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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剑聆风     大道清理计划txt下载     大道清理计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火灾

    是夜,凉风习习。

    陈窦、陈杨氏、陈景武三人都在院子里乘凉,太衍这时也从屋中走了出来。

    “伯云。”陈窦叫了一声。

    太衍朝三人走了过去,拉过一张竹椅坐了下来。

    看着天上的皎洁的明月,照的天地一片亮白,陈景武抬起头,有些向往地说道:“不知道天上的神仙们现在在做什么。”

    太衍笑着说道:“神仙们在努力修行。”

    陈窦瞥了太衍一眼,“胡说,神仙还要修行?”

    太衍反问道:“那皇帝就不用读书了吗?”

    陈窦顿时就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看着太衍道:“今天睡了一天,明天多砍些柴回来。最近长安城里有很多大户人家办酒宴,可以卖不少钱。”

    太衍呵呵一笑,指着陈邑周围的高山说道:“这附近就有山林,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砍柴?”

    陈窦斥道:“屁,这里的山要是能伐,早被人砍光了。”

    这时陈景武问道:“爹,这里的树为什么不能砍啊?”

    陈窦端起陶碗,喝了口水,然后缓缓说道:“因为这里是上林苑。”

    “上林苑?”陈景武问道:“那是什么?”

    陈窦道:“爹听你们祖父说过,这里以前是皇家的上林苑。是世祖皇帝时建的,是专门给世祖皇帝打猎练兵的地方。”

    “世祖皇帝?谁是世祖皇帝?”陈景武再次问道。

    陈窦说道:“你知道卫、霍两位大将军吗?”

    一听到卫、霍两位大将军,陈景武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是卫青大将军和霍去病大将军吗?”

    陈窦点头道:“不错,这上林苑,就是世祖孝武皇帝游猎练兵之地,卫、霍两位大将军和他们的羽林军就是从这里走出去,杀败匈奴人的。”

    “啊!”陈景武尖叫一声,无比激动地道:“卫大将军和霍大将军还在这里住过吗?还有羽林军!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住在卫霍二位大将军曾经住过的地方!!”

    陈景武兴奋至极,小脸涨的通红,口中呼道:“封狼居胥,列郡祁连!”

    “这孩子,又发疯了。”陈杨氏赶紧抱住陈景武,死死的把他抱在怀里。

    陈窦笑道:“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我小时候还立志想学卫霍两位大将军,远征漠北,立功绝域呢。”

    太衍看着在陈杨氏怀里还不安分的陈景武,说道:“仲平,你要好好努力,说不定也能像卫青霍去病一样,威震万里,名垂千秋。”

    “放肆,怎能知乎卫霍两位大将军的名姓!”陈窦立刻朝太衍喝道。

    太衍面带笑容,对陈窦的呵斥丝毫不以为意。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像他们一样吗?”陈景武看着太衍,双目中泛起明亮的星光。

    但没过一会儿,陈景武便神情一暗,“可是我连孝廉都选不上...”

    太衍道:“选不上孝廉,那就举茂才嘛。你知道扶风安陵有位大儒,就是茂才出身吗?”

    “大儒?”陈景武有些疑惑,“大哥,是谁呀?”

    太衍道:“班彪。”

    太衍说道,“我白天从山中归来时,听说安陵大儒班彪正在广招弟子,你若愿意,我就送你去跟随这位大儒修学。”

    “真的吗?”陈景武大喜。

    突然,一旁传来一阵咳嗽,太衍转头一看,只见陈窦正一脸黑沉沉的看着自己。

    “我才是你们的爹。”陈窦沉声说道。

    太衍只是问道:“依大人之见?”

    陈窦坐在那里腻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说道:“只怕人家看不上。”

    太衍笑道:“仲平聪慧灵敏,他又岂能看不上呢,要不我明天便带仲平是拜见这位大儒?”

    陈窦看着太衍道:“扶风安陵,离这里尚有百里之遥,我家...拿不出那么多的盘缠...”

    太衍闻言,摆手说道:“无妨,明日自有人送盘缠过来。”

    陈窦与陈杨氏对视一眼,随后陈杨氏一脸担忧地道:“伯云,你...”

    太衍朝陈杨氏笑道:“我不是惹了邪祟,更没有胡言乱语,两位大人早些休息,明日便知晓了。”

    说完,留下呆愣的三人,太衍转身回到了房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窦躺在地上,觉得有些冷,他打了一个寒颤,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可是当他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到耳旁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另外还伴随着十分嘈杂的话语声。

    陈窦左右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自家院子里,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褐。

    “怎么回事?”陈窦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自己的妻子陈杨氏正和小儿子抱在一起哭泣,大儿子陈景文...也就是太衍一脸淡定的站在一旁。

    而在院子四周,更是站满了陈邑的乡亲百姓。此刻这些乡亲正围在自己一家人身边,又是说着安慰话又是唉声叹气。

    “陈伯伯醒啦,陈伯伯醒啦。”围在陈窦周围的一群小孩连忙喊道。

    那些乡亲们立刻围了过来,围着陈窦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陈窦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发蒙,此时在被这些乡亲们围着一吵,顿时感觉脑袋都要裂开了。

    “大家慢慢说,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陈窦高声喊道。

    周围的人群稍微沉寂了片刻,便听见有人说道:“陈窦哥,你家房子被烧了,你睡得也太死了。”

    “是啊,昨晚上林苑里起了大火,一直烧到了你家才停,要不是你家伯云把你们救了出来,恐怕...”

    “是啊,真危险啊。”

    “伯云这孩子真是厉害...”

    “是啊是啊。”

    “什么??”陈窦怔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陈窦才愣愣转过身去,看着烧成一堆废墟的房屋。

    “啊!”陈窦惨叫一声,一口气没出上来就晕了过去。

    一群人连忙上前把陈窦抱住,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名字。

    陈杨氏和陈景文见陈窦晕了过去,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在场唯一保持平淡的,就只有太衍了,而且他平静的十分吓人。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叫了半天,陈窦终于悠悠转醒,他被人扶着,看着地上的残垣断壁,顿时老泪横流。

    “我陈窦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瞎了眼啊!”陈窦捶胸顿足的大声哭了起来。

    陈窦一哭,陈杨氏和陈景文也跟着哭,一时间整个陈邑都被一家三口的哭声弥漫。

    “伯云,你家被烧了,你怎么不伤心啊?”一位陈邑的老人来到太衍身边,看着太衍问道。

    太衍一脸平淡,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你...你...你这个混账...”一旁嚎啕大哭的陈窦顿时气的也不哭了,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太衍,突然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就朝太衍当头砸了过去。

    在场的人吓了一跳,但谁知太衍伸手一抓,轻轻松松的就把手头抓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请问昨晚是这家着火了吗?”

    陈窦以及乡亲们纷纷一怔,随后转头朝篱笆院外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儒袍,儒雅俊秀、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儒生进来之后,朝众人恭身一拜,随后问道:“请问这家主人是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见这位儒生气质不凡,眉目清秀俊朗。

    陈窦不敢怠慢,连忙收敛悲伤,走出人群道:“我就是这家主人,你是?”

    年轻儒生连忙朝陈窦揖而稽首,满脸愧疚地道:“晚生姓梁,名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昨晚上林苑中大火,正是晚生大意引起。虽然极力扑救,但也难灭大火...”

    “是你!!”陈窦闻言,顿时大怒,举起拳头就要打儒生。

    这时太衍上前,拦住了陈窦,说道:“昨晚正是他与我一起救出了二老和仲平。”

    陈窦被太衍拦着,这才没有打下去。

    只见儒生梁鸿愧疚地指着太衍道:“惭愧,都是这位兄台冒死在大火中救出了三位,我这才能赶回家中,清算家产之后,沐浴净尘之后前来赔罪。”

    “你!”陈窦对着梁鸿怒目而视,“你!!赔!”

    梁鸿连忙又是作揖又是道歉,道:“我就是来赔偿你家损失的。”

    说完,梁鸿一招手,只见两个男子用绳子拉着十多条猪走了进来。

    梁鸿指着这些猪道:“这是晚生在上林苑离养的猪,不想发生了这等事情,晚辈身无钱财,只能拿它们抵偿...”

    陈窦和陈杨氏看到这十几条哼哼唧唧的猪仔,顿时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猪仔,要是养大卖钱,别说四间房子,四十间房都盖得起。

    陈窦的情绪瞬间稳定了下来,看在那十几条猪的份上。

    梁鸿这时问道:“不知这些够不够...”

    陈窦眉眼一挑,立马开口说道:“这些哪里够!你烧了我家的祖屋!”

    梁鸿满脸歉意,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可这些猪就是我全部家产。不如这样吧,我为你家免费做一年长工,用来抵债好么?”

    “这...”陈窦回头看了看陈杨氏与陈景武,刚要准备答应。

    却不料太衍此时说道:“这些猪抵债足够了。”

    “你!!”陈窦大怒,转头看着太衍,只想狠狠揍他一顿。

    太衍不理会陈窦,来到梁鸿面前道:“你是扶风平陵人士?”

    梁鸿道:“是。”

    太衍道:“那你可认识扶风安陵的大儒班彪?”

    身后正在生气的陈窦一腔怒火立刻消散,转而将目光投了过来。

    梁鸿笑道:“当然认识,班先生可是大儒。其长子班固班孟坚与我同年进入太学,如今我学业有成,朝廷本想留我做官,我却无心功名,便回到这上林苑隐居养猪。但班孟坚如今依然留在洛阳太学之中精研儒家典籍,可谓是博览群书。”

    听完梁鸿这番讲述,周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陈窦。

    太学!那可是朝廷的最高学府,皇帝都时不时的要去太学讲课。

    太学生只要完成学业,只要学问品德兼具,便可入朝为官,根本不需要什么举孝廉、举秀才,乃是寒门子弟进入朝廷高层的最佳途径。

    这梁鸿竟然是太学生,听他的口气还不想入朝为官!

    一时间别说是陈窦了,所有乡亲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梁鸿之名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梁鸿留在了陈邑之中,帮助陈家重新盖好了房子,还搭好了养猪的圈。

    而且梁鸿在这一个月里不仅没有吃陈家的饭,就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这完全就是在给陈家做义工,这样一个儒生,事情能做到这个地步,绝对当得上‘仁义’二字。

    他不小心失火,点燃了上林苑,波及了陈家。

    但是他不仅没有逃避责任,反而主动上门赔罪,还帮助陈家新建了房子。

    这件事一直传到了长安城里,就连长安县令都被惊动了。

    这位县令也是太学生出身,闻听这件事后亲自来到陈邑巡查。

    了解了事情之后,县令对梁鸿也是非常欣赏,当即免了梁鸿失火烧林的罪责,还想要请梁鸿去长安县辅佐自己处理事务。

    但梁鸿当面拒绝了县令,并称自己无意功名,只愿隐居山林,钻研学术。

    梁鸿当面拒绝县令的好意,不仅没有让县令生气,反而让县令更加敬佩梁鸿。

    一个对学问如此热衷,甚至为此连官都不做的人,就连县令这个官员本身也是很敬佩的。

    最后县令也没有为难梁鸿,只是又由长安县出了些钱,置办了一些家中器具,送到了陈家。

    这样一来,就连陈窦也不好意思再说梁鸿一点不是了,整个陈邑的乡民也都对梁鸿敬仰无比。

    德才兼备,又是太学生,而且为人仁义,这样的人怎能不受百姓爱戴。

    于是梁鸿的名声越传越远,整个长安周边地区都在传颂着梁鸿的仁义之名。

    最后,连司隶校尉都被惊动了。

    司隶校尉,下辖河南郡、河内郡、河东郡、弘农郡、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可以说是真正的大人物。

    当司隶校尉向长安县令问询过后,没过多久就下了一道令文,请梁鸿去司隶校尉部做官。

    这一下彻底让梁鸿的名气响亮了起来,但这也是汉帝国的初衷。

    汉帝国自从孝武皇帝开始设立察举制,让寒门子弟也有了上升的空间。

    察举制中最重要的两点选拔制度,就是举秀才和举孝廉。

    举秀才是为了表示国家重视人才,举孝廉则是为了表明国家治理社会风气的一种策略。

    如果孝顺、仁义、道德高尚的人可以被国家重用,那么整个社会就会形成向心力,社会风气也会越来越纯正、淳朴。

    而一个县令治理的地方出了一个大孝子,或者出了一个道德节操无比高尚的人,那对这个县令来说也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情,正说明他治理的好,百姓教化的好!

    于是县令第二次来找梁鸿,苦口婆心劝他去司隶校尉部任职,去了司隶校尉,那真可以说前途广阔,比他这个县令广阔的多了。

    但梁鸿还是拒绝了,并且第二天就找上了太衍。

    太衍见到梁鸿时,他正穿着一身褶旧布衣,脸上写满了不耐。

    “伯云,你不是要送弟弟去安陵求学吗?”梁鸿来到陈家新院子里,坐到躺在竹椅上的太衍面前就问道。

    太衍睁开眼睛,看着梁鸿,轻笑一声,“哟,这不是道德君子梁伯鸾么?”

    梁鸿苦笑一声,“伯云,你就别挖苦我了,司隶校尉这次又来召我去做官了。”

    “司隶校尉?”太衍坐起身来,“哈哈,不错啊,司隶校尉位高权重,你若是在他手底下做官,日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梁鸿摇头道:“鸿此生不求封侯,也不求拜相,只求能居隐田园,钻研学问,便此生足矣。”

    说完,他朝太衍道:“近日来官府频频差人来劝我出仕,我已不堪其烦。正欲回平陵老家隐居,我知伯云兄欲送仲平前往安陵求学。鸿虽不才,愿意在班先生门前举荐仲平。这些天来我也对仲平了解许多,他少年聪慧,又极具孝心,想来也是一个少年英才。举荐这样的人给班先生,我也不怕日后坏了清誉。”

    太衍指着梁鸿道:“你们这些书生,一辈子也就只看重名声清誉。”

    梁鸿摆手道:“此言差矣,我一不做官,二不爱财。但愿隐居山林,钻研学术。但举荐弟子一事,却不能慎之又慎。你若是举荐一个贤才给他人,便也罢了。若是举荐一个庸才,也没什么要紧。可若是举荐出逆莽之辈来,这岂不是害人么?”

    逆莽,说的便是篡汉的王莽。这王莽前半生堪称完人,乃是天下儒学的表率,称为‘第一儒宗’也不为过。

    可是他后来篡汉自立,世人才看清他的本来面目。

    见梁鸿如此郑重其事,太衍坐了起来,朝屋内叫道:“仲平。”

    “。”陈景武应了一声,连忙走了出来。

    他缓缓来到太衍面前,叫道:“兄长。”

    然后又朝梁鸿拜道:“梁先生。”

    梁鸿朝着陈景武微笑点头,而太衍则将梁鸿方才的话对陈景武说了一遍。

    “梁先生的话,你明白吗?”太衍一脸严肃的朝陈景武道。

    陈景武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梁鸿道:“梁先生之言,仲平用不敢忘。日后若能出人头地,就算不为国立功,也不会祸乱国家。”

    “好。”梁鸿起身,伸出手拍了拍陈景武的肩膀。

    然后他转头看着太衍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太衍看着梁鸿道:“你说呢?”

    梁鸿道:“明天吧,越快越好...”

    太衍看他一副急不可耐要离开这里的样子,不由得说道:“这事还需要两位大人做主。”

    “你决定就好...不用管我们...”太衍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了陈窦幽怨的声音。

    陈景武‘噗呲’一笑,然后赶紧收敛笑容。

    自从太衍那次从山里回来后,家里的一切事情本来都是由陈窦做主的。

    现在全部由太衍做主了,无论是陈景武求学,还是新建房舍,就连门窗的朝向都由太衍做主决定。

    可以说太衍在陈家,陈窦是一万个不适应。

    他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小子不像我儿子,这小子不像我儿子。”

    这话说多了,听的陈杨氏心里老不是滋味,因为这事就在几天前还和陈窦大吵了一架。

    “那...”太衍目光一转,当即下了决定:“那就明天启程去安陵。”

    太衍看着陈窦道:“我亲自陪仲平去,在安陵也好有个照应。”

    陈窦连连点头,道:“好,你去你去。”他现在巴不得太衍离远点,这样他才能找回一点身为家主的存在感。

    只是...陈窦看着陈景武,眼中又露出了许多不舍。

    “唉...”陈窦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中。“下午拉两头猪去城里卖了,给你们换些盘缠...”

    这时屋里还传来一阵抽泣声,那是陈杨氏在哭,想来她也听到了,两个儿子明天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但儿子是去求学,她身为母亲自然不会阻挠。

    “去,安慰安慰母亲。”太衍拍了拍陈景武的后背,他此时也是一双眼眶泛红。

    陈景武进屋后,没多久就传出了母子二人相拥而泣的声音,以及陈杨氏叨叨不绝的嘱咐声。

    太衍与梁鸿并肩站在院子里,任由清风吹动衣袂,久久无声。

第五章 求学

    班彪面前坐着一对父子,父亲身着华裳,眉目威严,但在班彪面前,却是一脸和蔼。

    儿子唇红齿白,面目清秀,目中极具灵气,但却稍微有些畏缩。

    他们正是安陵这一方的大豪强郭荣,以及他的儿子郭清。

    “班先生少举茂才,博学广述。更兼君子之风,远近闻名。犬子顽劣,望能以师事之,朝夕听从教诲。”郭荣拱手说道。

    见自己儿子无动于衷,郭荣悄悄用手肘顶了顶。

    郭清连忙反应过来,抱拳拜道:“望先生收留。”

    班彪看了一眼郭清,道:“你生平有何志向?”

    郭清听了班彪此问,直起身来,张口而出:“愿效伊尹、霍光,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班彪点点头,问道:“其志甚高,是何人所教?”

    郭清指着郭荣道:“是父亲所教。”

    班彪又问道:“我且问你,国之大事?”

    郭清答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班彪问:“出于何处?”

    郭清答道:“出自《春秋左氏传》。”

    班彪问:“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何解?”

    郭清一怔,随后一板一眼地答道:“士可杀,不可辱。士大夫乃国家贤良,道德模范。若士大夫犯法,不可以刑罚加身。应以天子之名赐死,或于家中自尽,以全士大夫名节。”

    郭清继续答道:“衣服有礼、戴冠有礼、佩剑有礼、会宴有礼、婚丧有礼、出入有礼,礼节复杂繁琐。庶民耕作农桑,四季劳作,不宜以礼加之。礼不下庶人,方能使其一心农事,不为琐困。”

    班彪再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郭清答道:“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班彪点点头,朝郭荣道:“璞玉可琢。”

    郭荣大喜,立即起身拜谢,“多谢先生。”

    郭清见自己父亲如此喜悦的样子,知道班先生收下自己了,于是也拜道:“弟子郭清,拜见先生。”

    班彪笑了笑,这时郭荣一挥手,一名郭家的仆人立刻捧着一方用红布盖着的木盘走了上来。

    郭荣揭开红布,只见那木盘之中盛放着十块拳头大的金饼。

    郭荣道:“我听说班先生要广招弟子,略备薄金十斤,愿为资助。”

    班彪起身拜道:“多谢。”

    说完,一名班家的仆人上前,接过那十斤黄金。

    “惠班。”班彪唤道。

    “父亲。”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款步走了过来。

    “你去安排一间房舍,给...你可有字吗?”班彪朝郭清问道。

    郭清连忙答道:“有,字德厚。”

    班彪点头,对少女说道:“安排一间房舍给德厚。”

    “是。”少女轻声应道。

    就在此时,小筑外进来一名仆人,朝班彪道:“老爷,梁鸿梁先生求见。”

    “哦?”班彪眼睛一亮,“伯鸾来了?”

    一旁的郭荣好奇地问道:“是那位偿豕还舍的梁伯鸾吗?”

    班彪目露笑意,道:“正是这个梁伯鸾。”

    郭荣闻言,连忙道:“如此君子,当得一见。”

    班彪笑着对仆人道:“请伯鸾进来吧。”

    仆人说道:“老爷,梁先生还带了两位朋友。”

    “哦?”班彪闻言,目光一转,道:“既是伯鸾的朋友,就都请进来吧。”

    不多时,仆人便领着着梁鸿和陈景武走了过来。

    陈景武一边拘束的往前走,一边不停的向后望。

    “梁先生,我兄长不见了。”梁鸿闻言急忙转身一看,果然不见了太衍的踪影。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班彪所在的小筑外面,只听里面班彪问道:“可是伯鸾来了吗?”

    梁鸿连忙答道:“晚生梁鸿,拜见世伯。”

    “为何站在外面答话?”班彪说道。

    梁鸿对着竹帘拱手一礼,然后带着陈景武走了进去。

    进来之后,看到上首的班彪,梁鸿拜道:“晚辈梁鸿,拜见世伯。”

    陈景武此刻极其紧张,而且呼吸急促,当看到上首的班彪与郭荣后,只觉得脑袋一蒙,什么都不知道了。

    “仲平,快,拜见班先生。”梁鸿推了推陈景武说道。

    陈景武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作揖道:“陈...陈景武...拜见班先生。”

    班彪看着陈景武,然后对梁鸿道:“伯鸾,和这位小友坐下说话吧。”

    梁鸿这才拉着陈景武走到一旁,在竹席之上跪坐下来。

    这时郭荣起身来到梁鸿面前,道:“伯鸾先生,在下安陵郭荣。”

    梁鸿抬眼看了一眼郭荣,问道:“是安陵世家的郭荣?”

    郭荣应道:“正是在下。”

    梁鸿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起身朝郭荣行了个礼,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郭荣见到梁鸿如此冷淡,不由说道:“早听闻伯鸾先生大名,在下愿以重金相聘,请先生入府中为族中子弟讲学,不知...”

    梁鸿不咸不淡地回道:“圣贤之言一字千金,你有多少钱财聘我?”

    “...”郭荣顿时被问的说不话来,人言梁鸿清高,今日一见,郭荣是彻底相信了。

    但郭荣身为士族豪强之家,本身也是饱读诗书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梁鸿。

    只见郭荣无奈地说道:“是在下冒昧了。”

    说完,郭荣退了回去。

    这时班彪问道:“伯鸾,平常我去请你,也不见你上门,今日怎么不请自来?”

    梁鸿笑道:“世伯,今日鸿来,是有事相求。”

    班彪惊讶地看着梁鸿道:“你梁伯鸾宁愿去上林苑养猪,也不愿求人,这...今日是为何故来求我啊?真是令老夫受宠若惊。”

    梁鸿有些赧然,指着身旁的陈景武道:“世伯,看此子如何?”

    班彪看了一眼陈景武,点头说道:“眉清目秀,面目良善,不错。”

    梁鸿起身拱手一礼,道:“实不相瞒,此子姓陈,名景武,字仲平。乃是上林苑大火中牵累人家幼子,鸿见此子聪明灵慧,诚实好学,故而欲将此子举荐给世伯。”

    一旁的郭荣听了,惊讶地问道:“莫非是你失火蔓延的哪一家人?”

    梁鸿答道:“不错。”

    郭荣道:“你已将全部家财赔偿给他们,还帮他们修建房屋,怎么还要帮他家幼子求学呢?”

    梁鸿听完,说道:“这两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梁鸿看着郭荣,“上林苑失火,是我大意造成的,蔓延到民舍,我理应赔偿。但我举荐他家幼子求学,是因为看中他少年聪慧,若能跟随良师学习,长大后必能成为国之栋梁,莫非你疑我有私心?”

    郭荣连忙道:“伯鸾先生误会了,是我胡言,万勿在意。”

    班彪此时盯着陈景武,问道:“你读过书么?”

    陈景武摇摇头,“没读过...我字也认不得几个。”

    班彪又问道:“那你有什么志向吗?”

    陈景武正要开口,却突然闭上了嘴巴。

    “为何闭口不言?”班彪有些好奇的问道。

    陈景武道:“志向立在心中,不可挂在嘴边。脚踏实地,立志于学,方能成大器。”

    班彪看了梁鸿一眼,梁鸿也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班彪问道:“你不是说你没读过书吗?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陈景武道:“我兄长教我的。”

    “你兄长读过书?”班彪问道。

    “没有。”陈景武答道。

    班彪更加好奇了,“那你兄长还说过什么?”

    陈景武道:“兄长说:宁可知而不言,不可言无不尽。”

    “为什么?”班彪问道,就连梁鸿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

    陈景武有些紧张,缓缓答道:“兄长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真正有大学问的人,很少开口说话。而那些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人,一定不是大学问的人。说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所以要少说。”

    班彪一脸惊异,问道:“你兄长呢?”

    陈景武看向梁鸿,“我兄长...”

    “不好!”梁鸿怪叫一声,“伯云他是于我一起来的,但是方才他走失了。世伯,快让仆人去找找,我怕伯云到处乱走,会冲撞了世伯家人。”

    班彪一想,连忙叫仆人去寻找。

    班家的女眷都住在后院,要是太衍乱走,冲撞了班家女眷,不仅班彪难做,就连梁鸿脸上也不好看。

    毕竟,只有那种通家之好的朋友才能直入中庭而无需避讳人家女眷的。

    但就在班彪命仆人去寻太衍时,果真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这一下,梁鸿的脸当即‘刷’一下就白了。

    但班彪倒没有多少担忧,一脸从容冷静,他说道:“走,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连忙朝后院走去。

第六章 异术

    众人来到后院,只见先前那名为惠班的少女正一脸惊异的站在一围花苑边。

    “惠班,何事惊慌?”班彪远远地便开口问道。

    少女扭腰款步迎向班彪,然后转身手指花苑道:“父亲,您看。”

    班彪依言看去,只见自家花圃边正蹲着一个寻常模样的年轻人。

    见他模样普通,班彪本没在意,可是当他看到年轻人面前的花苑时,却悚然大惊。

    只见那花苑中本来已经枯死的十多株牡丹,此刻正生机勃勃,花瓣鲜妍地绽放在花苑之内。

    “这...”班彪快步上前,来到花圃前,目瞪口呆地道:“这些花...不是死了吗?”

    梁鸿此时也走上前来,先是朝太衍颔首点头,然后又问道:“世伯,莫非这就是你在信中提到的那些牡丹花?”

    班彪点头道:“不错,这些正是我与你说的那些牡丹花。是你伯母生前所栽,只是她去后无人懂得照料,故而相继凋零,只是...这又是何故?”

    太衍听了,抱拳说道:“是我见此花异美,看其凋零未免可惜,于是略施甘霖之术将之复生。不料惊诧了主人,我这就将它复原。”

    说完,还不等班彪等人反应,只见太衍大袖一挥,一片灵光闪过,那些本来娇艳鲜妍的花儿瞬间又枯萎了下去。

    “哎呀!”少女冲上前来,看着花苑中又枯死的花儿,顿时一脸的失落。

    而班彪、梁鸿等人却瞠目结舌的看着太衍,尤其是那郭荣,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看着太衍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兄长,你...”就连陈景武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太衍,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少女起身朝太衍道:“先生,你还能将这些牡丹救活吗?”

    太衍转头看着少女笑道:“是要救活它们?”

    少女点点头,说道:“这些花儿是我母亲生前栽种,只是我们都不懂的如何照看,所以母亲去后,这些花儿便日渐枯萎。母亲生前温婉贤淑,待人以善。临去时什么也不曾留下,只教我等照顾好它们...”

    说着,少女面泛悲戚之色,她臻首请抬,对太衍道:“还请先生再施异术...”

    太衍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说完,在所有人惊异期盼的眼神中,太衍伸出手指对着花苑轻轻一点。

    只见半空中泛起一片明灵水雾,那些水雾忽而化作甘霖水露哗哗落下。

    那些枯萎凋零的牡丹一沾到这些甘霖水露,立刻枯枝再生,黄叶变绿,一簇簇花朵也变得含苞待放,鲜妍无比。

    一缕淡淡的花香立刻弥漫在众人身边,太衍看着那些含苞待放的牡丹赞道:“真乃‘国色天香’。”

    班彪双目泛起细泪,看到这些鲜妍美丽的牡丹,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亡故的妻子,以及妻子生前在花苑中雍容的身影。

    梁鸿来到太衍面前,一脸震骇地看着太衍道:“伯云,你是仙人吗?”

    “仙人!定是仙人无误。”郭荣一脸敬仰的看着太衍道:“上仙,请受郭荣一拜。”

    说着郭荣就要朝太衍跪拜下去,太衍立马抓住他的臂膀。

    郭荣只觉太衍抓住自己手臂的那一双手如同铁爪一般,紧紧箍住自己的手臂,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郭荣心中更加肯定,这太衍一定是入世仙人。

    太衍不让郭荣跪拜,转而说道:“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梦中得仙人授道而已。”

    这时班彪也来到太衍面前,朝着太衍恭身一拜,“多谢先生施展异术,救活了这些牡丹,也好让我不负亡妻临终嘱托。”

    “班公无需如此。”说着,太衍看着众人道:“我不过在梦中偶遇仙人,传我道术。今日不忍见这些牡丹凋零,故而以甘霖之术将其复活。不过小事一桩,诸位莫要惊奇。”

    “如何不能惊奇,这简直就是造化之术。能将枯萎凋零的花卉死而复生,试问就算青帝亲来,也不过就如此了吧。”梁鸿一脸羡慕地说道。

    陈景武看着自家兄长突然展露奇术,不由得愈发觉得自己这位兄长越来越神秘了,自那天从山中归来之后,这位兄长的行为、言语就越来越怪异。

    现在想来,恐怕真是有梦中仙人传道的缘故。难怪他那天说自有人送钱财上门,第二天家里房子就被烧了,梁鸿也牵着那十几头猪上门赔罪来了。

    班彪乃是大儒,他看待太衍自然就不像郭荣和梁鸿那般。

    他饱读诗书,深明‘怪力乱神’之说。

    正如孔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是因为市井之间多杂耍、奇异之人。

    若是人人对此趋之若鹜,整个社会就会变得浮躁不安,人民不思生产,追寻‘怪力乱神’,这就是祸乱的根源。

    所以不止班彪,天下读书人对‘怪力乱神’的奇事奇人尽管尊重,但并不会盲目尊崇渴求。

    只见班彪朝太衍道:“我知世间奇人甚多,先生既然来了,吾当尽地主之谊。”

    一旁的少女听了父亲的话,立刻说道:“父亲,儿这便去安排家宴。”

    班彪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转身离去的少女,朝太衍道:“此乃吾女,名昭,字惠班。”

    太衍笑道:“班昭,好名字。”

    班彪又问道:“先生今日光临寒舍,仆人竟未来禀报,以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班彪知道这些异人性格怪异,稍有不慎便会惹怒他们,招来大祸。

    他这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太衍却听出了这里面的深意,那就是你来得这么突然,又没有经过仆人禀报,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院中,换谁都会多想。

    班彪话音刚落,一旁的梁鸿却说道:“世伯,这位异人便是仲平的兄长。姓陈,名景文,字伯云。”

    虽然刚刚陈景武叫过太衍兄长,可是班彪他们却沉浸在那被死而复生的牡丹花上,以及太衍的一手异术上面,没有注意到。

    此时听了梁鸿介绍,班彪才猛然反应过来。

    于是班彪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太衍此时也说道:“班公无须唤我先生,叫我伯云便可。我虽得仙人授道,但却对‘四书六经’不甚通解。闻知班公乃是扶风大儒,又有伯鸾代为引荐,故而才送仲平前来求学。”

    班彪有些闻言,目光看了一旁的陈景武一眼。

    这时太衍又说道:“班公无须多疑,我知为人师者,必择其心性、秉性收徒。仲平自幼良善,不曾做恶事。班公可以考验于他,等考验过后,再决定不迟。”

    班彪见太衍把话说得这么通透,知道太衍虽然身怀异术,但也是讲理守规之人,而且言辞谦逊有礼,当即好感大生。

    于是班彪说道:“既有伯鸾引荐,又有伯云你这番话,那我自是要考验一番。”

    随后班彪招来仆人,道:“且为伯鸾、伯云、仲平安排住处,不得怠慢。”

    “是。”仆人应了一声。

    这时太衍说道:“慢。”

    班彪疑惑的看着太衍,问道:“伯云,你有何不妥之处?”

    太衍笑道:“我自找一处清静山野,以为修炼之地。不宜居于尘俗,烦扰俗家不说,也于修行不利。”

    班彪闻言,若有所悟,抚须说道:“我也听闻那些奇人都远离世俗,于山野间潜心修行...”

    “所以就劳烦班公为仲平安排屋舍便可,我自去山中清修。”太衍说道。

    班彪迟疑的看了太衍一眼,说道:“你看这般如何,我家后面便有一高山。山高林密,有清泉溪流,正是清修之所。伯云不妨去此山中,今后在山中修炼时有什么需求,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一旁的郭荣突然说道:“班先生,伯云先生,我家在渭河旁有一处宅院,紧临渭河秦山。风景秀美,乃是灵秀之地。伯云先生不如去此处清修,我也好尽东主之宜。”

    班彪目光一凝,看着郭荣哂笑道:“景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郭荣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班先生真是慧眼,不错,我的确有事求伯云先生,未审伯云先生均意若何?”

    太衍看着郭荣道:“只要不是鸡鸣狗盗,作恶害人之事,自然不在话下。”

    班彪原本还有些担忧,以太衍展露出来的本事,若是被这些豪强请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但太衍说出这话之后,班彪立刻打消了担忧,这些奇人虽然有时性格古怪,但至少也是良善之人。

    郭荣笑道:“当然不是什么恶事,只是最近府中不太安宁,想请先生看看。无论事情如何,在下都会将渭水秦山河畔的那处宅院送与先生清修。”

    “父亲,家宴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时,班昭在厅堂处叫道。

    班彪闻言,立刻对众人道:“今日真是大好之日,先有佳徒入府,又有伯鸾登门,更有伯云异术,救活了亡妻遗惠。”

    “来来来,请诸位进堂入座。家中略备薄宴以作款待,还请莫要嫌弃。”班彪抱拳引手说道。

    郭荣笑道:“班先生大儒相请,荣幸之至,怎敢嫌弃。”

    梁鸿也说道:“不敢不敢,世伯请。”

    太衍也道:“班公请。”

    班彪笑意盎然,看得出来今天的确很开心,他看着众人,连连说道:“诸位,请。”

第七章 仙

    建武二十八年,五月十三日。

    长安以东,骊山之上有彩霞飞覆,金光弥顶。山间有清泉流出,伴有异香。人畜饮此泉水,大病顿愈,顽疾立除。

    一时间百姓奔走相告,关中震动。

    霸陵县、长安县,一直到河南郡、河内郡、河东郡、弘农郡、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等整个司隶校尉部辖域都传得人尽皆知。

    司隶校尉上奏皇帝,骊山天降异象,有能治愈人畜疾病的清泉流出。

    皇帝命太史令查阅古籍,勘验天象。

    太史令奏曰:此乃骊山女仙现世,故有异象。

    骊山女仙现世!一时间整个司隶校尉辖域的豪强们都疯狂的朝骊山赶来,想要一慕仙颜。

    就连扶风郡也不例外,百姓豪强们争相前往,只为一睹仙人。

    陈景武还未拜入班彪门下,但现在暂住班府,和郭荣之子郭清住在同一屋檐之下。

    “仲平,仲平,骊山女仙降世了。”郭清匆匆忙忙的冲进屋内,朝陈景武说道。

    陈景武抬起头来,看着郭清道:“啊?什么?”

    郭清上前拉起陈景武,道:“骊山女仙,仙人降世,快,叫上你兄长,我们一起去骊山看仙人。”

    “仙人?有仙人出现?”陈景武激动的站了起来。

    “对,你兄长肯定知道,快把他叫上,我们一起去。”郭清兴奋地说道。

    陈景武正要点头,忽然想起了这里是班府,自己还没有正式拜入班彪门下,于是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梁鸿和班昭一起走了过来。一进门就见梁鸿说道:“仲平,快准备准备,跟我们去骊山。”

    陈景武看着梁鸿,又看了看班昭,说道:“那班先生呢?”

    班昭展颜一笑,“你自随我们去便可,班先生不会怪罪你的。”

    “那我兄长呢?”陈景武问道。

    梁鸿说道:“你兄长去渭河了,他让你随我们同去,不用管他。”

    “啊?伯云大哥不去吗?”郭清问道。

    “不去。”这时郭荣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

    “啊,那太可惜了。”郭清说道。

    郭荣看着众人道:“快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仲平,你准备好了吗?”

    陈景武这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出去远游,而且还是去骊山看仙人,整个人无比的亢奋,闻言点头道:“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郭荣笑着道。

    “看仙人去咯。”郭清开心的跳出屋子,快步朝班府外跑去。

    太衍走在渭河边,目光望向滔滔而去的渭水。

    回头看了一眼苍茫的秦山,近千年的兴亡演变瞬息出现在他的眼中。

    骊山的异象他早知道,但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以他的道行,只要自己不说,漫天仙佛也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哪怕他们知道自己道号为‘太衍’,只要自己没有本意显化,他们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从今往后,神仙现世这种事情会越来越频繁。大千世界的那些仙神们都会投影到这个世界,太衍要完成自己的事情,那是一定要和这些仙神们起冲突的

    但自己早已想好了路子,那就是借东皇太的名号。

    按照本界的天道规则运转来看,东皇太一的道将会隐去,并随着汉帝国的消亡彻底遁出此界。

    但自己的到来,使东皇太一的道不会完全消隐,会一直持续到自己的此行的目的完成。

    太衍想到这里,步履如飞,转瞬间已经登上了秦山。

    他眺目朝长安以东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云蒸霞蔚,金光弥霄,祥瑞四起,景云重重。

    那里就是骊山了,也是骊山老母的道场所在。

    当然,现在她还叫‘骊山女’、‘骊山女仙’。

    骊山老母这个尊称,还要等以后才会有。

    再回过头来,看向扶风郡安陵北面,只见一片阴云腾空而起,弥漫四方。

    就连骊山那边的仙光都无法将这片阴云压下半分,但看着那片阴云中蕴藏的一股浩气,太衍心里对郭荣说的‘家宅不宁’有了眉目。

    收回目光,太衍转头再次朝着骊山方向看去,嘴角现出一缕笑意,“要到了吗?”

    一条小白蛇混混沌沌,迷迷茫茫的朝东面山中爬去。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东面,它只知道在一个月前。有一个身穿玄色道袍,头戴莲花金冠,玉带束发,仙姿绝尘的道人在梦中告诉它,去东面的骊山上,将会有大机缘等待着它。

    小白蛇不知道大机缘是什么,但她隐约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千万不能错过。

    于是它费尽千辛万苦,历时一个多月。终于从长安城外的大山中爬到了骊山脚下,此时它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这些伤还在流着鲜血,最重的伤是一处爪痕。

    这抓痕小白蛇记得很清楚,是它在山中不小心被一只大苍鹰发现。

    当时那只大苍鹰就朝它冲了下来,并抓住了它。

    要不是远处有猎人将苍鹰射死,小白蛇差点就被苍鹰那巨大尖利的爪子给撕成好几段。

    经过这一次危机之后,小白蛇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躲起来。

    终于在一个月后,它来到了骊山脚下。

    但是当它来到骊山脚下后,却发现这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无论是山上山下,还是道路中央、道路两边或者山林之中,到处都是人。

    小白蛇悄悄的躲在草丛中,不敢有任何动作。它清楚的知道,人和苍鹰,都是它最大的敌人。

    现在看来,想要上山,只有等到晚上了。

    但看着山里来人越来越多,小白蛇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它身上那处被苍鹰抓出来的伤口越来越严重,而且流的血也越来越多。

    小白蛇静静的藏在草丛中,但它的意识却逐渐模糊。

    它回身朝最严重的那处伤口看了看,发现自己才不过在这处草丛藏了一小会儿,地上就已经积聚了一大滩血液。

    也许,自己会流血而死吧...

    但小白蛇没有后悔,自己做到了许多同类都做不到的事情,翻越了那么多山水,不知道走了多远。

    想来除了自己,别的同类一辈子也做不到吧?

    就在小白蛇意识逐渐消散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咦’。

    小白蛇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它心里一惊,虽然自己要死了,但它可不想和那些同类一样被人类吃掉。

    于是小白蛇努力支起身子,张开蛇口,露出毒牙转身就咬了过去。

    但摇到一半,小白蛇身子陡然怔住。

    它看到眼前这个人类,竟然是那天在砍柴人手中救下自己的小牧童。

    小白蛇立刻收起了毒牙,一下子软倒在地。

    如果,他要吃我,就给他吃吧...也好报答他救我的恩情,小白蛇心中想着。

    小牧童发现了小白蛇,看到它身上的伤,以及地上的血液。

    小牧童连忙蹲了下来,伸出手将小白蛇捧在怀里。

    此时小白蛇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无神的看着小牧童,小牧童轻声说道:“你受伤了。”

    小白蛇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小牧童笑道:“说起来我一个月前在另一座山里也遇到一条小白蛇,跟你长得很像。”

    他不记得我...小白蛇心里想道。

    “你受的伤好重啊。”小牧童喃喃自语着。

    但他没有考虑多久,马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筒,“这是骊山上的仙泉,我挤了好半天才灌了一筒,现在恐怕都被那些人取光了。”

    小牧童说着,将竹筒里的仙泉倒进了小白蛇口中。

    在仙泉入口的一刹那,小白蛇顿觉一股清流从口中进入身体之内,然后它感到神智无比清明,身体万分舒泰。

    而且一阵阵温暖的气息从体内升腾而起,迅速将它一身伤势完全治愈。

    “太好了,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仙泉真的能疗伤治病!哈哈,我娘的病有希望了。”小牧童无比激动的说道。

    然后小牧童将小白蛇放了下来,对它说道:“你伤好了,就快走吧,这里人多,不要被他们抓住了。”

    说完,他朝小白蛇摆了摆手,转身握着竹筒,再次朝骊山山顶跑去。

    刚刚为了救小白蛇,他将所有仙泉都给了小白蛇,现在他要重新去取仙泉。

    小白蛇看着飞奔上山的小牧童,一双猩红的眼睛里少有的露出了一缕人性的情感。

    随后,它也按照梦里那个道人的指点,飞快的绕开人群,钻入密林朝骊山山顶爬去。

    半个时辰后,小白蛇终于爬上了山顶。

    当它从密林中钻出之后,忽然听到咚咚泉响。

    小白蛇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只见前方一潭清澈的泉水,泉水清冽如泓,还散发着阵阵香灵之气。

    但此刻这潭清泉,却被一群手握刀剑的大汉围着,在这群大汉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容貌俊秀,但浑身上下却有着一股骄横之气。

    只见他站在前方,对着眼前的百姓们道:“从现在开始,这仙泉不许打了。”

    百姓们当即就不干了,“你说不许打就不许打,你是谁?”

    百姓们群情激奋,当场质问男子。

    年强男子冷笑一声,大声道:“我乃右扶风郡守之子,现在我说这仙泉不许打了,谁再打我就治谁得罪。”

    “你说治罪就治罪?这泉水是你们家的?别说你是郡守之子,就算郡守亲至,也不敢说想治谁的罪就治谁的罪吧?你当大汉律法是摆设吗?”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让年轻男子为之一怔。

    他举目看去,只见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样貌非凡的少年正在那里,开口说话的也正是他。

    年轻男子面色一狞,看着少年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抱拳说道:“平陵班超。”

第九章 得法

    当年班彪于任上四处奔波之时,班超在平陵降生。于是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平陵,虽说是班彪幼子,但不同于兄长班固与妹妹班昭,他只有在年、节之时才来安陵居住一段时间。其余时日,都在平陵生活。

    但这扶风郡守的儿子虽然蛮横霸道,但也不是一个庸人,他听到班超自报姓名,立刻问道:“安陵班叔皮与你是什么关系?”

    班超说道:“正是家君。”

    “哦。”郡守之子恍然大悟,看着班超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原来是班叔皮的儿子。”

    随后,郡守之子又看着班超道:“怎么,你今天吃撑了吗?想和我作对?”

    班超抱拳道:“我非和你作对,只是想和你论论理。这仙泉乃是骊山之泉,并非你家私物,为何不让人取?”

    郡守之子笑道:“我父乃扶风郡郡守,我不让你取,你就不能取。”

    说完,他毫不在意眼前的群情激奋,命令身后的家丁们拔出刀剑,怒目相向。

    班超见他如此,冷哼一声,“难道你眼里,就没有我大汉王法吗?”

    “王法?”郡守之子看着班超,忽然大笑道:“我心中当然有大汉王法,但你知道这王法是谁定的吗?是我大汉的皇帝陛下!”

    他指着那一眼仙泉,道:“等我将这些仙泉取了,敬献给陛下。你说,这大汉王法向我,还是向你?”

    班超眼睛一眯,恍然地看着郡守之子道:“原来如此。”

    “你还有什么话说?”郡守之子不屑地问道。

    班超微微一笑,道:“听说董卧虎正奉诏令在司隶巡视,不久就要到扶风来,到时我们去董卧虎面前说吧。”

    郡守之子脸色大变,眼里一下子泛起一丝畏惧来。

    这董卧虎是何许人也?

    不是他人,乃是如今的洛阳县长董宣。

    这董宣也是一个传奇人物,起先他被司徒候霸征召,举为茂才。后被任命为北海郡相国,到任之后便任命了当地最大的豪强公孙丹为官府的五官掾。

    这个公孙丹觉得自己得到了北海郡相国董宣的支持,于是便肆无忌惮起来。

    有一次他要兴建一座宅院,但是有占卜的人对公孙丹说,这个住宅必须要死一个人才能吉利。

    于是公孙丹便让自己的儿子到街上随便打死了一个路人,把尸体放在屋子里挡灾纳吉。

    当时身为北海郡国相国的董宣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

    当即命人将公孙丹与其子缉拿归案,并立即处死。

    公孙丹和他儿子被处死后,他宗族和亲信三十多人,拿着兵器到董宣官服喊冤叫屈。

    董宣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人也全部逮捕囚禁,并在当晚将这些人统统杀死。

    当时的青州刺史认为董宣杀人过多,于是把他抓了起来要治罪。

    就在要处斩董宣的时候,皇帝的圣旨到了,赦免了董宣并将其贬官。

    后来董宣被朝廷征召为洛阳县长,在他做洛阳县长的时候。湖阳公主的仆人在白天当街行凶杀人,事发后躲在公主家里,按律,官吏是不能强闯公主府邸抓人的。

    所以董宣就天天在公主府门外守着,等湖阳公主出门时,拦下车轿。当众拿刀划着地面,大声数列公主的过错,并且揪出那个杀人的奴仆将其当着公主之面处死。

    这湖阳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他乃是当今皇帝陛下刘秀的亲姐姐。

    于是湖阳公主就去皇帝哪里告状,皇帝大怒,召见董宣,想要用棍子杖责董宣。

    董宣岿然不惧,说道:“我请求能让我说一句话再死。”

    皇帝同意,董宣说道:“陛下圣德,于逆莽、赤眉之间中兴汉朝,如今却放纵奴仆杀害良民,将来怎么能够治理天下?我不用你棍子打,我自杀就是。”

    说完,董宣猛地撞向大殿里的柱子,撞的头破血流。

    湖阳公主和皇帝都惊呆了,皇帝连忙让小黄门搀扶着他,并且说不计较他杀死公主奴仆的罪过,但是必须要向湖阳公主磕头道歉。

    董宣虽然撞的头破血流,但就是不磕头,也不道歉。

    皇帝就让身边的小黄门强行把董宣按在地上,让他磕头道歉。

    董宣用双手撑住地面,任凭小黄门怎么按就是不低头。

    一旁的湖阳公主有些不开心地对皇帝说道:“文叔你当百姓时,隐藏逃犯和犯了死罪的人,官吏也不敢上门捉拿。现在做了天子,你的权威却不能加于一个县长吗?”

    皇帝笑着说道:“天子不能和百姓一样。”于是皇帝也不勉强董宣,放他离去,还重赏了他三十万钱。

    董宣把这些钱全部分给手下官吏,从此以后,在洛阳皇都,董宣打击恶霸豪强,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豪强。只要被董宣盯上,就像是被一只即将暴起吃人的卧虎盯上一样,无不战战兢兢,日夜难免。

    于是京城百姓尊称他为:‘卧虎’,并唱歌表扬他:“董宣衙前无人击鼓鸣冤。”

    如今班超提起董卧虎,郡守之子怎能不怕。

    但他也没有大惊失色,而是反问道:“那董宣不过是洛阳小小的县长,他有什么资格巡视司隶?”

    班超看着郡守之子道:“你真是不学无术,谁不知那董宣深得陛下欣赏。如今陛下整要打击天下那些为恶的豪强,首先便要从这司隶开始。你若不知,你可以回去问问你那位郡守父亲,他应该知道。”

    郡守之子看到班超如此语气与自信,不由得信了八分。

    他目光阴沉的在班超极其众人身上扫过,然后一挥手,带着那些凶悍的家丁,临走时还用水囊装了许多仙泉。

    见郡守之子走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齐声朝班超拜谢。

    “诸位不必谢我,去取仙泉吧。”班超说道。

    这时一位老人颤颤巍巍的舀了一瓢仙泉,走到班超面前道:“先生,你为我们驱走了恶人,这瓢仙泉,请先生享用。”

    “请先生享用!”众人纷纷喝道。

    班超看着众人,朗声一笑,端过水瓢将其中的仙泉一饮而尽,然后还给老人,高声说道:“仙泉虽好,但不可多取,留给那些急需的人更好。”

    “仲升!”忽而旁边传来呼声,班超应声看去,顿时目光一亮。

    “伯鸾!惠班!你们也来了。”班超快步在人群中挤了过去。

    班昭看着自家兄长道:“兄长,我方才见你喝了仙泉,滋味如何?”

    班超闻言,仔细回味了一下,道:“甚为甘甜,饮下之后,若有一股热气从腹中腾起,便觉通体舒泰。”

    班昭高兴地回头朝郭清和陈景武道:“德厚、仲平,我们也去饮仙泉吧。”

    “好啊好啊!”郭清连忙欢喜地跳着道。

    随后班昭带着郭清和陈景武朝仙泉去了,只留下梁鸿、郭荣、班超三人。

    班超问梁鸿道:“伯鸾,你何时回平陵?”

    梁鸿笑道:“不日便将返归平陵。”

    “好。”班超笑道。

    这时郭荣也凑了过来,满脸提醒吊胆地问道:“仲升,你方才说那董卧虎要来我们扶风,是真的吗?”

    梁鸿没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收敛了起来。

    班超看了郭荣一眼,“怎么?你怕那董卧虎?”

    郭荣脸色难看地道:“董酷吏之名,谁人不怕。”

    梁鸿说道:“若多出一些张汤、义纵之辈,收拾收拾那些仗势作恶的豪强们也好。”

    这话说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郭荣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告罪一声便离开了。

    于是现场只留下梁鸿和班超二人。

    正在百姓们忙于取仙泉之时,草丛中的小白蛇忽然看到仙泉水源处有一石碑。

    那石碑上写着秦篆‘骊山’二字,当然小白蛇并不认识这两个字,它只知道这块石碑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于是小白蛇悄悄的从草丛里往仙泉上游爬去,在前往石碑处时,小白蛇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小牧童,他此时已经又取了一筒仙泉,然后开开心心下山去了。

    小白蛇飞快的爬向上游,当它来到石碑旁的草丛时,突然发现石碑上的那两个大字在闪烁着一道道洁白的明光。

    小白蛇看到这些光芒,再不犹豫,纵身一弹就朝石碑扑了过去。

    而令人惊异的是,小白蛇扑向石碑之后并没有撞在石碑上,而是白光一闪,小白蛇在接触到石碑的那一刻瞬间消失。

    这一幕并没有被人发现,所有人都围着仙泉取水,谁也不会去关注一个破旧的石碑。

    小白蛇只觉得眼前景物一转,便发觉自己坠落在一片白玉铺就的地面上。

    它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宏大浩渺的宫殿。

    宫殿前方有三重玉台,每重玉台之下又有三十六级玉阶。

    那宫殿顶上霞光四射,仙气氤氲,并有伴仙乐飘飘,宫殿之前的玉台之上不时有身穿道袍的仙女捧着各种奇珍异果迤逦而过。

    而在那宫殿之内,不时有仙威阵阵,压的小白蛇喘不过气来。

    小白蛇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宏伟场景,更被那仙威震慑在地,连动都动不了。

    “何方妖孽,竟敢擅闯先天道姥无极大天尊道场!”正在小白蛇发愣间,突听一声鹤唳响起,随后一只通体玉白的仙鹤口吐人言飞了出来,探出爪子就要将小白蛇斩杀当场。

    世人皆知仙鹤乃是蛇类天敌,蛇遇到仙鹤,几乎是十死无生。

    小白蛇吓得肝胆俱裂,想逃却又被那仙威震慑,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这生死危机之事,前方宫殿中却传出一道温润柔和的仙音:“童儿,住手。”

    那本来带着凌厉杀气扑向小白蛇的仙鹤立即停住身形,恭敬地落在地面,虽然没有再动手,但一身威势也将小白蛇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就在小白蛇忐忑不安之时,只见天上陡然飘落金莲,四方天地仙乐飘渺,彩霞卷动。

    随后,那三重玉台之上,一位身放无极光明,化生九苞金莲。现化九皇道体,天姿绰约,风华绝代的女子在众仙的拥蔟之下走了出来。

    她,便是骊山女仙。

    也是将来北斗众星之母,综领七元星君。功沾三界,德润群生的骊山老母。

    小白蛇看着眼前的天人女仙,顿时一身惊恐尽去,忐忑全无。

    只有满心的虔诚,一双猩红的双目也全都是敬慕之色。

    此时震慑小白蛇的仙威散去,小白蛇发觉自己身上又有了力气。

    于是它游弋到重台玉阶之下,直起身子,朝骊山老母拜了三拜。

    骊山老母看着小白蛇,微微笑道:“好,好,好一条灵蛇儿。”

    说完,骊山老母手指一点,一道金光从指尖发出,迅速没入小白蛇的眉心。

    小白蛇只觉脑中一涨,陡然间脑子里突然涌现出无数的杂念,交织碰撞,令它头痛欲裂。

    它痛苦的摇晃着脑袋,扭动着身体,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突然金光乍现,随后那万千杂念汇成一篇经文:《少阴通灵真经》。

    当小白蛇再次抬起脑袋时,眼前的骊山老母与宫殿、群仙,早已消失不见。

    它茫然的扭头一看,只见四面荒山莽莽,自己又置身在了骊山山顶的密林之中。

    当它爬回石碑处时,发现那石碑已经不见了。

    小白蛇迷茫的晃了晃脑袋,却发现脑中的《少阴通灵真经》依然清晰可见,但方才的一切,却恍如梦境一般。

第十章 脚步

    骊山上的异象一直持续了七天,整个司隶校尉部能来的达官显贵、士族豪门都来了。

    就连皇家都有人来骊山之上取仙泉,长安城自逆莽造乱以来,仿佛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但这一切都在七天后戛然而止,因为七天之后,骊山仙泉变成了普通的泉水,再也没有治疗伤病的奇效。

    那漫天金霞仙彩,也都在第七天消散无形。

    随后,皇帝下旨,在骊山之上修建一座庙宇,名曰:骊山观,以供奉骊山女仙。

    当地官员便开始征派徭役,修建骊山观。

    司隶地区的士族豪门纷纷慷慨解囊,捐献良木、钱财,以求骊山女仙护佑。

    虽说这次大家并没有见到阵阵的仙人出现,但是那连续流淌了七天的仙泉,可是治好了无数人的伤病顽疾。

    尤其是郭荣,见过太衍将死花复活的法术之后,对仙神之说更加深信不疑。

    当传出皇帝下旨要为骊山女仙建庙的时候,郭荣第一个捐钱捐物。

    他不仅自己捐,更是劝说那些同为豪强的朋友、亲戚也为骊山观捐财赠物。

    夜里,当郭荣在家中侍妾的服侍下舒服睡去,不一会儿,他突然梦见家中阴气冲天。

    并且在这阴气之下,伴有阵阵鬼哭狼嚎,渗人至极。

    “爹~~~爹~~~”一阵惨幽幽的呼唤声从背后传来,郭荣转身一看,顿时吓得面色发白。

    只见自己的儿子郭清身、首分离,两只手抱着血淋淋的脑袋,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走向自己。

    “啊!!”郭荣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过来。

    “清儿!清儿!”郭荣在黑暗中伸手摸索着,嘴里不断叫喊着。

    “老爷,您怎么了?”一个柔软温暖的身体抱住了郭荣,伴随着软腻的语气在耳边响起,郭荣这才醒转了过来。

    “老爷您又做噩梦了?”侍妾柔声问道。

    郭荣长出了一口气,侍婢们已经起身掌好了灯,宽大黑暗的屋子一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郭荣起身披上外衣,沉沉地道:“我郭家到了我这一代,就只有清儿这一个儿子,要是他...”

    侍妾从后面轻轻抱住郭荣,道:“少主自有天公庇佑,不会有事的。”

    郭荣点点头,但紧接着眉头一皱,“可老做这梦,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少主不是正在班先生那里求学吗?”侍妾轻声问道。

    郭荣道:“是,对了,说起班先生,我才想起这些时日只在骊山上忙活,怠慢了伯云先生。”

    侍妾问道:“就是老爷说的那位奇人吗?”

    郭荣点头道:“不错,正是他。”随即郭荣便有些后悔地说道:“这几日太忙了,也不知伯云先生会不会生气。”

    侍妾闻言笑道:“老爷不必忧心,主母前几日听说您将渭河边的宅院送给了一位奇人,便经常让府中下人过去侍候。主母也知道那些奇人本事极大但性格怪癖,所以让下人们侍候的很周到呢。”

    郭荣听了,不由得感慨道:“真是家有贤妻,夫不造横祸。”

    侍妾也由衷地道:“主母真是世上最贤良的人了呢。”

    也无怪她如此,就算她再漂亮,也只是妾室。妾室与正妻相比,就好像奴仆与主人一样。

    豪强大户们,身边的妾室可以随时送给下人、赠给友人,就如货物一般。

    但妻室不同,丈夫是家中的阳,妻子就是家中的阴。是同等的,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

    大汉律中规定,妻子无德,丈夫可以休妻。

    但丈夫无德,妻子同样可以一纸休书休掉丈夫。

    而且就算不走极端休妻或者休夫,妻子也可以向衙门提出与丈夫和离。

    比如妻子觉得丈夫没前途,没出息,向衙门提出和离。县令便会核实妻子所言是否属实,如果属实,便会判处和离,就算丈夫反对也不行。

    汉朝女子离婚之后,还可以再婚。不会有任何礼法大义来束缚她,人们也不会有任何道德上的歧视,因为这在大汉朝只不过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一件事而已。

    想当年,大名鼎鼎的汉武帝,其母王太后就是先嫁给一个民间男子。生下一个女儿后,又被抢回来送到了太子宫中服侍当时还身为太子的汉景帝。

    在服侍汉景帝的时候又怀上了汉武帝,后来武帝登基,还专门去民间找到了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并且将其封为公主。

    话归正传,郭荣正与妾室说话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郭荣眉头一皱,这半夜还有谁会在外面游荡?

    “去看看是谁在外面。”郭荣朝一个女婢说道。

    “是。”女婢柔柔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屏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女婢出了房屋之后,在院子里问道:“是谁在外面?”

    一阵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女婢深吸了一口气,十分享受这半夜寒凉清冷的空气。

    ‘呲呲’‘啪嗒’‘啪嗒’‘啪嗒’

    女婢忽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跑了过去,站在院子门口朝外面的碎石小道上看去。

    “是谁在外面?”女婢又问了一声。

    女婢疑惑的左右一看,并没有什么人影子。

    可是那脚步声十分响亮,好像就在...面前?

    女婢呼吸一滞,她突然头皮一阵发麻,因为她发现,自己面前好像就有人不断走过,只是...自己看不到!

    她低下头,借着月光,她清楚的看到那碎石道路上,一个个脚印浮现了出来。

    这碎石道路这两天老爷说要全改成砖石路面,如今这府中道路还是碎石子,让外人看了不免显得寒酸。

    所以这两天仆人们便开始将石灰和泥土铺在路上,准备铺上砖石。

    此时在石灰的作用下,女婢正好看到一个个脚印在石灰上面显现出来,而且每一次脚印出现的形状、落处、模样都完全不同。

    女婢脸色一下子变得比那石灰还白,她满眼恐惧,张开嘴巴想要尖叫,却发现由于内心太过恐惧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双手撑住墙壁浑身颤抖着想要跑回屋去。

    但还不等她转身,突然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了下来。

    ‘啪’女婢额头一声轻响,随后身子一僵,眼白一翻,身体立刻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这时,郭荣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是谁在外面走动?”郭荣看着女婢问道。

    但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女婢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郭荣一惊,连忙大步上前,扶起女婢在她鼻间探了一探,还有气息。

    郭荣松了口气,连忙叫身后紧跟着自己出来的另外一个女婢把她扶到屋里,走出院子追了上去。

    但等他追出没两步,却发现四周空荡荡的,根本没什么人。

    正当他疑惑之际,突然目光往下一看,只见地上那一层薄薄的石灰上面,两只脚印一前一后不断的交替出现。

    他抬头一看,没有人。

    再低头一看,那一双脚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家后院飞奔而去。

    郭荣神情大骇,连忙转身,满脸惊恐,声嘶力竭地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喊完之后,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随着郭荣的吼叫,整个郭府立刻被惊动了。

    一阵鸡飞狗跳,喧嚣嘈杂之后,家仆们在极端的时间内手举火把,提着环首刀冲了进来,一脸紧张的将郭荣围在中间,并将他扶了起来。

    “家主,刺客在哪?”家仆们握着寒光闪闪的环首刀,朝郭荣问道。

    这时,郭家主母,郭荣的正气郭王氏也在一众仆人的拥蔟下走了过来,一脸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有刺客吗?家主在哪里?”

    郭荣尽管被家仆们保护着,但还是脸色发白,口中急喘。

    他看着一众家仆,脸色苍白,语气急促地道:“快!快去渭河别苑请伯云先生!”

第十一章 撞邪

    入夜,城门关闭之后,没有军令的话,城门校尉是不能擅自打开城门的。

    如果城门校尉在晚上擅自打开城门,可以直接以军法斩首。

    但郭荣好歹也是安陵当地有名的豪强,在安陵也有一些人脉。

    当郭府的家仆们出城时,城门校尉虽然不能打开城门,但却可以开一道小门让他们进出。

    家仆们出城之后,取了早就备在城外驿站的马匹和马车,然后飞快朝渭河飞奔而去。

    豪强们的家仆自然不是寻常人,他们都是游侠儿或者边军出身。

    游侠儿重义气,军伍出身的人身手不凡,而且经常和匈奴、胡羌交战,其胆识和武艺都是绝佳的。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城外驶来,为首的正是郭府的家仆。

    城门楼上,城门校尉在火把的照映下勉强看清了下面人的面孔。

    “还是开小门给他们。”城门校尉对身旁的士卒说道。

    “是。”士卒应了一身,转身便要去开门。

    “等等。”城门校尉连忙叫住士卒,嘱咐道:“多带几个兄弟,一定要检查仔细,以防贼人赚门。”

    无论什么朝代,就算太平盛世。也是有很多山贼、盗匪盘踞一方,有时候就会冒充出城的人,然后赚开城门,屠戮城池,抢劫女人财货。

    所以城门校尉都是有能力、忠心的人才能委任,至少也要有足够的信任才行。

    ‘吱呀’一声响动,安陵城城门上的一个小门被打开了。

    这时那些坐在马车外面的家仆们走下车来,朝马车里说道:“伯云先生,现在要下车步行了。因为是晚上,城门不能开,所以要委屈您了。”

    盘坐在马车内的太衍睁开眼睛,轻轻笑道:“何必这么麻烦,你们且上车来坐好。”

    家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疑惑。

    但对于家主的贵客,他们也不敢怠慢,于是纷纷又跳上了马车,在车厢外的横辕上坐着。

    “抓紧了。”只听车内太衍说了一声,家仆们下意识的用手紧紧抓住马车横辕。

    ‘唏律律!!’

    突然,众人还在奇怪太衍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听那两匹拉车的马儿昂首一阵嘶鸣,随后迈开蹄子,以极快的速度拖着马车朝城门跑去。

    家仆们见到这一幕,脸色霎时就变了。

    而城楼上的城门校尉更是大惊失色,连忙朝下面喊道:“速速停车!”

    然后他大手一挥,道:“有人冲门,准备放箭!”

    冲击城门,等同于攻城。城门校尉不敢大意,要真是贼人破了城门,冲进城去,自己脑袋铁定不保。

    城门校尉一声令下,上百名守城兵士手执弩箭对准了下方马车。

    “不要射箭,不要射箭!”那些坐在马车上的家仆们朝城楼上疯狂的摆手呼喊。

    然而就在马车将要撞到城门、城门校尉即将下令放箭时,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城门校尉只看到那两匹骏马在靠近城门时,突然马蹄一抬,再落下时已经踩在了城墙上。

    随后两匹骏马竟然拉着马车,笔直的在四五丈高的城墙上面奔行着。

    在城门校尉、守城士兵,以及五个家仆们呆滞的眼神中,马车如履平地一般的顺着城墙上了城楼,然后又正在半空中驰骋奔跑。

    最后那两匹骏马踩着虚空,拉着马车翻过城墙,落到了城内的街道上。

    整个过程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但城门校尉和家仆们却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家仆们连忙跳下马车,朝着车内的太衍跪拜下来,口中高呼:“神仙,活神仙。”

    而城门校尉此刻也带着手下追了过来,一到这里就看到家仆们对着马车再拜。

    他缓缓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刀插回鞘中,然后朝马车抱拳问道:“敢问是何方高人?”

    马车车帘被一只白嫩的手掀开,然后一个气质出尘,但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太衍打了一个稽首,笑道:“贫道俗名陈景文,长安陈邑人士,道号‘太衍’,见过将军。”

    城门校尉见太衍一派高人气象,而且刚刚那凌空御车之术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城门校尉看着太衍,无比恭敬地道:“先生真乃神仙中人。”

    太衍摇头笑道:“不过粗通一些法术罢了,我并非神也非仙,骊山之上的那位才是真正的神。”

    城门校尉拱手而拜,太衍道:“因有急事,故而使了些法术,冒犯了将军,还请见谅。”

    “不怪不怪,先生既有要事,在下就不烦扰先生了。”城门校尉退后一步,朝太衍说道。

    “多谢将军。”太衍打了一个稽首,然后回到了马车之中。

    那些家仆此时也站起身来,朝着城门校尉拱手一拜,然后驾着马车朝郭府飞奔而去。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一名小卒说道:“校尉大人,就放他离去了吗?”

    城门校尉瞥了他一眼,“不放他离去又如何?这等奇人不是你我能吃嘴得起的。”

    小卒道:“大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的意思是,这位高人既然会法术,那您为何不与他交好,以后说不定就能请他为您祈得富贵呢?”

    城门校尉一听,看着小卒道:“咦?你小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可是马车已经远去,城门校尉也没法在追上去了,不过好在他知道太衍是被郭府请去的,这就足够了。

    当马车停在郭府门口时,整个郭府早已灯火通明。

    要是一般普通人家,是绝不敢这样点灯的,那是会被骂‘败家子’的。

    但郭府可不是普通人家,当太衍走下马车时,只看到郭府大门前宽阔的道路上已经站满了人。

    郭荣和妻子王氏并肩而立,尤其是郭荣,一脸焦急的看着。

    等马车停到门前,郭荣就急不可待的迎了上去。

    太衍走出马车,伸出脚刚要下车,只见一个人影一闪,然后太衍就看到一个郭府的女仆跪在马车下面,身体蜷缩在一起,将背部支在太衍脚下。

    很明显,这是用人做脚蹬。

    太衍当然不会直接踩下去,而是眉头一皱,看向了郭荣。

    郭荣一怔,不明白太衍为什么突然收回了脚不下车了。

    好在他旁边的王氏眼睛好使,一眼就看到了太衍紧皱的眉头。

    虽然没见过太衍,但王氏身为女性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事和女仆有关。

    于是王氏一挥手,朝地上的女仆道:“你退下吧。”

    那女仆没有任何话语,乖巧的起身退了下去。

    太衍看了王氏一眼,这才走下了马车。

    “咦?这车?”太衍刚下车,王氏就发现了不对。

    她目光一转,朝那五名家仆问道:“这马车不是备在城外驿站的吗?”

    郭荣也发现了蹊跷,转头问道:“城门校尉给你们打开了城门?”

    如果只是开小门,马车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难道自己的威望已经这么大了?

    郭荣心中不由得有些骄傲起来,就连心里的恐惧也被冲散了不少。

    但很快就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只听那领头的家仆道:“不是的,家主,是伯云先生...”

    于是他就把御车过城的事情说了一遍,顿时便将郭荣、王氏等一众郭家的人给震住了。

    “先生,真是奇人啊!”郭荣连忙朝太衍夸赞道。

    太衍摆摆手,朝郭荣道:“深夜请我来,是府上有什么事吗?”

    郭荣终于想起了请太衍来的目的,瞬间一脸惊恐地说道:“伯云先生,我家...”

    他左看右看,最后低声道:“我家撞邪了!!”

第十二章 唤魂

    撞邪...

    太衍抬头朝郭府上空看了一眼,只见黑压压一片阴云,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凡人看不见这阴云,要不然郭荣也不会到今天才会认为自己家里撞邪了。

    “死人了吗?”太衍问了一句。

    郭荣一愣,看了看身旁的王氏,最后摇头道:“没死人,只是有一个侍婢晕了过去。”

    “带我去看看。”太衍说道。

    郭荣马上转身带路,“先生请。”

    王氏此时对家中仆人说道:“快去为先生准备一些羹肴,要热的。”

    郭荣回过神来,朝自己妻子看了一眼,还是妻子考虑的周到,大半夜的把人请过来,当然要招待好一些。

    这时王氏朝太衍问道:“先生,喜欢吃甜羹还是咸羹?”

    太衍也没在意,随口说道:“辣的吧。”

    “...”王氏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暗道这些奇人的确性格怪癖,于是连忙嘱咐仆人道:“要放辣!”

    郭府宅院极大,足有五进,房屋近百间。

    众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后宅,然后郭荣与王氏、还是那个侍妾领着太衍到了侍妾的房屋中。

    那个晕倒的女婢就在进门左侧的小间内,凡是大户人家,身旁时刻都有下人伺候。

    晚上也一样,所以主人家的卧室里都会有两个小房间,这里面就是贴身侍婢睡觉的地方。

    要是主人晚上要喝水,就会呼唤侍婢送水。要起夜,就叫侍婢捧夜壶。

    太衍进屋一看,那昏迷的女婢正被放在她自己小房间的床铺上。

    太衍脸色终于好了一点,看来这郭荣还是有些良心,对下人不算恶劣。

    来到侍婢身边,太衍伸出手将她的眼皮往上一翻。

    “哎呀!”郭荣的侍妾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那侍婢眼珠不停的转动,而且还散发着一丝丝绿油油的光芒。

    郭荣和王氏也吓了一跳,王氏紧紧靠着郭荣,有些害怕地道:“这...这是中邪了吗?”

    郭荣脸色发白的看着太衍,太衍淡淡

    地道:“是丢魂了。”

    “啊?”郭荣一惊,“丢...丢魂了?”

    太衍点点头,转头朝门外一看,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此时正在院子里面飘飘荡荡的来回转悠。

    那个影子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的气息与目的,就那样在院子里飘荡着。

    立在院子里的郭府家眷、下人们对身边那个白影子没有任何察觉,他们也根本看不到身边的翠云魂魄。

    而那个白色影子的面孔,正和昏迷的侍婢长得一模一样。

    太衍伸出手掌,在侍婢的头顶轻轻抚了抚,然后问郭荣道:“平日里谁和她最亲近?”

    郭荣连忙看向自己的侍妾,只见侍妾颤颤巍巍地道:“翠云平日里都在服侍我,除了我之外,和她最亲近的,就是绿珠。”

    “绿珠?”太衍叫了一声。

    只见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侍婢,她拜了拜,应道:“绿珠在。”

    太衍对绿珠说道:“你过来。”

    绿珠依言走了过去,然后太衍对郭荣道:“把她扶起来,坐在床边。”

    郭荣点点头,上前将翠云扶着坐在在了床边。

    太衍对绿珠道:“轻轻朝门外叫她的名字。”

    绿珠心中有些好奇,但还是坐在翠云身边,朝着门外轻声唤道:“翠云,翠云...”

    “翠云。”

    “翠云。”

    随着绿珠一声声轻唤,屋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的郭荣三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突然门口吹来一阵清风。

    郭荣的侍妾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大声尖叫起来,然后猛地冲进了郭荣的怀里颤抖不停。

    郭荣和王氏都被侍妾吓了一跳,王氏正要呵斥,眼光却也看到了门口处慢慢飘进来的白色人影。

    王氏正要尖叫,却突然捂住了嘴巴,然后强自镇定下来,目光朝太衍看去。

    王氏本来也想叫,也想冲进郭荣怀里,但她是一家主母,自然要保持气度。

    郭荣此刻也看到了翠云的魂魄,不断地朝太衍叫道:“先生,先生!”

    太衍目光朝郭荣一扫,“闭嘴。”

    郭荣立刻闭上了嘴巴,而王氏见太衍镇定自若,于是恐惧之心消去大半。

    她忽然发现,正在朝自己等人飘来的那个影子和翠云长得一模一样。

    王氏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朝左跨出一步,将郭荣和他怀里的小妾往边上推了推。

    绿珠也早就发现了翠云魂魄,此时正吓得双目圆瞪,满面失神,太衍伸手朝她额头轻轻拍了一下,道:“继续叫。”

    绿珠被太衍一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害怕眼前的魂魄了,再仔细一看,那不正是翠云吗?

    于是她也明白了,眼前这个鬼魂一样的东西正是翠云的魂魄。

    绿珠开口继续呼唤起来,而那个魂魄也开始慢慢的飘到床边。

    郭荣等人近距离的看着翠云魂魄,只见她双目无神,瞳孔泛灰,面色僵白,毫无生气,而且还没有一点意识。

    随着绿珠的呼唤,翠云魂魄突然转了一个身,把正在看她的郭荣三人吓了一跳。

    翠云魂魄转身之后,缓缓的对准床沿的翠云本人坐了下去。

    这一坐下去之后,太衍立马伸手在翠云头顶一拍。

    只见那魂魄瞬间消失,而翠云也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睁眼只是暂时的,翠云睁眼之后,立刻又晕倒了过去。

    太衍看着郭荣道:“早上太阳升起之后,她就会醒过来了,不必担心。”

    一个侍婢,当然不担心,但是经过眼前这一切,郭荣最担心的,是那个能把翠云魂魄打出体外的人。

    而且这个人,现在很有可能就在自家宅院内!

    此时王氏心中对太衍的怀疑尽皆散去,眼前的这人简直就跟神仙一样啊,说他是奇人那简直都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侮辱。

    “先生,求先生救我郭府二百余口性命啊!”郭荣此刻直接对着太衍跪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

    王氏同样跟着跪了下来,并道:“如果先生能为郭府驱逐邪祟,我郭家的金、银良田随先生挑选!”

    王氏知道,郭荣一直都在做一个梦。那就是郭清惨死的梦,如果郭家真有邪祟的话,那这个梦就很有可能应验。

    一个梦做一次可能是巧合,但接连做一年就不正常了。

    郭清是王氏亲出,而且不知怎么回事,她嫁入郭家八年,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就再也没怀过了。

    郭清可是王氏的心头肉,从小王氏就十分疼爱郭清,她是决不允许郭清受到一点点的伤害的。

    太衍看着郭荣和王氏,挥手将两人扶起,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先去你说的那条路上看看吧。”

    郭荣和王氏连忙跟上,郭荣跟在太衍身后说道:“就是这座院子外面那条小路,是通往府中的果园的路。那里原本是要建祠堂的,后来选了别处,于是先父就把那里改成了果园。”

    太衍走在众人前面,除了小院,目光看着小院外的碎石道路,以及上面那些杂乱的脚印,忽然开口问道:“这条路所通的果园,里面种的什么树?”

    郭荣笑着答道:“李树,全是李树,约有一百多株。”

第十三章 鬼门

    太衍听郭荣说宅院后面的果园里种的全是李树,转过身去没有说话。

    然后众人只见太衍浑身灵气一震,随后一片灵光在太衍脚下瞬间散射开来。

    郭荣等人低头一看,只见那片灵光正沿着碎石路的轨迹延伸出去。

    紧接着,让众人感到一阵后背发凉的是,那碎石路上面的脚步,随着这片灵光的覆盖,无比突兀的显露了出来。

    “这么多脚印!”一个家仆有些惊讶的说着,以他的经验,这些脚印的错杂程度至少有十多个人。

    不,可能是十多个邪物。

    再看那些脚印,密密麻麻的随着碎石路延伸到了果园之中。

    “我要去后宅果园看看。”太衍说道。

    郭荣一下愣住,他正要说自己带太衍去,但一看到地上的这些脚印,心里就恐惧无比。

    “我自己去吧。”太衍淡淡地道。

    而一旁的王氏则道:“伯云先生,我带您去吧。”

    “还是我去吧。”这时,一个身着儒衫,束发纶巾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说道。

    家仆们看到这个青年男子,纷纷行礼道:“公子。”

    郭荣转头一看来人,连忙走上前去,说道:“安民,你怎么来了?”

    年轻男子朝郭荣抱拳道:“兄长。”然后又来到王氏面前,拜道:“大嫂。”

    王氏笑道:“安民,你昨日刚回家来,为什么不在屋中休息呢?”

    这年轻男子便是郭荣的亲弟弟郭云,字安民,昨日刚刚求学归来。

    只听郭云道:“听见了外面吵闹声,睡不着便出来看看,闻听是府中出了邪物,便来看上一看。”

    郭荣拍着郭云肩膀,柔声道:“回去歇息吧,有伯云先生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郭云朝郭荣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太衍,好奇地道:“伯云先生?”

    太衍上下一看郭云,笑道:“安民公子此次求学,想必大有收货吧?”

    “噫?”郭云上前一步,来到太衍面前,道:“伯云先生如何看出来的?”

    太衍笑道:“我观你头顶清气腾腾,景云阵阵,想必是求学之中遇到了良师益友,不出旬日,便能步入仕途,为国效力了。”

    太衍一番话说的郭荣和王氏摸不着头脑,但郭云却脸色一变。

    随后郭云郑重的朝太衍拱手一拜,说道:“伯云先生果然是世间奇人。”

    “安民,你难道...”郭荣响起太衍方才的那番话,有些惊喜的看向了郭云。

    郭云止住了郭荣的问话,然后对太衍道:“后宅果园我幼时经常去玩,十分熟悉,就由我带你去吧。”

    然后郭云又对郭荣和王氏道:“兄长和大嫂在府中坐镇就是。”

    郭荣一听,连忙摇头道:“不,安民...”

    郭荣还想在说什么,太衍一摆手道:“一点小事,何必推推让让,争争吵吵,有我在还怕什么?”

    郭云目光盯着地上那片闪闪的灵光,然后对太衍道:“伯云先生,我们走吧。”

    王氏看着郭云道:“安民,你要跟紧伯云先生,我们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你就叫一声。”

    见他们如此,一旁的家仆们纷纷说道:“家主、主母,不如我们一起跟着伯云先生和安民公子进去吧。”

    “好了!”太衍喝了一声,目光朝众人一扫,道:“我和安民公子进去,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吧。”

    郭云带着太衍,一路沿着那些灵光之上显露的脚印朝后宅果园走了去。

    这一路上没有灯火,四面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丛中飞舞。

    前方一片阴暗,在灵光光芒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凄清荒凉,这里完全不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院落,倒像是一个破败残损的庭院。

    “令尊为何会在这里种满了李树?又为何要把这里打造的如此阴沉?”太衍走在前方,漫不经心的问道。

    郭云回道:“是这,父亲晚年迷恋长生之道,经常在府中设盘承露,问巫修炼。有一次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两个神仙说我家后宅这片土地不错。让我父亲在后宅种上李树,再在中央挖一口水井,水井中的井口要白天避日,晚上向月。”

    “你父亲照做了。”太衍看着眼前阴沉黑暗的果园朱门,缓缓说道。

    “是。”郭云回道。

    随即郭云看着太衍,问道:“伯云兄,我看你比我也年长不了几岁,怎么就有了一身奇术呢?”

    太衍笑道:“和令尊一样,梦里天神授法,故而有之。”

    “伯云兄真是好机遇,比我父亲运气好多了。”郭云笑着说道。

    这时郭云上前,缓缓推开了后宅果园的大门。

    只听沉沉的朱门一阵刺耳的吱响,随后太衍便看到了果园中那密集的李树,以及被一百多株李树重重围住的那口水井。

    这些李树个个都有成年男子那么高,而且枝繁叶茂,重苍叠翠。

    但郭云就看不了这么清楚了,他拿出火折子道:“太黑了。”

    当郭云拿出火折子,太衍却伸手凌空一点。

    只听‘嘭’的一声炸响,半空之上陡然出现一团火焰。

    这团火焰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后宅果园。

    “这是法术吗?”郭云呆呆的握着火折子,语气有些惊讶、羡慕地道。

    随后太衍迈步走进了宅院内,郭云紧紧跟上。

    两人顺着李树中间的小路来到水井边,看着井中清水反射着天上冷月的光芒,郭云突然浑身一颤。

    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那些李树,寒风吹来,枝叶摇摆,就像是那些逐傩的巫师在跳傩舞一样,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渗人至极。

    “伯云先生,不瞒你说,从小我就觉得这些李树有些怪异...”郭云朝身旁的太衍说道。

    太衍淡淡一笑,开口道:“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郭云一怔,随后目光悚然的看着太衍。

    太衍指了指宅院里的李树,又指了指反射着月光的水井,说道:“这院子里虽然没有埋死人,但却开了一道通往阴司的鬼门。”

第十四章 枷锁将军无常神

    郭云神情惊悚,朝太衍问道:“什么是鬼门?”

    太衍道:“冥府阴司知道吗?”

    郭云摇头说道:“不知...”

    太衍道:“那你可知‘城隍’?”

    郭云这回说道:“先生问的是《周官》里的城隍?”

    “不错,天有天帝太一,人间有人皇汉帝,冥府阴司则有阎王掌管。这城隍便是冥府设在人间的官职,等同于阳间的县令。”太衍缓缓说道。

    “哦?”郭云眉头一挑,问道:“这倒是没听说过,那这冥府又是做什么的呢?”

    太衍道:“与阳间朝廷一样,只是朝廷管活人,冥府管死人,人死之后为鬼,归阴司来管。”

    郭云看着太衍,叹道:“今日方知其中玄奥,如此说来,这生灵于世间,无论上天入地,还是在这凡间,都是要被管的。”

    太衍笑了笑,“世人应知足,这凡间的管束,是三者之中最少的。”

    郭云看着眼前的水井道:“那我们要把这井填了吗?”

    “你敢!”就在郭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天空之上突然阴云翻卷,鬼风哭嚎。

    随后只见那清冽的井水突然沸腾开来,随后一片水光从井口喷出,在井口之上开出一条阴路,那阴路一侧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上写着两个大字:黄泉。

    此时再看那水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在他们身后,是栽满李树的果园,而眼前则是一条通往幽冥地府的黄泉路。

    此时一团阴云从黄泉路上迅速飞来,落到太衍与郭云面前,化作两个身穿红袍,内衬铠甲的将军。

    这两人面目狰狞,浑身阴气,而且脚不沾地,面无生气,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

    二人看了太衍一眼,又看着一旁的郭云,喝问道:“是谁说要填了黄泉?”

    太衍没有说话,郭云在一旁满脸惊骇,看着二人道:“你们是人是鬼?”

    左边的那个将军听到郭云的问话,昂首道:“你听好了,吾乃安陵城隍坐下,枷将军是也。”

    右边的将军接着道:“吾乃安陵城隍坐下,锁将军是也。”

    随后两人一同喝道:“到底是谁说要填了黄泉?”

    这一声喝,直震得郭云神魂惊颤,他面露骇然之色,浑身发抖,双目滞然,半晌之后才缓过神来。

    而一旁的太衍仿若无事人一般,指着身旁的郭云对枷锁两位将军道:“是他说的。”

    郭云目光惊异的看了一眼太衍,但他心中却也没多少害怕。方才浑身发抖,面露惊骇,只是因为枷锁将军乃是冥神。对生人魂魄天生就有压制,尽管内心再不害怕,但自己魂魄被人压制,身体做出反应,也没什么稀奇。

    于是他上前一步道:“对,是我说的。”

    枷锁将军目光凌厉的对着郭云一扫,随后锁将军道:“念你乃是初犯,不予计较,忘掉今日之事,速速回去,莫要对人讲起,否则拘魂拿魄,定不轻饶。”

    郭云就算满腹经纶,一身浩气,此刻面对这两位冥神也没了主意,一时就被他们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好在太衍此刻终于开口了,“此地乃是他家果园,你们占据生人住地,私开黄泉路,难道就有理了吗?”

    枷锁二神面色一变,随后看着太衍,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不敬神明?”

    太衍上前,将郭云拨去身后,看着枷锁二神道:“你们乃冥府之神,非阳间官员,岂能私占阳人土地?”

    枷将军指着太衍道:“好个伶牙俐齿之辈,我等虽不是阳间官员,但却可主持阳间生灵,赏善罚恶,且让我看一看你的善恶再说。”

    说完,枷将军两眼放出一道神光,落在太衍身上。

    可是他看了半天,等神光收回之时,确实一脸疑惑。

    “此人罪恶如何?”锁将军问道。

    枷将军眉头紧皱,摇头道:“他身上没有丝毫罪恶。”

    “什么?不可能!小恶也没有吗?”锁将军惊讶问道。

    枷将军摇了摇头,无语地看着太衍道:“没有...”

    太衍笑而不语,看着两人说道:“现在怎么说?”

    “哼!”锁将军冷哼一声,看着太衍道:“你休要得意,我就不信你们全都身无罪恶。”

    说完,锁将军眼中放出神光,对着郭云一扫,看了半晌,大笑道:“哈哈,此人竟趁他授业恩师之女刺绣之时在窗外偷看,简直罪大恶极。”

    太衍一怔,随后笑意盈盈,略带一丝惊奇的看着郭云道:“有这种事?”

    郭云脸色瞬间涨的通红,满眼惭愧难堪地看着太衍,嘴唇颤抖不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条手臂粗的铁链瞬间飞到郭云勃颈间,将他魂魄瞬间拘出体外。

    郭云肉身没了魂魄,顿时就如一团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郭云魂魄看到这一幕,立刻大惊失色,连忙朝太衍叫道:“伯云先生,伯云先生...”

    太衍见锁将军一拉锁链将郭云的魂魄拘了过去,连忙道:“哎哎哎,两位尊神且慢。”

    然而枷锁二位将军根本不理太衍,只听枷将军大声喊道:“上枷。”

    然后一副木枷立刻套在郭云的勃颈上,将他魂魄拘禁起来。

    锁将军也跟着喊道:“上锁。”

    然后铁锁、铁链统统带到了郭云的手上、脚上,郭云这一刻只觉身有千斤之力,令他无法移动分毫。

    “走!”枷锁两人一左一右抓着郭云,转身喝道。

    “去哪里?”郭云慌忙问道。

    “去安陵城隍大人那里报道!”枷锁异口同声道。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飞入黄泉道,拦住了枷锁二神。

    枷将军见突然飞进来拦住自己的太衍,先是一怔,随后大声道:“好哇,你竟敢擅闯黄泉,阻拦阴司执法。我不管你是何方异人,也不管你有没有罪恶,今日定要将你拿下问罪,上枷!”

    枷将军一声大喝,一副木枷瞬间出现,拘起太衍的双手就朝勃颈上戴去。

    谁知太衍微微一笑,双手轻轻一震便将木枷震的粉碎。

    枷将军大惊,这时一旁的锁将军见势不妙,立刻将手中锁链朝太衍抛去。

    只见那手臂粗的铁链散发出一道道阴光,这些阴光名为‘镇恶阴鞭’,任何鬼魂一旦被这阴鞭打到,马上就会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脱层皮那都是轻的。

    太衍看着携带着阴鞭的铁索朝自己打来,屈指轻轻一弹,只见一道仙光从指尖飞出,瞬间打在阴鞭上面。

    那阴鞭被仙光反弹回来,重重的打在锁将军身上。

    只见锁将军脸色一僵,随后整个人突然倒在地上,三息之后,他口中便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鬼嚎声。

    枷将军连忙上前扶起锁将军,并用自己的神力为他消减痛苦。

    一旁的郭云看到太衍这神勇的一幕,立刻也震了震自己的双手,想要震开枷锁铁链。

    但他只是刚生出这一个念头,那枷锁铁链之上便泛起一道阴光。

    这阴光如同一条鞭子一样抽在郭云的身上,郭云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半晌之后,嘴里也发出了无比痛苦的嘶吼声。

    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郭云的魂魄虚脱一样的坐在黄泉路上。

    枷将军扶着锁将军,两人一脸警惕的看着太衍。

    只有太衍一人风轻云淡的站在路中间,道:“我要见城隍!”

    枷将军冷声道:“城隍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在妨碍阴司执法,你要是马上束手就缚,跟我们去城隍请罪,还能免去一些苦果。”

    锁将军被太衍那一指害的不轻,此刻正在气头上,怒声道:“要不然我们就上奏城隍大人,把你抓去地府受铜柱地狱的刑罚。”

    太衍看着二人道:“我受什么刑罚不要紧,你们私自在阳人居所开黄泉路,还以长生之名诱惑阳间之人,这应该受什么刑罚?”

    枷将军脸色微变,但很快就理直气壮的看着太衍道:“黄泉路开在何处,当然是由阴司决定,难道还要阳间的人来决定吗?”

    锁将军也道:“我们虽开阴路,却没有害过生人。若是他们不习惯,搬家就是了。”

    太衍斥道:“胡言乱语,地府那条律令上面写着可以在阳宅开阴路?哪条律令上写着在阳宅开了阴路还让生人搬家的?”

    “就是!伯云先生说的不错,阴律哪条有这些规定...”郭云正要附和,说到一半突然问道:“什么阴律?”

    “哈哈哈。”枷将军大笑,讥讽道:“阴律就是阴间的法律,你们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说阴律?”

    太衍看着二神,道:“好,你们不和我说,我去和你们城隍说。”

    说完,太衍挥手在郭云身上的枷锁上一点,那些枷锁立刻应声而落。

    郭云重获自由,又见识了太衍的神奇,心里对这阴间、以及枷锁二神也不怎么畏惧了,反而还有些好奇起来。

    枷锁二神脸色大变,连忙拦在太衍面前,道:“想见城隍?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说完,二神举起枷锁便打了过来,太衍大袖一挥,一道清风刮起,立刻将二人卷飞了出去。

    ‘砰’‘砰’

    枷锁二神被风刮起,重重的摔到地上。

    二神很快起身,但他们也明白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于是不得不仔细思考一番,最后还是枷将军上前看着太衍问道:“你是哪路的神仙?以前怎么没听过?”

    太衍道:“不是神也不是仙,一点逍遥在凡间。”

    锁将军听着太衍回答,冷笑道:“你不愿说也罢,用不着打哑谜。你需知道,这阴间鬼门,只有晚上才能打开。天一亮就会关闭,下次鬼门再开,可不一定就是这条黄泉路了。你们想要出去,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算你们有一天能出去,但你们留在外面的躯体早已腐烂,永远无法再还阳了。”

    郭云一听就慌了,连忙看向太衍。

    却见太衍一脸平淡,道:“无妨,我能进来,就能出去。”

    郭云听到太衍的话,心里顿时一阵轻松,再也没了担忧。

    而枷锁二神此刻却头疼起来,打吧打不过,要是带他去见城隍,把郭府鬼门的事情捅出来,自己等人势必也会受到处罚。

    就在局面僵持之际,突然远处黄泉路上走来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郭云仔细一看,这两个身影一黑一白,面目也极为狰狞,一个浑身穿着白袍,面色惨白,口中吐出猩红长舌,长舌垂至地上,面目似笑非笑,恐怖无比。

    另一个身着黑袍,舌头虽没有白的那么长,但面色冷粟严酷,给人的感觉比那个白的更危险。

    枷锁二神看了来人,顿时脸色一喜。

    没错,来人正是黑白无常二神,这二神虽然在城隍中排名靠后,是典型的阴司小神。

    但他们却有大来头,黑白无常,正是地府‘十大阴帅’中的黑无常与白无常的化身。这两位阴帅法力高强,神通广大。

    黑无常专司捉拿世间冤魂恶鬼,惩治邪恶,经常一脸严肃。故而有名为‘无赦’,对那些违抗法令、身负罪恶者一概无赦。

    白无常也专司捉拿世间冤魂恶鬼,但却是奖赏善人,所以经常喜笑颜开。故而名为‘必安’,对阳间良善之人予以感谢、并对恭敬神明之人予以好运。

    于是这两位大神便化身万千,他们的化身遍布阳间所有的城隍庙,虽然排名靠后,干的也都是累活,但却没人敢小看他们。

    郭云这一边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白无常,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顿时魂魄一惊。

    而且他还看到这两人头顶还带着高高的帽子,白的帽子写着‘一见生财’,黑色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

    当黑白无常来到眼前时,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形势。

    再看看太衍和郭云脚下的枷锁、锁链,又看到负伤的锁将军,见识过世上一切善恶罪孽的他们顿时明白了一切。

    “对抗阴司,打伤阴差,罪大恶极,拘魂摄魄。”黑无常一抖手中锁链,阴森森地说道。

    “阳间奇人,擅闯黄泉,定有缘由,问过再拘。”白无常笑嘻嘻地道。

第十五章 城隍

    “此人厉害,他不惧阴鞭魂锁。”枷将军走到黑白无常身边说道。

    锁将军被阴鞭抽中,脸上正有一条深深的鞭痕,他走到白无常右边说道:“我们四人一起上,定能将他拿下。”

    太衍负手而立,郭云就在他身后站着,见到这种情况于是朝太衍问道:“伯云先生,我会不会拖累你?”

    太衍摇摇头,道:“不会。”

    “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郭云又继续问道。

    太衍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不要拖累我就行。”

    “.....”

    “哈哈哈。”白无常听到太衍与郭云的对话,拿着手中鬼扇朝太衍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太衍道:“看你头上写着‘一见生财’,莫非是财神?”

    “财神不是天神么?怎么会是阴间的神?”郭云疑惑的说道。

    白无常道:“我怎敢与赵公元帅相比?我虽不是财神,但却有奖善之道。”

    说完,白无常目中神光朝着太衍扫了过去。

    当他将太衍上下扫了个通透之后,顿时大惊失色,“你身上竟无一丝善果。”

    这是枷将军开口道:“他身上也无恶果。”

    “什么?”黑无常闻言惊了一声,“我不信!待我来看一看。”

    说完,黑无常眼中也放出神光,朝着太衍扫了过去。

    看完之后,黑无常眨了眨眼睛,愣了半天才说道:“怪了,黑爷我拘了百亿魂魄,还没有见过即无善果也无恶果的人。”

    锁将军此刻也叫道:“真他娘的见鬼了,即无善果也无恶果,而且阳寿未尽,这种人我们拘了就是犯天条,吃罪不起啊。”

    黑白无常本来气势汹汹,此刻也有些无奈了。

    白无常上前一步,朝太衍道:“你师承何人?是哪家门下的弟子?”

    太衍摇头道:“逍遥散人一个,无门无派,无师无承。”

    “那你又为何擅闯黄泉路?打伤锁将军?”白无常高声问道。

    郭云此时走上前来,他见白无常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于是拱手拜道:“尊神,伯云先生是为我家而来。”

    “你家?”黑白无常看向了郭云。

    郭云说道:“是,不知为何,阴司的鬼门就开在我家后院之中,搅得府中极不安宁。”

    太衍道:“在阳宅之中开鬼门,还以长生之法来诱惑老家主营造极阴之地。今日必然要找城隍说个清楚,若是城隍说不清楚,就找十殿阎君说。十殿阎君说不清楚,就找阎王去说。要是阎王说不清楚,那就去找东岳大帝说。”

    太衍一番话说的枷、锁二神,黑、白无常四人面面相觑,地府乃天道设立,早就遍及诸天万界。

    但这一界东皇太一的道刚要隐去,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这些尊神,他们的化身才刚刚从洪荒大千宇宙降到此界,可以说道也才传下,还没有兴盛起来。

    现在的大汉朝依旧信奉的是天皇东皇太一,而不是昊天上帝。

    但眼下就有一个人,在无门无派的情况下竟然将整个地府职位次序以及神明说的清清楚楚,这就让四人有些摸不清太衍的底细了。

    四位阴司神灵互相看了看,最后暗中下了决定,先不得罪太衍。

    此人恐怕大有来头,说不定就是某位大能的化身,必须回去禀报城隍才行。

    于是白无常说道:“此时简单,你也无需去见城隍大人,我等将这处黄泉路移走,你们回去之后把那些李树伐掉,便无甚大事了。”

    郭云一听这话,知道这件事算是能解决了。

    他也没想到一场府里的撞邪,竟然还牵扯出阴司冥府来了。

    转头看着太衍,他不由得万分倾佩,不仅一身法术高深莫测,而且就连地府的神都不敢得罪他。

    这时白无常朝郭云喝道:“你。”

    “啊?”郭云愣了愣,然后看着白无常,指着自己:“我?”

    “对。”白无常笑眯眯地道:“回去之后,不得对阳间任何人提起半分此间之事,否则...”

    白无常一指太衍,“你若是对阳间之人泄露天机,他也保不住你。”

    郭云闻言,抱拳说道:“尊神放心,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定不会乱说的。”

    “哼!”黑无常冷哼一声,看着太衍道:“那你们可以回去了吧?”

    但太衍却一伸手,朝黑无常道:“把郭荣儿子的魂魄给我。”

    “什么?”郭云一怔,随后猛然看向黑无常,“什么魂魄。”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黑无常恼声道。

    就连枷锁二神也一头雾水的看着太衍,枷将军问道:“你怎么知道郭清的魂魄在我们这里?”

    太衍道:“我见过郭清,他的原本魂魄早就没了,现在体内的是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怎么会这样?”郭云对自己这个小侄还是很喜欢的,但是一听小侄的魂魄在地府,现在小侄肉身内的魂魄根本不是本人,一下子就怒了。

    “还我侄儿魂魄来!”郭云朝着黑无常大吼一声,掀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黑无常冷笑一声,提起锁链就朝郭云打去。

    太衍一步上前,抓住已经甩到半空的锁链,然后一脚踢在了已经举起鬼扇的白无常胸口,反手又对着一旁准备动手的枷锁二神一人一掌。

    就这样,白无常被太衍一脚踢飞了出去,挂在了黄泉路边的大槐树上。

    而枷锁二神则直接被太衍一掌打灭了魂灯,顷刻间散去一身鬼神之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算是冥府鬼神,也是魂魄之身,只要是魂魄就有三盏魂灯。按理说地府鬼神的魂灯有地府保护,别说是阳间奇人,就是那些陆地神仙也没几个能轻轻松松将其打灭的。

    而且凡是和鬼神们动手,一般都不会去打魂灯,鬼神魂灯一灭,七个时辰之内不去城隍府点燃,就会魂飞魄散。

    这样干是要和地府作对的,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没几个敢这样做。

    “你!”唯一没有飞出去的黑无常见太衍出手就灭魂灯,一方面震惊于他的实力,灵异方面也着实愤怒无比。

    太衍将给无常放开,道:“把那孩子的魂魄给我,然后你们就可以带他们两个回去城隍府点魂灯,我们也返回阳间,岂不美哉。”

    “....”黑无常静静的注视着太衍。

    这时白无常已经慢慢走了回来,他快步来到枷锁两位将军身边,查看了一下二人的伤势,然后抬头道:“现在不行,那孩子一年前误闯了黄泉路,发现时魂魄已经被孤魂野鬼吃掉了一大半。”

    白无常话音刚落,黄泉路旁阴暗的密林中便飞出一只肢体残缺的鬼魂来。

    黑无常双目一瞪,立刻朝那鬼魂呵斥道:“滚回去!”

    说着一扬手中锁链,那鬼魂尖叫一声,摇摇晃晃的飞回了森林之中,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

    “那怎么办?”郭云大急,“那可是我郭家的嫡长子。”

    说着,郭云立马朝太衍哀求道,“求伯云先生救救我那侄儿吧。”

    白无常看着郭云道:“你也不要担心,我们之所以让鬼魂进入你侄儿体内,是为了保住你侄儿的肉身不腐。”

    郭云又转向白无常,叫道:“尊神,我侄儿还可以返阳吗?”

    白无常点头道:“自是可以,但你那侄儿的魂魄如今残缺不全,所以要在忘川河中凝补魂体。等到今年中元之日,天地太阴之时,才可以将你侄儿魂魄送回本体之内。”

    郭云松了口气,连忙朝白无常与黑无常作揖拜道:“多谢二位尊神,多谢二位尊神。”

    太衍这时又开口道:“那他父亲呢?”

    郭云一怔,随后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父亲当年求长生....

    白无常一口火气憋在喉头,最后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太衍,免得怒气冲头。

    “早已转世去了。”白无常说道。

    “好。”太衍点点头,然后朝黑、白无常抱拳笑道:“辛苦二位了,我们这边返归阳间去,不再搅扰二位。”

    说罢,太衍便带着郭云转身离去,黑白无常终于松了口气,两人扶起枷锁二神,正要回城隍府上去,突然已经走出鬼门的太衍转身道:“郭清魂魄之事还请二位尊神记在心中。”

    黑无常没好气地回道:“知道了!”

    太衍呵呵一笑,指着郭云道:“这位不久之后就要出任朝廷要职,他侄儿若是平安无事,以后说不得能上奏皇帝,在阳间修建城隍庙宇。”

    黑白无常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要是能在人间各处城中修建城隍庙,那他们以后就不用到处开鬼门、跑那么老远去阳间拘魂了!

    “君子一言。”白无常说道。

    太衍看着郭云,郭云也马上回道:“驷马难追。”

    黑白无常心里闷气终于消散,他们带着枷锁二神回城隍府去了。但太衍之事他们肯定会向城隍禀报的,不过太衍一点也不担忧,无论是天上的天神,还是地府的鬼神,想要在人间传播信仰,那必须经过人间帝王的首肯。

    三界之内,三界,并非实指三界,而是囊括‘天庭’、‘地府’、‘阳间’的三界。

    这‘三界’并非是普通的三个世界,而是囊括世间一切的总概念。

    所以三界之内,能在天道之下稳压人间帝王一头的,也只有三清四御五方五老这些尊神。

    其余的哪怕是阎王,也得低人间天子一头。

    所以不经过人间天子批准的庙宇神寺,一缕都是‘淫祀’,不允许建庙祭拜。

    按照天道的运转,人间正式建立城隍庙,需要到三百多年以后。

    而人间祭拜城隍形成例规则要六百年之后,祭祀城隍兴盛则更要等到千年之后。

    现在城隍虽然已经开始在人间各地任职,划分了城隍辖管地域,但城隍现在并不住在阳间,因为阳间无庙安身,还是住在阴间。

    所以黑白无常他们每次拘魂,都要跑老远的地,为了图方便,这才蛊惑上一任郭家家主在自家的后宅院里建了一个鬼门。

    如果郭云以后真能位极人臣,上书人间皇帝允许人间祭祀城隍,那可真是改天之举。

    黑白无常回到城隍府,刚刚通禀入殿,走了进去,放下枷锁二神正要说话。

    却听到上方城隍开口道:“黄泉路之时,尽在我的眼中。此次阳宅开鬼门,尚属初犯,更未造成生人枉死,便不责罚你们了,下不为例。”

    “是!”黑白无常恭身应道。

    虽然是阴帅化身,但每个黑白无常都是单独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与思考。

    他们要是做得好,阴帅便会开恩消去他们的显化之身,让他们转世成人。做一个完整的人,拥有完整的魂魄,所以上司城隍的赏罚,对他们来说也极其的重要。

    “那伯云我竟看不透他的身世,看来此人非同寻常,你等以后遇见,不可莽撞。”安陵城隍说道。

    “是!”黑白无常再次应道。

    城隍点点头,然后挥手打出两道仙光,没入枷锁二神的眉心。

    下一刻,枷锁二神齐齐打了一个寒颤,然后魂灯亮起,苏醒了过来。

第十六章 河东大侠

    太衍带着郭云魂魄出了鬼门,然后将他魂魄送回肉身。

    郭云悠悠转醒,睁开眼的一刹那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要乱说。”太衍看着一脸新奇神秘的样子,立刻说道。

    郭云面色一滞,随后便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这种事情你碰上了,是你的奇遇,但也是你的灾劫。以后要是泄漏一点出去,就会连累你的亲人、师友,懂了吗?”太衍严肃的说道。

    郭云点点头,慎重地道:“伯云先生,我知道了。”

    随后,两人转身看向井口已经完全关闭消失的鬼门,太衍道:“稍后回去之后,告诉你兄长。把这里的李树全部伐了,然后种上桃树,这口井....”

    太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一轮清亮的月光笔直的照进井中。

    “这口井也填了,不填的话恐怕以后会出事。”太衍说道。

    郭云此时已对太衍十分信服与崇敬,闻言连忙说道:“是,天一亮我就让人将树伐了,把井填了。”

    太衍点头道:“还有,郭清魂魄的事情不要跟你兄长和大嫂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兄长做的那些噩梦便是郭清魂魄托梦。但如今地府正在凝补郭清被那些孤魂野鬼吃掉的魂魄,所以这梦要等中元之后才能消散。”

    说着,太衍拿出一张灵符递给郭云,道:“你稍后将这灵符拿回去,在郭府中庭挖一个三尺深的坑,将这灵符烧化在坑中,再将符灰掩埋便可。”

    郭云接过灵符,应道:“是,多谢伯云先生。”

    随后,太衍与郭云一起回到了前院,一直守在外面的郭荣与王氏立刻迎了上来。

    “伯云先生,安民。”郭荣连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太衍笑道:“没什么大事,是贵宅正好处在一条阴路之上。地府的阴差抓了孤魂野鬼,路过你们府中,此事不难办。”

    “真的吗?太好了。”郭荣惊喜地道。

    王氏问道:“请问伯云先生,该如何处置?”

    这时郭云说道:“伯云先生说,只要将后宅的李树全部砍掉,再将那口水井填了,种上桃树就是。”

    王氏一听,道:“这好办。”说着白了郭荣一眼,“我早说过让你把那些李树砍了,你就是不听,要是早砍了,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吗?”

    郭荣无奈地道:“这是父亲生前栽种...”

    郭云道:“兄长、大嫂不必忧心,等天亮后我就带人去将那些李树砍了便是。”

    郭荣点点头,随后连忙说道:“伯云先生辛苦了,汤羹膳食都已经准备好了,伯云先生请。”

    太衍并不推辞,迈步在众人拥蔟中朝前庭而去。

    之后,郭荣专门在府中为太衍安排了别苑休息,热闹了大半夜的郭府终于逐渐沉寂了下来。

    次日,当郭荣安排来伺候太衍的仆人们敲开太衍的房门后,却看到房间和卧榻整整齐齐,并不见太衍身影。

    仆人们仔细找了找,在房间的书桌上只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归矣。”

    仆人们连忙禀报了郭荣与王氏,他们看着纸条面面相觑,但也无可奈何。

    “看来伯云先生已经回渭河别院去了。”郭荣说道。

    王氏沉默片刻,忽而笑道:“奇人异士,行事大多不拘一格。但也无妨,稍迟我们去渭河别院登门拜谢便是。”

    “也好。”郭荣点头道。

    然后王氏转头朝身边的侍婢道:“去唤安民来用早餐吧。”

    清晨的安陵城已经非常热闹,路边到处都是叫卖的百姓,他们衣着寒素,面庞朴实。

    有些挑着干柴摆在地上,等着大户人家来买。

    有的支起小摊,烙着面饼,等着那些外地而来的人光顾。

    还有的抱着刚织好的布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待买主光临。

    东边一道金色的阳光照破苍穹,安陵顿时变得生机勃**来。

    太衍走在路上,面带笑容的左看右看。

    正当他走到安陵城门口时,昨晚的城门校尉已经回家了,现在是另外一位城门校尉接任。

    将要出城之时,突然对面一个身高体壮,满脸冷肃并束发佩剑的男子朝着城门走了过来。

    男子到城门口,立刻就被门口汉军注意到了。

    但当这些汉军看清男子面容时,全都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换上了一副敬慕的神情。

    男子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入城内,一路上无论是汉军士兵还是百姓,都是用一种仰慕的神情看着他。

    太衍微微一笑,迎着男子走了上去。

    “壮士且慢。”太衍拦在了男子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停了下来,看着太衍目光一凝,左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为何阻我去路?”

    太衍看着男子道:“贫道乃游方之士,略通一些观象之术,我见阁下头顶乌云弥漫,有逆运兆显。由此推断,壮士今日不宜入城,否则便有祸事。”

    男子看了太衍一眼,随后冷笑一声。

    接着,男子伸出铁一般粗硬的臂膀,将太衍拨到了道边,然后昂首阔步,径直入了城去。

    太衍看着男子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听好人言啊...大祸临头矣!”

    这时一旁有路人走了上来,对太衍道:“大祸临头?尽瞎说,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太衍看着路人,好奇地道:“他是谁?”

    这名路人顿时一脸仰慕地道:“他就是河东大侠,桓恕。”

    “桓恕?”太衍沉凝道:“就是哪个河东游侠儿,桓恕?”

    路人不满的看了太衍一眼,纠正道:“是河东大侠。”

    太衍道:“他做什么事?何德何能称‘大侠’呢?”

    路人惊奇地道:“你不知道?”

    太衍摇摇头,道:“不知道。”

    路人笑道:“此事三岁小儿亦知,独你不知道?”

    太衍道:“我早已说过,我乃游方道士,近日才游历至此,....真不知道!”

    路人恍然地点点头,随后便来了精神,说道:“既如此,那倒也不怪你。你仔细听我给你说来,桓恕大侠有一位朋友,名叫‘严得’,这严得是一位商人。专门来往于中原与西域之间,和那些胡商做生意。只是在半年之前,严得在龟兹国做生意时,不料被人暗害并夺了财货。”

    太衍道:“汉人在西域遇害,都护府没管吗?”

    这路人道:“管,如何不管。都护府着令龟兹国王限期惩治罪犯,但那行凶之人正是龟兹国王室一位失势的王子。而龟兹国王又听人蛊惑,欲要包庇那王子。都护府闻讯大怒,上奏陛下欲兴兵讨伐龟兹国。”

    “西域与中原文书一来一往至少三、四月。”太衍说道。

    路人道:“不错,时间如此漫长,等都护府的文书送到朝廷时,又有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什么消息?”太衍问道。

    路人一脸振奋地道:“游侠桓恕早已从中原万里奔赴西域,手刃了那个龟兹国王子,为自己好友复了仇!”

    “那龟兹国能放过他吗?”太衍好奇地道。

    路人道:“当然不能放过!但西域有都护府,都护大人听闻此事后。亲率三千汉军,将桓恕大侠从龟兹国接了出来,桓恕大侠万里奔赴西域,为友报仇。真可谓是仁义无双,难道不该称作大侠吗?”

    太衍听完,笑道:“既如此,的确当得起大侠之名。”

    桓恕进入安陵城中,直接朝着安陵县衙的方向走去。

    他是要在县衙入籍,为友报仇之后,他便下定决心,不再做游侠居无定所,而是要带着妻儿在安陵隐居下来。

    虽说安陵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但比起老家至少要清静得多。

    但桓恕正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迎面又走来三人,将他拦了下来。

    “河东大侠桓恕?”三人中为首的那人开口问道。

    桓恕冷眼看着三人,开口道:“是。”

    “请移步一叙。”为首那人说道。

    桓恕目光一凝,正要拒绝,突然眼睛余光一瞥。

    在大街右侧的一间房屋窗户前,一根弩箭从窗户内伸了出来,正对着自己。

    桓恕瞳孔一缩,弓和弩绝对是官府严禁的武器。你可以带着刀、剑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没人会管你。

    但是你要带着弓、弩上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军队和官府兵丁将你团团围住。

    这些人竟然能弄到弓、弩,就算不是军中的人,后面的势力也不一般。

    深思之后,桓恕看向带头人,问道:“去哪里?”

    领头人笑了,指着一旁街道边的房屋道:“就这里面。”

    等桓恕跟着他们进屋,在屋内跪坐下来后问道:“找我什么事?”

    领头人拿出一张画像,递给桓恕道:“五百金,我主人想请你杀一个人。”

    桓恕看了一眼画像,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的模样。

    “这人是谁?竟然值五百金?”桓恕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声。

    领头人支起前身,道:“班超。”

    桓恕眉头一挑,“安陵班彪班叔皮幼子,班超?”

    “对。”领头人说道,随后看着桓恕,“他现在就住在安陵城中班府之内。”

第十七章 家破

    桓恕一手按在剑柄上,目光直视领头人道:“我已决定隐姓埋名,手上也不愿再沾染鲜血,你们还是去请别人吧。”

    说完,桓恕转身欲走,却听那领头人大笑着道:“这恐怕由不得你吧。”

    ‘呛啷’一声剑鸣,带着四道血槽的长剑已经搭在了领头人的勃颈上。

    而一旁的弩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的老大的性命就已经掌握在了桓恕手中。

    周围领头人的手下们纷纷拔出长刀围了上来,但领头人去制止了他们。

    “你杀了我也没用,我背后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领头人看着桓恕道。

    随后,领头人抬起手,桓恕手中的剑猛地往他脖子上一压。

    领头人笑了,“何必这么紧张呢?”

    说完,他将手伸进怀里,在桓恕警惕的目光下,取出了一支纯金发钗。

    桓恕在看到这发钗的那一刻,顿时脸色大变,手中的剑猛地一拉,在领头人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

    领头人丝毫不顾脖子上正在流血的伤痕,而是举着手中金钗道:“你要是不答应,你只能和你的妻儿做一家子孤魂野鬼了。”

    桓恕看着那支金钗,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妻子梳妆时说的那句话:“夫君,你送我的那支金钗怎么不见了?”

    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城门口遇到的那个人:“今日入城,必有祸事。”

    但现在,很明显再想出城赶回家去,已经晚了。

    他目光森冷,他看着领头人道:“我来安陵城还不到半个时辰...你们早就盯上了我?”

    领头人呵呵笑着,随后将金钗递给了桓恕。

    “这五百金,你挣不挣?”领头人看着桓恕道。

    桓恕看着手中金钗,紧紧一握,没有丝毫犹豫地道:“什么时候动手,只杀班超还是全族?”

    领头人呵呵一笑,悠哉悠哉的将桓恕的剑拨到一边,然后坐下来说道:“今晚动手,只杀班超一人便可,你知道,他哥哥班固现在是陛下身边的侍从官。只杀班超,事情还可以控制,若是杀他全族,

    事情是压不住的。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你我都要亡命天涯。”

    桓恕目光直直的盯着领头人,问道:“你背后主人是谁?”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领头人淡淡地说道。

    桓恕冷冷一笑,看着领头人道:“你最好保护好我的妻儿,否则...”

    桓恕右臂一振,只见一道寒芒闪过,随后他右侧十步外那个手持弩箭的手下猛然捂住脖子,随后一片鲜血喷洒而出。

    只听‘咚’的一声,弩箭与身体同时倒地,一股殷红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地面。

    然而领头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对桓恕道:“做的干净点,事成后,拿班超头颅到霸陵山中来换你的妻儿,以及那五百黄金。”

    桓恕冷冷的扫了在场众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天色渐暗,一只信鸽从安陵城中飞出,朝着东边一路飞去。

    当这只信鸽飞到霸陵上空时,突然一只老鹰长唳一声,随后朝那信鸽飞扑了下来。

    信鸽哀鸣一声,迅速朝下方山林逃去。

    但它的速度如何能快过老鹰,顷刻间被老鹰追上,然后被老鹰一爪死死钳住,不到片刻便断气了。

    老鹰抓着信鸽,却不往巢穴飞,而是直接飞入了霸陵山中。

    当老鹰飞到霸陵山中后,丢下了信鸽,然后扑闪着翅膀冲霄而去。

    这时下方上来一个人影,从地上捡起死掉的信鸽,取下信鸽身上的竹筒,立刻飞奔上山。

    “大人,截获一只信鸽。”那人来到山中小屋前,只见小屋外的树林中足足蹲守着十多个人。

    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而且还有各类刀剑弓弩等武器在身。

    最中间一个穿着皮甲,头戴皮帽的男子上前,从斥候手中接过竹筒,拆开之后取出一张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速去霸陵山中,救我妻儿。”

    这几个字之后,落笔是‘桓恕’的名字。

    穿着皮甲的那人冷哼一声,道:“他果然还不死心,来人。”

    身后两个手下走了上来,皮甲男子将那纸条递给其中一个,道:“快马加鞭,把这信纸送还于他。”

    “是。”两人接过信纸,飞快上马,朝安陵方向奔去。

    皮甲男子转身看着身后的小屋,然后对手下说道:“杀了。”

    “什么?”身边的手下有些迷糊。

    皮甲男子重复了一句,“把里面桓恕的妻儿,杀了。”

    “是。”手下们抱拳应诺,随后拔出弯刀,走进了木屋。

    木屋内,桓恕妻子和他的儿子浑身被绳索捆着,嘴巴也被麻布堵着。

    看到木屋的大门打开,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提着刀走了进来。

    桓恕妻子顿时瞳孔一缩,眼中满是恐惧。

    她费尽力气的朝一旁的儿子挪动,却因为浑身被绑,只能一点点的朝自己儿子蠕动过去。

    桓恕之子吓得泪流不止,也扭动着身子朝自己母亲挪去。

    这时那两个手下已经走了过来,他们二话不说,举刀便劈了下去。

    只见桓恕妻子的头颅瞬间被砍了下来,在勃颈处喷出的鲜血将头颅推到了桓恕儿子的面前。

    桓恕儿子看到这一幕,瞬间崩溃,晕死了过去。

    随后又是一刀落下,桓恕之子也身首异处。

    两个手下收起弯刀,转身正要离去时,却听到身后一阵响动。

    回头一看,只见桓恕妻子那无头的身体竟然还在朝着自己儿子方向蠕动着。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拔出弯刀,对着桓恕妻子的身体便是一顿乱砍。

    直到血肉模糊之后方才罢手。

    两名手下出去之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皮甲男子看了看两人,然后转身说道:“等桓恕到时,先查验班超头颅,然后将他一并杀掉。”

    “是。”周围的手下们齐声应道。

    此时,正在班府门前假扮流民的桓恕,正好看到班府大门打开。

    随后只见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一个和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桓恕仔细核对之后,发现此人正是班超。

    另一人也是一个书生模样,但桓恕却不认得。

    两人相伴走出班府,不到片刻后,两人又从外面走了回去。

    当班府大门关闭后,桓恕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但他还不准备动手,因为他还在等自己兄弟们的消息。

    当天色彻底入夜时,桓恕耳朵一动,只听一阵破空声朝自己疾速飞来。

    桓恕当即拔剑一挡,只听‘叮’的一声,一支羽箭立刻落到了桓恕面前。

    桓恕眉头一皱,拾起羽箭一看,顿时一喜,因为羽箭之上坠着一个竹筒。

    他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纸一看,当即脸色大变。

    因为这正是自己给河东的那些东西们发的消息,没想到却被对方给截获了。

    看到信纸,桓恕一把折断羽箭。

    他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了眼前的班府。

    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了,为了自己的妻儿,他什么都愿意做!

第十八章 人未亡

    当桓恕站起来的那一刻,一身锋芒毕露,再也不似刚才那般有气无力的流民模样。

    他趁着夜色,两三步来到班府门墙下。附耳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凭着他的经验,立刻便断定府门后面有两个家仆。

    于是桓恕来到侧墙,后退四五步,随后猛地朝前飞奔过去。

    他脚尖轻点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只见桓恕冲到侧墙前,双脚一蹬,手臂一攀,整个人立刻爬上了一丈多高的围墙。

    桓恕站在墙垛上,目光迅速扫过班府。

    在他眼中,班府内共有七处光亮。

    大门处两道微光,那是灯笼的光芒。府宅内有五处明光,全部都在屋内,是烛火的光芒。

    根据桓恕白天的探查,班府内除班彪之外,还有班超、班昭、以及那个不认识的读书人。

    但他们加在一起也只有四人,还有一处光亮是谁?

    桓恕也管不了这么多,他跳下围墙,朝着那五处光亮偷偷摸了过去。

    虽然他在白天探查之时,知道上至班彪,下至班超,都是身怀高才,心怀良善之辈。

    从不傲慢待人待物,哪怕是贫穷百姓,班彪也礼敬有加。

    尤其是班彪,更是经常帮助那些寒门学子。如果是豪强送子求学,他就收以重金。

    然后拿着这些从豪强之家收来的重金,去资助那些寒门学子。

    品洁高尚,真如傲雪寒梅一般。

    但桓恕却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妻儿生死未明,由不得他心软。

    只见他先来到了第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外,悄悄来到窗户处,伸出一指慢慢的将窗户捅出一个小孔来,然后用目光迅速朝里面扫了一眼。

    是两个小孩,年岁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大。

    不是自己的目标,桓恕二话不说,转身便离去了。

    到了下一处,桓恕用同样的方法朝里面一看,只见房屋里面的屏风前有一张玉案。

    玉案后面正跪坐着一名气质温婉,眉目如月的少女,少女此时正手捧一本书册,专心的看着。

    再次确定不是自己的目标,桓恕再不逗留,转身即走。

    来到第三处宅院,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屋中,周围摆满了书架。

    此刻那个身影正在书架四处来回走动着,好似在找什么书。

    但桓恕看得清楚,那也不是班超,而是一个中年男子。

    桓恕来到第四处,捅破窗户纸往里面一看,空荡荡的没有人。

    那么,就只剩下第五处了。

    当桓恕来到第五处宅院内时,忽然听到一阵朗笑声响起,似有两个年轻人正在谈笑。

    桓恕靠近宅院,顺着墙角摸了过去,然后桶开窗户纸一看。

    只见班超赫然坐在屋内,在他对面则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此时两人正兴高采烈的喝着酒,并畅谈天下大事。

    桓恕眉头一皱,两个人...如此一来就必须要保证在极端的时间内杀死两人,否则一旦他们任何一人发出惊叫,自己都会陷入麻烦之中。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班超杀死后,砍下头颅,隐藏尸体,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城去。

    这样一来等班府发现班超尸体之后,自己早已出城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现在情况却有了变化,但桓恕却不担心,他有足够的耐心。

    于是桓恕抱着怀里的长剑,来到黑暗的墙根处盘坐了下来。

    等,等另外一个人回屋睡觉。

    屋内,梁鸿与班超对坐饮酒,半晌之后,梁鸿慨然道:“我之志向,便是隐居山林,钻研学术。不使先贤学问遗落蒙尘,亦让后世子孙有所传承。”

    班超饮了口酒,看着梁鸿道:“道、儒、法、墨、兵、名、杂,纵横、阴阳与农家。如今还有完整留存的先贤学问,只有道、儒、法、兵、阴阳这几家了。”

    梁鸿闻言,叹了口气,道:“祖龙焚书,霸王一炬,使得多少先贤学说,永远无法被后人知晓。”

    祖龙焚书,说的自然是秦王嬴政焚书坑儒。焚书虽说烧的大多都是六国史书与一些儒、墨学说,但也有许多典籍在焚书之中被毁。

    而霸王一炬,说的便是项羽了。

    这又是为何呢,原来当初高祖刘邦率先攻进咸阳。手底下那些文臣武将都开始在咸阳宫内强夺金银珠宝,只有萧何几人冲进了咸阳宫内,将大秦天下的户籍、土地文书等重要资料抢了出来。

    后来经过张良等人规劝,刘邦放弃了夜宿咸阳宫的想法,立刻封锁咸阳宫,不许手下之人再行抢掠,于是还军灞上。

    可当项羽入关中后,一把火烧掉了咸阳宫。

    要知道咸阳宫中,可是有无数的从六国得来的珍宝器物,这些且不说。

    咸阳宫中还珍藏有从六国搜刮来的百家学派的典籍书册,萧何等人只将户籍文书抢了出来,这些书籍却还留在咸阳宫里。

    于是项羽一把火之后,这些百家学派的典籍尽皆随着咸阳宫葬身火海,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了。

    名家、杂家、纵横家、农家等等学说在秦之后迅速消亡,再加上当时纸张稀缺,普遍使用竹简刻字。

    于是在身怀百家学说的老人们逐渐凋零后,百家学说也开始慢慢的消亡了。

    提起这段往事,梁鸿唏嘘不已,“恐怕在你我之后的子孙,只知有‘四书五经’,而不是‘四书六经’了。”

    六经之一的《乐经》,在焚书坑儒时便被焚毁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老人们口耳相传的残篇。

    这种情况再过一两百年,《乐经》将彻底失传,‘四书六经’变成‘四书五经’只在眼前。

    班超微微一笑,说道:“伯鸾大志,超不能及。”

    说完,班超倏然站起,用无比慷慨激昂的话语说道:“超不想为后世子孙留下什么先贤学说,超愿为后世子孙留下疆域万里,辽阔土地。”

    梁鸿眼睛一亮,抬头道:“西域?”

    班超点点头,慨然道:“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梁鸿赞道:“好!壮哉。”

    说完,两人举起桌上的浊酒,对饮一番,随后相视一眼放声大笑。

    “吾当报效国家,北逐匈奴,定西域三十六国,扬威塞外,立功异域,护我大汉百姓再不受胡蛮欺凌,岂不快哉。”班超语气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梁鸿道:“听说孟坚在京师向陛下举荐了你,虽不知是什么职位,但仲升你的志向与一身本领,总算可以施展出来了。”

    “哈哈哈!”

    说着,两人倾杯举盏,对饮大笑。

    屋外,大侠桓恕抱着长剑,仰头望着天上的皎皎明月。

    耳边传来班超的豪言壮语与二人的爽朗笑声,慨然一叹:“我桓恕身为河东大侠,岂能杀此忠良之人、国家栋梁之士。”

    说完,连叹三声。

    随后他毅然转身离开班府,他心中已下定决心,要孤身去霸陵救出自己的妻儿。

    天空一朵乌云遮住明月,桓恕借着黑暗的天色翻出了安陵城墙。

    然后一路狂奔冲到驿站,偷了一匹良马。

    随后他拍马疾驰,策马朝着霸陵飞奔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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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清理计划介绍:
鸿蒙开辟演大道,
紫霄高坐讲妙玄。
万界惟我笃教化,
弹指一剑定诸天。
大道显化入世,传道万界,清理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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