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满无自由
匆匆给仲炎行礼后,说道,“尊上,可有何事交代?”
“近些日子竟忘了宣召你。www.uu234.net”他坐起身,示意侍奉在侧的女奴退下。
“你了解之烬吗?”
“归途中与她聊过,所知尚可。”匆匆微微欠身。
现下的她面容精致,额上鹿角消失不见,也并无跛脚,宫装在身,很是俏丽。
“她是怎样的女子?”
“情深,单纯无心机。”匆匆一想到自己对之烬的欺骗,颇为愧疚,还为了不被其识破真身,这些日子,她总是刻意避着之烬。
“你脸色不太好。”
匆匆摸着脸颊,“没有,或许是今日上妆不仔细。”
仲炎也知晓此事让匆匆为难,况且如今之烬在这正宫住下,遇见匆匆是迟早的事。那时,匆匆该怎样解释,而重情的之烬又如何释怀被欺瞒的失落。
这一步棋,该是他自己去,却独独选中随自己多年的匆匆。
“本尊欠你恩情。”
“尊上说笑了,能为尊上效力,是我们这些茨山奴仆的荣幸。”她立即跪下,恭顺道。
他只觉悲哀,本是为了统一茨山方圆,维护一片祥和,才建正宫,登妖尊之位。可是,最终大家却心意疏远,身份对立,那些端正的礼仪隔开了太多美好。
她曾对他说过,你登上了万人之巅,荣华富贵,却也要尝尽众生难以理解的孤寂悲哀。
那年,他入主正宫,亲自在宫门上刻下,正字。
正,正义,方正,天下之本为正,他望着能让妖界一隅永存正义。
身着夸张华服,头戴沉重金冠的他,坐在祭天台的宝座上,接受归顺的妖群恭贺。
掌典仪的女妖,分立在金菊簇拥的祭天台两侧,用翠柳枝条向着恭贺的妖群们挥洒着甘霖,意即归心,降福。
妖界尚金菊,认为这样色泽富贵的花能招好运。
举着承盘的女妖与他的近身侍奴匆匆,一步步拾级而上。
仲炎接过匆匆递来的贺酒,看着众妖匍匐,那一刻,回想起这半世风雨。
本来是要作风流潇洒的游方美男妖,看遍美景,阅遍美色,自由自在。但如今,便要如一株树,生根在此,付出一切。
匆匆那时还不会唤他为尊上,她只说,你还好吗?
片刻回神,他看向匆匆,不知是贺酒醉人还是人自醉,他竟有些想流泪。
他并不知自己是否能担负这茨山妖尊的盛名。
匆匆说道,我自随着你立起战旗的那天,便知,这此后我们谁也看不清谁了。
她收回那精雕玉琢的贺酒杯,淡淡道,有些责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容易,太过良善总是会被抹去本心。如今,你已登上万妖之巅,荣华富贵,却也要尝尽众生难以理解的孤寂悲哀。
也许吧,不过还能怎样呢,若轮到你了,便是逃不掉的。
仲炎清清嗓子,还是有些忐忑。
“本尊需让她爱上我,你可有法子?”
她抬起眉眼,深罗紫的衣衫,与地上的妍丽百花图案格格不入。
“敢问尊上……您已让那血有灵的女子为您的妖后,这之烬你要用作何?”
仲炎让她将之烬引入茨山,并未说明,有何用意,她猜测或许只是为确立妖后之位,可是如今念青已是妖后。且仲炎虽留情甚多,但从不带回正宫,这番看来,那之烬……
“我……”他竟觉得说出自己的真意是何等难堪。
匆匆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云淡风轻,在它心里,仲炎便是这般心里容不下丑恶,总表露出来。
“尊上,在下不知,但之烬对又原的救命之恩很是感怀,或许,那是一种爱吧。”
缘由在此,他还纳闷为何这丑陋狞恶的妖兽能得之烬倾心。
但,如今之烬已在正宫,十分安稳,哪里需要他救助。
“之烬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女子,尊上何不为她做些讨喜的事。”
匆匆未曾告诉仲炎,之烬曾在天上做过仙娥,犯错被贬入妖界,才遇上又原,等等。
不是有意欺瞒,而是她看得出之烬不是那种贪图之辈,迟早会离开茨山。而仲炎已是妖尊,不容亵渎,不可诟病,这妖界不比往年太平了。且那未来妖后,念青,法力高强,看重名利,若是将来之烬真成了妖姬,可是会受到妒忌。
其实,她最怕的是仲炎真的爱上之烬,而之烬亦如此。
之烬是天庭流放下界的妖,她的前尘往事,不能漠视,而仲炎是一方妖尊,要维护万千子民。
她匆匆能力不高,做不来别的,只求在他身边,陪着他,替他极力周全。
“本尊想了想,这茨山方圆里有座小山,名兀山,有很多宵行,夜晚甚是美丽,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匆匆应了句,尊上好法子,便退下了。
她走在长长的廊道上,忽地,停下脚步,摸摸耳垂,那一刻她以为耳坠掉落了。
蚌珠耳坠,她很是珍重。
仲炎还未成为妖尊前,闲下来的时候会和匆匆,富贵讲些故事。
那东海宗姬的故事便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他说,凡东海龙族体内必有颗极其神秘,且代表着尊贵身份的龙珠。
谁也没见过,但传闻说那龙族有一只蜜枣那般大,通体白色,闪着金光。龙族是天界之人,仙脉在身,本就法力高强,加上生有龙珠,寿命更是久远。
但龙族之人向来恩怨分明,感情浓墨重彩,所以龙珠极受影响,若是情感难以压制,便会伤及龙珠,丧失沉水之力,再不可入东海。
还有传言说,龙珠可让肉身永存,不受光阴腐蚀。
匆匆对龙珠不感兴趣,唯独问道,那女子,既然知晓了凡人喝了忘川水,为何不去找那个凡人问问清楚,偏偏要自己在孤岛等待,直到石化。
仲炎说,或许她不敢问吧。
匆匆想着明明互许承诺,为何变卦,且要独自挨着痛苦。
当时她哭得可伤心了,为那段难辨真假的故事,流着自己的泪。富贵一直安慰,也无效果,直到仲炎将那对蚌珠耳环塞在她手心。
她吸吸鼻子,看着有明亮光泽,很是可爱的白色珠子,问道,是何物。
仲炎笑道,蚌珠,一种形似龙珠的人间珠饰,我听人间说书老者讲那宗姬的故事,便被骗了,花了十两银钱买下,后来才知这东西不是很值价。
第44章 怀乡情愈怯
夜深,之烬见床榻前满地光华,这茨山正宫虽说处在地下,却并无暗沉,轩窗外依旧能见到月亮。www.uu234.net
她每每看到这番景象时,都在想祖云是否在月亮旁边的星河,看他的月女,而星君又是否于就寝时刻,无意碰到洒在衣杆上的月光,转身看空荡荡的居室,再无她的身影,觉得有些寂寥。
枕上,泪珠婉转,她背过身去,小声啜泣,离开天庭的日子,她认为自己已坚定,却不知还是那般软弱,轻易便可伤怀。
一半锦被落在地上,她无意去拾起,想着受受风寒也好,那样便能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用想,睡着便是。
之烬也还记得此生初受风寒的那次,离远走洛棠山到天庭,不足半年。那日忽地,她思念故乡得很,睡不着,便偷偷出了火云殿,沿着深深浅浅的记忆,去寻天庭看月亮最好的所在。
可是一路上都有天卫夜守,之烬踌躇不已,实在想不出法子,便往回走。
刹那间,有人好似在唤她,,那个仙娥,我在这里,你跟丢我了。
之烬转身看过去,并不相识,在天庭资历尚浅的她就傻愣愣地杵着,不知道该如何。
他径直走过来,故作生气地说,跟紧我,小仙娥。
反应过来的她想着,这个男子,是要帮助她,她便乖乖跟在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来,笑得很暖,说道,这夜深露重的,你不安寝,在这外面游荡作何?
之烬向他行礼,对他道谢。
他负手而立,你方才的行礼不妥,不过本君不计较。
本君,难道这男子身份贵重,之烬看着他一脸笑意,气宇轩昂,衣式很是华美,最为重要的是他发冠上有七曜金珠,而此珠唯有天庭皇室才可享。
这是她在天庭遇到的第一个对他友善的仙人。
之烬很感激她方才的解围,却并不打算问他的来路,星君说过,凡事要审慎,少听少说。
他唤住她,你就走啦,你这样回去会被天卫盘问的。
之烬停住脚,看向他,只好朝他走去。
他笑着,他一直都在笑,之烬觉得他豁达开朗,不似其他仙人,说不上冷冰冰,反正就是绝不会毫无顾忌地笑。
之烬也回以微笑,说着,你是个很快活的人。
他拉起她的手,引她去月宫。她本想拒绝,但她好似从来这天庭第一日起,就想要一个友人,能对她笑,能陪她玩。
你喜欢月亮吗?
他们坐在桂蟾楼的屋顶,看着巨大,却并不刺眼的璀璨明月,以及其旁若隐若现的星河。
之烬点头,对他说,我的故乡也能看到月亮。
我也喜欢月亮,因为这东西和谷的太阳一般,永远也不会消散毁灭。
永远有多远?她好奇问道。
就是这天下所有生灵都逝去的那天。
你为何要助我?
他用手撑着脸,少许深沉,你来天庭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你了,你很胆怯,很害怕……像幼年时的我。
你是谁?
我是祖云,你是不是火德星君的随侍,之烬?
她点头,不可思议,原来星君说的帝三子,天界储君,未来天帝,就是眼前的他。
你愿意成为我的友人吗?
之烬不知该怎样回答,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又愣在那里。
我没有什么友人,我几乎都是与书相伴,唯有登上帝位那天才得解脱。
他的笑冷下来,紧了紧领子,这桂蟾楼风很大。
我……也没什么朋友。
星君曾许诺要让她睡在星河,却只有祖云带她去看了星河。
她思乡之情渐渐淡弱,真挚地说,祖云殿下,我愿意与你为友。
祖云欢愉,险些跌下去,之烬,你可是当着这世间最永恒的灵物,说了与我为友的话,此生万万不可违逆。
如若背叛,就诅咒你此生以命偿还。
要这么决绝?之烬被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天界太子脱口而出的狠话,吓到了。
玩笑话,罢了,不过我可是未来天帝,实在容不得欺我情意的人。
“在想什么?”
此话一出,之烬连忙抹去泪痕,起身,见仲炎已将掉落在地的锦被又盖在她身上。
“你怎会来?”
之烬看着依旧挂着锁的门,再看看他,便明白这家伙不仅不请自来,还未敲门……
“我……这里……”
“有话便说,你何时脸皮这么轻薄了。”
“我这茨山方圆内有两座小山,很是奇特,一是兀山,二是孤山。”
仲炎在之烬的示意中,终于稳稳地坐在床榻上,而不是悬着半个身子。
“孤山,山顶有大鼓,那鼓在我还未来茨山时,便已存在。而兀山,有很多宵行,就是一种夜深时,会散落在山间,身携明光的虫子。”
“宵行,这里竟有宵行……”宵行是她在故乡最为喜爱的事物之一,那在万物沉寂,满目黑暗时,带来光明的虫子,慰藉人灵魂的良药。
“你见过宵行?”仲炎不由一惊,他本以为这虫子少有地方生存。
“我的故乡有很多这样的虫子。”
“原来如此,你的故乡在哪里?离这里远吗?若是不太远,我想去看看。”
她像看智障一般,投以关怀,“你是这茨山老大,难道这茨山方圆,你不知!我故乡当然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仲炎小委屈地说道,“再聪明的人也会偶尔疏忽嘛,不要对人家这么凶。”
“好吧,换个话题,这二更天,你入我居室,所为何?”
“我想带你去兀山……看宵行……”仲炎心砰砰跳,等待着之烬的回应,若是之烬不去,那讨好她的大计策便归零,自己白忙活了。
她见他如此忐忑不安的样子,不忍扫兴,加之今夜入眠困难,便说,“好,我去看看你地盘上的宵行有没有我地盘上的好看。”
仲炎大笑,“我地盘上的宵行再怎么美丽,都比不过我。”
这张堪称天下绝色的美男脸,上苍真不该给仲炎,太浪费了。
之烬推开坐在床榻上稳如山丘的他,“我要穿鞋子,着外衣,你且回避一下。”
“你忘了我会隐身遁形之术,要是我想看,怎样都能看。”
她真是再度无言,如果这天下要选一个脸皮最厚的人,她一定双手,不,加上双脚,推举仲炎。
第45章 兀自孤独山
“随你吧。顶 点 X 23 U S”之烬掀开被子,正欲穿鞋。
仲炎忽地蹲在她脚边,拿起那双绣着琼华的鞋子,轻轻为她穿上。
“你这鞋子上的花真别致,我还从未见过。”
之烬看着仲炎为自己穿鞋的举动,想起曾在人间,与洛棠的成婚礼那天,阿姐也是这样轻轻地为她穿上那双赤红的鸳鸯绣鞋。
阿姐边为她穿鞋,边说,鸳鸯成双,喜结良缘,往后呀,娘子就为人妇了,若是你家夫君疼你,每日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低下身子,为你穿鞋。
行路之本为鞋,他能为你穿鞋,便是愿意伴你走完这长长久久的一生,如此,你们便能白头偕老了。
这一生又岂是那般容易就能长长久久的,她的洛棠此生短暂,都来不及与她饮下合卺酒。
洛棠是星君的一部分,她爱屋及乌,故而对其念念不忘。
“这花是琼华,我故乡有很多。”
“好名字,琼楼玉宇,荣华富贵。你可知为何我这正宫多绘有百花。”仲炎为她穿好鞋子后,抬眼看她。
之烬不知怎的,竟有些陷落在他那深情款款的柔波里,便起身,向衣栏处走去。
他自顾自地说,“虽这茨山得天独厚,满目青翠,有天然地宫,修炼圣地等,但也很是奇怪,方圆内除了辛夷山有一片辛夷花,妩媚山有一片梅林。其余地方难见花团锦簇。”
“美色都给你了呀。”
之烬见他很是知趣地用手捂着眼睛,即刻穿好外衣。
仲炎一时没反应过来,“花朵稀少是因我风流多情?不会吧……”
“你长得好看,惹得那些花都羞愧了,不愿开了。”
他听罢,笑得震耳欲聋……
兀山,孤山,总觉得这两座山的名字很是凄凉,她不由想到一句话,兀自孤独。
这兀山的宵行比起洛棠山还是差了点意思,不是不好看,只是没有那小清潭与潭边琼华,少了渲染,减了一种仿若被簇拥着的热闹。
特别是那些宵行的点点明光映在潭水上,又生出另一种夺人心魄的美,让人觉得应是看到世间尽头的永恒。
潭水边花开不败的琼华,朝开夕逝,循环往复,不断重生,生命起承转合地极为从容。
那时,她就坐在琼华树下,喝着偷来的酒,醉醺醺地看着漫山遍野的宵行伴着飞逝的琼华花瓣,无声前行,她很难过,很孤独,但因没有眼泪,无法释怀那些愁绪,额间的火光一点便狠狠灼烧。
她很想离开,可是她不识路,也不知这天下是什么样子,又该去哪里。
山谷里一些小妖怪,说去离人间近一点的地方就好,因为人间很好玩,每个人的一生都很短暂,所以他们生活很用心,会做很多事让日子更得趣,且喜欢聚在一起。他们有宗族,有姓氏,有血缘,总之他们的生命是一种延续,承接。
而妖能得人形,都是机缘,所以作为妖界之人,要懂得去排遣没有归属感的哀思与漫长生命中可能会独自走完的不幸。
但妖能比之于人的好处,在于没有规诫约束,不会被谁安排,也许这也是凡人梦寐以求的自由。
“这山里风大,别受寒了。”仲炎变出一个斗篷为她披上。
“你为何对我这般上心?”之烬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她总觉得仲炎好似早就认识她,且还让她服下合生,与其命系在一起,这绝不是毫无预谋。
“我……”
“你可是有难言的苦衷?”
他点头,纠结一语,“你愿意信我一次吗?”
“我还有退路吗……你都替我做好选择了。”
仲炎低下头,承认自己初见之烬时,便不管不顾地,喂她吃下合生,还顺道亲吻了她……但他还是难以袒露自己的小人之心。
“其实,你不妨直说,毕竟现下我还在茨山,若是哪日我寻到又原,便会离开了。”
见他良久沉默,之烬不由想,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仲炎,你是一方妖尊,我不过一介小妖,你有何在我面前不可说的?”
几只宵行好奇地飞在他们身边,仲炎将其中一只合在掌心,缓缓摊开,如摘下的一颗星子。
他看着那只宵行飞走,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人间每逢中元,便会放天灯祈福祝祷,我也曾放过一只,当时我许的愿是,不求长生,但求无悔。”
说完,他竟然转身走了。
之烬听得稀里糊涂,追上去,揪住他的衣衫,“有话不能好好说呀,你的话高深莫测,我实在听不明晰。”
他停住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堵在喉间,如逃跑般大步朝前走去。
之烬有些恼了,真是无语,是他二更不眠带自己来这兀山,现今却拔腿就走,想要扔下她不管。
“你有病吧,你大半夜把我带到这里,话又不讲清楚就走,你到底要作何?”
她运足气力,狠狠推了他,忘了自己一个小火妖怎能轻易推到妖尊。
仲炎紧紧搂住被自己的法力反弹后,快要跌倒的之烬。
“我不想后悔。”
“什么后悔?”她脱离他的怀抱,再次问道。
“没什么……”
她拉住他的手,正视着仲炎那双能让人心怀荡漾的眼睛,“是生死之事吧?”
仲炎惊恐道,“你如何知道?”
能让脸皮如此深厚的仲炎开不了口的事,除了生死,她实在想不出别的。那日,他让她服下合生,说了那些生死相依的话,她便知仲炎身为茨山妖尊,不可能无缘无故做那样的事。
她甚至怀疑,自己去到茨山,也许并不是巧合,而是刻意设下的圈套。那……半路出现,邀她相伴的匆匆……不会的,匆匆是个好鹿妖,之烬阻止自己再去深究。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他胆怯的语气。
“费那么多心思让我留在你身边,还吃下合生,你应有所求。”之烬叹口气,接着说道,“这世间我独独牵挂一人,若是你要的东西不伤及我性命,我倒是可以给你的。”
仲炎用手禁锢着之烬的肩头,言辞不悦,“对,是我不折手段将你引到这茨山,也是我逼你吃下合生,但我真的……犹豫了很久,我……不想伤害你……”
“伤害我……犹豫……你有何犹豫?告诉我。”
“我确实想要利用你,但那日……我见你因几个鬼仆讲了长棣之事,便泪流不息,我……”
他略显痛苦,“这世间多情之人甚多,寡情之人也多,可我只见到你一个深情重情之人。”
眼中点点泪光的仲炎,终于将那句折磨他太久的话讲了出来,“那计策便是让你爱上我,然后心甘情愿为我破心流血。”
第46章 流光予寥落
“破心流血……”
她唯一面对生死决断,还是因为又原的心绪失控。m.www.uu234.net如今眼前这位与自己交情甚浅的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了,若不是生死大事,他哪会闲得来讨好自己。
“你怕吗?”
“怕,我当然害怕,可是我为何要爱上你,还要心甘情愿为你流血。”
仲炎放开手,“你当然不用,就算那判词是真的,也无所谓了。”
“什么判词?”
“不必知晓。”他为她重新系好松散的斗篷飘带。
“有些事要么什么都不要去做,要么做了就不要反悔。”
反悔就反悔吧,不管会有怎样的结局,他仲炎都接受。
“你忘了你是茨山妖尊吗……若是我能助你一二,破心流血未尝不可。”即使会失去生命,但这茨山子民可得护佑,星君会明白的,自己微薄的生命也算是有了点用处。
“不,我不要……”他连忙摇头否决。
“是我太过轻信他人,不该做这么多糊涂事。”他自登上妖尊之位后,便日日如履薄冰,走的每一步都不再随心所欲,他心里装的是万千生灵。
“我的命不值价的,如人间畜生一样,总归会成为庭席上的一道烧肉。”
仲炎将她抱在怀中,发觉她此刻身体寒冷。
“你是怎么了,说这些。”
她也说不出今夜为何这般伤感,也未排斥仲炎的怀抱。
许是思念故乡,许是怀想曾在天庭有星君相伴,祖云逗趣的快活日子,许是担忧又原再次自尽,许是……星君说让自己等待,可是那么久了……谁也没来找过她……
即使她不愿星君真的下界寻她,如当年那般,不管多远都去寻她,可是她不敢去想此后这么多年华都要自己度过。
“所见那么多风雨,你会孤独吗?”之烬忽地问道。
“云游天下数百年,参与茨山战乱数十年……唯一觉察到自我孤寂是在登上妖尊之位的那天夜里。”
仲炎拥她更紧,“有人对我言,登上万妖之巅,就要受众生难以理解的寂寥。我便反复思索,也是那一刻我感到孤独。”
“想着此生一眼便望到头了,竟觉得恐惧,继而落寞。”他白皙的手指抹去之烬不知何时而起的泪痕。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会决然离去。”
之烬伸出手去,几只宵行落在她的掌心,“我们都是无法改变命数的人,你生来就要当妖尊,而我生来,只是不断失去,最后什么都不剩,也什么都不是。”
“我唯有一个名字。”她吹走那些宵行。
“宵行为这山点灯,月亮为人间点灯,你只是没找到那个能为你点灯的人。”
“你爱过谁吗?”
仲炎想说,我爱过你,但他又不确定,他风流乱情,都辨不清自己的真心。
“我爱过一个人……”她望着天,“他将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去天庭,多年后,我因获罪,又从天庭离开,来到这个陌生之地。”
“曾经他寻我,我也寻过他,现下再次离散。”
“他会来找你吗?”
“我不知道,他让我等他……”
“那你还爱他吗?”仲炎羡慕那个能得她欢心的人。
“爱,一直都爱,但却越来越不敢爱了,分离滋味如荆刺,穿心而过,痛不欲生。”她抚着那颗因空尘而生的心。
“你听说过忘川水吗?”
忘川谁人不知,凡人要舍弃痴缠情意时,便会不顾一切去寻忘川,欲重生。那东海宗姬所爱之人,便是去喝忘川水,将她忘得干净。
他在人间说书老先生那里,听到了那故事。
诸多人叹凡人的负心,宗姬的可怜。但他却在想,若那凡人真是无情之人,为何还要长途跋涉,历经艰险,去喝忘川水。真不在意那段情感的话,什么皆无所谓了,放不下才会去喝忘川水。
也许那凡人思之如狂,沉疴缠身,思索再三,决定去忘记与自己毫无可能的东海宗姬。
放弃她,他不得已,唯有放弃,她才有可能从那情劫中脱身,余生再得欢好。
爱而不得,选择忘记还是铭记,如若让他选,他会选择永生铭记,因这世间真心难得。
“当然听过。忘川只对凡人有效。”
他很想告诉她,匆匆的某个族人会酿忘忧,即一种能让妖魔断情的酒。
“仲炎。”她唤他。
“怎么了?”
“我厌烦了现在的生活。”她对他敞开心扉,“一位人间友人对我说过,死也是一种生。”
“要怎样破心流血,才能如你意?”
她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短刀,刀锋凌厉,寒光乍现。
“之烬!”仲炎不愿用法力夺取短刀,怕伤及她,便拽住她的娇弱手腕。
“都是骗子。”
全都是骗子,星君说过只要她的心长好了就能长长久久地与他在天上,又原答应自己要做个好妖怪,平生愉悦,却下落不明……
“就让我破心流血吧,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
仲炎怒吼道,“我后悔了,我不该与你纠缠,不该信什么生死判词!”
他狠狠拉过她的手,直抵自己的心间,再入一分,血涌而出。
“我身边很多女人,我从未爱过,因我不知爱是什么。可是,遇见你,就像此刻,我宁愿愧对茨山众生,也不要伤你一人。”
来不及用法术消弭短刀,之烬眼见着它刺进仲炎的心间,持刀的右手顿时被染红。
“我想我可能爱上你了。”
仲炎疼得手撑在地,衣衫斑驳,血迹骇人。
“你爱我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有,你个傻瓜……”之烬见因自己而受伤的仲炎还在胡言乱语,近乎崩溃般痛哭。
“别哭,我不会死的,修养几日便好了。”他也没想到,方才还夜赏宵行,现在却负伤在身。
他身为妖尊,自然法力高强,受点小伤不算什么,却让她哭得不能自已。
“之烬答应我,不要死,要活得长久。”
“你也要答应我,如你所说的那般。”
仲炎施法,短刀不见,血愈发流得厉害,之烬战栗着用手为他捂住伤口。
他低头,搂住她的腰,吻上她的唇瓣。
第47章 匆匆不可回
之烬不忍推开仲炎,怕那伤口的血止不住,她便默然地任他亲吻。顶 点 X 23 U S好在他停了下来,一言不发看着她。
他吻过诸多女子,唯留恋她唇间那落在心底,岁月静好的温暖,那瞬间如似两颗心生在一处。
“回宫疗伤吧。”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仲炎抚她的柔发,轻声细语,“我欺你,现下这一刀算偿还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你就算瞒过我,但那怎会比得上我让你负伤。以后我欠你。”之烬摇头,泪水翻涌。
仲炎浅笑,脸色已泛白,拥住她,施法回到正宫寝殿。
一女子彼时正在门外等候,听到内里动静,便敲门,唤仲炎。
“尊上,扰您安寝了,匆匆现下有事呈报。”
匆匆,之烬听到其名,不愿相信她真是仲炎的人。但之烬却不想计较了,此时更为重要的是宣这正宫医官看诊。
仲炎靠在榻上,冷汗淋漓,好似有些晕厥,她不断轻声唤他,却无回应。
匆匆见开门之人是之烬,顿时惊讶,而她见匆匆此刻容貌精致,额间无鹿角,难掩失落。
“仲炎受伤在榻,快去宣人诊治。”
“这里没有谁会医术。”匆匆瞥了一眼之烬沾染血迹的衣衫,奔向床榻。
见仲炎无比憔悴,胸口一片赤红,急切向她吼道,“尊上到底怎么了?”
“我……”她不知如何回应这质问,更不可思议仲炎明知负伤后无人医治,却还要那般。
“尊上法力高强,身经百战也不曾伤得这般重,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是我……变出的短刀……伤了他。”
怒不可遏的匆匆,抬手,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你凭什么,凭什么!”
之烬思绪混乱,茫然无措地瘫坐在地。
子夜前来的匆匆已因财宝被害之事,心神不宁,如今仲炎又前所未有,身患重伤,她只能将悲愤扣于之烬。
“尊上为替你寻又原,不放松丝毫,就在方才尊上派遣的三支队伍中的一支,回宫了,独剩一人,却亡逝在即。”
“你凭什么!”她晃着之烬的身子,压抑不住心酸。
匆匆最怕的事终究还是到来了,茨山妖尊,天界流放火妖,相识不过一月,却已落得这般下场。
“匆匆……”仲炎心上的空洞让他一时妖力尽失。
眼泪簌簌的匆匆,起身,“尊上,你总算醒来了。”
之烬在仲炎刻意平静的注视中走向他,“为何?为何明知无人为你医治,还要将那短刀刺入心间。”
她苦笑,原来不是之烬伤了仲炎,而是仲炎自伤。
“我试试那破心流血是何滋味。”他艰难绽开笑颜,“我无事,你回去安寝吧,天都要亮了。”
“尊上,你为了她当真要舍弃自己,抛下茨山子民吗……登上这妖尊之位,绝不可反悔呀……”
她指着之烬,癫狂一般,与仲炎多见的往日沉笃模样,判若两人。
之烬的心揪着疼,她印象中那个可爱有趣的匆匆顿时破碎。
“尊上,你知道她是谁吗?”匆匆大笑,“她是被天庭逐出界,流放荒芜之地的火妖啊!”
“匆匆伴尊上数百年,从未见过你对谁这般用情至深,为何是她?你不能真的爱上她呀!”
她跪在床榻前,将耳上双珠,扯下,撕心裂肺般捧着它们,“匆匆做了那么多,仅仅得到这一对蚌珠,她之烬凭什么能让尊上心甘情愿破心流血……”
“尊上忘了茨山数年战乱不要紧,不喜欢匆匆也不要紧,可是嬷嬷告诫过你的话,要匆匆提醒你吗?”
“相思在肤,此生情薄……”
仲炎的确忘了那年,匆匆的族人,如今这正宫的主事,苏里嬷嬷,初识他时,见那脖颈间如一粒相思子般的朱砂痣,皱了眉头。
嬷嬷说,相思在肤,此生情薄。纵然得欢好女子,如意美姬,却难觅真心。
他问,难道此生情缘尽断。
不是尽断,而是终离散,生有印记的妖,是妖中异类,命格奇绝,可能死得惨烈,也可能一生无恙。
鹿妖族,最善解姻缘。他当时深信不疑,也确实如嬷嬷所说,那些被他宠幸的女子不曾挚爱于他,他也都无爱。
怪不得,仲炎此刻才知自己为何对蓝袍仙人的话那般在意,原是早已在苏里嬷嬷那听过些判言,心中存过顾虑。
“尊上情爱本就稀薄,断不可为她而起。”
他看着匆匆拽着那对蚌珠耳坠,掌心被刺出血迹,这数百年是因匆匆的仔细妥帖,他才稍许轻松。但他竟不知视为妹妹的匆匆对自己或许藏着几许男女之爱。
“匆匆,本尊命你退下……”
“尊上,看来匆匆在你心里从来都毫无分量。”她起身,走近之烬,怀着恨意,“即便你情深似海,单纯善良,又如何。你是被贬的女囚,前半生与天庭的纠葛,会牵连你在后半生相识的人,你知道吗?”
之烬已哭不出来了,她木然地看着匆匆,“天庭之人不会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不足挂齿的妖。”
“你不是说能在天庭当差,是因某位重臣吗,而你又被流放,连那重臣都无法保护你,可见你得罪的人是比那重臣还要上几个品阶。”匆匆冷笑。
“天庭之人如何刻板无情,妖界皆知,那与你有仇怨的天庭之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之烬没想到那日将这些秘密悉数讲给匆匆听,是认她为友,也是以为匆匆天真,知无不言,她实在不好意思隐瞒自己的前半生。谁知……她笑自己愚笨与任人唯亲,她不怪匆匆口无遮拦,是她做了错事,此刻便是代价。
“是,是我的罪过,我诱惑天族太子,被天后娘娘发现了,所以获罪,入狱,也不知是谁为我求了情,免去死罪,流放妖界。这是事实,你猜的没错。”之烬知晓匆匆姿态轻盈,并无跛脚,即使心中疼痛,也不免喜悦,“你并非修炼不济,如此便好。”
匆匆为这庆幸自己不是跛脚的目光动容,情绪缓和下来。
也许没有自己的敌意,与之烬能解开误会,继续为友,可是她知道回不了头了,情意会随利而变。她匆匆既然决定伴仲炎登上帝位,就要恪守本分,为他考虑一切,让他成为这妖界最为敬仰的妖尊,一生无恙的妖尊。
第48章 尘烟落心间
“莫再言语,匆匆你退下!”仲炎大声呵斥。www.uu234.net
“尊上……财宝快死了……”匆匆继而跪倒在地,哭诉道,“尊上派遣去寻又原的队伍,有一支得了消息,就是财宝领首的那支,在途中遭到袭击……”
仲炎捂着伤口,语气微弱,“财宝在何处?”
“就在宫门处,他遍身伤痕,怕是命不久矣了。”
“尊上不便动用妖法,我即刻宣人去将财宝抬过来。”匆匆见仲炎欲起身,忙阻止。
此刻,富贵沉郁着,走进寝殿,如足下踩着炭火般难受。
他重重下跪,面容本十分哀切,加之见仲炎负伤,近乎绝望,“老大,你怎么了……怎会受伤……老大,老大,财宝去了……”
话音刚落,他向着仲炎磕头。
仲炎不愿相信,明明不久前,财宝还做好味的饼饵给他吃,他很喜欢财宝的手艺,他从来都不觉得财宝是个不聪明的妖怪,他只是长得憨憨的,说话憨憨的,可是他的心一点都不傻,他是很善良很可爱的妖怪。
财宝还没被他封为妖使前,过得很惨,被人欺负后不愿反击,就独自躲在洞里,只等人家都走了,才出来。他遇地上的石子若有尖锐的角,就会将它深埋,免得伤害到一些修炼不济,眼神不好的妖,他……
财宝曾问,为何要给我取这个名字呀?
仲炎告诉他,大家都喜欢金银财宝,财宝是个非常贵气的名字……
“是何人所为?”
“十之**是鬼界之人……”富贵忽地看向之烬,似有些难开口,“又原被囚禁在璧山一个施法的笼子里。”
“怎会在璧山……”
之烬双眼干涸,因流不出泪来,疼得锥心,她反复喃喃,“囚禁在笼子里,囚禁在笼子里,囚禁在笼子里……”
“之烬。”仲炎唤她。
她听不见那声呼唤,捂着耳朵,蹲下身来。
“你们先退下……”
富贵听罢,起身,见匆匆无离去的意思,欲扶起她,她薄薄一丝苦笑,径直起身向外走去。
“之烬。”他再次唤她,见她仍无回应,便逞强着,走向她,只一步,便跌倒在地。
之烬缓缓抬头,眼前的仲炎躺在地上,正忍着疼痛,对她傻笑着,伤口流淌的血液,淹没了地上一支花朵。
她轻轻道,“原来我才是那个灾祸煞星。”
为何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都不得好死,难以安生……千年前,自己究竟犯过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行,被人丢在荒僻的无名山谷,为何不取了自己的命?
“你在想什么?”仲炎看她如此呆滞,愈加担忧,她那样的女子,总是会将一切过失都归咎于自我。
“我在想,活了上千年,总觉生而在世,太过麻烦别人。”
他触碰她的脸颊,发现掌心血迹犹在,即刻收回手,却被之烬捂住,不容回避的目光,“你告诉我,璧山在哪里?”
“璧山是越州的方圆,越州山君不好得罪,此事我会处置,你不要理会。”
之烬叹气,不忍仲炎躺在冰凉的地上,便将其扶起,缓缓走向床榻。
她坐在塌边,思虑许久,终于说道,“仲炎,你方才已听到了我那些前尘往事,我不值得你爱,我也不会爱你。”
“我知道,你不会爱我,你心里有别人。”
“你……如何知晓?”她惊讶。
“我猜想那个将你安置在天庭为仙娥的重臣,应是你的良人。”
“他与我终究是两个界域的人,再如何相爱,也不会在一起的……”之烬握住他的手心,“仲炎,璧山我一定要去,因又原救过我的命,我要还他的。”
“那我也告诉你,若你去璧山,我也会跟去的。”
之烬哑口无言,低下头,仲炎满手的血迹,触目惊心。
“越州山君心狠手辣,你独身前去不仅救不了又原,还会命丧璧山。”
“仲炎,你还疼吗?”
“有你在,我便安心,不觉得有多痛。”他风趣道,“要为我上药吗?这一刀要是留了疤,以后我还怎么去露天汤泉。”
他以为她会拒绝,且怨他不正经,总是玩笑,却不曾想,她应着好,还急切问药在哪里。
“药瓶太多,我已记不得每一瓶的药效了,敦贝这小子也没写下来。”他指着离床榻不远的一处柜子,“第三格的木盒。”
之烬取回那朴素的木盒,只觉这盒子不该是喜花哨的仲炎所用。
仲炎看出她的疑惑,说道,“盒子也是敦贝那小子的。”
“敦贝是匆匆说的那个小妖童吗?”
“是,很博学的小妖童,多年前就离开这里,去游山玩水了。”
“匆匆还不懂事,总是莽撞,你不要在意。”他知匆匆伤她颇深。
“应是这一瓶。”
“你会识药?”仲炎见之烬从每个药瓶的气味中,寻到那可治刀剑伤口的药瓶,惊喜道。
“略微识得一些草药。”
他褪下上衣,期间,因伤口的拉扯,冷汗汩汩而出。
之烬为他仔细上药,“我想为财宝做些什么。”
“财宝之事,我会亲自去找越州山君问个明白,你待在这里,我才可安心地为财宝他们报仇。”他知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亏欠谁。
“仲炎,若你为我而死……”
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言语,“我定当不让你担忧。”
上药完毕后,之烬欲回自己的居室,仲炎却一把将她拉入床榻,拥在怀中。
“之烬,就这一晚,伴我入眠,好吗?”他自己都觉得寸进尺,但他想,谁知今夜后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呢,此刻只需留下她就好。
“好。”
他亲吻她的额间,向她许诺,“放心吧,我会救出又原,也会为那些死去的妖奴报仇,你待在这里,看我平安归来就好。”
“仲炎,谢谢你……”
“我也谢你让我此生有过心意动,感觉很好。”
“你知道吗,初见你时,我即觉得你很美,又觉得你很讨厌,那么不可理喻,让我认为你是这天下脸皮最厚的人。”
“你刻意讨好我的样子,那么卑微,一点都不像个妖尊。”
“可我想了想,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你对我很好,与你相识不久,我却对你说出了我心底的话。”
之烬在他暖暖怀抱中,卸下偏执疏远,与思念星君而故作坚强的甲壳,如似明日要赴死的无所顾忌,“仲炎,我还要告诉你……他让我等他,可我不愿了,我想回故乡去……”
第49章 惟愿生无悔
敦贝的药有奇效,不过两日,仲炎已可走动。
念青的春寒之症也渐痊愈,苏里嬷嬷近来亲自送汤药给念青,悉心照料这位未来妖后,可她今日却忧心忡忡,总问寝殿的侍奴,阿炎可大好。
直至仲炎觉得奇怪,传令去请苏里嬷嬷,她踌躇多时,才决定该如实禀明。
“嬷嬷,请坐。”仲炎身子全然轻松,只是心口还有些许疼。
“阿炎。”苏里嬷嬷一直将仲炎当做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地为他打理好茨山正宫事宜。
她在茨山生活数千年,因承袭了鹿妖族的仙脉,故而也善解姻缘,是这里的长辈,但她妖法不算高强,但十分良善,颇受敬仰。
“嬷嬷有话请讲。”仲炎为她添茶。
“虽说念青与你相合,是吉兆,且有延福之姿容,可……”她喝些茶,染有蔻丹的指尖,破开一只南橘,递到仲炎面前,说道,“你可有宠幸念青?”
他不解,摇头,吃下甘甜的,去年底由妖奴去南海采买的南橘,庆幸这一批品质极佳,数量可观,能吃不少日子。
“如此……我便能断定她是在还没来茨山前,已有孕在身。”
仲炎差点噎着,“怎会如此……”
嬷嬷不由担心念青会因瞒不住,私下用妖法将孩子流掉,“念青不太会撒慌,竟说是腹胀不舒。”
“阿炎,妖孕育子嗣,不似人间十月怀胎,只需吞噬母体上的妖力,便能在几日长大,这念青已有显怀迹象,怕是不出三日就会生产了。”
“此刻,需要你做决定,是让她留在正宫生下孩子,还是即刻让妖仆送她走。”
仲炎将橘子拢在一起,放在玉盘中,“嬷嬷,你且将这些橘子送给她吃,就说本尊感念她为茨山生下第一个贵子,封后大典会如期举行。”
“阿炎……这……即便留下孩子在正宫,但那毕竟不是你的血脉……”
“嬷嬷,我们身为妖族,血脉并不重要。”
苏里嬷嬷慨叹道,“我们费尽心思建正宫,行规诫,不就是能让妖族名正言顺地活着吗,不再是如无根之水般缥缈。”
“嬷嬷,我记得与你说过,我并不爱念青,所以留下她的孩子为贵子,立她为妖后,我都不在乎……”
“情爱之事本就不可多得,你既这样想,我便去给她贺喜,传喜讯于茨山各妖群。”
她端着那盘满满的南橘,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思虑清楚了?你担下了这份责任,便不可转圜了。”
他听罢,有些犹豫,“若将她送走,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又能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孩子的父亲……”
随后她又无奈,“若孩子的父亲是个良人,念青也不会得了孩子还要作你的妖后。”
殿外一阵喧嚣,富贵与匆匆焦急前来,还摔在了地上。
嬷嬷忙拉起他们,“有话慢慢说,不必着急。”
“鼓,鼓,孤山的鼓不知怎么响了起来……”
还未等富贵说完,鼓声急促响起,越来越清晰,直击人心,地面摇晃起来,似要天崩地裂般。
“富贵,你去通传正宫上下。嬷嬷,你和匆匆去救念青!”
他刻意沉着,心里却满是恐惧,心上的伤口尚未痊愈,妖法不得力,但还是瞬间到了之烬的居室,见她趴在地上,像只乌龟,他不知该笑她愚笨还是不可救药地可爱。
之烬见仲炎前来,紧紧抱住他,惧怕得无法言喻。
他抱着她逃到正宫外,鼓声愈发刺耳,似要击碎他们的身子,他抱她在怀,瘫倒在地。
正宫妖奴,妖仆约计百人,皆怀不错的妖法,但依旧挨不住这摄人心魄的鼓声,顷刻间亡逝不见。
仲炎额间筋脉凸起,眼眶微红,他不敢去想生存在这茨山的妖群此刻会如何。
那蓝袍仙人说的话就要应验了吗,不仅是他的命,还要搭上茨山众生的命……
他看着怀中正艰难忍受着剧烈鼓声的之烬,难道真要让她去孤山将血流在鼓边吗,不,不,绝不!就让我辜负茨山众生吧,天谴报应,我用几生几世去偿还也无怨无悔!
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鼓声顿时消散。
之烬脑袋晕沉沉地问他,“谁家的孩子在哭?”
仲炎扶她起身,四下看去,寻着哭声的方向,“念青的孩子。”
“你……”
“是她与别人的孩子,不是我的。”仲炎恳切解释道。
“别人?”
“我也不知,她来茨山前便有身子了。”
之烬不由想起那丝桐上的名字,会是青登吗……
“之烬,此刻我要去孤山,查看究竟是何原因使得鼓有声,你且在这里等我。”
“我与你一同去吧。”她拉住他,目光明亮。
仲炎揽她入怀,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孤山山顶,一株枯松下有一只硕大的鼓。
鼓面已陈旧,红漆斑驳,鼓身系着的红绫随风而起,如一段被遗忘的绰约风华。
山风渐而迅疾,鼓声再次响起,但无方才那般折磨。
仲炎变出一柄精巧的剑,剑气逼人,他腾空而起,广袖翻飞,直直向那鼓皮刺去。
鼓皮坚硬如磐石,仲炎的剑毫无作用,其被鼓皮迸发的力道,重重反弹在地,喉间血液喷涌而出。
之烬唤着他的名字,不可置信这其貌不扬的鼓竟有如此神力,连法力高强,身为妖尊的仲炎也敌不过。
“这鼓自来便在这山里……嬷嬷说,多半是神物……”
“别再说了。”她看着仲炎嘴角不断流下的赤红,忆起那夜他满身是血,眼里竟也落下一滴赤红的泪,而那泪珠正好覆在仲炎的朱砂痣上。
仲炎此刻只觉心仿若被千刀万剐,暗自苦痛,看来今日是我的死期了……
“仲炎,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她死死拽住他不再温暖的手,像是要从亡逝边界将他硬生生地拉回来。
“……那年在……人间……许的愿……不求长生……但求无悔……我想……我……应该……”他脖颈间的朱砂痣幻化成一朵海棠,飘摇在之烬眼前。
她本欲挥开,可那海棠花却在顷刻间,入了她的眉心,她如那日,脑海里浮现一幅模糊却令她记忆深刻的画面:静谧河水,河边有醉人的海棠,粉白曳动。
第50章 世有忘忧酒
无暇顾及那脑海的画面究竟有何深意,又为何此刻出现,她不愿仲炎在洛棠之后,成为她生命中第二个存于无垠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这……一生啊……有你的日子……最欢愉……”仲炎抚着她的脸,说出了那藏于心中的话,“曾去凡间……遇见……一个……白发老者……他垂死……之际……对我说……”
“江湖风雨……杀过那么多人……却没……救过一人……”
“别再说了,好吗……今后,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m.www.uu234.net”她见仲炎心口处的衣衫已被血浸透。
“之烬啊,我也杀过……很多人……但救过……人……可我……和他一样……无人相爱。”
鼓声大起,地面再次剧烈晃动,之烬伏在仲炎身上,彼此紧紧相拥。
一道天雷落下,响彻山谷。
念青左手抱着一婴孩,右手持长剑,立于鼓上,一身血红衣衫,此时鼓声消弭。
“仲炎,烦请为我顾好这孩子,你的天命我来为你扭转。”她将那孩子抛向仲炎。
他忍着剧痛,使出仅存的法力接过那孩子,“念青,你要作何?”
为何念青知晓那个天机,仲炎心中疑窦。
“谢你立我为后,还认我的孩子为贵子。”她凄婉一笑,“念青不是我的名字,我名唤烬尤,是宁蒗山的一只火妖,曾无可救药地爱上东海一个微末的皇子,相爱百年,我却反悔了,我要的是荣华富贵,是凌驾众生。”
“所以,我不告而别,想要寻到给我无上尊荣的男人……”
“离开他,我却愧疚思念,明白什么都比不得一颗真心,此生我与他再无可能了。”
“怎无可能,你回去就好了,他还会爱你如旧。”之烬见她眼神迷离,不知她意欲何为。
“是我抛下他,他才心灰意冷,娶了龙后为他安排的正妃,一切已成定局,无法回头了。”
她剑指黑云密布的上空,天雷渐而聚于剑锋上。
“念青,命若还在,便还有余地。况且,我的天命该有我担下!”仲炎无法阻止她,唯有运出残存气息,将话讲得明晰。
“仲炎你是好人,应得长生。”
“念青!”之烬奔向她,欲夺下她手中的剑。
“之烬,正宫里留有我的丝桐,若今后得闲,替我去东海还给他。”那些天雷皆缠绕在她的剑身上,她狠下心,踢开夺剑的之烬。
之烬被重击数丈远,咳出血来,惊异于念青法力。
她看着那婴孩,“之烬,我为孩子取名独孤,命起孤山,独行天下。”
“我,烬尤。”她用剑割破手掌,血染于剑上,直指九重天,“以血灵诅咒,吾女独孤,若来日延绵子嗣,凡女子,情爱尽断,不得长生。”
“青登,我对不住你了。”
说罢,她毫无犹豫,用剑自刎,顿时血溅于鼓,化为火焰,将她吞没,烟消云散,鼓即变为石。
阴云无迹,重归于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之烬还未从方才的生死一幕中回神,她寒心地想着,每一只火妖都是这般命数吗。
念青一去,仲炎心口的伤口生长闭合,法力恢复,如似重生。
那蓝袍仙人说的天机并无欺瞒,可是这样的结局,他难以接受。一命换一命,他看着怀中睡熟的女婴,独孤,你母亲痴缠情爱,往后不要步她后尘,我会全心全意照顾你至成年,算作报答你母亲的恩情。
他又想着,念青知那天机,难道是蓝袍仙人告诉了她?他一定要寻到那个将天机泄露于他的上仙。
“之烬。”仲炎放下孩子,将她揽入怀中。
她难分悲喜,平静道,“为何她去了,你就能活下了?”
“一个天机,要以有血灵且名中有烬字的女子血溅鼓边,才可解我天劫。”
“如此奇怪的天机……那我便是你需要的那个女子。”
“我荒唐地寻觅符合的女子,却不知,遇上良人,所以我什么都不在乎了,生也好,死也罢,该来的来便是。”
茨山正宫,一片沉寂。
因孤山紧挨着茨山,正宫内,除富贵,匆匆,苏里嬷嬷外,其余妖奴,妖仆皆在鼓声中亡逝,此次孤山鼓声将茨山方圆内的妖群锐减过半。
仲炎将孩子交于苏里嬷嬷养育,令匆匆与富贵从旁协助,务必看好孩子,因他已要启程与之烬去璧山解救又原。
匆匆劝之烬留下,为了这茨山子民,但她也知晓之烬不会放下又原不管,便心生一计。
她将那壶酒端来,“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仲炎自遇见你便事端缠身,若他能将你忘记,今后便能长生无忧了。”
传闻中能让妖魔忘情的忘忧酒,起于鹿妖族。鹿妖族有一个叫夫诸的人,居在敖山,也在那里得到一块通灵。他本是一位痴情人,将送于恋慕之人聊表心意,无奈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伤情日日醉酒,将那丢在启封的酒坛中,喃喃自语,伊人拒我,我心伤悲,酒入愁肠,化为清泪。
机缘巧合下,他知晓自己酿的酒若用那为引,便能使妖忘忧,再也情殇。
夫诸与魔界一人为好友,故而送了些忘忧酒于他,其却说,有些东西即便忘记了也不见得就能过好一生。但他依旧收下了那些酒,用作何用,谁也不知。但魔界就此知晓天下既有凡人能喝的忘川水,也有妖魔可饮的忘忧酒。
之烬看着忘忧酒,问道,“你怎会有?”
“很久之前去求的,以为自己会喝,但现下觉得喝不喝也无所谓了,再疼也不过如此。”
“你应当将心意与仲炎说个明白。”
“他怎会感觉不到呢,不爱就是不爱。”匆匆苍白笑道,“所以你知我多恨你,得了他的爱却不回应。”
“其余的话,我不再多说,你决定好了吗?”
“此后,可否每年都与嬷嬷一同去孤山祭奠念青。”
匆匆点头应允,“这是自然,你放心。”
她转身,缓缓走向仲炎的寝殿,身后的匆匆,忽地唤她,“之烬。”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望过去。
“抱歉,愿你余生安好。”匆匆说完,含泪离开。
之烬端着承盘,看着长长的廊道,匆匆,我们都身不由己,不便说抱歉。
第51章 与君春日宴
这些日子,仲炎总为身为妖尊,却未庇护好茨山子民的失责而郁结于心,见之烬前来邀他共饮,暂解愁绪。
因无妖奴侍奉,只得亲力亲为,他从木箱中取出一些南橘,“南海之地多产,味极好,也不知送去你居室里的,你都吃过没。”
“都吃了,南海的风水很养橘树。”
“你去库房拿的酒?”
她有些逃避的目光,点头道,“我想喝酒,就让匆匆替我选了,说这酒辛烈,一壶便醉。”
“库房里的酒皆是我所好,怎么没见过这壶。”仲炎揭开酒壶,“不是库房的酒,匆匆在哪里给你拿的?”
“许是她自己备下的酒,给我们尝尝鲜。”
他看着酒壶,吃下一瓣橘子,“不曾想匆匆也喜酒。”
之烬为他满上一杯酒,“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正如此刻喝一杯新酒一般。”
“暮春时节,夜愈发短了。”
“仲炎,昼愈长,夜愈短,依旧是花好月圆。”她双手持杯,眸中含苍凉。
他放下酒杯,“有事瞒我?”
“你可在人间听过一首词。”
“春日欢好,与君合宴。”她兀自饮下一杯酒。
仲炎掩住酒壶壶口,言辞清肃,“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她推开他的手,将酒斟满,再次举杯,“我为你吟诵那首词吧。”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她喉间苦涩,“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年年复相见。”
“你唤我郎君……”他薄薄一笑。
“词有情便好,不苟称谓。”
之烬看着他喝下酒,柔情目光不改丝毫。这酒无用?她一惊,自己方才也喝了一杯,无任何变化。难道要饮下许多才奏效,还是说要等些时日……
“这酒不错,名为何?”
“……春日宴。”她慌张胡编一个酒名。
“你要与我拜别吗?”
原来他听过那首词,也晓得那词意,之烬自觉糊涂大意,以为只要他喝下酒便什么都忘了,可这酒竟一点都无作用。
“没有……应春景罢了……”她心虚喝着酒。
“你今日很反常,让我觉得奇怪。”
酒壶已空,彼此醉意来袭,仲炎手支着脑袋,看着趴在几案上睡眼缱绻的她。
相思在肤,此生情薄。
哪里情薄了,与她能有如此姻缘,我已满足,仲炎摸摸她的脸,抱起她,走向床榻。
“星君……星君……”
“星君,我等你等的好苦,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她念叨着。
她拽起拳头,软绵绵地落在他的胸膛,“空尘,你得了失语症吗,怎么不说话呀……”
仲炎坐在塌边,抱她在怀,星君?空尘?是她的良人吗……他好似此刻吃下了一大缸子米醋,酒意全消。
“你骗我,说我长出心来就能与你长长久久在天上,你一定是抛下我了,你有你的宛柒仙子……你可是天上尊贵无比的星君……”
“星君啊,我好想你……”她紧紧倚在他的怀中,泪水不止。
他失落至极,却也知她从来都不属于自己,“我不是星君,我是仲炎。”
她醉醺醺地凑向他的脖颈,“你不是仲炎,仲炎的脖间有一朱砂痣。”
亏得她这般酒意,竟还记得他脖颈间的一粒深红,他勾起笑意,“你再细细瞧瞧,怎会没有。”
“没有啦……”她闭上眼睛,忽地睡去。
铜镜上的他,脖颈光洁,确实无那相思子,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竟毫无察觉,但确实不久前,红痔起过红光,他以为是因吃下合生的缘故。
难道天劫过,便连此生情爱也置换如新了?那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去爱她,我不再情爱凉薄,不会终离散……
可是……她已得良人,心尘埃落定。
之烬醒来后,知会匆匆,忘忧酒无用。
匆匆反驳,酒是夫诸亲自给的,不会有错,这其中定有错处,才会使得喝下难以起效。但这错处又会是什么,根本寻不出。
匆匆便找苏里嬷嬷,想问个明白,彼时,嬷嬷正摇动一只流苏簪子,哄着独孤入眠。见匆匆来,放下簪子,示意小声言语。
“嬷嬷,忘忧酒若无用可是为何?”
“你将忘忧给阿炎与之烬喝了定然无用。”她喝些清水,养育孩子着实辛劳。
“嬷嬷怎知?”匆匆不好意思道,“还请嬷嬷不要怪匆匆多事。”
她拉着匆匆的手,语重心长,“你对阿炎的情意,我怎会不知,只是你该知道有些情爱,心不属我,何必相扰呢。”
匆匆清浅一语,“我不求能得他的爱慕,只求他无恙。”
她叹着气,劝解着,“匆匆,每个人的命数都该自己做主,你应放手,让他自在,也许你没有发觉,其实,阿炎也是一直在表露他的本意。”
“什么本意?”
“他为何宠幸那些女子,也许是一时兴起,但更多是想要告诉你,他对你无爱,这也是为何他宠幸她们又不把她们带回正宫,即便带回来也只是待几日便赶她们走。”
“阿炎爱谁要由他自己做主。”嬷嬷看着泪如雨下的匆匆,知她不会再用为仲炎打算的借口来掩盖自我私心。
“风流从来都不是阿炎的真性情,他痴情,深情,重情,宠幸那些女子也只是和她们喝喝酒,唱唱曲,从未真正欢好。”她为这无妄情感,再添一刀,让它再无滋长。
她递给匆匆一杯酒,“喝吧,这是忘忧。”
“嬷嬷换了我的酒?”
“我也有一些,即便无需忘忧,作寻常酒水喝喝,也是好的,这酒本就难得,回味缭绕,让人痛快。”
“我猜想,可能是仲炎与之烬吃下了西海王母练就的一种药。”
“何药?”
“合生。”
那日,嬷嬷见仲炎的朱砂痣,竟隐隐约约发红光,便问询近日是否安好。
他不以为意地说,许是与之烬一同吃下了名为合生的药,其余未言语。嬷嬷惊异,合生出自西海昆仑宫,由王母仙尊练就,阿炎怎会有。
一残破书册,记载了西海昆仑宫,王母仙尊,有两类灵药,一名合生,二名长生。
合生之妙在于,男女各服一丸,六十九日内,若其中一人不死,两人之命便系于一处,同病同死,永不解。除非其中一人亲自将另一人的心焚为灰烬,则合生破灭。
而长生是,凡服下,只要守身如玉,不近情爱,便可延长天定寿命的一倍,如若心动,不出十日,便筋脉尽断,为废人。
至于为何王母仙尊会造出这般药,因书册不全,无法得知。敦贝那日,将这拾来的书册交于苏里嬷嬷收着,因他要去四处游历,找寻很多秘密的答案。
第52章 越州风雨起
璧山山坞,一被施法的方形笼子,又原已在其中挣扎许久,毫无作用。
它不知这笼子由东海所产的巨灵石所制,本十分牢固,加之心狠手辣的越州山君亲自施法,困住它绰绰有余。它也知晓,这便是它的生死劫数了,那日它离开妩媚山后,一心只求临死前再去虢州看看那洛水边的十里海棠,哪怕被抓,就地死去,它也无憾了,惟愿小镜子永远不要找到它。
离开小镜子是它一生最痛苦也是最安心的决定,既知结局黯然,不如什么回忆都忘却,离开她才会让她平安。
越州山君,庆泽,鬼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近来,因其坐骑毕方鬼兽出逃,他大怒,扬言要亲自抓住,而后千刀万剐。
途中,却遇上又原。
他本也无要为难它的意思,可是见又原对他很是不尊,便命鬼仆拿下它。交战时,他在它身上看到不凡之物,即刻出手降住它,夺了那宝物。
心蛊一旦解开,便反噬不少法力,又原因答应之烬成为好妖怪,不再杀生,可是蛊虫未闻到血腥气,只会以蛊体为食,这些日子,又原的法力为蛊虫饱食,已不足五成。
又原败下阵来,被庆泽擒住,那本作关押毕方鬼兽的笼子便用在了它身上。
庆泽问询它的生平及那宝物的来处,它一概不答。庆泽脾性暴烈,手段狠辣,为毕方的出逃已是勃然大怒,如今竟被一只妖界丑陋妖兽漠视,他施法击打又原,直至它重伤,奄奄一息。
越山,扶桑宫。
庆泽一身紫红华服,正扼住一鬼仆的脑袋,力道雄厚使得其已有变形之貌,他咬牙切齿,“那畜生在哪!”
白火鬼仆痛苦道,“山……君……属下已……尽力……”
话音未落,那鬼仆已消弭在庆泽手中,在侧的众鬼仆暗自哆嗦,虽则这般场景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这次,庆泽动怒非比寻常。
毕方鬼兽少时便随着庆泽,算是亲信,此番出逃竟还盗走庆泽的莫奇枕,山君庆泽自生下来便有怪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噩梦缠身,头疼难忍,需得枕在莫奇石枕上才得安生。
“本君恨不得将你们这群蠢货杀个干净!”
众鬼仆跪在地上,语气惧怕,“山君息怒。”
“本君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畜生是何时生了叛逃之心。”他扶额,怒气难消。
“山君莫急,这毕方法力不高,也逃不远。”
庆泽一巴掌打开他脸上,“你是在笑本君用了一月都寻不到并未逃太远的毕方。”
他哭丧着脸,忐忑道,“山君,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属下有错,属下给你叩头!”
说罢,他便重重磕在地上,声响惊人。
“滚!”
“山君息怒,息怒,属下这就滚。”
庆泽冷冷言语,“将这扶桑宫给我看好了,若是再有失窃之事,你们都别活了!”
殿外,一鬼仆匆匆而来,急忙向山君行礼后,紧张道,“山君,璧山来了两位妖界之人,属下特来通传。”
“谁要来送死?”他忽地来了兴致,杀戮此刻最解他的不悦。
“说是……是……茨山妖尊。”
“自己掌嘴。”
蓝火鬼仆不明不白地自扇耳光,在庆泽寒冰一般的眼神中,战栗地补了一句,“另一个是妖尊的侍女。”
随后又机灵地说着,“这茨山妖尊是来救关在璧山的那只妖兽,妖尊说妖兽来自茨山,归他管制。此刻,两人已随属下到这越山,正在殿外候着。”
“区区妖界,竟还有妖尊,真是不自量力。”
“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他示意宣人上殿。
庆泽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妖尊的容颜天下少有,俊逸如玉,连他身为男子都觉羞愧,可他庆泽算是鬼界至尊,眼里可放不下一个所谓的美男妖尊。
仲炎向他行了礼后,从容道,“在下茨山妖尊,仲炎,见过越州山君。”
知礼数,懂尊卑,庆泽对他的成见减去三分。
“本君方才听说你要请求放了那璧山妖兽。”他挑眉道,“放了那妖兽也无不可,毕竟他对本君来说毫无用处,只是本君受了那妖兽的轻视,很是恼怒,恨不得杀了它。”
面不改色的仲炎,再次拱手,“山君息怒,这妖兽在茨山时而会混沌,此番扰了山君的好兴致,在下给山君赔罪。”
“妖兽混沌,为何不杀以太平,何必妖尊亲自来这路途遥远的越山。”庆泽面露一丝凶光,这妖兽不简单,那块从它身上夺下的白色灵石,是何等宝物,他不是不知。
“既是茨山的妖兽,在下理应好好管教,茨山荒僻,妖兽不可多杀。”
“这妖兽受了本君一点惩治,妖尊可是要讨还。”
仲炎淡淡一笑,“山君说笑了,那妖兽能得山君调教,是莫大荣幸。”
“今日与妖尊交谈甚好,不如在这扶桑宫停留几日,本君定会好生招待。”
“还请山君见谅,茨山颇多事宜无人打理,在下需得尽早回去。”
看来这妖尊不知那妖兽身携灵石,罢了,若是知晓,早讨要了,庆泽稍稍平息怒气,毕方盗了宝物,现下得另一宝物,也算幸事,只是那莫奇枕无论如何都得寻到,那毕方也得杀了。
“妖尊若是不便停留,本君也不勉强了,只是天色将晚,扶桑宫里的鬼仆可不愿为了妖尊连夜赶路去璧山,不得安寝。”
仲炎知晓解救又原绝没有那么简单,多在此地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最为担心的是之烬。
之烬在璧山看到重伤未愈,躺在笼子里蜷缩着入眠的又原,心被生生扳成两半。
她问它,为何要走,为何将许诺作废。
又原忍着溃烂伤口的疼痛,只说了一句,走开,便闭着眼睛,不再言语。
是不是越州山君伤的你?你说呀!她近乎崩溃地敲打着牢笼,仲炎紧紧抱住她。
它还是那样躺着,谁也不理会。
之烬跪坐在地,轻轻说道,陌上花已开,自此平生欢,你竟然都忘了……
它睁开那双早已不是重瞳的眼睛,小镜子,我没有说谎,我越来越像那个真正的自己,我会成为好妖怪,只是此生已尽了。
第53章 幽幽扶桑宫
“劳烦山君为在下通融一次,在下感激不尽。顶 点 X 23 U S”
庆泽沉下脸来,“妖尊如此急迫,倒让本君觉得疑惑,不过一只妖兽,本君已允准你带它回去了,不曾想妖尊是一刻也不愿留在这越山。”
“山君误会了……在下只是……”
“罢了。”他起身,“夜深露重,在此歇下,明日本君令鬼仆随你去璧山。”
仲炎知晓无法推却,迟疑只会让他更多猜忌,“山君好意,在下却之不恭,谢过了。”
“妖尊随鬼奴去吧,稍后本君会设宴款待。”
之烬在殿外等得急躁,她此刻多想握一把十足锋利的剑,冲进殿内,将她深恶痛绝的越州山君教训一番。她不愿再想起那小小牢笼中又原的惨状,它无法直起身,无法挪动,被困得死死的,这般下作手段足以说明那越州山君是个蛮横残忍的人。
但她也知,身为小火妖,法力微弱,资历尚浅,又怎会杀的了一个山君。仲炎告诫她若是要救出又原只能对山君好言相劝,且以礼待之,这越州山君虽说毒辣,但也不会无端生是非,但最反感对他不尊之人。
她忍受着心中动乱,眉头紧皱。见仲炎出来,多了一分忐忑,急切问道,“如何?”
他点头,“明日山君会令鬼仆随我们去璧山,只是……”
之烬还未问出口为何,他倦意深重地说道,“今夜是离不开这里了,山君邀我们住下。”
两名着宫装的鬼奴引着仲炎与之烬向宫内走去,一鬼奴问道,“妖尊是一人一居,还是与您的侍女一起。”
“侍女要服侍本尊,一居即可。”他暗自扯了之烬的衣袖,示意不要反驳。
待鬼奴走后,仲炎放下戒备,小心翼翼,“待会儿会有鬼奴来传我赴宴,你且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好,你自己小心。”
仲炎拥住她,“我总觉得这越州山君心思颇多,十分不自在。”
她不是觉察不到仲炎的浓浓疲倦,茨山大劫已让他心怀愧疚,难受自责,如今要设法从诡谲的越州山君手中救出又原,实属不易,如履薄冰。
“大不了一死。”
“别说这般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温暖的手掌抚开她的眉心。
“仲炎,我知道你很累,我也是,孤山一劫,好似让我们什么都不在意了。”
“怎会不在意,之烬,你要学会忘记一些不好的事。念青,财宝他们你要忘记,只记可爱的独孤,还有很久很久后,你……会和你想念的人相聚……”
之烬苦涩,“你该去赴宴了,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多么重情,面对生死之事,耿耿于怀,她放不下死去的念青,财宝……她总将那些所谓的罪过化为茧蛹封存着自己的心,仲炎拥她更紧,“之烬,不要让我担忧,好吗?”
越州为鬼界除去晟州外最大最丰饶之州,而越州山君,庆泽之生母是天帝亲妹,无上尊贵。因此,山君庆泽自小横行霸道,在鬼界无人敢得罪。
扶桑宫里只用玉与木,无金银等,而扶桑一名,也是因当年他出世时,天帝特地赐予生于谷的圣树,扶桑为诞礼。
虽则他肆无忌惮,凡是不顺眼的人便杀戮果决,但其却不喜金银,称其为俗物,也以男女之情为幼稚行为,很是奇葩。
宴席不过是寻常酒饮,这倒让仲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越州山君奢靡,喜歌舞声色。他落座后,几个着白衫的鬼奴开始舞剑,利落潇洒,别有滋味。
庆泽与仲炎对饮几杯后,鬼奴舞毕,退下殿去。
“妖尊,可知莫奇?”他幽幽道。
莫奇是一种可食噩梦,可存下记忆的灵兽,传言其死前片刻会抱着一块石头,将灵魄覆在上面,与之合为一体。仲炎知晓这个故事,但他犹豫该怎样答话,越州山君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问起莫奇,便是有所求了。
“略微听过一些。”
“莫奇兽俨然已绝迹,其化身的石头也难再寻。”说起此事,他捏碎一只玉杯,侍奉在侧的鬼奴,即刻清理碎片,为他换上新杯。
“不瞒妖尊,近来本君为宫中失窃之事头疼不已。”他目光锁在一碎玉片上,好似要将之碾为粉末。
竟有人敢盗走越州山君的东西,那人真是不要命了。
“何人如此大胆?”
庆泽一口饮下杯中酒,“本君坐骑,毕方。”
传言毕方鬼兽与庆泽一同长大,亲密无间,毕方为何会以身犯险,盗走庆泽之物,这着实让仲炎吃惊。
“本君之所以将这扶桑宫的丑事说与妖尊,实在是因本君寻不到那畜生的踪迹,若是妖尊此后见着它,还请派遣妖仆来越山告知。”
“山君之事,在下一定尽心,只是在下未曾见过那毕方,确实无法辨别。”
“毕方为兽时,发如炽火,即便它化为人形,也是一头赤色毛发。”他说完,怒气升腾,“它最好已死,若还活着,本君……”
仲炎为庆泽添酒,这山君真是令他厌恶,将杀生看得如此儿戏。
“你的侍女这般惫懒,竟让你亲自为本君添酒。”他说着,嘴角一丝笑意。
“她自小跟着我,很是贪睡,我便让她先安寝。”仲炎早知他会问起,唯恐他再问,便说,“她就一小孩子,不懂规矩。”
可这番解释,引出了庆泽的猜忌心,他淡淡道,“在扶桑宫内安寝的人更要来拜见本君。”
庆泽示意鬼奴去请,他看出方才仲炎眼光的闪躲,持杯的手一丝慌张。
“妖尊不要觉得本君繁琐,只是扶桑宫规诫所在。”
那女子和那妖兽皆是这茨山妖尊的心头好,他笑着,想看看有何好戏上演。
之烬踌躇几许,想着,若装睡不去,恐多生事端,便随着鬼奴去了。
她不知该行何种礼,便直直站着,怀着刻意压制的愤恨,说道,“见过山君。”
庆泽见她一身粉白衣裙,温软如桃花,不卑不亢,觉得有趣。他还从未遇过哪个女子对他无惧色,反倒是一点讨厌,她怎可不好好跪在自己面前,恭顺言语。
“果然不知礼数,跪下,好好给本君行礼。”他一声令下。
“山君,她并不知鬼界礼仪,还请宽恕。”仲炎拱手道。
之烬见身为茨山妖尊的仲炎,竟在这越州山君面前如此卑微低下,这份辱没,她疼在心间。待救出又原,此怨需得一一还去给这个越州混蛋。
第54章 山君罪孽深
“妖尊真是好脾性,这般不规矩的妖奴还要护着。m.www.uu234.net”
“妖界没那么多规矩,她自在惯了,望山君见谅。”仲炎恳切道。
“这是扶桑宫,容不得放肆,给我跪下。”他已然被触怒。
之烬还是那样立着,她暗自揣度若是此刻变出一把短刀,将越州山君刺死,便什么都迎刃而解了,他死了,就不会羞辱仲炎,也可为又原报仇……可她好似做不到,不是仇恨不够深刻,而是她不愿杀生,虽则她也无法力杀害山君。
越州山君飞扬跋扈,心肠歹毒,为何没人教训他,难道鬼界以他为尊……连晟州山君长棣也如此?天界管制鬼界与人界,这样蛮横之人,天上竟无一个神仙来降服他,他是什么来头。
“山君为越州主宰,风光荣华,更是英明神武,何必为难我一个女妖。”
庆泽目光凌冽,“本君就是要让你跪在本君面前,老老实实跪着。”
仲炎忍耐着,“一个妖奴的礼数,山君不用放在眼里。”
“放肆!本君还从未受过这般冷待,来人,将这两个茨山来的妖人给本君拿下!”
殿内顿时充斥着团团黑影,顷刻间化为鬼仆,持长矛将他们团团围住。仲炎将之烬拉入怀中,右手握剑,随时备好大开杀戒。
“妖界太不懂规矩了,需得好好关着。”庆泽依旧坐着,气定神闲饮下一杯酒。
“山君竟如此不给在下面子。”
庆泽取笑道,“本来见你敬本君三分,本君不想为难你,只是你的妖奴太过傲气,实在可恶。”
“方才山君不是还让在下为你寻毕方鬼兽吗,此刻怕是无所谓了。”
“即便你真见着了毕方,想来你也不会告知本君,这女奴如此不把本君放在眼里,怕是和你一样,暗自将本君恨透了。”
“是,我们当然恨透了你,亏你聪慧看出来了,我一想到你将它关在那方寸小笼里,就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之烬冷冷言语,因说出了那句狠话而微微战栗。
庆泽的手放在几案上,法力运出,乍然碎裂。
“不臣服于本君的人都得死……”他咬牙切齿道。
仲炎轻轻说,“之烬,我一个美男子,憋着气太劳累,此刻就通通还给越州山君了。”
说罢,他运剑自如,将围在周围的鬼奴杀了干净,剑法精妙,法力甚为惊人。庆泽也稍稍讶异,但转瞬消散,他伸出手来,袖中迸出两缕金光。
之烬忽地想起那是天狱里的捆仙绳,她想要推开仲炎,但为时已晚,那闪着金光的绳子将仲炎的手与脚皆困住了。
“也不知你这茨山是多么荒僻,都不知本君何等法力高强。”
仲炎挣扎着,却毫无作用,那绳子本就是天界用来制服法力高强的获罪仙人,轻易不可损毁。之烬狠狠去扯那绳子,但也徒劳无功,她气急败坏地变出短刀,朝庆泽刺过去。仲炎大呼,住手,可那刀已离庆泽一步远,只见刀入其掌心,却又消失不见。
庆泽捏住她的脖子,哼了一声,“你胆子太大,脑子也不好使。”
之烬被禁锢着,难以顺气,仲炎近乎哀求般,让庆泽放过之烬。他松了手,又反手一挥,之烬刹那间,弹出数丈远,跌在地上。
“你们给本君记好了,本君是这鬼界最为尊贵的山君,敢惹本君不悦,只有死路一条。”
他邪魅一笑,“把他们先关着,再去将璧山那妖兽抬过来。”
鬼奴领命后,传令下去,殿外一队列的鬼仆便前去璧山。
又原因伤口未得医治,连日来,创伤过深,危在旦夕,它气息幽微道,“去往哪里?”
四个鬼仆抬着笼子,丝毫不理会,只顾行路。
翌日。
殿外,仲炎被绑在玉柱上,而之烬也被两个鬼奴压制着,正跪在地上。昨晚他们被关在扶桑宫的地牢里,她抱着被捆着无法动弹的仲炎,不知该不该说声抱歉,若是那时乖顺地向庆泽跪下去,就不会有此番局面。
仲炎安慰道,庆泽欺人太甚,迟早都会杀了他,少受点凌辱也好,不必自责。
她还是哭诉着,那个混蛋将又原移到越山,会不会想要杀了它。
事已至此,他惟愿,能得上天眷顾,哪怕自己和又原都惨遭杀害,但只求她能活下来。越州山君即便能一手遮天,但他非良善之辈,树敌太多,总会有人去报仇怨的。
又原因伤而羸弱,睁不开眼,觉得很累。
但它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还是缓缓抬起头,看过去。
那是小镜子,一定是,小镜子前日说要和仲炎去越山救出自己,它不愿,可是无法阻拦。
它努力瞧得仔细后,心下一惊,仲炎怎会被绑在柱子上,而小镜子则是被人胁迫着跪在地上,它仅剩的一点力气,拍打着牢笼。
“看见了吧,那就是不敬重本君的下场。”庆泽捏着之烬的下巴,“你还没见过本君杀人吧。”
之烬瞪着他,“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你这样的人会被天谴惩治万万次。”
“本君活了几千年,杀的人不计其数,从未遭过什么天谴。”他哈哈大笑。
“你以为你逃得掉!”
“即便真有什么所谓的天谴,本君也不怕,你又能如何。”他随即变出一把长剑,走向又原,向之烬说道,“要不要先杀了它。”
话毕,不等之烬应答,他便一剑刺入又原的肩部。
之烬哭得撕心裂肺,大声道,“山君,不要,是我的错,求你了,不要……”
“你当真知错?”那染血的剑刃抵在之烬的喉间。
仲炎心碎,“山君,求你放过她吧,我的命随你处置。”
“来人,去将他打晕。”
一鬼仆领命后,用鬼界的刑具,四方锤,敲打仲炎的头部,他霎时晕厥,血顺着那张绝色的脸一点点向下滴落。
“你到底要怎样……真要杀了我们才欢愉吗?”她绝望道。
“本君是个不好琢磨的人,杀伐随意。”他扶起已瘫在地上的之烬,“你很有趣,不如留在这扶桑宫,作我的侍女。”
之烬拼命点头,“好,好,好,我作你的侍女,你放了他们。”
“他们对本君来说没什么用处,留不得,只好除去,而留下你的命也是供我逗趣。”
第55章 心生无垠恨
又原感到体内似要炸裂一般,伤口血液不息,视野模糊,心灼烧着,已在濒死边缘。www.uu234.net
之烬变出短刀,在刺向庆泽心口那刻,被他抓住手腕,他打开她的手,一巴掌甩在其脸上。他扯着她的领口,撕开她的外衫,阴沉道,“此刻起,你若再想要刺杀本君,本君就再剥去你一层衣衫……”
她趴在地上,抓住庆泽的衣摆,面无表情,“这天下为何有你这样的人,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庆泽不怒反笑,“那你可要活到那一天,看本君是否有如你说的下场。”
他提着剑,走向又原,剑锋在青石板上刮出一道道刺目痕迹。在她泣出血泪,晕厥那刻,他阴鸷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又原身上,剑身硬生生地刺入它。
如果杀人算是一大乐趣,那么看着人死,便是极大愉悦,他蹲下来,看着笼子里的又原,浑身是血。若是这只妖兽对本君尊敬一些,也许本君就不会这般待它了,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他接过鬼奴递上的丝帕,细细擦拭着剑上的血。
见躺在地上的之烬已然无意识,便将她抱起来,欲入殿内。
“庆泽。”
他听见身后那颇为熟悉的声音,转身,见来人是晟州山君长棣,立马冷下脸来,若说这鬼界,他会对谁略微服气,便只有眼前这人了。
越州山君庆泽与晟州山君长棣皆为鬼界王族,论出身彼此平起平坐,论法力,他稍稍逊色于长棣,但论辈分,他该唤长棣一生兄长。但他一向孤傲,不打算在自己的地盘向长棣低头。
“晟州山君好兴致,怎会忽地来我越山?”
“放了她。”他言辞简约但不容驳斥。
“此女子是茨山妖尊的女奴,与你有何瓜葛。”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庆泽不想与他撕破脸,虽则他仗着自己的生母是天帝亲妹,目中无人,但毕竟父君与长棣的父君故交情深,也想着莫奇石本是长棣父君赠与。
他放下之烬,交给侍奉在侧的鬼仆,示意将之烬挪去寝殿。
“不必回你的内殿,她是我的人。”他用法术将之烬夺过来,抱在怀中。
“她怎会是你的人?”
“我有必要和你解释吗,今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长棣虽知晓庆泽将他人性命视作儿戏,且喜怒无常,谁都敢惹,但还是被此刻这番景象咂舌。他双手染的血也许不比庆泽少,但那些都并非是他所愿……
“还能做什么,闲得无聊,杀杀人罢了。”他并未对长棣的举动有所反感,长棣坐拥鬼界方圆内最大的晟州,法力深不可测,即便他庆泽也同样是如此狠角色,但论起智慧,许是长棣更胜一筹。
“你身为鬼界王族,行为举止,仪态衣式需有些样子,你看看你发丝都未梳理整齐。”
庆泽本就喜欢发丝凌乱,不愿鬼奴给他束发,也只固定穿那一两件衣袍,自觉在长棣面前总是如孩子一般的模样,就很是窝火,“你我都是山君,你还没资格教训我。”
长棣叹口气,问道,“这妖兽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要杀了它?”
“不尊本君,只好杀了它以消心头之恨”庆泽摊手道。
“那茨山妖尊又如何得罪你了?”
他看着堂堂茨山妖尊,竟会被伤的头破血流,绑在殿外一玉柱上,难以理解庆泽心头的怨恨到底有多少。
而困住妖尊的捆仙绳是天界才有的物件,庆泽应是靠着有半分仙脉,威逼天狱里的狱官私自给了他一些,真是胆子不小,无视天律。
那日,他依旧在怀桑楼处理事宜,想起许久不曾去妩媚山看望母亲,便去了,谁知守在那里的鬼仆一个个脸色奇怪,欲言又止,他即刻令他们如实告知。却不曾想,他们说起遇上妖尊仲炎和之烬一同来妩媚山寻妖兽之事。
因晟州事宜不能随意耽搁,他还是启程回去了,途中想着,丫头不是好好在天上吗,难道空尘有欺负她,又为何下界去了茨山,还要和妖尊一同寻妖兽。这其中诸多疑惑解得他头疼,只好寻着空闲,再次往茨山去。
他从未去过茨山,有些迷路,令屠苏鬼兽四下打听,才知茨山刚遭了大劫,减了大半居在此地的妖兽。他便无比担心丫头的安好,茨山正宫内独剩一个嬷嬷,两个妖奴。那女奴说丫头和妖尊都去了越山,让山君庆泽放了囚在璧山的妖兽又原。
原来丫头早就因获罪被贬下界……天上没有谁救下她,哪怕是火德星君空尘。
“这女妖不懂规矩,不给本君下跪,还妄想刺杀本君,而妖尊仲炎也有这心思。”
长棣让屠苏鬼兽抱着之烬,它尊令接过之烬。
随后,他走向妖尊,费了些法力,解开了捆仙绳,将仲炎安置在地上。
“长棣,你如此做,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越州山君。”庆泽忽地又变出那把剑,指着他。
“我劝你收手吧,这般罪孽深重,此后,你下场很惨。”
“下场,又是惨绝的下场,我告诉你,我庆泽相杀就杀,不在乎有什么下场!”
“因你今日未伤我在意的人,所以我不会为难你,若你知趣我便当此番场景从未见过。”他负手而立,运出法力,将庆泽的剑从喉间缓缓移开。
“我庆泽难不成会怕你。”其实,他有些心虚,若长棣将他持有天界捆仙绳的事告知天帝,怕是免不了要去天上挨骂了。
长棣面色不佳,他已是很给这位弟弟面子了,换做旁人害得丫头晕厥,他早就挥刀砍伤那人了。
庆泽一个念头闪过,放下剑来,“帮我件事,便可商量。”
“何事?”长棣不明白这庆泽又想玩什么诡计。
“我座下的毕方鬼兽逃了,还盗走了莫奇枕,若你能答应我半月之内将它捉拿,我立即放人。”
虽说在长棣面前丢了点面子,但只要能找到那畜生,寻到莫奇枕以安眠,他便忍下几许。
第56章 往事知多少
“你可知它为何要逃,还携着你的宝物。顶 点 X 23 U S”
庆泽生母,前越州君后,辛柳,因儿子庆泽自小便会在月圆之夜,噩梦不断,法力全无。天帝命天庭药仙亲自下界为他医治,也无济于事,毕竟庆泽还有半分鬼界血脉。前晟州山君覃齐知晓此事后,将多年前珍藏的莫奇石,制成一枕头,赠与辛柳,以此,庆泽才免受怪疾。
“父君将它赐给我时,我便喜欢和它玩,待它算是极好了,可是这畜生不晓得知恩图报,居然敢背叛我!”庆泽手中的剑弥散着玄色雾气,他此生最恨背叛。
长棣施法打掉他手中的剑,“你这般年纪的人,怎学不会掌控心绪。”
鬼兽向来忠于主人,那毕方更是性情温顺,为何要逃,还带着莫奇枕,缘由必定是因庆泽惹怒了它。虽说作为鬼兽坐骑,毕方没资格作出这等事,但它毕竟是灵兽,有心智,受了偌大欺辱,也会想要反抗,何况是效力于心狠手辣的庆泽。
“我想了想,难不成是那日我玩笑话,说要砍它一只臂膀,它记在心里了。”
“庆泽,我作为你辈分上的兄长,好心劝你一句,有些话对亲近之人不可乱讲。”毕方打小跟着庆泽,不可谓之不忠,却遭如此恶语,它逃走也是理所当然了。只是为何还要拿走莫奇枕,此事应不简单。
“它不过是我养的一只畜生,可打可杀,我何须在意它的感受。”
仲炎此时醒来,颤巍巍地立起身。昔日在茨山,身经百战,从未败过,但如今竟会被越州山君辖制,这其中,或许是因那日孤山大劫,他的命数有了几笔改写,连着姻缘与法力也变了,尤其是脖颈间朱红不再,他总感觉,心内空空,不得自在。
长棣递给他一方帕子,“妖尊,多有得罪。”
他接过,苦笑,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应是面目全非了,他看了看鬼兽抱着之烬,想来长棣已为她开脱,很是感激,也颇感无奈,他是真想哪怕一死也要与庆泽再战一回。
“鬼界有鬼界的规矩,妖界也有妖界的规矩,即便我们鬼界贵于妖界,也许尊重妖界的一方霸主,今日,我为族弟庆泽向妖尊赔罪。”
庆泽未曾言语,他无伤他的愧疚,也无辱没一方妖尊的自省。
仲炎无视他,拱手向长棣道,“山君真是劳苦,在下心领了。”
“今日之事,本君为你讨公道。”
他令鬼仆将笼子打开,移出妖兽,欲前去查看妖兽是否还能救治。鬼仆皆向着庆泽,讨要指令,庆泽微微点头。
长棣细看妖兽又原,残存气息已无,瞪了一眼庆泽,而庆泽故意倚在榻上,兀自喝茶,毫不在意。
“别让之烬看见,她会很难受的。”仲炎小声道。
“她可曾与你说过,寻到又原后,会去哪里?”长棣默然,变出一方白布,盖在又原的身上,母亲为何给这只妖兽托梦,他如今还未得闲去解开。
“之烬答应要等一个人,可是她不想等了,她说想回故乡去。”
“她等不到的。”他冥冥之中好似知晓有这样的一天,只因空尘与丫头界限太宽,如何能同在无情,充满规诫的天庭安生。
一个是火德星君,一个是无名山谷里的小火妖,再如何相爱情深,终究会与那些天上人间的孽缘一般,落不得相伴此生。
“为何?那个天庭重臣放不下尊位,还是因不爱……”
他摇摇头,仲炎倾世的脸算是有些毁了,那些四方锤留下的痕迹,即便在额角,也是些许狰狞的。
“他人的故事,我们不必深究,随缘便可……此后我得了好药膏,便给你送去。”
仲炎触了下伤痕,指尖殷红血迹,“无妨,心好看就好。”
自遇上之烬后,他的许多念头都消散了,不惜命,不重脸面,心里也不再装得满满的,虽然不比以前自在,但也说不上为何,觉得余生会很短暂,比往日更懂得惜取光阴。
“你们攀谈许久,也不嫌累,过来喝茶吧。”
一鬼奴忽地吓得跌坐在地上,“山君,变了,变了!”
仲炎与长棣回头,见方才一方白布明明盖在又原身上正好,此刻却两边空空。庆泽也走下来,想瞧个究竟。
长棣施法掀开白布,躺着的又原变成了一个身形与自己相差无几,连面容也与自己很是相像的男子。他有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还能得母亲托梦,一个胆大的念想生出,难道又原是自己的亲兄弟?
“山君,这……”仲炎不敢相信,又原化为人形的样子与长棣简直不可分辨。
庆泽立定,随即一想,叹自己糊涂,寻常法力的妖兽,但凡亡逝,即刻烟消云散,法力高一些的,也会在半柱香内消失。而这只妖兽一死,没有即刻无形,还化为与长棣相似的人身,且它能得那块灵石,生世定然大有来头。
“他真像你的亲生兄弟。”庆泽幽幽道。
“令你的鬼仆将他挪去我的怀桑楼。”
话音刚落,忽地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那男子说了句:青山妩媚,白雪红梅。
彼时,又原人形消散,原地留了一朵海棠花,花朵缓缓摇曳,点在之烬的衣衫上,她醒来,看着抱着自己的屠苏鬼兽,迷迷糊糊道,“你怎会在此?”
长棣心底好似已有那个秘密的答案了,母亲玉屏,还有一个儿子。
仲炎奔过去,之烬看着他,以为是梦境,“我们都去了吗?”
他接过之烬,见怀中的她,悲戚无尽,“之烬,你看看我,都还活着呢。”
长棣拈起之烬衣衫上的那朵海棠花,正欲交给屠苏收起来,但那花朵竟入了她的眉心。她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身着天庭女官衣式的仙子,夺过那个绝美女子怀中的婴孩,不顾她的跪地哀求,说着,木绾,放手吧。
木绾,木绾……那个绝美女子,是祖云的娘娘……
她双手抱头,只觉惘然,对那些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却清晰可见的画面恐惧,到底要告诉我什么……这些记忆真的属于我吗?
第57章 别久常吞声
又原是母亲的儿子,死后从妖兽化为鬼界真身,且留下一朵海棠,而那海棠入了丫头的眉心,这一连串事件绝非偶然,定是因果相生,他思索着……庆泽杀了自己的兄弟,该不该报仇,可若是因此事,鬼界得知后,必然对母亲梅姬加以流言蜚语。www.uu234.net
母亲梅姬曾是鬼奴,若不与鬼界王族之人欢好,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这又原到底是母亲和谁的孩子?难道真的是与父君所生,可是为何自己从不知晓有这样的事……
仲炎扶着之烬站着,她见笼中无又原的身影,惊慌失措,“又原去哪里了?”
庆泽未答话,仲炎也只是低头沉默。
长棣拥抱她,“丫头,越州山君放他走了。”
许久不见长棣,她是欢喜的,也因那日听了妩媚山鬼仆的话,她更是明晰了这个男子对自己的爱意,虽则她无法回复。唯有靠在他的胸膛,脸色苍白,“你骗我的,是不是?其实又原已亡逝。”
他无法欺骗她,想着此生都不要对她说谎,人的一生因生存要说很多谎话,但至少在爱的人面前,要全然诚挚,“你明白的,我不会对你隐瞒,他走远了。”
今日,她失去了那个救过她性命的妖兽,那个答应她会成为一个好妖怪的人……陌上花已开,自此平生欢。他的前生不自在,余生又饱尝梦魇之苦,他和洛棠一样,此生短暂。长右,让我叫回你原来的名字吧,即便这个名字你认为会受到很多人的仇视,可是那又怎样呢,只有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人,才会真正快活。
洛棠,念青,长右,谁才是谁的劫数,她想念与她行过成婚礼的洛棠;想念那个会奏丝桐,挽救了她与仲炎,还有茨山子民的念青;还有叫她小镜子,心底善良却死得惨烈的又原。
这一切都过去了,仿佛剜去她生命的一半美好光华,她走近庆泽,“此生你记着,我是你的仇人,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那你可要长生,别死得太早。”他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但却掩盖不了心上因方才被她目光刺伤的痛感,她的恨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离开越山后,长棣问道,“想好去哪里了吗?”
之烬坐在高高的悬崖边,看着远处的青山长河,想起那日也是这样与又原在山顶,看向远方,她的泪便又无声落下。
她早已在心底默许,等有一日她要独身一人,持一把最最锋利的剑前去越山,杀掉庆泽。她从未杀过人,她不知道人死在自己的剑下是什么感觉,但她不在乎了,哪怕是杀了他,自己再去死,也是好的,只要仇怨可报。
“去东海。”
长棣疑惑道,“妖尊说过你要回你的故乡,怎会去东海?”
“是要去东海找念青的恋慕男子吗?”仲炎知晓她还记得念青的托付。
“念青嘱托过我,要去东海将那丝桐还给他。”
长棣去茨山时,听匆匆说过,有个叫念青的女子解了孤山大劫,还生下一个婴孩。
“丫头,你真不打算回天庭了吗?”
她无奈,“长棣,我回不去了。”
“他说过会来找你,就一定会来,只是……”他如鲠在喉。
“只是那一天没有定数……你该知晓我与他的距离,他若是真的来找我,那其中要付出太多太多,我不愿的,我惟愿他在天庭没有风浪,没有危机,就那样好好的便心安。”
“要随我去晟州吗?”他按捺住那颗想要将她抱回去,好好宠溺,不再让她伤怀的心。可他也懂谁也替代不了空尘在她心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之烬抓起脚边一块石头向崖下丢去,好似消减了一分思念星君的苦楚,“我不知道,待我去了东海再说吧。”
去了东海,为念青了心愿,再去茨山,看看与又原相伴过的地方,再看看独孤,匆匆,嬷嬷……还有洛棠。然后就寻着路,回故乡去吧,再也不要认识谁,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心碎。
至于,星君……总会有那样一个很美很温婉的女子去爱他吧,那个女子不是妖,也不会惹麻烦,更不会法力薄弱,她的身体不会燃起火焰,她的曾经也风光无限……
“丫头,若是不欢愉,可来我的申首山。”他向她伸出手,想要感知她心中的绝望有多深,她那么爱空尘,如今却要放弃,那不是比万箭穿心还要无望吗。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想起那些鬼仆说的,无生机的申首山,现今已是红梅绕庭院,雪中可温酒。他的用心良苦,她用自己冰凉的手作解答,长棣,我不爱你,可我不讨厌你,有一种喜欢只能止步于男女之情,正如我此刻掌心的凉薄,而你本就冰寒的手,因我极力温暖。
“听闻申首山,本名绝山,是何人取了申首一名?”她放开手,余下他刻意隐忍的落寞。
“阿娘在我第一次要听从父君的命令去绝山习练时,对我说,人的孤独寂寞是因内心缺乏勇气,不愿主动踏出步子。那绝山因严寒,无人驻足。但若是有人走进去,又能动动手脚,培植些草木在那里,终有一天,绝山不绝,人心也不孤了。”
“之后,阿娘让父君改了名字,唤作申首山,意即鼓足勇气,伸出手来,才可破除惧怕的一切。”
“你阿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之烬抱了抱他。
母亲梅姬一生良善,痴情父亲,可是又能如何呢,在那诡谲威严的父亲眼中,梅姬是别人的替代,是一个难以坐稳王族姬妾位置的卑微鬼奴。
“山君可知天庭有一位年纪不大,且身着蓝袍的仙人。”仲炎想要借此契机,问询天庭究竟是谁助他逃过天劫。
“天庭衣式复杂,但除了金辰、赤彤、黛紫三色为皇室专属,其余均可用。”他看向仲炎,“着蓝袍,我估摸着应是寻常仙位,不是神级。”
“你可是有事让我相助?”长棣接着问道。
看来仅靠这样的描述,山君并不能告知那是何人,还是不要再说得好,毕竟是天机,若来日那天庭仙人因泄露天机被抓,或许会连累很多人,“没什么,想起某件事,就随口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