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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代嫁嫡子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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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代嫁嫡子全文阅读

1死亡

    风呼啸的吹着,月色早已被乌云遮住,整个安公候府仿佛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安景翌静静的在自己的屋子里坐着,脸上一片平静,唯有放在腿上紧握的右手,显示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与愤怒。

    他的侍童三心在屋子里不停的踱步,时不时的把头伸出窗外去望几眼,脸上一脸的着急。他看了眼坐在桌边的主子,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的道,“主子,世……宁王妃此次存心就是要置你于死地,才会如此污蔑你,你当真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

    安景翌苍白的脸上勉强拉出个笑容,“你也会说他存心污蔑我,以前他尚在候府时,我便不及他,更遑论他如今是正得势的宁王妃。”

    三心恨声垂了下面前的小圆桌,道,“他分明是记恨主子当初不肯代嫁,所以如今才会想着法子的要致主子于死地。”

    安景翌垂下眼,淡然的脸上虽没有三心的愤慨,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少不甘与愤怒。从开始便紧握的右手,指甲深深嵌进血肉里,拿开之后,原本白色的衣摆上,染上点点猩红。

    转瞬,原本一向冷清的院子便传来许多嘈杂声音。安景翌站起来,理了理衣摆,道,“来了。”转身便从容的打开房门,向屋外走去。三心跺了下脚,赶紧跟在自家主子的后面。

    原本在屋外颐指气使,正打算指挥侍卫把门撞开的安景辰见安景翌自己走了出来,便诘声道,“你倒是识趣。”安景辰与苍白瘦弱的安景翌不同,从小便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养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五官虽长得清秀,却显出几分刻薄来。

    安景翌先是给安景辰行了个礼,然后扫了眼安景辰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带着武器的侍卫,故作不解的道,“不知宁王妃带这么多人来景翌这里,所为何事?”

    安景辰扭曲着五官道,“我为什么来难道你还不知道?”他说完便张开手上一直拿着的明黄圣旨,道,“安公候府大公子安景翌,蓄意偷窃毁坏先皇圣物,罪不可赦,着即刻收押刑部,由刑部侍郎卫全主审明罪行,择日问罪。”

    安景翌跪在原地,心里凉了一片,神志恍惚,可能先前他心里还有一丝希翼,可是如今却是彻底绝望了。谁不知道刑部侍郎卫全是安公候的妻舅,安景辰的舅舅,落在他的手里,自己恐怕不仅不会有一条生路,还会受尽折辱。

    原本跪在安景辰身后的卫全带着两个手拿镣铐的侍卫上前,准备把安景翌锁起来带走。

    跪在安景翌身边的三心站起来护着安景翌,对着安景辰惊怒道,“那日分明是你自个儿宣我家主子去宁王府,过后便说丢了东西,分明就是你冤枉我家主子。”

    安景辰一巴掌扇在三心脸上,三心半张脸立马便肿了起来,“你家主子蓄意毁坏圣物,罪名确凿,容不得你个奴才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污蔑本王妃。”

    三心今年只十五岁,还是个大小孩,虽被扇了一巴掌,却仍撑着单薄的小身板护在安景翌面前,倔强道,“你说了不算,我们要见侯爷。”他大概也知道,若是安景翌就这么被带走,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安景辰狞笑,“侯爷有令,此事全全由我做主。”说完阴郁地看着三心,“即使我爹在这里,你们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抗旨不成!”说完一脚踢在面前三心的肚子上,三心瘦弱的身体被踢得甩了出去,倒在地上,嘴角冒着血沫。

    安景翌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过去扶起三心,转过头去一一的扫视面前众人,最后停留在安景辰脸上,漆黑的眼神深不见底,道,“你恨我,便冲我来,这一切与三心无关。”

    安景辰张狂大笑,“我恨你什么,你不过就是个连路都走不顺的残废,我有什么好恨你的。”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卫全道,“走吧,带公候府大公子去好好的体会一下刑部大牢的滋味。”

    安景翌低下头,手伸进袖口掏了半天,像是要找什么,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只好直接用手仔细的给三心擦嘴角冒出来的血沫。三心看着安景翌,道,“主子……。”

    安景翌清俊的面容露出个笑容,“三心,恐怕以后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了,柜子里有个桃木盒,有一些银钱,你拿了赎身离开王府,出去做个小买卖,以后娶妻生子。”

    三心艰难的撑起上半身,道,“主子,三心七岁卖身进王府,当时别人欺我年小瘦弱,要不是主子你,可能就没有今日的三心了,三心哪里也不去,就陪在你身边。”

    安景翌苦笑,“傻三心,恐怕这由不得你做主了。”卫全带的人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在催促,见那样子,恐怕马上便要强行过来抓人了。

    突然外面有传来一阵嘈杂声,三心苍白的脸上露出点希翼来,道,“主子,是不是候爷来救你了。”

    安景翌一阵恍然,在他有记忆以来,他的那个爹对他便一直是漠视的,要不然,他在王府里也不会这么活得这么艰难。

    不一会儿,外面的人便进了来,却是安景辰的娘。自打安景翌的娘亲死了之后,安公候便一直未曾续弦,安景辰的娘这十几年,算得上是整个候府的主母,虽然名义上他仍然只是个姨娘。

    安景辰对着走过来的月姨娘道,“娘,你怎么来了?”按理说安景辰是该唤姨娘的,但是侯府没有主母,在众人的默认下,安景辰却是一直唤的娘。如此可见这对母子在侯府的地位。

    月姨娘脸上描着精细的妆容,穿着绣着大红牡丹的锦衣,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候爷听说景翌抗旨不遵,担心他连累了整个侯府,所以让我来劝劝他。”

    景翌冷冷的看着那两个一唱一和的母子,外人不知道月姨娘的真面目,他这个在王府生活了十九年的还能不知道。那个女人,最会做的便是那装腔作势的一套,内里还不知道藏着什么毒计。

    只见月姨娘走近景翌面前,一脸的悲伤,道,“景翌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犯下这等滔天罪行。你放心,卫全是我胞弟,你现在安心跟他走,我定会让他对你多加照顾的。”抹了抹眼角泪花,“我也会给候爷求情,让他求皇上原谅你的无心之失。”

    安景翌心里冷笑,月姨娘这么看还真是个慈母样子。隐忍了这么多年,此时也并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干脆直接道,“这难道不是姨娘和宁王妃一手安排的好戏,景翌不敢让姨娘帮忙,只怕最后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月姨娘脸上带着的假笑差点龟裂开来,“景翌你说的什么胡话。”这个女人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别人唤她还是唤的姨娘,她怎么能不恨,此时看着面前任人宰割的景翌,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慰。

    景翌看着面前明明一脸得意,嘴里却满口慈悲的恶毒姨娘,道,“我对你们根本就没有威胁,为什么你们却不肯放过我。”

    月姨娘挥开身边侍候的人,假意关心的半蹲下身看着地上跪坐着的景翌,满脸的恶毒,对着他一字一顿的道,“当初让你乖乖嫁到宁王府你不肯,便怪不得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你那怪物似的娘生出来你这个天生的残废,说不定你也是个怪物。不过,你们倒都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景翌惊愕莫名,“你说什么,这关我娘什么事?”为什么月姨娘会说他娘亲是怪物,还有,他娘亲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月姨娘却再不肯多说,站起来,抬起一只手假意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对卫全道,“景翌年纪尚轻,有什么你多担待点,他毕竟是候爷亲生子,景辰的大哥。”

    景翌看向在月姨娘话落之后,慢慢逼近的卫全等人。罢了,他已是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处呢。既不能给他娘亲平冤,也救不了自个儿性命。

    小心放下手里的三心,最后看了眼面前把他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众人。可是,让他束手就擒,被人万般折辱是绝不可能。决然的冲向就在不远处的碧波湖,他站在湖边,白色的衣摆被风吹得撩起来,忖着漆黑的夜,整个人显得尤其耀眼。

    卫全见状本要立马带人上前阻止,可是月姨娘说了句什么,众人便立马停了下来。景翌回过头看去,可以明显看到月姨娘脸上讥讽的笑容,还有安景辰的不屑。心里又恨又不甘,可是却无能为力。

    面前碧波湖水在夜风吹拂下波光粼粼,安景翌张开双手,缓慢的倒了下去。听说他的娘亲也是在这碧波湖下送的命,不知道他这么跳下去,有没有幸能与娘亲相遇。

    他这一生,太苦。

2重生

    安景翌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恍惚。他记得前一秒他还被逼得跳湖自尽,现在对当时被湖水淹没时的窒息感觉,仍然心有余悸。但是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头顶看到的居然会是他屋里白色的床账。

    三心端了盆子水从屋外走进来,看床上的安景翌醒了,一边把铜盆放到床边的木架子上,一边道,“主子你现在要起?”

    安景翌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三心,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有死?”

    三心诧异的望一眼安景翌,拧了帕子递给他擦脸,犹豫道,“主子你没事吧,什么死不死的,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安景翌接过三心递的帕子,觉得面前的三心看起来奇怪得很,“我记得我跳进了碧波湖,是谁救了我?”

    “主子,你可别想不开,一定会有办法的!”三心显然被吓得不轻,小脸骇得苍白,万分紧张的看着安景翌,像是害怕他立马就会去跳碧波湖似的。

    安景翌蹙眉凝思,越来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看向面前的三心,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他记得先前三心为了护着他,伤得可不轻,可是现在的三心,虽然面色不是很好,但是却行动自如,看起来毫发无伤。

    三心被他看得心里忐忑,暗忖自家主子莫不是被刺激得失了常,这么想着心里便更是着急,安慰道,“主子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只要你不同意,二公子和月姨娘也不可能把你押着去嫁给那个宁王爷。”

    安景翌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隐隐冒了上来,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把擦完脸的帕子递还给三心,不动声色的问道,“三心你说姨娘她们让我嫁给宁王?”

    三心打量了一下安景翌,似是奇怪安景翌为什么会问他,但仍是回道,“昨日二公子和月姨娘过来说了这事,主子你气得不轻,当场就回绝了。”

    安景翌这下坐不住了,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撰着三心的肩膀,紧盯着三心道,“三心,现在是哪一年?”

    三心被安景翌激动的样子吓得赶紧结结巴巴的道,“主……主子,现在是洪元……九年啊,怎……怎么了?”

    安景翌不可思议的看着三心,他跳湖的时候是洪元十一年,那时候安景辰已经嫁进了宁王府两年。可是现在却是洪元九年,也就是说,他跳了碧波湖之后并不是有人救了他,而是他回到了两年前?

    安景翌心里五味陈杂,他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跳湖,没想到老天爷不仅没让他死,还让他回到了两年前。安景翌拿出胸口从小一直带着的贴身玉佩,这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难道是他娘不忍他就那么被人不明不白的逼死,而让他回来找那些欠债的人讨回公道吗?

    三心看安景翌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更加担忧,“主……主子,你怎么了?”

    安景翌看着面前的三心,现在的三心才十三岁,与洪元十一年的时候相比,显得要稍微矮一点,脸也更稚嫩一些,这也是他先前觉得不对头的地方。可是,这个三心却是一样的关心他。在侯府里,真正关心他的大概也只有三心一人了吧。

    安景翌摇了摇头,“三心,我没事。”安景翌恍然的坐下,他该好好想想,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那夜月姨娘所说关于他娘亲的话,那一句不得好死,安景翌记忆犹新,不自觉的握紧手里的玉佩,他的娘亲是否也如他一般,被人逼得不得不跳湖。既然老天爷让他重来一次,那他一定要把所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他自己,为他娘亲,讨回应有的公道!

    记得洪元九年时,前太子之子,宁王萧淮宁自称爱好龙阳。当今圣上体谅兄长早逝,侄子意外走上歧途,特下旨着安公候家庶子安景辰下嫁。

    那时原本安公候已经准备请旨立世子,侯府嫡长子是个脚有残疾的废人,只要把这点禀明当今圣上,相信安景辰可以顺利的当上世子。可是谁知道出了个爱好龙阳的萧淮宁,安景辰与月姨娘的如意算盘终究成了一场空。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那母子二人怎么可能甘心,便想出了个嫡子自愿请旨代嫁的主意。可是那时的安景翌怎么可能同意,他虽是个废人,但是饱读诗书,虽不能继承世子之位,却也有自己的抱负。

    安景翌记得,当时那对母子闹得厉害,直接请出了常年偏居佛堂的祖母来。月姨娘是祖母外侄的女儿,加上祖母一向偏心安景辰,当真同意了那对母子的主意。并打算越过安景翌自己的意愿,直接让安公候请旨。

    但是安景翌那一次难得的没有白白的任人摆布,如若当真让他们请了旨,一个嫡子比起庶子来对皇家来说可体面得多。于是安景翌想出个主意,拿了银钱让三心出去找些乞丐,把安公候嫡子是个残疾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这事若未被宣扬还好,但是现在众人皆知,皇帝便绝不可能再同意代嫁之事了。当今皇上本就是为了显示对兄长遗孤的慈爱之心,才会找个出身好的世家子弟,给有龙阳之好的侄子赐婚。可是若是许了个众所周知的废人,怕是会为天下所诟病。

    而安景翌却因此因祸得福,安公候只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当今圣上体恤庶子嫁予宁王,特下旨若安公候另有子嗣,或嫡子有子嗣,皆可立为世子,承安公候爵。安景辰以男子之身出嫁,换来的却是安景翌的后代可以继承公侯府爵位,这怎能不让那两母子嫉恨。

    安景翌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可怜他当时还觉欣慰,即使他没有子嗣,也不会再任人折辱。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条致他于死地的毒计。那这一次,他该怎么做呢,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强大,让那些亏欠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恶果。

    轻轻摩挲着手上玉佩的纹路,安景翌慢慢的想着接下来的打算。照三心所说,昨日月姨娘母子已经过来提过代嫁之事。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的话,那么月姨娘与安景辰二人今日晌午过后还会再来一次。想到这里,安景翌转向三心问道,“三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心先前见安景翌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不敢打扰,出去拿了些糕点来放到桌上,便一直静静站在边上陪着。

    此时听到安景翌的问话,想到他早上起来便一直坐着,也没有用早膳,便以为他是饿了,忙回道,“主子,快到午时了,早膳时间已经过了,厨房也没有备的,你若是饿了,我拿了些糕点你先垫着,过会儿就该用饭了。”

    安景翌摇了摇头,对于三心没有拿到早膳的事,早已习以为常,并不是没有备着,而是没有给他安景翌备的而已。不过大概再过一个时辰,那两人便要过来了。这一次,他到底该怎么选择?

    宁王萧淮宁,传说平庸无能,可是,他当真那么无用吗?安景翌摇了摇头,一个无能的前太子之子,不可能带着胞弟,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安然这么多年。他们的存在,可是时时刻刻提醒当今皇帝与天下百姓,他并不是正统。

    既然在这侯府里,他安景翌注定脱身不得,那还不如寻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离开王府。若宁王当真平庸无能,于他并无损失。若宁王并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于他,却是个扳倒安公候府的良机。

    晌午过后,果然月姨娘与安景辰过来了。月姨娘看了看坐在桌边,稳如泰山的安景翌,笑着道,“景翌用过午饭了吧?”

    安景翌也不急,既然她要闲话家常,他便陪她周旋到底,“刚用过不久,不知姨娘与景辰前来所谓何事?”

    可是显然有人沉不住气,安景辰冷声道,“我们为了什么来,你难道还能不知道,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事都是定了的。你答应便好,你不答应,那也由不得你!”

    “景辰,景翌是你大哥,你怎能这么目无尊长!”月姨娘斥责了一句安景辰,又面向安景翌道,语重心长的道,“景翌,你爹就你与景辰两个儿子。咱们安公候府的爵位是祖先在马背上打下来的,你这情况定是不可能承爵的,为了侯府的将来,还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安景翌心里冷笑,月姨娘端的是一派落落大方的侯府当家主母的好架势。若今日被逼代嫁的是她的儿子,她又会如何。

    安景翌恭敬道,“姨娘说的景翌都懂,可是姨娘也知景翌就是一个废人,若被皇上与宁王发现,到时候恐怕侯府不禁爵位保不住,连整个侯府人的性命都要遭殃。”这也是他所顾忌的,若是嫁过去引得宁王不满,皇帝大怒,那他的重生便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月姨娘显然早有准备,“这个你不用担心,当今皇上为的就是找个身世高贵的世家子弟,若是侯府嫡长子肯嫁,肯定是再好不过了。侯府怎么说也是为驲国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相信当今皇上定不会多加追究。”

    安景翌看着月姨娘自信的眼神,知道她说的皇上不会追究的话是事实,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侯府祖先立下许多汗马功劳的缘故,只怕还有待商榷。

3条件

    月姨娘见安景翌沉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在犹豫,便道,“你放心,你若肯嫁过去,侯府也不会亏待了你。”她停顿下来看了看安景翌的神色,才继续道,“景翌你怎么说也是侯府嫡长子,驲国先前也没有世家子弟出嫁的先例,待你出嫁时,一切嫁妆事宜,侯府都会按照嫡女规格办理。”

    安景翌嗤笑,月姨娘当真把他当成三岁稚子不成。他这样看似大方,真当他不知道侯府规矩不成。侯府家规,子嗣成家后,各自分得部分家财。

    他虽身有残疾,但是好歹也是个嫡子,王府这一代就他与安景辰两个子嗣,将来分得的,定不会比普通的庶子少。一个嫡女的嫁妆,又怎么比得上侯府一个子嗣分得的家产。

    月姨娘此刻也拿不准安景翌到底在想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安景翌跟往日忍气吞声的那个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昨日乍听代嫁之事时,安景翌也只是隐忍不发的拒绝。而现在的这个安景翌,却在不动声色的与她较量,跟她谈条件。

    “娘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今日即使不同意,也是必须得嫁过去的,连祖母都同意了,哪容得他反对?”安景辰就是个被宠大的纨绔子弟,哪有月姨娘的心思深沉,这会子可没月姨娘沉得住气,一股脑的便把私底下的打算全嚷了出来。

    安景翌心里一寒,他倒是没想到他们这时候已经取得祖母的同意,打定了主意让他代嫁了。上一世是在他拒绝的第二日,听说安景辰把祖母从佛堂请了出来。他那常年吃斋念佛的祖母,还当真不把他当孙儿看待啊。

    月姨娘恨铁不成钢的给了自家儿子一眼,面向安景翌却仍是端庄十足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施压,“景翌你可别多想,我们都是为了侯府的将来。这事不怕你知道,就连你祖母与侯爷也是默许了的。若一朝侯府荣耀散去,你也得跟着遭殃。”

    他不嫁过去,侯府便会荣耀散去,这是什么谬论!安景翌心里凉了一片,他娘亲早逝,这么多年来,若说他没有半点对祖孙父子的天伦之情的期盼,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的祖母,他的爹,这些与他最亲近的血亲,却都是把他一步步推到绝路的刽子手。

    “若要我同意代嫁也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安景翌声音暗哑,他现在连与月姨娘继续周旋的念头都没有了。若说他当初还对安公候府,这个他所谓的家有一点期待,那么现在,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只要你答应嫁给宁王,那一切便都好商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侯府定会竭尽所能的满足。”月姨娘显然很满意安景翌的妥协,她并不觉得这个平时就软弱不堪的废人嫡子,会提出什么大胆的条件来。

    “我要把三心带去王府。”安景翌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三心,与其说三心是个下人,倒不如说三心是他的弟弟与亲人。这么多年来,陪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三心了。

    月姨娘根本不把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看在眼里,“你嫁去王府,本来便可带四从四婢,三心一直便是跟着你的,你要带去王府,也是理所应当的。”

    “还有,我住的院子,要给我留着,不能再让其他人住进来。”这个院子是他娘亲以前住过的,这地方留着,他以后也能留个对娘亲的念想。而且,碧波湖是他娘亲丧命的地方,他若要弄明白所有事情,便不能让人进来肆意破坏了去。

    安景辰首先叫唤了出来,“这王府的院子难不成还是专门为你建的不成,你人都嫁出去了,还要把院子给你留着?”他特意把嫁出去几个字加了重音,为的就是羞辱安景翌。

    安景翌冷笑,若我不嫁出去,那嫁出去的便是你!他也不理会安景辰的叫嚣,只抿唇看向月姨娘,表明自己绝不可能妥协。

    月姨娘脸上有些难看,“景翌,你以后若是嫁到了王府,即使再回来,也不再适合住在浣碧院了。”这浣碧院可是侯府住院之一,按照侯府主母规格建的院子!

    “这院子是景翌娘亲住过的,以后虽不能再住,但是却也能偶尔来看一下,还望姨娘体恤景翌骨肉思亲之情。”安景翌道。

    月姨娘到底要比安景辰老练许多,刚才还是不情愿的样子,转眼便收敛了脸色,笑着道,“难得景翌如此有孝心,那便留着吧。”

    “娘……”安景辰现在不同意月姨娘答应这个条件,这个废人白占了那么大的院子这么多年,凭什么现在走了还要给他留着。

    “辰儿,景翌这孩子重情,你可要跟他多学学。”月姨娘打断安景辰的抗议,教训道。安景辰虽平日嚣张,却是极听他娘话的,当下便住了嘴。

    “景翌还有何要求,不妨一次说完?”月姨娘一派宽容大方的样子,这是要刻意提醒安景翌,提什么要求都要适可而止的好,否则便显出安景翌的小家子气来。

    安景翌也不在意,“姨娘放心,景翌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姨娘若答应,景翌便同意嫁入宁王府。”

    月姨娘随手拿起桌上一直放着茶杯,却只呷了一口,便蹙眉放了下去。这女人养尊处优了十来年,自然喝不惯景翌这里普通茶叶泡出来的茶水,更何况这茶水放了这会儿,已有些凉。她放了茶杯,优雅的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方道,“是何要求?”

    “侯府向来有规定,凡为侯府子嗣,成家时都可分得一份家产。景翌出嫁之时,希望姨娘能把景翌应得的那份让景翌带走。至于姨娘说的嫁妆,姨娘便留给茵妹吧。”安景茵是月姨娘的女儿。

    安景辰想说什么,被月姨娘阻止了去,“景翌倒是想得周到,你不提起,我倒是忘了,王府子嗣都是有一份家产的。”

    “景翌将来嫁到王府,到底也是个嫡妻,有些钱财在身边,打赏下人那些,也不至于丢了侯府的体面。”安景翌垂着眼睑道,看起来很是委屈软弱的样子。若出了候府,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不少,他应得的那份,是一定要带走的。虽然肯定不会太多,但也比所谓的嫁妆要多点。

    月姨娘脸上很是懊恼的样子,“这倒是我疏忽了,若不是景翌提起来,还不定怎么亏欠了景翌。”说完又端庄的对安景翌道,“待我下去对一下账,景翌那一份,我会让账房划拨出来。”

    “如此,便多谢姨娘了。”安景翌也懒得计较她到底是存心忘记还是真的望了,只要能得到他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那便够了。

    ……

    “娘,你怎么就把浣碧院留给了他?”安景辰气急败坏的问道,方才被他娘逼着忍了半天,这会儿可算能够把那股憋着的气一股脑儿的放出来了。

    月姨娘随手摘下头顶开得正好花儿,打量了一下,似是觉得不满意,随手便丢在了地上,踩着走了过去,“就算给他留着,也要他回得来才行。”就怕他没那么多机会回来看几眼那院子,思念一下他那下贱的亲娘!

    安景辰原地想了会儿,像是终于想通了,赶紧又追了上去,“娘,还有,若按侯府的规矩来的话,那废人可是要拿走三分的家财,你怎么会同意了他这要求。”

    月姨娘穿着绛红描金线的金盏花袍子,举手间却总有种刻意表现出来的优雅感觉。此时无外人在场,对着自己的儿子倒是显出真正慈祥的笑容来,“你呀,怎么老是沉不住气,这王府有多少家财,还不是我说了算。”

    安景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娘亲高明。”安景辰即使是再怎么嚣张跋扈的人,在自己的娘亲面前,也显出一个孩子的样子来,一张脸倒不如先前的刻薄。

    直到亲眼看到月姨娘母子二人走出了浣碧院,安景翌从始至终紧绷着的心才算是放松下来,转身回到屋里,看到三心正焦急的徘徊踱步,此时见他回来,三心赶紧上前问道,“主子,你糊涂了,怎么会答应那么荒缪的事情?”他是个下人,不能随便插嘴,刚才可被憋得难受死了。

    安景翌越过三心,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若是以前的他,定然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是疯了。可是,他死过一次,比起嫁人这件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三心看他那个样子,担忧道,“主子,你没事吧,你怎么会答应嫁给宁王?”

    安景翌苦笑,“三心,你不明白。”三心就是个孩子,给他说了,他又怎么会明白呢。安景翌浑身上下被抽空了般软的厉害,一点也没有刚才与月姨娘谈条件时的精明利落。

    屋外日光正烈,透过窗户照进来,刺得安景翌的眼睛酸痛,不知不觉间,便泪盈满眶。娘亲,我男子之身,居然要嫁给一个男人,你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为孩儿难过。

4成亲

    夜色已暗了下来,外面鼎沸的嘈杂声渐渐散去,屋内一直燃着的红烛已烧了大半。安景翌坐在铺了红色锦缎的床上,一颗心高高的提起。那个宁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

    三心端了盘子糕点从外面进来,“主子,你饿了吧,王爷还要过会儿才来,三心去厨房拿了些吃的来。”

    “三心,现在该唤大公子王妃了,可不能再叫主子。”说话的是安景翌陪嫁的侍婢之一,名唤兰衣,她以前是侯府的头等丫鬟,懂得自然比打小跟在安景翌身边,没学过什么规矩的三心多一点,只见她继续说教道,“王府的规矩可比侯府多得多,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丢了命还是小事,只怕连王妃一同连累了去。”

    三心赶紧笑着讨饶,“唉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再说我了,我这不是担心王妃饿了,一时情急才会忘记了,以后一定记着。若是再忘记了,我……我就……。”

    “你就怎么?”兰衣取笑道。

    “我就让姐姐你抽脸刮子,随便抽。”三心作势抬起手来,然后轻轻落在自个儿脸上,笑嘻嘻的看着兰衣。

    “我可不抽你,不定把自个儿手给抽痛了你也没个教训。”兰衣被他这一通插科打诨的样子给气笑了,倒也没再提先前的事。

    安景翌被三心这一闹,倒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奇怪道,“这桌子上那么多,怎么还要去另拿糕点。”屋里正中摆了张铺着红色桌布的小圆桌,上面摆了一桌子的大小盘,全是些吃食。

    “主子,那个可动不得,要跟王爷喝了合卺酒之后,才能一起用的呢。”另一名侍婢兰吟抿嘴笑道。

    安景翌斯文白皙的脸上微红,这婚嫁的规矩,他怎么可能会懂得。

    外面门被人轻轻的叩响,“王妃,前面传过话来,王爷已待完了客,这会儿就要过来了。”这是安景翌陪嫁的侍从之一,名叫二两,比三心大两岁,已十五了。

    三心放下糕点出去同二两一起守着,兰衣兰吟两个侍婢也好好的站在屋里,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宁王。

    安景翌刚才稍放松了点的心又提了上去,坐在那里整个人绷得紧紧的。驲国无男子出嫁先例,侯府便按照男子的喜服做了套略显繁琐的红色服饰。安景翌平日贯穿白衣,样式也都简单大方,一下子穿了喜气的大红袍子,倒把平日苍白的脸色衬出点喜色来。

    不一会儿,原本还显清静的院子便热闹起来,众人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从门口踏进来,安景翌坐在床上,只看得到他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摆和黑色的锦靴。

    等到他走到了安景翌面前,坐到安景翌旁边,安景翌都没能看到他长什么模样。

    直到喜婆按照婚礼的习俗,一样一样的下来,待到两人喝合卺酒的时候,安景翌才真正看到宁王的样子。两人靠得极近,安景翌甚至能看到宁王低头喝酒时垂在眼睑上的睫毛剪影。这人一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出色之人,很难想象是外人传的平庸无能之辈。

    喝完了合卺酒,喜婆给两人衣摆处打了结,笑着道,“恭喜王爷王妃永结同心,从此称心如意。”

    兰吟递了个托盘到安景翌旁边,安景翌拿了上面的红包递给喜婆。那喜婆欢天喜地的接了,又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屋子里候着的下人有眼色的,也赶紧说着吉祥话讨喜。

    “一人赏半贯铜钱,都下去领赏吧。”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景翌猜这人可能是王府总管之类的。

    屋子里侍候的人便听说有赏银领,便都喜气洋洋的退出去了。转眼间,刚才还拥挤热闹的屋子,便一下子清冷了下来。

    安景翌心里忐忑,现在屋里只他与宁王两人,宁王没说话,他也不好先出声,只在心里揣度宁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世的经历,让他知道宁王不是个普通人。可是具体如何,他却不清楚了。

    萧淮宁却是正在正大光明的打量安景翌,他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甘心替庶子代嫁。若说是兄弟情深,萧淮宁冷笑,王宫侯府的异母兄弟,多得是争斗,哪来这般的兄弟情。

    安景翌坐了半会儿,也不见宁王出声,按捺不住侧过头去偷偷打量,正好和萧淮宁的视线对上。

    萧淮宁眼里的深沉转瞬即逝,“王妃应该饿了吧,我们不妨先用膳。”

    安景翌在侯府生活了那么些年,贯会察言观色,当然没错过刚才宁王的探究神色,“王爷,景翌想与你做个交易。”他一无所有,若是自作聪明的与宁王周旋,只怕会适得其反。还不如敞开了和他说清楚,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萧淮宁心里诧异,虽好奇他到底要与自己做什么交易,面上却道,“王妃说的什么话,你我二人既已成了亲,便是一家人,王妃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安景翌道,“我助你完成大业,你帮我扳倒安公候府!”用他重生偷来的那两年帮宁王取得先机,宁王助他复仇。安景翌手紧紧握着,他不确信宁王能相信他亦或是答应他。

    萧淮宁瞳孔紧缩,这个安景翌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口气。可惜交易是要筹码的,一个侯府随时可以丢弃,不受宠的嫡子,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冒险与他交易。

    “王妃是累了吧,怎么说出如此糊涂的话。”

    安景翌颓然,吐出一口气,一脸显而易见的失望,宁王明显不相信他。

    “王妃若是累了,用了膳便早些歇着,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拜谢圣恩。”萧淮宁看他脸上的失望,不免觉得好笑,如此轻易便被人看出心里所想,还说要帮他完成大业。

    明日进宫,安景翌低垂的脑袋蓦地抬起来。他记得洪元九年,安景辰刚嫁入宁王府的第二天,两人进宫拜谢帝后,宁王便被扣押了下来。罪名是宁王私藏四方图,蓄意谋反!

    当天安景辰便回了侯府,去了安公候的书房商议事情。他本以为安景辰是回来寻求父亲帮助,却没想到隔天安公候便抱了病,告假没去上朝。而安景辰本人,却并无什么异样,神色自然的回了王府。

    “宁王若有四方图,当尽快转移,祸事将近。”安景辰直视萧淮宁,一字一顿的道。前世宁王虽也逢凶化吉,却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重要的,是把四方图拱手让给了皇上。这次他提醒宁王避祸,若真应验,宁王定会重视与他的交易。

    萧淮宁正视豁出去了般直直盯着自己,毫不畏惧的安景辰,倒是对他生出几分欣赏来。更好奇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这么不顾一切的,要取得他的认同,或者说,要扳倒安公候府。

    “四方图,你怎么知道在我手上。”

    安景翌道,“景翌不确定,只是望王爷慎重。”

    “如此,便多谢王妃了。”萧淮宁别有深意的看一眼安景翌,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便转身从屋里走了出去。

    安景翌坐下来,深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宁王定是去转移四方图。待到明日进宫,宁王被扣押,皇帝派人搜查宁王府,他定会更加相信自己。

5四方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安景翌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昨晚不知不觉竟和衣睡着了,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喜服。安景翌向旁边看去,赫然发现宁王竟趟在他旁边,此时闭眼睡得正沉。

    安景翌不自觉的打量起他来,这人睡着的样子,跟醒着差别还真大。昨晚与他相谈,安景翌只觉得这人贯会四两拨千斤,无形中便让人无招架之力,聪明精明得紧。此时倒是像个无害的孩子似的,酣然沉睡了。

    “爱妃可看够了。”

    安景翌吓了一跳,白皙的脸微红,尴尬望着突然醒来的萧淮宁,那人眼神清明,哪有半点刚睡醒之后的惺忪。

    萧淮宁不觉闷笑出身,这安景翌还真是好捉弄,可一点看不出来是昨晚那个胆大包天,口口声声要助他完成大业的人。

    屋外又传来一阵轻叩声,萧淮宁从床上起来,望了眼还一脸懊恼的坐在床边的的安景翌,心情很好的道,“爱妃可要快些起来了,今日还要随本王进宫叩谢圣恩。”

    安景翌赶紧从床上起来,屋外叩门的人也终于得以进来了,原是来伺候萧淮宁与安景翌两人梳洗的。

    安景翌一边在兰吟的侍候下洗漱更衣,一边暗地里观察旁边的萧淮宁。暗忖这个宁王真是一会儿一个样,现在在他旁边的萧淮宁,平和近人。而刚才,安景翌莫名其妙的,竟有种被登徒子当成女子般调戏了的感觉。莫不成,这宁王当真有龙阳之好?

    萧淮宁可不知道安景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是在想,这安景翌看来并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为何会想要扳倒安公候府?仅仅因为被逼代嫁,可是据他所知,代嫁之事是安景翌与安公候庶子达成的协议。

    两人用完早膳出来,王府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车旁有下人躬身在那里作垫子,安景翌因脚有不便,却是不好踩上去的。他那脚是打娘胎便带出来的天生残疾,所以王府里的人才会说他娘亲是因他的事,产后抑郁想不开跳了碧波湖。

    安景翌垂眸站在马车边,进退两难,周围已有些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安景翌不想让人看不起,咬了牙提脚正想靠自己的力量踩上去,下一瞬却被人悬空抱了起来。

    安景翌诧异的看过去,正看到萧淮宁飒爽的笑脸。

    “王妃要上马车,本王自当代劳。”萧淮宁低沉的声音轻轻响在安景翌耳边。

    待到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轱辘的车辙声,安景翌才回过神来,低垂着眼道,”刚才多谢宁王。”这许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外人对他的异样眼光。没想到刚才竟会逞一时之气,若不是宁王相助,只怕更会闹了笑话。

    萧淮宁调笑道,“那爱妃可要把本王这个恩惠给记牢了。”

    “那是自然。”安景翌神色格外认真。

    萧淮宁暗地里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倔犟又较真的。刚才看他在马车边明明无助,却咬了牙坚持的样子,便不由得的想去帮他。萧淮宁暗忖自己是不是太放松警惕了,这安景翌的身上,疑点可不少。

    ……

    安景翌是头一次进皇宫,以往侯府的当家是不喜他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外人都不知道安公候府竟有个残疾嫡子的原因。

    看着层层叠叠的宫墙绿瓦,安景翌知道,这是一个比侯府还要吃人的地方的。

    原本普通的王公嫡妻,即使进宫觐见谢恩,也是去拜见皇后的。但是安景翌情况特殊,因是男妻,不宜让皇后单独接见。便由萧淮宁带了,两人一起去拜见帝后。

    皇帝恰在永寿宫批折子,由太监总管李德安传了话之后,便直接宣了二人进去。

    安景翌手心紧张得出了汗,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等会儿永寿宫便会生出变故来。萧淮宁却是以为他是第一次见皇帝紧张,低声在他耳边取笑道,“口气那么大,还会怕见皇帝。”

    安景翌只摇了摇头,也不辩解。

    两人到了永寿宫,跪下请了安,却不见皇帝叫二人起来。安景翌低头静静跪着,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莫不是这便开始了。

    萧淮宁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便想到昨夜安景翌所说的“祸事将近”,莫非皇帝当真得知了他手中握有四方图的事。

    这四方图乃先人所画,绘有整个驲国的地脉,是兵家必争之物。自古便有,得四方图者得天下的传闻。若王公贵亲手中握有四方图却不上交,那便是明摆着的企图谋反。何况当今驲国永昌帝早有旨意,任何王公大臣不得私藏四方图,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永昌帝手提了笔在手中的折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折子放到一边,才淡淡的道,“淮宁是否有什么事应当上报?”

    萧淮宁一脸茫然,“皇叔所说何事?”

    “有何事没报,难道淮宁自己不知道?”皇帝声音透着威严。

    萧淮宁惶恐道,“淮宁愚钝,近些日一直为成亲之事奔波,实在不知道究竟有何事忘了上报,还请皇叔明示。”

    安景翌偷偷观察萧淮宁的样子,这宁王当真有变脸的本事不成,转眼间便又换了个样子,这惶恐瑟缩的模样,还真当得外人所说的平庸无能几字。

    皇帝似是忍无可忍,拿了份折子扔到萧淮宁身上,怒气冲天的道,“你自己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萧淮宁哆嗦着从地上捡起折子,刚看了一半整个人便软倒在了地上,不跌的磕头呼道,“皇叔明察,淮宁绝无那么大的胆子私藏四方图,定是有心人刻意要致淮宁于死地,才会写了这折子来诬陷淮宁。”

    安景翌赶紧跟着萧淮宁磕头,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份量可一点都不轻,额角一会儿便起了块红印。

    “你没那么大的胆子,那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来诬陷你这个王爷不成?”皇帝沉声质问道。

    “皇叔明察,淮宁绝不可能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萧淮宁言辞恳切,满脸都是被诬陷的隐忍不甘。

    “来人,即刻收押宁王,着人搜查宁王府,待水落石出之后,再当问罪。”皇帝下令道。

    永寿宫门外不一会儿便涌进了数十名禁卫军,萧淮宁被人押了起来,仍在口口声声的喊冤,“皇叔,淮宁的确是被人冤枉的啊,还望皇叔明察。”

    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淮宁,若你当真无罪,皇叔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皇帝话落,萧淮宁便被一甘禁卫军给押了下去。

    偌大的永寿宫便只剩了安景翌与皇帝两人,安景翌暗忖,现在应是宁王还没定罪,所以皇帝才没有下令连同他一起押了下去。安景翌低头跪着,凄惶道,“还望皇上明察,还王爷一个清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按常理,他既已嫁给了宁王,是该给宁王求情的。

    “宁王妃先下去吧,宁王是朕亲侄,若他是无辜,朕定会还他清白。”皇帝挥了挥手,便又看起了折子来。

    安景翌还想再说什么,太监总管李德全对他道,“王妃还是跪安吧,皇上心里不痛快,若是触犯了龙颜,只怕对王爷更加不利。”

    安景翌只得作罢,一脸失落的跪安出了永寿宫。王府的马车在宫外等着,安景翌才出了宫门,王府总管严光禄便一脸着急的迎了上来,“王妃,听说王爷被押进了刑部大牢,这是怎么回事?”

    安景翌这会儿也不好多说,只好安慰他道,“你放心,王爷是清白的,定会没事的。”四方图早已转移,宁王肯定不会有事。

    严光禄显然对安景翌云淡风轻的样子稍有不满,沉声道,“王妃还是把事情好生告诉小的的好,一损俱损,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王妃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安景翌一愣,宁王筹划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几个心腹。他一个新来的,宁王府的人怀疑他用心,的确在情理之中。倒是他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

    安景翌看了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马车详谈。”

    ……

    马车到了宁王府,门口早有人牵了匹马等着,严光禄骑了马便走了。安景翌细想,严光禄大概是去找宁王胞弟,寿王萧淮佑商议对策去了。

    三心迎了上来,一脸的紧张,“王妃,你没事吧,有人来搜查王府,说是王爷被收押了。”

    安景翌知道这小孩儿是吓坏了,安慰道,“你放心,王爷还没定罪,皇上并没为难我。”

    三心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呼道,“还说没事,这额头上红了那么一大块。”

    安景翌摇了摇头,任三心大呼小叫的拿了药给他擦。

    不一会儿,府里搜查的人便出来了。那为守的身穿三等官府的大人一脸的难看,见了安景翌行了个拱手礼,便带了人离开了。

    安景翌彻底放下心来,看来皇帝派来的人真的什么都没有搜到。

6噩梦重临

    安景翌手里拿了本古时兵书在研读,他虽然天生残疾,可是对于用兵谋略之类的却极为感兴趣。

    三心拿了块帕子在擦屋里的柜子,可来来回回的在安景翌面前徘徊了几遍,明显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有什么便直说吧。”安景翌从书中移开眼看了眼三心,若是再不让他说,只怕会憋出个好歹来。

    三心捏着手里的帕子,走近安景翌,抬眼望了下四周,神神秘秘的凑近,“主子,你说若是宁王这次回不来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回侯府了?”

    安景翌放下手里的书,抬起眼来看着三心,“三心,我与宁王已为……夫妻,若宁王定罪,那么我作为家眷,也是死路一条。”

    三心吓了一跳,满脸的慌张,“那可怎么办啊,主子,这都三天了,也没见宫里传出点消息来。”

    安景翌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无论福祸,终究是躲不过的,那又何必庸人自扰。”

    三心脸上都快哭了,“主子,早知道你就不该答应月姨娘和二公子嫁过来。”这小孩说着还当真哭起来,抹了把眼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主子,要不我们回侯府让侯爷帮忙去?”

    安景翌看向三心,“三心,我已出了侯府,侯府便与我再无相关,此后一生,只怕都要与宁王牵绊在一起了。”三心也该是认清形势的时候了,要不然以后定会出大乱子。

    三心手上拿的刚才抹柜子的帕子,手往脸上一抹,便同个花猫似的,此时说不出的沮丧,“主子,这会儿宁王都蹲了大牢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安景翌知道三心这也是为他担心,不忍他继续担忧,便道,“三心你放心,若宁王有罪,那日搜查王府后,王府一甘人等便被带走了。”

    宁王被关押了这几日,宫里却没什么动静,那只能说明皇帝想定宁王的罪,却苦无证据。不过,宁王这两日之内也该被放出来了。听说寿王带了数位大臣,替宁王写联名书,朝中也许多大臣纷纷为宁王求情。

    安景翌深居侯府,虽不懂朝中朋党派系之别,但是却也明白,在当前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宁王说话的,或多或少都是与宁王有一定干系的了。

    这么多年来,当今永昌帝虽视宁王兄弟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是却也不能动他们。其中有两个原因,其一便是这些由萧淮佑兄弟二人的父亲,前朝太子积累下来的人脉;而另一原因则是因为先帝赐给宁王的紫檀木佛珠手串。

    想到这里,安景翌胸口便觉抽痛,那佛珠手串,便是安景辰前世诬陷他偷窃毁坏的先帝圣物!

    此时二两急冲冲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报,”王妃,王爷……王爷他……”

    三心一下跳了起来,“死二两,王爷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王爷从刑部大牢给放出来了,过会儿便要到王府门口了,严总管让我过来通知王妃。”二两总算是把气给喘顺了,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三心刚才还哭丧着的脸一下子转晴过来,”这可太好了,主子。”

    安景翌心里也放松不少,宁王安然无恙的被放出来,证明他这一步是走对了。安景翌换了身衣服,便带着三心二两等人去门口等候才受了牢狱之灾的宁王回府。

    萧淮宁因声称自个儿有龙阳之好,因此府里便没有寻找王公侯府那般的姬妾。但是男宠倒是有两个,安景翌并不确定这两人是萧淮宁掩人耳目找来的,还是缺有其事。这两人这会儿便一同在门口候着,低头在那里好好的站着,看起来倒老实得紧。

    萧淮宁是坐的寿王府的马车回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萧淮宁一母同胞的胞弟,寿王萧淮佑。与萧淮宁不同,据传萧淮佑此人性格暴虐,喜怒无常,凡事按自己喜好一意孤行,因此引起不少民愤。安景翌不确定,这是不是也如宁王一样,是寿王的伪装。

    萧淮宁从马车上下来,经过这几日的牢狱之灾,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脸上却是神采奕奕,看到等在门口的安景翌,便别有深意的笑着对寿王道,“淮佑,这便是大哥新娶的嫂子。”

    萧淮佑只对着安景翌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安景翌却是放下心来,他还真怕萧淮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他嫂子。他一个男子,当众被人叫嫂子,那指不定得多尴尬。

    令安景翌意外的是,寿王并没有打算进宁王府,转身对萧淮宁道,“大哥,我先回府了。”

    萧淮宁也没留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便率先转身进府里去了。他在大牢里待了三日,这会儿匆忙进府去,首先便是要去沐浴更衣的。

    安景翌对着萧淮佑道,“寿王慢走。”宁王可以不顾及礼数,他这个名义上的当家王妃,却是要注意的。

    萧淮佑目光深沉的打量了一下安景翌,便转身上了马车,放了轿帘吩咐自家车夫驾车而去。

    安景翌心里有数,看来宁王已把他的事告知了寿王。他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早些取得宁王信任,这样背靠宁王这座足以与侯府抗衡的大山,才有可能为自己,也为娘亲平冤报仇。

    ……

    安景翌现在住的含元院是早些年建府时便为王府主母规划的院子,也是那日成亲两人同住的院子。但是萧淮宁是有自己的院子的,他的奉天院就在安景翌住的含元院旁边,王府最大的两座院子比邻而建。

    安景翌原本以为萧淮宁是回他自己的奉天院去了,可是刚回了院子里,便看到严总管在院门口候着。

    严光禄见安景翌回来了,忙上前道,“王妃你回来了,王爷刚进去重华殿不久,这会儿正沐浴更衣。”说完顿了一下,继续道,“刚才王爷吩咐,让王妃回来了便直接过去,他有事相商。”这严光禄大概也是奇怪自家主子怎会选那么个地方商谈事情,所以后面的话才会有迟钝。

    安景翌不觉蹙眉,“宁王当真说让我去重华殿议事?”这重华殿有一池活泉水,是直接引的盛京郊外的温泉。宁王在重华殿沐浴,怎么商谈事情?

    严光禄如惯常一般满脸的严肃,回道,“是的,王爷吩咐王妃回来了便即刻去重华殿。”

    安景翌蹙眉想了会儿,虽觉不妥,但是两人都是男子,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便转身向重华殿走去。希望宁王能因这次的事而相信他的能力,同意与他交易。

    那温泉池在重华殿的中间,四周都有白色的轻纱掩着,整个屋子由于温泉水的关系,白雾弥漫一片。安景翌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茫茫的白雾,听着从池子那边穿出来的水声,方才确定池子里是有人的。

    安景翌站在离池子不远的地方,躬身道,“王爷,找景翌前来所为何事?”却不见宁王有所回应,安景翌无奈只得又提高了嗓子,“不知王爷找景翌来所为何事?”

    “爱妃站那么远作甚,本王可听不清爱妃在说什么。”萧淮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股子的戏谑。

    安景翌尴尬,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却更不可能,“那景翌等王爷沐浴完之后再商谈。”

    “爱妃所提之事,本王正欲现在与爱妃商谈。”萧淮宁舀了一瓢子水从头顶冲下去,脸上挂着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就是在存心为难安景翌。

    安景翌心里一紧,知道宁王这是存心捉弄他,才会拿他急欲与他商谈的事来试探他的底线。安景翌虽心里稍怒,但是仍咬了牙向水池子那边走去,既然宁王那个赤身裸体的都不害躁,他又有什么好顾及的。

    撩开白色薄纱的帘子,恰好与回过头来的萧淮宁双眼对上。他平日束着的发解开了来,沾湿了水一缕一缕的贴在背上,整个人较平日则多了份狂野。此时看起来,倒与一个心怀天下的野心王爷对上号。

    安景翌低了头,垂眼道,“不知景翌所提之事,王爷考虑得如何?”

    萧淮宁却突然像只蛰伏已久的豹子似的从池子中央窜过来,蓦地伸出手拉住池边安景翌的脚踝,一下子把人给拉进了池子里面去。

    萧淮宁整个人毫无防备的被拉进了池子里去,一下子便被涌过来的池水给灭了顶。他前世便是被湖水给淹死的,至今仍对被水淹没窒息的感觉记忆犹新。刚才便是惧怕满池子的水,所以才会裹足不前。

    此时却就这么被萧淮宁给拉进水里,安景翌整个人便如噩梦重临,那一夜被冰冷的碧波湖水淹没的刺骨感觉重新袭来。

    安景翌绝望的挣扎着,整个人陷入前世的噩梦里,分不清现在他到底是在宁王府的重华殿,还是在那个被逼跳湖自尽的夜晚。最后他缓缓的放弃,任自己沉入水底。

    娘亲,重生再世为人,定只是孩儿做的一个美好的梦罢。

7进展

    萧淮宁原本就想戏弄一下安景翌,可是等看到安景翌一动不动往下沉的时候,才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赶紧泅过去把安景翌从水里捞起来,这人居然在浴池里面也会溺水。

    安景翌脸色苍白,已经厥了过去,萧淮宁上岸胡乱给自己身上套了件衣服,便抱了人出去。严光禄在外面候着,见萧淮宁神色凝重的抱着安景翌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王爷,这是怎么了?”

    “先别问,你赶快让人去请太医来。”安景翌一边吩咐,一边抱了安景翌回安景翌的寝室同心殿去。

    三心二两几人这会儿正在同心殿内打扫,见萧淮宁抱了昏迷不醒的安景翌进来,三心吓了一跳,扔了手上拿着的扫帚就跑了过去,“王爷,王妃这是怎么了?”

    萧淮宁扫了眼满脸担忧的三心,并不把他一个下人放在眼里,所以更不可能回答他的问话,只吩咐道,“快下去烧些热水来。”便绕过他,抱着安景翌进屋里去了。

    三心看安景翌全身湿透,估摸也猜到自家主子这是在哪里落水了,平日安景翌的日常生活都是三心张罗的,这会儿他得去屋里候着才行。便回头交代二两兰吟先去烧水,自己则跟着萧淮宁进屋去。

    萧淮宁把安景翌放到床上,发现他脸色血色尽失,眉头痛苦的皱着,嘴里还在不断的呜咽,整个人也在发抖。

    “王爷,王妃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得先换下来才行。”三心拿了套安景翌的衣服过来,急切的对萧淮宁道。

    萧淮宁不知怎么的,看着安景翌这个样子,心里竟升起一丝愧疚。他拿过三心手上的衣服,“我来给他换,你先下去吧。”

    三心一愣,显然没想到萧淮宁竟会把衣服拿过去,犹豫道,“王爷,还是小的来吧。”这王爷养尊处优的,会给人换衣服吗?

    萧淮宁蹙眉,转过头看了三心一眼,其中意欲不言而喻。这下人虽然护住心切,但也太过逾矩了。

    三心被他看得心里一惊,知道自个儿这是惹王爷不快了,便只得踌躇着转身出去,心急如焚的在门口候着。

    屋里只剩下萧淮宁与安景翌两人,萧淮宁看眼床上昏迷的安景翌,利索的给他解下身上的湿衣。他年少时便随父亲在军营待过,小时父亲管他及严,许多事都是要自己亲手做的。

    安景翌肤色白皙,但却极瘦,用皮包骨头形容都不为过,单薄的身躯仿佛一捏便会碎似的。萧淮宁不觉皱眉,这人在安公候府莫不是都被虐待着张大的不成。给他套上干净的衣服,萧淮宁拿了被子正要给他盖上,便被突然梦靥起来挥舞双手的安景翌给捉住了手。

    安景翌一脸痛苦挣扎,双手抓住了萧淮宁的手,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找到了块浮木似的,便紧捉住不妨,嘴里还不停低喃着什么。萧淮宁若有所思,把头放低到他嘴边倾耳去听。

    安景翌仿佛做了个冗长的梦,他梦见自己沉入碧波湖底,然后看到了在一片白光里的娘亲。他看不清娘亲的样子,但是白光里的娘亲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正如他想象中的温暖。

    安景翌不觉呜咽出声,“娘亲,孩儿不甘心,那些害你我的人还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孩儿不甘心就这么命丧黄泉。”他伸出手去想抓住那只手,述说自己心里的悲愤不甘,可是却怎么也抓不到。

    白光渐渐散去,那白光里依稀可见的人影也随着白光的消散而消失。安景翌挣扎着,终于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想抓住那白光。

    “你终于醒来了。”

    安景翌寻声看去,看到的赫然便是手里拿了个帕子,坐在床沿边的萧淮宁。安景翌有一瞬间的迷糊,看着面前的萧淮宁,分不清这是自己在做梦还是现实。

    “太医已来看过,说你是呛水加上受了惊吓才会昏迷,将息几日便会好了。”萧淮宁缓缓道,他没想到安景翌竟会怕水,但是乍然把他拉入水中,的确是他理亏。

    因此萧淮宁才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安景翌是下午未时落水昏迷,现在已是晚上亥时,萧淮宁期间便一直不曾离开过安景翌床边。恐怕现在整个王府都在相传,王爷对新娶的王妃一往情深。

    安景翌眉头深锁,只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萧淮宁,也不知道到底听进萧淮宁的话没有。

    萧淮宁玩笑道,“爱妃莫不是被水淹傻了不成。”心里却在想莫不是安景翌还在怪罪于他。

    安景翌听到萧淮宁那样唤自己,才总算是回过神来,记起自己并不是回到了侯府的碧波湖,而是在重华殿被宁王拖进了水里去!

    安景翌心里一紧,面色虽仍然苍白,却挺直了腰背的坐在床上,对着萧淮宁道,“宁王若是无心与景翌合作,景翌定会知难而退,王爷完全不必那样戏弄于景翌。”

    萧淮宁脸上的玩笑收敛起来,想了片刻,倒是难得一回的认真对待安景翌提出的交易,“就凭你片面之词,我如何确定你便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他看着安景翌,眼里深沉,“你父亲安公候,可是助当今永昌帝登上宝位的头号功臣。”

    安景翌张口预辩解,“我……。”

    “你当我不会查清楚一个即将进入我王府内的人的底细,我当然知道你被逼代嫁,被侯府庶子姨娘欺辱,而你父亲祖母却不闻不问,但那又如何,那也并不能说明你就恨不得要扳倒安公候府来泄愤。”萧淮宁徐徐说道,似乎安景翌的一切,他早已了如指掌。

    安景翌颓然坐倒下去,宁王不知道的是,他还被逼自尽,甚至在死前知道自己娘亲也是被害而死的真相。可是,那又如何,他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萧淮宁凑近他面前,缓缓道,“不过,你的确令我惊讶好奇。”一张四方图,足以让他重视这个微不足道的交易请求。

    安景翌不解的抬头看他,恰好与面前萧淮宁的脸对上,两人只要谁稍近一步,两张脸便会相贴。萧淮宁眼里荡着独有的戏谑,“爱妃,若要与人交易,便得拿出足够的筹码,我期待你还能给我更多惊喜。

8再次进宫

    “王爷的意思是?”安景翌看着面前的萧淮宁,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

    萧淮宁顺势过去半趟在他旁边,手枕在脑后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的道,“昨日之事,的确是我的无理了,就当是我为了赔礼而给你一个机会。”

    安景翌蹙眉,“王爷当真?”

    “不要想的太轻易,正如我所说,要交易便得拿出足够的诚意与筹码,否则,即使我同意,我下面的人也不会答应。”萧淮宁觉得自己对这个安景翌是否有点过于纵容和心软了,这可不是好事啊。

    转言又道,“而我现在会答应,不仅因为害你落水之事,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帮我保住了四方图。”

    安景翌听到萧淮宁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若是宁王仅仅因为昨日之事便同意与他合作,那他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存疑。像宁王这种任何事都步步为营,筹谋周全的人,安景翌可不相信他会因为点愧疚便草率下了决定。

    “不过,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手上有四方图,且永昌帝也已洞悉的?”萧淮宁看着他问道,这也是他与淮佑都想不通的地方。一个侯府不得势的嫡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安景翌看眼萧淮宁,欲言又止,他难不成要说是由于他重活了一次不成。

    萧淮宁见他犹豫,倒也不在乎,“你现在不说倒也无妨,且看爱妃今后是否还有这通天的本领,本王拭目以待。”

    安景翌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还好宁王不是刨根问底之人,而现在能暂且得到宁王的同意,便也足够了。无论如何宁王所做的事,与他扳倒安公候府,查明当年娘亲死亡真相的初衷都不会相背离。只不过宁王要扳倒的是当今的皇帝而已。

    “多谢王爷,景翌定会竭尽所能,为王爷鞠躬尽瘁。”无论宁王先前如何戏弄他,安景翌现在心里都是有所感激的,因为他现在所能寻求的依靠,也唯有宁王一人。

    “爱妃当真要为本王鞠躬尽瘁?”萧淮宁眼里深沉,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脸慢慢的向安景翌靠拢,鞠躬尽瘁四字咬得格外重。

    安景翌忍住自己想往后退的冲动,没来由的想起昨天白天在门口迎接萧淮宁回府的两个男宠来,莫不成宁王真有那癖好。他脸上带着尴尬,眼看着面前萧淮宁的脸越靠越近,心里挣扎着如果自己把宁王推开,是否会引得他恼羞成怒。

    “那爱妃可要早些歇息才行,爱妃现在这虚弱的样子,恐怕没有能力为本王鞠躬尽瘁。”萧淮宁若无其事的说道,然后双手分别握住安景翌的两个肩膀把人推下去躺好,捻起被子盖在他身上。

    安景翌睁大了眼睛的盯着萧淮宁,看样子还没反应过来。

    “睡了,明日还得进宫。”萧淮宁掌风灭了屋子里亮着的琉璃灯盏,手盖在安景翌眼帘上让他闭眼,然后自个儿也顺势趟了下去,不一会儿,还当真传出轻微的吐息声来。

    安景翌轻轻移开萧淮宁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转头借着屋外长廊的灯光细看他的睡脸。宁王这人当真让人猜不透,有时费尽心机的捉弄你,有时,又不由的让人感觉安心。那日进宫他由于腿疾而上不了马车,没想到出宫时,他已吩咐好了严光禄准备了木制的阶梯。这人,总是在细微的地方,当人觉察到暖意。

    安景翌想着这些,自己便也有了睡意,闭上眼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宁王为何不回他自己的奉天院去睡。

    ……

    翌日,安景翌果然便好了许多。昨天在重华殿,大半都是他自己心结的原因,所以才会昏了过去。

    萧淮宁从牢里放出来,即使是证明他是无罪,那也是得进宫去谢恩的。否则被有心人看了去,又会说出个什么来。而安景翌作为他的新王妃,那日由于四方图之事并未正式拜见帝后,今日也恰好一同前往。

    这次皇帝是在皇后的毓秀宫接见的两人,恰好一同拜见了帝后。

    皇后佟式出身名门,是相国佟晏的女儿,自然是一身的雍容华贵,处事手腕也可谓是八面玲珑。她殷勤的吩咐了宫女给两人看坐,又让人端了茶水点心到两人面前,笑着道,“刚才皇上还在和我念叨着淮宁会不会怨他呢,我就说淮宁是个懂事的孩子,心量不会那么狭小,没成想淮宁这会儿就带着宁王妃过来了。”

    萧淮宁赶紧惶恐的从凳子上起来,跪下去道,“淮宁定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才会让有心人给钻了空子,哪敢怪责皇叔。”安景翌忙也跟着起来,欲跪下去。

    皇后连忙阻止道,“唉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跪上了,赶快起来。”却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安景翌还是实实在在的跪在了萧淮宁的身旁。

    萧淮宁跪着言辞恳切的陈情道,“淮宁自知天资愚钝,恐怕平时哪里得罪的人都不自知,才会出了这档子事,哪里怪得到皇叔。”

    皇帝摸一把胡须,正如一个慈祥的长辈般,语重心长的道,“皇兄去得早,朕一直待你与淮佑为亲子,所以才会爱之深,责之切。经过此次事之后,淮宁应当得到教训。须知谨言慎行,这也不枉费朕对你的一番苦心教导。”

    萧淮宁叩谢道,“皇叔的话,淮宁定会铭记在心。”

    安景翌与萧淮宁一同叩拜下去,恐怕只有跪在萧淮宁旁边的他才发现了,当永昌帝提到先太子时,萧淮宁浑身转身而逝的紧绷。

    皇后道,“这总算是说清楚了,淮宁你与宁王妃也别再跪了,这地下湿气重,可别跪出个好歹来。”

    待永昌帝也发了话,两人方才起来。安景翌腿本就不便,跪了这会儿,便觉得腿发麻,起来就尤为困难了。刚打算站起来,一个踉跄便又要倒下去,亏得萧淮宁扶了他一把。

    皇后忧心道,“宁王妃这是怎么了?”

    安景翌听罢脸上一白,莫不是他被月姨娘给诓骗了不成。

    萧淮宁扶着安景翌坐下,回道,“多谢皇后关心,这是王妃娘胎便落下的病根。”这事不就是安公候次妾找得皇后一手促成,难道皇后还能不知道安公候嫡子天生残疾不成。

    皇后一脸的心疼,“这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淮宁可要好生对待才成。”

    萧淮宁看一眼边上坐着的安景翌,一脸的疼惜,“景翌贤德,能娶到是淮宁的福气,淮宁定会好好待他的。”皇后既要找个台阶,他便给了便是。

    安景翌虽然知道萧淮宁是特意做给永昌帝与皇后二人看的,却也不免觉得一阵耳热。

    永昌帝欣慰道,“娶妻当贤,淮宁做得对。”

    萧淮宁谦逊道,“淮宁也是受皇叔教导,皇婶把后宫治理的有条不紊,可是天下百姓公认的贤后。”

    好话虽都爱听,皇后自是当然,她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把杯子递给边上侍候的宫女,拿手绢儿掩了掩嘴角,一脸笑容的道,“淮宁就是嘴甜,尽挑好听的话说。”

    “皇婶贤德天下闻名,可不是淮宁夸大。”萧淮宁带着三分讨好,七分诚恳,便更得皇后欢心。

    永昌帝见萧淮宁这样子,倒是放下心来。一个只会说好听话讨欢心,软弱无能的人,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逆篡位。娶了个男妻绝了嗣,他有那野心恐怕天下百姓也不能信服。

    皇后被萧淮宁哄得高兴,“这天儿也快晌午了吧,宁王和王妃就在本宫这里用了午膳再走。”

    萧淮宁也不扫皇后的兴,“那如此,今日我们便要在皇婶这里吃个够本才行。”他说完又转头对安景翌道,“景翌不知,皇婶的小厨房做出来的菜,我们王府可差远了。我上次吃过一次,便一直念念不忘呢。”

    皇后掩嘴笑着问道,“你就知道我是让小厨房做的菜了?”

    萧淮宁一脸可怜的道,“皇婶可不能让淮宁在景翌面前抬不起头来。”

    皇后开怀道,“还真是个馋嘴的,放心,这次肯定让你吃个够。”

    用了午膳,永昌帝便回永寿宫处理政务去了。萧淮宁与安景翌二人在毓秀宫又陪了皇后一会儿,待到皇后午憩时,才告辞回了王府。

    在回府的马车,安景翌垂头道,“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今日这般,他不能猜出,月姨娘所说的处理好他身带残疾之事,根本就是哄骗他。也亏得王爷大量,要不皇帝追究起来,只怕他现在已经问罪了。

    萧淮宁还真见不得安景翌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凑近他面前戏谑道,“爱妃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安景翌知道他这是戏弄自己,也不在意,只道,“景翌定会竭尽所能,回报王爷恩德。”他答应帮自己报仇,还如此维护于他,对自己来说,确是莫大的恩惠了。

    萧淮宁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倔强又较真的啊,与外表的软弱可一点不同。

9侯府请柬

    两人从宫里回来,严光禄已在门口等着,神色匆忙,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到了两人面前,看了眼旁边的安景翌,对萧淮宁低声道,“王爷,南陲有信使带书信过来,这会儿正在奉天院的书房候着。”

    萧淮宁脸上的神情明显一肃,道,“快带我过去。”两人急匆匆的便向奉天院走去。

    安景翌看着萧淮宁与严光禄二人离去的背影,直觉是有大事发生。他踱步向自个儿的含元院走去,边走却边在回忆,洪元九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三心自打早上安景翌与萧淮宁走了之后,便在院门口望着了。上一次进宫,弄得身上带伤的回来,还受了好大的一场惊吓,这回可别再出什么事。

    二两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过来,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三心笑话他道,“三心,王妃出门了多久,你就在这里站了有多久了,我说你也不嫌累?”

    三心白他一眼,“我自小跟在王妃身边,自然担心王妃安危,哪像你个没心没肺的。”

    二两比三心大两岁,家中弟妹太多,才会卖身进侯府好养活弟妹,没成想没在侯府待多久,便又跟同安景翌陪嫁进了宁王府。不过那也无所谓,都是给人当下人,哪里又不是当。

    他毕竟是从小吃苦长大的孩子,度量便也大许多,并不与三心计较,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三心道,“侯府派人送请柬来,说是请王妃与王爷明日过侯府去赴宴。”

    三心将信将疑的接过二两递过来的请柬,“这是谁送过来的,怎么会在你手里?”侯府中就没人把自家主子当自己人,怎会突然送请柬过来。更何况即使是送请柬,怎么不走正经的路子,通过王府前门的通传送过来。

    二两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兰吟让我给送过来了让交给主子的。”不就是一封请柬,难不成也有什么问题?

    三心虽觉不妥,自己也想不出个什么来,正打算等主子回来之后同他商量,便见到安景翌远远的走过来,忙迎了上去,“王妃,这次可没出什么事吧?”

    “不就是王爷进宫去和皇上聊个家常,怎会出什么事。”安景翌一边向屋里走去,一边回道,这个三心,到底是年纪小,说话还是这般的口无遮拦。

    三心大概也觉察到自个儿这么说不妥,便不再多问,递上刚才二两给他的请柬,“这是侯府送过来的请柬,说是让王妃同王爷明日过去侯府赴宴。”

    安景翌接过请柬,等进屋坐下了,才打开来细看,并无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些闲话家常罢了。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怎么直接到了你手里?”

    三心看了眼二两,道,“这是刚才二两拿过来给我的,到底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安景翌看向二两,二两回道,“兰吟让小的给送来的,说是侯府派人过来给的。”

    安景翌沉思,侯府的请柬不正经的送到王府前门去通传,却交给个陪嫁的丫环,这事不用想便是月姨娘的主意。王爷打入大牢那几日,侯府可是一直闭门谢客呢。安景翌冷笑,这会儿人没事了,倒是想着法子的通过他来套近乎了。

    安景翌嫁到宁王府来,按理来说,第三日便得与王爷一同回侯府拜见长辈的。但是恰好萧淮宁遭遇牢狱之灾,便把这事给搁了下去。这会儿他们送请柬过来,恐怕也是在想着法儿的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安公候府出去的。

    二两道,“王妃,那我回去该怎么给兰吟说?”来之前,兰吟可千叮万嘱了要过去回话。

    安景翌把请柬随手放在桌上,“你回去说,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等晚膳时我与王爷商量一下再答复。”

    二两得了话,回头兰吟那里有个交代,便就下去了。

    三心道,“王妃,这兰吟怎么还会跟侯府里有往来?”

    安景翌喝口茶,拿了桌上没看完的兵书翻起来,听了三心的问话,满怀深意的道,“兰吟兰衣都是侯府的老人,你当姨娘会那么放心让我来王府?”

    三心道,“主子你的意思是?”

    安景翌翻了页手中的书,淡淡的道,“所以我才会只留了你一人在屋内。”

    前世被逼自尽的场景时常出现在安景翌面前,这也提醒着他,月姨娘绝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他甚至看得出,月姨娘恨他母子甚深。

    而月姨娘给他的人,安景翌是不敢放在身边用的。因此与萧淮宁成亲之后,便以自己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人为由,打发了兰吟兰衣给严光禄,让安排其他的差事。而二两则是在屋外侍候,负责传个话之类的。

    三心总算是明白过来,气愤道,“亏我还觉得她们是跟我们一起从侯府过来的,把她们当自己人看待,没想到她们却一肚子的坏水。”

    安景翌摇头,“你也别冲动,目前看来,这兰吟大抵是跑不过了,其他两人却未必也是与她一起的。”转言道,“你自个儿明白了,平日里注意点防着她们便好。”

    三心撒气似的嘟囔道,“主子都答应嫁过来了,这月姨娘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存心不让人过好日子。”

    安景翌放下手里的书,对三心叹口气道,“三心,跟着我难为你了。”前一世为了护着他,被安景辰拳打脚踢的三心安景翌还记忆犹新。这会儿跟着他进了王府,可怜三心小小年纪,却要去面对那些勾心斗角。

    三心忙回道,“主子你可别那么说,没有你也就没有了三心,三心只是为着主子不值。”他抱怨道,“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主子这么好一个人,却偏不让你安生。”

    安景翌道,“可别胡说,这一个人的境遇,又哪是老天决定了的。”他安景翌不怨天,老天爷能够给他一次再来的机会,已是莫大的恩赐了。这一世他要做的太多,只怕即使老天爷给他安生日子,他自己也要翻出浪来。

    “主子,那明日你与王爷要过去侯府赴宴吗?”三心看来,这侯府就没一个好的,三心巴不得自家主子离得越远越好。

    “我让二两回话说要与王爷商量,也并不是诓他。侯府并不是只请了我一个人,而王爷事务繁忙,自是要与他商量了才能决定。”安景翌道。

    不过他私心里还是想回去一趟的,浣碧院还有许多他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而娘亲的死,恐怕也要从侯府的老人嘴里,才能够知道当年的真相。

    安景翌原本打算等晚膳过后,再去奉天院与宁王商量安公候府请柬之事,没想到晚膳时萧淮宁自己便来了含元院。安景翌此时正坐在桌子上用晚膳,忙站了起来,“不知王爷找景翌何事?”

    萧淮宁挑下眉,撩了衣摆坐在刚才安景翌坐的位子旁边,兀自拿了安景翌刚才用过的筷子夹菜吃起来,“本王来陪爱妃用膳,难道还需要理由不成?”

    安景翌脸微热,这宁王还真不讲究,忙吩咐了三心,“三心,再去给王爷拿一副碗筷来,让厨房再做两个菜。”

    三心拿了碗筷上来,萧淮宁看着安景翌笑道,“本王用着爱妃用过的碗筷,倒觉得顺手得很,就不换了。”

    安景翌只得自个儿用了新拿上来的碗筷,暗忖宁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

    两人沉默着用了会儿膳,萧淮宁突然道,“听说今日安公候府送了信来,爱妃大抵也想念侯府了吧。”

    安景翌心里一禀,放下碗筷对萧淮宁道,“侯府送请柬过来,说是明日请王爷过侯府赴宴。”安景翌一边解释,一边示意三心把那张请柬找出来,递给萧淮宁看。他本想着用了膳之后再提这事,没想到宁王已经知道了。

    这倒是他小看了王府的守卫,侯府的人在宁王的眼皮子底下传东西,宁王又怎会不知情。看来这宁王府看似无害,暗地里却不知道藏了多少眼睛在盯着。

    萧淮宁接过请柬扫了两眼,“前几天还听说安公候重病告假,怎么这会儿倒有心思办宴了。”说完便随手把那请柬放到了一边,重又拿出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安景翌心里忐忑,“王爷,此事事先我并不知情。”宁王不会因此便对他有所怀疑了吧。

    萧淮宁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我既已答应了你,便不会轻易反悔。”说罢又慢悠悠的道,“明日爱妃便与我一同去拜会一下我那病重的岳丈大人。”

    安景翌愕然,不可思议的盯着萧淮宁,这人居然一点都不怀疑他。

    萧淮宁看他微张嘴惊讶的样子,取笑道,“爱妃,光看着本王是不会饱的。”那呆愣的样子,还真引得人不得不去戏弄。

    安景翌忙低下头,只露出微红的耳尖。

10拜访侯府(一)

    第二日上午,萧淮宁下朝回来,安景翌与萧淮宁二人便一同带了礼品去安公侯府拜访。

    安景翌坐在马车上,心里百感交集,当日以出嫁的名义离开,今日回去侯府,侯府中人会怎么看待他,他已猜到了个大概。

    萧淮宁道,“下朝后安公侯被皇上给留了下来,我们这会儿过去,恰好你也能回先前住的地方去收拾一下,顺便去会一下安公侯府那厉害的姨娘。”

    安景翌心里了然,宁王这是看他心里忧虑,提醒他并不是一个人回去的,他宁王就是他的靠山。安景翌心里感激,两世以来,如此维护他的,除了三心,还真没有他人。但是三心弱小,即使有心护他,也无能为力。

    不可否认,宁王这句话,的确让他心安。纵使一切只是为了两人的交易,安景翌觉得,倘若有一日他心愿达成,侯府覆灭,他也是愿意在宁王身边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以此来回报宁王的。

    车轱辘规律的响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安公侯府。安景辰估计是得了月姨娘的吩咐,已在侯府门口等着。

    安景辰见了萧淮宁与安景翌下车来,连忙迎了上去,热情的对萧淮宁道,“景辰见过宁王,宁王里面请。”却似乎并没有看见安景翌似的,不说安景翌如今是宁王王妃,就是他侯府嫡子且是安景辰兄长的身份,安景辰都该给他见礼的。

    萧淮宁不理会面前的安景辰,像是不识得他是谁似的,转头对安景翌道,“爱妃,这是?”

    安景翌回道,“这是景翌庶弟,名唤景辰。”安景辰与月姨娘最忌讳的,怕就是别人说出他们并非嫡出正统的事实了。安景翌这么介绍安景辰,算是回报他先前的刻意冷落忽视。

    果然,安景辰听到安景翌称自己庶弟时便是脸色一变,却碍于萧淮宁在场,而不得发作,一张脸却是难看了许多。

    萧淮宁听了安景翌的介绍,回道,“原是景翌庶弟,早听闻安公侯只景翌一个嫡出的儿子,景翌嫁给了我,倒是难为了安公侯了。”

    安景辰嘴角抽搐,脸色越发难看,底下的手紧紧的握拳。宁王这是变着法的在说,安公侯没有了嫡出的安景翌,便是后继无人了。

    虽然安景辰此时对安景翌与萧淮宁二人恨得牙痒痒,可碍于萧淮宁王爷的身份,却不得不躬身道,“家父上朝还没回来,王爷请里面坐着,待家父回来了再来招待王爷。”

    萧淮宁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转头对安景翌道,“爱妃从小在侯府长大,既然安公侯府还未回府,那爱妃便带本王去侯府四周转一下,本王也想了解一下爱妃长大的地方。”

    安景翌为难的看一下面前的安景辰,“景翌已算不上侯府中人,只怕不便带着王爷游览侯府”萧淮宁可以故作不知道安景辰这个人,但是安景翌却不得不作个样子,把安景辰这个内定的世子当侯府主人看待。

    萧淮宁失笑,“本王倒是忘了,爱妃现在是我王府的人,的确不好就这么在侯府走动。”

    “无妨,王爷要去哪里,尽管让……大哥带你去便是,即使家父在家,定也会同意的。”安景辰识趣道,这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应和的话,便是不识好歹了。虽然宁王就是个不得势的王爷,但是身份却是摆在那里的。

    萧淮宁总算正眼看了下安景辰,淡淡的道,“如此,便多谢二公子了。”转头又温言对安景翌道,“爱妃,那便带本王去你以前住处看一下吧。”

    安景翌一边领着萧淮宁往里走,一边回道,“景翌旧居有一碧波湖,湖水翠绿如碧玉,景色甚美,王爷可去观下其风光。”

    安景辰纵使一肚子的气,却不得不紧跟在二人身后候着,若是就这么丢下宁王府一干人走了,只怕他娘又会说他不成才。

    安景翌那个废人,几日没见别的没变,这派头倒是见长了不少。安景辰刻薄的嘴角噙着冷笑,看来让他代嫁过去,倒真如了他的愿。这会儿仗着宁王的派头,到他面前来狐假虎威来了。他安景辰倒是要看,他能威风得了几日!

    萧淮宁二人可不知道安景翌这满腹的牢骚,走在前面一面做足了派头给安公侯府的人瞧,一面萧淮宁却挑了眉轻声对安景翌道,“这安公侯还真是不识货,把这么个草包当作宝,却让明珠蒙尘。”

    安景翌失笑,“王爷谬赞,景翌怎当得起明珠二字。”

    萧淮宁不以为意,强横道,“本王说是便是,难不成爱妃是说本王没眼光?”

    安景翌也不再与他争辩,即使他是明珠又如何,若无人看得上,即使是明珠,照样也只能弃之如敝屣。

    萧淮宁回头瞟了眼后面的安景辰,只觉碍眼得很,唤了严光禄上前来嘱咐了几句话,就见严光禄点头下去了。

    安景翌停下来,“王爷这是?”

    萧淮宁拉着他往前走,“没事,打发下碍眼的东西,我倒是对爱妃所提的碧波湖感兴趣了起来,爱妃快带我去看一下。”

    安景翌不着痕迹的挣了一下被萧淮宁握着的手,却没有让他松开来。安景翌只觉得脸上的热气不断往上涌,可是也不好直接挣脱,便只得由了萧淮宁去。手心却紧张的出了一层的汗。

    萧淮宁本来是随手握住了安景翌的手,随后便欲放开,可是看到安景翌紧张的样子,甚至触到他手心的一层薄汗,不知怎的 ,便也没放开,就这么一路牵着向安景翌住的浣碧院走去。

    严光禄得了萧淮宁的令,到了安景辰面前道,“二公子,我家王爷有令,要歇在王妃旧居等侯安公侯回府,二公子若有事的话便不用再作陪了,自当忙自己的事便是。”严光禄说完,也不等安景辰回话,便转身走了。

    安景辰果然停在了原地,这宁王从头到尾便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会儿都明白的说不乐意他跟着了,他若是再跟上去,岂不是不知趣。安景辰原地啐了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两个废物,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王府一行人到了浣碧院门口,三心上前去推开院门。这月姨娘还算是遵守承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忽悠安景翌,浣碧院跟他离开前并没什么不同。就连嫁去宁王府那日院子里挂着的红绸,都还没有取下来。

    萧淮宁过去拿起一截房门口垂着的红绸,调笑着对安景翌道,“这可是爱妃为了嫁给本王,专程挂上去的?”

    安景翌被他这句话给弄得苦笑不得,那时他都不认识宁王,亏他能胡诌到这个份上来。

    安景翌所说的碧波湖恰正对安景翌的房门,望过去果然如安景翌所说一片碧绿如翠,纵使看惯了山色美景的萧淮宁也不免赞叹,“爱妃这碧波湖真是极美,爱妃平日看着,恐怕也会心境开豁。”

    那碧波湖不仅湖水翠绿,湖边更是种了不少垂柳。一阵风吹过来,只见柳枝摇曳,湖水波光粼粼,端的是风情十足。

    可安景翌却暗了脸色,“景翌娘亲,就是在这碧波跳水自尽的。”而他自己,在上一世也是在这碧波湖跳水而亡。

    萧淮宁一怔,天天面对自己娘亲死亡的地方,这是何其残忍。看着安景翌黯然的脸色,与单薄的肩背,萧淮宁不觉心里一紧,下一瞬已把他揽进了怀里来。

    安景翌比萧淮宁稍矮半个头,此时乍然被萧淮宁揽进怀里,头便恰好靠在萧淮宁脖颈处。安景翌睁大了眼睛抬头望他,大气都不敢出,愕然间零碎的道,“王……王爷?”

    萧淮宁放开安景翌,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对着安景翌挑下眉道,“爱妃可觉好一点,若爱妃再伤神,本王怀抱随时可为爱妃敞开。”

    安景翌见萧淮宁调笑的样子,只觉得宁王在他面前还真没有个正经的样子,在皇帝面前却又小心维诺得很,成亲那夜与他谈判又精明利落十足,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不过先前想起娘亲的伤感,因为这一茬,倒是消退了不少。

    出了刚才那事,也未免安景翌再触景伤情,两人便没再游览碧波湖,而是转身进了屋里去。

    这院子是侯府主母旧居,自是大得很。仅是大的厢房就有三间,更遑论偏殿与下人住的偏房。两人直接进了安景翌以前住的屋子,屋里连着间书房。

    安景翌对用兵谋略与歧黄之术兴趣甚深,因此书房里都是这两种书。嫁去王府时,由于不便,便只带了些心头好。但是这里大多书都是安景翌闲时带了三心在市集里四处寻来的,若是把这些书就放在这里束之高阁,安景翌只觉可惜心疼得紧。

    萧淮宁随手翻了几本,发现虽不是什么名家大作的珍本,但是却都见解独到,不得不说都是好书。看安景翌一脸心疼可惜的样子,便道,“让三心找两个箱子装起来,等会儿让人一同抬回王府去。”

    安景翌一脸欣喜,“多谢王爷。”

    萧淮宁偏头看他,“若爱妃叫声夫君,本王更高兴。”

    安景翌忙低头拿了本书看得认真,仿似根本没有听到萧淮宁刚才说了什么。

11拜访侯府(二)

    月姨娘把手上的白瓷茶杯重重的放在一边的桌上,脆弱的瓷杯裂开一道缝,茶水潺潺的流出来。她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安景辰道,“你就这么让那个废人带着宁王去了浣碧院?”

    安景辰嘟囔道,“宁王都让管家来遣我走了,我总不能死皮赖脸的再跟着。”说完看下他娘,“这宁王圣上本来就对他诸多忌讳,根本就成不了什么大器,娘你何必让我热乎乎的去帖他的冷脸。”

    月姨娘拧眉气怒道,“你知道什么,他即使再不济,也是个王爷,手中握了先皇的佛珠手串,就连皇上都轻易拿他不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安景辰从小便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会儿被他娘这么说,自然是委屈,“又不是我成心怠慢,是宁王自个儿不需我作陪的。”

    月姨娘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儿子头脑简单,那浣碧院岂是能让宁王待的地方,无奈道,“照你说的,宁王现在是去了浣碧院?”

    安景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听宁王说要去看下那废人以前出的地方。”

    他顿了下,继续道,“娘,宁王待那废人极好,我看这次让他代嫁,倒像是正如了他的愿。你没看见,今儿仗着宁王撑腰,他可是拿足了派头。”

    月姨娘听罢,心里也觉惊讶。按理来说,宁王事后知道自己娶了个残疾的废人,即使不会闹到皇上那里去,但是肯定不会给那废人什么好脸色。可是现在却对安景辰诸多维护,不知道宁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月姨娘站起来,理了下衣袖,“既然侯府大公子回门,我这个庶母也当去关心一下才是。”说罢站起来,甩了下袖子率先向外走去。侍候的丫头赶紧跟在她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浣碧院走去。

    浣碧院的书房内,萧淮宁与安景翌各占了桌子的一边,都在清理着安景翌收藏的那些书籍。三心找了三口大箱子来,这会儿已装满了足足两口箱子。

    萧淮宁道,“还好王府书房够大,要不还真装不下爱妃这些宝贝。”

    安景翌淡笑一下,拿了手中列好的几本书递给三心放进箱子里,这些书能带过去王府,的确令他欣喜。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不值几个钱。可是对于他这个苦心搜集这些书的人来说,却真的都是宝贝。

    突然门被人轻轻叩响,萧淮宁允了人进来,却是严光禄,只见严光禄在萧淮宁耳边附耳说了什么,萧淮宁脸上便浮起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对安景翌道,“景翌,你那姨娘果真是个坐不住的人。”

    安景翌诧异的看向萧淮宁,“王爷是说?”

    “不错,这会儿正大张旗鼓的往这边过来呢。”萧淮宁手抚了下下巴,似乎正等待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安景翌正欲开口,便听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大抵是月姨娘一行人已经到了。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个王府侍卫进来禀报,“王爷,有个自称是王妃庶母的人来拜见王妃。”

    这个月姨娘还真是聪明,知道自个儿的身份上不了大雅之堂,更遑论是拜会皇亲国戚的宁王,便寻了个拜见王妃的由头。萧淮宁对安景翌道,“爱妃,你那庶母比他那草包儿子倒是聪明得多。”

    安景翌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的看眼萧淮宁,他早知道月姨娘厉害。安景辰也亏得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娘亲,要不也就只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既然她都登堂入室了,本王便与爱妃一同去会会这位大名鼎鼎的安公侯庶妻。”萧淮宁站起来道。

    安景翌道,“王爷不必如此,姨娘是来拜访我的,王爷这么出去,恐会失了身份。”

    萧淮宁道,“她本就是打着这个幌子来见本王的,若是本王不出去,岂不是让她借故为难爱妃。”说完便抬步向书房外走去。

    安景翌无奈,只得连忙跟了上去。宁王做事思虑周全,此番过去,定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宁王如此维护于他,安景翌却是有点无所适从的。若只是为了交易,但事实上宁王现在对他也只是观望罢了。

    月姨娘此时正在大堂坐着,见了安景翌与萧淮宁出来,忙站了起来,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王妃。”

    萧淮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姨娘不必多礼,本王早听爱妃说起过侯府有个姨娘,怜他年幼丧母,平日便对他多加照顾。”那照顾二字,萧淮宁特意加了重音,相信稍微知点内情的人,便会知晓其中深意。

    谁知那月姨娘竟像是完全没听懂似的,笑着坐回了原位,回道,“照顾景翌本就是妾身这个侯府代主母的分内之事,倒是景翌少见多怪,令王爷见笑了。”她说到代主母时,还刻意看了眼坐在萧淮宁边上的安景翌。

    安景翌只是知道月姨娘此番话就是同他示威,先前垂着的眼抬起来看向月姨娘,“姨娘对景翌的照顾,景翌永生难忘,又岂是能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待得一日景翌有能力,定要好生回报姨娘恩德。”他眼睛漆黑如墨,放佛沉寂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面对萧淮宁时尤游刃有余的月姨娘被安景翌的眼睛盯着不禁心头一跳,莫名的觉得那日与安景翌谈判时的感觉又浮了上来。面前的安景翌,让她不自觉的产生威胁与警惕。

    萧淮宁满意的看眼安景翌,谁说的兔子不咬人,兔子急红了眼,可照样得咬人。若是今日安景翌继续忍让,他倒真要重新评估一下,是否有必要再与他合作下去了。

    又与那月姨娘虚与委蛇了一会儿,便有侯府的人传话来,说是安公侯已从宫里回府了,正过来拜会宁王。

    萧淮宁道,“我既已与景翌成婚,便是小辈,自当是我们前去拜见安公侯,哪有在这里等他过来的道理。”萧淮宁嘴上虽这么说着,却是做在椅子上动都没动。

    月姨娘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王爷身份尊贵,自古便先是君臣,再论长幼,侯爷过来拜会你,也是应当的。”

    不一会儿,安公侯便到了浣碧院。安公侯只四十来岁的年纪,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因此虽两鬓已斑白,看起来却硬朗精干。一张脸可能是由于早年战场舔血的历练,显得冷硬严肃。

    他到了萧淮宁面前,利落有力的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萧淮宁连忙站起来,殷勤道,“安公侯多礼了,若是按辈分来,本王还得唤你一声岳丈大人才是。”

    安公侯道,“王爷亲自来,已是给了下官天大的面子,前面庭院已备好了宴,还请王爷移步与下官一同前往。”他从头到尾便是站着的,此时也直接请了萧淮宁去前厅,倒像是很不喜欢在这里待着似的。

    而坐在萧淮宁身旁的安景翌,却是被安公侯忽视了个彻底,从头到尾就没有看他一眼。安景翌虽早已习惯父亲对待自己的冷漠态度,此时也觉心寒。再怎么说他名义上也是为了所谓的侯府前途而代嫁宁王,竟不值得安公侯多看一眼吗。

    萧淮宁当然也注意到了安公侯对安景翌的冷漠,笑着道,“先前知道这院子是爱妃旧居,所以才会想着过来看一下,没想到倒是看到了安公侯府美不胜收的碧波湖,这一趟倒真是来值了。”

    安公侯听罢,却是蹙眉看了眼萧淮宁身边脸上略显苍白的安景翌,躬身道,“侯府景色众多,王爷既喜欢,下官便带你四处转一下,然后再开宴也不迟。”

    萧淮宁道,“如此,便有劳安公侯了。”心里却是叹了口气,这安公侯还真是把这个嫡子忽视得彻底。这世上如此待自己亲生子的,无论有何原因,怕也是世间少有。

    先前萧淮宁本就是随口提到侯府景色,因此一行人也没怎么逛,只在侯府花园转了一圈,便去了前厅开宴。

    虽然安景辰还未正式立为安公侯府世子,但是显然安公侯有意让他露面于人前,好为以后立世子做准备,因此便也一同在席。而月姨娘既是个女眷,身份上也仅是安公侯的妾,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待客筵席上的。

    安景翌的祖母常年偏居佛堂,已极少待客,便没有出席。安公侯倒是有几个庶弟,不过也早已分了家,另辟宅院了。因此在位的便只有萧淮宁与安景翌,及安公侯与安景辰父子二人。

    萧淮宁与安景辰并排坐在上位,而安景辰与安公侯则左右各坐一方。安公侯首先便端了酒杯站起来道,“王爷出事时,恰逢下官身患重病,虽欲帮忙,奈何力不从心,还望王爷见谅。”

    萧淮宁端了酒杯道,“安公侯心意,本王心领便是。”说完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却是在暗叹这安公侯果真是个老狐狸,借着这个机会把先前的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

    那递折子的何应光,不就是他安公侯一手带出来的门生。就算此事与他并不无干系,那他事前也定是知晓的。可叹他一边把儿子嫁了过来,一边却要致他萧淮宁于死地,还真不把这个儿子当回事。

    安景翌因先前浣碧院之事,席间一直沉默,少有开口说话。而安景辰是在他娘的教导下,少言少错。一顿筵席,便在萧淮宁与安公侯那头老狐狸的周旋中过去了。

    两人在回府的马车上,萧淮宁见安景翌始终沉郁着一张脸,握了他的手道沉默的安慰他。

    安景翌恍惚道,“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为何父亲如此对她,甚至连她以前住过的地方,都不愿多待。恐怕就连我,也是个多余之人。”

    萧淮宁握着他手的力道骤然加重,安景翌吃痛的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

    萧淮宁放开他的手,过了会儿方道,“景翌娘亲,定也是如景翌这般,是个善良的人。”

    他盯着安景翌的脸,认真道,“这世上之人,没有谁是多余的。就像地上的顽石,放在路上,便是挡道,放到河堤缺口,便是大有用处。而人,也是这个道理,端看是否待对了地方。”

    安景翌第一次认真的与萧淮宁的眼睛对视,耳中清晰的响着他的话,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12盛京灾民

    安景翌从侯府回来之后,虽在安公侯那里受了冷遇,但是由于萧淮宁的一番话,却意外的并没有太难过。也或许是他死了一回之后,更能看开,本就打定了主意掰倒安公侯府复仇,又何必再期待那点或许假意的温情。

    这日太阳正好,安景翌左右无事,干脆唤了三心二两过来,一起把去侯府拜访时带过来的书拿出来晒一下。放了那么久,冬日又潮,要是不晒一下直接装柜的话,恐会生虫。

    含元院偌大的院子里就安景翌与二两三心,除却风拂过树叶的洒洒声,耳边便是三心指挥二两搬桌子的声音。安景翌手里整理着箱子里的书摆在桌子上,在冬日的暖阳下享受难得的静谧。

    听到三心折腾二两来回搬桌子的声音,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三心,自从知道兰吟几人可能是月姨娘的眼线之后,便老是对二两不假辞色,还想了法子的去折腾二两。

    也亏得二两没老实气性儿,要不二两那看起来就比三心高大的体型,指不定就拎了三心给揍一顿。不过安景翌观察,二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生性老实,虽卖身到侯府,但并不是签的死契。

    人也孝顺得很,得了工钱之后,首先便是告假回家,把工钱交给父母。安景翌有时倒是羡慕二两,虽家境贫寒,但是父母兄弟之情,却是浓厚的。一家人能够一条心,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二两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是把桌子都搬齐摆好了,累得出了一脑门的汗,大冬天的背上的衣服却湿了一圈。安景翌看得不忍,对三心道,“三心,你倒杯茶给二两吧,他跑了这么多躺,怕是渴了。”

    三心刚想回嘴,但是对上安景翌的眼神,知道自己可能过了,便不情不愿的回身进屋拎了个紫砂小茶壶出来,拿了被子倒了茶,没好气的递到二两面前,“给你。”

    二两也没推辞,大抵是真的渴了,接过来就一股脑儿的仰头喝了。由于喝得急,来不及咽下的都顺着流下来到了脖颈。

    三心看他那样子,可能觉得自个儿刚才的确有些过分了,便又倒了杯递给他,笑着道,“给你,看你做了这点事就渴成这样,要是到了南陲,指不定你就是第一个给渴死的。”

    安景翌手里翻着的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回头看着三心道,“三心,你刚才说到南陲?”

    三心见书掉到了地上,把茶壶递给二两,忙过去捡起来,一边拍干净书上沾的土一边回道,“我今儿去厨房端早膳,听他们议论,南陲三洲大旱。夏天那会儿本来雨水就没下够,这会儿刚入了冬就两个月没下雨了,那地都干得开裂了。”

    安景翌心里惊诧,想起前几日严光禄给萧淮宁说的南陲有信使来的事。大概那会儿,便是告知他南陲干旱的事。

    他记得洪元九年时,南陲的确曾发生过大旱,而且由于朝廷派去抗旱的官员营私舞弊,私吞救灾银两,还发生了大规模的□。有些灾民聚集起来,为了活命,不得不拦路占道抢劫财物。

    二两显然也是知道了,见安景翌似乎对南陲干旱的事很好奇,憨厚的抓了下脑袋,“我前几日回家去,看到盛京城门口到处都是乞讨的灾民,那些灾民被守城的拦在了城门口不准进来,只得全在城门守着。”

    自古以来有天灾发生,便肯定会引发瘟疫疾病。安景翌记得,朝廷为了避免疫病传到盛京,城门口官兵严格把守,一律不准灾民进城。

    可笑的是那时并没有疫情传出,反而是被挡在城门口郊区的灾民,由于没有吃的每天都有人饿死,死了也无人收尸,任其曝尸荒野,过了不久,便传出了瘟疫来。

    最后城门口的灾民处于绝望边际,硬闯城门,与守城官兵发生激烈冲突,死伤无数。而瘟疫,也因此传到了盛京城。

    安景翌从小便受到家人冷遇,心里对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更觉怜悯。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萧淮宁,这样兴许可以解救城门口的灾民,阻止即将到来的盛京瘟疫,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宁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能解决此事,对萧淮宁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的。而且若是可能的话,如能亲自去躺南陲,结交那人,可谓是如虎添翼。

    安景翌估摸着晒完了书,萧淮宁就下朝回来了,到时候再给寻个法子给他提一下城外灾民的事。

    “王妃,门口有两个人。”三心突然对安景翌道。

    安景翌停下手里的活,奇怪除了萧淮宁还有什么人会来含元院,顺着三心的视线看过去,安景翌心里一突,对那两人笑道,“两位公子找我有事吗?”那两人正是那日迎接萧淮宁回府时,在门口见到的那两个男宠。

    那两人先前本站在门边观望,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这会儿见安景翌注意到了自己,便进来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王妃。”

    安景翌道,“两位不必多礼,来找景翌,是有什么事吗?”

    “小人名唤长吟,他叫玉浓,特来给王妃请安。”

    安景翌一愣,这两人的名字,都透着一股风尘气,不过为免人前失礼,他放下自己心里的惊讶,道,“两位不必如此多礼,今后大家都住在王府,平日倒是可以多往来。”

    那叫长吟的见安景翌如此客气,似乎是松了口气,看了下长桌上晒着的书,由心的笑着道,“王妃果然是世家子弟,收藏了这么多的书。”

    安景翌苦笑,他也就是个名义上的世家子弟罢了,不过这长吟待人亲和,说好话却不让人反感,反而觉得他就是发自肺腑而言的。安景翌觉得以后既然都要在王府生活,那与人交好的话也好相处一点。

    “我也就会看下这些闲书了,长吟与玉浓以后若有空闲,倒可时常来含元院坐一下。”

    那玉浓看起来是个胆小的,人也容易羞怯,此时鼓足了勇气憋红着一张脸道,“王妃大度,雨浓与长吟已感激不尽,今后王妃若有什么可差遣的,尽管吩咐便是。”

    安景翌一怔,过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玉浓说的是自己不介意他们男宠身份的事。他与宁王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为的不过是一场交易,又有何好在意的。虽这么想,可是安景翌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以至于送走了长吟玉浓,萧淮宁下朝回来之后,面对萧淮宁时,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有几分别扭,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萧淮宁换了常服出来,见安景翌坐在桌边发呆,过去半弯着身凑到他面前,“爱妃在想些什么?”

    安景翌本来正在出神想那些有的没的,被他突然这么凑过来在耳边说话,吓了一跳,猛的站起来道,“没什么。”

    萧淮宁奇怪看他,笑道,“没什么便没什么吧。”

    安景翌把脑子里胡乱的想法挥出去,稳了下心方才跟萧淮宁谈起了正事来,“王爷,我听说南陲干旱,部分灾民已涌向了盛京?”

    萧淮宁道,“的确是这样,今日下朝晚,就是商讨此事,部分大臣担心灾民有疫病,因此建议皇上加强城门防备,以免灾民混入燕京城。”

    安景翌蹙眉,没想到这便开始了,若照此下去,那么再过段时间,便真的会有瘟疫发生了。到时不仅是灾民,就连燕京都会有很多人死于瘟疫。

    萧淮宁见安景翌神情有异,“莫非景翌有什么看法?”

    “王爷觉得应该关闭城门吗?”安景翌试探道。

    萧淮宁手捏下眉心,“若关闭城门,对灾民置之不理的话,定会发生大□,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安景翌急切问道,“那王爷可有何办法?”

    萧淮宁摇头,“此事我不便出面。”他本就在韬光养晦,若冒然出头,只怕更会惹了永昌帝怀疑。更何况若出现□,朝廷定会大受损失,而永昌帝也会失去部分民心。

    安景翌道,“若王爷此事出面,定会让灾民感怀王爷恩德,王爷在百姓心中地位,也定会有所提高。”他说完又垂下头去小声道,“更何况,那些灾民,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萧淮宁打量他低垂着的头,“你怎么就肯定会死人?”

    安景翌道,“若城外灾民长期无人管理,定会出现死人而无人处理的情况,到时候恐怕会真的出现瘟疫。”

    他说完看萧淮宁一眼,见他在示意自己继续说,方继续道,“到时候城外灾民在绝望之下,说不定会强闯燕京城,到时候瘟疫弥漫,定会死伤无数。”安景翌说完心里忐忑的等着萧淮宁,这些其实就是他前世所见到的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萧淮宁听完了仔细思索了一下,方道,“没想到景翌思虑如此周全,就连我都没有想到那么远。”可是,也太过周全了,似乎每一个步骤都想到了,就像真的经历了那之后的瘟疫似的。

    安景翌见萧淮宁觉得有理,才继续道,“若此时王爷寻个法子安置城外居民,这样不仅解救了那些灾民,也有利于王爷英明。”

    萧淮宁道,“我下去商议一下再定。”

    安景翌还想再劝一下,可是看萧淮宁明显不想再谈的样子,只得作罢。

13同意

    安景翌手里拿着书看着,却总觉得心不在焉,那日宁王与他谈话之后,便再没有提起那件事来。也不知道宁王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对他这个曾经经历过瘟疫的人来说,自己提的那个法子却是最好的。

    若是弃城外灾民性命而不顾,那么即使□发生,动摇了一下盛京城,却也只是枉送了那些百姓的性命。而宁王在百姓眼中,仍然只是个无所作为的庸碌王爷。

    这时二两踌躇着进了屋来,到了安景翌面前,“王妃,小的想告几天假。”他前几日才告了假,因此这会儿心里是有点忐忑的,毕竟虽然王妃平日人好,但是在大户人家做工的,也没有仗着主子人好便三天两头告假的。

    安景翌看他面有难色,关心道,“二两你可是有何难事,你要告假没问题,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的话,可以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够帮到你。”

    二两回道,“二两多谢王妃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住在盛京城郊,今日城门处被挡住了许多灾民,一日有个灾民昏倒在了家门口,娘亲看那人可怜,便喂了点水给他喝,还给了点干粮。”

    他说完顿了一下,方继续道,“没想到这便开了头,此后便总有人借故来讨些吃的。可是小的家中本就人口多,恰好够糊口,突然来那么多人,便顾不上了。”

    他抬头看向安景翌,“昨日接到同村的口信,外面围着的灾民越来越多,竟有隐隐硬闯的架势。小的不放心家中父母弟妹,想告假回去照顾一下。”

    安景翌无奈叹气,也难说这些灾民对错,人性都是自私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又还有多少人还记得所谓的礼义廉耻。这些人这会儿还只是围在人家屋外,果断时间怕是真的要硬闯了。

    “二两你回家之后,暂且把弟妹父母接进盛京城来住吧。”若宁王不采纳他的提议,那么果断时间,便会有瘟疫传出来,到时候首先遭殃的,便是盛京城郊的几个村子。

    二两无奈叹气,“小的先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盛京城的客栈,都被南陲过来那些有钱有势的的住满了,剩下的那些个,也是价钱翻了几番,我……”他说着低下了头去。

    他后半句话没说,安景翌也不难猜出,他想把父母弟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却无能为力。这自古以来,天灾人祸,首先遭殃的,便是穷苦百姓。要不也不会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这会儿被挡在城门外的,也就是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罢了,那有钱的,早想法子找了路子进城了。

    安景翌唤了三心过来,对他道,“你拿十两银子给二两,随便帮他看下,盛京城可有便宜点的小院子出租,那样也比住客栈要划算一点。”若是真发生了瘟疫,那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客栈人来人往,最易沾染疫病。

    三心拿出钱袋子来,数了几个小银锭子递给二两,二两并不接过去,摇头道,“平白无故的,小的可不能要王妃的银子。”

    安景翌对他笑道,“你在我这里当差,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自是应当帮的。如今安顿好你父母弟妹才是当务之急,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便当是我借给你的,待发了工钱还我便是。”

    二两苦笑,他一个月的工钱连一贯铜钱都没有,这会儿全家子搬到了盛京,也没了地上的收成,这一家吃的住的哪里不要钱,只怕他就是存一辈子的钱,也还不了王妃的十两银子。

    可是,想到父母家人,却不得不接过了三心递到面前的银锭子,二两横了心,咬牙道,“王妃,这十两单靠二两的工钱大概一辈子都还不上了,二两原本签的卖身契是十年,这会儿再加二十年吧。”原本不签想的是,卖十年身,等赚够了钱,帮爹娘养大了弟妹,存一点钱回家娶个媳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安景翌叹口气,也不说话当是默认了。二两老实,若不答应的话,这十两银子只怕他不会要。至于那卖身契,以后再寻个由头给他免了吧。

    看着二两出去的背影,安景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原本以为萧淮宁会接受他那个两全其美的建议,可是却事与愿违。他也不是就有那悲天悯人的心肠,但是那么多的人命,他这个知道内情的,到底也想尽点力。此时却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枉然,便有一股子的郁结憋在心里,闷得难受得紧。

    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到底看不进去,便放了下来。站起来徘徊了一下,他平生并没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此时却觉得坐立不安。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却无所作为,仿佛就同那些逼死灾民的权贵同流合污了似的。

    坐下来叹口气,可是他自个儿便是一身的麻烦,纵是有心却也无能为力。还是等宁王回来,再跟他谈一下吧。即使不能说服他,那自己也是尽了力了。

    可是安景翌等了半天,直到三心端了午膳上来,食不知味的用过了午膳,却还没等到萧淮宁回来。往常这个时候,萧淮宁早已回来,到他的含元院来与他一同用午膳了。

    安景翌此时倒也没想,自个儿怎就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萧淮宁就应当在他这里用午膳,而是担忧的对三心问道,“王爷回府了吗?”

    三心摇了摇头,回道,“我去端午膳时打听了一下,说是王爷今儿上朝还没回,就连严总管都不在府里。”

    安景翌蹙着眉沉思,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不成?可是他的记忆里,洪元九年萧淮宁就出了四方图这么件大事,后来直到他冤死时都没传出个什么天大的错事。倒是期间还立了好些功,以至于每每安景辰回府时,便都是一派的可不一世,趾高气昂的姿态。

    安景翌心里忐忑了一下午,天黑前萧淮宁总算是回了府。他回来便过来了含元院,一张脸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样子。安景翌见了,对他道,“王爷用过膳了没,要不我让三心去端点吃的来。”

    萧淮宁手捏下眉心缓解疲累,坐到安景翌面前,一张脸可怜巴巴的对安景翌道,“爱妃,我那皇叔听说城外瘟疫,却让我到城外去救济灾民,你看这可怎么是好啊?”他说着还做样子似的哆嗦了一下,似乎很是害怕。

    安景翌却是心里狠狠的一怔,“王爷你同意了我的提议?”他当然听明白了萧淮宁话里的意思,他同意了他的那个主意,而且已经用了。利用永昌帝想致他于死地的想法,而来达到让他去救灾的目的。而永昌帝,只怕他到时候会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因为安景翌有信心,此事不仅不会害死萧淮宁,还会让他成为百姓心中的贤王。现在瘟疫都没爆发,又何来的瘟疫感染。

    萧淮宁手放在桌子上托着脑袋戏谑的看着安景翌,“本王娶了个悲天悯人的王妃,若是不答应的话,他便食不下,寝难安的,为博红颜一笑,本来也只能舍了命的做回糊涂明白人了。”

    安景翌不好意思的看向萧淮宁,“王爷放心,此时城外根本就没有瘟疫,定不会感染疫病的。”他知道宁王会做这个决定,或多或少也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萧淮宁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却转瞬又恢复了插科打诨的样子,在安景翌面前作个无赖样子纠缠道,“不管怎样,本王做了这么大个牺牲,爱妃可得补偿一下我才行。”

    安景翌犹豫,宁王什么都不缺,而他一无所有的,能怎么补偿?

    萧淮宁见他犹豫,继续装腔作势的可怜道,“爱妃可不知道,今儿朝堂上,那些个人存心要我命似的,一个个的千叮万嘱的,说我这个王爷一定得亲自去安抚灾民,这样才能安定民心。”

    安景翌心里一紧,若说到王爷,永昌帝和当今皇后嫡出的便有两个,就是那些个妃嫔生的,都要比萧淮宁正统得多。若是要安定民心,自然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子更有说服力。可笑这些大臣,却一个个的打着正统得名义,要萧淮宁亲去传说中的疫情之地。只怕这些大臣,也是揣摩了当今天子的圣意,才会提得出来。

    当然,这其中不乏萧淮宁的一些安排与推波助澜。但是,当今永昌帝想要萧淮宁的命的想法,却是昭然若揭的。安景翌没来由的心里替萧淮宁不平起来,幼年丧父,却还要防着个处心积虑致他与幼弟于死地的叔父。

    “王爷,想要何补偿?”若有他能做到的,他定竭尽所能。

    萧淮宁像是没想到安景翌会答应似的,盯着安景翌想了会儿,随口道,“要不爱妃亲本王一下?”说着,还仰着头凑到了安景翌面前。

    安景翌骇得一下从坐着的凳子上站了起来,由于太慌张起得急,还绊倒了脚下的凳子,一个趔趄的被眼明手快的萧淮宁给一把揽进了怀里,安景翌嘴里结巴着,“王……王爷……。”

    萧淮宁见怀里人憋得一张脸红得快要胀开似的,未免把人吓得太过了,方才放开怀里的人,笑着道,“爱妃,本王有些饿了呢。”

    安景翌一被他放开便立马离得远远的,此时听到萧淮宁说饿了,赶紧道,“我……我去叫三心弄点吃的。”说完便逃跑似的向屋外走去,耳朵里还听到身后宁王开怀的大笑声。

    安景翌心里懊恼,他这是又被宁王给戏弄了。

14出城

    南陲此次干旱范围极广,戎州,兖州和青州受灾百姓共有几十万。而早期逃出来的,被挡在盛京城外的也有两三千多人。

    这会儿那些灾民饿得昏了头,已抢了距离盛京城郊较近的方田沟与李家沱两个村子。二两说到这里,庆幸的道,“幸好王妃让我把爹娘接进了盛京城,东西被抢了不要紧,要不可能人都会被那些灾民给伤了。”

    “咱们王爷不是带兵去城郊了吗?”三心好奇问道。

    二两道,“那些灾民被挡在城门口那么久,都没人管他们的死活,现在哪还敢相信朝廷会真的来帮他们。”

    安景翌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向正与三心聊城外灾民的二两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王爷还带兵在那里守着吗?”

    萧淮宁自打接了安顿盛京城外灾民的差事,便有两日没回府了,期间就听到城外灾民乱得很,也没个准确的消息。

    二两见安景翌问他话,忙过去回道,“听说王爷带了人在浅沙滩扎了营,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现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二两抬眼看了眼安景翌,又垂了下去,似乎是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

    安景翌道,“说是什么,你直说无妨?”

    二两回道,“那些人说,王爷是担心感染了瘟疫,所以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去和那些个灾民面对面,任由那些灾民抢了附近几个村子。”

    安景翌听罢,沉默了下来。宁王之所以会去趟这趟浑水,全是受了他的影响。他自己到底经验不足,万事没想那么周全,以为只要把灾民安置下来便成了。可是他却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没想过那些灾民经过被放弃之后,根本就不再信任朝廷。

    三心见安景翌沉默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宁王,“王妃,王爷周围跟着那么多人,就连严总管都一同跟去了,肯定没事的。”毕竟这段日子以来,就三心看来,自家主子与宁王还真有那么点夫妻和睦,鹣鲽情深的意思。虽然他以前没想过主子会嫁给个男人,但是现在既然嫁了,两人能处得来自是好的。

    安景翌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安置那些灾民,两三千人说多不多,但是也不少了。朝廷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不准灾民进城的。那两三千人在城郊,有的是睡在废屋破庙,更多的却都是露宿荒野。没个统一的安排,最容易出乱子。

    “二两,你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去城外看一下。”宁王是因他的建议才会接了这差事,那他便有义务去帮他一把。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还不如去城外了解一下详情。

    三心骇了一跳,急着劝道,“王妃,这城外现在乱得很,咱们去了也帮不上王爷的忙啊。”说着还给边上的二两使眼色,让他帮着劝一下。可是二两呆得很,愣了半天,硬是不知道三心让他干什么。三心气得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咬着牙缝道,“二两,你说是不是?”

    二两吃痛得拧着眉头,忙点头道,“是啊,这会儿城门口守得更严了,出去可以,可是却不许任何人再进来了。”

    安景翌心里一跳,“二两,你说城门口不再放人进来,不是灾民也不准?”

    二两被三心踩着的脚总算给三心放开来,暗地里跺了下被踩的那只脚,回道,“是啊,我今儿本来打算回家去拿点东西,可是见城门口的官兵老爷守得严得很,说是上面有令,出去可以,但是不准再进来。”

    安景翌蹙眉,许出不许进,要知道现在宁王和两千士兵还在盛京城外。若是宁王劝不了那些灾民,到时瘟疫爆发,岂不是,与那些灾民一同丧命。

    安景翌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声吩咐道,“二两,快去准备一辆马车,不要府里的,就去外面租一辆寻常的就好。”朝廷根本就不想救灾,而是要把灾民与宁王都挡死在城外,让其自生自灭!

    三心还想再劝,可是看安景翌神色凝重,便只得作罢。二两看了眼三心,便接了令赶紧下去准备马车了。

    三心见阻止不了,忙回过头去收拾东西,准备好了包袱,担忧的对安景翌道,“王妃,二两都说现在出去了便进不来了,这城外还在闹瘟疫,咱们出去了要是找不着王爷,该怎么办啊?”

    安景翌心里也是一紧,此时皆因他而起,若成了的话,宁王便声名大噪,若是不成,瘟疫爆发的话……

    “三心,此去凶险,你就不要跟着我去了,只二两一人送我到城门口便是。”

    三心赶紧抱紧了手里的包袱,“王妃你可不能丢下我,你去哪里,三心就跟去哪里。”

    安景翌苦笑,知道这傻孩子是劝不退的,拍下他头,“好三心。”心里倒也没有多悲观,老天爷让他安景翌重生一世,定不可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吧。

    ……

    一辆简陋的马车穿过盛京城街道,徐徐的向城门口驶去。三心撩起帘子向外面看去,“王妃,这街上都没有往日人多了。”

    安景翌正闭目养神,听了三心的话,睁眼望了眼窗外,果然便如三心说的一样。以往这条街是盛京最热闹的,叫卖声不断,路边的茶楼饭馆,人流络绎不绝。可是如今街上人却寥寥无几,路边的茶楼也是门可罗雀,哪有往日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临街的饭馆茶楼门口,都挂了几串艾叶,街上依稀也可见卖艾叶的商贩和买艾叶的行人。艾叶挂在门口或焚烧,都可防疫毒。

    “这非常时刻,也都知道要明哲保身的。”或许老百姓对朝廷把灾民挡在城外的行为寒心,可是谁又敢明目张胆的提出来,这世道,不把火往自己身上引都是不错的了。

    三心转眼看向安景翌,可是他却又闭了眼睛。但是跟在安景翌身边这么久,虽没读过许多书,大抵也是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的,便也不再多问。

    过了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二两揭开轿帘对安景翌道,“王……公子,就要到城门口了,待会儿可能会有守城的官兵进来查轿子,我们就装作是去城外探亲的普通百姓。”

    安景翌道,“到了城门口二两你就回去吧,也不用回王府,直接去你爹娘那里照料便是。”三心无亲无故,自小便是跟着他的,但是二两有爹娘弟妹,没必要跟他一起去城外冒险。

    二两憨厚道,“王妃,这马车就是我爹帮着找的,他说王妃是个好主子,若没你那十两银子,指不定现在我们一家人都被困在城外面呢。”

    他说着抓了下脑袋,“虽然二两是个粗人,但是我是李家沱的人,自小便是在那块儿地方长大的,那些个地方的地势我都熟得很,让我跟着你们,到时候兴许也能帮上点忙。”

    安景翌温和的对二两道,”二两,我知道你有这个心,但是咱们出去了,就进不来了,你爹娘弟妹还等着你照顾呢。”

    二两回道,“那不是还有咱们王爷嘛,等王爷安置了灾民,到时候城门解了禁,自然就能进来了。”他说完,便放下帘子,转头又驾起了马车向城门驶去。

    安景翌听罢却是一愣,二两一语惊醒梦中人。连二两都对宁王如此有信心,倒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因为一点阻挠,却没信心了起来。他当初可是放下了豪言,让宁王从此成为百姓心中的贤王!

    马车很快便又停了下来,只听外面有人道,“什么人,不知道现在城门戒严吗?”那声音高昂,带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气势。这些守城的虽然官职不高,可是要从城门过的商贾百姓,却都要看他们的脸色。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城门口方寸之地,自是任得他们作威作福。

    “这位官兵老爷,您行行好,我家公子的外祖母病重,就在羌州芜城,那老太太向来最疼我家公子,这会儿子强撑着一口气,就等见我家公子最后一面呢。”二两从小到处做工,看人脸色,虽然木讷老实,但是对这些子眼高于顶的守城兵,却也是知道怎么讨好的。

    羌州芜城是离盛京最近的一个城,这么说,也不至于引得那些官兵怀疑。只听那官兵又道,“这城门外正闹瘟疫,这会儿子赶着探亲,这不是存心找死吗?”

    二两声音带着无奈,“我家公子自小便是老太太带大的,祖孙感情深得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说完还叹了口气,煞有介事的样子。

    三心挤眉弄眼的对安景翌使眼色,捂着嘴一脸的笑意,大概是被二两那语气给逗笑了。安景翌拍下他脑袋,让他别使坏。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得罪了这帮子守城的,还不一定出得了城。

    安景翌想了下,揭开帘子,递了个银锭子给二两递给那为首的官兵,朗声道,“还望各位老爷通融一番。”

    那官兵见到乍然出来的安景翌,倒是愣了下,这气度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公子。可是看了眼递到面前的银锭子,还是高高兴兴的接了过去收进怀里,反正上面吩咐的是不准人进来,也没说比让人出去。

    他一边指挥了人放行,一边还不忘好心的小声添一句,“这上面有令,出去了可不许再进来了啊,到时候给再多也没用。”他显然是收了那份量足的银锭子高兴,才会多这么一句嘴。

    安景翌神色一敛,笑着回道,“那便多谢官老爷了。”

    那人被这么个一看就不凡的公子叫老爷,嘴角都快笑开了花,挥了挥手道,“走吧。”

    安景翌放下轿帘,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脸上的笑便沉了下来。

15李家沱村

    马车终于安全出了盛京城,二两驾着马车对身后的安景翌道,“王妃,王爷带的军队驻扎在浅沙滩,咱们直接过去那边吗?”

    “现在那些灾民大多都在什么地方?”安景翌掀开轿帘,探出头看问道。

    “他们抢了附近的村子,担心王爷带的军队是来抓他们的,所以全躲进了李家沱后面的沿平山。”二两放慢了马车速度,等着安景翌的指示。

    “山里面有吃的吗?”

    二两摇了下头,“到了夏天可能还有些野果子之类的,可是这天寒地冻的,那么多人,就是打得了几只野味,也挡不住那么多人的嘴。”

    安景翌沉思,这些灾民显然是有计划的抢了附近村子的食物,然后再撤退到冬日不好觅食的沿平山去。这些人本来都是从南陲三洲逃过来的难民,一开始便散乱无章,可是却突然有秩序了起来。那么,他们之中肯定出了个领头的。

    “二两你对沿平山熟吗”若能混进灾民里面去,结识那领头人,那么一切便都好办了。

    “不瞒王妃你说,我对沿平山那是熟得很。自小便是在这山里跑着长大的,小时候去山里捡柴,带弟妹到山里摘野果子,那沿平山就没二两我没去过的地方。”二两说到自己擅长的,语气难不了的多了几分兴奋。

    “那我们去沿平山,你看能挑个近路上山去混进那些灾民里面吗?”

    二两兴奋的语调降了下来,回道,“王妃,这近路倒是多得是,可是这会儿太阳都下山了,要是现在去的话,指不定刚到半山腰天儿就黑了。”

    他转回头来看着安景翌道,“这近路要比寻常路难走,也不是什么正道,路上草笼子可多,指不定有什么蛇虫鼠蚁的,要是天黑了走的话,恐怕不方便。”他虽没有明说,但是大抵也是考虑到安景翌的腿的。

    三心听罢忙劝道,“王妃,我听二两说的都渗得慌,咱们还是别上去了,直接去找王爷吧。”

    安景翌想了会儿,他也不是个盲目逞强的人,觉得二两说得的确在理。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冒黑爬山的话,他自个儿都觉得自己肯定是个拖累,便对二两道,“那好,你看能不能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们明天一早上山。”

    三心一听他不打算去找萧淮宁,便嚷了起来,“王妃,这些个灾民都饿昏头了,我们这会儿上山,要是被他们发现的话可怎么办啊?”

    安景翌正色对三心道,“三心,我出城了可不是给宁王平添拖累的,宁王帮我许多,我也该回报他一二。”

    三心被他说得低下了头去,“可是,山上那么危险,我们去了也没什么用啊。”

    安景翌拍下他脑袋,“放心,那些人本也都是良民,迫于无奈才会与朝廷为敌,如果有更好的路子走,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就这么被困在山上的。”

    他说完,揉了下三心脑袋,“到时候我同二两上去,你就在下面等着。”

    三心赶紧抬起了脑袋来,“王妃,三心不是害怕,我就是担心你,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安景翌含笑道,“我知道你不害怕,二两要带路,便只能你在下面守着,若是我们有个什么万一,你也好早点去向王爷报信。”见三心虽一脸不情愿,但也默认了。

    安景翌方才转头对二两道,“二两,今晚能找到地方让我们歇脚吗?”

    二两想了会儿,回道,“现在那些灾民都退到山上去了,这附近的村子倒是都安全了起来,不如今晚就到小人家里去歇一晚吧?”

    安景翌道,“这附近我们不熟,那便听你的。”

    “那便这么决定了。”二两驾着马车转了个方向,加快了速度向前方走去,一边道,“王妃放心,小人家里虽然简陋,但是好在东西都有现成的。而且就在李家沱村里,离阳平山也近,明日一早咱们起来就可以上路。”

    安景翌笑着回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二两你不必顾及我们太多。”

    李家沱村说大不大,村子里大概十几户人家的样子。这会儿由于南陲灾民那事,村里人不是到盛京城去避难,就是投奔了亲戚,只剩下两三户实在没地儿走的人家只能待到村子里。

    马车到了村口,安景翌在三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到了村门口向里望去,就看到整个村子满目苍痍,只两三个人在收拾院里的狼藉。

    三人走近一个看起来差不多七旬,满脸皱纹的老人。那老人柱着根木棍子,正颤颤巍巍的拿了个簸箕捡地上掉落的粮食。二两忙过去一手接过老人手里的簸箕,一手扶着老人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的身体。

    二两哑着声音唤道,“徐太爷……”可是他喉头转了几道,却说不出什么来。

    那徐太爷像是没看到安景翌几人似的,望着地下的粮食,嘴里只喃喃念着,“没了……都没了啊。”他说完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二两,像是终于认出了他来,瘦的皮包骨头,满是皱纹青筋的手紧抓住二两,眼里噙着泪水呼道,“大娃子,这粮食都被抢光了,什么都没了啊。”

    二两忍着满腔酸楚劝道,“徐太爷,人没事最好紧,这粮食咱们来年再种就是了。”

    安景翌看老人家这个样子,也是满心的不忍,帮着劝道,“老人家,二两说得对,最要紧的是你的身体没事,这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总还会再有的。”

    那老人颤颤巍巍的回头看安景翌,二两见了介绍道,“徐太爷,这是……我的朋友,他本来去盛京城探亲,但是城门被封了,只得先在我们村这儿落脚了。”

    安景翌出门时便换了身普通的棉布衣,虽然周身气度非凡,但是村子里的人也不会多想些有的没的,那徐太爷叹口气,“这会儿盛京正是乱的时候,娃子你可真不走运啊,挑这个时候来探亲。”

    安景翌笑着道,“听说宁王已经带了人来安顿那些灾民了,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了。”

    院里其他几个收拾的见这边几人在说什么,也都好奇的围了过来。此时听到安景翌这么说,便都叹了气,“这宁王听说就是个没能力的闲手王爷,只怕指望不上啊。”

    “就是啊,我估摸那些个灾民吃完了,还得下来抢”

    “这朝廷大抵是真靠不住了,幸好我家娃子都送到亲戚家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只能由了他们折腾了。”

    安景翌心里苦笑,看来宁王往常刻意表现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不仅当朝永昌帝与大臣相信了,就连这村子里的平民百姓都深信不疑。

    二两忙插嘴道,“这朝廷既然派了宁王来,肯定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当着宁王妃的面说宁王的不是,二两要不是知道这个王妃平素便是个亲和的好人,这会儿都要担心自己乡亲们的安危来了。

    安景翌此时也不好为萧淮宁开脱什么,便随口问道,“那些灾民来抢东西时,没伤到乡亲们吧?”这些村民毕竟与灾民正面接触过,兴许还能探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这倒是没有,他们好像都听一个高汉子的,我听那汉子说不许伤人,搬了东西就走。”

    “是啊,那汉子可高了,而且眼睛也吓人得很。”

    “我三叔去过南陲,据说那是猛烈人。”

    南陲三洲,戎州多是少数民族,而猛烈人便是其中之一。猛烈人看起来比普通驲国人高大许多,而且眼窝较常人要深邃许多。安景翌思忖,那个猛烈人说不成就是那个领头人。

    三人进了二两他们家,果然同外面院子里一样,东西都被翻乱了,地上四处散着簸箕布巾之类得东西。二两也不忙着收拾,只径直向厨房走去。安景翌与三心好奇,便也跟了过去。

    只见二两蹲在灶口,拿了把铁火钳把里面的灰全部掏出来,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是掏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手里的火钳,摸了把额上的汗,整个人都显得灰头土脸的。

    “二两,你掏这灰干什么,难不成这还能吃?”三心看二两那样子,忍不住取笑道。

    二两也不理他,只弯着身把手伸到灶口里去,不一会儿6续掏出来两块方石来,然后手再进去掏,就见掏了一会儿二两脸上便露出笑来,他手伸出来一看,就见手上提拎着袋子东西。

    “这是走前我爹让藏进去的,还好没被那些人搜出来。”这村子里藏在地窖里的都被翻出来了,还好这个没被找到,要不他们今晚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安景翌笑道,“二两爹是有大智慧的人。”这袋子米只五六斤重的样子,可是在关键时候,可是无价可估的。

    “我爹可没读什么书,但是挨过饿,知道粮食重要。”二两憨厚笑道,他把米袋子解开,拿了个小碗舀了一碗出来,又把袋子捆好,对三心道,“等会儿做了晚饭我再藏进灶口里,明儿我和王妃走了以后,你要做饭时就取出来,应该能挡几天。”

    三心愣愣的点头,他可没想到,平素被他欺负的二两,还有这心眼。

    待吃过了晚饭,由于明日要早起上山,三人便早些歇下了。安景翌趟在木板床上,心里琢磨着上山之后该怎么接近那领头人,也没什么不适应,不自觉的便睡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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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代嫁嫡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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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生在代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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