也有止疼作用。”

    笑话,让他知道自己有麻醉药还得了。

    这个打死她也不承认!

    一直盯着甄十娘,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没有逃过沈

    钟磬的眼,他心一动,她一向沉静,即便面对死亡依然安如磐石,有种泰山蹦于前而不倒的威仪,今日怎么竟会慌乱?

    忽然间,他想起了萧煜的话,“……简大夫有麻醉秘方,将军可去找她合作。”所以他这段日子才会翻天覆地的寻找简大夫,可是,简大夫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没有一点线索可循。

    之前简大夫就一直住在梧桐镇,她在梧桐镇一直用简姓!

    简大夫医术高超,她也身怀医术!

    萧煜说简大夫身体孱弱、命不久矣,她也心血耗尽,还有不到两年的命!

    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沈钟磬脸色由红变紫,隐隐泛起一股青色。

    感觉空气骤然变冷,甄十娘身子一震。

    他怀疑她了!

    他只是不喜欢关心身边的琐事,一旦上了心,脑子转的比谁都快,这念头闪过,甄十娘心头顿生一股末日般的惶恐,她蓦然站起,“……妾去给将军倒茶!”

    坐的久了,突然站起,甄十娘感觉眼前一阵晕眩。

    “十娘!”沈钟磬一把抱住她。

    轻若柳絮的身体被抱着怀里,沈钟磬感觉到一股锥心刺骨的疼,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素白的脸。

    因为身体不好她才更渴望能活下去,才拼命学医,因为贫穷,她才会偷偷出去行医,五年来自己对她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就算她真是那个简大夫,背着自己行医卖药,做了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他又有什么权利来指责她?

    暴躁的情绪渐渐地消弭,沈钟磬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隐隐地,他不愿再去追究事情的真相。

    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被沈钟磬抱在怀里,甄十娘脸色一阵涨红,她使劲挣扎着想站起,却被沈钟磬抱的更紧,“……身子亏虚,以后再不可这么鲁莽。”他扳着脸训斥道。

    他竟没有追问?

    是自己多心了,还是什么?

    想起之前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甄十娘推阻的动作不觉有些心虚,“……妾没事了?”

    “脸都白成这样还说没事儿。”沈钟磬瞪了她一眼,“……明日我奏了万岁再请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一提到太医,甄十娘就想起了温太医,虽没照过面,他可是替她把过脉的,直吓的连连摇头,见沈钟磬脸色沉了下来,声音戛然而止。

    她拒绝的太激烈,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失踪的简大夫?

    空气沉寂下来,甄十娘任他抱着自己不敢再挣扎,脑袋飞速地转着,思索着怎么能摆脱这尴尬的局面。

    正无计间,冬菊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将军的药……”一眼瞧见沈钟磬正抱着甄十娘,声音戛然而止,不知该进该退。

    甄十娘趁机跳到地上,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地招呼冬菊,“……伺候将军服药。”抬脚走了出去。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钟磬眉头拧成了疙瘩。

    第二天一早,趁沈钟磬走了,甄十娘找来秋菊,吩咐她去趟瑞祥药铺,“……告诉李掌柜,若有人问起简大夫是男是女,就说是男的。”

    性别是不能更改的,只有这一点,才能彻底打消沈钟磬的疑虑。

    傍晚时分,李齐媳妇来了。

    “……今儿将军派人去问,简大夫到底是男是女。”她惴惴地看着甄十娘,“我说是男的,不会有事吧?”毕竟是个平头百姓,骗了权势冲天的大将军,李齐媳妇有种惴惴地惶恐。

    甄十娘心里一轻,“……没事儿。”她神色淡定,声音安详宁静。

    李齐媳妇心立时安定下来,她看着甄十娘商量道,“要不,我干脆把瑞祥兑出吧。”

    之前是打算让李齐的弟弟照看的,现在甄十娘给了她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相比之下,她也觉得把瑞祥留在手里操心操力不值得,而且,入股达仁堂她至少要筹措六七百两银子,不盘兑了药铺,卖了那些房产,她还真拿不出来。

    可是,把瑞祥兑出去,她又怕甄十娘哪天把他们甩了,闹得鸡飞蛋打两手空。

    甄十娘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笑道,“……达仁堂以后就是我傍身的资本,你也知道,我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娘家又没什么人,也希望有你和李大哥这么个人帮衬着我,你若愿意,就随李大哥搬过去帮我照料达仁堂,我们签个长期合约,如何?”

    李齐媳妇高兴的嘴都合不上, “……我这就回去跟你李大哥说。”快到门口又被甄十娘叫住,漫不经心说道,“左右达仁堂还要用人,李嫂就把冯大夫连同那几个伙计都一起带过去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赌钱

    “就说你是个菩萨转世的,单这份仁心别人学也学不来。” 李齐媳妇激动嘴唇直哆嗦,“昨儿我刚透露要把药铺盘出去,这些人就哭哭喊喊地要跟着走,不知您什么意思,我和您李大哥都没敢答应。”一边说着,抬脚就往外走,“我这就回去让他们过来给您磕头……”

    李齐夫妇在买卖人中也算厚实的,有甄十娘出主意又开了住院部,加上简大夫的威名,收益比别家药铺都好,坐堂大夫和伙计挣的比别处都高,自然都不愿意走。

    望着李齐媳妇匆匆离开的背影,甄十娘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卸了去,从没这一刻的轻松。

    梧桐镇上只有李齐一家老小知道她是简大夫,现在举家都搬到了灵谷镇,以后沈钟磬就是挖地三尺也别想再把她挖出来。

    没了人证,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简大夫。

    简大夫,连同她所创造的神话,从此彻底地在梧桐镇消失了!

    欣慰的同时,甄十娘心里又有些黯然,从此不再行医,她终有些不舍,摇摇头,甄十娘快步进了屋。既然决定了,就只能向前走,患得患失从来就不是她甄十娘的作风。

    沈钟磬说到做到,第四天便请来了太医。

    竟然是最有名的将太医,沈钟磬把太医院使给请了来,见不是温太医,甄十娘放下了心。

    探讨了半天,对于她的病,将太医的观点和她基本一致,甚至还不如她乐观,加上温太医也给她诊过两次脉,甄十娘觉得她的治疗方向一直没错。只是这身子被她糟蹋的实在太弱了。

    一句话,就是掏空了。

    就像一只千疮百孔的破轮胎,任你怎么修补,终是无济于事。

    一直以来,心里的一丝侥幸彻底幻灭,甄十娘神色不觉间就有些黯淡。

    送走李太医,沈钟磬一进门就见到这样的甄十娘,心里没由来一阵锥痛,甄十娘一向冷静自持。乐观向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黯淡的神色。

    “将军……”感觉屋里静的出奇,甄十娘一抬头,沈钟磬正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哦……”回过神,沈钟磬步履轻松地走过来。“好久没和你下棋了,我们来一盘!”又呵呵笑道,“我棋艺不如你,先说好了,你得让我三个子。”语气中有股小孩耍赖的味道。

    甄十娘有些发傻。

    这是那个自高自大的大将军吗?

    一脸的无赖像,怎么恁地像简武?

    “……将军今日不用去丰谷大营?”这些天他可是早起晚归雷打不动地出去练兵。

    “不用。”沈钟磬已经盘腿坐在了炕上,一改往日的威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甄十娘。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琢磨不透沈钟磬突然反常的举动,甄十娘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忽然心一动,“他这不是听了将太医的话。同情我吧?”

    这念头闪过,甄十娘心里暗暗好笑。

    见她还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沈钟磬眼底闪过一丝忧虑。瞬间便掩了去,嘴里大声招呼冬菊过来摆棋。

    回过神。甄十娘从善如流地上了炕,“要妾让子,您想也别想,我们说好了,输一个子一两银子!”想起简武耍赖时的模样,“要不就不陪你玩!”不管怎样,她可不会和自己的好运作对,领导心情好,愿意降低身段贿赂员工,她也没必要记恨前仇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钟磬听了就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声让一直战战兢兢的丫鬟神色都松懈下来,一时间,祖宅里洋溢着一股快乐轻松的气氛。

    那面冬菊已经摆好棋盘,为沈钟磬沏了一壶碧螺春,又给甄十娘端来一杯牛奶茯苓露。

    前几天闲聊时,甄十娘偶尔提起那次宫宴中的牛奶茯苓露好喝,隔天沈钟磬就让荣升送来了几瓶上好的茯苓粉,又让人买了头正下奶的牛养在后院,闹得甄十娘哭笑不得,从次便每天一杯牛奶茯苓露。

    一盘棋下来,沈钟磬输了八个子。

    令甄十娘好笑的是,一向出手大方的沈钟磬对于赌注却是小气的很,明明口袋里有现成的元宝不掏出来,硬是让荣升出去找了些碎银,斤斤计较地和她算。

    直气的甄十娘直咬牙。

    看着堆在眼前的八两碎银,甄十娘暗暗后悔,早知道他会真的给钱,当初就把赌注说成十两就好了,这样一天下来,岂不是把达仁堂短缺的资金都赢够了?

    连下了两盘,甄十娘面前才赢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心里开始有些不满足,“……太慢了,太慢了,不玩了!”

    正玩在兴头上,沈钟磬疑惑不解,“

    什么太慢?”

    当然是赢钱太慢了!

    照这样下去,她磨一天爪子也赢不了几两银子。

    回过神,甄十娘发觉自己得意之下,竟险些说漏了嘴,不觉脸色涨热,只神色不动,维持着先前的表情和沈钟磬商量的,“我们玩猜题游戏吧,嗯……”她想了想,“大家轮流出题给对方猜,猜错了罚十两银子。”

    要说赢钱快当然是投骰子,赌大小了,可这些她都不擅长,相信真和沈钟磬玩起来,自己输的会比黄鼠狼还惨。

    古代还没有脑筋急转弯的游戏,相信用这个一定能赢大钱。

    谁耐烦跟你玩这个!

    原本就是个棋迷,尤其又输了,沈钟磬全心全意都在棋盘上,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烦躁,张口就要拒绝,一抬头正对上甄十娘兴奋的红扑扑的一张笑脸,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点点头,“好!”

    能看到她这样开心真不容易,他就牺牲一次好了。

    “那就说好了,谁也不许打赖!”甄十娘少见地调皮,“我先说,咳,咳……”她咳了一声,“为什么白鹤缩着一只脚睡觉?”

    这么简单!

    她当自己是三岁孩子呢,沈钟磬有些不屑,瞧见甄十娘一脸的兴致勃勃,不忍扫她的兴,就作势想了想,“白鹤是动物,这是它的习惯。”

    “错!”甄十娘果断地摇摇头,“因为缩起两只脚白鹤会摔倒。”伸出手来,“十两银子!”

    这样也行?

    小丫鬟们哄的一声笑起来。

    除秋菊和喜鹊外,大家还真没听过可以这么急转直下的问题答案。

    沈钟磬呆愣了好半天,也跟着大伙笑起来,他招手让荣升拿出一个元宝递过去,“再来!”全忘了,这次应该他出题。

    终于把他的元宝骗了出来,甄十娘心情大好,“为什么一个屠夫和一个高僧在一起打坐,屠夫更容易升天成佛?”

    “有这回事儿吗?”沈钟磬瞪眼看着甄十娘,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因为杀猪的一心向善!”见沈钟磬答不出,冬菊抢答道。

    见甄十娘摇头,荣升说道,“高僧是假和尚。”

    “错!”甄十娘转头看向沈钟磬。

    沈钟磬拿出一个元宝放在桌上,“你说。”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众人又哄堂大笑,见沈钟磬看过来,甄十娘又问,“稀饭贵还是烧饼贵?”他愿意放弃出问题的权利,她当然要抓紧时间抢银子了。

    “烧饼贵!”沈钟磬自信满满。

    经常去酒店吃饭,这个谁都知道。

    出乎意料,却见甄十娘摇摇头,“错,是稀饭贵。”手又伸到沈钟磬跟前,“因为物以稀为贵。”

    这和抢银子有什么区别?!

    看到又伸到眼前素白如脂的小手,沈钟磬有些发懵。

    开口想驳斥,仔细想想却辩无可辨,好笑地摇摇头,从荣升手里接过十两银子递过去。

    一开始因不太适应,甄十娘眼前的元宝一块一块地增加,不一会儿就被换成了一张百两银票,适应了这种急转弯的思维,沈钟磬很快进入状态,令甄十娘惊奇的是,沈钟磬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快,比如她出了一题:“过一座桥需要一刻钟,守桥侍卫每隔半刻钟巡逻一次,发现有人过桥就喝回去,密碟却顺利地通过了,他用了什么方法?”

    众人听了都大眼瞪小眼,沈钟磬张口就答,“密碟走到桥中间立即转身,侍卫以为他是从另一端过去,喝令他转身往回去。”然后伸手问甄十娘要银子。

    不善这种游戏,沈钟磬索性把规矩给改了,由甄十娘出题,他答对了甄十娘给他银子,反之就输十两。

    沈钟磬和甄十娘心情好,小丫鬟们也放纵,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自沈钟磬开始反击后,甄十娘眼前的银票很块又换成了元宝,一颗一颗地少下去,她不觉暗暗后悔,早知这样,不应该任他改了规矩,开始挖空心思想一些比较难的问题。

    沈钟磬从没发现甄十娘这么好赌,看着她赢了银子就眉开眼笑,输了就抽抽眉,沈钟磬心里满满的愉悦,到底不愿看她蹙眉,见她门前的银元宝快没了,沈钟磬又开始故意答错放水。

    抬头看看已经申时,眼前的一堆元宝好歹又换成了一张百两银票,甄十娘决定见好就收,“……妾去给将军做饭。”赌徒之所以会输得倾家荡产,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

    见甄十娘一本正经地吩咐冬菊把赢的银子收好别丢了,沈钟磬好笑地摇摇头,目光中有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事

    出了正月,天就渐渐地暖了。

    风吹在脸上已经感觉不到寒意,迎春树也打满了花骨朵,一早带简武简文去学塾报了名,简文就张罗着上山挖几珠花树装点霸王居,想到再有五六天他们就要去学塾,也没几天自由的日子了,甄十娘便没阻拦,只吩咐秋菊和纪怀锋,“……看仔细了,别磕了碰了。”便独自回到了祖宅。

    “……看这胎像,孩子可是不小。”给喜鹊检查完,甄十娘帮她系好衣服,“再一个多月就该生了,你不用再像以前那么吃,营养够了就行,否则,孩子太大了生的时候遭罪。”

    “孩子大不好吗?”喜鹊有些奇怪,女人都以孩子长得大自豪,老葛家的八斤,生下来就八斤四两,婆婆乐的合不上嘴,逢人就炫耀,还特意起名叫八斤。

    “……大了容易难产。”甄十娘笑着解释道,“有苗不愁长,你看文哥武哥刚出生那会儿,跟个小猫崽子似的,这不也活蹦乱跳的。”

    简文武哥出生时还不到四斤,喜鹊看着都不敢抱。

    喜鹊就点点头,“也是……”想起什么,她忽然脸色发白,“奴婢会不会难产?”预产期快到了,喜鹊越来越焦躁不安。

    “你啊……”甄十娘叹了口气,“告诉你多少遍,这孩子顺头顺溜的,你就是不听。”吓唬道,“仔细再这么焦虑不安,孩子生下来会弱智。”

    “奴婢这不是害怕嘛。”每每想起甄十娘生简武简文时的惨烈,喜鹊就打心里恐惧。

    甄十娘白了她一眼,“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担心什么?放在几个月前连稳婆都请不起的苦日子,你还不生了?” 想了想,“……我打算把李道婆和崔妈都请来。过些日子就接进祖宅,也免得到时来不及。”

    “这太破费了。” 喜鹊脸涨的通红,“奴婢天天跟着您喝牛奶就已经奢侈了……”这样的日子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婆婆天天嘱咐奴婢不能太骄纵,拖累了您,她生过孩子也有经验,您又有医术,有你们守着,以奴婢的意思稳婆不找都行”商量道。“要不,就到时候现找吧。”提前请来,管吃管住都是银子。

    “我是大夫,又不是稳婆,根本就不会接生……”

    “将军”正说着。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问候声。

    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甄十娘唬了一跳,看看漏壶刚辰时二刻,匆忙站起来。

    沈钟磬已大步走进来,见他脸色不善,甄十娘忙给喜鹊打了个眼神,让她躲出去。

    孕妇战战兢兢和悲伤恐惧的情绪对胎儿都不好。

    “将军今儿回来这么早?”甄十娘笑着帮他脱了黑色的丝绒斗篷,回头招呼冬菊。“……给将军上茶。”

    “你穿个试试……”沈钟磬把拎回的包袱递给她。

    “什么?”甄十娘好奇地打开,是一套湛蓝色的锦缎长衫。

    男人的衣服?

    甄十娘身子一震,暗道,“他为什么让我换这些?”一瞬间她想起了让李齐夫妇骗他简大夫是男人的事情。

    难道他不相信。怀疑她是换了男装在外行医?

    念头闪过,甄十娘这个冤啊,她行医时可是百分之百的女装,这算不算自做聪明。要是真被他这么武断地冤枉,误打误撞的揪出她这个简大夫来。她还不如去撞墙!

    抬眼偷偷向沈钟磬望去。

    他眉头紧蹙,冷俊的神色中多了一丝凝重。

    “这是男人穿的!”心如沸水煮茶,甄十娘神色泰然自如,她随手把包袱扔到了一边,“将军戏弄妾。”

    不穿,不穿,打死她也不穿。

    沈钟磬正匆匆地往外走,听了就一皱眉,蓦然回过头。

    “妾从没穿过这个。”见他要发怒,甄十娘抢着为自己辩解。

    “……军营不让女人进。” 沈钟磬皱头舒展了些, “你快点换,我去取些东西立刻就走!”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甄十娘怔了好一会儿,“您是让妾跟您去军营?”她追到门口问,“去干什么?”

    沈钟磬已经走出了屋子。

    这个煞星!

    要她去干什么提前告诉她一声能死啊!

    因为知道他们的缘分不长,彼此都不是对方的归宿,甄十娘一直以一个朋友和下属的角度对待沈钟磬,对他的所作所为从不计较。

    可是,甄十娘发现,她越来越无法忍受沈钟磬这种闷葫芦似的大男子主义,什么事情不到临跟前,他牙风都不会跟她漏一句。

    扶着门框,甄十娘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平息下来。

    身子畏寒,别人都换

    了薄棉袄,甄十娘依然还穿着沈钟磬特意给她定做的轻软保暖的水貂皮马甲,见包袱里的一套男式棉衣太薄,甄十娘索性就没换,只把长衫和下裳直接套在外面,里面是毛皮外面是单衣想想就古怪,好在甄十娘瘦,这样一穿人反而显得很魁梧,不是个头相较一般男人显得有些矮,倒真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大男人。

    下裳有些长,直接塞到靴子里,头发打散了让冬菊给挽了男人髻,用沈钟磬的簪子别了,婷婷地站在铜镜前,恍然一个娇俏的小书生。

    沈钟磬看着直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上前把甄十娘耳朵上两只东珠耳塞摘了下来。

    甄十娘暗暗吐舌,“到底没扮过男人,竟忘了这些细节。”

    沈钟磬搬着她的肩又端详了半天,自言自语道,“脸色太白净了,一点都不像男人。”回头招呼冬菊,“打盆水进来。”

    这意思就是说他否决了简大夫是她女伴男装的!

    甄十娘听了心里就一阵欢腾,不着痕迹地强调道,“……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嘛。”理直气壮的语气带着股撒娇的味道。

    沈钟磬嘴角的纹路不知不觉间就柔和下来。

    “你要干什么?”见沈钟磬拿了包药粉倒入水中,拉了她就上前去洗,不觉一阵心跳,“妾早洗过脸了。”

    “这是易容的,可以改变肤色。” 瞧见甄十娘一副城隍诚恐的模样,沈钟磬有些好笑,“死都不怕,她竟怕这个。”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也听说古代有易容术,几乎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不过甄十娘可不相信,她使劲往外推沈钟磬的手,“你嫌白,妾出去抹点土就行,你别把妾给毁容了!”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古代就成了弃妇不说,身体孱弱又带着一对拖油瓶,她可谓是诸事不顺,唯一自豪的便是这张脸了。

    每每疲惫不堪、心灰意冷的时候,照照镜子,总能让她找回一些自信,找回一些坚强活下去的勇气,她可不想让沈钟磬就这么给毁了。

    果然女人都爱美,她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也不例外。

    被她躲闪的神态逗的,沈钟磬在绷不住脸色,哈哈大笑。

    “将军……”甄十娘恼羞成怒。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钟磬止了笑,“这药粉只是改变肤色,用特定的药水一洗就掉,军中的密碟常用。”

    “那总得先做一下试敏吧。”甄十娘小声嘟囔道。

    世上从来就没有放之四海而皆能用的药方,这药水对别人没事,谁知道对她会不会过敏,会不会被刺激的生出一脸红疙瘩,她这张脸皮可是水嫩水嫩的薄。

    “什么?”沈钟磬没听懂。

    想起这空间还没有试敏这个词,甄十娘身子僵住。

    那面沈钟磬已经把她拖到水盆边,聊起一把水就往她脸上抹去。

    “妾自己来!”也知争不过沈钟磬,这么心急火燎地来接她去军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他绝不会给她一天时间做试敏的,见他用强,甄十娘只得退而求其次,推开了他自己动手洗。

    望着铜镜中一张荞麦色的俏脸,恍然和之前换了个人,活脱脱一个小书生,甄十娘第一次暗暗惊叹,这古代有些秘方当真不容小觑。

    沈钟磬也满意地点点头,拿过鹤氅亲自给她披上。

    “马车呢?”瞧见荣升牵了两匹马站在门口,甄十娘疑惑地看向沈钟磬。

    沈钟磬早已飞身上马,坐好后俯身一把捞起甄十娘放在身前。

    甄十娘浑身不由一僵,还没等她开口,沈钟磬一催马镫,战马四踢一扬,已经冲了出去。

    甄十娘吓得整个人缩进沈钟磬怀里,心里把他狠狠地骂了一回。

    看着她乖巧地躲在自己怀里,整张小脸都贴在了胸口,沈钟磬嘴角就高高地扬了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把鹤氅使劲给甄十娘裹了裹,小心翼翼的动作中,有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珍视。

    沈钟磬的马快,三十多里路,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丰谷大营。

    虽是第一次骑马,可一来时间短,沈钟磬又把她宝贝似的护在怀里,除了初时的惊吓和一路的刺激外,甄十娘倒也没感到不适,被沈钟磬抱下马,她挺直了腰背学着男人的大步随在沈钟磬身后往军营里走,目光不由自主地四处巡视。

    没看到她想像中的教军场和气势磅礴的大部队,入目只是一排排的军营。

    “将军好……”

    “将军好……”

    两边岗哨纷纷向沈钟磬挺身施礼。

    无视众人的问候,沈钟磬带甄十娘绕过一排中军大帐,来到一处低矮的军帐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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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回来了。”一个面色慈祥的四五十岁老者带着几人迎了出来,目光若在甄十娘身上,“这位就是将军说的那位会缝合之术的大夫?”

    “他就是甄大夫,叫……”沈钟磬声音顿了下, “甄十。”

    甄十?

    甄十娘被呛了下,低头咳嗽起来。

    这人起名怎么跟简武一样懒,就不能多动一下脑筋吗。

    甄十娘很不满意这个名字,她抬头瞪向沈钟磬,沈钟磬正看着她,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甄十娘眨眨眼,仔细看去。

    冷冰冰的一张脸,哪有什么笑意,是她眼花了。

    “卢俊,军医院院使。”沈钟磬看向甄十娘,“见过卢先生。”

    甄十娘克制住要福身的冲动,学他抱拳拱手的模样,“卢先生好。”

    事先没训练过,突然就被换了男装,甄十娘动作不免有些刻板,卢俊没注意,心里有鬼的沈钟磬看着脸上就是一阵臊热,就好似自己当众出了丑般,不等卢俊回礼就拉了甄十娘到身后,不让她再继续给其他人见礼,“外面风大,卢先生进屋说。”

    卢俊忙闪身让开,“将军快请进。”带众人垂手立在一边。

    沈钟磬带甄十娘大步进了屋。

    落坐后,卢俊又给甄十娘一一介绍站在身后的几个弟子,大弟子**,二弟子张彪,三弟子董贤,四弟子乔磊,七弟子郝立冬。

    五人齐刷刷给甄十娘施礼。“甄大夫”

    虽不知甄十娘有何背景,但见她毫无拘谨地坐在沈钟磬身边,连卢俊看向甄十娘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恭敬,更别说这五人了。

    能和沈钟磬平起平坐的人,背景绝不会简单了,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

    沈钟磬毕竟是军中的主帅,能被带来见他的人,在军营中身份绝不会太低。见他们纷纷给自己施礼,甄十娘不敢怠慢,起身就要还礼,被沈钟磬不着痕迹地摁住,甄十娘一阵错愕。余光悄悄扫向他。

    沈钟磬面色冷峻地端坐在那里,看都没看她一眼。

    甄十娘就坐直身子,朝五人微微点头。

    “赵宏怎样了?”沈钟磬问道。

    卢俊接过侍卫呈上的茶亲自递给沈钟磬,“命怕是保不住了。”说着话,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沈钟磬就看向甄十娘。

    卢俊又给甄十娘斟了杯茶,“……将军说甄大夫会华佗的缝合术?”

    一早巴巴地接她来军营,原来就是为这个啊。

    之前在门口听了卢俊的问话。甄十娘已经隐隐猜到了,现在听他这么问就更加确信了,目光不由迎着沈钟磬望去,暗道。“……难怪他硬带了我来,却不肯说干什么,他不是不稀罕吗?”带笑的眼底隐隐透着股奚落的味道。

    沈钟磬把脸转向一边。

    甄十娘目光转向卢俊,“……卢先生过讲了。”

    “甄大夫不用谦虚。”卢俊目光坦诚。“您的医术高超大家有目共睹,是老朽不才。硬哀求了将军请您过来指点。”

    大家有目光共睹?

    面都没见过,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行医了?

    心里诧异,甄十娘静静地看着卢俊,温淡宁静的目光有种堪透人心的力量,卢俊首先不自在起来,他咳了一声,“甄大夫给将军手掌做的缝合术老朽看过,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术。”声音顿了顿,“老朽行医二十余载,治疗跌打外伤不计其数,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神术。”

    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

    沈钟磬只觉得自己伤愈合的快,其他却没什么感觉,卢俊却从他的伤口处置和愈合情况中看到了甄十娘不同寻常的高明医术。

    甄十娘就想起那几日沈钟磬每天晚上回去,自己换药时都发现药布打的结与自己包扎的不一样,问他怎么回事又不说,军中的大夫个个都是外科专家,比她懂行,卢大夫既然看了伤口,她在谦虚就矫情了。

    只是,不清楚沈钟磬的态度,她也不好多言。

    “……甄大夫是用的桑皮线?”见她不语,卢俊又问。

    “不仅华佗传提过,《医心方》里也有用桑皮线缝合断肠的记载。”想到桑皮线用之前必须消毒,甄十娘又细心解释道,“……选用桑内皮中比较粗的筋勒制成线……用时在沸水里煮一下就会绵软如新。”古人没有消毒的概念,甄十娘不着痕迹地把消毒程序隐在了制作桑皮线的过程中。

    “老朽也看过《医心方》,若肠已断者,以桑皮细线缝合,热鸡血涂之……”卢俊喃喃念道,“只是这法子早失传

    了。” 不是看到沈钟磬掌伤愈合的那么神奇,他也不敢再生出一试之心,又使劲摇摇头,“怎么会?”忽然抬起头,“甄大夫没用热鸡血?”

    甄十娘立时起了一身鸡皮。

    许多古医方中都有涂热鸡血治外伤的记载,甚至还有用刚剥下的鸡皮敷在伤口上之说,前世就有野史记载,太平军急救就常用鸡血,医官都随身带着针和桑皮线,伤口缝起来后如果条件许可就杀鸡涂血;还把杀掉的鸡煨汤给伤者吃,说是非常有效。

    只是,身为现代医生,甄十娘觉得这些都不科学,或许会有效,但感染的机会却相当高,她甚至好奇地想,一旦随手抓来的那只鸡携带禽流感病毒怎么办?

    患者死了,大约也只被说成是重伤不治吧。

    下意识地摇摇头,暗道,“这种方法就是不可取!”即便古代还没有禽流感那玩意。

    见他神色古怪,一副不赞成的模样,卢俊又自言自语,“……难道是用了热鸡血的缘故?”

    他用了生鸡血?

    这话什么意思?甄十娘一激灵,“……卢先生是说,您也使用了缝合之术?”声音顿了下,“而且,还效法医心方使用了热鸡血?!”话问出口,甄十娘忽然想起之前听他和沈钟磬提到什么人大约活不了的话,只是她当时满心都在猜沈钟磬带她来的目的,也没多想。

    早就见到了她的缝合术……现在才请她来……又这样急切……隐隐地,甄十娘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抬头看向沈钟磬,这家伙不会又刚愎自用地令军中的大夫乱用她的缝合术,惹出大祸了吧?

    “五天前赵宏被锈钉划伤了脚。”卢大夫神色讪讪,“伤口三寸多长,见识了您的缝合术,老朽就用桑皮线学您的针法给缝了几针,又涂了热鸡血,当天下午还好好的,谁知半夜竟发起高烧……已经没救不了。”

    半截小腿都发了黑,按他二十多年的行医经验,人是肯定活不了了。

    甄十娘神色一凛,“先生用的桑皮线和针可曾用沸水煮过?”

    卢俊摇摇头,“没有”

    “先生可曾清洗伤口?”

    “用清水洗过……”

    ……

    感染了!

    外科手术最怕的就是感染,尤其这里没有抗生素,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这念头一闪过,甄十娘腾地站起来,“……带我去看看。”简洁利落的语气有股命令的味道。

    “你……”

    沈钟磬想也没想就摇摇头。

    笑话,她是女人。

    怎么能看其他男人的腿?

    而且病房里不只一个男人,一个个都衣冠不整邋遢不堪的。

    “……我必须亲眼看了,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知道沈钟磬的独断和封建,甄十娘诚恳地解释道。

    “卢先生会把情况详尽地描述给你?”沈钟磬声音低缓,却不容质疑。

    甄十娘一阵气馁。

    沉默半晌,她又抬起头, “军营中是最常见的就是跌打外伤,如果不找出原因,以后会死更多的人?”她声音沉了下去,“或者,将军想让缝合术失传。”

    谁说不是,想起那些伤口明明不重却因高烧不退而死去的战士,卢大夫跟着点头,郑重地看向沈钟磬,“甄大夫说的对,大夫诊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亲自望闻切诊很难下定论。”

    他不明白,人都来了,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将军为什么就是不让这位甄大夫亲自去病房看?

    沈钟磬兀自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大夫不亲自诊脉,只靠别人描述便乱下定论、出药方,是不负责任,是儿戏生命!”甄十娘声音低缓沉重,“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甄十娘静静地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身子不由一震。

    这样的甄十娘让他非常陌生,可是,她缓慢而沉重的语气,坚定而勇敢的目光却又让他热血澎湃,不由自主地,他想了沙场上那些铁血战士。

    慢慢地,沈钟磬站了起来。

    ……将军使不得!”直看着沈钟磬和甄十娘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卢俊才反应过来,沈钟磬这是要亲自带这位甄大夫去瞧病人。忙连声阻止,“病房里恶臭难闻,腌臜不堪,将军乃万金之躯,万万使不得,属下带甄大夫去便是。”朝甄十娘连连使眼色,“……甄大夫请随老朽来。”

    “……他这是不放心我单独面对那些大男人吧?” 即便不喜欢她,他也不会让别人窥觑她,这男人就是这样的封建霸道。甄十娘恍然没看到卢大夫的眼色,大步跟在沈钟磬身后。

    卢先生使劲摇摇头。

    这甄大夫到底什么来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拒绝

    赵宏的胞弟赵海被接来了军营,正半跪在床边给赵宏擦身子。

    “没救了,赶紧拉回家准备后事吧,闹好了家里人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病房一共住了六个伤患,加上探视瞧热闹的,赵海身后闹哄哄地围了十几个人,看着昏迷不醒的赵宏直摇头。

    一个手上缠着绷带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说道,“马大哥当初就是这样,胳膊上挨了一刀,后来整条胳膊都黑了,全身溃烂……”想起马勇死时的惨状,络腮胡子脸色微微发白。

    “还记得天马山战役吗,一病营的人啊……”

    都是跟随沈钟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天马山战役都参加过,一病营的人都得了这种病,伤口发黑溃烂,没一个活下来的。

    气氛瞬间沉闷下来。

    “我去找卢大人!”赵海腾地站起来。

    “您是……”赵海一转身,正瞧见沈钟磬进来,不认识沈钟磬,可他身上那股威严气势令赵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将军……”随着络腮胡子的一声惊呼,屋里众人刷地静下来。

    将军?他就是传说中那个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将军竟亲自来病房了!

    将军竟亲自来探视他哥哥了。

    赵海惊愕激动地说不出话,他扑通跪了下去

    回过神,其他人纷纷跪倒磕头,“将军!”

    “都出去。”沈钟磬皱眉看着病床前衣冠不整的众人,身子下意识地挡住甄十娘。

    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你们也出去!”沈钟磬扫了眼回归到其他几张病床上的伤员。

    看到屋里只剩下赵宏和赵海,沈钟磬这才闪身让甄十娘进去。

    卢俊也带着几个弟子跟着走进来。

    来到床边,一股恶臭直扑面门,甄十娘强忍住一股咽呕,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她伸手撩开赵宏的被子,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赵宏整条左小腿都肿成了暗紫色,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暗红色水泡,脚上缠满了绷带,唯一露出的脚指已隐隐变成灰黑色,渗出的浓血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恶臭。

    赵宏脸色苍白,已有些神志不清,伸手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气性坏疽!

    看到赵宏灰黑色的脚趾和小腿上暗红色的水泡。虽没有现代先进的仪器化验血液和伤口流出的脓血,甄十娘也能断定他是感染了严重的气性坏疽。

    气性坏疽桿菌传播迅速,伤口一旦感染很快就会引广泛性的肌肉坏死,甚至引发严重的毒血症,危急生命。

    检查到赵宏整条小腿的肌肉已经坏死。甄十娘胸闷难当。

    只是三寸长的一个小伤口,以卢俊治疗外伤的丰富经验,这些完全可以避免的。

    可他却偏偏要自以为是地尝试什么缝合术,拿活生生的人做来实验!

    “……这些让卢先生处理吧。”见甄十娘伸手解赵宏脚上的药布,沈钟磬开口制止。

    这种病他见过很多,伤口一旦发黑,人就没救了。

    已经看到了。也检查了,甄十娘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

    她那么娇气,怎么能受得了这股熏天臭气。

    “你怎么能这么儿戏!”甄十娘一直积压在心中的对沈钟磬刚愎自用的大男子主义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她指着赵宏坏死的小腿。“这是医道,是治病救人,要用缝合术是要有扎实的基本功、丰富的医疗知识和高超技术的,这不是绣花做女红。拿起针就能缝,这是一条生命。闹不好会死人的!”

    她能理解他是个古人,有着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容忍着他从不拿她当活人的相处模式。

    但,他可以不尊重她,怎么可以不尊重科学,不尊重生命!

    明明她已经告诉他可以帮他培训军医了,他偏偏刚愎自用地以为缝合术只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和缝衣服没什么区别,只要是大夫拿起针就能缝!

    病房里顿时一空。

    众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

    天,他不要命了,这可是大将军啊!

    眨眨眼就可以要人性命的大将军!

    好半天,卢俊才回过神,一边示意身后众弟子退出去,一边讪讪地解释到,“甄大夫误会了,擅自使用缝合术不是将军的主意,都是老朽自不量力了,想尝试着使用这种神奇的医术……”想起赵宏原本可以不死,他声音戛然而止。

    窒息的沉闷令甄十娘瞬间冷静下来,“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她无力地把脸埋在手掌中。

    活了两世,她怎么还能这么不冷静!

    额头的青筋一跟跟鼓起来,又渐渐地消下去,沈钟磬脸色紫红,他静静地看着甄十娘,好半天,开口说道,“你说的对。”

    正后悔不该这么不冷静得罪了顶头上司,听了这话,甄十娘蓦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一转身走向门口。

    “将军!”甄十娘开口叫住他。

    沈钟磬停下脚步。

    “……让荣升把我的药箱取来吧。”甄十娘说道。

    沈钟磬蓦然回过头。

    “甄大夫想要治疗赵宏?”卢先生错愕地问道。

    病有六不治,阴阳并脏气不定者不治,赵宏持续高热不退,邪毒侵入五脏,神智昏迷,已无药可救,她怎么还敢伸手?

    就不怕砸了名声?

    医乃九流之术,从来都不受人尊重,靠的就是传扬在外的名声,一旦被砸了,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许多名医身后凄惨,就是因为这个。

    “……卢先生请我来,不是要给他治伤吗?”甄十娘疑惑地看向沈钟磬。

    她以为他们请她来就是给赵宏瞧病,来挽救他的。

    在梧桐镇都习惯了,冯喜治不了的病,李齐媳妇就去找她。

    “这……这……”卢俊声音支吾。

    赵宏已经没救。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

    他哀求了沈钟磬找她来,主要是想探讨学习缝合术的,想到这缝合术和秘方一样都是秘不传人的神技,卢俊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好。

    “他已经没救了。”沈钟磬冷冰冰地替卢俊做了回答。

    所以就让他这么等死!

    甄十娘刚压下的怒火腾地又窜了上来。

    感觉她又要发火,沈钟磬心登时悬了起来。

    夫为妻刚,明明自己就是她的夫是她的天,身为人妻,她就应该本本分分地相夫教子,敬慎曲从。可是。对上这样的甄十娘,沈钟磬心里就是有一点点虚。

    冷静,冷静,冷静……

    甄十娘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用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再次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对什么事情都淡定,唯独对不负责任的医疗态度容忍度是零,拿前世院长的话,“看她平日温顺的像个猫,一进手术室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任谁也摆弄不了。”前世的几个助手都曾被她训的没少哭鼻涕。

    可这不是前世,沈钟磬卢俊也不是她的助手!

    连做了几个呼吸。甄十娘才彻底冷静下来,她转向卢俊,“赵宏情况危急,截去小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截去小腿?”卢先生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能救活?”迟疑的声音里满满的质疑。

    “这是唯一的办法。”甄十娘声音冷静而果断。

    “不要!”不等卢俊沈钟磬反应过来,赵海扑通给沈钟磬跪了下去,“……求将军给大哥留个全尸吧!”

    明知没救了,还要把腿拒掉。让人死了都不能超生,这……这……真是残忍到冷血。

    古人迷信。认为人死就是到了冥界,如果不是全尸就不能进入六道轮回,要不怎么有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之刑。

    这些刑罚不仅是要受刑人活着受尽折磨,死了也不得超生。

    “……甄大夫是想救你哥哥。”卢俊低软的语气没一点信心,他打心里不相信拒掉小腿,赵宏就能活命。

    “孙大哥说天马山战役中,一整伤营的人都得了这种病,没一个活下来的!”赵海直直地看着卢先生,“卢大人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想起那次战役的惨烈,沈钟磬蓦然转过头去。

    卢俊神色也黯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甄十娘,“甄大夫有多少把握?”

    病情危急,没有特效的抗生素,没有双氧水,没有高压氧仓……

    她真的不知道有几分把握。

    可是,赵宏小腿肌肉全部坏死,腿上已摸不到动脉搏动,不截肢,只有死!

    “我没有把握。”甄十娘话题一转,“……可我是大夫,只要患者还有呼吸,只要有一线的机会,我们就应该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抢救。”语气异样的坚定。

    在前世,许多生命都是这样被抢救回来的。

    甄十娘还清晰地记得,她实习时第一次做为助理参加急救的情形,那个病人明明已经没呼吸了,可钱姐却依然坚持给做心肺复苏术,直到监控仪上又出现了生命体征……

    卢先生身子震了震。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很卑微。

    “小的知道您医术高明,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被甄十娘的语气震住,赵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突然转过身连连给甄十娘磕头, “可是,我大哥真的没救了,求您就行行好别折腾了,给他留一具全尸,让他安安心心地上路吧!”又磕了个头,“小的代表全家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甄十娘蓦然转过身去。

    “你放心。”卢先生语气少有的坚定,“如果你大哥真的死了,我会亲自把拒掉的腿给他缝上,让他安心地上路!”

    “卢先生……”赵海有些傻眼。

    他竟然也信这些妖术?

    突然,他几步爬到沈钟磬脚下,“小的求求将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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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介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古代,任她空有一身高的医术,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被遗弃在祖宅中,一副孱弱的身子,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假如生命只剩下两年,她怎样才能在大归前为一双儿女谋一个平安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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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仁术,医药生香,这是一个小医女的成长故事!
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