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南边的村子
说了这么一番话,毒蛇似乎吐出了胸中的块垒,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三人又干了一大碗酒,他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不会是专门为了找我而来的吧?”
叶枫把即将要入蜀去唐家堡的事情大致给他讲了一遍,毒蛇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唐家堡?那里可是江湖上三大禁地之一,人人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到如今只怕有上百年没有过外姓之人踏足了。连令尊当初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与蜀中唐门又素来有交情,听说他去唐家堡见唐老太太的时候,也只能在堡外见面,不得踏入唐家堡半步。”
“二十年前,唐老太公忽然失踪,江南霹雳堂的雷惊天兄弟曾经想要去唐家堡一探究竟,谁知半路上就遇到了劫杀,一命呜呼了。这件事虽然不是蜀中唐门所为,但也说明了这唐家堡的确是个不祥之地,想去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虽然这一次你们前去是受到了蜀中唐门大公子唐大的邀请,可是如今蜀中唐门做主的人可不是他,而是那个唐老太太,没有她的准许,你们就贸贸然的前去,你想过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
叶枫点点头,说道:“我当然清楚这一趟所要面临的是怎样的危险,所以在去之前,我要来这里南边的一个村子去见一个人。我们能在这里碰见你也真的是巧合,的确并非是专程来找你的。”
“这里南边的村子?”毒蛇似乎愣了一下,“你们去那里要见什么人?”
一旁的张胖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要去的是哪个村子?”
毒蛇说道:“这里是山区深处原本就人烟稀少,从这里往南,就只有一个村子,再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叶枫看他的神色有异,问道:“怎么?这个村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毒蛇沉下了脸,缓缓的说道:“这个村子说起来距离这个小镇也不算太远,只有约莫三十来里路,可是哪里的人几乎和外面完全隔绝了,除了他们的村长每个月会带一些山里的山珍野味出来,换取一些粮食和生活必需品之外,这里谁也没有见过那个村子里的其他人。”
“据说曾经有过外地来的货郎,曾经想要去那个村子推销货品,可是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出来。这里的人谈起那个村子全都为之色变,都说那里在闹鬼。你们确定你们要前去那里?”
张胖子听了不禁有些吃吃的道:“什么玩意儿?闹鬼?”
叶枫却是不太信,他这几年四处历险,也见识过了很多传说中的地方,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唯独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真正的鬼。
要是真的有鬼存在的话,他倒是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他对毒蛇笑了笑说道:“鬼魂之说,向来就是虚无缥缈,从来也没有人真正看到过。你也是武林中人,见惯了血腥杀戮之事,怎么会相信这样的神鬼之说?”
毒蛇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笑了:“如今的我,哪里还算得上是什么武林中人?我不过是在此隐居,养老等死的一个废人而已。”
他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说不尽的凄凉萧索之意。
一直到快要天明的时候,叶枫和张胖子才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远去之后,毒蛇轻轻的咳嗽着,带着几分醉意,有些步履蹒跚的慢慢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远远的看见家里的灯火还没有
熄灭,依旧亮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憋住不咳嗽,走进了屋里。
屋里的女人已经躺在了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似乎已经睡着了。
不过一抬眼,他却发现在桌子上放着一碗水,还在冒着热气,应该刚刚才倒上不久。
毒蛇笑了笑,也不怕烫,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接着他小心的吹灭了烛火,走到床前,在女人的身边和衣躺下。
女人的鼻息很均匀,似乎睡得很熟。
不过在他躺下的那一霎,女人的肩头似乎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
这样的小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客栈之类的地方,所以到了晚上,程姑娘一个人睡在马车之上,而叶枫和张胖子回来之后,只能裹着毯子在一旁席地而眠。
说起来,这酒铺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性子却很烈。
叶枫和张胖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直到了快要午时了,才醒了过来。
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的是程姑娘的笑脸:“看你们俩这一身酒气,睡得挺沉,所以就没叫醒你们。反正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远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张胖子揉着感觉头痛欲裂的额头,对程姑娘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药,能够醒酒和缓解头疼的啊?”
程姑娘伸手把水壶递给了他们:“头疼了吧?活该!谁叫你们俩深更半夜的还不安分,还要悄悄跑去喝酒的?这穷乡僻壤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给你们弄这醒酒的药去?多喝点水吧,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叶枫和张胖子对视了一眼,默默的接过了水壶。
他们没有把昨夜遇见毒蛇的事情告诉程姑娘,有时候,男人之间的那一种情义,女人是永远也不会懂的,何况是程姑娘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说起来,他们要去的那个南边的村子离小镇不过只有三十里路,好像并不远。
不过这三十里全都是山路,崎岖难行,加上赶车的老姜叔一路上丝毫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悠悠的赶着车,所以这三十里路一直走了大半天,天色都黑了,他们才算赶到了那个村子。
远远的就看到村口站着两个人影,似乎在等候他们。
其中一个黝黑壮实的中年汉子,张胖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他当初在燕子集的时候曾经见过,叫做雷武。
这个雷武,当初是大雷门雷惧的手下,是他的心腹之人。自从雷惧的女儿雷凤疯了之后,他便被雷惧派到了偏远的燕子集,暗中保护雷凤母子的安全。
雷凤是当年死在华山秘窟之中的蜀中唐门云手唐傲的妻子,也是当年华山秘窟惨案中唯一的生还者,因此当初江南霹雳堂与蜀中唐门各出精英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研制的新式武器“唐雷”的秘密,极有可能就在她的身上。
这自然也就引来了许多江湖人物的觊觎之心。
江南明家经过多年查找,终于得知了雷凤的消息,于是便派遣了明玉楼带着几名高手前来抢夺。
雷武他们虽然英勇忠诚,以命相搏,奈何武功相差太大,眼看他们就要被江南明家的人屠杀殆尽的时候,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及时赶到。
他身边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是何等的人物,江南明家转瞬间就一败涂地,只剩下了一个明玉楼独自逃走,从而保住了雷凤。
(此段情节详情请参见第五卷《皇陵诡影》第一至第十一章,此处不再赘述。)
这一路行来,张胖子只知道叶枫要在入蜀之前,来这里见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他究竟要来见谁。这一路上叶枫没有提,他也就懒得问,反正到时候见面就知道了。
现在在村口看到了雷武,张胖子忽然心里明白了叶枫究竟来这里是要见谁了。
雷凤!
他要见的人一定就是雷凤!
可是这雷凤虽然是叶枫已故的朋友唐仇的母亲,在这种时候叶枫又为什么一定要来见她呢?
这雷凤二十年前曾经亲眼目睹夫君的死,又亲手斩下了夫君的头颅,抱着人头从华山一路步行到了江南明家,受了极大的刺激,早已患了失心疯,神志不清。
当初唐仇外出之后,她便在家日日倚门盼儿归,在燕子集的时候更是把叶枫错认为回家来的唐仇,嘘寒问暖,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温暖。
现在叶枫想要来见她,莫非是名字此行入蜀的危险,想要来再度重温一下这母爱?
话又说回来了,这叶枫从小就没了母亲,是父亲和师傅一手带大的,要说他缺少母爱倒也不假。
张胖子摇了摇头,还没想明白,马车就停住了,一行人下了车。
雷武远远的就对着叶枫施了一礼,说道:“前几日我就接到了蜀中唐门唐大公子的飞鸽传书,知道叶公子这几日要来,算算行程也应该就是这两日之间了,所以早早就在这里迎候。”
叶枫连忙还礼道:“一路耽搁了,有劳雷先生久候了。”
两人客气了一番,一旁的张胖子倒是忍不住奇道:“当初在燕子集的时候,你们不是由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好吃好住的安排的吗?怎么又会来到这里,又和蜀中唐门的唐大公子扯上关系的?”
雷武笑了笑答道:“本来自从那次燕子集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原本一直由姬无双公子安排在西安城附近居住,倒也的确是住的是宽宅大院,衣食无忧。不过前阵子忽然听说姬公子出了事,遭了不幸。所幸的是唐大公子也一直关注着我们的情况,于是就派人把我们接了过来,安排在了这里。”
他四周望了望说道:“这里虽然偏僻,却胜在既清净,又安全,小姐能住在这里,我也特别的放心。”
说道这里,他赶紧为叶枫他们引见身边一直站着的一个老头:“这位便是本村的村长,姓汤,汤老伯。我们在这里的一切衣食起居,全都要多蒙汤老伯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那汤老伯对雷武说道:“何必客气。”
然后才转过身来对着叶枫他们施礼道:“小老儿姓汤,忝为本村的村长。久闻叶公子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幸何如之?”
叶枫看了看这位村长汤老伯,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寻常布衫,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普通,但是他的谈吐用词却非常文雅,并不像是一个深山之中没有问话的山野村夫。
这样的深山之中,他是从哪里久闻叶枫的大名的?
而且刚才雷武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提到蜀中唐门的唐大,而唐大又把雷凤安排在了这里,显而易见,这个汤老伯即便不是蜀中唐门的人,也必定和唐大之间有着某种关联,得到了唐大的信任。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佝偻的老头,感觉到他只怕绝不寻常。
第六十二章 治疗方案
雷凤居住的小屋在村子的尽头。
雷武和汤村长在前面引路,远远的就看见屋里亮着灯,透出一股让人觉得温暖的亮光。
一个老妇人倚立在屋门前,眯缝着一双眼望着朝这边走过来的众人。
当她看到队伍中的叶枫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子,接着面上的表情激动了起来,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汤老头招呼道:“雷家妹子,看看谁来看望你来了?叶公子,那可是江湖上的有名的人物啊,也是你儿子的朋友,他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发现雷凤完全就像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也没有听到他的说话,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到了叶枫的面前。
她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喜悦之色,声音里却尽力压抑着激动,有些颤抖的说道:“儿啊,你回来了?”
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叶枫的心里陡然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之前在乌斯藏地雪峰之上,身处在金轮之中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幻境。
一片桃林之中,一个秀丽的女人怀抱着还是婴儿的他,小声的在哼唱着儿歌。那个女人的样貌有些模糊了,不过她带给自己的亲切感,抱着自己时的那种安全感,叶枫几乎可以立时断定,那是自己的母亲!
可惜,那只是一场幻境。
这幻境到了最后,这女人和他丈夫都双双殒命了。
直到现在叶枫也没想明白,那神奇的黄金圆轮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样的一场幻境?
不过假如那幻境之中的女人没有死的话,她会不会像眼前的雷凤一样,叫自己一声“儿啊”?
叶枫的心里仿佛被这一声呼唤触碰到了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整个心脏猛的一收缩,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是啊,娘,是孩儿回来了。”
雷武和张胖子早在燕子集的时候,就曾经见过雷凤将叶枫错认为儿子唐仇,而叶枫当时不忍揭破她的美梦,索性便装扮唐仇的事情,因此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倒也并不意外。
汤老头和程姑娘却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一下子愣住了,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娘啊儿子的,难道说叶枫和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之间,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不成?
不过程姑娘毕竟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本身的医术也十分了得,很快她就从雷凤那有些散乱的眼神和异常的表情之中看出了端倪,这个雷凤是个患了失心疯病症的病人。
只不过叶枫却并没有失心疯,他又为什么会配合眼前的这个疯女人演戏,程姑娘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雷凤的双眼就已经注意到了站在叶枫身后的自己身上,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位姑娘是,莫非是,是你的媳妇?”
程姑娘一愣,正想否认,却不料叶枫微微一笑答道:“是啊,娘,她是孩儿的媳妇,不过,还没来得及成亲哪!”
程姑娘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有些娇羞的低下了头,虽然她倾心于叶枫,不过叶枫当着这么多的人公开说她是自己的媳妇,这还是让她羞得恨不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雷凤听了这话,更是喜不自胜,上前一把拉住了程姑娘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她,连声说道:“好啊,好,你也终于在这世上有了个伴儿了。”
程姑娘低垂着头,更觉得无地自容。
雷凤一手拉住叶枫,一手拉着程姑娘,脸上那种从心底里洋溢出的笑容,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大步
就往屋里走去,嘴里念叨着:“来,进屋,进屋,这么久没回来了,让娘好好的看看你们。”
叶枫和程姑娘顺从的跟着她走进了屋子,而雷武和汤老头还有张胖子则在屋外远远的看着。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却很整洁,看得出雷凤把这里真的当做自己的家,收拾得是一尘不染。
这些家具虽然简单,却是崭新的,新置办不久,甚至于在厨房的灶台上面还悬挂着几条腊肉,可以看出那位村长汤老头,当真对于雷凤的生活照顾得是无微不至。
雷凤一进屋就让叶枫他们坐下,自己一面嘴里絮絮叨叨的嘘寒问暖着,一面去厨房赶紧烧伤了一锅热水。
趁着雷凤去烧水的间隙,叶枫对着程姑娘使了个眼色,悄悄的低声问了一句:“你看她的病情,怎么样?”
程姑娘忽然间明白了,叶枫之所以在入蜀去唐家堡之前坚持想要来看看雷凤这么饿个疯老婆子,原来是为了带自己过来看看她的病情,还有没有医治的可能。
只不过,医学上讲究一个“望闻问切”,如今虽然看到了雷凤的样子,听到了她的说话,还需要找个机会切一切她的脉象,才能准确的判断她的病情。
正想着,雷凤端着两碗热水走了过来,程姑娘连忙起身伸出双手去接。
接过碗来的那一刻,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轻轻搭在了雷凤的手腕脉门之上。然而她的手指刚一触及雷凤的脉门,雷凤的手竟然本能的一震一缩,弹开了她的手指。
程姑娘一怔,雷凤居然身怀武功!
她抬头一看,雷凤虽然震开了她的手指,然而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如故,似乎恍如未觉一般。可见她虽然身负上乘武功,刚才却只是本能的一种反应,她的神志依旧迷糊,并没有感觉到异常。
叶枫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对雷凤笑着说道:“娘,这位程姑娘十分擅长医术,儿子特意带她回来,让她给娘诊一诊脉,看看娘的身体是否还安康,你看可好?”
“医术?”雷凤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迷茫的神色,不过还是顺从的伸出了手,把手腕递给了程姑娘。
程姑娘把手指轻轻的搭上了她的脉门,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微微一笑睁开双眼说道:“伯母的身体很健康,脉象平稳有力,没有病痛,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雷凤笑得脸上都绽开了一朵花:“哎哟,我这个老婆子哪需要什么长命百岁的,只要能够看着你们小两口成了亲,再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那便已经足够了。”
她反手一把握住了程姑娘的双手,含着笑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忽然间被问到了成亲,又说到了生孩子,程姑娘还是个黄花闺女,怎能不立即羞得满脸通红?
她想要抽回手来,可是雷凤身负武功,她一时之间又怎能挣脱得开,只得默默无语的红着脸低下了头。
一旁的叶枫看出了她的尴尬,连忙对雷凤说道:“娘,有吃的吗?孩儿早都已经饿了。”
雷凤这才忽然惊觉,连忙松开了程姑娘,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嘴里念叨着:“有,有,娘这就给你做。娘看着你回来都高兴得糊涂了,连饭都忘记了做。”
看着雷凤走开了,叶枫凑过去低声对程姑娘问道:“她的病情怎么样了?”
程姑娘略一思索,低声说道:“她之前练过武,身体基础很好,没有别的什么病症。至于这失心疯,应该是从前受到过极大的刺激,以致于精神失常,加上时间实在太久了,想要医治痊愈,只怕
是没什么希望。”
“哦。”叶枫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雷凤患上这失心疯之症已经有二十年了,雷惧生前如此心疼自己的这个女儿,一定也是遍寻名医为她诊断,若是有希望能够治好的话,只怕早就已经痊愈了。
只不过,他心里多少还是存在着一丝的希望,以程神医父女医术之高明,说不定能够找到医治的办法呢?
如今却连程姑娘也说没希望治愈,他难免会感到失望。
程姑娘也不忍见到他失望的神情,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虽然我没把握能够治愈她的病,不过以她的身体状况看来,若是能够为她以银针刺穴,促其血脉运行,再辅以定心安神的药物,假以时日,或许能够减轻她的症状,稍稍恢复一些心智倒也未可知。”
叶枫听了顿觉心头一喜,问道:“何时可以开始治疗?”
程姑娘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夜色,说道:“明日一早吧。”
厨房之中的雷凤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叶枫他们也没有细听她究竟在念叨些什么,只是忽然间,她的声音停了。
只见雷凤急匆匆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走到屋子里神龛面前,点燃了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插上。
叶枫他们这才注意到神龛上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亡夫唐傲之灵位”。
雷凤闭上双眼低声祝祷道:“我们的孩儿如今已经长大了,现在都已经有了伴儿了,很快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你的血脉总算是得以传承下去,开枝散叶了。”
叶枫这时忽然想起了已死的唐仇,他那一脸孩子气的表穷,还有那双眼之中充满了仇恨和孤寂的眼神,他的心里不觉一阵难过。
忽然间,雷凤转过身来,满面严厉的对着叶枫喝问道:“仇儿!你可还记得为娘的为何给你起名单字一个仇吗?那是为了让你时刻铭记,你父亲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这一去经年,你父亲的大仇可曾得报?”
叶枫的神情一黯。
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屠杀江南霹雳堂和蜀中唐门精英的,杀害唐傲的,正是轩辕公子和其麾下的十殿阎罗。
为了查明十殿阎罗的真实身份,报仇雪恨,雷惧和唐仇这爷孙俩,布置下了一个严密的计划,甚至为此先后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如今,十殿阎罗之中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只有一个秦广王如意双刀张如意,和一个神秘的转轮王了。
连如今的轩辕公子,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都已经死了,虽然二十年前的惨案算起来应该和他并无干系。
仇恨,令得双方都付出了何其惨重的代价!
仇恨真的有这样巨大的力量吗?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想是这么想,叶枫还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答道:“孩儿这几年浪迹江湖,遍寻仇人的踪迹,到今天那些仇人大半已经授首,父亲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雷凤听了这话,更是喜不自胜,回头对着唐傲的牌位喜极而泣道:“你听到了吗?你的儿子已经替你报仇了,你的那些仇人们大半已经授首了,你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叶枫想起了唐仇,心里也不禁长叹了一声。
杀害唐仇和他外公雷惧的是雷破天,如今雷破天已死,他们在九泉之下也总算是可以瞑目了。
屋里只有程姑娘看着雷凤这前后巨大反差的情绪波动,心里暗暗吃惊,暗道:“不行,不能等到明天了,恐怕今晚就要赶紧开始治疗。”
第六十三章 闹鬼的村子
远远的望着屋里的人在享受着这有些奇异的天伦之乐,站在屋外不明就里的汤老头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抬头看了看已经全黑的天色,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喔唷”叫了一声。
一旁的雷武和张胖子被他吓了一跳,急忙看过去,却见他说道:“都已经这么晚了啊!我家里的老太婆和儿子都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他对着两人连连拱手作揖道:“对不住了,小老儿就先失陪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老儿不回去,这家里的老太婆和孩子们是绝不会先动筷子的。对不住啊,对不住了!”
汤老头非常客气的连连抱歉,接着就着急忙慌的急匆匆的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张胖子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这天才刚一黑,这身为村长的汤老头就这么急匆匆的要赶回家去,感觉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不是担心在外面会遇见什么?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在小镇上毒蛇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传闻这个村子,闹鬼!
他四周望了望黑漆漆的夜色,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自从来到了这个村子里,赶车的老姜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多半是只顾着照料他那匹拉车的马儿去了。
若是他现在在这里的话,也许张胖子的胆气还能再壮一些。
张胖子有些胆怯的回头看了看屋里坐着的叶枫,突然又想起了之前叶枫所说过的话,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鬼神的。
想来也是,这几年他陪着叶枫去了不少的地方,见过了许多奇妙诡异,甚至令人不可思议的场景,可是从来也没有真正看见过什么鬼。
或许,真的就如他所说的,这世上本无鬼神,全是人的心理在作怪。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可是外面的人为什么会传言这里闹鬼呢?
也许是这个村里的人不愿意外面的人来打搅他们,所以才故意装神弄鬼的吧?
这么神神秘秘的,这个村子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张胖子的好奇心一下子又被挑了起来。
望着屋里的叶枫,他心中暗想,这个臭小子一向讥笑自己胆小,这一次,自己却要想办法揭破这个村子里装神弄鬼的真相,让他刮目相看一回!
可是该如何去探查这个村子的秘密呢?
这个神秘兮兮的汤老头既然是村长,自然是着落在他的身上。
打定了主意,张胖子便决定要暗中跟着那个汤老头,去一探究竟。
他刚转身想要走开,一旁的雷武却叫住了他:“你上哪儿去?”
张胖子嘿嘿一笑,随口说道:“没什么,反正现在也无聊,我想在这村里随便逛逛。”
雷武正色说道:“我们也刚到这个村子不久,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里的人有些奇怪,到了晚上几乎都不出门,也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你还是不要乱跑的为好。”
张胖子原本还爱想着要
不要拉上雷武一块儿,也好壮壮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有些颇为扫兴的随口答道:“知道了,我去撒泡尿总可以吧?”
不待雷武回答,他便急忙朝着汤老头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雷武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此刻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村子并不大,总共也就只有十来户人,没费什么工夫,张胖子就找到了村长汤老头居住的屋子。
一样是小小的院子,简陋的茅屋,看上去汤老头这个村长也过的很是清贫。
屋里灯火通明,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汤老头一个人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不停的忙碌着。
看着他一面熟练的切菜做饭,一面和屋里的什么人在说着话,张胖子心里不禁暗自感叹,刚才汤老头说他不会来家里的人不会动筷子,原来是家里的人都等着他回来做饭啊。
想不到这个汤老头身为村长,却是厨房里的一把好手,看来平时家里的这点活计全都被他包了,他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只见汤老头很麻利的做好了饭菜,端到堂屋中的一张四方桌上,摆好了碗筷,嘴里一面说着话,却一面自顾自的坐下来开始吃饭了。
张胖子心里觉得奇怪,他这么辛苦做好了饭菜,怎么也不见他的家人出来吃饭啊?
走近了几步,定睛一看,张胖子顿时只觉得全身的寒毛全都立了起来。
堂屋之中烛火高照,明堂堂的照着四方桌的另外三个位置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盛满了饭的碗筷,却空无一人。
汤老头一面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一面还在往这几个碗里夹着菜,满脸都是洋溢着温情。
再仔细一看,这三个空着的位置上,椅子都是虚拉开的,就好像有人坐在上面,而三张椅子上面,赫然各自摆放着一个黑黝黝的灵牌!
张胖子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莫非,这一直在和汤老头说话的,现在和汤老头一起吃饭的,竟然就是这三个牌位不成?
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情不自禁的惊得“啊”了一声。
虽然身影极低,可是汤老头却很敏锐的发觉了。一抬头,一双如电一般的目光直射向张胖子所在的方向,断喝道:“是谁?”
张胖子被这一声吓得惊慌失措,满脑子只是想要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转头就跑。
他身后,汤老头的身形从屋里电射而出,那身手绝不比他慢多少,看得张胖子心头一震,想不到这个看上去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竟然还身怀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
传闻中闹鬼的村子,和灵牌共进晚餐,身藏高深武功的老头子,张胖子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本来对于这里的地形就不熟悉,再被汤老头这么一追,他慌不择路,一下子就蹿进了旁边的另一家院子里。
一抬头,屋子里坐着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低着头正在吃饭,他对面的位置上摆着热气腾腾盛好了饭的碗筷,但却也是空无一人。
再一看,那椅子上也端端
正正的摆着一个黑色的灵牌!
那老头见他闯入了院子里,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面色一变,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张胖子见到这样的情形,顿觉双腿都有些发软了,哪里还答得出话来?
那老头见他不说话,一把抄起了墙边的一根扁担就扑了出来,看他的架势和身手,竟然也是一位武林高手。
老头一扁担就向着张胖子砸了过来,势如闪电,力道万钧,看他的招式,倒有些刚猛路数的杖法的影子。
幸好张胖子的轻功不错,滴溜溜的一转身避了开去,那一扁担轰的一声,直把地面敲出了一个坑。
那老头见一击不中,似乎也有些意外,“咦”了一声,眼中已经有了杀机,还想要再追击,这时一条人影飞泄而下,大声喝止道:“住手!”
张胖子回头一看,却是汤老头。
汤老头挺身挡在了张胖子身前,对那老头说道:“你不能对他动手,他们是唐大少的朋友,是来这里看望雷家妹子的。”
那老头对汤老头的话似乎极为顺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丢下了扁担,转身径直回到屋里坐下,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起饭来。
张胖子只觉松了一口气,刚才那老头的武功实在不弱,真要拼起命的攻过来,他还真没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虽然汤老头救了他,不过刚才他们和灵牌同桌吃饭这样诡异的场景,还是令他感觉到心有余悸,一时间嚅嗫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汤老头转头看了看他,淡淡的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讲话,跟我来。”
说完当先向外面走去。
张胖子缩了缩脖子,只能跟着他走了出去。
来到一处高坡上,汤老头停下了,张胖子也赶忙止住了步子。
从坡上面望下去,整个小村子尽收眼底。
汤老头望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叹了口气,对张胖子说道:“刚才你看到我在家里与那几个灵牌有说有笑的同桌吃饭,一定很惊讶吧?”
张胖子点点头。
汤老头说道:“你刚才看到的那三个灵牌不是别人,他们就是我的老婆,和两个儿子。算起来,他们已经死了有三十五年了。”
汤老头笑了笑,一指下面的点点灯光说道:“其实每天的这个时候,这个村子里的十几户人家,每一家屋里都是同样的情形,这样的情形在这里也已经整整发生了三十五年了。”
张胖子全身一颤,三十五年来,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每天晚上都和家人的灵牌共进晚餐,这让外面的人看见了还不把魂都给吓飞了?难怪外面传闻这个村子闹鬼呢。
不过说起来,这十几户人家的家人全都死了三十五年,怎么会这么巧?三十五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汤老头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件事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是我们这些现在还苟活在这世上的罪人们,在忏悔当年所犯下的罪孽罢了。”
第六十四章 百鬼夜行
“我们这个村子一共有十几户人家,全都姓汤,所以外面叫这里做汤家村。我们避世而居,自给自足,除了每月我会去附近镇上交换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我们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不过我们每一户的情形都像你所看到的一样,没有女人,没有小孩,没有任何的家人,剩下的只有一个孤老头子,孤独度日。”
张胖子眨了眨眼睛,这倒是奇了,世上只听说过战乱时期因为全村男丁都被强征入伍,战死沙场,从而留下的寡妇村,何曾听闻过这样只剩下男人的鳏夫村?
汤老头笑了笑,说道:“很奇怪吗?其实我们在来到这里隐居之前,并不姓汤,我们有着一个很响亮的姓氏,我们姓唐!”
张胖子一怔:“你们是蜀中唐门的人?”
汤老头点点头:“没错,我们曾经是蜀中唐门的子弟,而且,我们全都是从所有的子弟当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英。可惜,后来我们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背叛了唐门,因此被逐出了唐家,只能隐居在这里,改姓为汤,每日里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孤独的等死而已。”
张胖子忍不住好奇,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你们背叛了蜀中唐门?”
汤老头幽幽一声长叹,缓缓说道:“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蜀中唐门与江南霹雳堂雷家之间,彼此争斗了上百年,双方都死伤惨重,已成世仇。当时,蜀中唐门新一代的当家人刚刚接任,后来人们都称呼他做,唐太公。”
“当时的唐太公还很年轻,不过而立之年,血气方刚,正是最有冲劲的时候。在他的带领下,蜀中唐门与江南霹雳堂雷家之间进行了几次大的冲突,想要速战速决,一举打垮雷家的势力。”
“可是雷家毕竟根基深厚,实力强劲,几次冲突下来,蜀中唐门不但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而双方也都是损失惨重。唐太公痛定思痛,在总结反省之后,意识到对付雷家绝不可能速战速决,而应该从长远考虑。”
“于是唐太公便改变了思路,他从唐家子弟当中,选拔出精英人才,正好是一百人,把他们集中了起来,秘密的加以训练,成为一支精锐部队。”
张胖子说道:“你们就是这支精锐部队之中的一员?”
汤老头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虽有百人之众,却各有特点,并不相同。唐太公利用蜀中唐门多年来收集的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针对我们不同的特点加以调教,作战之时相互配合,威力自然倍增。”
“唐太公把我们作为奇兵使用,经常在夜间突袭江南霹雳堂的据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由于我们基本都是在夜间出动,行动之时又是身穿黑衣,脸上戴着鬼脸面具,因此雷家的人畏惧我们,给我们起了一个恐怖的称号,叫做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
张胖子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是远在东瀛的从前叫做倭国,到了大明的时候已经改名叫做日-本国,他们民间流传的一种传说。
像蜀
中唐门的这样一支杀手团,怎么会被冠以这样的名号呢?
面对张胖子的疑问,汤老头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那小小的倭国,处处学习我中华天朝文明,早在盛唐时期就多次派遣遣唐使前来学习,他们的文化和政治体系,甚至于民风民俗,都受我们中华天朝影响颇深,小小的一个民间传说,若说是起源于我中华,又有何足为奇的?”
张胖子一想也对,于是问道:“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汤老头叹息道:“一晃五年过去了,虽然我们这支队伍所向披靡,连续的给予了雷家沉重的打击,不过当时雷家的三杰雷惊天、雷动天和雷破天三兄弟的确了得,特别是江南霹雳堂当时的总堂主雷惊天,确实是个杰出的人才,把江南霹雳堂治理得欣欣向荣,我们的连番打击,其实并没有动摇到雷家的根本,雷家的实力依旧强劲。”
“面对这样的情况,当时的唐太公却有些着急了,他竟然想要利用我们这支队伍,去秘密偷袭江南霹雳堂的总坛,想着要擒贼先擒王,一举彻底打垮雷家的力量。”
“想要击破江南霹雳堂的总坛,令雷家陷入瘫痪之中,谈何容易?且不说总坛所在,必定是机关重重,守卫森严,单单只是这雷家三杰便绝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对手。”
“想要攻破江南霹雳堂的总坛,首先便是要调虎离山,引雷家三杰离开总坛。于是唐太公传檄江湖,对江南霹雳堂的总堂主雷惊天下战书,约他在秦岭古道决斗。由于唐太公故意制造声势,此事一时之间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令雷家陷入骑虎之势。”
张胖子点点头,这唐太公果然厉害,兵行险着,却又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对手的注意力,雷家三杰若是中计离开总坛,他自然是稳操胜券了。
他赶忙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汤老头说道:“在这样的声势之下,雷惊天自然不肯露怯,选择避而不战,所以,不出意外的,他接受了唐太公的挑战。随着雷家三杰一起离开总坛,前往秦岭古道赴约,我们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当身为行动统领的我带着百鬼夜行秘密的分散潜伏在了江南霹雳堂总坛的附近之时,就在行动前一天的夜里,我和身边的十几个弟兄,忽然被江南霹雳堂的人团团围困住了。而领头的人,居然正是雷家三杰之一的雷破天!”
“嗄?”张胖子一惊,雷家三杰不是应该已经离开总坛,出发去秦岭古道了吗?
汤老头苦笑道:“是啊,当时我也是万分的惊讶,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蜀中唐门之中早就隐藏着江南霹雳堂的奸细,早就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对方,因此雷惊天才决定将计就计,引我们上钩。”
张胖子点点头,树大有枯枝,蜀中唐门之中子弟众多,偶尔出现一两个不晓得败类,被对手收买利用,成为对方的奸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好像之前身为唐门三大堂主之一的千手唐雨,竟然也会因为自己的**饿背叛蜀中唐门,加入了轩辕公子麾下
的十殿阎罗一样。
不过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兔死狗烹,一旦他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只怕连他的主子也不会放过他的。
毕竟,一次不忠一世不用,今天他可以为了利益背叛别人,将来也可能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而背叛自己。
这样的人谁又能用得放心呢?
所以即便强如千手唐雨,最后也难免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汤老头这时也哀叹道:“这个奸细不但将我们偷袭总坛的计划透露给了雷家,甚至还把我们这一路的十几个人的身份情况全都一股脑儿的卖给了对方。所以,一见面雷破天就拿出了一些东西,而一看到这些东西,我们十几个人顿时就全无斗志了,因为,这些东西全都是我们各自家人的贴身物件!”
“蜀中唐门之中一向规矩极严,唐门之中的子弟和家眷,除非得到唐家当家人的首肯,否则决不能擅自进入唐家堡半步。因此,虽然我们这些人被选拔进了唐家堡中,可是我们的家人依旧是散布在各地,想不到此刻却全部落入了雷破天的手里。”
“原本这五年来,虽然我们这支队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是面对着日复一日的血腥杀戮,眼看着雷家的实力依旧稳如泰山,想到将来不知道还要这样杀戮到什么时候,其实我们的心中早已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原本指望着能够借着这一次行动一举打垮雷家,彻底结束这样的日子,但是现在计划泄露,已经再无获胜的可能了。如今再加上家人全都已经落入了雷破天之手,怎能叫我们不灰心丧气,斗志全无?”
汤老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所以,所以我当时做了一个痛苦的抉择,我决定我们这十几个人放下武器,向雷破天投降!”
“啊?”张胖子听了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的,”汤老头说道,“我们不但投降了,而且为了家人的平安,我还将第二天进攻江南霹雳堂总坛的所有计划细节,全部出卖给了雷破天。我出卖了我手下所有的兄弟!”
张胖子追问道:“那后来呢?”
汤老头苦笑道:“后来?就再也没有什么后来了,第二天其余的那些弟兄们在进攻江南霹雳堂总坛的时候,等着他们的是雷家三杰率领的所有雷家精英们,而唐太公此刻为了牵制住雷家三杰,还远在秦岭古道苦苦等候。于是,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百鬼夜行了,这一股被雷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精锐,就这么从此消失了。”
汤老头哀叹着,想起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的老眼之中噙满了泪水。
停了片刻,张胖子才问道:“那你们呢?雷家当真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你们?”
汤老头无力的点点头:“是的,雷家就这么轻易的放我们十几个人回来了。倒也并不是他们大发善心,而是他们早就已经料定了,即便他们不杀掉我们,被我们出卖的蜀中唐门,唐太公,也绝不会肯放过我们的。我们根本就已经等于是一个死人了。”
第六十五章 杀气
“然而唐太公也并没有杀掉我们,因为不必他动手,我们就已经感觉到生不如死了。因为这时候我们已经发觉,其实我们的家人们,在雷破天带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被杀害掉了。”
“雷破天不过只是拿着他们的遗物在我们的面前虚言恫吓一番,试探一下,其实他对于我们能够乖乖的投降根本不抱什么希望的,然而我们的反应,却着实令他有些喜出望外了。”
汤老头仰面长叹,老泪纵横:“我们都是蜀中唐门的子弟,是被选拔出来的精英,我们都曾经立下了誓言,为了蜀中唐门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甚至于包括自己的生命。原本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即便明知将会战死,我们连眼皮也不会眨一下的,可是当知道我们的家人陷入危险之中的时候,我们却立即就忘记了自己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这就是不忠。”
“对于我们的家人,我们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我们有着保护他们周全的义务和责任,然而他们却因为我们的缘故,惨遭了雷破天的毒手,到最后甚至于我们连他们的尸首都找不到,连最起码的让他们入土为安,可以时时拜祭也做不到,这就叫做不孝。”
“而对于那些死在江南霹雳堂总坛之中的百鬼夜行的兄弟们,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与我们一起并肩战斗,共同浴血的战友,他们信任我们,愿意以生命相托付,然而我为了自己的家人却无情的出卖了他们,令他们陷入了死地,背弃了他们的信任,这就叫做不义。”
他双眼望着张胖子,惨然说道:“像我们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间,有何面目去面对天下,面对自己?”
张胖子叹息道:“可是唐太公到底还是没有杀掉你们。”
汤老头点点头,黯然说道:“不错,他没有杀掉我们,他认为我们虽然有错,但是这也是由于他这个唐门的当家人没有能够思虑周全,妥善安排我们的家人,所导致的,以致于令雷破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才会带来这样的惨败。他自己也是罪责难逃。”
“所以,他没有杀掉我们,却留给了我们更为严厉的惩罚。我们全部被剥夺了唐家的姓氏,改为姓汤,并来到了这深山之中,隐居在这里,我们将在这里孤独的生活下去,永远的忍受着内心的谴责和灵魂的拷问,而且我们永远不允许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忍受这样的煎熬,直到老死为止。”
他转头望了望坡下面星星点点的灯光,说道:“所以,这里就有了你眼前的这么一个汤家村,有了你眼中这么一群神神秘秘,诡异的人群,其实我们全都不过是一群躲在这里,每天忍受着煎熬,孤独等死的可怜的人们!”
张胖子听完了汤老头的讲述,心里也不禁感到骇然,这样绝望的生活对于这些人而言,的确是生不如死,是残酷的折磨。
他顿了顿又问道:“这件事之后,蜀中唐门又如何了?”
汤老头惨然一笑,说道:“经过这一场惨败,百鬼夜行算是全部完了,这几乎是当时蜀中唐门全部的精英力量,在这一役
中损失殆尽,蜀中唐门也从此元气大伤,虽然面对江南霹雳堂还不至于一溃千里,却也在之后的至少十几二十年里,再也难以组织起足够的力量来进行有效的进攻。”
“更为重要的是,原本年轻气盛,雄心壮志的唐太公,经过这一场挫折之后,也变得有些灰心丧气起来,他逐渐意识到了,想要彻底打垮雷家的势力,独霸江湖,仅仅依靠蜀中唐门自己一家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在那之后,也许是他也开始厌倦了这无止境的血腥与杀戮,也许是为了为蜀中唐门的将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听说他开始一方面与朝廷频繁接触,寻求朝廷力量的背后支持,另一方面他开始与江南霹雳堂的雷惊天进行谈判,以减少蜀中唐门和雷家之间发生的摩擦和流血,而原本血雨腥风的江湖也开始进入了一段相对比较稳定和平的双雄并立的时期。”
张胖子点了点头,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大多都已经知道了。
到了二十年前,由朝廷出面调解,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开始了合作,各自派出了精英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开始研制一种新式武器,两家也从此进入了短暂的蜜月期。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发生了变故。
在神秘的轩辕公子的策划下,十殿阎罗血洗了华山秘窟,屠杀了两家的精英们
这时的蜀中唐门,唐太公忽然间失踪了,蜀中唐门变成了由铁腕强硬的唐老太太当家,而雷家这一边,雷家三杰之中的雷破天也弑兄夺位,把江南霹雳堂改为大雷门,两家又开始了相互的敌对与厮杀。
江湖从此又陷入了血雨腥风之中。
这一切一直到了二十年之后,一个江湖上原本寂寂无名的小子,叶枫的出现。
到如今,雷家已经彻底的败落,蜀中唐门虽然胜了,却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而江湖上,原本表面上一直不问江湖事的天意楼姬家,隐匿蛰伏多年的江南明家,还有等等的各种江湖势力的此消彼长。
江湖上双雄对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整个江湖又再度进入了群雄并起的纷乱局面。
张胖子面对着面前沉默的汤老头,正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他,却见他望着山坡下的点点灯火,忽然面色一紧,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感觉到了吗?”
张胖子一愣:“感觉到了什么?”
汤老头说道:“杀气,有一股莫名的杀气!”
张胖子眨了眨眼,眼下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夏季夜间的虫鸣响起,哪儿有什么杀气?
不可否认,对于杀气和危险的预知什么的,张胖子向来是感觉比较迟钝的。
汤老头这时的脸色已经大变,叫了一声:“不好,只怕要出事!”
说完,他转身就向着山坡下面冲了下去。
张胖子有些稀里糊涂的跟着他冲了下去,脑子里想到了在村子里的叶枫,心中忽然一紧,不好,莫非是这个最爱招惹麻烦的小子又招来了什么麻烦不成?
一念及此,他心中顿感焦急,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
叶枫这时候刚刚走出了雷凤居住的茅屋。
程姑娘此刻正在屋里为雷凤以银针刺穴,治疗她的失心疯症,叶枫留在屋里自然甚为不便,只能躲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雷凤似乎已经认定了叶枫就是自己的儿子唐仇了,对于他带来的程姑娘这么一位未来的儿媳妇,也自然是爱屋及乌,喜爱非常,对于她的话是言听计从,程姑娘没费多少口舌,就哄得雷凤乖乖的配合她的治疗。
原本守在屋外的雷武也已经离开了,大约是回去吃晚饭去了,现在屋外就剩下了叶枫一个人。
叶枫缓缓的在踱着步,脑海里想起了唐仇。
唐仇很年轻,命运对他却极不公平。他一出生就背负着血海深仇,从小就在冰冷的仇恨之中长大,为父报仇几乎就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目的。
除了他的母亲雷凤之外,叶枫只怕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能够让他能够感受到一点温暖的人了。
如今他已经死了,叶枫如果能够帮助雷凤治好她的失心疯病症,哪怕只是让她恢复一点点神志,也算是现在叶枫为了他能够做道的唯一一件事了,能够告慰这位九泉之下的故友了。
只是雷凤已经疯癫了二十年了,如此的痼疾,纵然是如程姑娘一般高超的医术,只怕也难有把握。
叶枫的心里有一些担心。
就在他忧心忡忡的在外面独自踱步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脊背传来了一股凉意。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站在你的背后,不怀好意的恶狠狠的盯着你看。
人原本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有别人在你背后充满恶意的盯着你看的时候,往往你总能够感受到那无形的目光,从而回头张望。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清楚,不够却是真实存在的。
世间原本就有很多的事情都很难解释得清楚的。
就像是现在,叶枫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来自于自己背后的目光,而且还伴随着一种冰冷的杀气!
不过说来也很奇怪,虽然他能够真实的感受到这一切,他的心中却并没有之前常常出现的那种面临危险之时不好的预感。
他的这种预感,一直都很准。
深更半夜的,在如此荒僻的小山村之中,是谁会悄悄的站在背后,这么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叶枫的心里很好奇,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回头,他就看见了一条黑影。
天色太黑了,他看不清这个人是谁。
而且,他只来得及瞟了一眼,就看不见这个人影了,因为他的视线随即就被一个东西完全的占据了。
他看到,在他的眼前,忽然绽放开了一朵花。
一朵五彩绚丽,光芒耀眼,却闪动着冰冷的如同死亡气息的金属光泽的花。
叶枫当然认识这朵花,当初在华山他第一次看到唐柔的时候,就见过她打出这么一朵花来。
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的。
唐花!
第六十六章 姜慕白之死
唐花。
蜀中唐门唐老太太的独门绝技,令无数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暗器。
它发出的绚丽夺目的光彩如同这光怪陆离的世间一般诱人,那无情的金属寒光如同死亡一般的冰冷,然而它却能在你为之错愕,为之惊叹之时,无声无息的夺走你的生命。
如今,它的光彩和寒光,令叶枫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唐柔那如花的笑颜,那曼妙的身姿,可惜,昔人已去,已是阴阳永隔了。
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悲意,然而随即,他愣住了。
唐老太太平生将这项绝技视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人,只传授给了她唯一最珍爱的孙女,唐柔。
如今唐柔已逝,唐老太太远在蜀中唐家堡,那么现在在这里打出这一枚唐花的,究竟是什么人?
隐约之中,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一朵唐花与之前他看见过的,唐柔手中所发出的唐花有一些不同之处。虽然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就是感觉有一些不同,,虽然他也说不出究竟不同在哪里。
他已经来不及再细细分辨了,因为那炫烂夺目的唐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罩向了他的全身,他已经避无可避。
唐花原本就是唐老太太最为得意的绝技,就算是绝顶的高手,也极难避开,更何况叶枫这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经错失了躲避的时机。
难道今夜,他将要死在此地,死在唐花之下?
叶枫望着瑰丽的唐花,心底有一些发凉。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热意。
那是一股炙热如火焰一般的剑意!
一条人影飞泄而下,挡在他的面前。
一道火焰一般的剑气直劈而下,迎上了那绚烂而冰冷的唐花。
叶枫心中一喜,泰山姜慕白!
是老姜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
炙热的剑气过去,唐花那绚烂夺目的光彩顿时消失了,只有老姜叔依旧抱着怀里长形的布包裹,站得笔直面对着唐花后面的那个黑影。
姜慕白的声音很稳,也很冷:“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使用唐花?”
那个黑影站在阴影之中,全身笼罩在一身黑衣之中,连脸上都覆盖着黑巾,只有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的望着姜慕白,不知道为什么,叶枫似乎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那黑影沉默了片刻,似乎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好。”
接着突然弹身而起,没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一击不中,立即就退走,看来他并不想恋战。
姜慕白依旧站的笔直,面朝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叶枫原本以为他会追上去,可是他没有,只是头也不回的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叶枫松了一口气,刚刚从死亡的指缝间溜了回来,他这才感觉到全身都是冷汗,贴身的衣物竟然全都已经湿透了。
他回答道:“我没事,幸亏老姜叔您及时赶到,要不然只怕难逃他的毒手。说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居然也会使用唐花?”
姜慕白站着的姿势一点也没变,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嘴里说道:“你没事那便好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变了,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突然向后就倒了下去。
叶枫吃了一惊,连忙疾步上前,扶起了姜慕白的身体,他这才注意到,姜慕白的胸口一惊被鲜血浸湿了。
他到底还是被唐花打中了!
姜慕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嘴唇微微抖动着说
道:“果然不愧是唐花,果然是唐门那老婆子最得意的绝技,到底我还是没能破了它!”
叶枫看着姜慕白的嘴角有一缕血丝溢出,看着他胸前的斑斑血迹,他觉得心中无比惊惶,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明明看见姜慕白的那一剑已经劈开了唐花,可是为什么结果却会这样?
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姜慕白艰难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了,老夫总算不负所托,保住了你。只不过,下面的路你得要自己走了,我恐怕不能再陪同在左右了。”
叶枫摇了摇头,他感觉鼻子一酸,眼前有些模糊了:“不,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姜慕白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千万要小心,这个人会使用唐花,一定是蜀中唐门的人,这说明天下间会使用唐花的,绝不止有唐老太婆和唐柔而已。”
叶枫愣了愣,这句话好像提醒了他,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会不会,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唐老太太本人?”
刚才实在是太黑了,他根本分辨不出那个黑影的身形大小,是男是女,甚至于最后那个回应说的那一个“好”字,也听得是模模糊糊,若有若无的。
姜慕白似乎也迟疑了一下,他应该也没能看出刚才那个黑影的身份。
可是随即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刚才是唐老太婆本人出手的话,我绝不可能还能有机会站着,她也绝不可能就这么退走了。”
叶枫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天下间只怕没有任何人能比唐老太太更加了解这唐花的威力,如果刚才真的是她,就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来姜慕白只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重伤之后还强撑着站着而已。
更何况,以唐老太太的武功,即使姜慕白没有受伤,她也绝不会有丝毫的畏惧。
可是唐柔已死,如果不是唐老太太的话,又会是谁呢?
姜慕白伸手一把紧紧的抓住了叶枫的手腕,说道:“不论这个人是谁,他一定是隐藏的很深的,是极其危险的人物。你一定要找出他来,为我,为我报仇!”
他的气息已经渐渐弱了下去,目光开始散乱,叶枫知道,他已经快要不久于人世了。
叶枫不能相信,泰山姜慕白,这么一个威震江湖的人物,手中一把掩日神剑,曾经击败了无数江湖上最为难对付的人,连雷破天,甚至于剑圣全都不放在他的眼里。
这样一个纵横江湖,俾睨天下的人物,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这样死了,为了救自己一命而死了?
叶枫只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他的眼中泪水已经在打转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姜慕白还是在安慰自己:“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程姑娘就在这里,她医术那么高超,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转过头,他放声向着屋里大声喊着程姑娘的名字,希望她马上就能出现在面前,为姜慕白治疗伤势。
可是刚叫了两声,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那只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手,已经松开了。
姜慕白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泰山姜慕白,已经死了。
叶枫呆呆的坐在他的尸首旁,泪水终于一滴滴的滴落了下来。
从屋里跑出来的程姑娘,后面闻声赶过来的汤老头、张胖子,还有雷武他们,全都围成了一圈站在周围,没有人去安慰一下叶枫。
因为他们也全都看着姜慕白的尸首在发愣,他们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
的,一代剑豪,几乎是天下无敌的泰山姜慕白,居然就这么死了。
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耀眼的电光,随即传来了隆隆的雷声,似乎连老天也在为这一代剑豪的逝去而悲鸣。
……
雷声响起的时候,在小镇上,毒蛇也刚刚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家门口。
屋里依旧亮着灯,女人依旧坐在桌前手里做着针线活计。
与以往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两个碗,一个盛着两个土豆,一个碗里盛着水,都还在冒着热气。
毒蛇走到桌前,默然的坐了下去,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切,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女人抬起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嘴里却依旧说道:“听说你今天在酒铺又不小心打碎了几个碗碟?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像你这么折腾下去,你一个月的那点工钱全赔给人家只怕都还不够,我们今后吃什么?”
毒蛇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的说道:“没错,不过我是故意的。”
女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望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毒蛇依旧是头也不抬:“我不但是故意的,而且我已经向那个瘦老板辞了工,今后我也不会再去他那里了。”
女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你疯了?你辞了工能干什么?今后我们喝西北风不成?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下去?”
毒蛇还是没有抬头,他的声音很冷:“过不下去,你可以走。反正我是不准备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
女人完全呆住了,望着他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般,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的是什么吗?”
毒蛇猛地抬起头,双眼露出骇人的寒光:“我说让你滚!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女人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望着他,半晌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昨晚和你一起喝酒的究竟是什么人?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为什么你会忽然变成这样?”
毒蛇冷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什么人?你从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的。我曾经只要站在别人的面前,就能够让别人心胆俱丧,跪在地上。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为什么我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曾经杀一个人就能有上千两银子的报酬,我曾经视金银如同粪土一般!就因为我把全部的钱财都用在了那些孤儿的身上,现在身无分文,就要每天受到你的咒骂,你的折磨,活得就如同蝼蚁一般!”
他的眼神如同冰一般的冰冷,毫无感情:“我现在厌倦了,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去找回我曾经的生活。”
“至于你,以后你大可以也去寻找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千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因为我只要看到你,就会想起这段时间所过的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受到的这些折磨,我就会觉得恶心!”
女人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天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颤抖着问道:“你说的是真心的?”
毒蛇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一种鄙夷,厌恶,甚至是无视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自己早已厌恶的东西。
女人终于崩溃大哭,狂奔着冲出门去,冲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门外电光一闪,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
第六十七章 有祸我当
电光闪过毒蛇的脸,他望着女人身影消失的方向,眼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种哀伤之色。
他在心中默默祝祷道:“对不起,老婆,我不求你能明白我今晚这么做的原因,但求你能平安。做夫妻的,本来就应该有福同享,有祸我当!”
默然呆呆的望了片刻之后,他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那碗热水,一饮而尽,接着开始慢慢的吃起另一个碗里的两个土豆来。
他吃得很小口,很慢,仿佛手中的是天下间最为美味最为珍贵的东西,一点也舍不得浪费。
直到咽下了最后一口,他才站起身来,转身来到了床前,动手把床挪动了位置。
接着他举起了出头,开始挖掘原本床下的地面。
挖下不深,他挖到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他伸手拍了拍布包上面的泥土,一层层小心翼翼的打开,在布包里,赫然包裹着一对闪耀着淡蓝色寒光的短刃!
他伸手拿起了短刃,双眼之中感慨万千:“老朋友,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屋外,漆黑的天空又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炸雷。
黄豆般大小的雨滴开始稀稀落落的砸到了地面上,劈啪作响,把地上的灰尘都激了起来。
接着雨滴越来越密集,终于汇成了一片哗哗之声,瓢泼般的大雨终于来临了,给这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清凉之意。
毒蛇坐在桌前,望着屋里的烛火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屋外瓢泼般的大雨中,一个人却大步走进了他家门前的院子里。
这个人紫棠色面皮,满面虬髯,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不过在满面的虬髯之中夹杂着些许白须,双眼之侧也多了一些皱纹,显示着他的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大步走进了院子里,抬头看见屋里亮着的灯光和桌前坐着的毒蛇,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很好,很好。”
在他身后,又有一个人撑着伞也走了进来。
这个人一身长衫,看上去像是个文士,长得瘦瘦小小的,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约莫四十上下,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和瓢泼般的大雨,摇摇头低声道:“不好,不好。”
紧跟着他进来的是一个老头子,白发白须,驼着背,走起路来都有些颤颤巍巍的,一把纸伞在他手中似乎都有些拿不稳了,被风雨吹打得东摇西晃的。
三个人走进来就在午门前站定,站在中间的老头好奇的左右看了看,说道:“你们俩一进来就一个说很好,一个说不好,到底哪里好?又哪里不好了?”
那虬髯汉子昂然说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如此疾风劲雨,可以快意恩仇,仇人授首,如何不好?”
那瘦小的文士摇摇头说道:“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样的大日子,居然会是这般的坏天气,不能在明月清风之下,细细的品味复仇的快感,好在哪里?”
老头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人这些年总是这般的水火不容,总是斗嘴,依老夫看来,我们追寻了这么些年,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没有逃走,这便是最好的了。”
左右的两人不再说话,三个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了屋里的毒蛇,眼光之中充满了怨毒憎恨之色,如果那眼光是刀刃的话,他们直恨不得将眼前的毒蛇千刀万剐,碎
尸万段。
屋里的毒蛇这时却笑了笑,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烛火,丝毫没有移动,淡淡的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逃走?”
那虬髯汉子面色一沉问道:“你不害怕?”
毒蛇哑然失笑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一旁的那瘦小文士阴冷的一笑道:“你不要在这里虚言恫吓,强装镇定了,你若是不怕,又为何要故意将老婆气走,让她远离这是非之地?”
毒蛇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忽然转向了那瘦小文士,他那收缩如同毒蛇一般的瞳孔,看得把文士全身一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那老头这时缓缓说道:“你却也不必担心,我们没有动你老婆一分一毫。我们毕竟是名门正派,不同于那些阴险小人,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我们还是明白的。”
毒蛇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面前的烛火,没有言语。
那虬髯汉子忍不住大声喝问道:“毒蛇,我们找你已经很久了,你可认识我?”
毒蛇头也不抬,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的说道:“白石山风云山庄风云双侠之中的老大,谢端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侠客,大英雄,如何不认得?”
虬髯汉子怒喝道:“既然认得,那么八年之前你杀了我兄弟谢端云,这个仇想必你也不会忘记吧?”
毒蛇冷笑一声,说道:“你们风云双侠好大的名气!你们在河北一带名声响亮,山庄之中门客众多,其实尽是些鸡鸣狗盗,走投无路的黑道人物。你弟弟表面上行侠仗义,暗中经常带着他们干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你这个身为大哥的莫非不知道?”
谢端风怒喝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毒蛇根本没理他,继续说道:“当年金狮镖局为朝廷押送赈灾银两,遇上劫匪,镖局上下一百余人,连同互动的三百官军全部被杀,连随行的老弱妇孺也不放过,五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此案轰动一时,却苦无头绪,成为了疑案。这件事,你敢说不是你们兄弟做下的?”
谢端风一怔,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无人知晓,眼前的这个毒蛇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见那老头和瘦小文士都向他头来惊疑的眼光,顿觉有些尴尬,不得不嚅嗫着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难免会做一些没本钱的买卖。”
那瘦小文士对他有些鄙夷的哼了一声,转头对毒蛇说道:“那你又认识我吗?”
毒蛇还是头也不回的说道:“崆峒派夺命判官卫子轩,这么鼎鼎大名,岂能不识得?”
卫子轩怒道:“当年你趁我不在家,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你可还记得?”
毒蛇嘿嘿冷笑道:“当然记得,你又是否记得,你的这位好父亲打着你们崆峒派的旗号,勾结官府,豢养打手,欺行霸市,随意霸占他人的家产,令你们城里一半的商户全都归了他所有,令得无数老实巴交的生意人血本无归,甚至于家破人亡。这难道你也全不知情?”
卫子轩一张脸涨得通红,怒吼道:“胡说,你胡说,我父亲一生经商,他的钱财家产全是做生意赚来的,绝无此事,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毒蛇摇摇头,说道:“你否认是没有用的,当年和你父亲相互勾结的那个贪官在你父亲死后便已经东窗事发
,锒铛入狱了,人虽然死了,他的口供现在还在保存在刑部的案卷之中,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借阅一下,如何?”
卫子轩沉默了,看来毒蛇所言不虚。
谢端风望着他的眼光也有些鄙夷,想不到堂堂崆峒派有名的侠士,家里居然也会干出这样的龌龊事来。
见两人被毒蛇一番抢白,全都哑口无言了,那老头冷笑道:“想不到你毒蛇不但伸手了得,口舌之利也不错,那么你倒是说说看,老夫的儿子当年又是做下了何等的恶事,以致于招来杀身之祸,惨死在你手上的?”
毒蛇笑了笑,说道:“衡阳白羽派白老太爷,乃是武林名宿,一手大小擒拿手威震湘南武林,德高望重,又怎会做下那种丧尽天良的恶事?”
白老头点了点头,似乎对于他的这番恭维很是受用,岂料毒蛇话锋一转,说道:“只不过老爷子你忘记了,当年你为了白羽派能够更好的发展,冲出湘南,想要用你的儿子与大名鼎鼎的衡山派掌门之女联姻,以换得衡山派的支持,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吧?”
白老头眨了眨眼,心中奇怪,这件事又与自己儿子之死会有什么关系?
毒蛇继续说道:“可惜,令公子当时已经心有所属,当时他与你师弟的女儿,他那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师妹正处在热恋之中,感情极好,甚至于就连你的师弟也已经首肯了两门二人之间的好事,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愿意听从你的安排,抛下师妹去娶那衡山派掌门的女儿?”
“可是令公子是个极为孝顺之人,不敢明着拂逆你的意思,只是对衡山派掌门之女不冷不热,始终也没有答应这门婚事。你纵然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白老头冷哼一声道:“老夫那完全是为了他好!我白羽派虽然在衡阳一带还算有点实力,可是全靠老夫一人支撑着门面。门下人才凋零,他又对于武学方面没什么天赋,武功一直难有大成,眼看老夫年事已高,将来百年之后,白羽派能依靠何人,他能够依靠何人?”
毒蛇冷冷的说道:“所以你就找上了衡山派这个大靠山,你希望着白羽派能够在衡山派的支持下光大门楣,能够一举冲出湘南,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大门派。可惜你的儿子对于此事并不积极,反倒令你感到害怕,深恐结亲不成,反倒因为此事得罪了衡山派掌门,为白羽派白白树此强敌。”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你又岂会不了解?稍加调查之后,你便发现了他与师妹之间的关系,这无异于对你的宏大计划是致命的打击,你是何其恼怒?但是毕竟是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又不忍责罚,苦劝无果之后,你竟然迁怒于你那从小一同学艺,情同手足的师弟身上。”
“你把儿子圈禁起来,不许他和师妹见面,另一方面,你又故意找茬,借故将你师弟两父女逐出了白羽派,要把他们赶出湘南,让他们与令公子永远不能再见,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再没有什么能阻拦你的计划了。”
白老头有些惊讶的望着毒蛇问道:“这些事情,你,你是怎么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毒蛇没理他,接着说道:“你没想到的是,在你师弟他们即将离开湘南之前,你的儿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逃出了家,跑去与他们见了最后一面。就是这一面,却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第六十八章 大侠士背后的秘密
“你的师弟从小便和你在一起学艺,一起长大,后来更是一起创下了白羽派,他对你一直是非常信赖,待你如同亲生兄长,言听计从,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甚至于这一次你故意找茬将他们父女赶出白羽派,他对你也毫无怨言,只是默默的带着女儿准备离开湘南。”
“可是,即便是如此,你却依旧不放心,在你的想象之中,他越是毫无怨言不声不响的,越是说明他心中有鬼,说不定正在酝酿着今后如何报复于你。多年以来,他一直尽心辅佐你,深知白羽派的许多秘密,知道你的许多秘密,一旦发难,只怕对于你和白羽派都是非常大的打击。”
“你当然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会容许有人会威胁到将来白羽派的发展。更何况,即便是将来他们父女反悔了,回头来找令公子,破坏他与衡山派掌门女儿的婚姻,这也是你所不能承受的。所以,你暗中派出了心腹的手下,想要在路上秘密截杀他们父女二人!”
这话一出,一旁谢端风和卫子轩的脸色一下子全都变了,都用万分惊疑的眼光望着白老头。
多年以来,白老头和他的白羽派一直是声名赫赫,正气凛然,俨然是江湖中的一代大侠,道义卫士,想不到竟然为了自己的发展,竟然也能干出这样残害同门,秘密暗杀的卑鄙勾当来。
白老头更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会知道这些的!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全是谎言,谎言!”
毒蛇鄙夷的冷笑了一下,是不是谎言,白老头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摇了摇头说道:“很遗憾,这件事并不是没有人知道,你师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多你的脾性和手段了如指掌,所以他很快就发觉了你派出的那些杀手。更可怕的是,匆匆赶来和他们父女见最后一面的令公子,竟然也发现了他们。”
“令公子是极为聪明的人,一发现了这些你的心腹潜藏在附近,立时就明白你已经对他们父女动了杀心,他当时是何其的失望啊!一直道貌岸然,以侠义自居的父亲,竟然会不顾道义,干出暗杀同门这样卑劣的事情来,他的心里该是何等的悲凉。”
“所以,为了保住他们父女的安全,令公子忽然间换了一副嘴脸。在他们面前,他变成了一个为了迎娶衡山派掌门之女,攀附高枝,而变心抛弃青梅竹马女友的渣男。他当着你派出的那些杀手的面,对他们父女极尽辱骂侮辱之能事,让他们立即滚出湘南,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让他看到。”
“他的态度忽然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不但令你感到吃惊,也令你派出的那些杀手们十分的意外,所以一时之间他们并没有急于下手。争取到了这点时间,令公子立即回来,和你摊了牌,用他迎娶衡山派掌门之女为条件,向你换取你师弟他们父女二人的平安。”
“无奈之下,你同意了这一门交易,撤回了那些你派出去暗杀你师弟他们父女俩的心腹,而令公子也违心的强作笑颜,准备去迎娶那个他对之没有一点感情的衡山派掌门的女儿。”
毒蛇的话令白老头又回想起了当
年的情形,想起了自己那已经永远失去了的儿子,不禁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起来。
毒蛇叹息了一声,说道:“只是你们父子俩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于你的师弟,尤其是他的女儿,究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或许你到如今都不知道,其实在你决定要与衡山派联姻之前,你的儿子和你师弟的女儿每日厮守,感情日浓,年轻男女之间**,他们在就已经情难自禁,突破了道德的约束,做出了越礼之事。”
他转头盯着白老头:“而且,在你狠心将他们父女赶出白羽派的时候,其实这个可怜的姑娘已经是身怀六甲,有了身孕!”
“什么!”白老头身形一晃,面色煞白,“这,这是真的?”
毒蛇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是的,这全都是真的。不过这一点连你的儿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则的话,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同意去迎娶什么衡山派掌门的女儿的。”
“令公子为了保全他们父女二人的安全,所假意做出的负心冷酷的那些言谈举动,虽然是无奈之举,却对于这个可怜的姑娘心里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她以为令公子当真已经变了心,为了攀附高枝,竟然要赶他们父女背井离乡,离开家乡,她的心里当时该是多么的心痛啊!”
“一方面,她深深痛悔自己有眼无珠,所托非人,如今遭到了心上人的背叛,又失去了贞洁,无颜再见人;另一方面,她又恨自己连累了自己的老父亲,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她也不愿意成为心上人将来幸福生活的绊脚石,于是,这个可怜的姑娘在一个夜里,趁她父亲不注意的时候,竟然选择了投河自尽!”
“啊?竟然,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之后的事情看来白老头是不知道的,他脸上的震惊之情丝毫不比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少,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毒蛇叹息道:“是的,就是这样。直到你的师弟抱着他女儿冰凉的尸体的时候,他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这是一尸两命的惨剧。他早年丧妻,和女儿相依为命,米蓓尔几乎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切,这对他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他多年以来一直视为兄长,情同手足的你,还有你的儿子!多年来他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你,为你开创白羽派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从无野心,只想和女儿好好过日子,到最后连生命中这最后的一点东西也被你们所毁掉了,他心头的恨意真是难于言表。”
白老头脸色惨白,似乎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有些后悔了,颤抖着叫了一声:“师弟!他后来呢?”
毒蛇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他如今已经听不到你的呼唤了。一个老人,如何受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他病倒了,而且病情恶化得很快,没多久就去世了,死在一间郊外的破庙里,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所幸的是,临死之前他遇见了我。当时他把身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全都给了我,告诉了我一切,求我为他们父女报仇。他要的很简单,就是杀掉你的儿子!”
白老头惊讶的“啊”了一声,身形一晃。
毒蛇笑了笑,
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你们父子俩夺走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最重要的东西,害死了他的女儿,让他如此孤苦的一个人死去,他也要杀掉你的儿子,让你也尝一尝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滋味。”
“原本我杀人的价码是很高的,他临死时身边的那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可是当我听完了他讲的这个故事之后,我却决定破例一次。因为我心中也对于那些背信弃义,玩弄少女的负心汉十分的痛恨,他们需要受到教训。”
“可是,当我见到你儿子,听他讲完了另一半故事的时候,我猜忽然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负心汉,相反的,他不过是一个夹在爱情与孝道,情人和父亲之间的一个可怜虫,一个被道义礼教压迫得死死的,却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懦夫。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于这个事情知道得如此详尽了吧?因为把你儿子和师弟他们两人所各自讲的一半故事加起来,才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还有,你儿子其实并不是我杀的,他是自杀的。当我告诉他那姑娘在投河自尽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身孕,是一尸两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崩溃了,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我所做的不过是在他的哀求下,把我的短刀借给了他而已,他不想让人看出他是自杀,临死他还希望能为他,能为你这个父亲,保留住最后的一点点颜面。所以,如果你是想要找我为你儿子报仇的话,真的是找错了人了。”
听完毒蛇的话,白老头眼前又浮现出了儿子临死时那凄惨的景象,忍不住颤抖着嘴唇,叫了一声:“我的儿啊!”
看着白老头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一旁瘦瘦小小的卫子轩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纵然你杀的每个人都曾经犯过错,但是试问天下间谁又不曾犯过错?他们难道都应该死吗?你又不是官府,有什么权力去定他人的生死?”
这时旁边满面虬髯的谢端风也点头说道:“不错,你只不过是个杀手,收钱杀人而已,从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公道而杀人,不要把自己说得好像有多么高尚一样。”
毒蛇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没错,我只不过是一个杀手,为了钱财而杀人,不像你们都是大侠,来找我报仇自然是天经地义,再也正义公道不过的了。”
白老头这时被他们的话提醒,激动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盯着毒蛇,眼里充满了怨毒和杀机:“不论我们是不是大侠,也不管杀你是不是正义公道,就凭你今晚讲的这些话,你觉得,我们还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
毒蛇霍然长笑道:“没错,没错,你们都是大侠士,大英雄,是名门正派,所以你们背后藏着的那些事情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呢?所以,今晚你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了,因为我是位置知道你们真面目的人。”
在三人狠毒的眼光之中,毒蛇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
大雨滂沱,他没有撑伞,雨水浇在他身上,很快就湿透了他的全身,他的双眼却连眨也不眨一下,那奇异的瞳孔如同一条缝,就像是一条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第六十九章 厮杀
谢端风笑了笑,有些不屑的看了看面前的毒蛇,说道:“你又何必要装腔作势,做这无谓的抵抗呢?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武功高强,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吗?”
一旁瘦瘦小小的卫子轩伸手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子,也笑道:“我们已经暗中观察了你好几天了,把你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你之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你的身体早就已经不堪重负,大不如前了,你的武功剩下也没有几成了,现在你难道还想要反抗吗?”
毒蛇冷冷的盯着他们,淡淡的笑了笑,反问了一句:“哦,是吗?”
这两人得意的笑着,他们身后的白老头却忽然间脸色有些变了。
他眨了眨眼,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你不是一直在不停的咳嗽吗?为什么现在……”
他没有说完,另外两人的脸色也同时变了。
他们直到现在才忽然警觉,从他们进入院子一直到现在,毒蛇表现得一直很正常,连一声也没咳嗽过,现在笔直的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浑身上下英气勃发,哪里还有一点平时病恹恹的样子?
毒蛇望着他们惊讶的眼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内伤其实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痊愈了。
就算这一次的重伤对于他的身体损害极大,他的体能和武功已经无法再恢复到巅峰时期的状态,不过也绝不会像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弱不禁风,病恹恹的样子。
他之所以继续装出这样病恹恹的样子,倒也并非是为了想要去欺骗像面前的三个人这样的仇家,或许,他更多的是想要欺骗自己。
人总是这样,当你不想做出改变,继续留恋于目前的生活的时候,总是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毒蛇也是这样,他留恋于现在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贫,虽然看似淡而无味,可是他却感觉到和这个女人过这样平淡的日子,心底却有着从没有过的充实,每天晚上也从赖没有像现在睡得这么踏实。
他不愿意改变。
所以他始终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他沉浸在这样如同梦一般的生活之中,不想醒来。
如果不是今天发现了这三个仇家的踪迹,知道他们已经找上门来,避无可避,他是绝不愿意再度便会从前的那个毒蛇的。
可是,再美妙的梦,总是会醒来的。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如果想要重新开始,就必须与自己的过去作一个了断,就必须去面对这些他从前说留下的麻烦。
雨水浇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眼睫毛滴落下来,他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三个人,三个仇家,站的笔直,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谢端风沉下了脸,他知道面前的毒蛇远不是之前所想象的那样好对付。
他抛掉了手中的雨伞,从背后摘下了一把刀,一把厚背宽刃的鎏金大刀!
曾经有无数的武林高手都丧生在这把刀下,如今他也要饮仇人之血了!
卫子轩也扔掉了手中的雨伞,从腰间取出了一堆亮晃晃的精钢打造的判官笔。
毒蛇知道,卫子轩外号叫“夺命判官”,这一对判官笔便是他的成名兵刃。
十八般兵器之中,要练习这样的奇门兵刃是很困难的,要想练好,更是难上加难。
卫子轩手中的这一对判官笔,看似普通,其实绝不简单。除了寻常判官笔专打人全身穴道的小巧功夫外,他的这一对判官笔还极其沉重,力道非凡,碰上一碰都会骨折筋断,威力极大。
卫子轩能够成为崆峒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在这对奇门兵刃上所下的苦功,自然是非同小可、
这两人都亮出了兵刃,他们身后的白老头却依旧撑着雨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毒蛇心中暗骂这老狐狸,果然是老奸巨猾,他这是想要先利用这两人来试探一下毒蛇的虚实,自己则作壁上观,一看究竟。
这三个人当中,果然这个老狐狸才是最为难以对付的。
大雨倾盆而下,丝毫也没有一点要停歇的意思,那两人很快就被雨水浇了个透湿。
雨水顺着谢端风满脸的大胡子流淌下来,简直如同小瀑布一般,他觉得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他不能再忍了,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一声断喝,他抢先一步发动了。
明晃晃的大刀劈开了雨帘,闪电般朝着毒蛇当头砍到。
毒蛇的身形忽然一矮,紧接着猛的向前一蹿,扑向了谢端风的怀中,这一刀便砍了个空。
毒蛇的手中此刻已经握住了两把泛着蓝汪汪光芒的短刃,猛刺向了他的双肋!
眼看这一击就要得手,一旁瘦瘦小小的卫子轩却忽然动了。
他手中一对判官笔上下飞舞,朝着毒蛇疾点而来,招招不离他的要害穴位。
毒蛇急切间顾不上再进攻谢端风,急忙回身招架卫子轩的攻击,这时谢端风手中的大刀却忽然回扫而来,无奈之下,毒蛇只能后退。
这两人一把大刀,一对判官笔,一长一短,一远一近,配合默契,浑然一体,倒让毒蛇有些意外。
看不出这两个人时常斗嘴,谁也不服谁,想不到真正动起手来,竟然如此心意相通,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对付。
一旁观战的白老头,眼中也似乎有了得意之色。
谢端风一声大喝,又再度举刀扑了上去。
毒蛇到底还是毒蛇,纵然对方配合默契,以一敌二,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倒是谢端风和卫子轩越打越是心寒,若是之前毒蛇没有受过重伤,他们今日又岂能是他的对手?还谈何报仇雪恨?
稍一分神,但见蓝光一闪,毒蛇一招逼退了卫子轩,揉身又扑进了手持大刀的谢端风怀里,一对蓝光闪闪的短刃,直刺他的胸腹之间。
眼看谢端风已经避无可避,只听一声怪吼,卫子轩手中的判官笔凭空虚点两下,从判官笔中竟然飞射出两点寒星,直打向毒蛇的背心。
而谢端风也双手一拧,从大刀的刀柄之中,赫然喷出了一股白色的烟尘,罩向了毒蛇的面门!
毒蛇吃了一惊。
饶是大雨滂沱,雨水令得毒烟毒尘大打折扣,他还是感到双眼剧痛,神志一阵恍惚。
而这一恍惚之间,背后的两点寒星不偏不倚,正正打中了他的后背!
毒蛇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闭着双眼寒声斥道:“你们,你们居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亏得你们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
卫子轩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只要能赢,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使用了什么手段,谁又会去关心?今夜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我们又杀掉了一个恶贯满盈
的杀手,为江湖除了一大害,至于其他的,没人会知道的。”
毒蛇点点头,叹道:“不错,你们是大英雄,大侠士,谁又会怀疑你们呢?所以,只要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们背后的那些龌蹉事,你们大可以继续做你们的英雄侠士,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死不足惜。”
卫子轩点头笑道:“没错,正是如此。”
毒蛇扬起脸,任雨水冲刷着脸上残留的毒粉,满怀悲愤的仰天长笑起来。
卫子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你中了我的透骨钉,就算没有立时毙命,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长笑声中,毒蛇伸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里面贴身穿着的一件绿色的短袄。
在他的后背上,那两粒寒芒端端正正的嵌在绿袄之上,竟然没有透入。
卫子轩的脸色一变,他想起了一个传说,不禁脱口而出道:“**小青衣!”
谢端风的脸色也变了,他当然听说过关于**小青衣的传说,那是蜀中唐门唐老太太亲手制作的,被称为唐门双宝之一,乃是天下暗器的克星。
可是他不能相信,蜀中唐门无比珍贵的至宝,现在怎么会穿在毒蛇的身上?
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白老头这时却笑了笑,说道:“听闻毒蛇这几年和蜀中唐门走得很近,与唐家大少爷唐大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现在看来,此话果然不假。你身上的这件**小青衣,想必就是从唐大那里得来的吧?”
毒蛇继续仰着头任凭雨水冲洗着脸,并不否认。
谢端风和卫子轩听了这话却有些惊惶起来,转头四处看了看,似乎很害怕蜀中唐门的人会忽然在这里出现。
自从大雷门垮了之后,蜀中唐门在江湖上一柱擎天,声势无人可及,又岂是他们这样的小门派所敢得罪的?
白老头这时却哼了一声说道:“放心吧,今夜这里并没有蜀中唐门的人,这小子躲藏在这里,蜀中唐门的人也应该并不知情。否则的话,有蜀中唐门的庇护,我们又岂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
听了这话,那两人才略微定了定神。
毒蛇这时转过了脸来,雨水已经将他脸上残留的毒粉冲洗得干干净净。
他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暴射,令人胆寒:“你们不必担心唐门的人,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完,他的身形忽然就动了。
谢端风大喝一声,大刀挥舞着,朝着毒蛇横扫过去。
毒蛇忽然向后便倒,躺在了大雨之下的泥泞之中,避开了这一刀。
跟着,他在泥水中的身体便如同一条蛇一般的蹿了起来,一下子滑到了谢端风的身前,蓝色的短刃闪电般的刺入了他的胸腹之间。
谢端风一声大吼戛然而止,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蓦然扑倒在雨水之中,不动了。
毒蛇一招之间就击杀了谢端风,这令一旁的卫子轩肝胆俱寒,吃了一惊。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毒蛇手中的另一把短刃如同闪电一般掷出,一下子没入了他的咽喉。
卫子轩的脸一下子僵住了,瞬间变成了紫黑之色,随即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毒蛇一口气搏杀了两人,长长的喘息着,站起身来,从他们的尸体上取回了双刃,转身面对着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老头,说道:“下面,该我们了。”
第七十章 长夜过去
白老头看了看地上谢端风和卫子轩两人的尸体,脸上毫无悲伤之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对于这二人之死丝毫也不关心。
毒蛇冷冷的看着他,说道:“看来他们的死早就在你意料之中了。是吗?”
白老头笑着说道:“今夜他们知道了老夫那么多的秘密,他们若是不死,我又岂能安心?”
毒蛇摇摇头叹道:“看来今晚即便他们不死在我的手上,你一定也会亲自动手的,今夜他们听到的事情若是传扬了出去,今后你白羽派所谓的名门正派,你白老爷子所谓的大英雄,大侠士的形象,岂不是会毁于一旦?”
“只可惜这两人临死前也没能看清你的真实嘴脸,还把你当做值得尊敬的武林前辈,忠厚长者,在前面奋力拼杀,自以为你会是他们的坚强后盾,岂不是可笑至极?”
白老头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笑着说道:“那只怪他们还太年轻,江湖经验太过肤浅,岂不闻在利益面前,最好的朋友也往往就是最大的敌人,何况生死乎?轻信他人,以至于此。”
他望着毒蛇在不均匀的喘息着,笑道:“如今他们已死,所有的秘密又将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而且你和他们一战,耗损巨大,现在与你动手,老夫的胜算岂非更大了?”
笑了笑,他又说道:“你现在气力不济,内息不稳,老夫若是现在杀你,难免有些趁人之危,胜之不武,有损我名门正派的颜面。要不要给你一点时间调息恢复一下啊?”
毒蛇冷冷的一笑道:“收起你那套所谓名门正派的虚伪吧!你会有那么好心,给我喘息恢复的机会?”
白老头狡黠的一笑:“你明白,那就最好了。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这些虚伪的繁文缛节了,可以直接开始了。”
他伸手抛掉了手中的雨伞,笔直的站在雨中,面对着毒蛇。
他没有亮出兵刃,毒蛇知道,他出身鹰爪门,自创下了白羽派,精通大小擒拿手,三十六路鹰爪功更是出神入化,他根本不需要兵刃,他的那一双手,就是他最好的兵刃,也是他最值得信赖的武器。
毒蛇没有动,他在深深的呼吸着,希望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量多的恢复一些体力,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白老头才是今晚最难对付的敌人。
白老头果然不肯给他喘息的机会,身形一动,突然就扑了过来。
他双掌翻飞,毒蛇只觉得漫天都是他那枯瘦的爪影,当头朝着自己罩了过来。
他一挺胸膛,挥舞手中的短刃,迎了上去。
然而那漫天的爪影无不攻向他的全身关节,各处要穴,让他的招式根本无法施展开来,在爪影之下,那一对短刃泛出的蓝光,似乎被无形的压力压制住了,渐渐迟滞,越来越黯淡,如同狂风之中飘摇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毒蛇的心中渐渐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喀嚓”一声,白老头的手掌竟然直接抓住了短刃的刀锋之上。
毒蛇心中不禁一喜,纵然你双掌鹰爪功再厉害,
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又则能抵挡住刀锋的锐利?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白老头的那一对手掌,却宛如真的是铁铸的一般,握住刀锋,竟然如同嵌在了上面一般,任凭毒蛇如何用力相夺,竟然纹丝不动。
毒蛇还想要用力,却听“啪”的一声,两把短刃的刀锋竟然被白老头的双手硬生生的给拗断了!
毒蛇呆了一下,这一对短刃乃是精钢打造,名匠铸造,虽然谈不上削铁如泥,寻常刀剑却也难伤其分毫。
如今却被白老头的双手给生生拗断,白老头这一对手掌还是血肉之躯吗?
在他一愣神之间,白老头的双手就像是灵蛇一般,顺着他的手腕蜿蜒直上,一把扣住了他的肩头,往后一拧,他的双臂顿时动弹不得,双臂的骨骼都被白老头捏的喀喀作响。
好一招擒拿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白老头毁掉了他的兵刃,又制住了他的双臂,已经胜券在握,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什么毒蛇,也不过如此。今日被我捏住了七寸,我看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毒蛇却也并不惊慌,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是吗?”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忽然用力一扳,白老头双手也自然而然的一使劲,想要制住他,只听从他的肩头之处传来清脆的“喀嚓”一声,他的左臂顿时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肩膀脱臼了。
白老头愣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愣之间,制住毒蛇肩头的力量稍减,只见他身躯一侧,右臂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忽然从斜刺里反撩了上来。
而在毒蛇的右手之中,赫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剑身刻着一条蜿蜒的龙纹,栩栩如生,舞动之间,宛如游龙盘旋。
游龙双刃!
这游龙双刃乃是二十年前江湖上最为有名的杀手,鬼见愁的成名兵刃,白老头纵然没有亲眼见过,也曾经听说过。
当年鬼见愁与张胖子的师傅鬼影子齐名,被江湖上合称为双鬼,所谓“宁见阎王,莫遇双鬼”,当初令江湖中人无不闻名丧胆。
此刻却忽然看见这游龙双刃竟然出现在毒蛇的手中,令他心中如何不惊?
他自然不会知道,当初鬼见愁在无名小镇中,已经被叶枫和花无错、毒蛇他们联手杀掉了。
鬼见愁既然已死,他随身的兵刃自然也就落入了同样也是使用双刃的毒蛇手中,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白老头乍一见这游龙双刃出现在这里,难免一愣神,就见这游龙刃竟然朝着自己的咽喉之处刺来。
他本能的想要伸出手掌去抓这游龙双刃的刀锋,可是刚刚一伸手,就感觉不对。
这游龙双刃刀锋之上透出一股锐气,还未触及肌肤,便令得他的手掌如同被割裂一般,感到一阵疼痛,这分明绝非寻常兵刃,纵然他的双手苦练鹰爪功几十年,能够拗断精钢刀剑,却也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就在他一犹豫之际,那游龙双刃的寒光已经从他的脖颈间一掠而过。
白老头松开了毒蛇,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在他的面前,他颌下长长的白须整齐的断裂开来,一缕缕的飘落。
白老头动了动嘴唇,轻轻的说了一句:“好刀,好快的刀!”
刚一说完,从他的喉咙处忽然喷溅出一蓬血雾,他也仰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倒下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只听到喉间传来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沙沙的,像是风吹过的声音,很好听。
白老头就这么倒下了,毒蛇顿时全身如同虚脱一般晃了几晃,几乎要站不稳了。
他捂着脱臼的左肩,满脸都是水珠,也不知是浇在脸上的雨水,还是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珠。
他咬着牙艰难的走到了墙边,把脱臼的左肩紧紧的抵靠在墙上,身体一用力,随着肩头的骨骼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喀喀”声,他竟然强行将脱臼的左肩复位了。
他长长的喘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左臂,站起身来仰面望了望天空。
天空中雨水渐渐稀疏了,看来这大雨也快要停了。
院子里满地的血迹也被这瓢泼般的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只有地上的三具尸体,还提醒着他刚才曾经经过了如何惊心动魄,如何激烈的一战。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将要过去了。
当清晨黎明的曙光洒落的时候,毒蛇已经将三具尸体全都掩埋在了茅屋旁边山坡的后面。
就算是前来向他寻仇的敌人,他也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不能入土为安。
雨已经停了。
朝阳的金色光芒笼罩着大地,雨后的清新空气令人感觉身心清爽。
当毒蛇扛着锄头回到茅屋的时候,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人影正在默默的在打扫这院子里的积水。
女人竟然回来了。
看到毒蛇走进院子,女人笑了笑,好像昨夜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般,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笤帚,说道:“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做。”
她转身就要进屋去做饭。
毒蛇走到墙边放下了锄头,说道:“多做一些干粮,我要出去一阵子。”
女人停下了脚步,靠在门边呆立了片刻,轻叹道:“我早就猜到了,从前一夜你忽然出去和别人喝酒开始,我就知道,你终究还是离不开这个江湖的。”
毒蛇笑了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吧,我只是去跟从前做一个告别,有些没做完的事情还需要做,有些没还清的欠债,一定要还。不会太久的,事情一办完,我就会回来。那时候,我便再也不会离开这里了。”
女人听了这话霍然转过身来,满脸惊喜的笑容:“真的?那,我等你。”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她的笑容上,就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毒蛇几乎要看得呆住了。
真美,他想。
第七十一章 启程
汤老头和雷武把叶枫他们一直送到了村口。
埋葬了姜慕白的尸体之后,汤老头的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们在这个村子已经隐居了几十年了,几乎是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如此偏远,除了蜀中唐门中的几位元老级的人物之外,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人寥寥无几,更别说找上门来的了。
然而昨夜,那个神秘的黑影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首先,他想要杀的目标应该是叶枫,叶枫他们不过刚刚才抵达汤家村,连汤家村内部的人都未必全都知道,这个黑影又是从何得知他们的行踪的?
第二,那个黑影居然会使用唐花!
唐花是蜀中唐门唐老太太的独门绝技,天下间除了唐老太太自己之外,就只有已经死了的唐柔曾经学过这一绝技,除此之外,即便是蜀中唐门之中地位再高之人,也绝无可能会这种暗器。
可是,那个黑影打出的偏偏却是如假包换的唐花,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究竟是从和学得这一绝技的?难道说,唐老太太还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想到这些,汤老头的心里总是感觉沉甸甸的。
他并不认识叶枫,不过之前却也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个小伙子的传闻,对于他之前的经历也略知一二。
如今一见面,他却发现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聪明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狡猾之处,反而处处透着老实。
特别是这小子将错就错,冒认为雷凤已故的儿子,想法设法为她医治疯病这件事,令他对这个小伙子刮目相看。
他其实蛮喜欢叶枫的。
这么一个小伙子,背后却潜藏着巨大的危险,不论那个黑影究竟是谁,叶枫今后所要面对的,一定是极其危险,极其复杂的。
他不禁为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子开始担心了起来。
村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一个汉子在静静等候着叶枫他们。
他是唐大派来接替姜慕白护送叶枫他们入蜀的人。
自从昨夜姜慕白一出事,汤老头便立即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用信鸽飞鸽传书告诉给了远在蜀中的唐大。
可是即便如此,这个人未免也来得实在太快了一些。
昨夜刚刚发生的事情,今天上午接应的人就已经到了,这衔接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一样。
汤老头自然不会怀疑唐大,他和叶枫他们可是好朋友,也正是他一力邀请叶枫入蜀去唐家堡一行的,他当然不会在途中对叶枫不利。
可是隐约的,汤老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令他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来接叶枫他们的这个汉子叫做唐粗,真的是人如其名,他的人长得和他的名字一样,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枫倒是没什么反应,张胖子却在一旁直翻白眼。
“这个名字,实在是,实在是……好!”
憋了半天他才说出这么一句。
其实他只是不忍心在后面加上“难听”两个字,唐粗?这也实在是太粗俗了,这汉子的父母一定没有什么文化,居然能起出这么一个名字来。
唐文、唐武、唐闯、唐猛、唐健康、唐大壮,哪怕是叫个唐大胖也比这个唐粗的名字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怎么会想出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来?
不过说到底那也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现在唐粗看到叶枫他们一行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连忙一把撩起了马车的车帘子,恭恭敬敬的等候着。
程姑娘走在队伍的最后,一路上她一直在对雷武交待着今后要注意的事项。
她已经为雷凤进行了一轮针灸治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需要每日按时服药,以观后效。
说实话,雷凤的疯癫之症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能都真的治得好,她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
叶枫倒是没什么话,一低头首先钻进了马车。
自从昨夜姜慕白为了救他而死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看来姜慕白的死对于他的打击也是不小。
直到张胖子和程姑娘也钻进了马车之中,随着唐粗那粗声粗气的一声“驾!”马车缓缓而动,逐渐远离了汤家村,远离了这一片山区。
汤老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马车消失在了视野里,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村子去。
一旁的雷武看着他却有些奇怪,搬来汤家村这么些日子了,他第一次看到汤老头这样忧心忡忡的样子,不明白他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村子的方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雷武定睛一看,是村里的一个老头。
村里住的全都是孤寡老头,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老头脸上一副惊恐不已的神情,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汤老头几步迎了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老头指着村子的方向,喘息了好几口,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昨晚,昨晚埋的那个人,他的坟被人挖开了,尸体,尸体不见了!”
“什么?!”汤老头眉头紧锁,姜慕白的尸体居然被人盗走了?
可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什么可盗的价值呢?谁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隐约的,他的心里感觉更加的不安了起来。
……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山路之上行驶着。
唐粗这个名字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他赶车的本事却的确不错,虽然山路崎岖,马车行进得也并不算慢,可是马车之中却不怎么感觉到颠簸,如履平地一般。
叶枫坐在车厢之中,望着窗外往后退去的一片片山影,沉默不语。
他脑海里在回想着从华山初次见到姜慕白开始,这些年来,老姜叔总是在最危急,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每一次总能帮助他顺利的渡过难关。
虽然老姜叔只是为了与蜀中唐门之间的交情,受人所托来帮助他,可是说到底始终还是对他有恩,他对于老姜叔一直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
然而,昨夜之后,老姜叔为了救他,竟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从此以后,他那双傲视天下群雄的眼神,他虽然苍老却挺拔的身影,他那如同烈火一般炙热的剑气,就再也无缘得见了。
一代剑豪
,竟然最后是如此的下场!
想到这里,叶枫的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的痛,他甚至感觉有些无颜再去蜀中面见他的朋友,唐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老姜叔就不会死,这又是一个被自己所连累的人。
这些年来,因为自己而被连累,遭到不幸的好朋友,好兄弟们,已经太多了,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而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到自己不能不去蜀中,去唐家堡。
昨夜那个害死老姜叔的凶手,使用的居然是唐老太太的独门绝技,唐花!
无论他是谁,目前这时唯一的线索,只有从唐老太太的身上才能找到答案。
无论多么困难,他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的身份,他一定要为老姜叔报仇!
即使,这需要他去面对更大的危险,需要他去面对传说中天下最可怕的女人,唐老太太!
他义无反顾。
叶枫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张胖子是他的好兄弟,自然能够猜到他的心思。
他想要说几句安慰叶枫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于老姜叔的死,他心里也是一样的悲痛。
只是,除了悲痛之外,他心里还有着另外一种感情。
想了想,他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对于老姜叔的死,我也感到同样的悲痛,甚至于,比你还要难受。”
“哦?”叶枫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胖子叹了口气:“因为在这之前,其实我一直对于老姜叔还有一些怀疑,可是他现在死了,证明了我的怀疑是错的,所以我对于他还感觉到有一些愧疚。我实在是不应该怀疑他的。”
“怀疑?”叶枫有些没听明白,“怀疑他什么?”
张胖子看着叶枫问道:“你还记得之前,除了轩辕公子以外,还有一个隐藏在暗中的神秘人物,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叶枫想了想:“你是说,东郭先生?”
张胖子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东郭先生。最初在华山,你和唐大被困在秘窟之中的时候,就是这个东郭先生设法通知了关中老孙家的孙老头带人赶到,这才把你们从地下救了出来。”
“我们只知道这个东郭先生对关中老孙家有恩,他们是为了报恩而来,可是问及这个东郭先生究竟是谁的时候,孙老头却讳莫如深,坚决不愿透露丝毫线索。所以,我们对于这个东郭先生的身份,一直是一无所知。”
“后来我打听了一下,这个东郭先生十分神秘,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也没有人真正见过他,只知道他武功极高,又一直在与轩辕公子这一股势力作对,仅此而已。不过从他在华山出力救你这件事看来,他应该对于你是没有恶意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与轩辕公子作对?那么看起来他的实力也一定不小。”叶枫沉吟着。
张胖子点点头说道:“不错,虽然他目前对于我们还没有恶意,但是这么厉害的一个神秘人物隐藏爱我们周围,难保今后为了某种原因他不会对我们不利。所以,我暗中对他做了一些分析和猜测。”
叶枫点点头,望着张胖子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第七十二章 张胖子的猜测
“第一,就是这个东郭先生的武功一定非常厉害。轩辕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单只是他麾下的十殿阎罗,林随风、雷破天、东海渔、关四等等,这些人物随便哪一个都是武功高绝,威震一方的武林豪强。能够和轩辕公子作对的人,他的武功至少也绝对不会比这些人要来的差才对。”
叶枫沉吟着:“所以,你就想到了老姜叔?”
张胖子说道:“老姜叔的剑法已经出神入化,手中一把掩日神剑更是几乎天下间鲜有敌手,连雷破天也都畏惧他三分,甚至比起传奇人物剑圣来,也毫不逊色。要以武功而论,他绝对够条件的。”
叶枫皱着眉头:“可是天下间武功能够与十殿阎罗分庭抗礼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人,你为什么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呢?”
张胖子笑了笑说道:“这就要从他自称的这个姓氏东郭氏的起源说起了。”
“哦?东郭氏有什么来历?”叶枫很好奇的望着他。
张胖子得意洋洋的说道:“说到这东郭氏姓氏的由来,最早的记载始于春秋时期,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姜小白。当时他的一支子孙居住于齐国都城临淄城的东门一带,封为东郭大夫,其后人遂以此官职称谓为姓氏,沿用下来,称为东郭氏。”
叶枫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这东郭氏的人其实他们的本姓是……”
张胖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们原本应该是齐国王族的后裔,他们本来应该姓姜!”
叶枫没有说话,他相信张胖子所说的话。
张胖子自幼饱读各种书卷,过目不忘,对于这一类的史籍典故更是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既然他这么肯定东郭氏乃是源于齐国王室姜姓,那么自然一定有所依据,绝不会是信口胡说。
张胖子又说道:“那么我们再来看看老姜叔,他们家族世代隐居于泰山,这在春秋时期本来就是齐国的属地。之前就一直有人传说他们姜家原本就是当年齐国王室的后裔,再加上老姜叔的名字,姜慕白,据说他平生最为仰慕的人便是春秋五霸之首,创下齐国曾经辉煌的齐桓公姜小白,因此才给自己改了这个名字。”
“泰山姜家的出身来历与东郭氏如此的巧合,简直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老姜叔又是如此仰慕当年的先祖姜小白,若是他自称为东郭先生的话,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所以,我才会疑心到他的身上。”
叶枫总算明白了,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现在呢?你还在怀疑他吗?”
张胖子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在我的这猜测之中,也有一些疑点。比如这个东郭先生既然敢处处与轩辕公子作对,他自然也就绝不可能是单枪匹马自己一个人去干的。要知道轩辕公子的麾下可是有着十殿阎罗这样的高手,身后又有天意楼的支撑,势力之大遍及天下,岂会是一个人所能够轻易挑战的?”
“因此,如果老姜叔真的就是那个神秘的东郭先生的话,他背后也必定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暗中支持着他,否则他根本无法与轩辕公子那样的势力对抗。可是自从我们认识老姜叔以来,他就一直受人所托,在为了蜀中唐门办事,除此之外并没有和其他任何势力有所联系。”
“而蜀中唐门与轩辕公子之间的斗争,我们全都是亲历者,他们也绝不会是那一股暗中策划,蓄谋已久的神秘势力。那么,江南明家呢?明老爷子老奸巨猾,蛰伏已久,所谋非小,不过他为人心高气傲,手下又高手众多,根本不会屑于去暗中支持一个什么东郭先生的。所以,也不可能是江南明家。”
“因此,除去轩辕公子、蜀中唐门,还有江南明家之外,一定还有着第四股势力的存在。正是这样的一股势力一直以来在暗中支持东郭先生,与轩辕公子处处作对。可惜,这一股神秘的势力直到现在还是隐藏得很深,没有露出一点破绽,所以我们目前对它还是一无所知。”
叶枫点点头,表示同意。
张胖子挠了挠头,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昨夜老姜叔为了救你,而不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
果他真的是那个神秘的东郭先生,暗中潜藏了这么多年,心机如此之深,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目的,想必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的。”
他叹息道:“所以,老姜叔的死充分说明了,我之前对于他的种种猜测,全都是错的。他其实并不是那个什么东郭先生,我实在是不应该去怀疑他的。”
叶枫望着张胖子,他的心中对于老姜叔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哪怕一星半点也没有。老姜叔在他的心目之中不但是他的好朋友,而且是值得尊敬和信赖的长辈,他连一丁点不敬的想法也没有过。
不过,现在他对于面前的张胖子却着实有些感到意外。
别看张胖子平时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能够把这一切分析得如此的井井有条,条理清晰,就算现在证明他的猜测错了,却仍然不得不令人佩服。
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义兄,竟然还有着这样细致入微的心思和头脑,简直令他感到刮目相看。
其实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身上拥有着双面性,他们表现出来的外表和性格,往往和他们内心深处真实的内心世界是恰恰相反的。
这或许就叫做人的复杂和矛盾性了。
看着眼前的张胖子,叶枫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位义兄,解祯亮。
当初张胖子被救出诏狱的时候,解祯亮为了避免祸及父亲解缙,因而选择留在了狱中。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了,解祯亮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是否还被关在狱中?
京城中还有着他们“京城四少”的老大夏瑄在,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设法营救老二解祯亮的。
夏瑄的父亲是当今户部尚书夏原吉,是皇上朱棣倚重的心腹重臣,加上解祯亮的父亲又是当代名臣,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解缙,想来要营救解祯亮应该不难吧?
可惜,这一年多以来,他与京城之间消息隔绝,无法知道如今京城之中的情形。
希望二哥不会也被自己所连累,能够早日脱难才好。
望着窗外的山影,叶枫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这么交谈着,马车不知不觉的已经渐渐进入了秦岭山中。
马车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之中缓缓而行,叶枫他们却不知道,此刻的江湖上,也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华山派,玉泉院。
华山派掌门姚道常在大殿之中,对着殿上供奉着的华山派历代先祖的牌位默默祝祷着。
牌位之中,自然也有着已经逝去的先师,华山派前任掌门范上古的灵牌。
此刻的姚道常,比起数年之前的青涩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穿着一身紫色的掌门道袍,留起了三绺长须,看起来更显得仙风道骨,颇有几分掌门的气派。
这时候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背负长剑的青年弟子走了进来,站在他背后对他轻声说道:“启禀掌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姚道常点了点头,问道:“给少林寺的回信已经送出去了吗?”
那弟子躬身答道:“是,已经交代了一定要亲手叫道凝然了改大师的手中。”
姚道常满意的点点头,伸手用衣袖拂了拂身上的紫色掌门道袍,转身说道:“好,那么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走出大殿,在大殿之前的院子里,几十名英姿飒爽的青年弟子全都背负长剑,整齐的列队,等候着掌门的吩咐。
姚道常扫视着眼前的弟子们,心里顿觉几分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眼角的余光却瞟见从大殿一侧,一个中年道人正在急匆匆的赶过来。
不用看,他知道这是他的师弟,吴道行。
华山派以入门先后为序,所以这个吴道行虽然年纪比他年长许多,却因入门比他晚,始终只是他的师弟。
吴道行来到面前,先对身为掌门的姚道常施礼之后,十分惊诧的望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这些青年弟子们,问道:“掌门师兄,忽然召集了这些弟子
们,这是准备要下山去?”
姚道常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吴道行继续步步紧逼的问道:“看这些弟子全都带着佩剑,又几乎全体出动,似乎不像是要下山去做道场的样子。不知道掌门师兄准备带着他们去往何处?”
一旁的那名青年弟子皱了皱眉,说道:“吴师叔,掌门自有令谕,这些是你应该过问的吗?”
吴道行转头对他怒斥道:“既然你称呼我为师叔,自然应当知道长幼尊卑之分,我在和掌门师兄讲话,几时轮得到你来插嘴?还不退开!”
那弟子被他一顿训斥,低下了头,退后了一步,默然立在他的身后。
那弟子是姚道常的亲授弟子,被如此呵斥,他终究面子上也挂不住,不能不管,于是对着吴道行笑了笑说道:“我既然身为掌门,率领弟子下山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事先向吴师弟汇报,求得同意不成?”
吴道行低头称了一声“不敢”,随即却一梗脖子,大声说道:“只不过掌门师兄此次带领这么多的弟子,几乎是倾巢而出,师弟我身为华山派的一员,难道连你们的去哪里做什么也过问不得?至少,也应该知道你们的去向,别人问起来,也应该有个交待吧?”
他哼了一声,有些不阴不阳的说道:“想当初大师兄孟道平犯上作乱,害死前掌门范师叔之后,华山派无论大小事情,全都是要召集众位师兄弟共同商议决定的,掌门师兄莫非忘记了?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大的行动却连个招呼也不打?”
他提到了孟道平,姚道常的脸色不禁有些变了。
自从当年华山派变故,范上古身亡,由姚道常继任掌门之后,勾结大雷门,犯上作乱的孟道平便成为了华山派中的禁忌,再也无人敢提起。
如今,吴道行却忽然间提了起来,分明是已经急了。
(关于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和弟子孟道平、姚道常之间的恩怨变故,请参阅本书第一卷《华山惊变》的相关内容。)
姚道常默然了片刻,忽然笑了:“吴师弟如此急于知道我们此行的去向,恐怕是想要向你口中的那个别人交待的吧?只是不知你口中的这个别人,究竟是何人呢?”
吴道行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一些慌神了,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什么别人?你休要岔开话题,难道我连问一下也不可以?”
姚道常脸上的笑容不变:“若真是吴师弟想要知道,那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我华山派内部的事务,却也无需向别人多作交待。”
吴道行脸上的惊惶之色更甚:“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道常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沉下了脸,说道:“其实这些年,我早就发现师弟你行事鬼鬼祟祟的,一直在暗中与外面的人互通消息,将我华山派的内部事务一一都透露给了别人。只不过我想要查出那个藏在背后收买你的人究竟是谁,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他直直的盯着吴道行的双眼说道:“不过到了今日,虽然还没能查出此人究竟是谁,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这一次要去蜀中,去唐家堡!”
“什么?蜀中唐家堡?你们,你们果然……”吴道行一面惊呼,一面慌乱的伸手想要去拔腰间的佩剑。
他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自然也感觉到了眼前的危险。
可惜,他的手还没能摸到他的佩剑,他的全身就忽然停住了,僵直了。
一截剑尖从他的胸前透了出来。
持剑的人,正是站在他身后,刚才还在厉声呵斥的那个青年弟子!
剑尖消失了,吴道行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望见姚道常码一双冷漠的眼睛,还有他那冷漠的声音:“背叛华山派的人,只有死!”
吴道行就这么死了。
姚道常好像早就知道这一结果,丝毫也不感到意外。
他连看也不看吴道行的尸体一眼,转身面对着面前整齐集合好的那些青年弟子们,沉声喝了一声:“出发!”
第七十三章 荒月先生
夜。
兰州城。
荒月先生府邸。
院子里依旧是荒草丛生,枯树林立,看起来很多年都没有人打理过了。
在这荒凉的院落之中,却传来一阵阵悠扬的乐声。
乐声来自于一旁灯火通明的厅堂之中。
荒月先生坐在案几之后,带着几分醉意。
他面前几位女乐手正在卖力的吹奏乐曲,几个美貌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最为特别的是她们竟然全身上下只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纱衣之下那玲珑的曲线,**的身体一览无余,春色无边。
案几上摆放着美酒佳肴,加上美色当前,荒月先生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他醉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无边春色,似乎就要醉倒了。
就在这时,从屋外荒凉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晰的咳嗽声。
荒月先生眼中的醉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他忽然一抬手,止住了屋里那些美女们的载歌载舞,双眼透过门户望着屋外漆黑的夜色。
半晌,他摆了摆手,堂上的那些女子全都默然无声的退了下去,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荒月先生一个人。
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厅堂门口,对着门外的黑暗之中深深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先生您来了?”
从夜色之中,一个人影缓缓的走了出来,走进了屋子。他全身都笼罩在一件灰色的斗篷之中,连脸上都覆盖着灰色的方巾,只露出了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眼中闪动的寒光却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东郭先生!
荒月先生低着头都没敢看他,嘴里却奉承着:“几年不见,先生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东郭先生没搭理他,走进堂内,他扫视了一下案几上的美酒佳肴,以及那些美女退走之后留下的有些纷乱的那些乐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荒月先生你这几年过得倒是好不逍遥,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荒月先生的甚至躬得更低,说道:“先生取笑了,当初若无先生指点,只怕在下这祖传的宅子也早就保不住了,只怕早已流落街头了,又谈何逍遥不逍遥的。”
东郭先生点点头:“你总算还记得。”
荒月先生低垂着头:“在下时刻也不敢忘先生与那一位的恩德。”
东郭先生的目光又投向了那荒凉的院子,说道:“这几年你只顾着自己享乐,也没说把你这祖传的宅子给修整修整,却是为何?”
荒月先生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低声说道:“在下是想,若是大兴土木修整这老宅子,动静太大,势必引人注目,若是有那些好事之人枉自揣度,引来流言蜚语,只恐影响到先生当初交待下的任务,反为不美。”
东郭先生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微微颔首,也就不再深究下去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总算你还记得你的任务,你且所说,这几年情况如何?”
荒月先生低头答道:“是!这几年自从关四痴呆之后,青龙镖局便由他儿子关鹏举独力支撑着,虽然他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不过到底声望武功与其父相比相差甚远,因而青龙镖局这几年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其在西北一带的影响力也一落千丈了。”
东郭先生皱着眉头:“这个关四,他是真的痴傻了吗?”
荒月先生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这几年在下每隔几日便会前去探望,这个关鹏举为其父也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得出的结论俱都是一样,他这时年老所致,无药可医治。如今那关四连行动都已十分不便,整日坐在木轮车之中,靠其子照顾,断无可疑之处。”
东郭先生眼中的担忧之色稍减,又问道:“那么那个肃王朱楧呢?他与西宁小侯爷宋琥之间,可有什么联系?”
荒月先生垂首答道:“自从上次兰州兵变之后,肃王朱楧便更加的小心谨慎,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而那位宋小侯爷这几年一直在边关掌军,极少回到兰州城来,他们之间也一直并无什么来往,想来应该是彼此记恨,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东郭先生扫了他一眼:“想来?这几年把你留在这里,又花了那么大的价钱,可不是只为了让你天天过着这样神仙一般的逍遥日子,用几句想来之类搪塞的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再说,就算你能够糊弄我,那个人那里,只怕也是糊弄不过去的。”
荒月先生似乎对于他口中的“那个人”极为畏惧,浑身震了一下,低着头连声说道:“岂敢,岂敢。”
东郭先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默然了片刻之后沉声说道:“最近将会有大事发生,你的任务就是牢牢盯住兰州城里的动静,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报与我们知晓。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荒月先生的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般,连连应道:“明白,明白。”
说完了正事,东郭先生似乎便准备要离开了。
荒月先生有些讨好的低声说道:“在下府中新购了几名舞姬,年轻貌美,舞技一流,不知先生可有兴趣欣赏一下?”
东郭先生满眼都是厌恶之色,头也不回的说道:“本人并无此等爱好,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欣赏吧!只是有一点,别被酒色给迷了双眼,误了大事!”
说罢,拂袖而去,消失在了门外漆黑的夜色之中。
荒月先生看着他离去,却也似乎再也没有了欣赏那些美女歌舞的兴致,他慢慢的踱步走回案几之旁,端起酒杯,望着杯中的美酒凝望了半晌,忽而一扬脖子一饮而尽。
看他眉头紧皱,面目扭曲的模样,似乎杯中的不是什么美酒,而是一杯苦涩辛辣,难以下咽的苦酒。
等到天明的时候,荒月先生已经来到了青龙镖局的门外。
他与关四的关系非比寻常,加上这几年来常常都前来,所以镖局上下对于他的到来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也不需要通传,他直接大步走进了镖局。
一日之计在于晨,新的一天初始,镖局之中的人都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偶尔有几个熟识的人对着荒月先生点头致意,荒月先生一直走进了镖局的后院之中。
关四神情木讷的坐在木轮车上,他的儿子关鹏举正用热乎乎的方巾,细细的在为他擦拭着脸。
关四虽然已经痴傻了,不过一身衣服干净整齐,连头上的白发白须也经过了精心的梳理,看起来丝毫也不像一个已经痴傻了好几年的病人,可见他儿子关鹏举对他的照顾的确是十分尽心。
唯一的一点就是他似乎已经认不得别人了,荒月先生走了进来,他却毫
无反应,连眼珠子也没有动一下,只是木然的呆呆望着面前的地面,毫无神采。
眼见得当年叱咤风云,威震一方的关四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荒月先生每一次来见到他,都不免在心底暗自轻叹。
倒是关鹏举看到他走进来,主动站起来对他点点头,招呼道:“叔父来了?”
这几年荒月先生经常前来探望关四,关鹏举似乎也早已不把他当做外人了。
荒月先生望着关四木讷的神情问道:“四哥这几天怎么样?”
关鹏举黯然说道:“还是老样子,认不得人,现在恐怕他眼中只认得出我了。”
荒月先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你的孝心我知道,天意难违,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关鹏举也黯然长叹,一面继续为父亲轻轻的擦拭着面部。
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说道:“前几日叔父曾对我提及,想要进入肃王府去拜会一下肃王殿下,希望我能代为引荐之事。”
荒月先生点了点头,自从几年前兰州兵变之事后,肃王朱楧与青龙镖局之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他似乎对于关鹏举的孝心极为欣赏,很是看重这个年轻人,因此关鹏举在肃王面前说话的分量自然也是不同。
荒月先生当下便问道:“此事如何了?”
关鹏举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小侄最近有些难以为叔父张罗此事了。”
荒月先生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他心里暗道,莫非这个肃王对自己有了戒心不成?
关鹏举却笑了笑说道:“因为小侄最近要带着父亲出一趟远门,实在是没有时间张罗此事了。”
听了这话,荒月先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肃王对自己有所疑心,不过心头却又好奇起来:“四哥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贤侄你要带他去哪里?可是又寻访到了什么名医不成?”
关鹏举头也不抬的答道:“去蜀中。”
蜀中?
荒月先生愣了一下,那可是蜀中唐门的地盘,关鹏举带着关四去那里做什么?
面对着他的疑问,关鹏举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从前欠下的一些债,现在要去还上了。”
荒月先生心中更奇怪了,欠债?
难道说青龙镖局之前与蜀中唐门之间还有什么生意往来,还有什么欠债未清?
不过说到底这毕竟是青龙镖局自己的家务事,他也不好一直再追问下去。
这时关鹏举为父亲擦拭干净了脸,转过身来说道:“不过在走之前,小侄还是可以安排叔父与肃王殿下见上一面的。”
“哦?”荒月先生有些意外,“如何见面?”
关鹏举笑了笑:“进入王府,规矩甚多,而且人多眼杂,不太方便。所以,小侄想就安排在我这青龙镖局如何?”
荒月先生愣了一下:“你是说,把肃王殿下请到青龙镖局来相见?”
关鹏举点了点头:“正是。”
荒月先生眨了眨眼,这倒是比起他想进入王府来得更加的隐秘,却是方便了不少。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准备在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当然就是在现在!”
第七十四章 刺杀的计划
荒月先生霍然转身,就看见身后的屋檐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面目和善,留着精致的胡须,虽然穿着普通的便装,然而站在那里却隐隐透出一种令人臣服的高贵气质,荒月先生当然认识此人,他便是当今皇帝的十四弟,肃王朱楧!
荒月先生连忙躬身行礼,口呼肃王殿下,心中却是暗自吃惊,肃王殿下何时竟然到了这青龙镖局了?
而且,青龙镖局上下竟然毫无异常,肃王身边难道连一个侍卫也没有?
肃王殿下面带微笑的望着荒月先生,挥挥手示意他免礼,说道:“荒月先生不必客气,当年兰州之乱,先生也曾出力良多,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所以不必拘谨,自在些说话。”
荒月先生应了一声是,直起了身子。
肃王微笑着:“其实先生想要见本王,大可直接来王府通传一声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还要劳烦关公子暗中安排?”
荒月先生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以他的武功,很快便能确定,在这后院之中除了他自己和肃王殿下,以及背后的关四父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甚至于连青龙镖局中的下人们也没有一个。
看来这肃王殿下倒是真的颇为相信自己,或者说是相信这关鹏举,居然当真没有带一个侍卫!
肃王看荒月先生东张西望的,笑了笑说道:“先生放心,现在这里除了关家父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他们也不是外人,自然值得信任。先生如此急着想要见本王,如有什么话说,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会有别人知晓。”
荒月先生嘿嘿一笑道:“其实草民也没有什么话说。”
他望着眼前的肃王朱楧,眼中透出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他想见肃王,原本就是想要做点什么。
这几年他在兰州城中,深居简出,藏在自家的祖宅里,整日里与美酒美女为伴,花天酒地,看似过着放纵糜烂的生活,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却肩负着一样重大的任务。
那便是东郭先生吩咐给他的,暗中监视肃王朱楧的一举一动,如有任何的不妥之处,立即上报。
东郭先生是什么来头,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自然也明白,对于这位肃王殿下感兴趣的气势并不是东郭先生自己,而是在他背后的那个人。
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他,这让荒月先生心中感到有一些兴奋。
虽然他也很喜欢美酒和美女,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男人会仅仅满足于这样每日沉溺于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之中的,他们还有着更深的需要,他们需要证明自己,需要权力!
尤其是像荒月先生这样落魄了半生的男人。
他成名很早,早在很年轻的时候,他的荒月剑法就已经扬名西北,是这一带最为有名的剑客。
他也有着一个极为富足的家庭,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来不会为钱财发愁,过着令得人人羡慕的日子。
然而,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被改变了,一切都源自于他的这个好朋友,关四的出现。
不得不承认,关四在武学上的天赋很高,他的武功是荒月先生望尘莫及的,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之间武功的差距越来越大,几乎是荒月先生拍着马也追不上的。
这让荒月先生很是妒忌,所以
,他和关四成为了朋友,好朋友。
当你发觉永远也无法去战胜你的对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他的朋友。
他们成了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甚至于关四在兰州城初次建立青龙镖局之时,囊中羞涩,那大半的钱还都是由荒月先生所借给他的。
而接下来,荒月先生更是遇见了生命中另一个重大的转折。
随着他父母的相继离世,族人瓜分了他们家的财产,他变成了一个真正一文不名的穷小子。
他连生活也无以为继,全靠关四的接济,甚至于最穷困的时候,若不是关四出钱,他几乎连自己的那一座祖宅也要保不住了。
他从一个人人羡慕的贵公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一个兰州城里人人知道的笑话,一个有名的败家子。
这样从天堂掉入地狱一般的生活,令他感到愤怒,感到抓狂,然而他却毫无办法,甚至于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怀着自己的骨肉,嫁给了自己的好朋友关四。
他怨恨命运,怨恨老天,也怨恨关四,然而他更加怨恨的,是自己。
这让他比普通的人更加渴望有一天能够证明自己,更加的渴望权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东郭先生一找到他的时候,他立马就决定投靠他们的原因,运维他心里很清楚,东郭先生背后的那个人,才真正能够给予他所渴望的权力。
然而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肃王朱楧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深居简出,勤政爱民,生活简朴,几乎就是个毫无破绽的完人。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留在这里监视的任务,何时才是个头?自己何时才能出人头地,获得渴望已久的权力?
若是肃王朱楧这一世都不犯错的话,自己岂不是要在这兰州城中监视他一世?
他开始焦急起来,他等不了了。
于是他在想,既然东郭先生和他背后的那个人是如此的忌惮肃王朱楧,如果能够除掉他的话,这样岂不是大功一件?
要除掉肃王朱楧,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刺杀他。
荒月先生对于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自从关四痴傻了之后,这兰州城中,再也没有人的武功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了,这一点他并不担心。
然而肃王朱楧是什么人,他可是太祖皇帝的第十四子,当今皇上的十四弟,血统高贵,皇室贵胄,刺杀他的后果可是非同小可的。
如果他出事的话,无论如何朝廷也不可能会不了了之的,一定需要找出一个凶手来交待。
于是荒月先生想到了关鹏举。
自从几年前兰州之乱以后,关鹏举深得肃王朱楧的赏识,两人关系极好,他经常能够出入肃王府,单独面见肃王朱楧。
如果他能够悄悄的待自己去见肃王朱楧的话,机会也就来了。
自己只需要下手杀了肃王朱楧,再当场杀掉关鹏举,接着把一切罪责全都推到关鹏举的身上,只说是他刺杀肃王朱楧在前,自己再出手格杀刺客,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自己既然是东郭先生的人,那么他和他背后的那个人也必定会一力保住自己的,到时候关鹏举成了刺杀肃王的凶手,自己则立下了除掉肃王朱楧的大功,说不定关鹏举死后,连这群龙无首的青龙镖局,关家偌大的产业也会尽数落入自己的手中。
毕竟,他可是
关四的好朋友,好兄弟,又有谁会来怀疑是他陷害了关鹏举的呢?
这个计划荒月先生在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遍,越想越觉得完美,简直是天衣无缝。
唯一可惜的,就是关鹏举,他毕竟一直把自己当做亲叔父一样的看待,执礼甚恭,这么做似乎有点太那个什么了。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说到底他可是关四的儿子,自己的亲生儿子关鹏飞和自己最爱的女人红玉可都是死在关四的手上的,如今这一切都报应在他儿子的身上,倒也算得上是天公地道,报应不爽。
(关于关四与荒月先生之间的恩怨,详情请参阅本书第三卷《沙海飞城》相关章节。)
想到这些,荒月先生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心安理得了。
然而他没有料到,关鹏举竟然把肃王朱楧请到了青龙镖局来,而且现在现场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只有一个已经痴傻了好几年的关四,连一个侍卫也没有。
这真的是天赐良机!
关鹏举把肃王约到青龙镖局,刺杀了他,自己及时赶到,又杀了关鹏举,只可惜没能救下肃王殿下,这真是再完美不过的剧本了。
就让关四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己的儿子被自己杀死吧,他这个痴傻的老人还能做什么?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荒月先生的心中忽然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望着眼前的肃王朱楧,他的心忽然砰砰的跳个不停。
肃王朱楧看着荒月先生,忽然笑了笑:“先生若是没有什么话说,本王倒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先生。”
“哦?”荒月先生一怔,“殿下但说无妨。”
肃王朱楧双眼直勾勾的凝视着荒月先生,一字一顿的缓缓问道:“本王想问的是,兰州城的前任知府,周子然周大人之前的忽然失踪,究竟去了哪儿了?”
荒月先生愣了一下。
周子然是少林寺凝然了改大师的高徒,是“佛五心”之一,当初是被他和东郭先生联手杀掉的,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尸体他们也早就处理得干干净净,外面都只知道周子然忽然失了踪,为什么肃王朱楧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他来呢?
荒月先生心中略略有些慌乱,不过还是强作镇定的笑了笑说道:“周大人的武功非常的厉害,据我所知,他好像是少林寺的高徒吧?既然身为江湖中人,难免会被江湖事所扰,兴许是他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才忽然离开,弃官不做了,也未可知。他的去向,草民又如何能够知道呢?”
肃王朱楧点了点头,说道:“言之有理,不过本王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荒月先生说道:“殿下请讲。”
肃王朱楧脸上露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先生这几年来在祖宅之中深居简出,除了偶尔来青龙镖局看望一下关四先生之外,根本足不出户,早已不再过问外面的事情了,所以不知道周大人的下落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本王却听说先生在祖宅之中,这几年买了不少的美女舞姬,日日笙歌,纵情酒色,过得真是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啊!不过几年下来,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哪。闻听先生之前一度穷困潦倒,几乎连祖宅都要卖掉了,这几年也没有什么营生,不知这几年里所花的这么大的一笔银子,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荒月先生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
第七十五章 关四的剑气
片刻,荒月先生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在下一介草民的日常生活,竟然也能引起堂堂王爷的关注,却令得在下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肃王朱楧毫不介意他言语之中的嘲讽之意,继续说道:“再有,先生久已不涉江湖之事,与他人素无联系,昨夜却忽然有神秘客人造访,却不知是何人?”
荒月先生脸色变了变:“殿下居然派人监视草民?”
肃王朱楧还没有说话,荒月先生身后的关鹏举这时却悠悠的说道:“殿下倒也没有派人监视叔父,只不过是昨夜我手下的两个镖师,路过贵府的时候,偶尔看见有人越墙出入,行踪神秘,所以跟上去想要看看是什么人。”
“岂料二人这一去竟然再也没能回来,今早被人发现他们身首异处,横尸城郊。这二人的武功虽然不及叔父,却也是镖局之中数一数二的好手,绝非泛泛之辈。能够如此轻易击杀他二人的,想必武功一定极高,不知究竟是何人呢?”
荒月先生怔了怔,没想到原来监视他的人竟然会是关鹏举!
什么路过贵府,偶尔看见?既然这二人一去不回了,你关鹏举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
这么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鬼才相信呢!
分明就是他早已派人暗中监视,而且绝不止这死掉的两人!
只不过荒月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是关鹏举,居然会是这个平时对自己低眉顺目,执礼甚恭,口口声声唤自己作“叔父”的这个小子!
望着眼前面露微笑的肃王朱楧,荒月先生的心头一动,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年来,肃王殿下会对于关鹏举这小子青睐有加,大为赏识了。
关鹏举还能时常进入肃王府去拜见肃王朱楧,他一个小小的干镖局的江湖人物,一介草民而已,与肃王殿下之间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频繁联系的?
只怕这小子暗中监视自己的事情乃是出自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授意,而且绝非一日两日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这几年自己太过小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子了,也太过小看了眼前的这位肃王殿下,竟然对于他们之间的相互勾连,以及对自己的暗中监视居然会一无所知。
实在是有些大意了。
只不过,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自己的?
听刚才肃王朱楧的问话之中,提到了周子然周大人,难道从他失踪开始,他们就已经怀疑上了自己?
似乎是看出了荒月先生的疑惑,关鹏举淡淡的说道:“其实从当初周大人失踪之事开始,我们便怀疑上了叔父你了。当时兰州之乱已尘埃落定,兰州城中的各路英雄们都已纷纷离去,周大人的忽然失踪毫无征兆,尤其显得格外的令人匪夷所思。”
“正如叔父所言,周大人乃是少林寺的高足,武功高强,能够一招击败像冷血十三杀之中的货郎这样的高手,单单从武功上能够胜过他的,在这兰州城中,除了我父亲关四之外,就只有你荒月先生了。我父亲已经患了痴呆之症,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所以最大的嫌疑之人,便是你了。”
“只不过以你的武功,纵然能够胜过周大人,也必定需要经过一番苦战,然而我们在周大人的书房之中只发现地上有些残留的血迹,却并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因此我猜想,你一定是有其他的帮手,而且这个人一定是周大人万万想不到的,而你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从旁偷袭,方能一击成功。”
荒月先生听到这里,忍不住
冷哼了一声:“你们就凭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测,就认定了是我?”
关鹏举笑了笑,说道:“叔父别急,我们既然认定了你就是凶手,当然不会是毫无根据的。一切只怪你们处理周大人的尸体的时候太过草率,就那么把他掩埋在书房后面的院子里。虽然你们把他埋得很深,可惜你们没有掩盖那些新土翻动的痕迹,所以没飞多大劲,我们就找到了周大人的尸体。”
“找到了周大人的尸身,就证实了我们的判断,周大人并没有失踪,他是被人暗中杀害了。而且,从他尸身上的伤口的形状和出手方位来判断,正是被人从身后一剑毙命的,而使用的,正是你荒月先生的剑法!”
荒月先生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找到了周大人的尸体,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可是这几年来,他们竟然将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隐忍不发,指使一直对自己暗中监视,看来不光是想要找出凶手,还想要等着自己露出破绽,找出背后指使自己杀掉周大人的那个人。
可是今天,为什么他们却等不及了呢?
今天关鹏举和肃王朱楧安排了这样的会面,这样的阵势,分明就是要审判自己,秋后算账的。
可惜的是,他们今天这样,能算的了账吗?
想到这一点,荒月先生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了。
现在这后院之中就只有他们四个人,除去一个已经痴傻,失去自理能力的关四之外,只有肃王朱楧和关鹏举,而他们二人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对手,甚至根本接不住自己一招!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们要如何同自己来算这一笔账。
刺杀肃王朱楧原本就是他的计划,现在虽然看起来他们好像知道了一些真相,不过对于眼下的形势而言,缺额看不出有丝毫的改变。
真不明白,聪明一世的肃王殿下,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荒月先生抬头看着面前的肃王朱楧,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肃王朱楧似乎并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了自己,叹了口气,还在问道:“你与周大人之间无冤无仇,本王只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掉他?在你背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荒月先生依旧笑着:“有些东西你不应该知道,只怕你也不愿意知道,知道之后你反而会后悔的。所以,你连问都不应该问的。”
他的笑容之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杀气。
肃王朱楧面色一变,厉声问道:“事到如今,难道你狗急跳墙,还胆敢对本王动手不成?”
荒月先生阴恻恻的一笑道:“就算我是一只狗,那也是你们赶狗入穷巷,逼得我不得不如此的!何况,你居然如此的大意,身边连一个侍卫也不带。”
肃王朱楧轻叹了一声:“本王的身边若是多几个侍卫,就能够挡得住你吗?”
荒月先生摇头:“挡不住。”
肃王朱楧说道:“那便是了,我又何必要把他们带在身边?”
荒月先生狞笑着:“那么,你就可以去死了。”
说着,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向了腰间的剑柄!
只要动手杀掉肃王朱楧,再杀了关鹏举灭口,一切便如同他计划中一样,丝毫不差。
而那早已痴傻的关四,就只能坐在木轮车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他所杀,而无能为力,甚至于毫无反应,这样复仇的快感顿时填满了荒月先生的胸口,令他感到全身都爆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身上开始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
然而,当他的手指在触碰到剑柄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停止了,不动了。
因为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就在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股气,一股剑气,一股比他的杀气还要凌厉的剑气!
会是谁?
这样的剑气,一定是一个高手,可是他的背后只有关鹏举和早已痴傻掉了的关四,关鹏举绝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武功。
到底会是谁呢?
荒月先生猛地转过身去,他呆住了。
一点也不错,他的身后的确只有站着的关鹏举和坐在木轮车中的痴痴傻傻的关四。
然而这一股凌厉的剑气,却正是来自于那本已经痴傻掉了的关四的身上!
一个已经痴傻的人,身上怎么可能还会发出如此凌厉的剑气?这绝不可能!
难道关四已经恢复了神志?或者他原本就没有病,一切都只是他装出来的?
可是又不像,关四一直低着头,目光呆滞的望着面前的地面,不像是神志清醒的样子。
不知为何,此时面对着已经痴傻的关四,荒月先生的心底竟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发寒,他在害怕。
怎么会感到害怕呢?这只不过是一个痴傻的老疯子而已。
连荒月先生自己也无法相信。
他必须打破这种感觉,他必须首先杀掉眼前这个疯子。
他身上的杀气猛的增强了,随时可能出手给予关四致命一击。
关鹏举就那么背负着双手,站在关四身旁,对于眼前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也一点儿也不担心,好像这一切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真正感到惊讶的是荒月先生,因为就如同能够感应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一般,此刻关四身上的那一股剑气也忽然增强了,而且强大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地步!
不,不可能,即便是关四没有痴傻之前,即便是他当年的巅峰之时,荒月先生也从未见过他会有如此强大的剑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荒月先生的脑子里有些混乱了,他感到一阵阵的胆寒。
耳边传来了关鹏举平静的声音:“你以为在这里没有人会是你的对手了?其实你错了。我早就已经发现我父亲虽然患了痴傻之症,丧失了正常的神志,但是却没有失去武功。而且,似乎由于没有了理智的束缚,他的武功却似乎有了极大的突破,到了一种我们说不能想象的境界。”
“这几年来,随着他的武功境界越来越高,我其实也一直在寻找能够唤醒他的方法。今天之所以那一切事情全都对你摊了牌,除了我们即将远行,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也因为虽然我无法唤醒他的神志,但是至少,现在我可以唤醒他的斗志!”
接着,关鹏举忽然厉声大喝了一声:“破!”
这一声大喝,荒月先生太熟悉了。
从前关四在每一次出手之前,都会这样大喝一声,为自己提气,也震慑对手。
如今,听到了儿子的这一生大喝,一直低着头的关四忽然抬起了头来,他原本一直呆滞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狂热,变得凶猛,变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荒月先生,忽然一伸手,就是一道剑气!
他手中无剑,却发出了真真切切的剑气!
他的手简直就是一把剑,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