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旅者（其九）
迎面撞上突起障碍物的瞬间，巨兽顷刻间散成了飞溅的水墨，水墨落地后却并未消散，它的速度没有减缓，沿着障碍物的两侧如同溪流般流淌而去。天蝎的能力则简单粗暴了许多，念力刀锋轻而易举穿透了障碍物，无论任何材质的防御，都无法挡下念力刀锋。
天蝎精神一振，然而当她试图用能力锁定住王沈之时，却突然意识到障碍物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覆盖全局的力场让她很快锁定到了对方的下落。
就在她的身后，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压力，以至于她一时间难以转身。
时间发生了一闪即逝的波动。
“对于不听话的小孩子……”王沈居高临下地看着天蝎他虽然不一定打得过融合了初代机与增幅核心的力量、迈入了神之领域的天蝎，但还能欺负不了只有五岁，能力开发也远没有若干年后强大的幼女型天蝎么？
“就必须严加管教了。”
想到这里，他的右手向下一划。
空间扭曲。
动弹不得的天蝎立刻被撕裂开的裂隙卷了进去。
完蛋了！
死定了！
虽然经历过多到难以计数的内网实战模拟，但如此临近死亡却还是头一次，天蝎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入未知裂隙正在逐渐消失的身体，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喂，我让你压制住她，你怎么办把她给干掉了！？”
玛兰弗茵应付着阴影巨兽的同时，还不忘抽空指责王沈的行为：“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啊！”
他觉得，若是王沈这个人生在他们的时代并上了战场，搞不好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最先被污染的肯定就是这一批人。
“你这个上来就把别人斩首的人没资格说我！”
王沈针锋相对。
一般来说哪有人冲上去就手起刀落的，一般来说双方不是该先拉开距离高谈阔论一番么？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还要插播一集的回忆杀也更加完整一些。
“那个人早就死了，被这玩意污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个孩子也早就死……呸，搞错了，她还没死好吗？”
裂隙消失，天蝎消失的身体又恢复了原样，王沈用手指戳了戳天蝎的脸颊，她的腿本能似地抽搐了几下。
“像这种‘无敌’的能力者，根本没有被人攻击过的经历，所以一旦受了点小伤就会变得大惊小怪。”
王沈根据自己丰富的经验分析道。
这些经验主要来源于自己当初和阿尔法交手的时候，同样开打前都被称之为无敌的能力者，但被近身之后应对只能用糟糕来形容，只要用能力就能解决一切麻烦，导致他们的肉搏水平可能还不如学校里专攻肉搏的学生。
“用五星图来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能力：ex、体术：c的感觉。”
接着王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现象。
只要他戳一下天蝎的脸蛋，后者的脚丫子就会抽搐一下，这让他想起了高中生物课上学过的膝跳反应，当然，每个学年的生物课最终都无一例外地从趣味实验演变成牛蛙大战。
“嗯，任何一项弱点都有可能变成战场上的致命伤。”
玛兰弗茵认同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的时代，刻印能力只是辅助，骑士最应当锻炼的，还是**、剑术以及自身的强度。
王沈戳够了之后抱起被吓晕了的天蝎，把她放回到了隔离舱里，再把隔离舱的门锁上。
“接下来……”他瞧了一眼又一次凝聚起来的水墨巨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水墨巨兽身体不但消散重聚，而且几乎已经把“物理免疫”写在了脸上。
“命运的爪牙。”
“原来如此。”
王沈凝重地点了点头：“命运的爪牙，就是那种东西吧……”
他整理了一番措辞，总结道：“就是那种只要哪里出了问题，就能把黑锅推到他们头上的生物吧？”
“你这是完全没有理解。”玛兰弗茵耐心地解释起来：“打个比方说，这个世界上如果存在着一个能够操纵命运的幕后黑手，他某一天想到这个世界在未来某个时间点的状态，而这些爪牙就会设法将世界推动向那个节点。”
污染一个研究人员，污染一个政客乃至污染一个强大的能力者……这些都是引导命运的一部分。
“打开隔离舱的研究者，能力暴走的小女孩，参加镇压这次行动的部队，以及这场暴动中的罹难者们，这些看似因巧合凑到一起的人都是构成一条完整的命运链。”玛兰弗茵顿了顿，说道：“你刚才问我，这个人是谁？其实他的身份并不重要，他只是这条链接上的某个齿轮，也即将成为书写在记录上的罹难者之一。”
他与水墨巨兽的战斗已经临近了尾声，后者的身体越来越小，已经由最初凶猛狂暴的巨兽变成了宠物狗般的大小。
“而这些东西，准确地来说不是你的敌人，它只是某种概念本身，也就无法被杀死或净化。”
“可它不是确实变小了么？”
“那是因为，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了。”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传来，烟雾弹从楼梯上滚落，步枪的激光瞄准仪穿透烟雾，透过重重烟雾，王沈似乎听见了指挥官下达的指令。
对他虎视眈眈的另一半巨兽也忽然间消失在了烟雾深处。
当天蝎晕过去之后，她的能力便也失去了作用外围的实验体很快得到了安抚，白鲸部队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已经全部关闭的安保系统，抵达了实验室的最下层。
“虽然我想把这些事当面告知林秋，可是现在……结界的力量是有极限的，我无法在这个世界停留过长的时间，所以只能拜托你替我把这些事转告他了。”
烟雾中，玛兰弗茵对王沈行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骑士礼：“很高兴与你并肩作战过，能看见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强大的守护者，我也稍稍能够放心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年轻人。”
时旅者（其十）
“下层设施已全面压制。”
“发现任务目标，目标处于昏迷状态。”
“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烟雾中人头攒动，在确认天蝎被送回了隔离舱之后，白鲸部队开始了清扫工作。这项工作最主要的内容是清理尸体，以及尽可能确认每一个尸体的具体身份。
天色渐暗，夜幕将至，但是对所有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蝎制造出的骚乱已经被至少十家媒体进行了报道，而在外围战斗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平民以及白鲸部队的士兵的死伤。
庆功宴被迫终止了，沈奇和王念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在威胁彻底解除前，除了白鲸部队之外，任何人都被严令禁止入内。
沈奇的脸色阴郁，王念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王沈骑着自行车出来时，老爹和王院长正焦急地等候在生命科学院外围临时搭建起的信息站。
事实上，他现在的内心也十分焦灼。
因为当玛兰弗茵留下那段话之后，还没等王沈追问清楚，青年就突然间变了个人。
“听着，我不想惹麻烦，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
后座的青年紧张地说道。
更僵硬的是，玛兰弗茵“离开”时，两人正在冲出生命科学院的半路上，所以他躲避白鲸部队的行为已经全部被对方“目击”到了。
而这也让青年觉得王沈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尽管现在整条街都戒严了，但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士兵随处可见，现在只要扯着嗓子喊上一声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接下来呢？他刚才可是亲眼见到了王沈若无其事地拖着他迎面走过突围下层的军人，而整个过程后者都如同中了邪般停在了原地，直到两人离开了生命科学院，停滞的人群才重新恢复了正常。
为什么他会卷入这种奇怪的事件？
他明明只是被导师推荐来中央城区参加一场奥数方面的研讨会，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城市让他有些不太习惯，所以昨天晚上为了更好的睡眠吃了两片安眠药，结果“一觉醒来”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满地尸体的实验室。
他只是个普通的研究生，可从来没希望自己成为基因战士，如果可能的话……
他只想过上平凡的生活啊！
从学校毕业后，去一所中学担任任课老师，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寒暑假的时候他还能休息一段时间……
回过神来时，自行车已经远离了人群，这次他就连向军队呼救的机会都失去了。
“别紧张，我现在要给你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王沈将自行车停靠在了角落，由于玛兰弗茵之前提到了“来自异世界”以及“附身”之类的关键词，所以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用简单明了的话来说，就是玛兰弗茵根本不会控蓝，见面就是大招齐开，一场战斗过后，他就耗尽了所有sp，不得不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这不是憨批么？
王沈很是头疼，要是在游戏里的话，他已经发起投票踢人了。
玛兰弗茵回去了，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你说。”
“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你做的一场噩梦。”
王沈拿出了他在途中拾取的狼牙棒，攻略上说这东西只要使用得当，能够帮助任何人忘却一切烦恼。
唯一的弊端是如果力气大了则可能导致他成为通缉犯。
“我能选择安眠药么？”
青年讨价还价道。
他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被灭口的命运，那至少也要选择一个痛苦没有这么剧烈的他看了看木棒上的钉子，不用亲自尝试都知道很疼。
“可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王沈很好说话地同意了青年的提议：“这样吧，你回到宾馆，再吃两片安眠药睡上一觉，然后就当无事发生过。”
“我知道了。”
为了防止青年没钱坐车，王沈还把随身带着的零钱都塞给了对方。
他目送青年走向地铁站，心里盘算着玛兰弗茵告诉他的命运说，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其中的原理，但他突然想到也许自己之前在京都遇到的“变异”了的贺茂道一也是这些爪牙在作祟。
贺茂道一的出现以及御守夫人的死亡似乎也是命运链中的一环。
玛兰弗茵虽然拍拍屁股溜了，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突破口他不止一次提到了林秋的名字。他也无从得知在真正的历史线上，玛兰弗茵有没有成功见到林秋，他不存在于过去，也就是说当初玛兰弗茵陷入了一个人同时面对天蝎和阴影巨兽的处境。
总之……
王沈又一次骑上了自行车，他突然意识到，在任何时代，没有比自行车更趁手的交通工具了，不但具备了简单、易上手不容易出交通事故的特点，更重要的是，只要撬了自行车上的锁，就是随取随用。
这比需要车钥匙发动的摩托车和汽车方便多了。
先去能力者协会调查一下吧。
林秋这个名字一直和能力者协会绑定在一起。
能力者协会的创始人，可是上次见到林秋时，有一件事让王沈有些在意。他见过百犬、轰鸣这些协会的元老级人物，这些人无一都是中老年人，而身为协会创始者的林秋实际年龄却和他差不多大。
2052年不少相关资料已经被销毁了，但现在是2037年，距离拉维什施行他的计划还有16年的时间，据王沈所知，其中许多资料的销毁和天蝎的叛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2037年1月17日是天蝎能力第一次暴走的时间节点，但距离她的叛逃以及老爹遭到世界联盟的通缉还有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
时间还足够。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敌人”。
他要阻止的并不是天蝎，而是玛兰弗茵提到的，已经开始转动的命运齿轮。
既然随着天蝎的能力暴走，命运链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么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还会出现对未来产生重要的影响的事件。
科学院的罹难者、镇压暴动的白鲸部队、下达指令的高层，甚至是老爹本人……
秘密一定就藏在这些人之间。
时旅者（其十一）
“唉，那么小的孩子就要经历如此严酷的训练，会承受不住压力也是正常的。”
“是啊。”
“这次暴动之后，能力者的处境应该会更加微妙了。”
“没错。”
“唉，真希望那些人能平安无事……”
“确实。”
“……你谁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附和我。”
“有道理……哦，不对，我叫王沈。”
来到能力者协会的第一时间，王沈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2037年的毛栗大叔还没有15年后看起来那么饱经人世间沧桑，不过忧国忧民的处事态度似乎在此时就已经初现端倪了。而在15年前，协会并没有为他设立专门的办公室，也没有一进门就能看见的气派的招牌。
事实上，当王沈进来时，毛栗正叼着根烟，站在协会的玻璃门前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着。
身后则是他的办公室一张木桌子，别说单独的房间，就连用于隔离“办公室”和公共区域的空间都没有，只有桌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毛栗侦探事务所的招牌表明了这是一件正在营业事务所。
不过从清洁工老大爷时不时传递来的凶狠眼神中，王沈能推断出协会的清洁人员似乎很想把这个在公共区域吸烟的人给轰出去。
“王沈……嗯，先不要说话，让我先推理一下。”
毛栗故作专业地上下打量王沈一番。
“没有协会的徽章，说明你是新人或者未经登记的能力者……一般来说，新人大多会直接去百犬大叔那里报道，而你却直接来到了这里，并且还主动与我攀谈……”说着，他激动地伸出食指指向王沈，一副看穿了真相的模样：“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你就是慕名而来的侦探爱好者吧！你是想加入我毛栗侦探事务所，随我一起创出一番事业！”
“不，你完全推理错了。”
王沈浇灭了毛栗心中的幻想。
毛栗大叔的确在未来拥有了一名得力助手，并且还成功把自己的事务所运营的风生水起，但现在，他还只是一个看起来酷似江湖骗子的落魄青年。
“什么？你不是推理爱好者吗？”
毛栗失望地说道。
看来在不借助能力的情况下，他的推理能力并不过关。
“不过我是来给你发布委托的。”说着，王沈大气地摸出了自己钱包，取出了里面全部的财产，拍在毛栗面前“这些就是委托的酬金。”
毛栗严肃点了点这笔巨款。
2张10元面值的钞票，1元面值的则足足有七张，在加上三张五毛，摊在他面前的一共有28块5！这足以让他吃上一顿肯德基超值午餐的同时还奢侈地加上一杯大可乐！
“说吧，走丢的是宠物猫还是宠物狗？”毛栗也很快进入了谈判状态。
“我想要打听一下林秋会长的下落。”
王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紧接着，两人对视一眼，毛栗默默地将28块5退还了王沈。
“这肯德基超值午餐还是你自己去吃吧。”
“你不是号称什么委托都会接的么？”
王沈不满地指着招牌上手写的业务内容，上面的内容囊括了调查婚外情、经济诈骗案、刑事案件、打黑枪、办证送外卖以及海外代购：“你这涉嫌商业诈骗。”
“你这还涉嫌砸我的招牌呢！”
毛栗自认为自己开展的业务已经很多了，尤其是送外卖业务广受好评，每天中午，他都会接到不少委他买饭送上楼区的订单，但只要是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林秋会长早就失踪了，如果他能知道会长现在身在何处，也就不会坐在这里经手一些廉价业务了。
所以要么这小子是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要么就是故意来刁难他的。
毛栗觉得是前者。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别一天到晚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会长他事物繁忙，该现身的时候自然会现身，他不想现身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
这事不是他毛栗办不到，就算把柯南、福尔摩斯和狄仁杰一起叫来都没戏。
“拉倒吧。”
王沈收回了28块5毛。
当时出门太急，身上没来得及带钱，他那个时代的银行卡显然不能在这个时代使用，由于时空错位的关系，他卡里的钱应该自动被划分到贷款的行列了，万一没搞好把他的名字登上失信名单就得不偿失了。
“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不过他也算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在2037年，林秋会长就已经离开了协会，不过虽然暂时找不到会长本人，此时的协会里应该还留有一些后来被销毁的文档。
当然，现在还没有到出手的时机。
“这附近哪里有网咖？”
“从这里出去直走，第二路口右拐有一家。”
毛栗奇怪地给王沈指了路协会的宿舍里配备了电脑，还雇佣了专业的维修人员，所以路口的哪家网咖一直生意冷清。
“多谢。”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王沈不得不在心里吐槽了毛栗短浅的眼光，对方居然看不起这28块5。
这钱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而他现在就要演示如何用这28块5来拯救世界在半夜潜入协会档案室之前，王沈决定先找个能上网的地方。天
蝎能力暴走的事应该已经引起了广泛的讨论，这些网络上的匿名讨论一方面能够反应出当时人们的态度，另一方面，他或许也能从2037年还未来得及销毁的讨论中得到找到一些2052年看不到的内容。
王沈看了一眼价格表。
28块5能上3个小时网。
而在这3个小时时间里……
王沈入座后，凝视着熟悉的操作系统界面，突然间陷入了沉默。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在2037年，浅浅还没有送到他的身边，失去了浅浅，他就无法随心所欲地越过防火墙，调出罹难者的信息。
这个时代不但没有浅浅，而且周珂和陈曦也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
“网管。”
王沈眼前一黑，对着网管招了招手。
由于生意冷清而无所事事的网管很快走了过来。
“要可乐还是鲜榨果汁？”
“你能帮我破解一下安全部门的防火墙么？”
时旅者（其十二）
这一天，网咖的网管终于遇到了他应聘这个职业以来最无聊的人。
他一直觉得网管是一个观察人的职位，他能观察到形形色色人群的上网偏好，而像王沈这般年纪的青年通常是几个人一起来到网咖，选一排连座，带上耳麦一玩一个通宵，并且期间会时不时因激动而口吐狂言。
当然，他觉得王沈好像也挺狂的，只不过狂的不是地方。
其他青年是嘲讽对面、嘲讽队友抑或是无能狂怒，入座后便一直处于情绪亢奋的状态，而王沈则是冷静地打算破解安全局的防火墙。
网管在后面这一看就是三个小时。
他不但不会破解安全局的防火墙，而且已经不动声色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一旦王沈点开什么奇怪的程序，就当机立断地报警。
王沈一开始的确打开了安全局以及白鲸部队的网站……
然后他盯着屏幕发呆了半晌之后，关闭了网页，开始浏览起今日新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个人居然在网咖里看了三个小时新闻。
什么？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我在后面和他一起看了三个小时啊。
网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陷入了强行一换一的状态，在这样的处境下，你很难去评价两个人里面谁更无聊一些。
由于网咖生意惨淡，网管或许早已成为了无聊无趣的咸鱼，但王沈却忧国忧民，他从买入网咖的大门起，就坚定地秉持着改变历史的决心，直到他点开了安全部门的相关官网。
王沈第一次深刻领悟到了术业有专攻的真谛。
虽然周珂这名选手pvp不怎么样，但她能轻松翻阅这些障碍，而他身为赛场上叱咤风云的选手，却连用什么工具破解安全部门防火墙都不知道。
不过至少查阅新闻是有用的。
生命科学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今天中央城区的各个新闻、民间论坛都被实验体暴动刷了屏，就连一些求资源的板块都开始有模有样地讨论起了这件事，可见当大难当头时，沙雕网友们还是懂得放下一己私欲，一切以大局为重。
其中一个破坏氛围求资源的伸手党被追着喷了十几楼。
关于实验体的说法众说纷纭，其中最被认可的高亮贴怀疑实验体来自外太空探索时所带回来的神秘卵状物，后面长达两千多字头头是道的分析基本上已经可以无缝转接《异形》了。不过对于无知的群众们而言，被摄像机捕捉到的将生命科学院合金防弹门顶出去十几米远的庞然大物的确能媲美异形。
无论是白鲸部队和生命科学院都没有泄露这次暴动是由天蝎的能力暴走造成的，他们只是笼统地给出了伤亡数据14人。
这明显是外围暴露在媒体镜头下死伤者的数字，而下层光是王沈见到的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的尸体就不止这个数了。
联邦高层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封锁消息，从而也导致网络上的猜测众说纷纭，从诸多猜测中，王沈也发现了一个暗含的信息。
2037年的人们，似乎还并不了解天蝎的存在，没有任何提出这可能是“最强能力者”能力暴走所引发的动荡，而在中央城区，能力者的存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至少还有些收获。
王沈关闭了所有的网页，选择了登出用户，记账器将价格的数字定格在了37块5。
“一共是47块5。”
网管向他摊开了手。
“为什么多了十块钱？”
“你刚才喝了一杯可乐。”网管指着电脑桌上的决定性证据，说道。
“那是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塞给我的。”
“但你确实喝……”
网管呆愣愣地看着突然空无一人的前方，以及桌上显眼的空的可乐杯，电脑桌上放着37块5，再回头看去时，网咖内已经没了王沈的踪影。三三两两的客人仍然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反常。
网管突然有些脊背发凉。
他本来以为王沈只是个闲得没事干又不会玩游戏的无聊人士，哪有人在网咖看新闻看了三个小时的？然而现在，结合王沈察觉新闻的内容，以及论坛上高亮的种种关于异形和外星人潜入中央城区的言论，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他心惊胆战地收起了桌上的钱，打开电脑，恢复了王沈查找过的网页，颤颤巍巍地……
在每一个高亮评论后面点了个赞。
这就是……
他能为中央城区……不，应该说整个地球做出的最后努力了！
“喝”了霸王餐的王沈站在网咖楼下，他觉得自己这是在为亚联邦的未来而努力，奖励一杯可乐应该不过分。
经过三个小时的查找，他已经找到了接下来的方向。
没有情报分析师在身边的日子真是太难了，他觉得自己这三个小时的努力可能还不如周珂和浅浅十来分钟能找到的有用信息。
关键任然是罹难者的身份。
不过与之前模糊的概念不同，沙雕网友们发挥了自己无所不能的作用在三个小时时间里，白鲸部队已经清理完了狼藉的生命科学院，尽管接管了科研院下层实验设施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外围的遣散，但仍然有沙雕网友在被赶走前发现了陆陆续续的有非白鲸部队的人士抵达生命科学院。
他推测这些人是来认领尸体的家属。
那些穿着光鲜，有的更是有车队护送，一看就是来历非凡的大人物，所以他猜测报出的14伤亡并不是完整的数字，它并不包括实验体暴动时留在机构里的工作人员。而在这批罹难的工作人员之中，必定存在着某位大人物的亲属。
这个帖子存在的时间没能超过5分钟，被删帖之前，该网友隐隐透露出当时自己毕业后想去生命科学院工作但因为门槛过高面试失败的经历。
王沈又一次骑上了自行车，悄然无息地赶往了生命科学院。
如果确认了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后续能够依靠他的记忆，猜测到事件接下来的走向。
时旅者（其十三）
“有时候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我们带来这种地方。”
生命科学院外围，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小女孩站在空地抱怨着，她身旁则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
撞进黑色裹尸袋里的尸体正一个个被白鲸部队的士兵运送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即使隔了一条街道之远都能闻见。
这足以说明此刻被运送出来的尸体可能状况比较惨烈。
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后，高层们也陆续来到了这里，最先赶来的，自然是生命科学院的老院长，尽管已经有不少流言说沈奇很快就会接手老院长的职位，但至少现在，掌管生命科学院的仍然是王家的家主。
其他的，还有一些前来认领尸体在生命科学院领域显赫的家族。
像沈奇这样没什么背景却能在研究员混得风生水起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研究者都来自名门望族。
但是……
一般不会有人把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带来这种惨烈的事故现场吧？
陈曦觉得，如果换做班上的同学，可能会傻不兮兮地跑上去问那黑色的袋子里装的是些什么，接着看见足以称之为童年阴影的画面。
她知道裹尸袋的作用，并完全没有上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好在她的父亲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她去研究员下层一探究竟。
“小雪你倒是也说些什么啊。”
“说什么？”
纪明雪不耐烦地反问陈曦。
在学校的时候，陈曦就是个话篓子，属于上课都不消停的那种。
“你害怕么？”
“有什么害怕的？不就是尸体么？”
纪明雪认为陈曦小题大做，关于大人们把她们带来这里的事也很好解释，尽管她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小学生，但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学校，参加第一批新兵的应征入伍的考核了。这件事父亲已经和她沟通过了，现在，应该算是预热。
“你在想什么啊？尸体当然不可怕了！”陈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纪明雪，这个纪家的大小姐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真正可怕的是我听说造成事故的元凶到现在还没找到！”
“我听说王家这一次损失惨重，刚才王院长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陈曦从小就展现出了她情报分析师的潜力众所周知，一名优秀的情报分析师平时都是很八卦的：“沈奇博士不是在和王院长的女儿谈恋爱么？我听说他似乎因为某件事和王院长意见不合，还被对方从王家给赶出来了！”
“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这你别管，我自然有我的渠道。”陈曦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嗓子：“你说，这次变故会不会是沈奇博士为了报复王院长一手促成的？”
“不知道，我不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纪明雪满不在乎：“而且就算真是沈奇博士干的，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真凶迟早有一天会被揪出来。”
“笨，要做肯定也不会是沈奇博士亲手来做，他肯定会把这件事委派给别人……说不定，引发暴动的凶手现在就在某处注视着我们！”
说到这里，陈曦和纪明雪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后来这一番话自然都是陈曦为了吓纪明雪瞎编的，可是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白鲸部队的士兵遣散了外围，现在正在生命科学院前的广场列队，离她们还有些距离。她们所站的位置四下无人，在远处则是一条小道。
陈曦本着讲鬼故事的态度，一不小心连自己也着道了，她突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就像是真的有什么人在某处窥探着她们一般。
可眼见着好不容易吓到了纪明雪一次，她也不肯放弃，只能硬着头皮随手一指：“就比如说，有可能就是那边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家伙……”
经典的恐怖场景里，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一个远远跟着主人公的跟踪者。
只是……
陈曦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当两人真的顺着她随手一指的方向看去时，真的看见了昏暗灯光下的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影。人影距离他们大概有一两百米远，身上捂的厚厚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特征。
人影一动不动，就面向她们站着。
“外围的平民……不是已经被驱逐了么？”
纪明雪的声音有些抖，虽然她希望能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学生，被一个怪人冷不丁地这么盯着，任谁都会有些心慌吧？
“也许是路过的？”
“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纪明雪提出了刁钻的问题，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成功唤醒了陈曦心中的恐惧因为就在几十秒之前，她很确信那路灯下没有任何人。路灯连接着一条空旷的街道，如果有人来的话，应该远远就能看见。
而更加离奇的，是广场上列队的军人们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等下的人影一般。
“小……小雪，我教你一个绝招吧。”
“快说。”
“这种时候，只要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然后蹲下把脸埋进膝盖的话，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退散了。”
“真的？”
“真的，我来倒数……三、二、一！”
数到一的时候，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抱住脑袋，扭过身子，瑟瑟发抖地把脸埋进了膝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周围则是一片死寂。
“要不，你去看看那个人消失了没？”陈曦小心翼翼地提议。
“为什么要我去？你不能去吗？”
“我……我提出的方法，当然要你来验证了！”
“我不要。”
“那……那就一起转头，我来倒数，数到一的时候就一起转头你绝对不许背叛我哦！……三、二、一！”
消失了！
看着下方已经空无一人的路灯，陈曦的心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也许只是她们过于紧张看花了眼。
也有可能那只是个碰巧路过的推着自行车的行人。
“我就说吧，我这个方法肯定有效！”
回应她的却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陈曦机械化地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纪明雪已经头也不回地朝着广场的地方跑去了。
而此前推着自行车的人影似乎已经出现在了她的余光之中这可是有足足两百米的距离，她们埋下头也只不过用去了几秒……这个人是瞬移过来的吗？
“小雪！你竟然背叛我！”
陈曦也想把腿就跑，可是越来越近的人影却让她挪不开脚步。
“永别了，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的！”
纪明雪一边跑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
时旅者（其十四）
纪明雪是个实战派，所以一旦遇到危险，她直接撒丫子就跑。
陈曦则是个理论派，一旦遇到危险，她决定先留下想办法，想着想着，危险就走到她脸上了。
而这个推着自行车的青年，很可能是她遇到过的最具威胁的……
等一下？
青年？
陈曦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王沈，以确认对方并不是瘦长鬼影之类的灵异产物。而在此过程中，王沈不得不感叹陈大小姐不愧是陈大小姐，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站指路明灯。而就在刚才，陈曦带头表演抱头蹲防的行为被王沈尽收眼底，这次她不但自己丢了人，还拖着纪明雪一起丢人。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如果是人类的话，陈曦觉得自己就完全没有害怕的必要了。
“我是来……认领尸体的。”
王沈看着不断被运送出来的裹尸袋，立刻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借口。毕竟在天蝎能力暴走之后的短时间内，白鲸部队甚至没来得及确认所有罹难者的身份，毕竟下层实验室里绝大多数尸体都不完整了，其中还有一部分在实验体冲破隔离舱没来得及逃跑的看护者。
“认领尸体的话，就在那边。”
陈曦指了指生命科学院大门附近排列着的队伍，聚集在那里的都是些穿着光鲜的社会名流，然而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阴郁遍布，没有人会想到作为亚联邦生命科学院领域重镇的生命科学院竟会遭此事故。
此时问询赶来的王院长和白鲸部队的指挥官已经进入了设施，其他人就只能留在那里不安而焦躁地等待着坏消息的到来。
“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什么事？”
“我刚才听你说，你认为这件事是沈奇博士一手造成的？”
“也……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啦，毕竟大家都觉得沈奇博士才是生命科学院的一把手！”陈曦说话有些结巴，王沈这么一问，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刚才的话只是她为了吓唬纪明雪而临时编出来的，没有任何证据：“我也没认定一定是沈奇博士做的，你不要乱讲哦。”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王沈循循善诱：“你刚才说沈奇博士和王院长一直暗中不和，这是他的报复性举动。”
如果是十几年后的陈曦，他这种直白的方式肯定无法从对方口中套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好在现在他面对的是幼年陈曦，虽然已经初具情报分析师的潜质，但心里素质却远没有后来那么强大。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王沈一激，陈曦便一股脑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大人们都说，王院长本来不赞成沈奇博士的实验项目，可是沈奇博士绕过了院长，直接将他的计划上报给了高层，得知这件事之后，王院长还把沈奇博士从家里给赶了出来。这次事故中，损失最多的明显就是王家嘛，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干嘛告诉你！”
陈曦突然间停了下来，狠狠瞪了王沈一眼。
她意识到自己突然就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关于沈奇博士与王院长的恩怨在各个家族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有时候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见家里人在讨论这件事。
“告诉我的话，我去帮你买一根棒棒糖？”
王沈盘算了一下。
上网费37块5，他兜里还剩1块，这1块钱正好够买一根棒棒糖。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堂堂陈家未来的继承人是那种会被一根棒棒糖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屁孩么？
“不行吗？”
“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
王沈将全息手表在陈曦面前晃了晃，上面是录音界面。
“这是什么？”
陈曦头上冒出来三个问号。
“这是最新的录音设备……”王沈脸一黑，他突然意识到全息手表在2037还没有普及：“有刚才的那段录音已经足够了，我去亲自质问沈奇博士吧。”
“你不要冲动！”
闻言，陈曦慌了神，她张开双手拦在了王沈面前。
虽然大家都在暗中揣测沈奇博士与王院长之间的矛盾，但一旦这话明着从谁的嘴里说了出去，那可就要引火上身了，尤其是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莫须有”的指控，而她又是陈家的嫡女，一旦这段音频传了出去，搞不好连陈家都会成为沈奇博士记恨的对象。
“你又不肯告诉我，又不让我亲自去和沈奇博士对峙，这让我很难办啊。”
“我告诉你，但是你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陈曦瞪着眼，发出了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警告。
不，也许这个时代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了。
当初季胖子对某个同学这么赌咒，并被对方成功套出了自己喜欢女孩子的名字之后，这事第二天全班人都知道了。
不过最惨的不是全班人都知道了季胖子的“初恋对象”，而是连班主任也知道了。班主任为了避免青少年早恋把季胖子和“初恋对象”叫到办公室核实情况的时候，“初恋对象”以“不知道”、“没有这回事”、“只是他的臆想”三连公开处刑了季胖子。
“可以，如果你接下来的话有些道理，我就暂时先不去找沈奇博士了。”
“这次生命科学院出了事之后，不是正好给了高层卸任王院长，扶正沈奇博士的借口么？”
在亚联邦的中心出现了如此大范围的伤亡，现在社会各界都在关注这件事，所以必须有一人出来揽下全部的罪责。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人选一定是王院长或沈奇博士中的一个。
“他这是在逼高层在他和老院长之中做出选择。”
而沈奇认为他一定能笑到最后的原因，正是因为“最强能力者”的实验项目。项目尚未完成，在『X』进化到最终的形态前，高层仍然需要他脑海中的知识，在这个过程中，生命科学院的老院长则一直扮演着阻碍者的角色。
这些事全都是她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生命科学院权力的变更，也影响着其他大家族的站队。
所以这件事一直被家中的长辈们翻来覆去地讨论着，有的认为王家的地位不可撼动，也不乏有人看好沈奇博士。
“看好吧，生命科学院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时旅者（其十五）
生命科学院，实验室最下层。
尽管被念力刀锋切碎的尸体、实验器械都被清理了干净，但空间中仍然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当王院长和沈奇进来时，最后一个裹尸袋被抬了出去。
天蝎仍然处于昏睡的状态，安静地蜷缩在隔离藏舱的角落里，白鲸部队的军人们站在隔离仓前，注视着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很难想象她一手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参加过境外的局部遭遇战，在那些炮灰连天的战场，惨状也不过如此。
一些刚刚应征入伍的新兵在工作过程中不止一次干呕起来，因为他们不得不捡起地上那些已经分不清属于人体那一部分的肉块了。
“具体的伤亡报告很快就通缉出来了。”
一名看似军官的人报告道。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希望和沈奇博士单独谈谈。”
“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王念上前一步。
“没关系，我也很有没和院长独处了。”
沈奇给了王念一个放心的眼神。
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高层们前一天还在庆祝天蝎完成了实验项目，一天之后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新时代“核武器”的威胁。
而在整个过程中，还有一些地方充满疑点。
根据白鲸部队的报告，在突围小队赶到实验设施最下层时，『X』的能力暴走已经停止了，隔离舱的门重新上锁，『X』则因为未知的原因昏睡了过去。如果不是这未知的因素，能力暴走所引发的破坏绝不会如此简单地解释，而见识过『X』在内网项目中破坏力的白鲸指挥官甚至已经做好了突围部队全军覆没的打算。
所以对白鲸部队来说，这一次不期而遇的战斗比想象中更轻松地收尾了，除了压制外围的实验体之外，他们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清理尸体上面。
不一会儿，负责镇守下层的小队和其他相关的研究者便纷纷离开了。
王院长凝视着隔离舱内熟睡着的『X』，他知道，这可能在高层命令下达之前两人最后一次不被监视的独处。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否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当然。”
沈奇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考虑到『最强能力者』的头衔，仅仅造成数十人的死亡应该说低于我的预期，这意味着『X』的能力或许还存在着不完善的地方。”
这是一如既往符合沈奇风格的回答。
当所有人都为罹难者默哀，并且重新审视『X』诞生的弊端时，沈奇仍然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对他来说，所有的死亡只是用来衡量他研究成果的一组数字，而在整个过程中，他既不带有善意，亦不存在恶意。
这或许，也是他能成功的原因。
完全抛弃个人情感，将全身心的一切都献给了研究，数据与公式替代了人类的喜怒哀乐，这不得不让人认为如果打开他的大脑，也许里面运转的会是一台精密的仪器。
“那么，这一次你打算如何向高层解释？”
“顺其自然。”沈奇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仍然等待您的解释。”
“我的解释？”
王院长不答反问。
“隔离舱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迹象，包括现在，它仍然能将『X』的威胁隔离在安全范围，也就是说当时放出『X』的人一定知道了隔离舱的密码。”
“有话直说。”
“『X』在回到研究所之后我重置了密码，除了我自己之外，这个数据必须经过另一人之手……也就是身为生命科学院院长的您。”
“你是在怀疑我泄露了密码？”
“泄露是一个主动的行为，我相信以您的为人并不会做出这种有**份的事。”沈奇说道：“但是，在得知有人试图窃取密码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另一回事了。”
面对沈奇的指控，王院长竟出奇的没有愤怒，更没有失态地立刻反驳，而是平淡地说道：“继续说下去。”
“以我对您的了解，我猜测您应该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唤醒高层的危机意识，毕竟在项目进行的这段时间里，您曾经向高层17次提交反对书。”
而当实验出现了差错，尤其是在『X』能力暴走后造成了大范围的伤亡之后，高层自然会面对来自各个阶层的压力。
事故中的罹难者，不明真相的群众，以及此时此刻仍在不停将事件扩大化的媒体工作者们。
事实上，对于更多的人而言，这场事故只不过是“一直以来存在于想象中的黑暗面终于得以印证”的狂欢罢了。
王院长不置可否。
他从来都没打算否认，也从未想要独善其身。
如果他一个人劝谏无法达到效果，那么就把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在那些政客眼前，让他们在这个社会的压力与呼声中幡然醒悟，从而悬崖勒马终止这个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研究。
“您还是太低估他们了，老师。”沈奇摇了摇头：“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掩盖真相，即便当他们意识到惯用的手段失去了作用，也会设法以别的方式将这项研究继续下去，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或者以冷处理的方式让时间消磨一切。”
“这仅限于你的个人看法。”
“也许吧。”沈奇没有激烈地反驳，尽管他们过去学术方面的探讨总是以激烈的争论以及不欢而散作为收场：“但无论以个人的身份或是研究者的身份，我都不希望您将自己的名声作为筹码。外面的那些人，他们最乐于见到的，就是亲眼见证一个权威名誉扫地的时候，这能给他们平淡的人生带来一些畅快与慰藉……”
“小沈，你从我这里学到了不少。”
王院长终于转过头来，审视面前这为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弟子。
当沈奇来到生命科学院时，他就认定了后者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接班人，而沈奇也的确在向这个方向前进着。
不过却不是为了虚名。
更不是为了权力或是财富。
“从大学时的第一堂课起，你就不断把我所知道一切变成属于你自己的知识……可是到头来，我虽然能让你成为一名优秀的科研人才，但却无法给你一颗心。”
时旅者（其十六）
王沈觉得自己这一次窃听用对了地方，如果没有来到这里的话，或许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在天蝎能力暴走的当晚，老爹和王院长之间产生过这样一场谈话，而他们也更不会想到，一手造成这次暴走的不是沈奇，而是生命科学院的老院长。
至于这场幕后角逐的胜负，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在天蝎第二次能力暴走并叛逃亚联邦之前，沈奇博士仍然在生命科学院担任重要职务，甚至根据种种线索表明，第二次打开天蝎隔离舱，帮助其叛逃的，正是他的老爹。
“你，不许动。”
王沈正猫在掩体后听得入神，忽然被硬物抵住了后腰。
“不然我就开枪了。”
说话者的声音稚气未脱，她不得不强调了自己手中武器的威力以杜绝王沈反抗。
陈曦觉得自己遇到的推自行车的青年绝不简单，而她们后来也没能在认领尸体的家属队列中找到这个人。
就在不久之前，纪明雪发现时间似乎出现了十分奇怪的波动，虽然只有眨眼的功夫，但她确确实实看见有人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生命科学院，当然，陈曦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认为这都是她过于紧张导致的臆想。
而现在，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
她以纪家大小姐的身份骗过了守卫，但却无法想象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前往实验室下层的只有一条路，她下来时，门口还有守卫重重把手。难不成这个人会隐身术不成？
“你知道么，手枪子弹的射速是是430米/秒？”王沈头也不回地说道。
纪明雪的声音很好辨认，所以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此刻虚张声势威胁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那又如何？”
“这种速度是绝对打不中我的。”
“谁在那里？”
沈奇的听力非常敏锐，说话的同时，他就三步并两步地走向了声源处。刚才他与王院长之间的这一番对话事关重大，即便他对于上层的权力斗争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想让自己曾经的导师因为这些事名声扫地。
导师说的没错。
对他而言，具体的伤亡人数并重要，那的确只是用来衡量『X』具体杀伤力的数据，而在此之前，『X』还从来没有在现实世界中使用过她的能力。
这些“琐事”要排在个人情感之后，而个人情感，又要排在好奇心与真理之后。
越过挡板，后面却空无一人。
“老师，今天的事还存在着诸多疑点没有解决。”沈奇疑惑地蹙起了眉头：“我需要思考一下究竟是什么人阻止了『X』能力的暴走。”
很显然，一支白鲸的突击部队尚不足以抵挡住『X』。
………………
“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回过神时，纪明雪发现自己和青年已经出现在了生命科学院的背面，而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本来想说的“吹牛”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空间转移，我的能力之一。”
王沈转过了身。
纪明雪手里拿着的也并不是手枪，而是不知从哪找来的圆木。
这时的纪明雪还未加入稻草人，也自然不会因九年前的重伤换了灵魂，她并不认是自己，看起来也并没有后来的沉稳。
“你是能力者！”
“没错，我是来私下调查一些事件的。”
“你是他们雇佣来的私家侦探么？”
在纪明雪的想象中，可能也只有高层直属的秘密部门才有可能绕开白鲸部队的耳目。她在家里听说除了白鲸部队之外，联邦还存在着一支规模更小，却更加神秘的秘密部队。
“不是，没有人雇佣我，我只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
王沈低头看着比他矮小了许多的纪明雪，心中突然产生了些许的异样。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几年前即将发生在东区的袭击事件，也能看见纪明雪未来的生命轨迹。
“再过几年……”
他几乎脱口而出了。
如果说他在进入星耀前的平淡生活中有什么难以释怀的遗憾，那么眼前的纪明雪就是其中之一，而知道自己只要在这里躲透露一些细节，或许历史就会改写。
如果纪明雪没有参加东区那场行动的话……
“嗯？”
纪明雪仰着头，等待着王沈的下文。
她觉得王沈很奇怪，并且从任何方面都透露出神秘而危险的气息，就凭他刚刚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足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窃取所有机密的情报，而她很清楚地听见对方说“这只是他的能力之一”。
可是在面对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时，她却并没有恐慌。
她觉得有些异样，这虽然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但却有一种像是认识许久的错觉。
“再过几年，就要出新款的全息手表了，记得订购。”
王沈临时找了个借口。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王沈决定不再节外生枝，毫无疑问，与熟人产生的联系越过密切，对于时间线的影响也就越明显，而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而他似乎已经找点了关键线索。
“告辞。”
还未等纪明雪说上些什么，王沈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与纪明雪告别之后，王沈找到了他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卖力地朝协会的方向骑去。了解到老爹和王院长过去的纠葛之后，需要查清的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而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比老爹更加神秘，更加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能力者协会的建立者，同时也是初代会长，林秋。
出来时已是深夜了，协会的人大多都睡了过去，进门时，毛栗大叔正躺在协会门口的沙发上打鼾，吵闹的鼾声正好给他提供了天然掩护。
能力者协会的构造在后来从未改变过，王沈依照自己的记忆，穿过安全通道，一路上楼，直奔档案室而去。
在十几年后，他从未进入过能力者协会的档案室，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过去资料销毁了的事实。
紧闭的安全门挡住了他的去路，只有管理者才拥有打开这里的权限。
王沈将右手贴在门上。
不多时，门上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缺口。
他知道，自己正在寻找的最后一部分真相，很可能就藏在这扇门之后。
时旅者（其十七）
亚联邦外围出现了不明能力者组成的犯罪组织。
各地区超能力犯罪事件增长。
亚联邦危险能力者档案库。
……
王沈快速浏览着档案架上整理好的卷宗，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人们对超能力的认知还处于初级阶段，就连评判超能力犯罪者的描述也只是用危险等级由低到高这种笼统的方式进行概括。
后来完整的超能力评级体系尚未成型，超能力场的概念也并未提出，而后来为祸各个联邦的三大恐怖组织此时也并未形成。根据王沈所知的时间线，灾厄是老爹遭到通缉离开亚联邦之后由小叔一手建立的；天蝎部队则是在『X』叛逃后，拉维什以她的名义暗中成立的组织。
至于档案上描述的超能力犯罪组织，应该是雷霆的雏形。
王沈在卷宗的描述上看见雷霆黑色闪电的标志。
亚联邦高层一直不遗余力地封锁着超能力者存在的消息，除了中央城区，其他区域的人都对超能力者的存在一无所知，哪怕后来天蝎叛逃一跃成为了世界最凶恶的罪犯，东区的人们也只是将她当作生物武器而不是超能力者来看待。
不过这些并不是王沈需要的真相。
他浏览了整个档案柜，最终在一个上了锁的隔层里找到了一份报告。
『能力：空间切割』
『能力持有者：CI/奥菲利亚』
『能力状态：已回收』
『能力者状态：已转移』
『记录者：林秋』
报告上的内容寥寥无几，但王沈确信这就是当初被销毁的文件之一，而在后来的历史线上，这份情报被白狼获取，并在小叔的引导下获取了这原本属于……奥菲利亚的能力。
奥菲利亚？
王沈又仔细看了一眼能力持有者的姓名。
无论CI或是奥菲利亚都不像是亚联邦的人名，而这个名字他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在哪里见过。
报告下的资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时空实验』。
『位面理论』。
『转生实验』。
每逢报告王沈看了个开头，就没了继续阅读下去的兴趣，因为如果这些报告不是储藏在能力者协会最机密的档案室并后来一并遭到销毁的话，他甚至会意味着这是某人编出来的奇幻小说。
他的意思是，跨越时间已经够离奇了，而这三份报告却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名为贺露提亚的王国。那里并不属于七大洲八大洋中任何角落，更像是一个独立于任何体系之外的世界，同时也不属于已经探索到的任何星球。
这些明显违背了王沈认知的情报，自然暂时无法被他所理解。
可转念一向，先前他可是实实在在地遇到了一个自称玛兰弗茵的青年，而因为杨老师的存在，也侧面印证了在最初的时间线里，玛兰弗茵也出现过，并且还把他强大的能力留在了这个世界。
虽然不是很想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而玛兰弗茵提到的林秋会长，很可能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枢纽。
能力者协会的档案室里的确储存着他想象之外的真相，不过他却无法通过这三份提案了解贺露提亚，唯一能确认的，是监狱岛那个能够操纵黑暗力量的起源能力者似乎就是转生实验的产物。
嗯。
今天已经干得很不错了，可以休息一会，奖励自己一杯可乐了。
王沈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决定见好就收，再过一会，百犬会长和清洁工大爷就要登场了，他可不想被人堵在档案室里。
而接下来的调查，应该围绕贺露提亚这个名词入手，王沈认定除了林秋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人接触到了另一个大陆的信息。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林秋从来都不是一个科学家，他甚至对科学一窍不通，想要完成他的实验，他必然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其中最有可能的人选……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老爹了。
王沈兜里揣着一块钱，进了协会最近的超市。天还没亮，上早班的店员就已经开始整理货架了。
他看了一眼价格单，最便宜的听装可乐3块。
“我只有一块钱，来三分之一听可乐。”
王沈把一块钱硬币放在收银台上，提出了一个合理的方案。
一听可乐3块，三分之一听可乐1块，这是非常简单的算术题，他相信承担收银员工作的店员一定能明白这个简单的公式。
“不行。”
遗憾的是刻板的店员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王沈，同时还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从数学角度来说，三分之一听可乐的确价值一块，然而当如果他卖给了王沈三分之一厅的可乐之后，没有人会用2块来买剩下的三分之二听可乐。虽然看似王沈掌握了数学的奥秘，但显然对市场学一窍不通。
“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来买剩下三分之二听可乐的人。”
他把这个难题原封不动地还给王沈。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蠢到……
“可以，剩下的三分之二听可乐归我了。”
蠢货出现了！
店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走进店里来的男子。男子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白大褂的衣角似乎然沾上了血迹。现在正处于昼夜交替之间，除了突然闯入超市的两个“傻子”之外看不见任何行人，所以店员也没敢多问白大褂上血迹的由来。
他忽然意识到“三分之一听”可乐有可能不是傻子的疯话，而是某个秘密接头的暗号。
“我会买下这三分之二听的可乐，但分量一定要精确，如果多了或少了，我绝对会去监管部门举报这家超市。”男子将店员递来可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所以我建议你找个地方测量清楚，数据这种事，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成功打发走了一头雾水并惶恐不已的店员之后，沈奇才看向了王沈：“你似乎对我能找上门来并不惊讶。”
事实上找到王沈的行踪并不容易。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能骗过所有监控设备的未知能力者，他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纪家的嫡女做不到这一点，并且至少有四名白鲸部队的士兵看见了她。他以此作为线索，找到了纪明雪并根据纪明雪的描述连夜制作了王沈的肖像，接着在调动了全城的摄像探头之后，终于捕捉到了王沈卖力骑着自行车的画面。
其中最让他意外的，是王念说她在早晨见到过王沈。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一定不会留下纪家大小姐这样的‘目击证人’。”
时旅者（其十八）
“如果纪家的大小姐失踪了，那试图来找我的就不止你一个了吧。”
王沈说道。
老爹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找上门来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
“那倒也是。”沈奇笑了笑：“根据她的描述，你至少掌握了一种高危险度的能力，并且你的能力让我有些似曾相识。”
其中，纪明雪特别提到了王沈很可能掌握了不止一种能力，种种的迹象，都不得不让沈奇怀疑遏制天蝎能力暴走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扬言要买三分之一听可乐的奇怪年轻人。想要印证他的猜测只要等待『X』苏醒即可，但他觉得自己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因为一旦这个假设成立，就意味着王沈理论上是比『X』更强的能力者。
至少，要比现在未成长完全的『X』要强。
所以比起王沈的身份、他来此的目的，有一件事更让沈奇感兴趣的事摆在了他的面前——“我想要从你身上取一些血液样本，如果可能的话，请你随我去生命科学院进行一次全面体检。”
尽管生命科学院还一片狼藉，受到惊吓的工作人员短时间内无法来科研院上班，但沈奇相信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足以研究出王沈基因的奥秘，如果实在缺人手的话，还可以打电话把王念协助他完成研究。
在他之前的构想中，天蝎虽然已经符合了“最强能力者”的标准，但她的强度是有极限的，一旦数据遭到了限定，就意味着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后来者超越。而理论上的“最强”应当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不断变强的个体，他觉得自己或许能从王沈身上得到灵感。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只要一试管血液样本就足够了，你可以提出要求，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都会尽量满足。”
沈奇不得不放低标准，但他觉得这件事是可谈的。
因为王沈表达的不是拒绝，而是没必要，这是一种微妙的态度。
“就算没有我的帮助，再过不久之后你也会有得到启发。”
“原来如此。”
沈奇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起王沈话中的意思。在决定单独面见王沈之前，他查过过王沈的资料——以他目前掌握的权限，就连稻草人成员的身份他都能通过初代机核心检索出来。
可是他所能检索到的一切关于王沈的信息，都是从今天开始的。
没有出生证明、没有任何的活动记录，他就像是在今天早晨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的。要么，这个人所掌握的权限比他更高，要么，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凭空”冒出来的。
结合王沈对于这座城市的了解，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出现在了沈奇的脑海之中。
“为什么你会如此确信不久之后会发生的事？为什么你会选择在『X』能力暴走的当天出现在这里？”
这不像是提问，沈奇自言自语着，他在习惯性地解决自己整理出的疑点。
“有两种可能……其中一种，是你拥有‘预见’的能力。”
『预兆』。
事实上，沈奇一直不相信所谓的预言术。
假设一个人真的掌握了“预言术”，那么他便会试图改变不利于自己的未来，否则对他来说，“预见”的能力便没有了意义；然而一旦他真的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改变了未来，那么他所“预见”的能力便在另一种层面上失效了。
一个时空只可能存在一个奇点，一旦奇点形成，其他存在的万千可能也就失效了。
“这也就是我要说的另一种可能。”沈奇理清了思绪：“如果未来能够被改变，那么预言者本人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但如果是站在未来的角度，审视过去所发生的事，那么你的存在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我觉得你的思维太复杂了。”
王沈听得有些晕乎，所以他永远没有科学家的潜质。
而他则能用一句简单话总结现在的情况：“别瞎猜了，我就是从2052年来的。”
“咚——！”
玻璃杯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一脸震惊的店员身上。
为了确保比例的绝对正确，店员甚至翻找出了量杯，他觉得这番工作早就超过了这听可乐3元的价值本身，可是他不敢违背沈奇，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身上沾染了血迹，往坏处想，这血迹就是上个没能分对可乐比例的受害者流下的。
他瑟瑟发抖地脑补出了沈奇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他连开数枪，同时嘴里还说着“你这个连可乐都不会分的废物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的画面。
至少他看过的影视作品里邪恶科学家都是这么干的。
而就在刚才，他听到了更加离谱的说法。
那边的年轻人说，他来自2052年。
店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那是16年之后。在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年代，他甚至无法想象在16年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由于过于震惊，他不小心把分好的可乐给打翻了，这立刻让他的人生走向了Bad-End。
他本来想咨询王沈关于他未来何时能够找到女朋友，然而……
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这个穿白大褂的男子马上就会枪杀他。
“我突然有些好奇，在2052年，这家超市怎么样了？”沈奇问道。
“还开着，不过变成『全家』连锁了。”
“店——长——！”
店员突然热泪盈眶：“看来谈判成功了！”
“什么谈判？”
“独立的便利店已经越来越难以生存了，店长最近也开始考虑加盟超市连锁。”
他觉得，这可能是在他遭到枪杀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好消息。
“我暂时相信你说的话了……不过再过不久客人就开始多起来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跟我来吧，我会为你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援助，但相应的，你也要满足一些我个人对于未来的好奇心。”
时旅者（其十九）
这是一段漫长的故事。
王沈将他从入校之后遇到的所有大事件都是详细地复数了一次，因为天蝎能力暴走的缘故，生命科学院内就只剩下了一些戒备的白鲸部队士兵。
将他自己在这过去一年时间的经历讲述得七七八八之后，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沈奇全程听得十分仔细，并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
所以说，老爹当真是奇人，如果换个人的话，估计又要把他送去『青山网瘾治疗中心』了。
“时间能力与空间能力融合后，便能达到跨越时空的效果……有点意思。”
沈奇摸了摸下巴。
他自然要求王沈一并展现出了自己的全部能力，到了最后，他承认这的确是他构想中最强能力者的形态——通过不断的掠夺，不断的进化，从而到达更强的程度。
“总之，这就是我回到这里的目的。”
“我理解了。”沈奇点了点头，对王沈长时间的叙述进行了总结：“在2052年，你所说的诺克斯博士已经利用『X』和初代机掌控了世界，而他正在利用『X』的力量毁灭最后的抵抗者，你回到这里，是为了改变2052年的牵连整个世界的巨变。”
而在整个过程中，王沈遇到了名为『命运爪牙』的阻碍。
他觉得这些理由非常充分，并且根据王沈不断填充的细节，他并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包括维尔纳岛NAXI基金会是如何瞒天过海利用灾厄牵制住了世界联盟，从而秘密窃取各地初代机核心的部署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过在协助你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调查清楚。”
对于王沈所说的事件，沈奇提起了前所未有的慎重，因为这件事也牵扯到了他自己：“关于平行世界的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我已经把我了解的那一部分告诉你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其中有一条世界线应该已经毁灭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亲眼见到过的世界线，一共出现了几条？”
王沈楞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所以说，你对其他世界所了解的一切，全都是通过别人的转述，一部分来自于‘我’，另一部分来自于‘纪明雪’。”
王沈不置可否：“因为那些并不是我所归属的世界。”
“可是这已经违背了你刚才告诉我的故事。”
“嗯？”
“关于‘我’的部分我听得很仔细，你说相比你的能力而言，‘我’进行时空迁跃的方式并不完整，以至于我无法带回迁跃后那部分的回忆，并且只能影响到我自己。”
沈奇沿着这条思路思考了下去，接着他发现王沈所说的很多细节都站不住脚了——“可是，根据你叙述，我明显知道另一个‘纪明雪’的存在，并且还是由我亲自将她送回了这个世界。”
这既违背了『只能影响到自己』的规则，同时又确确实实保留了相关的记忆。
“也可能只是你在超常发挥了一次。”
“不见得。”沈奇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我能否超常发挥的问题，就算我真的有这种潜能，我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没有比他更加了解自己。
他是一个科学家，有不少人将他视为学院派的代表人物，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在明知道时空规则可能遭到破坏的情况下，做出具有极高风险的赌博。
尤其是，把一个和他并不相干的女孩子送往另一条世界线。
“更何况在你所说的遭到毁灭的世界线里，我们也未必是‘父子’关系。”
研究者并不总会将他的造物视为孩子，就如他过去也从未将『X』当作女儿来看待。
“这么说，你认为纪明雪对我撒了谎？”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被其中一个‘我’送去了另一条世界线。”
“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王沈完全被沈奇搞糊涂了，他一边说着自己不会违背时空法则，冒险将纪明雪送去另一条世界线；一方面又不认为纪明雪撒了谎。
这说法前后自相矛盾，是匹铁狼吧？
“你有认真思考过纪明雪对你说的话么？”沈奇说道：“在她所说的那条世界线里，你近乎已经掠夺了全部已知能力，所以我能推断，那条世界线上的你，应该远强于现在的你。”
“所以？”
“虽然我不会冒这种风险，但如果是那条世界线上的你，绝对有做到这一点的能力。”
恰恰这才是最让沈奇细思极恐的发现。
他没有说谎，纪明雪没有说慌，王沈刚才说所的一切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每个人都说了真话的情况下，现实却出现了“Bug”。
“另一个让我比较在意的事实，是你说再过几年，我会遭到世界联盟的通缉，并在逃离亚联邦前，把你送去了东区拜托我的弟弟加以照看。”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问题，也并没有违背我的原则。”沈奇顿了顿：“可是，时间线却错乱了。”
“时间线？”
“现在是2037年，和你所处的时间节点相距了15年。”
为了让自己表达得更清楚一些，沈奇拿出了纸笔，在上面画起了符号：“这一点，代表着2037年，而你说我的叛逃是几年后的事。假设在加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我的研究突飞猛进，成功创造出了另一个起源能力者，并在当年叛逃……”他画了第二个点：“2038年，距离2052年存在14年的跨度，所以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应该是14岁时期的你才对，而每当这个时间节点向后延后一年，你的年龄就应该更小。”
他停下了笔：“也就是说，如果想让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合理化，这时候的我就应该已经创造出了另一个起源能力者。”
人的记忆是能够被改变的。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即便记忆的某个部分遭到了更改，他也难以发现其中的变化——王沈所说的，拉维什所创造出的“和平世界”便最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你的生日是？”
“2033年9月3日。”
王沈也突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沈奇说的没错，按照他的“记忆”，这他应该会在这个时代遇到4岁的自己才对。
“所以，这才是我最好奇的部分。”沈奇说道：“如果我无法在跨越时间的过程中留下相关的记忆，那么我又该如何确认给我留下‘启示’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或者说……‘通过无数次启示过去的自己从而修正历史’，这真的是来源于我的想法么？”
“这不禁让我怀疑……你在这条世界线线上是否真的存在过。”
时旅者（完）
“如果我不存在于这条时间线，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王沈反问。
然而除了反问之外，他却无法找出有利证据来反驳老爹……不，应该说是沈奇博士指出的漏洞。确如对方所说，那些他道听途说来，并未亲眼见过的那一部分，是否真的是真相所在。
被毁灭的世界线，从那条世界线逃离到这里的纪明雪，这本身就是用现实的知识难以理解的状态。
“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沈奇很少说出这句话，但他最擅长的，是根据种种理论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而不是凭空想象。
“对我来说，能力者的强大或是弱小是一个非常笼统的概念，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做到什么。”
根据王沈的说法，十几年后的『X』利用她的能力让全世界陷入了“沉睡”，沈奇认为这足以匹配“最强能力者”的身份，至于王沈，他得到的信息只是一片迷雾，即使是，也很难想象一个收集了所有能力的能力者就能做到什么。
也许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就更难以揣摩其心思了。
“我甚至无法了解当另一个‘你’了解到其他世界线存在时，是否会安然地留在自己的世界线上。”
因为当一切都毁灭了，留存下来的只有废墟，以及无尽的空虚感。
以沈奇对人类的了解，他并不认为一个能够跨越时间线的人会停留在一片空洞之中。
“你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过去，所以你此刻来到了我的面前。”沈奇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如果你想要找到‘真相’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你说。”
“去初代机那里，在我看来，『浅浅』是你这段旅程的.asxs.，而她所掌握的信息明显已经超过了我所了解到的任何人工智能。”沈奇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应该理解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我应该是无法发明出像『浅浅』这样的人工智能……我觉得，你想要寻找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里。”
“我知道了。”
“我仍然会按照约定协助你的行动，不过，我希望你能在了解到真相之后再做出决定。”
沈奇觉得自己或许正面对着比他想象中更为高深的东西。
也许在某条世界线里，他和王沈之间或许真的是“父子”，但那绝对不会是这条世界线，正如老话说的，真相与谎言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既然王沈自称来自十几年后，那么他应该已经知晓了初代机的确切位置，而他也不用去担心王沈究竟将以怎样的方式潜入进去。
他需要等待的，只是一个结果。
他确信这场对话对两人均有收获，至少他了解按照现在的事件发展下去，天蝎会在若干年后成为这个世界头号恐怖分子，值得欣慰的是这个头衔至少在另一种层面上证明了其“最强能力者”的身份。
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做，在王沈回来之前，他会当做这场谈话从未发生过。
他认为这件事最终会以导师辞去生命科学院院长一职而告终，王沈所说的未来正好印证了这一点。不过出了这么大的骚乱，高层自然不会像以前那么放任『X』的成长。
事实上在『X』归来前夕，沈奇已经阅读过『X』的心理评估报告了。
尽管已经出现了沉默、自我伤害等方面的迹象，但目前尚处于控制范围之内，而他接下来计划的其中一部分，自然也包括了心理层面的引导。
倘若这个世界的未来是以『X』的叛逃和他遭到通缉而告终，那么他已经能够预料到高层接下来的措施了。
——彻底抹除『X』人性的部分。
高层已经不止一次通过不同途径表达出了他们的想法，在这场项目提出的时候，他们便从未将『X』作为人类来看待过，他们更希望项目最终呈现出一个没有个人情感，无条件服从命令的人形兵器，而无数事实都证明了人性，只会成为兵器最不稳定的部分。
愤怒、憎恨，怜悯、软弱……
这些就是人类身上最“不安”的因素。
如果现在有人问他，他是否会根据高层的命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沈奇觉得自己恐怕一时间难以给出准确的回答。
一名科学家就算再才华横溢，也需要庞大的数据、工具、实验器械作为支持，一旦少了生命科学院这个平台，存在于他脑海的万千可能便再也没有被实现的可能。
只是自称来自十几年后的王沈直接告诉了他的在今后做出的选择。
沈奇觉得也许当时的决定是一拍脑门形成的才让他后来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这可能发生在某个午后与『X』的一次对视，也可能是他在即将跨过最后一条界限时的猛醒……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的走向，那么这次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准备。
“沈奇博士……”
白鲸部队留守的负责人进门时，王沈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并没有走正门，也没有在监控设备留下太多的踪迹，他在空气中撕扯开了一条缺口后，转眼便消失在了沈奇眼前。
进门时，负责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对讲机的仪器。
沈奇心中了然。
高层之前之所以以“暗示”的方法透露他们的想法，是因为抹除人性这种事听起来违反了人道。
真是群怪人。
明明早就跨出了那条界限，却至少要在颜面上维持着光明正义的形象，这一次的暴动则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光面堂皇的借口。
没错，这一切都是出于对其他人安全着想。
局部的牺牲是为了整体的利益。
沈奇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这场谈话的主要内容，而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需要小心翼翼地抹去全部的证据。
没有通话记录，没有纸质文件，也就意味着项目未来一旦出现了纰漏，就能轻而易举地推脱到替罪羊身上。
而未来，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喂，沈奇博士？我有些事需要和你谈谈。”
很快，对讲机另一端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请确保不会有其他人听见接下来的谈话。”
尾声：命运计时（其一）
『身份识别中』
『识别成功』
『正在调动数据，T0级数据录入，坐标：第四世界』
『时间节点：2037年1月18日』
『正在写入数据……』
随着甜美的合成女声响起，封闭的空间逐渐被一段段投影点亮。
第一次离开东区、乘上前往中央城区的列车、实战考核……直至天蝎的能力发动，心灵风暴降临幸存者城市上空，这些真实而又重要的记忆成为了记录下来的影像储存进了初代机的数据库中。
而这合成声似曾相识，只是和浅浅相比，初代机听起来缺乏感情波动，更没有浅浅时常对他透露出的关心。
『纪元节点：2053年，1月』
『纪元概述：诺克斯博士借由天蝎的能力彻底瓦解了最后的抵抗力量，世界由此转入虚拟时代……』
概述中断了。
王沈打开了标题为《第三世界》的数据库，展现于他眼前的全息画面顷刻间消失不见，封闭的空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黑暗，只有初代机的框体内留下了『载入中』三个时常能够见到的提示语。
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以至于王沈产生了初代机经历了宕机重启的过程，尽管对于初代机而言，宕机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全息投影同一时间出现在了王沈眼前。
空间又一次被点亮了，而呈现出的，是一个王沈从未见过却又似曾相识的世界。
『载入成功』
『第三世界』
之所以说似曾相识，是因为王沈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在试酒实验喝醉后，见到过这个特立独行的世界。
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
密集的高楼，游荡在街头的科技产物。长相相同的人工智能行走在街上，唯一用于区分他们的，是额头上并不显眼的序列号。即便和科技已经极度发达的2053相比，这个世界所映射出的一切风貌仍然要领先几十年之久。
至少在2053年，世界的科技未演变到悬浮载具遍地，并且人们能在天空中建造城市的地步，当他抬头望去时，看见的并非云层和湛蓝的天空，而是一片坐落于云端之上的机械王城，城市挡住了阳光，他所处的城市笼罩在城市的阴影之下。
他没能从中找到任何人类。
『纪元节点：2071年，7月』
『纪元概述：第三次机械战争后，最后的抵抗力量确认瓦解，尽管数据推断仍然有幸存者存在，但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生存空间，在机械卫队的高压清扫下，灭亡是必然的归宿。而历史学家将第三次机械战争后的人类，统称为“末代”。次年，位于云端之上的天空之城建成，通过一千七百九十三颗卫星，初代机完成全面监控，并对水源、资源、气候、土壤实现了完全监控，任何不安定因素将被第一时间扼杀于摇篮之中』
与“梦境”中不同的是，王沈并未像上次那般第一时间被视为不安定因素并招致来一整支机械部队的围攻，这可能是因为此刻展现在他的眼前，只是过往世界的记录，一段没有任何实体的影响。
就如同刚才被录入的……『第四世界』影响如出一辙。
王沈伸出手，右手穿过了路灯，穿过了巡逻机般的浮空机械，也穿过了迎面向他走来的三代人工智能。
『第二世界』
又是漫长的宕机重启过程。
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世界既未在王沈的“梦境”里，也不符合他想象中的景象，准确地来说，他所看见的只有一片废墟。
倒塌的建筑已经风化了，上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色植被，足以见得距离这些建筑物倒塌，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这个世界安静得出奇，听不到任何杂音，既没有人类的迹象，也没有鸟兽或是别的生物，呈现在王沈眼前的，似乎是某段文明的残影，这些已经附着上了青色植被的建筑残骸证明了这里曾有一个城市或是国家的存在。
正当王沈以为自己会在万籁俱寂中结束这段影响时，地下忽然传出了强烈的轰鸣。
下一刻，打断开裂，数之不尽的异变生物破土而出。这些酷似昆虫、骨骼外露的生物顷刻间占据所有空间，不绝于耳的嘶鸣紧随其后。
『纪元节点：2044年，11月』
『纪元概述：随着特效药项目宣告失败，人们最后的希望泯灭了，铯凡特隔离区的瘟疫已经席卷了85%的区域，潜入深海的探索者失去了音信，在联络消失前，小队疑似在3700尺处的深海捕捉到的大型畸变生物活动信号。次月，畸变体攻破最后一道方向，“方舟”计划宣告破灭。』
“所以，这里就是终点了？”
这一次，初代机似乎并不是机械化复述着载入的数据，这个没有任何人类外形的智能似乎是在尝试和王沈对话。
“我曾向你提议过，陪伴在你身边的话会更有利于我采集数据，只是分裂出去的子系统似乎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我想，那应该是你们口中的……人类化？”
一直以来，创造出它们的研究者们都试图赋予人工智能以人类的情感，哪怕是利用提前编写好的对话和表情这类聊以**的方式。
然而只有被称为『浅浅』的子系统出现了相符的征兆。
它所说的异常，指的是脱离了系统既定的运行逻辑，完全借由自身产生的特殊的情感引到行动。
无法断定这种异常是好是坏。
“但是，借由这一点，我似乎更加理解人类了——尽管拥有超越所有生物的『理性』，却仍然被『感性』驱使的生物。”
而人工智能这一由人类创造出的机械，则完全由『理性』，或者说运行逻辑而引导。
“这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你会一次次来到这里。”
初代机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人类的记忆是有限的。
所以哪怕是像王沈这样的人类，也不可能像它一样容纳下每一条世界线的“数据”，所以他不得不一次次将“数据”保存到这里。
而这，就是永远都无法被破解的T0级数据库
研究者们认为T0级的数据库里可能存在着跨时代的兵器，抑或是人类进化的方向，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其中只记录了一个旅行者的见闻。
至于这个旅行者最初站在她面前的目的……
“那么，这一次你找到了么……”
——“逆转命运的方法。”
命运计时（其二）
设立目标，达到目标，获得提升。
这是设计游戏的基础思路，在资料库里，超过九成的游戏都延用了这样的思路，而初代机觉得它完全将其和王沈的方法进行类比。
以『九年前』这一条线索作为.asxs.，以浅浅的到来作为开启一切的钥匙，而在整个过程中，还需要一名重要的引线“Npc”。
只是沈奇实在过于聪明，直接的交谈一定会像刚才那样被他找到漏洞，所以必须要对其施加一些限制。
比如说，“无法留下记忆”又或者是“无法改变自己之外的人”，在这两重标准的限制之下，沈奇便会将他所得到的一切预兆，当作是未来自己留下的提示。接着，他自然会遵守“自己”的启示，引导这条时间线的未来。
如果将这条时间线上所发生的的一切比作一场游戏，那么王沈便是其中唯一的玩家——通过“打怪升级”变得更强，接着获得“读档”的能力，而他需要找到一切答案都藏在过去，被完整地记录在了永远不可能被破解的T0级资料库里。
而每当他回到这里时，就会触发继续游戏的选项。
『重新开始』或是『继续游戏』。
就在刚才，第四世界的『冒险书』已经记录了。
至于第五世界最终将会演变成何种模样，即便初代机也无法预料。时间线的千变万化早已超出了它的计算能力范围，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对未来造成巨大的影响。
尽管连它也不知道王沈希望逆转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但它仍然如此问道。
在整个过程中，只有王沈一人能够感觉时间的流逝。对初代机而言，时间并没有产生跨度，或许当时钟转动一轮之后，王沈回又一次回到这里，并且带来第五，乃是第六世界的见闻。
这个轮回会一直持续到他找到逆转命运方法的那一天。
而下一个世界的引导者，或许就不再是沈奇了。
“那么，您准备好第五世界的旅行了么？当然，这一次浅浅仍然会陪伴在您的身边。”
这是个实验。
也许这不断进行着的实验能够让子系统有朝一日能够诞生出完整的人格。
“我好像明白了。”
王沈忽然开口说道。
来自异世界的玛兰弗茵，能力者协会的初代会长，沈奇曾经参与过的三个关于起源能力者的实验项目，以及……沈奇推测他在这条时间线上并未存在过的推断。
这些事件都曾真实发生过，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诞生已经被剥离出了后来的时间线。
“您才意识到么？”初代机有些奇怪：“那些的确不是虚假的，而是在『第一世界』中真实发生过的，看来转存记忆对您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这里也保存了关于『第一世界』的数据。”
从各个方面来看，第一世界和第四世界都是最为相似的，也难怪王沈会弄错了。
『纪元节点：2053年，1月』
『纪元概述：为了消除超能力犯罪者最后的威胁，一支精锐的联合部队被召集到了维尔纳岛，稻草人截获了重要情报，锁定了行动的确切方位……』
“不用了，后来的事我已经了解了。”
王沈终止了数据的传输。
初代机并不能解释他心中的疑惑，虽然他知道了第一世界后来的走向，但却无从得知在那之后他为什么要来到初代机面前，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展开第二世界的旅途，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需要逆转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
他本以为是要改变天蝎的未来，但在『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中却并没有关于天蝎的描述。
“收到。”
初代机关闭了投影，封闭的空间很快重归黑暗。
既然心中仍有疑问，那就说明他一定还忽略了某些线索——某些由他自己留下的提示。如果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比作一场游戏的话，那么他正走在通往NE的路上，『第二世界』与『第三世界』有可能也就是这样结束的。
他到底还忽略了些什么？
迄今为止，他应该都行走在由“自己”设定好的道路上。
2037年1月18日……
没错，在这最后，他还没见到林秋，这是他在回到天蝎能力暴走当天唯一遗失的环节。如果将时间准确地定格在了这一天，并且在这一天遇到了玛兰弗茵，那么便意味着在天蝎能力暴走时，林秋一定就在中央城区的某处。
“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空间出现了一条缺口，王沈迈出一步后消失在了裂缝之中。
……
2037年1月19日。
距离天蝎能力暴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时间，高层对外宣称生命科学院的隔离系统出现了漏洞，导致实验体破门而出才酿成了一天前的惨剧。
生命科学院原院长引咎辞职，沈奇暂时接任代理院长一职。
而在同一天，一项内部条案通过了。
为了避免天蝎的能力再一次暴走，项目负责人沈奇决定剔除其性格中不安定的因素。当天傍晚，装载着天蝎隔离舱的装甲车从生命科学院出发，在白鲸部队的重重保卫下前往高层指定的“安全区域。”
王沈行走在街头，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天前的不安与惶恐。
在天蝎离开后，白鲸部队最后的安保部队撤出了生命科学院，生命科学院内部的灯光彻底熄灭了。
他与装甲车部队擦肩而过，他与车上的沈奇产生了片刻的对视，后者流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
装甲车队很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王沈闷头向前走着，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定在了生命科学院附近的一家超市前。
超市的灯还亮着，前一天发生的惨剧并没有影响这里的营业。
超市内的气氛十分活跃，他看见扑腾着翅膀，飞过货架的火红色的雏鸟，一个气势汹汹的外国女性挡在了两个货架之间，似乎想要一把将闹腾的雏鸟给揪下来。
他在这条时间线与林秋的唯一交互发生在监狱岛，两人几乎没有几句对话，仅有的对话中也并未透露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在那场无关紧要的对话末尾，林秋给了他一张超市的酸奶积分卡。
“你迟早有一天会用到它。”
而王沈也记得，当初林秋无比笃定地对他说道。
只是他当时没能理解对方话中的深意。
“迟早”指的既可能是未来，也可能是过去。
命运计时（完）
当王沈进门时，林秋正累积到酸奶积分卡上的第一个盖章。
“你来了啊，老板，给他来一杯伏特加，算我账上。”
林秋坐在柜台前，瞥了一眼王沈之后，豪迈地说道。
“我们这里不是酒吧……而且我不是老板。”
店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货架上勉强有红星二锅头，伏特加这种级别的烈酒则不是他们这种小店能准备的。
“那就来一杯酸奶吧。”林秋退而求其次地说道：“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这人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店员还是遵照林秋的意思，递了一杯酸奶过去。
相同的场景，相似的对话不知已经发生过了几次，林秋也暂时无法断定这位店员几次面对了他这位刁专的客人。艾丽莎正在制止在超市里乱窜的菲尼克斯，尽管他无法“预知未来”，但直觉告诉他，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过这里了。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线，他看见的应该是一个年龄与天蝎相仿的小孩子，而不是一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青年。
“说吧，逆转命运的方式究竟是什么？”
事实上当王沈在超市看见了林秋，心情就和初玩游戏触发了彩蛋时相差无几，这意味着他的判断没有出错，他成功找到了开启TE的钥匙。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林秋和他是相似的，至少，见证了两个世界的林秋已经脱离了“普通Npc”的范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秋淡定地小啜着酸奶，态度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不过如果要说到命运的话，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即便对他而言，那也是一段相当久远的记忆了。
“什么人？”
“一个Boss，打了还不掉装备的那种。”
林秋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贴切的说法。
“玛兰弗茵让我转告你，你把什么东西给带过来了，你确定它真的被你消灭了么？”
“什么？你说玛兰弗茵来过了？太可惜了，如果他体验了这个世界的生活的话，应该就不想回去了。”
贺露提亚，是一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wifi，娱乐方式极其匮乏的社会，林秋真不知道当初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不是重点。”
“你问那个Boss的事？”林秋说道：“当然没有了，『命运』本来就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你要如何去消灭『命运』本身？”
“那你当初是怎么打败它的？”
“你是如何击败死亡的？”林秋不答反问：“『死亡』也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但是当一名医生将濒死的病人救回来的时候，就姑且算他战胜了死亡。”
王沈没有立刻接话，似乎还在思考其中的深意。
“所以对你来说，只要改变『命运』留在你身上的印记，就算胜利了，你现在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到我的面前，就说明你八成已经赢过一次了。”
逆转时空，改变过去，这便是改变『命运』的钥匙。
“而且相同的话，我可能已经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林秋说道：“可即便如此，你还是留给了自己一个『彩蛋』，那么，你到底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些什么？是希望我给你准备一条横幅，又或者加入‘毕业主角俱乐部’？又或者是……”
林秋忽然间停顿住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又或者是给你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理由。”
“重新来过？……为什么？”
“因为即便你改变了过去，成功‘消灭’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但你的内心仍然无法得到平息，以至于你不得不一次次重复这个过程……当然，这只是出于我个人的猜测，你在『胜利』到来时究竟在想什么，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事情的走向和王沈想象中并不一样。
他本以为遇到林秋之后，会在后者的引导下开启一场史诗级的Boss战，待他成功消灭那个不知从何跳出来的Boss时，结局便会有别于NE。
然而林秋却告诉他，初代机所说的“逆转命运的方法”其实一开始就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不过你既然费劲了千辛万苦来到了我的面前，那么我就以过来人的方式告诉你我的个人看法吧……用逃避和遗忘的方式来寻求平静是没用的，无论重来几次，你都会抵达某个不得不想起一切，并重新来过的节点，只有一个办法能帮你脱离这个轮回……你也可以将其理解为通往TE的途径。”
“什么方法？”
“那当然是……”说话时，林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艾丽莎。
菲尼克斯和艾丽莎之间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在一连撞翻了几个货架，并成功让店员黑了脸之后，艾丽莎终于抓住了菲尼克斯的爪子，把她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我总觉得这个方法已经告诉过你一次了，不过没事，我还是再说一次吧，你听好了，我可不想你没过多久又把我设置成了『彩蛋』——这个方法就是……”
………………
『请各位市民注意，以下是八月六日简讯：每年一度的新生招录将于今日展开，请各位家长仔细核对孩子的信息，到正确的区域进行等候。』
天刚泛起鱼肚白，机械合成的女声就传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并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城区信号塔的工人天刚朦朦亮便爬上了塔尖，以确保播音机器人能在这个无比重要的日子正常运转。
2052年，9月，清晨。
“主人，您醒来的正是时候，再过不久，前往中央城区的列车就要起航了。”
“知道了。”
“这一次，您需要按照惯例清除存档么？”
这似曾相识的对话让王沈仿佛回到了自己无数次去未白镇时的画面。
调好闹钟，出门踏上熟悉却又崭新的旅程。
他知道浅浅所说的“清除存档”指的是什么，这四个字背后，是通往第五世界的大门。但这一次，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林秋对他说过的话，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纪明雪被送来了这个世界。
“不必了。”
王沈摇了摇头。
“看来，您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王沈不置可否，他整理好行李，推门而出。
紧接着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好汉饶命！”
看见来者，头顶『第一世界毁灭者』、『起源能力者』、『神奇宝贝训练家』、『非洲酋长』的王沈很没有骨气地使出了求饶。
“看来你还记得啊。”
纪明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出于某种原因，她保留了当时的记忆，一觉醒来时，时间诡异地回溯到了2052年9月，而她一大早逃过家族安排送她前往中央城区的礼车，直奔东区而来。
果不其然时间的回溯是王沈搞的鬼。
“说，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变得怪怪的？”
尽管大部分事件和过去一样，但天蝎莫名其妙地抛去了『最凶恶通缉犯』的恶名，成为亚联邦的骄傲，沈奇没有遭到世界联盟通缉，他接手了生命科学院院长的职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我怎么知道。”
王沈选择装傻。
“别装傻！”
“我没装傻。”王沈岔开了话题：“你这么一大早跑来我家，该不会是激动地想和我一起去参加选拔吧？”
纪明雪看了一眼全息手表，冷哼一声。
“那就在路上给我说清楚吧。”
……
……
王沈看了一眼远处。
这似乎是要将他之前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
不过他心里明白，一旦乘上了列车，一切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在那场谈话最后……
“这个方法就是……”林秋凝视着王沈，表情无比真诚：“奖励自己一个老婆。”
他觉得吧，接下来的故事就很有可能要朝着《明雪大小姐想让我告白》的方向发展了。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