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寻龙迷踪TXT下载寻龙迷踪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寻龙迷踪全文阅读

作者:唐家太公     寻龙迷踪txt下载     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曾家之行

    曾家大院挺大的,座落在出了城门不远的近郊之地。

    当年曾员外从外地来到这里,一眼便看中了此处。在这里买下了这块地,建起了这座大宅院。

    至于为什么不在城里买房屋,却要定居在这地处郊区,生活不便的城外,曾员外的解释是:此处风水好,能旺他。

    这地方风水好不好没人知道,可是曾员外自从住下来后,真的是越来越旺了。

    先是购买了良田,后来钱多了就在城中买了商铺门面,再后来干脆自己开商号做起了生意。短短几年时间,曾员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地主,发得像个肥猪头一样,迅速成为了这清平县中赫赫有名的首富。

    照这样看来的话,这曾员外当年风水之说倒也灵验了,这地方还果真旺他,也许风水之说倒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

    周大人这么想着,来到了曾府的大门口。

    和曾员外拥有的财富相比,这座大宅院显得略为寒酸了一些。

    大门既不高大气派,也没有名人雅士题写的匾额,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寻常人家无异,令人几乎怀疑这里根本不是本城首富的宅邸,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过周大人很确信自己没有走错,这里肯定就是曾家府邸。

    执掌本县大印两年来,他和这个曾员外打过好几次交道,来曾府拜望也绝非第一次了。

    一切都因为曾员外有个近乎怪癖的习惯,没有万分重要的事情,他绝不愿意踏出府门半步。

    早年间还会因为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应酬,不得不必须他亲自出面,到后来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顺,他便把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则推说身体不好,宅在家里不出门了。

    因为他的这个习惯,周大人想要拜会他,也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了。

    周大人拜访曾员外,其实所为的也不过是县中一些修桥补路,兴修水利之类的政事。

    这些全都是利于民众,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只可惜这里乃是一个偏僻小县,每年朝廷拨下的费用实在有限得很,光是支付一年下来官府的各种支度就已经捉见肘,入不敷出了,实在难有余钱来搞这些人惠民工程。

    百般无奈之下,周大人想到了向当地乡绅募集善款的办法,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本县首富的曾家。

    可是曾员外却是出了名的不出门的人,无奈周大人不得不几度登门拜访,希望曾员外能够做出表率,率先捐出善款,这么一来周大人回头再去劝说城中其他富户的时候自然会事半功倍。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县令大人的名头到了曾员外这里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曾员外不但拒绝了捐款的请求,甚至于拒绝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几番登门拜访之后,周大人原本带着的满腔热忱,满满的诚意,最后都如同冰雪消散,心灰意冷了。

    后来的情形果然不出所料,曾员外一毛不拔,这样的坏榜样导致了连锁反应就是接下来周大人与城内

    其他富户之间的谈判也变得举步维艰,处处碰壁。

    因此,周大人心中对于这么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其实是十分反感的。

    连李婶不都说嘛,这曾家就是“为富不仁”。

    可是当周大人今天得知了曾家所遭遇的不幸,大儿子不能生育,小儿子又是一个白痴,他心里却并不像李婶那样幸灾乐祸,反而是深深的自我反思。

    之前对于曾家的这些情况,他竟然一无所知,对于他要去劝说捐出善款的对象,他甚至还不如路边的李婶对他们更了解。

    这怎么可能说得动曾员外?完全是自己的失误,前期调查不足。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谁,遇见如此接二连三的灾祸,心理难免会变得有些扭曲的,也就难怪曾员外的性格会如此怪异,还有他那不出门的怪癖,也不难理解了。

    此刻周大人信步走到曾府门前,想起之前的事,心中不禁感慨起来。

    正感慨之间,曾府那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门内出来一个干干瘦瘦的半百老者,满脸一副焦急之色,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却正是这曾府的主人曾员外。

    曾员外一抬头就见到了门外的周大人,整个人顿时一愣。

    周大人心中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个雷打不动足不出户的曾员外这么看上去心急火燎着急的赶着出门呢?

    还是曾员外反应快,一愣神之间脸上的惊奇之色立即消失了,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对周大人施礼道:“大人驾到,老朽未能远迎,失礼了,只是不知道大人何以如此快就得到了消息?老朽这才刚打算亲往县衙求见,殊不知大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周大人闻言更加惊奇了,看来这曾员外果然是遇到了难事了,竟然主动去县衙,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当下周大人对着曾员外还了一礼,问道:“不知曾翁这么急于来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曾员外听他的话,看出他此行并非是为了曾府发生的事情,略略一怔,随即左顾右盼了一下,确信附近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对着周大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故作神秘的说道:“此处讲话不方便,请大人入内奉茶,再慢慢向大人详禀。”

    一向孤傲的曾员外忽然变得如此恭敬多礼,周大人还真有点不习惯。同时心中也喑自警惕,曾员外越是反常,越说明了眼下曾家所遇见的事情有多糟糕。

    曾员外在前面引路,没有去客厅奉茶,却往旁边院子的书房走去。

    周大人皱起了眉头,这曾员外一向节俭低调,以前几次前来,这偌大的曾府之内,原本仆从极少。

    然而如今这一路走来,周大人明显看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个个全都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而且周大人还隐隐约约的看到长廊下,花丛间,似乎还有人影闪动,显然还埋伏着人手,杀气腾腾。

    这样的安排自然不会是针对他周大人的,可是仅仅从这些安排就可以想见,曾家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走进书房,曾员

    外请周大人落座,自己坐在一旁,却是长吁短叹,满脸难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大人正色道:“曾翁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但请直言相告,本官一定尽力相助,决无推搪之理。”

    曾员外犹豫了一下,终于咬咬牙说道:“不瞒大人,老朽这一次是惹上了大麻烦了。”

    他指了指外面,说道:“大人适才也看到了,如今我曾家已经广请人手,多布岗哨,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对付强盗。”

    “强盗?”周大人不禁吃了一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清平县治下一向太平,何来这盗匪强盗?

    曾员外叹息道:“老朽也知大人一时之间很难相信,这清平县向来太平,从无盗匪贼人,一直到,老朽昨晚收到了那封信。”

    信?竟然还有信?

    周大人更觉惊奇了。

    这曾家是本地首富,若说有贼人盯上了他家的财富,起了歹心,绝非不可能。

    但是行恶之前先写下书信通知对方,这却未免有点过于嚣张了,不但对于曾家而言是一种挑衅和侮辱,甚至于完全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

    周大人不禁好奇,什么样的贼人有这样的胆子?

    他开口问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曾员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原本老朽正是准备亲去县衙把信交与大人的,不想大人却忽然驾临,这倒正是巧了。”

    周大人接过书信,忍不住斜着眼瞥了一眼曾员外。

    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对于自己恰好这个时间来访心存疑虑,莫非他居然还会怀疑这事会与自己有关?

    虽然对于曾员外的一毛不拔自己的确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快,也对于这个吝啬鬼并无好感,但是怎么说来自己也是朝廷命官,岂能干这种事情?

    这个曾员外的心眼还真是多!

    一面想着,他一面展开了信纸。

    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得颇有些气势,可见写信之人还有一些书法上的造诣。

    书信的内容大意是得知曾家藏有财宝,令其自行准备好,两日后深夜会前来拜访取宝。如若不从,之前的冯明礼之流便是下场。

    周大人并非江湖中人,自然并没有听到过冯明礼“君子剑”的名号,也不知道他之前发生的事和下场如何。

    此时他只是觉得心中疑惑,这个冯明礼是什么人?为什么贼人在信中会提到他呢?

    周大人一面思索着一面继续往下看,他惊奇的发现这封信居然还有落款签名。

    这倒是个稀奇事,寻常贼人都惟恐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许就叫做“做贼心虚”吧。

    也许,贼人用的是化名?

    可是,当周大人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禁大大吃了一惊,宛如被天上的惊雷击中了一般全身一震,目瞪口呆。

    因为在书信的末尾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叶枫!

第十三章 曾员外的信心

    叶枫?

    看着这封书信最后落款的名字,周大人不禁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那个被传为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

    传闻中他不是已经死在秦皇陵之中了吗?

    难道这是有人假冒他的名号写的这封书信?

    周大人并不认识更加没有见过叶枫,自然无法从书信的字迹上看出这是否是叶枫的亲笔,不过对于这封书信的真实性,他心中还是充满了怀疑。

    传闻之中的叶枫是那样一个为气任侠,仗剑江湖的一身正气的人物,如今怎么会为了些许钱财而成为了这留书的大盗?

    再说了,这曾家虽然在这清平县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首富,可是就他家的这点家产,其实大多不过是些地产店铺,没有多少现银,这也能打动像叶枫这样的人物?

    如果叶枫当真是个贪财之人,就算他果真从秦皇陵之中死里逃生,幸存了下来,想那秦皇陵之中藏有多少财富宝藏,随便拿上几样都是无价之宝,这小小一个曾家的财富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又怎么会选择了这曾家作为目标?

    可是周大人手中的书信上又分明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么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假设这书信不是有人冒名顶替所作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曾家,这个曾员外,一定还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除了众所周知的财富之外,他一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宝贝,才会引起像叶枫这样人物的注意。

    一旁的曾员外看着周大人盯着手中的书信,陷入了沉思,感到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大人,大人可是识得这留书之人?”

    周大人的思绪被从沉思之中唤醒,连忙摇了摇头。

    他这是实话,他与叶枫的确并不相识,只不过以叶枫如今的名气,外面的茶楼酒肆都在流传着关于他的种种传说,而曾员外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来他的确是很久没有踏出过家门了。

    周大人又看了一遍这书信,隐约的感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曾翁可曾留意到,这心中提到了一个人,叫做冯明礼的,此人曾翁可认识啊?”

    曾员外完全不假思索的立即摇头否认道:“在下并不识得此人,从未听说过。”

    他的神态坚决,周大人望着他的双眼心中暗自冷笑着。

    这曾员外否认得太快了,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反而说明了他说的一定是假话。

    像曾员外这样岁数的人,又走南闯北经商多年,所见过的人定然有许许多多,有一些人记不得姓名,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他刚才却毫不犹豫,连正常人应该有的回想也没有,而是斩钉截铁的立马否认,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这个答案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刻意否认他与这个什么冯明礼之间的关系呢?

    周大人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天下十把剑”,更不知道“君子剑”冯明礼的名头,只不过隐约之中,他感到这个曾员外的身上果然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既然曾员外如今不愿意提起,他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想了想,周大人开口问道:“如今曾翁对此有何应对之策?”

    曾员外说道:“这贼子说他后日将来取宝,距今还有两日之期,老朽已经让犬子不惜重金,去遍请这清平县附近有名的武林高手,前来守护家宅。老朽纵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决不愿束手待毙,乖乖的为这贼子献上家财,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

    周大人点点头,以曾员外这老吝啬鬼的脾性,这倒是正常的反应。

    他又问道:“曾翁既然已有安排,希望官府如何相助?”

    曾员外说道:“老朽希望大人届时也

    能派遣衙门中的捕快前来,一则是为了抓捕这大胆的贼人,如果不幸闹出了人命什么的,也可以做个见证。”

    说这话的时候,曾员外的老脸之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了一股子杀气。

    周大人点点头,口里说着“这是官府本职之事,岂敢推辞”,心里却又是一阵冷笑。

    看来这曾员外早已做好了安排,并不慌乱,之所以他选择报官,恐怕也只是为了一旦出了人命,能够有官府见证,可以免责而已。

    真是个老狐狸!

    只不过周大人还是感觉有一点奇怪,这曾员外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信心满满,他怎么就能那么肯定他重金聘请的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就一定能够胜过这个留书的大胆贼人?

    老实说,由于清平县一向以来都太平无事,就清平县衙门之中的那几个捕快,只不过也就是充充门面而已,寻常要捉拿一些小偷小摸之人,还勉强能用,要说对付这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完全就派不上用场。

    清平县乃是个小地方,附近的这些个名声在外的所谓“武林高手”们,充其量也就是会点粗浅武功的半桶水之辈,真正有本事的早就出去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去了。

    要想依靠这些人与这个名满天下的“叶枫”斗,只怕还远远不是人家的对手。

    既然对方敢于提前留书,还留给了你足够的准备时间,想必定然是有些本事,有恃无恐的,这曾员外又是哪儿来的这满满的自信?

    见周大人一口应允下来,曾员外满面喜色,连声道谢。

    这倒让周大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道:“本官今日只不过是机缘凑巧,适逢其会,再说,这都是官府分内之事,理当如此,不必言谢。”

    曾员外顿了顿,这周大人既然说是“适逢其会”,那么想必今日前来绝非是为了这留书的贼人而来的,自然也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来探望他曾员外的。

    那么,周大人今日的忽然造访,就一定有着其他的原因。

    迟疑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周大人原本觉得曾家遭逢此等大事,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其小儿子之事,既然曾员外率先开口相问,也就毫不隐瞒的把何老太的命案,和听说的关于何老太的女儿和曾家小儿子的婚事说了一遍。

    听完周大人的讲述,曾员外叹了口气说道:“这何老太的不幸老朽也略有耳闻,实在是人间惨事啊!大人所听说的也没有错,之前老朽也的确与何老太商量好了将她的儿女配与我家小儿为妻,连日期都已议定,想不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见曾员外对此并不隐瞒,周大人也就接着询问起了这曾家与何老太之间的关系。

    曾员外想了想说道:“说起来我们家与何老太相识也有十余年了,这何老太其实是挺能干的一个人,不光是远近闻名的稳婆,她织补衣物的手艺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十几年来我家中的所有衣物全都是交予她所织补的。”

    周大人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果然这越是有钱的人就越节俭,以曾家的财富,就算是日日穿新衣也绝对不算什么事情,竟然十余年来都还要穿织补过的旧衣裳,确实是有些想不到。

    曾员外似乎看出了周大人的心思,脸上微微一红道:“大人您也知道,我曾家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织补衣物这回事,传扬出去多少也会有损颜面,因而我家的衣物一直都是由何老太一人包办了,为了让她对外保密,所以多年来我曾家对她也一向出手毫不吝啬,多有照顾。”

    周大人心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果当真如曾员外所说的是“毫不吝啬”,“多有照顾”的话,何老太家何以会如此困难,儿子自小被送外做工。最后更是为了儿子赴京赶考,不惜出卖女儿?

    曾员外没有察觉到周大人脸色的异样,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二去,我曾家与何老太也就渐渐熟络了起来。说来也奇怪,这两年来这何老太忽然像是转了性子,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她这个人个性随和,与世无争,工钱给多给少也从不争辩,可是这两年却变得锱铢必较起来,十分看重钱财,听说她还把在外做工的儿子接回身边,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这定然是笔不小的花销,想来这也是她忽然在乎钱财的原因了吧。”

    “后来忽然有一天,她竟然主动来找老朽,提出愿意将女儿嫁与我那小儿为妻,只求一笔嫁妆,能够送他儿子赴京赶考的费用。初闻此言,老朽当时也是吃了一惊。”

    说到这里,曾员外有些不好意思的忘了周大人一眼:“大人或许也应该听说了,我家小儿自幼身体不好,患有疾病,老朽也心知肚明,实在是没有哪家姑娘会愿意下嫁小儿的。”

    周大人微微点了点头,这事他之前已经听李婶说起过了。只不过这曾家小儿子却并非什么“身体不好”,“患有疾病”,而是根本就是一个白痴,一般说来的确是不会有什么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与他为妻的。

    曾员外叹息道:“此事老朽一直秘而不宣,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对于我家小儿也早就有风言风语了。而何老太与我家来往多年,自然更是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因此当她提出这事的时候,老朽着实有些吃惊。”

    “不过此事无论如何对于小儿而言都是桩天大的好事,那些嫁妆所需的些许钱财倒也不必计较了,因此老朽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她家女儿过门之期了,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长叹道:“原本还指望着冲冲喜,借着成亲之事会对小儿的病情有所帮助,如今看来是小儿无福,与何家女儿没有缘分了。”

    听完曾员外的话,周大人沉默了。

    他讲得十分恳切,似乎应该是实情。

    如此看来,这桩婚事并非曾家仗着财势欺压,强行逼着要迎娶何老太的女儿,恰恰相反,这桩婚事却是何老太主动首先提出来的。

    她竟然心甘情愿的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虎毒不食子,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啊?

    难道只是为了能够送自己的儿子上京赶考?她这么有把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够高中,金榜题名?

    周大人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天下间的莘莘学子们自幼饱读诗书,挤破了脑袋如过江之鲫般上京赶考,一个个全都想要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

    他也知道这些考生需要经过多少考验,这初试,会试,殿试,一层层的选拔之路到底有多么的艰辛困难,许多满腹经纶的学子穷其一生,到了皓皓白首尚且无法如愿,这个半路出家,只读了两年书的一个穷小子如何就能够轻易高中?

    沉吟了片刻,他开口对曾员外问道:“这何老太的儿子可是自幼天赋异禀,才名远播,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曾员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小子打小就被送去外面学徒,根本没有念过书,扁担倒了也不认识是个一字,谈何才名?就这样的人,临时抱佛脚读了两年书就想要金榜高中,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周大人也深有同感,叹道:“那这个何老太却又为何忽然无论如何也要送她儿子赴京赶考呢?”

    曾员外也表示不解:“谁知道呢?自打两年前她就像是鬼迷了心窍,铁了心一定要送她的儿子赴京赶考,好像一定可以高中一样。”

    鬼迷了心窍?周大人心中叹息着。

    因为这个鬼迷心窍,何老太不单单害了自己的女儿,害了小铁匠,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丢掉了。

    这还真的是一件咄咄怪事!

第十四章 痴傻二公子

    需要知道的如今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周大人于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他举了举手中的那封书信对曾员外问道:“这是极为重要的证据,是否可以留在本官这里?”

    曾员外连连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周大人把书信小心的放入怀中,接着向曾员外告辞了。

    他心中着急想要尽快赶回县衙去。

    纵使他不认识叶枫,无法分辨这封书信上的字迹,不过在县衙的后院可住着两位和叶枫很熟很熟的人,他们应该是可以分辨出这封书信上签名的真假的。

    周大人在清平县任上向来是一言九鼎,掷地有声的,这在本地可是出了名的。

    他既然答应了官府一定会管此事,那么后日就必定会派人前来,对此曾员外并不担心,也就没有多作挽留,只是起身相送。

    两人刚走出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定睛看去,只见院子一侧一道看上去是通往后院的圆门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

    那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比周大人却还要显得大些,一身锦衣看上去材质上乘,做工考究,然而却像是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圈似的,沾满了泥浆尘土,肮脏不堪。

    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然而看起来确实满脸的稚气未脱,脸上呵呵的笑着,却给人一种奇怪的痴傻感觉。

    在他身后,有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正在追赶,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而他却不管不顾,仰着头追赶前面翩翩飞舞的一只花蝴蝶,完全不理后面的人。

    周大人听后面追赶的家丁口中在叫着:“二少爷,二少爷……”心中暗想,大约这个人就是传闻中曾员外那个白痴小儿子了。

    此刻那小子的全部心思都在面前翩飞的蝴蝶身上,眼看蝴蝶就要往一旁的院墙之外飞去,他一急,忽然间腾空而起,身体异常轻盈的扑向蝴蝶,一伸双手轻轻的把蝴蝶笼在了双掌之间。

    这一下周大人不觉一愣,这看上去痴傻之人,竟然有着这样好的身手,的确是大出人的预料之外。

    看见他这一举动,陪在周大人身边的曾员外面色猛地一变,疾步上前厉声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那小子原本正低头欣赏双掌之间的蝴蝶,闻言抬头一看,见到曾员外顿时全身一震,低下头去,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

    看来他必是对曾员外极为畏惧,被这一呵斥,双掌顿时垂下,连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只蝴蝶乘机翩翩飞走了竟然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后面追赶的几名家丁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曾员外怒斥道:“你们不看着二少爷好好的在后院呆着,怎么让他跑到前院来了?冲撞了这里的贵客,你们可是想要找打?”

    那几个家丁垂首立着,却是满面的委屈,低声说道:“是二少爷看蝴蝶好看,一起念头非要追上不可,我们也不知道今日府中竟然有贵客啊。再说,以他的身手想要跑,我们几个如何拦得住?”

    曾员外满面怒容,斥道:“几个蠢材,要你们何用?还敢在此多嘴,还不赶快把二少爷扶到后院去?”

    家丁们不敢再多言,赶忙围住了那痴傻小子,连哄带骗的簇拥着他向后院走去。

    那小子失了蝴蝶,犹自有些不甘心的回头四处张望着,可是那蝴蝶此刻早已飞出了院墙,不知所踪了,哪里还能看得见?

    因而他纵然心有不甘,却又畏惧父亲,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那几名家丁向后院走去。

    曾员外喝退了他们,回过身来对着周大人赔礼道:“犬子愚钝贪玩,不像今日险些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周大人连忙还了

    一礼,问道:“刚才这一位想必就是曾翁的小儿子了吧?”

    曾员外低头长叹道:“家门不幸,不想今日却让大人见笑了。”

    说完扭过头径直在前面引路,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及此子。

    周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他往外走去。

    心中却暗自思忖着,看来这便是之前所说的,准备要迎娶何老太女儿的那个曾家小儿子了,李婶所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果然是个呆傻之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但是看其行为举止,就如同一个几岁大的孩童。

    这样的人,看起来需要一个娘亲照顾他比需要一个媳妇更加迫切。何老太的女儿要是心甘情愿的嫁进来,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可是何老太既然名字曾家小儿子是这个情况,却又为什么会执意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进来呢?她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带着这些满心的疑问,周大人回到了县衙之中。

    一进县衙,他便直奔后院的小屋,果然程姑娘正在给张胖子换药,他们都在。

    看到周大人回来,程姑娘微笑着问道:“看你急匆匆的这幅模样,看来今日此行一定收获不小。”

    周大人点点头说道:“小师姑所说的一点不错,今日之行确实收获不小,不过却也带来了更多令人吃惊的疑问。”

    “哦?”程姑娘好奇的望了他一眼,“莫非这自首的三人全都不是凶手?”

    周大人于是将今日从李婶处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如实相告。

    程姑娘听后点点头,说道:“想不到那个小铁匠竟然与何老太一家有着这样的关系。那么关于何老太将女儿许配给曾家小儿子的事情,大人可证实了?”

    周大人点点头说道:“已经证实了,确有此事,而且那曾家的小儿子我也在机缘巧合之下亲眼见到了,确确实实是个痴傻之人。”

    程姑娘奇道:“既然对方是个傻子,这何老太为什么一定要把亲生女儿嫁过去呢?这倒是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了。”

    此刻周大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不仅如此,今日在曾员外家里,还发生了一件更加令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呢!”

    听他这么一说,四仰八叉在床榻上躺着的张胖子也忍不住抬起头,开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令人大吃一惊?”

    周大人说道:“曾府接到了一封书信,有贼人令他献出家财。”

    听了这话,张胖子失望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盗匪之事亘古有之,有什么好值得大吃一惊的?

    周大人见面前的两人都是一副失望的样子,接着说道:“令人吃惊的是这封书信最后的署名,是个绝对让人想不到的人物。”

    程姑娘低着头继续给张胖子换药,而张胖子扭开头去,看样子都已经懒得再问了。

    周大人这时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封书信的署名是,叶枫!”

    他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程姑娘全身一震,换药的手顿时僵住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原本一动不动躺着的张胖子则是忽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满脸的惊容,追问道:“你说是谁?叶枫?”

    坐起身的时候,碰触到了他那满身的伤口,疼得他皱起了眉头,可是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周大人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就是叶枫!”

    张胖子此刻却有些不信了,叶枫是他义弟,从小相熟一起长大的发小,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人了,要说叶枫现在成为了一个打家劫舍,劫掠钱财的大盗,这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的。

    顿了顿,他开口问道:“那封书信呢?现在在哪里?”

    周大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书信:“正在这里。”

    张胖子也不答话,伸手一把夺了过去,展开信纸就看那书信末尾的署名。

    这一看,他顿时呆住了。

    他和叶枫如此熟悉,自然对于他的笔迹也是烂熟于胸的。

    叶枫自小被送去随师傅魔刀魔五楼学刀十年,才回到父亲身边,虽然之前也曾经读过几年书,可是他的那一手字,却的确是不敢恭维。虽然谈不上难看,却也是普普通通,毫无可取之处。

    张胖子如今这一看之下,这“叶枫”二字不是他的笔迹还能是谁?

    张胖子呆了半晌,又把书信从头到尾挨个逐字逐句的看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这封书信正是出自义弟叶枫的手笔。

    他放下了书信,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一旁的程姑娘看他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伸手拿过书信来一看,可不就是叶枫本人的笔迹么?

    此刻她的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

    自从西安城中一别之后,天下间都传说叶枫已经死于秦皇陵之中了。

    然而只有她不相信,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连天下罕见的金蟾之毒都没能夺去叶枫的生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与自己重逢!

    于是程姑娘离开了父亲神医程三思,开始了游历天下,漂泊四方的生活。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向何处去,不过她到处漂泊就只有一个目的,打听关于叶枫的消息。

    然而一直却都是杳无音讯。

    过了这么久,一直到了昨天,她再度见到了张胖子,这才确认了叶枫当初并没有死在秦皇陵中,他还活着!

    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令她高兴的了,这么久以来的寻找,自己心中所坚持的那个信念,原来都是真的!

    然而在今天却就得到了关于叶枫的消息,并且还看见了叶枫亲手所写的书信,这怎能不令她感到激动万分?

    她双手捧着书信坐在那里,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倒是张胖子似乎首先从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摇着大圆脑袋说道:“不对,不对……”

    周大人问道:“张世子是说这书信的字迹不对,不是叶枫所写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个同名同姓之人也叫作“叶枫”,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张胖子却摇着头:“这信一定是老四亲笔所写的无疑,只不过,我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看上这个什么曾家的家财,他什么时候干上了这没本钱的买卖?这个曾家很有钱吗?”

    周大人也摇了摇头,其实他心中也一直有这个疑问。

    曾家纵然在本县贵为首富,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这小小的清平县之中的一个富翁而已,放眼天下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比起叶枫之前结交的什么天意楼姬家来,就更加不过是米粒之光了。

    叶枫究竟为什么会选择曾家作为目标呢?

    张胖子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书信之中还提到了冯明礼,他可是之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个曾员外会不会也是江湖上的什么人物?”

    周大人摇着头,曾员外从十几年前搬到清平县定居以来,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而且他脾气古怪,极少与人交际,也轻易不踏出家门,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与什么江湖人物有所往来。

    张胖子想不明白,摇晃着大圆脑袋嘀咕着:“难道曾家还藏着什么别的宝贝不成?怪事,这还真是一件怪事。”

    周大人心中叹息着,看来,今天遇见的怪事可真不少啊!

第十五章 跟踪的人

    既然想不明白,张胖子也就懒得再去想了。

    “书信上面言明后日他会去曾家取宝,到时候当面一问不就全知道了。”张胖子小心翼翼的又躺回了床榻之上。

    周大人一愕:“你的意思是,你后日也要去?可是你的伤……”

    张胖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轻松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没有伤筋动骨,又不是动弹不得了。”

    “再说,我们还有医术精湛的程大小姐在这里呢!她一定有办法让我在这两日之内快速复原的。是吧?”

    程姑娘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愣,被张胖子这一问,才缓过神来,冷哼了一声:“你看看你这一身都伤成这样了,本小姐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两日之内让你立马复原?”

    虽然寒着一张脸,不过毕竟刚刚得到了关于叶枫的准确消息,从话语之中就能够听出她心中满满的开心。

    张胖子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赔着笑脸说道:“就算不能够复原,能够止止痛,让我可以行动如常总是可以的吧?”

    程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张大公子这一次差点被人生生剥掉了一层皮,你以为是什么小伤小病呢?还想要行动如常?”

    张胖子闻言无奈,只能用乞请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程姑娘。

    程念真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现在她倒是蛮能理解张胖子此刻的心情的。

    一起经历了生生死死的兄弟失散了那么久,现在忽然得到了他的消息,而且后日就有机会能够见面了,这叫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其实程姑娘心中又何尝不希望后日能够亲临现场,亲眼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只不过她心中明白,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医者,丝毫不懂武功,即便是去了,万一遇见什么事情,不但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会成为负累。

    因此即便心中如何渴望,她也只能留在这里,等待着消息。她相信,只要叶枫得知她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前来与自己相见的。

    而能够把自己的消息带给他的,目前就只有张胖子了。

    想到这里,程姑娘顿了顿又说道:“虽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的伤口愈合,行动如初,不过用药物珍珠伤痛,让人能够抬着你前去,我想还是可以的。”

    张胖子听了顿时大喜,几乎腥兴奋得立即从床榻之上跳起来了。

    程姑娘脸色一变,说道:“不过这两日之内你必须静养,尽量少动弹,吃喝拉撒都得在这床上,要是因为你乱动伤口迸裂了,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张胖子只要后日能够去曾家见到叶枫,此刻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

    当下他的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应承道:“放心放心,只要程姑娘的吩咐,本公子一定完全照办,绝对不打一丝折扣,只要后日能够去曾家,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程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就好好躺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药铺抓药,给你专门配一副独家秘方的灵药。”

    张胖子忙不迭的答应着,一旁的周大人这时开口道:“抓药之事何必劳动小师姑亲往?我这里派个得力之人前去也就是了。”

    程念真摇摇头说道:“那可不成,这方子是家父研究多年的独家秘方,轻易决不可令旁人知晓的,再说

    ,这方子中有几味药材极为稀有,轻易难以寻得,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周大人点点头,也就不再阻拦。

    自古以来,但凡医者总是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独家秘方”,轻易不肯示人的,连自己的弟子也不会轻易传授,更加不会泄露给外人得知了。

    其实不光是医者,各行各业功成名就的那些名家们,大都有这种“敝帚自珍”的毛病,这一点周大人也是知道的。

    走出县衙的时候,程姑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望了望把金色阳光洒遍大地的金色冬阳,心中一股暖暖的感觉在涌动着。

    刚才在屋里,她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快乐和激动的情绪,不愿被旁人看出来。而此刻,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陌生人流之中,她感觉到胸中的那一股暖流涌动出来,流遍了全身,那快活的感觉让她无比的舒服,几乎想要蹦跳起来。

    后天,后天也许就能够见到叶枫了!

    想起这一点,她心里就感到抑制不住快乐。

    那快乐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她完全顾不上去注意周围的那些陌生面孔,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悄悄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周得麟周大人。

    周大人其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就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姑在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忽然间感到有一些莫名的担心。

    虽然他也说不清究竟在担心什么,不过他还是决定悄悄的跟随着她,就算是暗中保护她吧。

    这一跟不要紧,周大人的心中此刻却顿时感到一直往下沉。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这位小师姑的身后,不但有人在盯梢,而且,这盯梢的人还绝不在少数!

    一个挑着担子卖水果的小贩,一对看起来正在逛街的极为普通的中年夫妻,一个靠着墙根行走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周大人至少看出了这四拨人现在正暗中跟在程姑娘的身后。

    周大人不是江湖中人,不过他却极聪明,这四拨人小贩没有在叫卖东西,逛街的夫妻对于街道两旁的店铺商家毫无兴趣,乞丐没有蹲在墙角乞讨,那一对花枝招展的少女甚至连寻常少女逛街时彼此间的嬉戏打闹也没有,所有的人看起来都神情严峻,目光全都击中在前面一个人的身上,程念真!

    因此,即便这些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刻意保持着和程姑娘之间的距离,可是周大人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自己的这位小师姑呢?周大人感到很奇怪。

    不过随即,他立即想到了此刻被他藏在县衙后院之中小屋之内的张胖子。

    张胖子可是从诏狱之中逃狱出来的,是朝廷的重犯,这些人莫非是为了他而来的?他们是锦衣卫手下的密探?

    可是收留并藏起张胖子的明明是自己,按常理而言,他们似乎应该跟踪自己才对啊,为什么会在跟踪程姑娘?

    而且很快他就发觉,这四拨人彼此之间好像并不认识,他们并非是一伙儿的。

    很明显,在跟踪程姑娘的同时,他们也发觉了彼此的存在,可是从他们之间的眼神看来,他们对于对方却都是感到既疑惑又惊讶,甚至于还带着一种戒备之心,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路的。

    这四拨人不过仅仅是周大人发觉

    了的,暗中还有没有没有被他发现的,别的跟着程姑娘的人呢?

    周大人没有把握,他的心中在哀叹着,看起来这一直是安宁祥和的清平县,只怕此刻正藏着一场暴风雨了。

    这一切程姑娘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满心欢喜,脚步轻盈的在前面走着。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三保太监郑和此时却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身穿便服,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之中,驾车的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之人,从府邸的后门悄悄出来,缓缓的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作为内侍,一个阉人,没有家眷妻小,通常都是集中居住在皇城一侧的宿舍之中的,按律例他们是不允许有私产的。

    只是偶尔有一些平时能够得到不少赏赐,有了些钱财的内侍,会偷偷在外面购买一些私宅,不过这都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行为,不敢令旁人知晓的。

    然而郑和的这座府邸却是皇上亲自下旨恩赐的,据说里面雕梁画栋,修建得十分精美。仅仅是这一份荣光,就绝非一般的臣子能够望尘莫及的。

    可惜,这么好的府邸郑和却是极少居住在里面。

    这些年除了在宫中侍候,为了方便在皇城一侧内侍们的宿舍休憩外,不是被排往泉州一带督造远航的宝船,就是带领着船队乘风破浪,漂泊在远洋。

    像这一次回京,能够在府邸之中踏踏实实住下来的日子,其实并不多。

    然而这短暂的日子也要结束了,他不日便要奉旨动身,前往海边去整顿人手,补充修葺宝船,准备进行第二次远航。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却一定要去见一个人,只不过他并不希望这次会面被其他人知道。因此,他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低调行事。

    马车从府邸后门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约定见面的地方,而是在城里绕了两个圈。

    在确定没有其他车马盯梢之后,马车转入了小巷之中,七弯八拐之后,悄然停在了一间僻静的酒楼后面。

    郑和披着厚厚的黑色罩袍,极为迅速的从马车上下来,闪身进了酒楼的后门,而马车则继续向前而去,就像根本不曾做过停留一般。

    郑和目送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之后,这才转身穿过酒楼的后厨,来到楼梯前拾级而上。

    这一路上酒楼的厨子和小二似乎也是被事先嘱咐过的,并无一人上前询问搭话,简直就是对他视若无睹一般,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

    而或许是因为此刻并非饭点,又或许是酒楼地处太过偏僻,酒楼大堂之中并无一位客人,空空荡荡的显得异常的冷清。

    郑和迅速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紧闭房门的雅间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专司侍候雅间客人的小二,也不多话,看见郑和过来,低着头躬身推开了房门。

    郑和走进去之后,他立即关紧房门,随即远远的站到了楼梯口,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房间内的桌上摆着刚刚上桌不久,还热气腾腾的菜肴,一旁的地上一个炭火旺盛的铜炉让整个房间在这冬日里温暖不少。

    火炉前站着一个人影,一面烤火一面正在等着郑和的到来,此刻转过身来,面对着正在脱去罩袍的郑和微微一笑。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夏原吉!

第十六章 私下密会

    雅间的窗户打开着。

    外面飘着纷纷的小雪花,南京城冬日多雨阴寒,下雪的机会每年倒也并不多。

    夏原吉望着正在脱去黑色罩袍的郑和笑道:“闻知三保即将远行,连这金陵城中也是飞雪欢送呢!”

    郑和微微一笑,并没答话。

    一时之间,他分辨不出夏原吉此话背后的深意,是否在暗示这京城之中其实并不欢迎他的回来,早就在盼望着他离开了?

    夏原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郑和的感觉没错,他的话里的确有着这么一层意思。

    他望着面前这个三十多岁脸上却有了些沧桑,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穿着便服的青年,心中也暗自感慨着,看起来这两年的海上生活,他也是受了不少的艰辛苦楚。

    对于郑和此人,夏原吉其实并不反感,相反的倒还有一些欣赏。

    据说郑和本姓马,是明军入滇所俘获的一名战俘,充作奴役,后来才受了净身之礼,成为了燕王朱棣府中的内侍。

    这样的出身,如此的境遇,此人却勤奋好学,而且聪明伶俐,很得朱棣的喜爱。

    甚至于除了胸中有些文墨之外,他还饱读兵书,传闻后来在靖难之役中,关键时刻还曾经镇定自若的指挥军队作战,立下了军功,不过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未见诸于任何记载,不过从朱棣登基之后赐姓为“郑”,并且对他的种种宠信看来,他所立下的这个军功一定不小。

    远的不说,单单就只凭他能够统率万余人的队伍,带着船队远洋两年平安归来这一点,就足以令人钦佩的了。

    然而在私下里,夏原吉和他并不相熟。

    这倒也并不是因为在某些问题上,他和夏原吉所持的政见有所不同。

    不光是夏原吉,朝中许多重要的文臣,都对像郑和这样受到受到皇上恩封重赏,风光一时无两的这些宦官出身的人物,敬而远之。

    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立朝之时,认为阉宦之乱自古有之,乃历朝历代取祸之道,亡国之本,因而立下严令,宫中内侍不得识字,以防将来可以借此乱政,祸国殃民。

    后来的建文帝朱允炆更是深得其皇爷爷的影响,立下了各种严刑酷法,内侍们一有过错,经常会遭受重刑,轻则鞭挞杖责,重的甚至于残肢断体,苦不堪言。

    因而当时宫中内侍太监们,无不提心吊胆,对于建文帝更是充满了怨愤。

    而燕王朱棣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暗中与他们结好,以致于到了后来靖难之役时,宫中的内侍们把建文帝这边的大小军情,各种消息,如同雪花一样传递到朱棣的手中,为朱棣后来能够成功攻破南京,赢得胜利,立下了巨大的功劳。

    既然有了功劳,就需要封赏。

    于是朱棣在登基之后,这些原本遭受迫害的内侍太监们便有了重封厚赏,出现了像郑和这样,还有领军往镇甘肃的马靖一样的人物,逐步从默默无闻的后台,浓墨重彩的粉墨登场,开始出现在了政治舞台的中心。

    然而对于像夏原吉等这些比较传统的文臣,还有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贵胄们而言,这些人毕竟只是阉宦

    ,太祖皇帝遗训的影响和对于历朝历代以来阉宦之祸的记忆,令他们对于这些人还是不自觉的保持着一种距离。

    所以如今的夏原吉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他和郑和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交,更谈不上情谊,郑和明明已经奉旨即将离京,却暗地里派人约自己在这里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他辞行吧?

    要知道当今皇上尤其憎恶结党营私,对于朝中重臣们,尤其是郑和这样统军在外的内侍出身的人,私下里的交往还是极为敏感的,锦衣卫这些京中缇骑手下的暗探们对于京城中的监控,也是极为严密的。

    这样的私下会面,他们都要冒着莫大的风险。

    而最令夏原吉惊奇的是,郑和为什么会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家酒楼?

    这家酒楼的老板是夏原吉的一位远房亲戚,开酒楼的本钱也是夏原吉资助的。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僻静的所在,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在京城之中,能够避人耳目,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和那些私交甚厚,政见相同的同僚们把酒言欢,畅谈一番,纾解心中块垒。

    这倒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像蹇义那老狐狸也为了同样的目的开了一间茶楼,朝中重臣大多在外设有这样的地点。

    不过这样的地点大都隐秘,仅限于极小的圈子里几个人知道,就像这家酒楼老板和自己的关系,外人是完全无从知晓的。

    只是自己和郑和之间并无交情,之前也没什么来往,何况这两年他又带领船队远洋在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样一处所在的?

    难道仅仅只是看中了这家酒楼的地处僻静,选在这里纯粹只是巧合而已?夏原吉才不会相信呢。

    他的心中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的郑和,又多了几分警惕,此人虽然人不在京城之中,对于京城之中的大事小情,却如此清楚,看起来绝对不可小觑!

    郑和脱下了罩袍,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满面狐疑之色的夏原吉,他能从对方的眼睛之中明显的感受到一种警惕的防备感。

    他展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想要稍稍化解一下这有些紧张的尴尬,首先拿起了筷子看着面前满桌的美味佳肴,赞叹道:“真的是有很久没有机会能品尝到京城的味道了,真有些怀念的感觉。”

    夏原吉微微一哂道:“郑大人忙着在海外建功立业,自然机会少了一些。等到能够回到京城长住,只怕就不会稀罕这些味道了吧。”

    他的语气虽然很柔和,不过称呼郑和为“郑大人”,这明显有一种划清界限的生硬感觉。

    郑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不是不明白眼前这些自命清高的大臣们对于他们这样内侍出身的人那种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所出何来。

    可是他不能不来见夏原吉,哪怕要像这样遭受对方的冷言冷语,哪怕要冒着被皇上得知后心有疑虑的风险。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件事,钱!

    郑和的船队远洋归来,此刻正在整休补给之中。

    他船队之中的大小战船单只的造价就高达六七千两之巨,如今船队需要修葺,所需花销自

    然不菲。加上人员的轮换训练,补给物资的补充,这些无一不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这些所需他全都一一列在奏折中上呈皇上御览,皇上也全都准奏了,可是这些钱财的支出最后还是要落在一个部门的身上,那就是户部。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国库收支,等于是朝廷的钱袋子,而手里紧紧攥住这个钱袋子袋口的人,正是面前的这一位,户部尚书夏原吉!

    碰巧这个夏原吉是个极为节俭的人,这么一大笔银子,只怕他会心疼死。又碰巧……郑和正好知道,夏原吉是个坚决反对远洋计划的人。

    皇上派遣船队远航,这个事情原本在朝中就是众说纷纭,持反对意见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因为朱棣的力排众议,一意坚持,这才压制住了那些反对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只怕夏原吉是最为坚决的那一个。

    但是明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去,皇上的态度如此坚决,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皇上顶着干,不过像夏原吉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明着不行,暗地里使上个绊子,耍个小花招什么的,还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

    这不,皇上批下来这笔款项已经十余日了,户部这边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要知道,船队和在当地征集的准备修葺补充的民工加起来有好几万人,可还都在海边眼巴巴的等着这笔钱呢!

    钱一日不到位,他们就什么也干不了,可是这一大批人每日的吃穿用度开支可是不少呢!更重要的是,每耽搁一天,无疑便会不得不把第二次出海远航的日期推迟,这样的拖延对于皇上来讲,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郑和太了解这位皇上的性子了,他才不会管你有什么样的困难和理由呢,他凡事只看重结果。

    只要结果不好,一定是你的错,用你这个人不就是为了解决过程中遇见的困难的吗?解决不了,自然是你的能力有问题,深孚朕望。

    眼见如此情形,郑和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在离京之前,冒险和夏原吉私下见上一面,希望能够说服他,改变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选择去户部衙门直接找他谈呢?

    因为在那种太正式的地方,像夏原吉这样如此熟悉官场规则的人,极有可能推脱太忙不见,随便找个什么小官小吏来应付你,其实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即便见了面,几句官场上的场面话一讲,打个哈哈,让你回去等消息,你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倒不如在这样的地方私下见面,所有的话出我口入你耳,再无旁人,反倒可以畅所欲言,真正的沟通一下。

    至于为什么选在这座酒楼,正是因为他知道这家酒楼是夏原吉平时与一些密友私下见面的地方。

    这多少带有一些提醒的意味,不要认为这两年郑和身不在京城朝堂之上,就对于这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一无所知了,有些事情,纵使身在海外,他知道的也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从刚才夏原吉的脸色变化来看,很明显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很好。

    郑和默默的望着面前的这位户部尚书大人,沉吟着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第十七章 夏原吉的见解

    反倒是夏原吉见郑和坐下之后半晌不语,看起来有些沉不住气了,首先开口问道:“不知道郑大人在离京之前一定要见下官一面,究竟所为何事啊?”

    郑和轻叹了一声,也不想再兜圈子了,正色道:“实不相瞒,郑某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求得与夏大人一晤,所为不是别的,还是那笔款子的事情。”

    夏原吉低下头,伸出竹著夹起桌上的菜肴放进了嘴里,有些含混不清的问道:“款子?什么款子?”

    不待郑和回答,他恍然大悟一般又说道:“哦,郑大人说的可是皇上御批的关于修整船队的那笔银子?”

    郑和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今整个船队都在海边急等着这笔银子开支,实在是一日也耽搁不得啊,然而户部却迟迟不见动静,郑某深恐如此拖延下去会误了皇上定下的出海的日期,因此不得不来求见夏大人。”

    夏原吉心中只怕也早就料到了此事,却一脸的故作轻松之态说道:“若是为了此等公事,郑大人完全可以直接到户部衙门来相询,最近下官公务繁忙,对于此事倒是疏忽了。兴许,是下面哪个办事的官吏一时疏忽给耽搁了,还请郑大人不要见怪哪!”

    郑和见夏原吉开始用官场上的场面话来搪塞自己,早在意料之中,当下微微一笑,也并不着急,反而单刀直入的问道:“若是下面官吏耽搁了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只怕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郑某只是唯恐夏大人这里是有什么困难,却也不妨明言。”

    夏原吉被郑和一语说破,啪的一声放下了竹著,正色说道:“还的确就是有些困难,不瞒郑大人,户部如今的困难就是,没钱!”

    郑和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轻声问道:“夏大人说笑了,户部掌管天下银钱,此事又是皇上御批,区区之数,怎么可能没钱?”

    夏原吉一脸的严肃说道:“郑大人久不在朝堂,恐怕有所不知,如今的户部的确是没钱了。今年江西赣江两岸爆发大水患,灾情严重,无数灾民无家可归,拖儿带女嗷嗷待哺的等着朝廷的救济安置,他们的惨状,思之令人发指,自然应当优先处置,这已经耗去了国库中大量的银钱了。”

    “如今皇上又张罗着迁都之事,要将北平城改做北京,为此在北平城内大兴土木,还请姚广孝亲自前往北平设计了新北京的规划图纸。”

    “这宫城营建,城市迁移,又是何其巨大的一笔开销。最为主要的是北平地处北疆,建造所需耗用的木材用料,甚至于参加建造的能工巧匠们全都需要从中原转运解送,就连下官也是刚刚押运了一批用料和工匠前往北平,回到京城不久。这些事,郑大人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再加上皇上英武,雄才大略,已经计划着明年之内要对北元用兵,平定北疆,听说还准备要御驾亲征,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北伐之前大军所需的一切用度又需要提前预备好。这桩桩件件,都需要耗费巨大的银钱,说句实话,如今连朝中大臣们的月俸银子,下官都是搬着手指头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扣出来的了,户部如今是真的没钱了。”

    夏原吉说得很诚恳,郑和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老实说,他所说的这些事情,郑和也并非不知道,如今多事之秋,诸事繁杂,户部也的确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夏原吉这么个手把着国库钱袋子的位置,也的确有诸多不易,一定是整天都焦头烂额的。

    可是眼下这远航之事却的的确确是半分也耽搁不得

    ,皇上下旨要赏赐远洋诸国的奇珍异宝都已经差不多运抵船队所在地了,而船队却连必须的休整补给都还没有完成,此事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郑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是话题一转,有些不经意的问道:“郑某听闻朝中有不少大人对于远航一事都有不同的见解,不知夏大人以为如何?”

    夏原吉愣了一下,低下头拿起竹著又开始夹菜,一面含糊的说道:“此事乃皇上圣心独断之事,何人胆敢妄言?”

    郑和微笑道:“此间并非朝堂,也没有他人在侧,只是你我二人闲聊,夏大人尽可畅所欲言,无论什么话都可以但说无妨。”

    这话就等于对夏原吉承诺无论今日他说了什么,郑和都绝不会对外泄露,更加不会向皇上报告。

    夏原吉对郑和虽然所知不深,但是他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是久有耳闻的。

    思索了片刻,夏原吉猛的放下了竹著,大声说道:“好!既然今日郑大人折节下问,夏某也就舍命陪君子,咱们不妨直言相聊,谁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的。”

    郑和点点头,坐了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当下他起身端起酒壶为夏原吉斟满一杯酒,说道:“正该如此,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畅所欲言,直抒己见,何必婆婆妈妈,绕来绕去的!”

    这话听得夏原吉精神一振。

    老实说,谈到“大丈夫”,夏原吉还是有些汗颜的。

    孟子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比及自身,夏原吉顶多能够做到“得志与民由之”这一点,身在朝堂,要想真正做到“不得志独行其道”却是谈何容易?

    当年的屈原就是坚持“独行其道”,最后落得投江而死的下场,不也没能阻止楚国的灭亡吗?他自己落下了流传千古的清名,却把楚王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此非真忠臣也。

    至少夏原吉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先贤对于“大丈夫”的定述,他还是感到有些自愧不如的。

    不过他是个直性之人,郑和的这句话听在耳中的确入耳,当下也是感觉豪气顿生,一仰头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实不相瞒,关于组织船队远航一事,以下官浅见,于国于民无益,实乃当今一大弊政也!”

    郑和默然无语,此话把远航抨为“弊政”,实在是有些严重了。

    片刻后他才轻声问道:“何以见得?”

    夏原吉索性再无顾忌,望着郑和问道:“敢问郑大人,远航之事当初可是你向皇上奏请的?”

    郑和摇头,这事的确与他毫无关系,从头到尾实在是朱棣自己敲定的想法。

    后来在确定率领船队的人选之时,朱棣召见了当今著名相士袁珙的儿子袁忠彻,问用郑和是否合适。

    袁忠彻对答道:“三保恣貌才智,内侍中无与比者,臣观其气色诚可任。”

    于是朱棣便定下了任命郑和为远航统率,到这时郑和才知道此事。

    夏原吉看郑和一脸凛然,点点头,他相信这是实情。

    皇上朱棣向来独断专行,远航如此的大事,纵使他再宠信郑和,也不会因为一个内侍太监的话而不惜耗费千万,定下如此重大的国策。

    他喃喃的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言,这一切全是皇上圣心独断,如

    果当真有人进言力荐此事,那么此人定佞臣也,当斩之!”

    郑和愣了一下:“哦?”

    夏原吉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说道:“此人定然是想要利用皇上对于建文帝下落的疑心与忧虑而进言力主此事,否则大造战船,全副兵甲,巡航四海,所为者何?此人以此为自己晋身之道,枉顾国计民生,岂非佞臣乎?”

    郑和沉默了。

    看来夏原吉认为皇上如此大动干戈,不惜耗费巨资打造战船远航四海,所为的便是寻找失踪的建文帝的下落。

    自从建文帝举火**之后,他的行踪的确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也有人声称在海外小国曾见到过他,不过这些全都是无稽之谈。

    建文帝当年真正的下场,除了当事的皇上朱棣和当时守在奉天殿外的张辅之外,知道内情的恐怕就只有从南京城破就一直跟随在朱棣身边的自己了。

    (关于建文帝**的一段情节请参加本书第五卷《皇陵诡影》中第十四至十七章,本处不再赘述。)

    然而这是个绝对不能提的秘密,要么就自己守口如瓶的把它带进棺材,要么就是由皇上动手让你带着它进棺材。

    有时候郑和真的情愿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他也知道,其实皇上谋划这一场远航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所谓的建文帝的下落。

    但是,他却没法反驳。

    他只能保持沉默。

    夏原吉见郑和没有说话,认为他认同自己的判断,又干了一杯酒,大声说道:“船队远航,光打造的大小战船百余艘,每一艘都需要耗费六七千两白银,还不论船上数以万计的军士人员每日的吃穿用度,光是船上装载的赏赐给沿海诸国用以显示皇恩浩荡的诸般奇珍异宝,所值就已经是超出旁人的想象了。”

    “如此空耗国力,所得者何?无非求得这些番邦小国对我大明的俯首帖耳,诚意来归而已。下官也曾看过郑大人回京之后递交皇上的奏折,奏明这些沿海番邦小国,生计尚且难以为继,不要说对我大明造成威胁,就是那小小的海上海盗,也需要求助我大明船队予以剿灭。”

    “这样的小国,除了每年向我大明天朝伸手索要钱粮救济之外,结交他们有何益处?这等小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然暂时为了利益归附我大明,谁能保证今后没有异志?如今安南再度复叛,英国公张辅领军前去平定,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纵然是皇上担心北伐期间,这些南方沿海诸国会借机蠢蠢欲动,如今也已经知道它们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疥癣之患,令一大将即可平之,根本不足为虑。何必还要不惜花费巨大,又要再度出海远航?”

    “反观国内,靖难之役后,遭受兵戈之乱的黎民百姓正是休养生息,百废待兴之时,刚刚享受了几年太平日子,近年来又多有天灾,灾民遍野,流离失所,急需朝廷的救济。”

    “北疆不稳,北元残余势力各部落蠢蠢欲动,早晚与我大明必有一战。皇上如今主张的迁都和北伐,不正是为了消弭北疆的祸患吗?这些已经令国库不堪重负了,如何还能有余力支撑这浩大船队远航四海的花销?”

    放下了酒杯,夏原吉总结道:“所以,依下官的愚见,此时我大明应该励精图治,安定发展国计民生,积攒国力,奋发图强才是。这耗费巨资的远航四海,耀武扬威,除了空费钱粮之外,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第十八章 郑和的坚持

    郑和望着面前慷慨陈词的夏原吉,不禁沉默了。

    夏原吉看起来有些醉了,他所说的好像只是一些醉话。

    或许他又并没有醉,只不过是借着酒意说出一些隐藏在心底的大实话。

    然而郑和知道,他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他的真心话。

    不单单是夏原吉,恐怕朝中大多数的大臣们全都是抱着这样相同的想法。

    他们没有一点私心,完全是为国为民计,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并没有错。

    然而郑和对于他们的意见却并不敢苟同,对此他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这些大人们虽然是为国为民,是为了江山社稷,然而他们的眼界毕竟太狭窄了一些。

    他们都高高在上,稳坐在京城朝堂之中,他们没有到过大海之上,没有看到过那苍茫茫一片,看上去无边无际的壮阔景象。

    只有在大海之上,你才能真正感受到人的渺小,生命的虚无,还有世界的浩瀚。

    对于夏原吉这样的大臣们而言,眼前的大明王朝的疆域,已经是他们所能认知的最为广阔的天下了,然而对于郑和而言,却并不是这样。

    虽然就目前而言,远航所至的这些远洋诸国都还十分弱小,弱小到完全对于大明构不成威胁,甚至于令这些大人们不值一哂,可是再远一些呢?

    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洋的对岸,是否还有着其他更为广阔的土地?是否还有着别的人民?是否还存在着一个强大到足以对大明王朝构成威胁,甚至于超过大明王朝的国度?

    即便是现在没有,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一百年之后呢?谁能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郑和不知道。

    只不过随着他的航行越远,他看到的不同的土地和人民越多,这样的想法就越发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看起来现在还很弱小的国度,它们有着各异的风土人情,有着各自不同的富饶特产,一旦它们发现了自身的优势,励精图治,蓬勃发展起来,假以时日,成为大明王朝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这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会不会在遥远大洋的彼岸,已经有了这样的国度了?

    郑和有了这样的担心。

    所以如今的大明王朝,决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或者满足于眼下所知的安定环境,就盲目的终止远航计划。

    相反的,我们应该更加大力的发展这一计划,努力的去了解我们的周边,了解大洋的彼岸,了解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证我大明王朝的江山永固,帝业永祚。

    然而这一切,他的这所有的担心忧虑,却根本没有办法对面前的夏原吉,或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甚至是皇上本人讲出来。

    一旦讲出来的话,会被他们讥笑为杞人忧天的吧?

    人总是这样,对于自己所未知的东西,本能的会产生一种怀疑和排斥,甚至是畏惧的心理。

    在郑和眼中,夏原吉这样的大臣们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叽叽喳喳头头是道的论述着这井底的巴掌大的地方是如何的美好,却全然不知这井外的天地会有多么广阔和壮丽。

    然而郑和却没法告诉他们这一切,只因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也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嘲笑和藐视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不过只是一只扒着井口望了一眼外面的青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因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继续推进这远航的计划,用事实来告诉其他人,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用实际行动来消弭那些,将来可能威胁到大明王朝天下的隐患。

    而这首当其冲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搞定面前这位手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

    在见到夏原吉之前,郑和绝没有想到这个整天埋首于公务与账本之中的书呆子,对于如今大明天下的局势,竟然会有着如此精辟入微的理解和分析,也没有想到他对于远航计划的反对会是如此的坚决。

    很明显,他已经仔细的看过了自己关于这一次远航经过相关的奏折,这当然是皇上特许他看的,他也从中得出了结论,远洋周边的诸国对于大明王朝毫无威胁,因而如此耗费巨资的远航计划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看起来,自己想要通过这次远航一路之上的见闻来说服他的打算,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那么就不得不换一种方法来劝服这位固执的夏大人了,虽然这是郑和最不愿意采用的一种方法。

    他微笑着起身为夏原吉满满斟上了一杯酒,说道:“想不到夏大人对于眼下的时局和各地的灾民竟然如此挂怀,分析得鞭辟入里,条条分明,实在是让郑某佩服不已。”

    夏原吉举杯一饮而尽,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望着他,对于他这些拍马屁的话似乎闻而未觉。

    郑和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里,拖长了声调幽幽的说道:“只不过说到,于国何益,于民何益,夏大人你以为你真的懂皇上的心思吗?”

    夏原吉愣了一下,眼中的醉意稍减,望着郑和等着他的下文。

    郑和脸上展现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以为,皇上力排众议,不惜耗费重金也要坚决推行这远航计划,真的只是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传闻,什么建文帝其实还未死,而是远遁海外,伺机而起这样的无稽之谈?你真的相信?”

    此言一出,夏原吉脸色大变。

    自从朱棣登基以来,对于建文帝**而死一事便向来是讳莫如深的。

    他甚至于改掉了史书记载之中“建文”的年号,下令建文年依旧使用太祖皇帝的“洪武”年号,似乎是想以此抹去朱允炆在位留下的痕迹,借以证明自己承继大统的合法性。

    而对于民间,尤其是朝中大臣们,更是严禁谈论甚至于提起“建文”二字,一旦为人侦知上告,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郑和与自己素来并无交情,如今却对自己坦然讲出了“建文帝”三字,虽说此时并无旁人在场,却也令夏原吉大吃了一惊,也对于他对自己的信任而心生感激。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若非为此缘故,那却又是为何?”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行事,素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他的心思,岂是你我这样的臣子能够看明白的?”

    他慢慢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轻叹道:“就如同这杯中之酒,入口之前,除了斟满它的人以外,谁又能事先知道其中装盛的是琼浆,还是苦酒?”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说道:“然而我们做臣子的,有什么选择吗?无论旁人如何看,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一席话说得夏原吉也垂下头去,似乎也颇有感触。

    沉默片刻,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郑和又开口说道:“皇上平素喜爱棋道,棋道之重尤在于布局,或许你我都不过是皇上大布局之中一颗不起眼的小棋子罢了,连同这耗资巨大,兴师动众的远航计划,或许也不过只是一颗小棋子而已,何必一定要弄得那么明白?有时候生于世间,最难得的便是,难得糊涂。”

    夏原吉想说的话被郑和又给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再度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郑和伸出竹著夹了一口菜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回京,听说京城之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呢!”

    夏原吉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什么大事?”

    郑和淡淡的说道:“听闻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家的公子叶枫,忽然死在秦皇陵中了。而英国公家的世子,那

    个张家的小胖子,也忽然犯下重罪,被抓入诏狱之中,还被英国公逐出了家门,最后却莫名奇妙的越狱逃走了。”

    夏原吉愣了一下,没有吱声。

    郑和此刻却忽然话题一转,忽然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令公子如今是在吏部当差吧?他如今一切可还安好?”

    夏原吉的心中剧震。

    郑和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听在他的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意味了。

    夏原吉自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有解缙家的老大,英国公家的小胖子,以及那个叶枫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也知道,当初这几个孩子为什么会从小就这么要好,甚至于后来还义结金兰,这当然不会是偶然的。

    到了如今,其他的几个孩子,死的死,坐牢的坐牢,逃亡的逃亡,唯独只有他的儿子夏瑄却毫发无损,依旧安稳的在吏部当差,这其中的缘由,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然而这些从郑和的口中说出来,却令夏原吉感到无比震惊。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纵然皇上是那样的宠信郑和,但是此事背后这个他谋划了多年的计划,是决计不会告诉身为局外人的郑和的。

    可是此刻郑和却提及了此事,夏原吉从这话里多少听出了一些威胁的意味。

    别看现在平安无事,他的儿子,他自己,甚至于他的全家宗族,一家老少的平安,全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现在他还敢拂逆皇上的意思吗?

    望着夏原吉的脸色一连数变,郑和心中知道,他成功了。

    其实对于这几个孩子究竟牵涉到了什么样的一个计划里,他并不清楚。

    只不过他在皇上身边多年,对于皇上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从皇上对于这几个孩子有意无意的特别关心之中,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这一次回京一听说了这几个孩子的下场,他很自然的就猜到了其中一定涉及到了皇上的什么计划,而且,是一个谋划了多年非常巨大的计划。

    几个孩子之中却只有夏原吉的独子置身事外,毫发无伤,因此身为父亲的夏原吉绝对不可能毫不知情。

    因此,郑和这才冒险在这里说了这一番话,隐晦的冒险提点了一下夏原吉。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一些下作,不过郑和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很幸运,看起来他这一次成功了。

    夏原吉的脸色说明自己的话在他的心中已经引发了剧震,只要他对于这一次私下会见的背后是否是皇上授意这一点有了一丝疑虑,他就绝对没有别的选择。

    果然,夏原吉呆坐了半晌之后,长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关于那笔款子,最迟明日户部就能拨出。”

    郑和微笑着欠身说道:“那么就多谢夏大人了。”

    夏原吉冷冷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生硬的说道:“下官公务繁忙,就无暇再陪郑大人享用这美酒佳肴了,郑大人自便吧,下官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离开了。

    他走后,郑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看起来这一次自己是真正把这位朝中重臣给得罪了,不单单是他,只怕今后朝中那些与之交好的一大批重臣,都会视自己为敌了。

    今后自己回到这曾经熟悉的京城之中,不知是否还能有一个愿意与自己一谈的朋友吗?

    望着敞开的窗户外纷纷扬扬的白雪,郑和感到了一丝隆冬的寒意。

    此刻外面的街道上,不知何人在放声高唱着李白的诗句:“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不知为何,郑和从这歌声之中,竟然听出了浓浓的苍凉萧肃的意味。

第十九章 他是叶枫

    入夜,天色黑了下来。

    曾家大院里寂静无声。

    周得麟周大人站在客堂门前神情严峻,在一旁的一张躺椅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张胖子。

    这一晚便是那留书之人定下前来取宝的最后期限,所以从下午开始,周大人便带着县衙的几名捕快抬着张胖子赶到了曾府之中。

    因为张胖子的身份特殊,不便为外人道,周大人只是宣称这是他的一位朋友,来看看热闹的。

    一个满身是伤的胖子偏要跑来这刀光剑影的场合来看热闹,周大人的这一番说辞引来了老奸巨猾的曾员外怀疑的目光。

    不过曾员外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在他的布置下,眼下的曾家大院之中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在院子里的阴影之中,草木丛内,人影绰绰,杀机暗伏,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曾家重金请来的附近有名的武林好手,就等着那留书之人现身了。

    眼见得天已黑尽,周大人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莫非此信有诈,其实他并不敢前来?”

    一旁的张胖子闭着眼在养着神,看来程姑娘的医术纵然再高明,她所配制的镇痛之药再是灵验,毕竟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张胖子伤口处的疼痛,他的嘴里还是不时哼哼唧唧的呻吟着。

    听了周大人的话,他摇了摇头,因为他心中清楚,以叶枫的性格,既然已经留了书信,断然不会不敢前来赴约。

    只不过他究竟想要从曾家得到什么宝贝,却是一个谜团。

    周大人又回过身,望向了客堂之中的曾员外。

    曾员外此刻满面焦急的在堂中来回踱着步,急匆匆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难掩他心中万分的焦虑之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大人总是有一种感觉,曾员外的这种焦虑之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甚至于让人感觉到有些做作,倒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一样。

    莫非他的内心之中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他早已胜券在握?

    可是为什么?难道就凭着这院中埋伏着的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

    下午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张胖子不过看了看这些个被曾家重金请来的清平县附近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们,便大摇其头,私下里暗暗对周大人说过,这些人全都只不过会一些花拳绣腿,充其量装装门面可以,真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即便是全部一起上,也不会是叶枫一个人的对手。

    叶枫的师傅是谁?那可是威震江湖的“魔刀”魔五楼,这些个酒囊饭袋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只怕都会腿肚子抽筋,走不动道了,如何还敢动手?

    周大人相信张胖子的话,虽然他对于江湖上的事情还十分陌生,也不清楚这个“魔刀”究竟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不过叶枫的名气他还是听说过的。

    这个叶枫身上既然有着那么多的传奇故事,想必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人,这些个欺世盗名的绣花枕头岂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眼前这个曾员外的表现又确实有些古怪,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正思忖间,忽然一旁闭着眼的张胖子双目一睁,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周大人连忙回头望去,远远的望见一条淡白色的人影越过了高高的院墙,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

    周大人看他要落下去的地方,正是埋伏有武林高手的墙角之处,不禁暗自为他感到有些担心起来。

    连他自己的心中也隐约有些奇怪,这叶枫既然是今夜留书取宝的贼人,为何自己还会为他感到担心?

    出乎意料的是,

    这淡白色的身影一落下去,传来了几声惨呼,从墙角的黑影之中跌跌撞撞的摔出来了几条人影,倒在了地上,一看却正是曾家重金请来的几位武林高手。

    他们倒在地上便再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死了,这一下直吓得埋伏在旁的地方的那些个武林高手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隐藏住了身形不敢动弹。

    早知道来的是这样的煞星,曾家便是出再多的银子他们便也不会来的。

    那淡白色的身影此刻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施施然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外面的灯光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的样貌照得明明白白。

    张胖子顿时忍不住想要蹦起来了。

    这个人的眉眼,他的五官,活脱脱不正是自己的义弟叶枫嘛!

    周大人望见张胖子激动的神情,也顿时明白了,来的这个人,他正是叶枫!

    叶枫似乎也注意到了灯火通明的客堂这边,他对着这边的方向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和张胖子打了个招呼,却随即转身向一旁走去。

    张胖子不由得一愣,既然看到了自己在这里,原以为叶枫也会分外激动的奔过来相见,可是眼前的情形却令他不由得大感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想了想,莫非他还在为了当初在秦皇陵中发现自己是皇上安插的卧底这一身份而在怨恨自己?

    除此之外,他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再看叶枫此刻,缓步前行的方向,正是一旁通往曾家后院的那道圆门,他要去后院干什么?

    正在疑惑之间,客堂之中的曾员外此刻却忍不住冲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对着院子里嚷道:“你们都还在傻看着干嘛?赶快给我拿住他啊!”

    他这一嚷嚷,那些伏在暗处不敢动弹的所谓武林高手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毕竟自己是收了曾家的银子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关键时刻这么躲藏起来什么也不做似乎确实不太好。

    于是这些人手持兵刃,一个个从隐藏之处跳了出来,把叶枫围在了当中。

    他们虚晃着手中的兵刃,一面嘴里大声的吆喝着替自己壮胆,一面却没有一个人敢抢先动手的,心中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只是围住了叶枫虚张声势。

    叶枫却对于眼前的这些人视若无睹一般,连脚步也丝毫没有放慢,继续一步步的向着圆门走去。

    那些武林高手们压根就不敢挡在他的面前,吆喝声中竟然让开了一条道,放任着叶枫继续前行。

    眼见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如此不济事,周大人一挥手,他带来的几名县衙捕快赶紧来到客堂之前,拔出腰刀,护住了客堂,唯恐叶枫会朝这边而来。

    而一旁的曾员外此刻也是被这一群的草包气得直跺脚,不断的高声怒骂着。

    好在叶枫似乎根本就没有要往这边来的意思,继续向着圆门而去,眼见就要走入圆门之内了。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在他的面前圆门之内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一身脏兮兮的锦袍,手持一把长剑,脸上却带着一种怪异的,看起来有些痴傻的笑容,正是曾家那个白痴小儿子!

    曾员外一见是他,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高声厉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这曾二公子对于父亲的呼叫似乎闻而未觉,面对着面前的叶枫一面嘿嘿的傻笑着一面问道:“你是谁?”

    叶枫好像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默然没有作声。

    而曾二公子此刻却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他们说是家里今晚有

    贼,哦,对了,你是贼!”

    叶枫觉得有些意思了,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却见这位曾二公子一挺手中的长剑,直扑了过来,口中叫着:“我要抓贼!”

    叶枫岂会把这样一个疯傻之人放在眼里,可是这曾二公子一剑刺出,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一剑快若急电,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

    叶枫连忙闪躲,竟敢险些避不开去,被这一剑硬生生的逼得倒退了两步!

    那曾二公子也不说话,紧接着一剑接一剑,连绵使出,他的剑招凌厉狠辣,迅捷无比,竟然俨然是江湖上第一流剑手的水平。

    这一下直把周围众人全都给看得呆住了。

    周大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轻声问道:“这,这痴傻之人竟然有这样高明的武功?”

    一旁的张胖子低声说道:“通常痴傻之人,在某一方面必有常人所难及的天赋,看来这位曾家二公子的天赋一定是在武学上。”

    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善于用剑的疯子,听涛山庄的林从云!

    林从云也是从小痴傻,却在练剑上有着无以伦比的天赋,其剑术之高无人能及,以致于后来的几十年间被哥哥林随风操纵成为替身,为他得来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

    虽然最终欺世盗名的林随风难免身败名裂,可是林从云的这悲剧的一生思之依然难免令人感觉到唏嘘不已。

    看来眼前的这个曾二公子想必同林从云一样,在练剑上有着过人的天赋,才能练成这样的身手。

    正思索之间,忽然听见场中“刺啦”的一声响,却是曾二公子的长剑竟然割破了叶枫身着的长衫!

    大家都是一惊,张胖子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叶枫面色一变,随即淡淡的一笑,道了一声:“好剑法!”

    说完之后,他的身形忽然向后飘起,直飘出了后面那堵高高的院墙之外。

    这一下干净利落,姿态优雅,直看得张胖子一愣,这叶枫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那曾二公子眼见叶枫要走,急忙叫了一声:“别逃!”作势就要去追。

    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如炸雷一般的大喝:“站住!”

    这是他的父亲,曾员外的声音,他全身一震,双脚便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再难移动半步。

    就见曾员外火急火燎的快步奔到了他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怒斥道:“叫你呆在自己屋里,谁让你出来的?你可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这曾二公子虽然剑术极高,却明显对于自己的父亲极为畏惧,低着头不敢吱声。

    这边张胖子与叶枫分别如此之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又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用剑高手,眼见叶枫还什么都没做呢,竟然就要退走,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一旁的周大人正在看着曾员外教训自己的傻儿子,就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身旁的躺椅之上已经空空如也,张胖子那硕大的圆滚滚的身躯竟已腾空而起,循着叶枫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心中顿时一惊。

    今晚看见曾家这个痴傻儿子竟然有着如此高深的剑术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了,现在这满身是伤的张胖子居然可以身形轻盈,如同飞鸟投林一般飞身追踪而去,令他更加的意外。

    看起来,那小师姑调配的止疼灵药果然玄妙,真的可以令这原本动弹不得的重伤之人竟然也可以身轻如燕,行动如常。

    这医药之道还当真是博大精深哪!周大人忍不住在内心感慨道。

第二十章 他不是叶枫

    张胖子在努力追赶着前面的叶枫。

    从身上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阵火烧火燎般的痛楚,令他不禁有些龇牙咧嘴。

    毕竟程姑娘并不是那大罗金仙,她所配制的药物也只能些许起到一些镇痛的作用,像经历像全力施展轻功这样如此剧烈的运动,牵动到了伤口难免还是会疼痛难忍。

    可是此刻张胖子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追上前面的叶枫,即便对方心里为了当初自己的欺骗,还存着怨恨甚至不屑于搭理自己,至少也应该说上几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知道对方如今依旧安好。

    否则,这一次如果错过的话,下一回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叶枫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们彼此之间是无比的熟悉和了解,张胖子相信即使他现在还在生自己的气,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衷,原谅自己的,他原本就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有一些暗暗的吃惊。

    叶枫这小子的轻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突飞猛进的进步了?

    叶枫的身上有许多地方都比张胖子要强,比如他的聪明,他的真诚,他身上带给旁人的那种温暖的感染力等等,这些张胖子都自愧不如,只是除了轻功。

    谈到轻功,叶枫在这方面的确是没什么天赋的,纵然他整天和自己厮混在一起,甚至从自己身上偷学了一招半式的轻功身法,可是真要论起来,张胖子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今晚,张胖子已经几乎是全力施展轻功了,却只能勉强跟得上叶枫的身影,不致于被甩掉而已,这绝对大大超出了从前叶枫的轻功水平。

    难道是自己因为身上受伤的缘故,不能真正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可是即便如此,要是从前的叶枫,无论如何也可以追上了,难道分别的这段日子里,他又有了其他的奇遇,这才令他的轻功今非昔比?

    张胖子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身的伤痛,勉强的远远跟在叶枫的身后,很快就越走越远,走进了荒僻的深山里。

    这小子这是要去哪儿?张胖子心里忍不住也狐疑起来。

    正在这时,叶枫的身影忽然就停住了,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另外一条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胖子心里不禁为叶枫又担心了起来,于是也放缓了身形,悄悄的在旁边的一处草丛之中伏身隐藏起来,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拦在叶枫身前的这个人,瘦瘦小小的个头,面色泛黄,有些病恹恹的感觉,张胖子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想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之前被曾员外重金礼聘而来的,这清平县附近的那些大名鼎鼎的所谓“武林高手”们之中的一位吗?

    下午刚到曾家大院的时候,张胖子和他们见过一面,当时还在奇怪这样一个病恹恹的瘦小之人,究竟会身怀什么样的武功,因此还留有一些印象。

    适才在曾家大院中围住叶枫之时,这个黄面汉子也在场,手持兵刃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想不到此时却孤身一人追上来截住了叶枫。

    他想要干什么?

    原本张胖子认为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们都不过是一些酒囊饭袋,装模作样的来骗些钱财的江湖骗子而已,但是从这个黄面汉子竟然能够后发而先至,追上来并且截住叶枫这一点看来,他的轻功绝对不会比自己受伤之前差多少,那么他刚才混在那些酒囊饭袋之中,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是装出来的了?

    此人心机如此深沉,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所谋一定不小。

    张胖子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焦急起来,忍不住便要起身冲进场中去助叶枫一臂之力,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伤在身,而且自己除了轻功之外,其他的功夫却是稀松平常,此刻现身出去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会成为叶枫的一个负累。

    张胖子身形刚一动,正想要起身之时,身后却有

    人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低声喝了一句:“别动!”

    张胖子全身一震,吃了一惊。

    就算自己刚才全神贯注于场中的情势,分心走神了,可是被人这样的欺身到了自己背后却还一无所觉,这个人的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如果他想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只怕张胖子这会儿连怎么死的都还没闹明白。

    这个人是谁?

    张胖子霍然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满面黑须,全身黑袍,整个人好像笼罩在一层黑色的雾气之中,唯一有些闪亮的地方,却是他腰间随意别着的一把漆黑发亮的刀!

    张胖子与叶枫相熟,这个人他自然也曾经见过,他正是叶枫的师傅,名震天下的“魔刀”魔五楼!

    看到魔五楼出现,张胖子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既然有他在此,不管那黄脸汉子是什么来头,也是不足为惧的了。

    当下他张口欲说道:“前辈,老五他……”

    没料到魔五楼此刻却是一脸的冷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说话!”同时也伏下身来,藏身在草丛之中。

    张胖子一愕,正奇怪间,魔五楼压低了嗓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以为那个人当真是你的好兄弟叶枫?”

    张胖子大为错愕,刚才在火光之中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五官那眉眼明明白白就是叶枫,断无半点可疑。

    可是魔五楼此刻这话却又是什么意思?

    魔五楼见他的表情,知道他没明白,于是低声道:“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张胖子转头看向场中,此刻的叶枫和那黄脸汉子面对面站着,彼此似乎都在全神防备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草丛之中还有别人。

    过了良久,那黄脸汉子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得让人听上去有些难受。

    叶枫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望着他,也沉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他一开口,张胖子的心中咯噔一下子,这声音,绝对不是叶枫!

    对于叶枫的声音他非常的熟悉,绝对不会听错的,而眼前这人的声音比叶枫更为低沉,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不管他是谁,却绝对不是叶枫。

    可是那面目,那五官,却清清楚楚就是叶枫!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间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几乎一模一样之人?

    张胖子惊得连嘴巴都闭不上了。

    黄脸汉子盯着眼前的叶枫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论你是谁,你绝对不是叶枫。”

    这个叶枫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难道你认识叶枫?”

    黄脸汉子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是认识叶枫的,而且和他很熟,相反的,你却并不认识他,甚至于可能根本没有见到过他。”

    “哦?”这个叶枫的双目一阵闪烁,声音愈发的阴冷了,“何以见得?”

    黄脸汉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虽然把他的样子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你到底没有见过他本人,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所以你无法去模仿他说话的声音,这已经是你最大的一个破绽了。”

    叶枫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问道:“还有呢?”

    黄脸汉子说道:“更重要的是你没见过他,没有体会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和风采,那种让人感觉温暖的感染力,所以你只能模仿他的形似,完全做不到神似,这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他这一说,张胖子顿时也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叶枫果然与他记忆中那个常常带着温暖笑容的义弟有着天壤之别,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就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个叶枫果然是假的!

    假叶枫被黄脸汉子说破了行藏,一面发出了阴森的冷笑声缓步向前,一面握紧了拳头,看样子想要动手了。

    黄脸汉子冷冷的瞥着他,忽然说道:“你想要动手吗?你脸上的面具可得来不易,如

    果有所损毁的话,你回去该怎么样交待?”

    假叶枫闻言不觉一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面具的事情?你究竟是谁?”

    黄脸汉子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原本沙哑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却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我能猜出你的身份,你却猜不出我是谁?”

    假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失声道:“原来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银铃一般的声音说道:“我愿意在哪里便在哪里,难道还要你管不成?”

    假叶枫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子颇为忌惮,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谁又能管得了你?”

    那满面病容的黄脸汉子这幅尊容却配上这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虽然知道他是女子所装扮的,张胖子还是感觉到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时,这个黄脸汉子又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扮作了叶枫的模样?这是老爷子的主意?”

    假叶枫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若非老爷子,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面具?谁又敢有这样的胆子敢私自行事?”

    黄脸汉子对于这个口中的“老爷子”似乎也有些忌惮,问了一句:“他也在这里?”

    假叶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黄脸汉子马上坚决的摇了摇头,好像很害怕见到这位“老爷子”一样。

    片刻之后,他又说道:“你们想用这样的方法引叶枫出来我不管,只不过如果你胆敢伤害到他,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假叶枫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你就放心吧,我们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他,并不曾想要伤害他。再说了,有谁胆敢伤害你大小姐如此在乎之人?”

    黄脸汉子斥道:“少耍贫嘴!”

    那干瘦病恹恹的样貌配上这娇滴滴娇嗔的女声,张胖子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

    只见那黄脸汉子对着假叶枫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不过千万别告诉老爷子遇见我了,敢多嘴多舌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假叶枫嘿嘿一笑说道:“这个是自然。”

    说罢,身形一动电射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张胖子就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魔五楼的那只手忽然不见了,一转头,魔五楼也已经消失了。

    想必他是追踪这个假叶枫而去了。

    再回头,场中那个黄脸汉子也纵身离去了。

    张胖子想要起身跟上他,或者是她,可惜刚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传来了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想一想此人的轻功着实不弱,自己的伤势还未复原,以现在的状态只怕也难以能盯住他。

    于是只能悻悻的作罢了。

    回想起刚才假叶枫与这个黄脸汉子之间的对话,这个黄脸汉子自然是一个女子假扮的无疑了,可是这个女子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混进来,难道也是为了叶枫?

    听他们之间刚才的话里,这个女子似乎对于叶枫不但并无恶意,甚至还颇为有些好感。

    这几年叶枫的身边除了那个刁蛮的唐家小姐唐柔之外,不就只剩下不懂武功的程念真了么?

    程念真是毫无武功的,而唐柔大小姐的一颗心可是全都在她的表哥,唐家大少爷唐大的身上,绝不会对叶枫有如此的好感。

    这个女子明显绝非她们之中任何一个,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这臭小子这两年在外偷偷拈花惹草,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竟然毫无所察?

    张胖子摇摇头,这不太可能吧?何况叶枫也并非一个花心之人啊?

    还有那个假扮叶枫的人,装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几可乱真,竟然能够骗过自己的眼睛,他假扮叶枫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全都萦绕在张胖子的脑海里,却完全想不出答案来,令得他感觉到头都快要裂开了。

第二十一章 曾员外的决心

    这时候的曾家大院,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贼人既然已经逃走了,那些收了曾员外重金的“武林高手”们,也纷纷告辞离去了。

    曾员外没有挽留。

    他已经见识到了这批人的无能与懦弱,完全就是一群草包,真不知道他们在外的那些赫赫名声究竟是怎么骗来的。

    这样的一群无能之辈,不走难道还留下来请他们吃饭不成?

    以曾员外的性格,不向他们追讨曾家付给他们的银子就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此刻的曾员外,坐在客堂之中长吁短叹,也不知是心疼被这些人骗走的银子,还是在担心今后贼人的去而复返。

    周大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望着他。

    今夜发生的这些事情,令周大人感觉到有些应接不暇。

    先是这前来取宝之人真的是那传闻中已死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原本周大人还有一些疑虑,认为像叶枫这样名满天下的人不会为了钱财成为大盗,此事很有可能是有人冒名而为。

    可是张胖子的反应却说明了一切,来人就是叶枫。

    然后是曾家重金请来的这些武林高手们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毫无用处。

    原本以为以曾员外的精明,他不惜重金请来的这批人多少也会有些作用的。

    再后来,就是这疯疯癫癫的曾家二公子的忽然出现,而且还仗剑击退了叶枫,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感觉有些虚幻,像是一场梦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望着眼前唉声叹气的曾员外,周大人感觉他此刻的垂头丧气,就如同他之前的焦虑一样,表现得那么的刻意和做作,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给人观看的一样,那么的浮夸。

    而此刻这样的结局,是否一开始其实就已经在曾员外的计算之中了呢?

    这只老狐狸!

    周大人很清楚的感觉到在曾员外身上,一定还隐藏着更大更深的什么秘密,他完全没有说实话。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曾家二公子,看上去像是个白痴,却有着如此之高深的剑术,心智正常之人能够练成这样的境界的尚且如凤毛麟角,何况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傻之人?

    关于这一点曾员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之前却只字未曾提起过。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而且曾家二公子拥有着这样的武功,却为什么独独对于曾员外却表现得那样的畏惧,噤若寒蝉?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想到这里,周大人清了清嗓子,对着正唉声叹气的曾员外看似无意的提起:“曾翁,不知令公子现在如何了?”

    曾员外叹息道:“老朽已经令家丁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并且严加看管起来。适才小儿无知,莽撞行事,令得贼人脱逃,未能一举成擒,还望大人念在小儿有病,心智不全,切莫见怪才好。”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大人心中不禁暗笑,刚才若不是这位疯疯癫癫的二公子击退了贼人,就凭着这院中的这些个草包高手们,自保尚且不足,还谈什么一举成擒?

    不过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周大人也并不点破,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二公子虽然有病,可是他的剑法,倒是高明得很呐!”

    对于这问题,曾员外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随口答道:“犬子自幼便喜好舞枪弄剑什么的,老朽一面怜其有病在身,一面也是为了能够强身健体,对于他的病情也有所帮助,因而花重金请了一些江湖师傅来传授他剑法,倒是

    让大人见笑了。”

    江湖师傅?什么样的江湖师傅能够教授出这样高深凌厉的剑法?

    周大人心中不禁对于曾员外的话感到嗤之以鼻,既然有这样高明的师傅,你又何必要花费重金去请一群没用的草包回来看家护院呢?

    这分明就是搪塞之言。

    周大人想了想,话题忽而一转,又问道:“既然这贼人是为了索取财宝而来,理应要向曾翁当面索取才是。曾翁当时身在这客堂之中,其余众人又全都不是他的对手,那贼人却为何会弃曾翁于不顾,反而向着后院而去呢?”

    曾员外对于这个问题明显是没有准备,有些意外,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的“这个,这个嘛”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大人问道:“这后院之中有何特别之处?”

    曾员外连忙否认道:“后院不过是妻小家眷们的居所,怎么会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是那贼人必定以为老朽将财物全都收藏于后院之中,因此才会如此行事。”

    他这一急中生智的解释,一时之间倒也令周大人无可反驳。

    可是他那焦急的神态,却令得周大人感觉到刚才这个叶枫径直往后院走去,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后院之中恐怕还藏着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恐怕才是曾员外一直想要尽力掩饰的东西,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周大人正在思索着该如何继续问下去,曾员外这时却忽然开口问道:“适才一片忙乱之中,不知大人带来的那位胖胖的朋友如今去了何处?”

    周大人不觉一愣,刚才张胖子飞身扑出去追踪逃走的叶枫之时,曾员外正忙着修理他那白痴小儿子,或许真的没有注意到。

    于是他随口答道:“他或许是追踪那逃走的贼人而去了。”

    “哦?”看上去曾员外对此似乎颇为感兴趣,“周大人的这位朋友也懂武功?”

    周大人不便多说,只是含混的应道:“应该是吧,本官对于武功什么的知之不多。”

    曾员外露出了一副担心的神情:“那贼人甚是凶恶彪悍,适才一连伤了好几位此间的武林高手,周大人的这位朋友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会也出了什么事了吧?”

    周大人心中暗道,这贼人就算再凶恶彪悍,不也被你的那个傻儿子给击退了吗?这么说起来,你的这个傻儿子才是更加的凶悍呢!

    不过被曾员外这么一说,他倒还真的有些担心了起来。张胖子追出去了这么久,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追上了那个叶枫没有?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这时曾员外又说道:“老朽看大人的这位朋友身上似乎有伤,不知伤势如何?有伤在身还为了我曾家的事情不辞辛劳前来,实在令老朽有些过意不去啊。这家中还有些上好的珍贵药材,不知道可派的上用场否?”

    不待周大人回答,他又焦急的望着外面说道:“只是去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回来,可别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周大人心绪不定,也开始担心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继续追问曾员外这后院之事了。

    正在担心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有劳挂怀,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堂的门口,却正是平安归来的张胖子。

    一见张胖子,曾员外的脸上现出了惊容,不过即刻就换作了一副喜色,说道:“天幸小友平安无事,我们这里正担心着呢!可有追上那贼人

    了?”

    张胖子摇了摇头道:“贼人武功高强,还是被他逃脱了。”

    一旁的周大人见张胖子无恙归来,正是又惊又喜,正想要询问关于那逃走的叶枫的事情,见他这样说,硬生生的止住了。

    的确,此时此刻关于张胖子和叶枫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便于让曾员外知道。

    张胖子这一来一回,施展轻功耗费了不少体力,又牵动了伤口,疼痛难忍,此刻脸色煞白的有些站立不住了,赶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大人见此情形,赶紧向曾员外告辞道:“曾翁,如今贼人既然已经遁去,料想今夜之内必不敢再返,暂时贵府当可无虞。如今这位朋友身体不适,本官先行送他回去休养,后面的事情明日再来与曾翁商议,如何?”

    曾员外看张胖子的脸色不好,情知他已难以坚持,自然也不便相留,于是亲自带人把周大人一行送出了曾府门外,再三拜谢。

    望着周大人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脸色却渐渐的变了。

    原本的恭谨之色,以及经历了今夜的变乱之后的惊惶紧张的神情,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骘深沉,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开口对身旁的家丁问道:“二公子现在还好吗?”

    家丁躬身答道:“按老爷吩咐,二公子现在守在他的房间之内,外面都有人看护,寸步未离。”

    曾员外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公子呢?还在城里吗?”

    家丁道:“正是。大公子遵照老爷之令,今夜还留在城里店铺之内,没有回来。”

    曾员外轻叹了一声说道:“派人去城里通知大公子回来吧!这两日料想那贼人也不会再来了。”

    家丁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曾员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里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今夜之事,原本他早已计算得当,周大人的在场,还有那些不惜重金请来装装样子的那群江湖骗子们,甚至于那忽然出现的自己那半痴傻的小儿子,全都是他暗中精心计划好了的。

    原本以为,无论来的贼人是谁,决计难以从自己小儿子的剑下逃生,有这贼人伤人在前,又有周大人在场作证,自己大可光明正大的杀了这贼人,完全是正当防卫,杀人的又是自己那痴傻的小儿子,不担半分干系。

    岂料来的这个叶枫果然名不虚传,甚至还要比传闻中更加厉害,竟然能轻松从自己小儿子的剑下全身而退,令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周大人今天带来的这个胖子。

    叶枫出现之时,看他的神情,这个胖子和叶枫之间不但认识,而且还有着很深的关系,否则他的神情不会如此的激动。

    看他后来飞身追出去的身形,这个胖子的轻功绝非泛泛之辈,若非身上有伤,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看来,那么周大人与这个叶枫也很可能认识,那样的话,今夜这个叶枫之所以会忽然来访,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胖子,就绝对不是偶然。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巨大阴谋?

    虽然自己在这清平县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富翁,可是行事低调,却并不意味着怕事,尤其是当这些事找上门来的时候。

    既然你们想要玩,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的玩一玩!

    曾员外忽然握紧了双拳,拳头上青筋迸现。

第二十二章 魔五楼的分析

    当回到县衙后院的时候,一直等在这里的钉子叔一看见他们,就赶紧上来扶住了几乎要站立不住的张胖子。

    张胖子身上的伤原本是需要静养,绝对不能乱动的,何况还是像今夜这样施展轻功跑来跑去,累了这大半宿。

    此刻大约是程姑娘配制的药剂药效已经过去了,张胖子感到全身的伤口都在火烧火燎的疼痛,痛得他双眼一阵阵的发黑。

    不过一抬头,他还是看见了自己居住的那间小屋之中还亮着灯光,看来这么晚了程姑娘也还没有回客栈去,还在这里等着他们带回来叶枫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程姑娘,张胖子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了之前那个假扮成黄脸汉子的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这个女人到底会是谁呢?

    走进屋里,程姑娘果然等在这里,不但如此,她大约已经算到了张胖子服下的药剂效力消退的时间,此刻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种墨绿色的粘稠的药膏。

    扶着张胖子躺下,为他的伤口上抹上了这种药膏之后,说来也神奇,张胖子只觉得伤口处一阵清凉,痛楚大减,也不再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了,精神也为之一振。

    也许是出自于女性的矜持,程姑娘自始至终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今夜关于叶枫的事情,不过张胖子能猜得出,她的心里一定也是十分焦急的。

    于是张胖子把今夜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他追出去之后的相关事情,都缓缓的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隐去了那装扮成黄脸汉子的那个银铃一般的声音,以及她与假叶枫之间的具体对话。

    或许,他是不忍心伤害到眼前这位善良的程姑娘吧。

    听说今晚出现的叶枫竟然是假的,是有人假扮的,周大人不免吃了一惊。

    “究竟是谁会这么做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满怀希望的望着张胖子,希望张胖子能够给出答案。

    然而张胖子也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的确不知道。

    周大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本只不过是为了查一个老妇的命案,却不料被卷入了这件事当中,而且眼下这事情看来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听了张胖子的话,程姑娘的心里却感觉到不知道是有些失望,还是感到欣慰。

    原本以她对于叶枫的了解,她就不相信叶枫会成为一个为了钱财留书勒索的大盗,如今果然印证了她的判断,这不过是有人假冒叶枫之名所为。

    然而毕竟寻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关于叶枫的消息,如今却又再度破灭了,叶枫的下落依旧渺无音讯,她又难免会感觉到有些失落。

    这样复杂的情绪变化,旁人只怕是很难能够体会的。

    坐了片刻定了定神之后,程姑娘起身告辞要返回客栈了。

    此时已是深夜,张胖子不放心,一定要钉子叔亲自送她回去。

    这时周大人也告辞离开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小屋之中就只剩下了张胖子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之上。

    回想起今晚所经

    历的这些事情,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叶枫,你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正叹息间,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深更半夜,这么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张胖子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满面黑须,一身黑袍,整个人你就像一个黑蒙蒙的影子一般站在屋里,却正是叶枫的师傅,“魔刀”魔五楼!

    张胖子看见是他,不觉心中大喜,说道:“前辈,你回来了?”

    魔五楼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胖子急切的问道:“前辈可追上了那个假扮叶枫之人?”

    魔五楼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有,这小子有人接应。而且,这个接应之人只怕武功绝对不会在我之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惊动他们,悄悄回来了。”

    张胖子愣了一下,武功不在魔五楼之下?这是什么人,能让魔五楼也会有所顾忌?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那么前辈可知道那假扮叶枫的究竟是什么人?”

    魔五楼冷冷的看着张胖子,反问道:“能够假扮他人如此惟妙惟肖的,难道你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张胖子怔了怔,他回想着那假叶枫和黄脸汉子之间的对话,里面似乎提到了面具什么的。

    猛然间,他的脑中豁然一亮,脱口道:“难道,难道是江南明家?”

    江南明家,江湖上四大奇门之首,传说他们最善于伪装之术,能够用人-皮制作成面具,假扮他人几可乱真,旁人根本分辨不出来,难道会是他们?

    魔五楼缓缓的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总算你还不算太笨。”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假扮叶枫呢?究竟这个曾员外家藏着什么宝贝?”

    魔五楼沉着脸说道:“这个曾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江南明家之所以要假扮枫儿,极有可能是冲着枫儿本身来的,到并不一定是为了曾家的什么宝贝。”

    张胖子这时第一次听见魔五楼称呼叶枫为“枫儿”,在这之前他很难想象像魔五楼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使用这样充满了感情的昵称,看来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冷酷。

    听了魔五楼的话,张胖子皱起了眉头:“这江南明家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他们为什么会针对老四呢?”

    自从百年之前江南明家称霸武林的阴谋败露后,招致天下武林各大门派的围攻,几乎被屠杀殆尽,剩下的明家后代也隐居起来,从此不再现身江湖。

    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对于已经传闻死掉了的叶枫如此感兴趣呢?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江南明家不在江湖上走动,就真的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再也没有了称霸江湖的野心了?”

    “我听说江南明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明老爷子,此人不但心高气傲,而且武功极高,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击败传闻中武功天下第一的武当张三丰真人。虽然直到现在他的这一心愿好像还没有能够实现,但是他的武功

    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当年江南明家被天下各门派联手围剿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在明家暗中蛰伏的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等待着机会,等着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让江南明家重新称霸江湖。”

    关于这位明老爷子的事,张胖子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他还是感到疑惑:“就算他想要称霸江湖,可是这和老四又有什么关系?”

    魔五楼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真实的想法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我猜想他对于枫儿如此感兴趣,应该也是对于枫儿在寻找的那个宝藏的秘密有关。”

    张胖子听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关于这个宝藏的事情的?”

    魔五楼冷笑道:“岂止是知道,从一开始,这整件事的背后就一直或多或少的闪动着江南明家的影子。”

    听了这话,张胖子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不太可能吧?你是说,江南明家从一开始就在阴谋策划着这一切?”

    “不可能吗?”魔五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从一开始的华山之变,你们当初为什么会上华山?”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是,是因为追踪灰衣人的线索。”

    魔五楼道:“那就对了。如今我们都已经知道当初的那个灰衣人正是雷惧所假扮的,他戴着唐傲的面具,故意引你们上了华山。而那个唐傲的面具,却正是江南明家所制作的。”

    当初唐仇死后,叶枫曾经把与唐仇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胖子他们,自然也包括了唐仇所讲述的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之中的那场惨案的真相。

    如今听到魔五楼提起了这一段,张胖子的脑海中冷不丁的闪现出了当年雷凤手捧着爱人唐傲的人头,一个人从华山一直走到了江南明家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正是借着这颗唐傲的头颅,江南明家才制作出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才有了后来灰衣人复仇的事情。

    他不禁吃吃的说道:“这,这也许不过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魔五楼冷笑着,“江南明家既然已经退出了江湖,安心隐居,他们制作唐傲的面具做什么?如今想起来,那雷惧过世的妻子,正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这可能也不会只是偶然的巧合吧?”

    张胖子愣了一下:“那,那又代表了什么?”

    魔五楼哼了一声说道:“那就代表着,江南明家一直就贼心不死,还梦想着死灰复燃,东山再起,而且很早之前,明老爷子就利用明家子女的婚配在向雷家安插渗透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既然雷家已经江南明家安插进来的力量,那么作为雷家的宿敌,江湖上双雄并立之一的蜀中唐门,谁又能保证没有被江南明家所渗透呢?”

    魔五楼的话,让张胖子吃了一惊,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魔五楼所说的属实的话,那么这个江南明家,这个一直藏在整个事件之后的明老爷子,他的心机和智谋,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二十三章 江南明家的阴谋

    魔五楼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在听涛山庄,你们最终揭破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虚伪面具,揭发了他十殿阎罗之一的真实身份并铲除了他,那也是你们第一次和轩辕公子与其手下的十殿阎罗的正面交锋。”

    “然而纵观这整件事,在这其中搅局的,有意无意在推动着整个事件发展的,却是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父女俩,他们戴着已死的顾青衣的人-皮面具,在山庄之中装神弄鬼,想要寻回武当至宝松纹剑,却无意中对于整个事情起到了无可替代的关键作用。”

    魔五楼此时放慢了语速,缓缓的问道:“那么你想过没有,他们的人-皮面具,究竟从何而来?”

    张胖子迟疑的答道:“自然是柳青云……”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柳青云和顾青衣本是同门师兄弟,从小一起随武当李玄宗习剑,他们之间自然是无比的熟悉。这柳青云剑术倒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何曾听说过他擅长于易容之术?天下间又有何人能够有本事制作出如此惟妙惟肖,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来?”

    张胖子的脸色变了:“难道,难道这也是江南明家做的?”

    魔五楼顿了顿才说道:“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不过听涛山庄林随风的身败名裂,令得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折损了一员大将,还失去了一大笔他所囤积的财宝,这损失实在是不小。”

    “除去蜀中唐门和大雷门之外,轩辕公子与他手下的这十殿阎罗,无疑是江湖上最可怕的一股力量了。如今他们遭逢这样的重挫,对于一直在暗中蛰伏待机,意欲东山再起的江南明家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所以他们绝对有理由做这件事。”

    张胖子觉得魔五楼对于此事的分析虽然有道理,但是未免有些过于牵强了,那明老爷子就算是诸葛亮在世,恐怕也预计不到凭着初出茅庐的一个小小的叶枫,竟能最终办到名扬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从而预先设计下这样的布局,这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面对着魔五楼,他终于还是没有敢于出言反驳。

    魔五楼继续着他的分析:“紧跟着就是京城之中的剧变,蜀中唐门和大雷门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战,而结局就是唐门凭着安插在大雷门多年的卧底,以双杀之一西门柔的身份取得了雷破天绝对信任的唐门三奇之一唐影的临阵反戈一击,而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雷破天逃入密道之中被炸死了,大雷门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了。当然,当时谁也不知道,这雷破天竟然用的是诈死之计,而大雷门还隐藏了极为厉害的后招。”

    “从表面上看,这一战之后,大雷门已经被瓦解,而蜀中唐门除掉了这一劲敌之后,从此在江湖上势不可挡,俨然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门派。”

    “而雷破天本身又是十殿阎罗之一,他的这一失败无疑对于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结果当然对于江南明家而言,也是乐见其成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说实话当初他们乍一听到雷破天的死讯的时候,也是感觉到无比震惊的,这样老奸巨猾的一代枭雄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炸死了,的确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魔五楼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讲下去:“接下来就是你们一行人远赴西北,寻找神秘的楼兰古城了,而这此行之中,你们无意间却又除去了十殿阎罗之中的两员大

    将,赫赫有名的东海渔和青龙镖局的关老爷子。”

    “到了这时,轩辕公子手下的这十殿阎罗,已经快要折损一半了,虽然他的身份依旧神秘莫测,可是其实力必定已经大打折扣了。而得到这一消息的明老爷子心中,想必一定是在偷笑吧。”

    “这时候江湖上的局势,只剩下了蜀中唐门一枝独秀,等到你们从大漠归来,一个针对蜀中唐门的阴谋也开始启动了。”

    “表面上看,这个阴谋其实是诈死的雷破天,令其儿子雷雨云假装走投无路,假意投靠江南明家,意图借助江南明家的力量与蜀中唐门相斗,斗得两败俱伤之时,他才好从中渔利。”

    “他能定下这一计策,想必一定是已经察觉到了江南明家的日益坐大,和其暗中包藏的野心,这是三十六计之中的驱虎吞狼之计。于是,便出现了江南明家的杀手劫杀唐大,唐大失踪这一连串的事件。”

    “可惜,他定下的计策虽好,他遇见的却是更加老谋深算,更为狡猾的明老爷子。我猜明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破了雷破天的计谋,反而将计就计,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接下来,我们就看到高手如云的江南明家,在暗杀唐大之后,竟然再无动作。而雷破天为了能全歼蜀中唐门江南分堂而调动了雷家暗中集聚下的全部精英,却遇见了莫名其妙出现在杭州的叶枫,又被财雄势大的天意楼和位高权重的隆平侯张信带领军队忽然介入,导致他的计划功败垂成。”

    “这一阵,雷家输得彻底,雷家四老的死令得雷家外系与雷破天之间完全决裂,江湖上显赫一时的雷家已经不复存在了。雷破天不但没能灭掉蜀中唐门江南分堂,反而连他自己也不得不牺牲掉亲生儿子雷雨云的性命,才得以勉强逃生。”

    “反观蜀中唐门,这一仗虽然胜了,却也胜得无比惨烈,牺牲掉了唐门四大堂主之中的唐雨、唐离,连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也死在了雷破天手上,更是折损了唐老太太最为看重的唐门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唐玉,可谓损失惨重,实力大减。”

    “这边蜀中唐门和雷家都遭受了重创,反而江南明家在这一役之中却几乎安然无恙,完全没有损失。随着江湖中曾经并立的双雄的陨落,江南明家重新崛起,称霸江湖最好的机会就要来临了。”

    魔五楼的这一番讲述,说得张胖子不禁连连动容,听得惕然心惊。

    这所有的事情他全都知道甚至是亲身经历过,然而却从未像魔五楼这样连起来想过,如今听他这么一分析,想起这几年来所经历的这么多事,竟然背后全都若有若无的笼罩在江南明家的阴影之下,怎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呆了半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江南明家做了那么多事,全都是为了能够东山再起,雄霸江湖,现在蜀中唐门和大雷门已经式微,正是最好的机会,那么他们为什么还不行动?”

    魔五楼对于他的疑问丝毫不感到意外,淡淡一笑说道:“明老爷子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物,有了当年江南明家遭受各大门派围攻的前车之鉴,他想要东山再起势必要小心谨慎,务求万全。”

    “我想他之所以迟迟还没有动手,其原因或许在等一样东西,一样能够令江南明家再也不惧怕任何人的东西。”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东西?”

    魔五楼缓缓说道:“那便是枫儿这几年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上古宝

    藏!”

    张胖子的好奇心大起,连忙问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竟然有如此威力?能够让江南明家再也不惧怕天下群雄的围攻?”

    魔五楼缓缓摇了摇头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根据传说,宝藏之中藏着威力巨大的宝物,得到它的人足可以俾睨天下群雄,甚至于夺取天下,也绝非难事。”

    张胖子这几年一直听叶枫在叨叨什么上古宝藏,甚至于连当今皇上也对此深感兴趣,却全然不知道这宝藏究竟是什么。

    如今听魔五楼这么一说,才知道这宝藏并非只是财宝这么简单,竟然藏有如此威力无穷的秘密,也难怪皇上居然会把自己安插在叶枫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了。

    魔五楼说道:“我猜想明老爷子也一定早就知道了关于这个宝藏的传说,因此一直在等着枫儿能够寻找到这神秘的宝藏,继而下手抢夺。一旦得手,江南明家不但可以重新崛起江湖,甚至于夺取大明江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外面却忽然风传枫儿和你们一起进入秦皇陵之中以后,却死在里面了。我想关于这一点,他和我一样,半点也不相信。”

    听到这里,张胖子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当初从秦皇陵之中出来,他和解祯亮议定这个计策,一口咬定叶枫在秦皇陵中已死,还自以为得计,如今看来,不但是皇上,在江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人相信的。

    魔五楼说道:“明老爷子既然确信枫儿没有死,却又苦于没有线索找到他,他明知你和程姑娘都是枫儿最为亲密的人,自然就要在你们身上打主意了。”

    “他不知道你们此行是否是越好要与枫儿见面,于是便命人假扮枫儿的模样,在此地作案,希望可以借此引枫儿真的现身。这便有了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假扮枫儿的人。”

    张胖子一愣:“你是说,刚才那个假扮老四的,是江南明家的人?”

    魔五楼哼了一声:“除了江南明家之外,以你和枫儿的熟悉程度,天下间谁还有本事假扮枫儿竟然能够骗过你的眼睛?”

    张胖子点点头,说的也是。

    旋即,他想起了一事,问道:“既然刚才那个假叶枫是江南明家的人,那么那个黄脸汉子又是何人?听声音,她明明是个女子假扮的。”

    魔五楼想了想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听二人的对话他们彼此认识,并且相当熟悉。曾经听说明老爷子膝下有一个孙儿,唤作文兰公子,没有听说明家有什么厉害的女子。或许,是我们太过孤陋寡闻而已。”

    “不过,从此二人的对话上看,这女子对枫儿并无恶意,相反倒处处维护于他,或许是友非敌也有可能。”

    张胖子眨了眨眼,无限遐想的说道:“看来这老四倒是风流得紧呢,竟然什么时候搭上了江南明家的姑娘,我们居然一无所知,完全被蒙在鼓里。这小子真看不出来!”

    魔五楼没有回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想起来,张口问道:“前辈刚才说跟踪那个假扮叶枫的人,遇见了一个武功不在您之下的人,这才没有跟下去了。此人是谁?会不会,是那个老谋深算的明老爷子亲自来了?”

    魔五楼沉下了脸,郑重的说道:“不是,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无论他是何人,也绝对不会是明老爷子本人!”

第二十四章 两位师傅

    张胖子不禁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魔五楼沉声说道:“明老爷子作为江南明家的当家人几十年,算起来,他的年纪应该也已经在七八十岁了。然而我跟踪假扮枫儿的那个人,看到接应的人虽然黑巾覆面,可是头发乌黑,身形矫健,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年纪对不上。”

    “还有一点,就是明老爷子多年以来一直以击败武当张三丰真人为目标,苦练武功,他的武功只怕如今已经远远在我之上了。可是那个人看他的身手,我感觉他和我只在伯仲之间,若是单打独斗,我自信还能略胜他一筹。因此,此人绝对不是明老爷子本人。”

    “不过,我远远观察,那个假扮枫儿的人对此人颇为尊敬,料想其在江南明家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我恐怕被其察觉到我的跟踪,惊动了他们,打草惊蛇,因而便没有再继续跟下去了。”

    魔五楼说完,张胖子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起来:“你的意思是,江南明家除了明老爷子之外,竟然还有人的武功能和您不相上下?”

    魔五楼淡淡一笑,说道:“我的武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想那江南明家多年以来卧薪尝胆,处心积虑想要重出江湖,称霸武林,暗中谋划准备了多年。有了当年被各大门派联手围攻,寡不敌众的前车之鉴,这明老爷子一定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秘密训练一批精英,像我这样武功的,在江南明家只怕还远不止这一个。”

    张胖子闻言一怔,心中却颇有些不信。

    “魔刀”魔五楼凭着手中一柄刀已经能够威震江湖了,要是江南明家当真有了一批如此武功的绝顶高手的话,那他们的实力真不知强横到何等程度了?

    那还不可以轻松横扫天下各大门派了?

    魔五楼看张胖子的神情便知道他心中不信,却也不想再多作解释,接着说道:“江南明家的这一招虽然阴损,有些下作,不过的确是找出枫儿的一个好办法。因此我并不想惊动他们,任凭他们在前面上蹿下跳,我们躲在暗处静观其变就是了。”

    张胖子心中暗道,原来这魔五楼也和江南明家一样,想要找出叶枫的行踪来。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那前辈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其实也并不知道老四的下落,并没有暗中联络,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从你一出京城,我便在暗中跟着你们,你们的一举一动,连同吃喝拉撒全部都在我的眼里,你们和枫儿有无联系我怎会不知道?”

    张胖子呆了一下,心中暗呼惭愧,原来这一路行来,尽管自己已经是小心翼翼了,却还是被魔五楼一路追踪而来,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好在是叶枫的师傅魔五楼,要是追捕自己的锦衣卫或是别的什么怀有恶意的人,恐怕自己这一回就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正想着,魔五楼的下一句话却令他不禁冷汗直冒:“这几日我暗中观察,发现这清平县城里,暗中盯着你和那位程姑娘的人可不少。而且卧虎藏龙,他们之中很有几名高手。”

    张胖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也是江南明家的人?”

    魔五楼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好像还不是一路的,有好几拨人。其中有几个从你出京城开始便盯上了,看他们沿途出手阔绰,身手也很不错,看起来倒像是宫里的大内高手。”

    大内高手?

    张胖子心里不由得一沉,看

    来皇上果真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的。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大内高手如果真是为了缉捕自己而来,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早就可以动手抓捕了,为什么还会一直暗中尾随,隐忍不发呢?

    魔五楼继续说道:“其他还有几拨人,应该是跟随着那位程姑娘来到这里的,暂时还看不出他们的来路。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的目的应该和江南明家一样,都是为了枫儿而来的。”

    张胖子心里有些焦急起来,看起来自己的这位义弟如今已经成了抢手的宝贝,打他主意的人还着实不少。

    这还颇有些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味道。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么老四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魔五楼摇摇头说道:“我看他们的目的都一样,对于枫儿本身倒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想借着他身上来找出那个神秘的宝藏,所以说起来倒也并不算危险。”

    张胖子一听也觉得有理,连连点头,心中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大内高手既然在这里出现了,那么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不单是自己有危险,还会祸及到收留自己的县令周得麟周大人,看来是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如今江南明家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真能引得叶枫来到这里现身呢?

    要是自己就这么走了,一旦错过,咫尺天涯,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他心里又觉得实在是有些不甘。

    心中正犹豫间,魔五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的说道:“那些大内高手早就发现了你的行踪,既然这一路上都没有下手,只怕他们的目的也并不单单是抓你这么简单。”

    说着,他有意无意的身手摸了一下腰间那柄漆黑闪亮的刀,说道:“再说,即便是他们要下手捉拿你,恐怕也是难以如愿的。”

    这话等于在对张胖子做出了承诺,张胖子不禁大喜,心中便决定了留下来,暂时不急着离开了。

    他刚想要欠身对魔五楼说几句感激的话,一动之下,那不争气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他这才想起来,自从下午去了曾员外家,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原本他心中一直怀着心事,倒也还不觉得,如今被魔五楼一番话放松了心情,便顿觉肚子里饥饿难耐起来。

    他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望了望魔五楼,吃吃的说道:“前辈,这半日未曾进食了,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不知道您能不能……”

    魔五楼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怎么,想打我的主意?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东西。我看你还是忍一忍,等到你那位师兄回来,再去给你张罗些吃的吧。”

    张胖子听了这话不觉一怔,钉子叔其实是他的师兄这一点原本极为隐秘,连自己身边的人除了父亲之外也绝没旁人知道,这魔五楼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正想开口询问,魔五楼却站起身来,看样子准备要离开了。

    走到门边,魔五楼忽然停住了脚步,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回身扔给了张胖子,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烧饼,你先顶一顶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张胖子手里捧着布包的烧饼,感觉有些愣神。

    江湖上都传说“魔刀”魔五楼为甚高傲,性情古怪,极难相处。

    如今这一番接触下来,张胖子

    感觉到他身上竟然隐约像叶枫一样,也有一些温暖的东西,只不过他隐藏的很深,不易被发觉而已。

    至少,他绝对不是江湖中人认为的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走出了屋子,魔五楼无声无息的纵身越墙而出。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他背后,一个如同阴影一样的身影鬼魅一般的突然浮现出来,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魔五楼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背对着来人,淡淡的说道:“老鬼,想不到连你也来了。”

    那被称为“老鬼”的影子一般的人开口了,由于蒙着脸,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浑:“如今这清平县城里,可是热闹得很,连你都来了,又岂止是我一个人过来了。”

    魔五楼转身面对着他,看样子他们之间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魔五楼对着高墙之内一摆头,问道:“你徒弟现在就躺在里面,你不进去见一见?”

    原来这个被称作“老鬼”的人竟然就是张胖子的师傅!

    只听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该见面的时候总是会见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魔五楼皱了皱眉,说道:“你们师徒俩还真是奇怪,一个就绝口不提你是他的师傅,你呢,徒弟受了重伤,到了门口也不愿进去见上一面。”

    那个老鬼嘿嘿冷笑道:“我们再奇怪能有你们师徒俩奇怪?徒弟不见了,连你这个当师傅的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还要借着别人使的阴损招数来找自己的徒弟。你又比我能好到哪儿去?”

    魔五楼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默然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这个徒弟倒也真是可惜了。要不是他的家世身份所累,以他的天赋,假以时日,将来他在轻功上的造诣只怕绝对不会在你之下的。”

    那影子一般的人晃了晃脑袋说道:“你这话也不对,若是他没有那样的家世身份的话,我也不会收他做我的徒弟的,又何谈今后的造诣什么的?”

    魔五楼被他一通抢白倒也并不生气,反倒是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我自己对付不了江南明家的那个老怪物的,现在既然你来了,你我二人联手,或许也不是毫无机会。”

    那影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我跟你是一路的?我就一定会帮你?”

    魔五楼听了这话却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这么久不见,本来应该和你畅谈一番,共谋一醉的。”

    他拍了拍身上说道:“只不过,我最后的一个烧饼刚才都给了你那个吃货徒弟了,这深更半夜的,实在是没有地方再去请你好好吃一顿了。”

    那影子冷冷的说道:“就知道你这穷鬼,什么时候见过你请客的?还是跟我走吧,我知道这城里有个地方,藏着许多好酒,你我二人便是谋个十醉也足够了。”

    魔五楼笑道:“又是哪个酒家或者富户的藏酒地窖?你休要说我,你哪一次请客不是去别人家打秋风,何曾花过半分银子的?”

    那影子再不言语,拔腿就走。

    两个人的身形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街角处,一席破烂的草席中裹着一个身穿破旧文衫,须发花白的老乞丐模样的人躺在那里。

    他并没有睡着,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一直望着魔五楼和那个影子一般的人,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他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二十五章 老夫人的讲述

    清晨。

    周得麟周大人早早的起床,用过了早点,独自坐在书房之中,开始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来。

    自己治下原本一片祥和的清平县忽然发生了凶案,一个叫做何老太的老妇被杀,却忽然冒出了三个凶手前来自首。

    接着是小师姑程念真的到来,看起来她好像不过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而已。

    再接着是自己京中的旧相识,曾经是显赫一时的英国公世子,如今却成了越狱在逃的逃亡之人的张痴张胖子的忽然到访。

    再然后,是原本在调查凶案的过程中,却发生了本县首富曾员外家被一个自称为叶枫的胆大贼人留书索宝的事件。

    到了昨夜,叶枫的义兄张胖子从曾家回来之后,却说这个贼人并不是叶枫,而是由别人假扮的!

    这一连串的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让周大人感觉到有些应接不暇了。

    加上之前他偶然发现的那些在暗中跟踪小师姑程姑娘的那几拨人,令得他感觉到这原本平静的清平县,忽然好像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何老太的死究竟凶手是谁?

    小师姑和张胖子的忽然到来,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那个假扮叶枫的大胆贼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冒叶枫之名?

    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曾家作为目标?那一直在遮遮掩掩的曾员外究竟想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

    所有的这些疑问,全都萦绕在周大人的心中,令他愁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隐约之中,他却有一种感觉,这所有的事件之间,全都有所联系,并非都只是巧合而已。

    而这一切事件的开端,却是何老太那桩离奇的命案。

    他开始重新在心中梳理了一遍关于这桩命案所有的线索,却发觉自己所有的调查,目前所有已知的,只不过是关于她家庭的一些逸闻和琐事,至于谁是杀死何老太的凶手,依然是茫无头绪。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以及那个和她女儿情投意合的恋人小铁匠,这三个前来自首的人全都自称是凶手,却什么也不肯说,但求速死。

    难道真正的凶手真的在这三个人当中?

    周大人心中有一种感觉,无论真凶是谁,这三个人一定全都难脱干系,他们三个人好像全都在隐藏一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就在周大人忧心忡忡的低头沉思的时候,书房外忽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夫人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丫鬟搀扶着周老夫人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自从周大人十五岁那年父亲病故之后,年幼的他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原本父亲当年还在太医院供职的时候,医术精湛,名声在外,加上时常出入宫中,因而周家常常都有访客,或是求医问药,或是对父亲另有所求,可是说是门庭若市,外面的人对周家也是礼待有加,非常客气。

    然而父亲过世之后,人走茶凉,从前那一张张热情的面孔却忽然之间全都变了,变得陌生和冷漠起来,周家也忽然变得没有访客再上门了,冷冷清清,甚至于门可罗雀。

    全京城

    之中也许只有英国公府张家,因为父亲生前曾经多年一直为英国公张辅医治旧患,感念其恩,对周家一直都很是照顾,这也是如今为什么周大人甘冒其险,收留越狱逃亡的张胖子的原因。

    从那时候起,母亲便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担起了整个周家的重担。

    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却把周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于因为父亲过世后家中缺少经济来源,请不起佣人了,母亲便放下身段,亲自干一些男人干的重活。

    这一切周得麟全都看在眼里,他深深的明白母亲的不易,生活的艰辛,因而对于母亲的敬爱也更深。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两年前,周得麟金榜得中,随后因为家中无钱送礼,活动关系,因而被外放到了这小小的清平县为县令。

    虽然如此,周得麟却异常的珍惜这个机会,两年来他每日忙于公事,勤政爱民,事必躬亲,不但在百姓口中落下了好名声,也把这清平县治理得百姓都安居乐业,几乎是夜不闭户,成了真正的清平之地。

    这样直到两月之前,他才抽空去了趟京城,亲自把母亲接到了清平县,来到自己的身边,以方便早晚问候,随时侍奉。

    此刻见母亲忽然来到,事母极孝的周大人连忙站起身来,上前搀扶母亲入内坐下。

    周老夫人坐下后,丫鬟也退了出去,她望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儿子,满脸都是慈爱的神色。

    周大人极为恭敬的问道:“儿子近日公事繁忙,没能按时晨安暮醒,向母亲讨教,实在是儿子的罪过。还望母亲不要为此生气怪罪才好。”

    周老夫人满面慈色的说道:“你身为县令,勤于政务,乃是本方百姓之福,朝廷之幸,为娘的岂有怪罪之理?只是见我儿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恐怕你累坏了身子,这才过来看一看。”

    周大人深深稽首道:“有劳母亲挂怀了。”

    周老夫人问道:“看我儿眉头紧锁,可是遇见了什么疑难之事?”

    周大人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本地出现了一宗命案,凶手还未找到,有些疑难而已。”

    周老夫人问道:“可是本县何老太的命案?”

    周大人一怔:“母亲也知道此事?”

    周老夫人说道:“本县自从我儿治理以来,一向太平,如今发生了人命案子这样的大事,还不传得满城风雨?为娘的自然也有所听闻。”

    她叹息道:“这何老太身中十余刀,死得如此之惨,也当真的命苦。不过说起来,这何老太和咱们家,特别是和你,还真的颇有些渊源呢!”

    “哦?”周大人愣了一下,他自小在京城长大,在来此赴任之前,都不曾听说过清平县这么个小地方,自然更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何老太。

    听母亲如此说来,这何老太竟然与他们家,特别是他本人还有些关系,不禁来了兴趣。

    周老夫人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还要从二十多年前,你出生之时说起。”

    周大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母亲请讲,儿子愿闻其详。”

    周老夫人双眼望着外面,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你父亲因医术

    精湛而声名鹊起,被选调入京城入了太医院供职。为娘的当时怀了你,便留在了老家,与你父亲分隔两地。”

    “随着十月怀胎,产期将近,你父亲在京城中始终挂怀,终是放心不下,于是便派了身边最信任的顺子叔,回来接为娘的去京城,便于照顾。”

    周大人点了点头。

    这个顺子叔叫周顺,是父亲身边多年的老仆,极是忠心,办事也十分得力,最受父亲信赖,可惜在父亲过世之后不久,他也因病随之而去了。

    周老夫人看着儿子说道:“也不知道你小时候怎的会如此性急,明明产期未至,却偏生要急着出来。那一日我们行至这清平县内,住在驿馆之中,为娘的便觉得腹中阵痛不止,料想是快要生产了,便赶紧着你顺子叔出去寻个接生的稳婆来。”

    “当时在这清平县内,最有名的稳婆便是这位何老太了,可惜不巧,顺子叔带了人去请的时候,那何老太也刚刚生下儿子三日,在家中休养,不能前来。”

    “你顺子叔性急,无奈之下便出了重金给那何老太的丈夫,重赏之下,何老太终于还是来了。由于当时她的儿子还需要喂奶,离不得身,于是她便是抱着她襁褓中的儿子来的。”

    周大人眨了眨眼,问道:“所以,儿子其实是这位何老太所接生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何老太果然名不虚传,有些本事,你当年出来得也很顺利。此后,为娘便抱着你到了京城,你父亲见到了儿子,真是喜出望外,连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说起来,当年这一切还真的要感谢这位何老太。”

    她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当年之后,为娘便也没有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想不到如今再次听人提起,竟然她已经被人杀害了!这样的好人,还真的是命苦。”

    她望着周大人说道:“我儿如今竟然能够回到当年出生之地,忝为本县县令,如此巧合,也算得上是天意了。既然如此之巧,遇上了此事,无论于公于私,都应该一定要找出凶徒,为何老太洗雪冤仇,也算是报答她当年接生之恩情哪!”

    周大人低下头应允道:“这个自然,儿子一定尽力。”

    周老夫人又和儿子寒暄了几句知冷知热的话,便起身离去了。

    送走了母亲,周大人站在书房之中怔怔的发愣。

    想不到这个何老太与周家,与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也实在是巧了,当年她亲手迎接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却由自己来查办她的命案,真可以说是天意使然,造化弄人了。

    母亲说得对,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一定要查明此案真相,抓住真凶,还何老太一个公道,还清平县百姓一个公道!

    可是,就目前的线索看来,茫无头绪,究竟该从何处下手呢?

    周大人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一个地方!

    那便是何老太的家!

    既然自首的三名疑凶之中有何老太的一对儿女,说不定在她的家中会留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周大人精神为之一振,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第二十六章 何老太的家

    周大人没有带其他人,只是找到了何老太居住的乌衣巷一带的里长引路,来到了何老太的家。

    何老太死后,一对儿女全都被收押候审,如今家中空无一人。

    这时一件不大的木屋,很破旧,采光也很不好,看上去阴暗潮湿。

    屋子从中间隔断,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放着一张大床,占据了空间的一半。

    剩下的位置放着一张木桌,桌上剪刀布尺针线等一应俱全,看起来是何老太平时做针线活计的地方。

    除此之外,连一把椅子也没有。

    因为地方狭小,桌上床上都摆放着一些衣物,看起来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完的活计,显得有些凌乱。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藤箱,里面整整齐齐叠好摆放着一些衣物,应该是何老太和女儿的,不过看上去都很旧了,打满了补丁,不过全都干干净净,也叠放得非常整齐,看起来何老太也是一个比较细致的人。

    看着这个房间如此的简单,甚至于连一件多余的家具也没有,可以想象何老太平时都是过着怎样清贫的生活,周大人在心中不禁深深叹息了一声。

    小心的通过了桌子和床之间狭窄的过道,撩起外间门上的布帘,走进了里间,周大人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里间的空间比外间要大,开了一扇窗户,阳光很好的投射进来,非常亮堂。

    里间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简单的衣柜,此外还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的书架。

    摆放了这么多的家具,这里却丝毫也不会令人感到拥挤,看上去给人一种井井有条的感觉,很外间的情形大相径庭。

    看见周大人有些惊愕的表情,一旁陪同的里长连忙介绍道:“里面这间是何老太儿子住的地方,平时他读书习文也在这里。”

    周大人问道:“她的儿子住这里,那么她的女儿呢?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里长叹息道:“穷苦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她女儿就住在外间,平时给何老太打打下手,帮帮忙什么的,晚上娘儿俩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周大人看着这和凌乱狭小的外间完全不同的房间,不禁有些感叹道:“看起来这个何老太还真是疼儿子,只不过这也有些太重儿轻女了一点吧?”

    里长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何老太自小就把儿子送去外面学徒帮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那时候,这里间是让她女儿住的,她那时候也是很疼女儿的,儿子回来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这左邻右舍全都在说,她那会儿疼女儿就像是捧在掌上的明珠,反倒这个儿子就像不是她亲生的一般。”

    “可是自打两年前,这一切忽然全都变了。何老太就像是转了性子一样,忽然疼爱起儿子来了,坚持把儿子接了回来,让出了里间给他住,置办了这些家具,还倾尽所有给他买了书,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一门心思想要他上京赶考,像是

    着了魔一般。”

    “而她的女儿却只能在外间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姑娘大了,这么着多不方便,也不知道这何老太究竟是怎么想的?”

    周大人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的衣物不多,但是看上去都很崭新,明显是近两年才置办的。最显眼的挂着几件长衫,看起来质地还很不错。

    周大人看了看那长衫的针脚很密很细,不像是外面店铺中购买的,再说这样的长衫外面店铺中也卖得很贵,不像是这样清贫的人家能够买得起的。

    想必一定是何老太从外面买回了布料,一针一线亲手为儿子缝制的,其爱子之心实在是令人动容。

    手摸着这长衫,周大人忍不住想起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只不过,这些崭新的衣物与外面何老太女儿和她自己的那些打满补丁的旧衣物,实在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难道何老太当真是个重男轻女之人?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又会从小就把儿子送去学徒,不闻不问,直到两年前才接回来?

    两年前,周大人敏锐的感觉到在两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彻底改变了何老太,用里长的话讲,“就像是转了性子了”。

    周大人走到了书桌之前,窗外的阳光暖暖的投射进来,照在了书桌上,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翻开的书籍,还有何老太儿子抄写的一些笔记。

    周大人随手翻阅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

    何老太儿子看起来的确是开始读书并不久,字迹也是歪歪扭扭的,写出来的东西也毫无半点文采,那样子顶多也就是个私塾中十来岁小孩的水平。

    这样的水平别说赴京高中,就算连乡试只怕也根本通过不了,何老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心,筹备着一定要送儿子赴京赶考呢?

    甚至于,为了这个目的,不惜牺牲掉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

    周大人搞不明白。

    里间的一侧有一道门,走出去是一个不大的天井,砌着灶台,摆放着一些餐具,看样子是平时做饭的地方。

    天井的一侧有一个神龛,上面放着一个灵位牌,里长介绍说那是何老太那死了十几年的丈夫的。

    周大人揭开了米缸看了一眼,里面的米已见底,可以想象何老太生前的日子过得是何等的拮据。

    可是过着如此拮据的生活,却非要倾尽所有为儿子买书籍,请先生,为他创造最好的条件,一心想要他高中,难道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周大人摇摇头,这还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

    环视了一圈,周大人指着天井一侧的一道木门问道:“这里通往什么地方?”

    里长连忙答道:“这里过去便是隔壁徐太婆家。这个徐太婆守寡几十年,无儿无女,几年前又瞎了双眼,没了生活来源,无依无靠的,实在可怜。”

    “这几年来,全是靠

    着何老太看她可怜,又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于是发了善心,每日里都给她送饭,照顾她的起居,这才勉强赖到了今日。”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何老太已经不在了,这些日子以来,这瞎眼老婆子就靠着街坊四邻每日间施舍些饭食度日,短期倒还可以,只是时间一长,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呢。”

    周大人点点头,想不到这个何老太自己过得如此拮据,竟然还是个这样的善心之人。

    片刻之后,他对里长说道:“这里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看看。”

    一走进徐太婆那漆黑的家里,一股子潮湿的霉臭味道便扑面而来。

    徐太婆瞎着一双眼,抖抖索索的坐在床边,听见有人走进来,大声问道:“是谁呀?”听起来,中气还挺足。

    里长上前一步想要介绍:“这位是县衙……”

    周大人打断了他说道:“我是县衙的公人,来勘察一下遇害的何老太家的情况,听说了她生前一直在照顾您老,所以也过来看看。”

    他不想自己县令的身份吓到这个瞎老婆子,他觉得这个瞎老婆子既然与何老太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也许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提起了何老太,徐太婆那灰白的双眼一翻,竟然有些湿润了:“何家妹子,那可是个好人哪!要不是有了她的照顾,我老婆子现在只怕早就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多亏了她呀!”

    “可惜,好人没好报啊!她竟然会遇见这样的横祸,遭了毒手,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坏蛋做下的孽啊!这位官人大哥,你们县衙可一定要找到凶手,为她报仇哪!”

    周大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是我们分内的事情,自然应当尽全力。只不过现在听说这何老太的一对儿女好像也牵涉进了这起案子,您老既然是他们家几十年的邻居了,您看他们会是凶手吗?”

    听了这话,徐太婆勃然变色,怒斥道:“这话是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那兄妹二人都是我老婆子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们都是极为孝顺的人,怎么可能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绝无可能!”

    “哦?”周大人想了想,并没有告诉她这兄妹二人自首的这一段,而是问道:“那么烦请您老把您知道的他们家的情况说一说。”

    徐太婆叹了口气,说道:“这何家妹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她和她丈夫自打成亲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和我老婆子成了邻居,所以对于他们家的事情,我是一清二楚。”

    “当年她丈夫身强力壮,在县城里帮着别家做一些短工,何家妹子针线活计做得好,更兼有一门手艺,就是替人接生,当年那是县城里远近闻名的,所以他们两口子那时虽然并不富裕,却也算得上是过得快快乐乐,衣食无忧。”

    这时,徐太婆长叹道:“可是想不到,就是因为她的这一门手艺,这远近闻名的名声,竟然惹来了一场大祸,也从此彻底改变了他们家的命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531/ 第一时间欣赏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作者:唐家太公所写的《寻龙迷踪》为转载作品,寻龙迷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寻龙迷踪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寻龙迷踪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寻龙迷踪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寻龙迷踪介绍:
一起连环血案引发江湖两大门派齐聚华山,解开华山派的秘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远古雕像和身上的龙纹图案,传说纷纭的千古奇书,帝王和江湖霸主的梦想,一切关键都在主人公的身上。寻龙迷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龙迷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龙迷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