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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家太公     寻龙迷踪txt下载     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荒月的末日

    荒月先生的脸色变了。

    他拔剑,出手,挡住了关四发出的剑气。

    这一剑他几乎拼尽了全力,虽然接了下来,却连退了两大步,胸口气血翻腾,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手中的长剑犹自震颤不已,他的心也在震颤,一个已经疯癫了数年的关四,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怎么可能凭空手就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剑气?

    就算当年关四在巅峰之时,也绝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武功境界,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四看上去却好像根本未尽全力,他抬眼望着眼前的荒月先生,似乎对于荒月先生能够接下他的这一招颇有些感到意外。

    他的眼神有些混乱,看上去不像是神志清楚的正常人,却透着一股狂热,一股惊喜,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忽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一般,满是热忱。

    荒月先生看他的眼神不对,看上去应该还处于疯癫之中,他一面暗自提防着,一面想要对关四喊话,他需要确认一下关四的神志究竟是否还清醒,是否还能认得出他来。

    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一个痴傻掉了的疯子的武功,竟然可以达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他刚一张嘴,关四就已经又出手了。

    他的双手连续挥出,凌厉的剑气不断的斩向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只能拼尽了全力招架,完全被笼罩在了关四的剑气之下,苦苦支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抽空转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肃王朱楧已经退后了几步,隐身在了房屋的阴影之中。

    荒月先生心中开始有些后悔,刚才自己一开始上来的时候就该一言不发,先行制住肃王朱楧再说的,那样的话关鹏举投鼠忌器,为了肃王殿下的安危,势必不可能放出关四这头猛虎来。

    然而当时的自己太自大了,太小瞧肃王朱楧与关鹏举他们了,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已经痴傻了几年的关四,居然会拥有如此厉害的武功,甚至连自己也毫无招架之功?

    他实在不该小看了这个关四的,他当初清醒的时候,无论在武功还是做人方面,自己就一直都无法超越他,现在他已经疯了,想不到还是这么牢牢的压着自己,压得根本无法翻身。

    难道说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克星?

    他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在肃王朱楧的身边竟然会连一个侍卫也没有,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的大意?

    有了这样的关四在这里,哪里还需要什么侍卫?天下间哪一个侍卫又能比得上这样的一个关四?

    可惜,现在想明白这一点也已经晚了,这如同出闸猛虎一般的关四已经被惊醒了,已经扑了上来,自己已经成了骑虎难下之势,能够支撑下去已经很勉强了,再也没有余力去对付什么肃王朱楧和关鹏举他们了。

    勉强接下了十余招,荒月先生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他面色苍白的喘着粗气,手臂酸麻得已经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长剑了。

    然而反观关四这边,他的眼神依旧狂热而混乱,一张老脸

    却由于兴奋而变得红润,手中发出的剑气一剑快过一剑,毫无半点疲累之态,像是在他的身体里有着用之不竭的力量一般。

    连续十几招都没能拿下荒月先生,这似乎更加刺激了关四,他的神情变得更加的疯狂,忽然“哈哈”一笑,他的招式突然间就变了。

    他的双手十指戟张,从双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各发出一道剑气,较之前单手发出的剑气竟然毫不逊色,一共六道剑气,纵横捭阖,破空而出,把荒月先生完全罩在了他的剑气之中。

    荒月先生原本对付关四发出的两道剑气已经是左支右绌,十分勉强了,哪里还能接的下这忽然而来的六道剑气?

    他的眼中现出了恐惧之色,那是真真切切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

    可笑之前他还在盘算着如何成功的刺杀肃王朱楧,嫁祸给关鹏举,以换来自己今后享受不尽的富贵和权力。

    然而现在,这一切全都灰飞烟灭了,剩下的只有这深深的恐惧。

    这时候他想要逃走,想要投降,他真心实意的愿意今后听从肃王朱楧他们的吩咐做事,只要此刻能够饶了他的这条性命。

    颜面什么的他已经全都顾不上了, 什么东郭先生,还有他背后的那个人就算再可怕,也全都见鬼去吧!

    只要他现在能够活下去,他情愿做一条狗,怎么说那也比就这么死了要强,求生本就是所有动物的本能。

    可惜,现在即便是他想要当一条狗,也已经不可能了。

    在他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光中,关四发出的剑气嗤嗤作响,纵横交错,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

    荒月先生手中的长剑坠落到了地上,他的身躯轰然扑倒,他眼前最后看见的东西,就是关四那双充满了狂热和混乱的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联想到了另一双眼睛,几年前他从背后一剑贯穿了周子然周大人的身体的时候,周大人临死之前的那一双眼睛。

    也许自己此刻的双眼,和他当时的那一双眼睛,一定很像。

    他没有继续再想下去,因为它已经无法再继续思考了。

    他死了。

    荒月先生就这么死掉了。

    关四看着眼前轰然扑倒的荒月先生的尸体,呆了呆,似乎有一些意外,又有一些惋惜和不舍。

    关鹏举走上前,双手放在父亲的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关四回过头来,忘了关鹏举一眼,他眼中那狂热而混乱的神情渐渐的平息了,就算他认不出天下间所有的人了,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儿子。

    关四坐在木轮车里垂下了头,又木讷的呆呆望着自己脚面前的地面,好像对于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全都不记得了,又一次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肃王朱楧这时从屋子的阴影之中缓步走了出来,看着地上荒月先生的尸体,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周大人可以安息了。”

    关鹏举点了点头,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只是可惜,他死前没有说出那个躲在背后指使他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肃王朱楧摇了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这还用问吗

    ?那个人命令荒月先生除掉周大人,不过只是因为周大人是少林寺的人。之后这几年,又指使他一直暗中监视本王,现在还想要本王的命,这世上对本王如此忌惮的人,只怕也是屈指可数了。难道还猜不出来他是谁?”

    关鹏举低着头默然不语。

    他当然能够听明白肃王朱楧话中的意思,自然也能猜出那个人的身份。

    可是他不能说。

    他不过只是一个江湖人物,一介草民而已。

    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朝廷之争,皇家内斗,离他的世界很远很远,他也半点都不想卷入其中。

    说到底这也是他们朱家自己的家事,外人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多余。

    看他不说话,肃王朱楧也明白他心中的心思,于是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转开了话题问道:“你们父子真的准备要出发去蜀中?”

    关鹏举点了点头。

    肃王朱楧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你们这一次前去将要面对如何的危险?”

    关鹏举点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

    肃王朱楧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明明知道,那么你为何还要致以前去?何况像关四先生现在这样大的年纪,这样的身体,何必非要去受这长途奔波的劳苦?还要去面对这样的危险?”

    关鹏举的手轻轻抚摩着父亲宽大的后背,充满深情的望着他说道:“我相信如果我父亲还清醒的话,也一定会同意这么做的。从小到大,我记得他经常教育我们,做人,绝不可以忘本,更加不可以欠别人的债,尤其是人情债。因为人情债,是天下间最难以偿还的。”

    “几年前我父亲因为一时之气,手刃了继母和小弟,铸成了大错,如果不是叶公子当时恰好在这里,破解了迷案,我父亲只怕会越走越远,不知道最后将是如何的结局呢。”

    “到今天我父亲虽然神志不清,但是总算我还能守在他身边,一尽孝道,他一生的心血青龙镖局也能够得以保存下来,我关家和青龙镖局实在欠下叶公子的太多了。”

    “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叶公子他们即将入蜀,面临莫大的危险,却如果依然袖手旁观的话,恐怕不但我和父亲从此会无颜见江湖上的朋友们,也会无颜在面对自己,面对父亲曾经对我们的教诲。”

    肃王朱楧点点头,好像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要去还清这笔人情债。”

    关鹏举看着父亲笑了笑,说道:“而且,你看我父亲现在的实力,兴许还能帮上一些忙呢!就算是要面对着再大的危险,至少从此我和父亲,可以活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肃王朱楧望着关鹏举点了点头,心中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这些江湖人物的世界,他真的不太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世上真的有东西会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羡慕这些江湖人,羡慕他们的义气,他们之间的友情。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希望如此。

    否则的话,这世间岂非太过冷漠,太过自私了?

第七十七章 唐门镇

    飞云渡险脊,走雾隐幽潭。

    鸟掠森林隙,人游松壑巅。

    劲风摧细雨,峭壁断浓岚。

    逶迤至山口,鄱湖一岭含。

    这是描写庐山的一首诗词,然而此刻用于形容秦岭的崇山峻岭,恐怕张胖子也丝毫不会觉得不合适。

    唐时李白曾经感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直到真正的走过了秦岭古道,张胖子才总算深深有了同感。

    他也算游历过了天下有名的名山大川,见识过了诸多的险峰峻岭,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像秦岭这样的所在。

    那层峦叠嶂的山峰就好像根本走不到头,一座连这一座,一踏进去就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阵之中,除了跟随着脚下的道路走下去,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身在何处。

    山路蜿蜒曲折,绕来绕去,常常是两山相对,近得几可互望,鸡犬相闻,好像一迈腿就能够跨越过去一般。然而在摇摇晃晃的颠簸了好几个时辰之后,却蓦然发觉,只不过是到了两山对望的另一侧山岭而已。

    马车行进的道路极窄,道路之旁常常便是高达数丈的陡峭绝壁,一望不知其底,令人恍然有如在半空之中凌虚而行的错觉,感到惊心动魄。

    刚开始张胖子对于四周的景色还感觉到新鲜,啧啧称奇,到后来看得多了,渐渐倦了,也就难得再往车窗外看去。

    所幸的是赶车的这个唐粗,对于这道路倒是极为熟悉,赶车的技术也很好,一路走来还算平稳,倒是免去了他们不少的颠簸之苦,否则的话张胖子只怕早就已经叫苦不迭,满肚子的苦水了。

    这样的路程一直走了十几天,张胖子整日价的窝在车厢之中百无聊奈的闭目养神,满口只是在询问着何时才能够走出这无尽的大山,寻上一个镇甸,这一路行来,除了一些深山中的猎户,连个人家也看不到,天天只能啃干粮,实在是令他觉得无趣得很。

    终于这一天,他正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之中闭着眼无聊,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何时才能走出去之际,听到赶车的唐粗说了一句:“快了,翻过前面这个山头,就到了唐门。”

    一听“快了”,张胖子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却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唐门?蜀中唐门的总坛不是在唐家堡吗?难道前面这就到了?”

    唐粗笑了笑,说道:“唐家堡离这里还远着呢,唐门只不过是一个小镇子。因为这里是进入蜀中唯一的通路,这个镇子就好比是蜀中的门户一般,是去蜀中唐门的第一站,所以大家都把这里称为唐门镇。”

    “哦,是个镇子。”张胖子点点头。

    他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熙熙攘攘的人流,热闹的街道,两旁林立的酒楼饭馆,还有就是酒楼里桌上那些散发着有人香味的各色美食,鸡鸭鱼肉。

    他的大肚子忍不住咕噜了一声。

    这些日子啃干粮的生活他实在是受够了,没有一点油水,难免就会饿得快,所以张胖子此刻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了镇子上的酒楼之中,满心只希望着能够好好的大吃一

    顿,犒劳犒劳这饥肠辘辘的肚子。

    然而马车进入唐门镇的时候,张胖子却失望了。

    这算是什么镇子?只不过是一条略微宽敞一些的马路罢了,两旁有一些房屋店铺,比中原地区热闹一些的村子都不如,哪里像是什么镇甸?

    更加奇怪的是,整个镇子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甚至连一个走动的人也没有,偌大的镇子寂然无声,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马车的车轮压过石子马路,发出清脆的响声,来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座小楼之前停了下来。

    小楼门前高高悬挂着一面酒旗,看来是一间酒楼。

    张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哪怕是简陋一些也无所谓,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迫不及待的就想要跳下马车。

    耳边却传来了唐粗的声音:“等等,不对劲!”

    张胖子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

    唐粗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紧张,一种焦虑,这一路行来,张胖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紧张。

    是有些不对劲。

    唐粗一个人跳下了马车,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张望了一下,却没有走进酒楼,而是朝着酒楼对面缓缓走了过去。

    酒楼对面的街边支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摆放着几张陈旧的桌椅,一个灶头上支着一口大锅,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小的卖面的摊子。

    唐粗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看大锅里的水还在沸腾着,然而摊子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他低头略微沉思了一下,忽然转身就往对面的酒楼里冲了进去。

    他从楼下找到楼上,从前厅找到后厨,厨房里灶台边摆放着刚刚做好的菜,还腾腾的冒着热气,然而依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唐粗沉着脸从酒楼里走了出来,这时候大家都察觉不对劲,马车里的叶枫、程姑娘和张胖子他们三人都已经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望着他。

    张胖子首先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唐粗摇了摇头,脸色却很不好:“不知道,不过这镇上的人却忽然间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张胖子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街道,“这里原本有很多人吗?”

    唐粗沉着脸答道:“这里是经过秦岭进出蜀地唯一的通路,也是最近的通道,进出蜀地的人大多选择这条道路,平日里就算人不多,也不会是这样冷清的光景。”

    “何况这里既然叫做唐门镇,就是蜀中唐门的门户所在,这座酒楼便是设在这里的分舵,唐门自然也派了高手驻扎在这里,可是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了,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胖子皱着眉头说道:“会不会是蜀中唐门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临时把这里的人全都调走了,只是我们初来,不知道而已?”

    唐粗摇摇头说道:“绝无可能!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不下几十趟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更何况叶公子此次入蜀,事关重大,即便是蜀中唐门撤走了派驻在这里的高手,也绝不会不留任何人来接应的,唐大少做事绝不会如此的草率。”

    说得有理,张胖子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唐粗所显示

    出的驾轻就熟,的确像是在这条路上跑了几十趟的样子,没什么可怀疑的。

    可是,这唐门镇上的人都去哪儿了?

    这时叶枫开口问道:“不知蜀中唐门派驻在这里的是那一位高手?”

    唐粗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唐风!”

    听了这个名字,叶枫和张胖子都不禁有些动容。

    唐风,但凡对于蜀中唐门有一些了解的人,对于这个名字都不会感到陌生。

    二十年前,唐风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可是鼎鼎有名的。

    他曾经是蜀中唐门最有名的战将之一,武功高强,多少敌人死在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

    然而在二十年前,他却忽然间销声匿迹了,听说是由于违反了蜀中唐门的门规,被唐老太太给收拾掉了。

    其实,他作为当年唐太公手下的爱将之一,当初蜀中唐门忽然发生剧变,唐太公无故失踪,换成了唐老太太执掌唐门,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被清洗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二十年来他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在这小小的唐门镇默默的守护着蜀中唐门。

    只是这里既然驻有像唐风这样的高手,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空无一人呢?

    带着疑惑,叶枫他们跟在唐粗身后,慢慢的顺着这条马路缓步向前走着。

    马路两旁原本有着许多的店铺,从门前的店招看来,有杂货铺、布衣铺、米铺等等,甚至于还有一间售卖棺材的寿材铺,真叫一个应有尽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镇子,居然也如此的齐全。

    只不过,此刻几乎所有的店铺全都门户紧闭,空无一人,让整个镇子透着一股诡异的死一般的气息。

    唯一还开着门的意见店铺,便是那间门口挂着一个“寿”字店招的寿材店了。

    店门洞开,里面没有光亮,黑黝黝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站在店门口,唐粗低头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店里没有灯火,低矮的房屋里光线很不好,只有从破损的屋顶瓦片间隙里透下些许的光,能让人勉强看清屋里的摆设。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的简单,甚至于没有别的东西,整个店堂里只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余口黑漆漆的棺材,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样一座空无一人的小镇,死一般的寂静,加上眼前这摆放着十余口棺材的店铺,无论是谁也会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程姑娘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

    叶枫他们霍然回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房梁下面,那一排排棺材的正上方,赫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挂在上面,晃晃悠悠的。

    再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个人,是一具尸体,挂在那上面兀自在打着转!

    慢慢的,那尸体转了过来,只见他白须白发,身体略略有些佝偻,一双泛白的双眼睁得老大,似乎正在等着走进门来的这几个人。

    看见了尸体的脸,唐粗不禁咽下了一口口水,带着痛苦的说道:“唐风。”

第七十八章 转轮王

    唐风?

    这个高高吊着的老头的尸体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唐风?

    听唐粗这么一说,叶枫他们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唐风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自己在这里上吊自杀的,张胖子上前一步就想要将唐风的尸体放下来一探究竟。

    身边的唐粗一把抓住了他,低声喝道:“别动,不对劲!”

    张胖子一怔:“不对劲,又有哪里不对劲了?”

    不过通过这些日子这一路之上的相处,他已经深知眼前这个长得五大三粗,名字也叫做唐粗,看似很粗的汉子,其实是个外粗内细的人,非常的细心,不像他张胖子,从外到内一粗到底,彻彻底底的是个粗心的莽夫。

    现在既然他说不对劲,就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于是他赶紧停下了不知,僵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唐粗眯缝着眼,仔细的望着吊在空中的唐风的尸体,半晌才缓缓的低声说道:“你们不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吗?”

    他这么一提醒,叶枫他们再仔细一看唐风的尸体,心头俱都是咯噔一下子。

    通常死者的面部一定会变色,而且扭曲难看,可是眼前唐风的脸色却极好,十分红润,宛如在世一般,而且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容,一抹带着一些得意的笑容,看上去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张胖子不禁咋舌道:“怎,怎么会这样?莫非这唐风他竟然还没死?”

    唐粗摇摇头说道:“不,他的确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只不过他应该是中了一种极为厉害和隐蔽的毒药而死的,死的时候太过突然,甚至于连他自己也毫无征兆,半点没能察觉出来。”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以唐风的武功和江湖经验而言,能够这么无声无息的暗中毒杀他的,这个人一定非常的可怕。”

    他小心翼翼的走近唐风悬挂着的尸体,伸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点燃,慢慢的凑了过去。

    在火光的映射下,唐风尸体身上的衣服竟然隐约呈现出一种显着淡蓝色的荧光!

    张胖子目瞪口呆:“这就是那毒?”

    唐粗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你若是碰了这具尸体,现在只怕你自己也就成了一模一样的一具尸体了。”

    张胖子望着唐风脸上的诡异的表情,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暗自庆幸唐粗刚才拉住了自己。

    叶枫转头看了看这一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崭新的棺材,忽然伸手从衣服上撕下了一角,缠在手上,接着伸手一把掀开了其中一口棺材的盖子。

    棺材盖子啪的一声翻落到了地上,而棺材之中,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这尸体看上去还很年轻,穿着一身酒楼小二的装束,面上的气色依旧是栩栩如生,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容!

    唐粗看到了棺材里的尸体,他的脸色变了,他很明显认得这个死者。

    他沉着脸转身抬脚一脸踹掉了周围几口棺材的盖子,里面也全都躺着服色不同,年纪各异的尸体。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竟然全都如同唐风一样,死的

    时候脸上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叶枫抬头望着唐粗问道:“是他们吗?”

    唐粗无言的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全都是蜀中唐门的人。

    这个唐门镇上蜀中唐门所安插的所有人并没有失踪,他们只是全都已经死了,而且被人装进了棺材之中,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这里!

    原来这里竟然是满满一屋子的死人!

    只是不知道这些满满当当的棺材之中会不会有几口是空的,是为了他们而预备下的?大家全都感到了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唐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既然这个杀掉唐风和全镇子所有人的凶手把这些尸体全都有意摆放在这里,而且大开这门似乎是有意让他们发现,那么极有可能这个凶手眼下就躲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对他们下手!

    他打了个手势让大家赶紧退出这寿材店。

    退到了大街之上后,唐粗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得赶紧走,离开这儿。”

    走?扔下这一屋子的尸体不管?叶枫有些迟疑了一下。

    唐粗的脸上浮现出了焦急之色:“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只要我们能够平安离开这里,蜀中唐门的人得到消息自然会来这里处理善后事宜的。”

    叶枫点了点头,他说得对。

    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眼下最可怕的是那个藏在暗中毒杀了唐风和这全镇人的凶手。

    他能够这样无声无息的毒杀像唐风这样江湖经验老道的高手,一旦遇上,叶枫他们又如何能够抵御得了?

    不过说起来,此人用毒如此厉害,简直出神入化,倒让叶枫想起了从前遇见过的一个人,云南五毒门的蓝婆子!

    原以为,蓝婆子用毒之术名震天下,应当无人能出其右了,想不到如今她已经死了,今天在这里却又遇见了一位如此厉害的用毒高手,只怕他的本事绝对不在蓝婆子之下。

    来不及细想,一行人急匆匆的退到了酒楼门口,所幸的是他们的马车还完好无损的停在这里。

    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之后,唐粗招呼大家赶紧上车。

    随着他宏亮的一声“驾!”,拉车的骏马展开四蹄,疾驰而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酒楼里,二楼的窗口之处,现时正站着一个人影,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这个人一袭黑色的长袍,脸上罩着一个凶恶的青铜鬼面面具,一双深邃的眼睛在面具之后望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十殿阎罗!

    他便是十殿阎罗之中的转轮王!

    随着“劈山斧”焦柯为了护卫天意楼姬家的家无双公子而死,如今的十殿阎罗之中,除了如意双刀张如意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个谁也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转轮王了。

    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唐门镇中。

    当初他能够毒杀了身为五毒门当代蓝婆子的凤凰姑娘,自然也是一位用毒的高手。

    莫非这唐风和唐门镇上所有的人,全部都是他所下手杀害的?

    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独独放过了叶枫他们一行人离开呢?

    看着载着叶枫他们的马车远去,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临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在他面前摆着一壶酒,他此刻在悠闲的自斟自饮起来,不过在他对面空着的座位前摆着一个空的酒杯,似乎他正在这里等待着什么人。

    片刻之后,从外面的马路上又传来了车轮碾过的响声,又有一辆马车来到了酒楼之前,停住了。

    从马车上当先跳下来了两名黑色劲装的汉子,看了看四周的情形,接着伸手撩起了马车车厢的布帘。

    这时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年轻公子,这人一身玄色衣冠,瘦瘦长长的,一张脸却是出奇的白,只不过白得好像有些不正常,没有血色,配上他一副有些阴骘的面容,看了让人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很不舒服。

    走下马车,他一抬头就望见了坐在酒楼二楼窗口的转轮王,他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极为难看的笑容,对着转轮王点了点头。

    转轮王也报以微微颔首,看起来他在这里一直等待的便是这个人了。

    玄衣公子也不说话,径直走入了酒楼。

    那两名黑衣劲装汉子却没有跟着他进来,只是站在酒楼门口,从他们矫健的身形看来,必定都是武功不错的高手。

    随着楼梯传来一连串哒哒哒的声音,那位玄衣公子拾级而上,来到了二楼。

    转轮王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在继续自斟自饮。

    玄衣公子走到了转轮王的面前,盯着他脸上的青铜面具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十殿阎罗,转轮王?”

    转轮王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双目盯在他的脸上,问道:“你是谁?”

    玄衣公子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极为难看的笑容,说道:“小可姓阴,阴阳的阴。”

    转轮王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勾魂鬼火,阴无极?”

    玄衣公子大笑道:“想不到区区贱名也能够入前辈之耳,实在是荣幸之至!”

    转轮王微微一哂,说道:“阴公子不必太过自谦,堂堂江南明家四大护法之一,明老爷子亲自培养出的最为得意的四位年轻高手之一,早就已经如雷灌耳了,又岂是什么贱名?”

    阴无极倒是极为客气,打了个哈哈道:“末学后辈,岂敢在前辈面前自夸?你们十殿阎罗名震江湖纵横天下的时候,小可只怕还在襁褓之中呢!”

    转轮王的目光闪了闪,看起来这小子极为聪明,他这话听着明里是一句恭维,其实暗里是在说,你们十殿阎罗名震江湖纵横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们已经过时了。

    江湖纷争,人才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原本也是司空见惯之事。

    转轮王倒也不以为意,一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了一句:“坐。”

    阴无极望着那座位,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转轮王那略带些嘲讽的眼神,又有些不甘示弱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大大咧咧的在那座位上坐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阴无极

    转轮王端起手中的酒壶,为阴无极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说道:“请。”

    阴无极看了看面前满满的酒杯,嘴里说着“不用客气”,却始终也没有伸手去端起那杯酒。

    他坐在那里,全身却依然绷得很紧,看得出他对于面前的这个转轮王还是充满了戒备。

    转轮王对于他的第一倒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问道:“令尊过世多少年了?”

    听他提起父亲,阴无极的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颤。

    他的父亲在二三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曾经是大大的有名,叫做阴独,可是这个名字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被人提起过了。

    当初他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郎中,学过一些医术药理,默默无闻的做着治病救人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他上山采药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这个老人身中剧毒,全身都隐隐发黑,眼看就要咽气了。

    阴独凭着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把老人背了回来想要救他一命,可是奇怪的是,尽管他用尽了自己所知的所有方法,无论用如何珍贵的药材,却对于这个老人身上所中的毒,毫无办法。

    所幸的是,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这些办法,用的这些药材,虽然不能解除老人身上的毒,却令得老人缓了一缓,稍稍恢复了一些神志。

    于是由老人口述,阴独按照老人开出的房子去抓来药材,给他煎服下,没几日光景,老人身上的毒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

    阴独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竟然是一个能够妙手回春的神医。有这样的际遇他岂能轻易放过,于是诚心向老人讨教医术。

    起初老人并不愿意搭理他,后来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又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于是便回心转意,传授了他一些东西。

    老人告诉阴独,他叫做“毒手药圣”,平生致力于研究天下间各种各样的毒虫毒草,对于用毒之术可谓登峰造极,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阴独感到很奇怪,老人既然如此精通毒术,又怎么会弄到自己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呢?

    每次问到这个问题,老人总是哈哈大笑,满脸自负的说道:“天下间除了老夫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毒倒我?”

    由此阴独推断这位老人应该是在研究某种极为厉害的毒药之时,在自己身上做实验,所以才会不慎中了剧毒。

    古代神话之中不就有神农遍尝百草的传说吗?

    老人传授了他一些制毒解毒的方法之后,没多久便飘然而去,再也不知所踪了。

    阴独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可是通过老人的指点,他却在研究各种毒物之时逐渐领略到了毒术之中的浩瀚无际,尝到了其中的乐趣。

    渐渐的,他的心思再也不在如何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之上了,而是整天关起门来研究天下间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乐在其中。

    通过老人说传授的方法,加上他自己多年的钻研,他已经能够制作出天下间毒性最为猛烈,且无色无味,丝毫不会被人察觉的毒药来。

    他逐步在江湖上也有了一些名气,别人因为他的性命

    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阴毒”,他的真名反而逐渐不为别人所知了。

    他有了这样独特的本领,江湖上一些作奸犯科,图谋他人性命的宵小之辈也开始对于他制作的毒药起了觊觎之心。

    刚开始,还是来向他购买。

    而他一则是被钱财迷住了双眼,贪图那些钱帛,二则是也想找个机会试验一下自己制作出的那些毒药效用究竟如何,说到底他并不笨,他可不想像那位老人一样在自己身上试验,搞得要了自己的命。

    于是,最初他几乎是对于这些找上门来购买毒药的人,是有求必应。

    可是到了后来,这事情却逐渐变了。

    那些死在他制作的毒药之下的人,虽然并不是他动手下的毒,可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死者的家属亲朋们,却把这笔账全都记在了他阴毒的名下,全都想要杀他报仇。

    而那些向他购买毒药去毒害他人的那些小人们,在见识过这毒药的厉害之后,也纷纷起了歹心,想要把他抓起来,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从此之后只为他们自己制作毒药。

    一时之间,黑白两道,整个江湖,“阴毒”之名变得臭名昭著,人人喊打,谁都想抓到他而后快。

    眼见形势变成了这样,他再也难以面对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蛮不讲理的仇家,还有那些心怀鬼胎对他有所企图的小人,阴毒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妻子逃进了深山之中,隐居起来。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了阴毒的消息,他和他所制造的毒药也从此在江湖中消失了。

    算起来,距今天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来,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阴毒的名字,剧好像他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一般。

    然而,只有阴无极知道,其实早在二十年前,阴毒就已经死了。

    不光是他,连他的妻子,也同时被人杀害了。

    当时他们隐居在一座无名的大山之中,阴毒已经改名换姓,发誓此生再也不碰制毒之术了,靠着早年学得的一些医术,为山里的樵夫猎户们看病诊症为生。

    他和妻子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当时不过三四岁大小,便是现在的阴无极。

    一家人虽然过得清苦,却也其乐融融。

    然而好景不长,正是阴毒平日里所救治的这些樵夫猎户们,贪图钱财,对外泄露了他们一家人的消息。

    那一夜,来了很多执火名杖的黑道人物,把他们简陋的家团团围住。

    阴毒夫妇情知无路可逃,把年幼的阴无极藏在柴草之中,便现身与这些恶人们相见。

    这些黑道人物一个个全都恶贯满盈,杀人不眨眼,在威逼利诱阴毒为他们制作毒药不成之后,竟然丧心病狂的把这两夫妻全都一刀两断,斩杀在当场。

    而年幼的阴无极躲在柴草堆里,亲眼目睹了父母被这伙人残忍杀害的全过程。

    他一面痛哭一面使劲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来。

    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报仇,要向这些蛮不讲理的,心狠手辣的天下人报复!

    再后来,

    年幼的阴无极怀揣着父亲多年研究毒物的心得笔记,开始在江湖中流浪,过着忍饥挨饿,饱受欺凌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明老爷子。

    明老爷子得知了他的身世之后,把他带回了江南明家,不但给他吃穿,还按照他父亲遗留下来的心得笔记对他悉心教导。

    他也的确不负所望,在这方面算得上颇有些天赋,尽管没有父亲的亲自指导,仅仅靠着那些心得笔记,他竟然把父亲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就算在制作毒药的这方面他还比不上父亲,可是要论下毒手法上,他自认比父亲要高明了不知多少。

    虽然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大了,可是当初刻在他幼小心灵上的刻骨仇恨,他却从来也没有淡忘过。

    他明白,要想向天下人复仇,光凭自己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靠山,正好,实力强大的江南明家就是一个不错的靠山。

    所以多年以来,他对明老爷子一直是惟命是从,无比忠心,深得明老爷子的器重,成为了江南明家的四大护法之一。

    他也确实没有令明老爷子失望,前阵子他跟随着明老爷子去对付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一出手他就毒杀了姬无双身边的护卫,“劈山斧”焦柯。

    那焦柯也算是十殿阎罗之中的一员,手中一把铁斧威震江湖,在他的施毒之术面前,竟然连还手的力量也没有,就轰然倒毙了。

    这件事,令阴无极直到现在也依然感到颇有些得意。

    然而现在,眼前这个同样是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却忽然间提到了自己的父亲,阴无极的心里难免会感到有些触动,情不自禁的全身一颤。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问道:“你提起他做什么?莫非你认识他不成?”

    转轮王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认识你父亲,也从未与他见过面,只不过,真正说起来,我和你父亲之间还真的有一些割舍不开的渊源呢!”

    “渊源?会有什么渊源?”阴无极望着眼前这个连真面目也不敢展露的转轮王,只感觉他在可以套近乎,胡吹大气,父亲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渊源?

    仿佛看出了阴无极的不信,转轮王嘿嘿一笑,说道:“严格的意义上说起来,我和你父亲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我们所谓的渊源,其实都源自于你父亲当年所救下的那个中毒的垂死老人。”

    阴无极目光闪动,略带惊异的问道:“什么垂死的老人?”

    他的心中其实非常的吃惊。

    父亲虽然曾经名动江湖,可是关于他的过往,他究竟是如何习得这制毒之术的,这些诸多的细节除了父亲自己之外,根本无人知晓。

    若不是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把这些当做临睡的床前故事讲给阴无极听的话,连他也不会知道。

    如今父亲已经死去二十年,世上除了自己之外,根本没人知道这个故事的全貌,连明老爷子阴无极也从未透露过,眼前这个神秘的转轮王却一开口就道出了“中毒的垂死老人”这样的话。

    他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

第八十章 医仙门人

    转轮王笑了笑说道:“不必瞒我,关于你父亲和这位老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其实全都知道。”

    阴无极凝望着他:“你认识那位老人?叫什么毒手药圣的,为什么江湖中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

    转轮王大笑道:“我和他不但认识,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非比寻常。世上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毒手药圣,那不过只是他当时信口胡诌的一个名号而已,或许他的另外一个名号更加有名一些,天下的人都称呼他作医仙!”

    医仙?

    这下子阴无极真的吃了一惊。

    如果说这几十年来天下间最为有名的第一神医是程三思的话,那么在程三思之前,天下公认的神医则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医仙。

    传说中这位医仙医术极高,可以起死人肉白骨,无论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够手到病除,他的医术更是直追传说之中的扁鹊华佗。

    然而此人却生性十分淡泊,他治好了无数的病患,天下间的人却连他的真名也无从得知,只是根据他这飘然来去,不计名利的特点,把他传说成了一个道骨仙风的活神仙,专门下凡来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送了他一个名号,叫做“医仙”。

    可是在几十年之前,关于他的事迹传说却渐渐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那之后,年轻的神医程三思才开始声名鹊起起来,渐渐成为了现如今的一代神医。

    想不到,阴无极的父亲阴独当年所救下的那个老人,居然会是这位传奇一般的人物,医仙?

    阴无极的脸色沉了下来,对转轮王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你又凭什么说当年那个叫什么毒手药圣的老人,就是天下闻名的医仙?”

    转轮王嘿嘿一笑,说道:“很简单,因为其实我就是医仙的徒弟之一!”

    阴无极全身一震,想不到眼前这个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竟然会是医仙的徒弟!

    十殿阎罗个个都是两手血腥,满身杀孽的武林高手,这个转轮王的师傅竟然却是救死扶伤,医治百病的医仙?

    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也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那么他又是如何能够名列十殿阎罗之中的?

    转轮王看着阴无极嘿嘿笑道:“不必着急,既然我和你父亲之间有着如此的渊源,也算得上是同门,今日我们又有缘相见,自当把所知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他望着阴无极无比震惊的表情缓缓说道:“关于医仙的师承来历,其实我所知不多,只知道他的师门世代相传着一本奇书,他的医术大半都来自于此书。这本书有人说是传自汉末三国时的神医华佗,有人说是春秋战国时的神医扁鹊所著,其实这本书的历史,要比这些人都还要早得多了。”

    “这本书里的东西晦涩难懂,就连书写的文字也与我们流传下来的所有文字都大不相同,经过了历代前人费尽心血的研究,能够解读的

    东西至今尚不足三分之一。书中记载的都是一些关于医学方面的内容,大都是一些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医治方法,甚至于其中的一些内容完全超出了当世之人所能够理解和想象的范畴。”

    阴无极皱了皱眉:“你既然对于此书如此的了如指掌,想必这本书如今已经落在了你的手中了。”

    转轮王点点头道:“不错。”

    阴无极又问道:“刚才你说你是医仙的徒弟之一,想必当年医仙的徒弟也不止有你一人而已了?”

    转轮王笑道:“这个是自然。除开你父亲不算,医仙这一生一共有三个徒弟,我在其中排行老二。”

    “排行老二?”阴无极冷笑了一下,“能够得到那本奇书,自然算是得到了医仙的衣钵相传,我还以为你是大徒弟呢。既然你只是老二,你又是怎么得到那本奇书的呢?”

    转轮王一笑道:“你果然够聪明,能够闻弦音而知雅意,联想到这样的问题。不过不要紧,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对你隐瞒的,自然会一一如实相告。”

    他深深洗了一口气,这才娓娓道来:“医仙的这三个弟子,都是机缘巧合之下,加上他精挑细选,才收入门下的,自然在医术方面都是极有天赋,绝顶聪明的人。其中尤其是以大徒弟最为聪明,天赋最高,其性格也最像师傅,淡泊名利,一心只想要研究医术,造福天下苍生。”

    阴无极冷哼了一声,问道:“这么说来,你这个二徒弟的想法却又有不同?”

    转轮王微微颔首道:“不错,当时我和三师弟都认为,淡泊名利固然不错,不过要想真正的造福天下苍生,仅仅这样敝帚自珍,埋头于研究医术是远远不够的。而应该广招门徒,传授医术,与天下间的医者相互交流,互通有无,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让奇书之中的高超医术发扬光大,传遍天下,令天下人受益。”

    阴无极听了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没有开口,静静的听下去。

    转轮王轻叹一声说道:“可惜当时医仙他自己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奇书之中记载的东西太过于深奥,也太过于震撼,虽然是就答道了巅峰的医术,却太超前,难于被当世的医者理解和接受。”

    “加上他认为,医道一途,就如同是一把双刃剑,若使用得当,可以造福天下苍生,但是若是被宵小所利用,则会遗祸无穷。而天下之大,人心难测,难保没有那些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因此,他坚决不同意对外公开关于这本奇书上的任何内容。”

    “不仅如此,他对于这本奇书简直就是视若珍宝,秘密的收藏了起来,悄悄的一个人研究,连我们这三个徒弟也根本从未见过。大师兄为人散淡,从来不喜欢强求,三师弟性格自私,明哲保身,也不会与他争辩,看起来这件事只有我自己据理力争了。”

    “可惜就在这个时候,医仙整个人却忽然间发生了变化。他从那本奇书之中看到了这样的记载,据说是从天下的毒物之中,可以提取出一

    种药物,能够医治许多病症,尤其对于当世之间难以医治的传染疾病,尤为有效。”

    “他看了这段记载之后,就如同练武的人忽然间走火入魔一般,整个人性情大变。他不再致力于研究如何治病救人的医术,成日里沉溺于研究各种各样的毒虫毒草,希望能够如同书中所言,研究出能够医治百病的神奇药物来。”

    “我们三位弟子见他如此近乎疯狂的迷恋上了毒物,反而荒疏了医术,都曾经苦苦相劝,然而他却一意孤行,如同着了魔一般,继续我姓魏书,沉迷在毒物的研究之中不能自拔。”

    听到这里,阴无极忽然间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他父亲阴独救了医仙之后,医仙并未传授他父亲一些医术,而是自称什么“毒手药圣”,传授给了他父亲一些制毒之术。

    原来那个时候,医仙早已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转轮王哼了一声,眼中似乎带着一些怨恨的光芒,说道:“苦劝无效之下,眼看他越走越偏,已经钻进了牛角尖,走火入魔,我一时也急了。情急之下,我不假思索,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怒斥他,说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完全背弃了师门一脉传下来救死扶伤的医术,愧对历代祖师。”

    “我又说他把那本奇书藏起来自己钻研是敝帚自珍,挟技自重,是害怕书中的内容公布出来以后,天下会有别人的医术超过他,有损他医仙的名头。他这时爱惜自己的羽毛,胜过爱惜天下人的生命。”

    “当年我年轻气盛,这一番话当众说出令他颜面扫地,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会恼羞成怒,难以接受的。果然,他大发雷霆,不但严厉的怒斥了我,而且,而且还将我逐出了师门,要我立即收拾行装,第二天就滚蛋!”

    “啊?”听到此处,连阴无极也不禁为当年的转轮王感到惋惜,能够跟随医仙学习,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样的结局真是太可惜了。

    直到这时,他也忽然明白了一个疑问。

    其实从刚才他就一直感到疑惑,这转轮王既然是医仙的徒弟之一,却为何从一开始就一直对医仙直呼其名,从未称过一声“师傅”?

    却原来是他早已被逐出师门,与医仙之间已经没有了师徒之名。

    转轮王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当年我一直很嫉恨大师兄,他的天赋虽然在我们三兄弟之中最高,但是由于他最听话,最会拍医仙的马屁,所以他最得青睐,时常得到指点。而我和三师弟却屡屡遭到冷落,很多时候想要见医仙一面,还需要大师兄代为安排。”

    “虽然大师兄当时也常常在医仙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不过在我们眼中,那不过只是他惺惺作态,冷嘲热讽罢了。出于这样的嫉恨之心,因而对于离开医仙门下,我当时也并未感觉到惋惜。”

    “可是就在当天夜里,我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之时,三师弟却忽然跑来告诉了我一件事,而这件事却彻底改变了之后的一切!”

第八十一章 当年的故事

    “那天晚上,三师弟忽然跑来告诉我,说是大师兄罕见的出外购买了酒菜,晚上准备请医仙吃饭,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好好庆祝一下我被赶走。而且,他还在无意中偷听到医仙对大师兄说,准备让他继承衣钵,还要把那本奇书也一并传给他。”

    “听了三师弟的话,我脑子里一下子就炸了,嗡嗡作响。本来既然医仙那老头子并不待见我们,只是一味的宠爱会拍他马屁的大师兄,所以就算被逐出师门,从这里被赶走,我也并不是十分的在意。”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下之大何愁没有我施展拳脚的地方吗?更何况这些年来凭着我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医仙门下我所学到的医术,早已远胜过天下间那一班自称名医的庸医蠢材,难道还怕无处施展我的才华?老实说,原本对于离开师门出去闯荡,我心里还有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觉。”

    “可是听了三师弟这么一说,加上他在一旁一番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原本我的被逐出师门,被赶走,全都是医仙那老头子和大师兄设计好了的,是个圈套。而现在他们的计谋得逞了,成功的赶走了我,所以他们要举杯相庆,庆贺除去了我这么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更重要的是那本师门流传下来的医学奇书竟然要传给大师兄了,他处心积虑的谋划这一切,为的不就是这个吗?现在奇书就要落入他的手中了,他的性格太像医仙那老头子了,对于医仙的话他一直是言听计从,所以那本书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势必会像医仙一样的敝帚自珍,收藏起来,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的。那么那书上所记载的那些绝世的医术,就再也没有机会传遍天下,造福万民了。”

    听到了这里,阴无极有些不无讥诮的冷笑了一下。

    人真的是很奇怪,不论做什么,总是喜欢去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这样一来,哪怕是做了错事,那也变成理所应当,情有可原的了。

    或许,这样的理由和借口最大的作用,是用来说服他们自己。

    这世上最大的错误就是人们都往往只是因为动机来判定一件事的好坏对错,而不是造成的结果。

    就像是眼前的转轮王,无论他接下来干了什么,那全都是由于他的愤怒和不甘心,其实和他所说的什么医学奇书上的医术能否传扬天下,造福万民,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来转轮王也并不否认这一点,他有些沉重的说道:“当时的我就像是被鬼迷住了心窍,满脑子都是愤怒和不甘心,我才不愿意被人当做棋子来摆弄。加上三师弟在旁边一直的挑拨撺掇,我一时头脑发热,竟然干出了我这一生之中最为后悔的事情!”

    “我悄悄的去了后厨,后厨之中一个人也没有,当时大师兄去了医仙的房间里,他买回来的那些酒菜全都还放在后厨之中,我看着那些酒菜,想起了他们即将杯觥交错,兴高采烈的庆贺我被赶走,想起了这些年来遭受的不平和冷落,我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我竟然在那些酒菜之中,下了剧毒!”

    “啊?”这时,连阴无极听了也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合不拢嘴。

    医仙不

    论怎么说也曾对他有过师徒之情,授业之恩,想不到眼前的转轮王竟然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转轮王青铜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目光闪动,看得出来叹道当年的事情,他也很激动。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的确是这么干了。既然是他们先待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至于下毒的材料,旁边院子的药房之中有很多,医仙那老头子成天沉溺于研究毒物,他炼制出来很多无色无味的剧毒药物,全都在那里。”

    “做完了这一切,我便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里,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消息。果然到了夜里,三师弟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说是他们在酒席之上中毒了。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酒席之上除了医仙和大师兄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我们的师嫂!”

    转轮王的眼中罕见的透出了痛苦的神色,说道:“我们从小便跟在医仙身边学艺,一起长大,也是亲眼看着大师兄娶妻生子的。大师兄虽然爱拍医仙的马屁,排挤我们这些师弟,不过说起师嫂来,那真的是没话说。”

    “她不但是人长得漂亮,自从过了门,对医仙那老头子是极为尊敬孝顺,对大师兄是体贴备至,对我们这些师弟也是爱护有加,无微不至。所谓长嫂如母,我们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全都是她一手一脚的打理,甚至于让我们这些从小就离开了家的师弟们,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

    转轮王长叹了一声道:“可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也会在那酒席之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发疯一般的冲到了现场,医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大师兄和师嫂两人,却已经七孔流血,毒发身亡了!”

    “我当时望着师嫂的尸体,犹如被五雷轰顶,完全呆住了。她和大师兄的女儿才刚满一周岁啊!我和医仙,和大师兄之间,无论有着怎样的恩怨,也不应该由于我一时的冲动,而连累到无辜的师嫂,更令得他们的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双亲,成为了孤苦伶仃的孤儿!”

    他长叹道:“当时的我,痛悔得连死的心都有了。”

    看得出来,转轮王的痛悔之情是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没有丝毫的做作。

    只不过,他的悔恨,只是因为无意中误杀了自己一直敬爱的师嫂,而对于向自己曾经的恩师医仙,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他们下毒的事情,他其实丝毫也没有后悔之意。

    想到这些,阴无极望着眼前转轮王那悔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不禁感到从后背隐隐升起了一股寒意。

    默然了片刻,他才开口问道:“那么医仙呢?中了毒之后,他去哪儿了?”

    转轮王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个老家伙,或许是他年纪大了,吃的东西很少,又或者是他成日间沉迷于摆弄那些毒物,自身对于毒有了一些抵抗力,总之,他中毒之后及时的发觉了,并且立即就逃走了,所以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他。”

    阴无极心中暗想,果然不愧是医仙,岂能被你一些小毒就轻易打倒了?他口中却问道:“那么他逃走之后,又去了哪里呢?”

    转轮王忽然笑了笑,对阴无极说道:“这你

    就不应该问我了,因为这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我?比你更加清楚?”阴无极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你是说,当年我父亲无意之中救下了中毒之后奄奄一息的医仙,正是从酒席之上逃脱之后?”

    转轮王大笑道:“不错,当年那老家伙发觉自己中了毒,侥幸从酒席之上逃走之后,却还是难免毒发,正在垂死之际,却遇见了你的父亲,阴独。你父亲救下了他,却也因此有了奇遇,得到了他传授制毒之法,从而后来能够扬名天下!”

    奇遇?

    阴无极自嘲的笑了笑,若不是这能够扬名天下的奇遇,他的父亲应该还只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医者,他的父母也应该不会惨死,他也不会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样的奇遇,真希望是从来也没有过。

    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当年我父亲为医仙治好了毒伤,之后他便离开了。为什么之后却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一点消息?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转轮王嘿嘿的笑了,好半天才说道:“如今他的那本奇书已经在我手中很多年了,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么你觉得他会去哪儿了呢?”

    阴无极立即就明白了:“医仙痊愈了之后一定是想明白了是你对他们下的毒,因此想要回去找你算账,想不到却反而被你给害死了,所以他的那本奇书自然也就落在了你的手中。”

    转轮王只是嘿嘿的笑着,并不否认。

    阴无极叹道:“之前你所说的和我父亲之间的所谓渊源,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只不过有一点我现在还是很奇怪,想不明白。”

    转轮王问道:“哪一点?”

    阴无极说道:“你之前口口声声的说想要将那本奇书之中记载的绝世医术公诸于世,造福天下万民,可是那本书既然已经落入你的手中那么多年了,为什么我们还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其中的医术?”

    他有些不无嘲讽的望着转轮王问道:“难道说,你也变得和医仙,还有你的大师兄他们一样,敝帚自珍,挟技自重,不愿意把奇书之中的医术公诸于世了?”

    转轮王眼中光芒连闪,沉默不语。

    好半晌他才缓缓的说道:“因为经过这些年来我的研究,我发现这本奇书之中所记载的医术,的确太过于深奥,过于超前,实在不是当今之世的人们所能够理解和想象的,甚至于其中的大半内容,穷我毕生的心智,也难以明白。因此,把它公诸于世,的确并非是一个好办法。”

    阴无极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讥诮之意:“这么说来,现在你认为医仙当初的决定,其实是正确的了?”

    转轮王没有说话,目光之中却已经有了怒意。

    过了一会儿,他才沉声说道:“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

    阴无极抬头答道:“还有一个问题了。”

    转轮王有些意外:“是什么?”

    阴无极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把这一切全都告诉我呢?难道不怕我宣扬出去,你会身败名裂吗?”

第八十二章 毒战

    转轮王对于阴无极的问题似乎感到很意外,他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为什么需要担心这一点?难道说你知道我究竟是谁?”

    阴无极笑了笑:“或许我可以猜到一点儿。”

    “哦?”转轮王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兴趣,望着阴无极,“我倒想要听一听,看看你究竟猜得对不对?”

    阴无极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在你之前讲的这个故事之中,已经有着太多的线索了。比如,你曾经是医仙的门人,又得到了医仙的那本医学奇书,你的医术一定非常高超,或许在当世应该十分的有名。”

    “其次,你一贯反对医仙他们敝帚自珍,挟技自重的做法,所以虽然你不能对外公开你手中的那本奇书,不过你却很有可能会广收门徒,把你的医术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最后一点,你对当年你一时冲动而下毒,结果却意外害死了无辜的师嫂一直耿耿于怀,追悔莫及,所以,对于他们夫妻俩死后遗留下的那个孤女,一定不可能视若无睹,不管不顾。”

    他微笑着望着转轮王,总结道:“所以,综合以上几点,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猜。”

    转轮王点了点头,问道:“还有什么?”

    阴无极双手一摊,问道:“最后的一点,你的那位三师弟,应该还活在人世吧?这些年来,他是不是一直在于与你作对啊?”

    转轮王不说话了,他看着阴无极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从感兴趣变为欣赏,最后变成了一种惋惜。

    好半天他才摇摇头,叹息道:“你的确很聪明,难怪能够凭着你父亲留下的一本笔记就能把使毒之术修炼到这样的境界。不过很可惜,你的聪明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既然猜到了这么多,自然也能猜到,我是不会让你带着这些秘密活下去的。”

    他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杀机,阴无极却耸了耸肩,说道:“其实你今天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应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能活着离开此地的。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早就和一个死人差不多了?”

    转轮王点点头表示同意:“你虽然很聪明,可惜你站错了队伍,你是江南明家的人,而我在这里的任务就是阻止所有想要从这里进入蜀中去唐家堡的人。”

    阴无极眨了眨眼,问道:“可是刚才,你却放叶枫他们一行过去了。这好像有违你的任务吧?”

    转轮王笑了笑说道:“或许,是他们跑得太快,我没来得及下手;又或者,是叶枫命不该绝;更或者,对于轩辕公子的命令而言,我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的听话。”

    阴无极这时也不无嘲讽的笑了笑,接口说道:“还或者的是,你是为了他们马车上的那个她?”

    转轮王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阴无极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握在手中慢慢的把玩着,悠悠的说道:“据我所知,这一次想要进入蜀中去唐家堡去凑这场热闹的人,可绝对不在少数,你就算能拦得住我,那么其他人又该怎么办?”

    转轮王忽然笑了,他抬起头来,眯缝着双眼看着阴无极问道:“你现在拼命的在引诱我和你说话,是在想要拖延时间吗?”

    阴无极马上闭上了嘴,望着转轮王。

    转轮王晃了晃脑袋,说道:“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感到很奇怪,奇怪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为什么我还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没有一点毒发的迹象?”

    阴无极脸色变了变,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转轮王大笑道:“何必对我掩饰呢?其实你刚才在坐下之前曾经用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这原本是个极为普通的动作,你料想我必定不会注意到的。而实际上,你利用这拍打衣衫的动作,已经暗中将一种细若无物,无色无味的毒粉施放了出来。”

    “你对自己制作出的这种毒粉很有信心,它不但剧毒无比,而且根本不需要进入人的体内,只需要皮肤上沾染到一点,便会立刻中毒,无药可解。你为了害怕我察觉,所以你用的分量极少,但是即便如此,只要我沾染上了,毒发身亡也不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说得对吧?”

    阴无极的脸色沉了下去,却没有否认。

    转轮王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计划原本很好,你一直在引诱我与你谈话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我毒发的那一刻。可惜的是你忘记了一点,我也曾是医仙门下的弟子,跟随在他身边学习了多年的。”

    “比起你父亲从医仙那里学到的一点制毒的皮毛而言,你根据你父亲留下的笔记学到的这点就更加是微不足道的皮毛了,怎么却敢在我的面前卖弄?这简直就是螳臂当车,班门弄斧而已!”

    阴无极的心思被转轮王一语道破,不由得面如灰色,难看极了。

    就在这时,从楼下却传来了“咕咚咕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从窗口探出头去,却看见原本守在酒楼门口的那两名黑衣劲装汉子,忽然间扑倒在地,全身抽搐着,口吐白沫,面色发黑,分明是中了剧毒,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当初正是因为畏惧转轮王的施毒之术,为了安全起见他才让那两名黑衣汉子守在酒楼门口,不许进入酒楼一步,想不到还是难逃厄运。

    可是转轮王分明一直和自己坐在二楼之上,甚至连手也没有动一下,他究竟是怎么下的毒?

    难道说,他还有其他的帮手不成?

    看着阴无极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转轮王笑了笑说道:“别找了,这里现在除了你我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我行事一向是独来独往,从来也不需要什么帮手的。”

    阴无极相信他的话,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必要会对他虚言欺骗了。

    他眉头紧皱,望着转轮王问道:“那你究竟是如何对他们下的手?”

    转轮王耸了耸肩:“我并没有对他们下手,是他们自己选择了那里,自己选择了死亡。”

    阴无极愣了一下,低头仔细查看着楼下的情形。

    酒楼门前除了一条细碎的石子路,路旁几丛杂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为了安全起见,这两名大汉不但没有进入酒楼,甚至于连酒楼的大门也没有碰触一下,究竟是哪里除了问题,这毒又会预先布置在哪里呢?

    看着阴无极一筹莫展的样子,转轮王得意的笑了:“你们只顾着防备酒楼,却忘记了酒楼之外,你们以为只要不进来,就一定安全么?”

    酒楼之外?酒楼之外除了地上的几丛杂草野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呀?那些杂草也是随处常见,极为普通的那一种,会有什么古怪?

    阴无极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转轮王幽幽的声音:“那些杂草的确只是普通的杂草,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杂草之中的那几朵小花,可就绝不普通了。”

    小花?阴无极这才注意到杂草丛中那几朵正在绽放的小花,红艳艳的看起来很漂亮,很鲜艳。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父亲笔记之中曾经提到过的一段话。

    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传闻天下有一些奇花异草,看上去有的鲜艳夺目,有的朴实无华,毫不起眼,可是它们的花香和花粉之中却含有奇毒,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身中剧毒,直至毒发身亡。

    不过这只是一种传闻而已,阴无极的父亲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从来也没有机缘亲眼得见过,因而阴无极自己也并没有对这段记载太过在意,只是一阅而过。

    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竟然会真的遇见了这样的奇花异草。

    转轮王摇摇头轻叹道:“他们二人在下面站的时间太久了,若是及早离去寻得良医尚且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惜,可惜!”

    不错,自己在这酒楼上耽搁得实在是太久了,让他们两人守在门外本来是想要保全他们的性命,却不料反而害了他们俩,阴无极不由得这么想。

    一定是转轮王早就算准了会有人守在门前,所以预先在门外的杂草丛中安插了这样美艳而剧毒的小花,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阴无极的一举一动全都早已在他的算计之中,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对面的转轮王却谈笑自若,丝毫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来他之前的话并非虚言恫吓,自己刚才施放的毒粉真的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毕竟他曾经是医仙的门人,医术高超,就算预先服下了什么解毒抗毒的药物,也并不稀奇。

    可是他究竟准备如何对付自己呢?

    阴无极并不怕死,可是这样对于未知的等待,却令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

    转轮王饶有兴趣的看着叶枫的表情,有些惋惜的叹息道:“你在明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若是肯下苦功跟随他习武的话,你此刻在武功上的成就一定非同小可。若是如此,你现在拼死全力一击,我倒也未必能够挡得住你。”

    “只可惜,你太过于迷信施毒之术的威力,选择了这看似是捷径的方法,误入歧途,所以到了现在,你真的是已经无计可施了。”

    阴无极厌倦了转轮王这种精神折磨一般的话语,冷哼了一声问道:“你究竟准备把我如何处置?”

    转轮王摇摇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一无所觉,足见你对于这一点皮毛也还差得远呢!你不妨看一看你的手。”

    阴无极低头一看,不禁骇然失色,只见自己的手掌已经整个呈现出了一种紫黑之色,而且这种黑色正在快速的顺着自己的手臂在向上蔓延!

    他不禁失声惊呼道:“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转轮王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是酒杯,虽然你刚才根本没有喝杯中的酒水,可是在你端起酒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中了毒了,只是你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而已。”

    阴无极满脸骇然之色,他还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张开嘴却发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就像是被一直大手紧紧的扼祝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已经变得极为困难了起来。

    转轮王不再搭理他,站起身来,向着楼下缓步走去。

    路过阴无极身边的时候,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也算是为劈山斧焦柯报了仇了。”

    下了楼,他走出酒楼,沿着大街飘然而去。

    此刻在酒楼的二楼,阴无极还呆呆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他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渐渐变成了紫黑之色,已经没有了呼吸,一缕缕黑色的血丝,正从他的眼中、鼻中、口中和耳中缓缓的流了下来。

    这真是好厉害的毒!

第八十三章 近乎妖的僧人

    南京。

    太子宫。

    太子朱高炽挪动了一下肥胖臃肿的身躯,望着恭恭敬敬坐在下首的户部尚书蹇义,心里对于他的忽然造访略略感到有些意外。

    蹇义作为父皇朱棣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他的地位在朝堂之中举足轻重,因而朱高炽对于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自从父皇登基称帝以来,对他一直便是委以重任,青睐有加,除了他的能力的确超群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

    他为人圆滑,在风云变幻,波涛诡谲的朝堂之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方方面面的势力都应付得游刃有余,面面俱到,甚至于连出了名骄横跋扈的汉王朱高煦,也不想轻易得罪于他。

    这样的头脑和手腕,不仅令得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十分稳固,而且也为他赢得了“老狐狸”这样一个并不太好听的称谓。

    不过太子朱高炽并不怎么在意,即便这个蹇义再是如何的狡猾,他也从来未曾对其有过丝毫轻视之心,因为他的心里清楚,在当初他与汉王朱高煦争夺太子之位的斗争之中,正是这个为首的蹇义,以及他身后所代表的一众文官们,在坚定的力挺他朱高炽成为太子。

    然而,汉王朱高煦虽然在太子之争中落败,却并不甘心,仗着父皇对他的恩宠,仗着当初靖难之役中立下的赫赫战功,仗着他在军中的声势,更是频频作妖,甚至于在父皇赐予封邑之后,竟然长居南京城中,拒不就藩,耍起了无赖。

    可是令人大感意外的是,父皇对于朱高煦的这样各种无赖行径,竟然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方式,甚至于还为汉王在南京城中修建宫殿,还应其所请把自己身边的天策卫赐予了汉王作为他的卫队。

    这样的殊荣待遇,即便是皇子,也是从来闻所未闻,于是朝野之中流言蜚语满天飞,甚至有一种说法是,当初在靖难之役中,朱棣在被建文大军团团围困之际,幸得朱高煦领军赶到相救。

    当时朱棣曾经抚其背,鼓励他奋勇冲杀,并以今后太子之位相许。朱高煦得此鼓舞,英勇非常,浴血冲杀之下,果然救得朱棣脱离了险境。

    可是如今,同为嫡子,因为长幼之序,成为太子的却是他朱高炽,这让朱高煦感到非常的不满,而父皇如今食言而肥,对他也是心中有愧,因而才会对于他的种种行径听之任之,并不加以惩戒。

    说实话,对于这种说法,朱高炽其实从心底是有一些相信的。

    对于父皇,对他的这个弟弟,他一直还是比较了解的。

    战场之上,生死存亡皆在瞬息之间,依照父皇的性格,完全有可能真的说出这样的许诺来,这一点也不奇怪。

    然而到了最后,因为一众文官们的支持,成为了太子的却是他朱高炽,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件事情别说他汉王朱高煦,就是无论放在谁的身上也是很难以接受的。

    于是这几年来,汉王朱高煦和他那些爪牙们,对于当初支持朱高炽成为太子的那些文官们更是屡屡兴风作浪,尤其是为首的内阁首辅解缙和黄淮之流。

    先是几年前忽然引发了京城之乱,虽然最后被平息了,却导致太子东宫的所有官员全体被罢免下狱,连伸手皇上信赖的解缙也因为受到了牵连而被外放,离开了京城。

    而一年多之前解缙被外放不久,忽然被捕下狱,如今还关在诏狱之中,就是活生生的明证。

    汉王朱高煦成为太子之心不死,这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就一刻也不会停歇。

    可是即便是在这样的风雨之中,蹇义的地位却依然屹立不倒,连汉王朱高煦和其手下所笼络的那帮子奸险小人,也丝毫不敢打他的主意,这不能不说蹇义的政治头脑的确是非常的厉害。

    首先,他虽然支持朱高炽成为太子,并且一直暗中助力其保住太子之位,明面上却从来也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言论,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样子。

    在私底下,他与太子之间的交往更是几乎没有,连这太子宫若不是奉了皇命,他也是从来也不踏足,泾渭分明,这让别人想要借机攻击他,也找不到丝毫的借口。

    然而今天,蹇义竟然登门拜访来了,而且他并非是奉了皇命而来的。

    这令得太子朱高炽难免感到非常的意外。

    原本他想,蹇义的来意或许是为了营救还关在诏狱之中的解缙,而来与自己商议的。

    毕竟,蹇义与解缙之间的私交一向不错,入籍老友蒙难,他想着要出一份力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蹇义坐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令得太子朱高炽更加的意外了。

    他想要求见的人其实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一个人,姚广孝!

    太子少师,资善大夫,道衍和尚姚广孝。

    提起这个人来,就如同提起了太子朱高炽心头的一片阴影。

    如果说蹇义是当今朝堂之上的“老狐狸”的话,那么姚广孝就已经成了精了,而且,近乎妖。

    传闻姚广孝生于一个医学世家,家中世代为医,颇有些名气,然而,他却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继承家中的衣钵。

    在前元至正八年的时候,从小接受儒学教育,饱读诗书的他年方十四岁,却忽然对于佛学有了浓厚的兴趣,竟然在苏州妙智庵剃度,出家为僧,法号道衍。

    后来却又对道家有了兴趣,师从于当时有名的道士子阳子常应真,学习各种阴阳术数。

    因而姚广孝精通三教,与当时有名的儒释道三家学术领袖人物,如同王宾、高启、杨孟载之流,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洪武八年,年已四十岁的姚广孝应召来到京师,参加礼部按照太祖皇帝朱元璋授意所设立的,针对精通儒学的僧人的选拔。然而最终,姚广孝却没能被选为僧官,这大约对于自视极高的他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七年之后,马皇后病逝,太祖朱元璋召天下有名望的僧人前来与诸王一起在灵堂上诵经祈福。姚广孝借着这个机会结识并且相中了当时的燕王朱棣,他们相谈甚欢,甚至于姚广孝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臣奉白帽著王”。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送给朱棣一顶白帽子,朱棣当时为燕王,王字上面加一个白字便是皇帝的皇,这显示了姚广孝神通广大,当时便看好朱棣将来会登基称帝。

    不过这一说法多见于野史,而且当时诸王之中,朱棣的实力并非如此超群,姚广孝未卜先知未免太过不合情理,多半为后人所杜撰了。)

    之后姚广孝便随同燕王朱棣前往藩地北平,成为了庆寿寺的住持,并且经常出入燕王府,成为了朱棣最主要

    的谋士,朱棣对他也是非常看重,言听计从。

    在他的建议下,朱棣整顿藩地,积蓄粮草兵马,实力一跃而成为诸王之中最为强大的。

    洪武三十一年,太祖朱元璋驾崩,建文帝即位,听从齐泰、黄子澄等的建议,开始实行削藩之策。诸王之中周王、湘王、代王、齐王等接连获罪下狱,被废除了藩地。

    形势日渐紧急,姚广孝急劝燕王朱棣准备起兵,朱棣还很犹豫,说道:“民心向彼,如之奈何?”

    姚广孝斥道:“臣知天道,何论民心!”

    由此令朱棣下定了起兵的决心。

    次年六月,建文帝安插在燕王身边的人告发燕王谋反,建文帝密谋抓捕朱棣,铲除燕王一党,幸得当时负责北平城防的张信冒死密告,于是朱棣决定提前起兵,以“靖国难,清君侧”为名,发动了靖难之役。

    临出兵之际,忽然狂风大作,将王府的檐瓦吹落,摔得粉碎。此为大不吉之兆,于是朱棣脸上变色,再度犹豫不决。

    这时姚广孝奋而说道:“祥也。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瓦堕,将易黄也。”(王府的青瓦掉下来摔碎,这是预示着殿下即将要用皇帝才能用的黄瓦了。)

    于是朱棣再无疑虑,留下姚广孝辅佐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亲自率领大军出击。

    同年十月,燕军主力进取大宁,建文军主帅李景隆乘机领军十万偷袭北平。

    燕军回援不及,眼看北平城危急。北平城上下齐心,拼死抵抗。姚广孝更是献策,令兵士往城墙上浇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整个北平城池变得如同一座冰城一般。

    李景隆的军队面对滑不留手的冰墙进攻受阻,围困多时却难以攻破城池。

    此时燕王朱棣带领军队回援,姚广孝又在夜间下令用绳索将兵士吊下城去,与燕王援军里应外合,大破李景隆的十万大军。

    之后几年间,燕王的北军与建文帝的南军之间一直互有胜负,毕竟是以一隅敌全国之力,虽然朱棣屡次击败南军主帅李景隆,但自身消耗也很严重,道后来强弩之末,围困济南城三个月却难以破城。

    其后更是在东昌大败,主将张玉战死(即英国公张辅的父亲,张胖子的祖父),连朱棣自己也陷入重围,侥幸逃生。

    此战之后,燕王军队士气低落,连朱棣自己也一度失去了信心,甚至想过与侄儿建文帝议和。

    而姚广孝却坚定的主张燕王朱棣应该继续进攻,在他的极力劝谏下,朱棣重新鼓起勇气,再度出兵,大败南军主将盛庸,并且接连取得了淝水、灵璧之战的胜利。

    这时姚广孝派人给朱棣送信,告诉他切记不可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应该集中兵力,直取南京,南京守卫薄弱,势必成功。

    朱棣采纳了姚广孝之策,连胜之后不去攻打城池,而是全军急速向着京师进发,终于在洪武三十五年(即建文四年,朱棣称帝之后宣布建文帝非法,废除其年号,仍然沿用洪武的年号),燕王大军渡过长江,进入南京。

    建文帝**(一说失踪),靖难之役终于以朱棣的全面胜利而结束。

    纵观这个靖难之役,姚广孝的影子一直贯穿始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场战争不仅仅是朱棣的胜利,更是他姚广孝的胜利。

第八十四章 聪明人

    可是这胜利对于姚广孝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当初,燕王朱棣领军最后出征之际,姚广孝曾经对他说道:“南京城破之日,方孝孺必定不肯归降的,希望殿下不要杀他,这样会灭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朱棣当时满口答应。

    这个被姚广孝称为“天下读书人的种子”,给予如此之高评价的方孝孺,是何许人也?

    方孝孺,从小便被人称为小韩愈,“读书日盈寸”。后来又跟随明初的名儒,住持编修《元史》和教授太子朱标的宋濂学习,成为其门下诸多门人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开始名扬天下。

    太祖朱元璋曾经召见他,对太子朱标说道这时可以一直任用到老的人才,但是他认为眼下并非重用方孝孺的时机,因而礼送其回家。

    方孝孺的父亲本是一名清廉的官员,后来因为明初著名的“空印案”而被无辜牵连处死,方孝孺也被捕到京,然而太祖朱元璋在案卷上看到他的名字,便额外开恩,施放了他。

    太祖皇帝一直以来都以严刑苛法而著称,如此法外施恩,只怕也是难得一见的了。

    一直到了太祖皇帝驾崩,建文帝登基之后,便按照太祖当年遗训,开始召他入朝,委以重任。不但让他住持修撰《太祖实录》等重要典籍,还让他参与政事。

    未几,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朝廷出兵征讨的诏书便是出自于方孝孺之手。后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朱棣曾经数度想要与建文帝议和,建文帝犹豫不决,都是方孝孺坚决反对,从中阻止。

    他甚至还曾经献策,利用当时燕王世子朱高炽与弟弟朱高煦之间的不和,挑拨离间,从中分化他们,幸而比及时识破,未能成功。此事也令得朱棣对他暗中深恨之。

    如此一介腐儒,为什么姚广孝却要竭力保全他呢?

    果然,南京城破,建文帝败亡,方孝孺坚决不肯降服,当天便被抓进了狱中。

    可是朱棣毕竟应允了姚广孝,加上方孝孺传遍天下的盛名,他终于还是决定要再给方孝孺一个机会。

    于是他召方孝孺上殿,要他起草自己即位的诏书,想要以此来堵住天下儒生们的悠悠众口,可是方孝孺却坚决不肯,还当殿痛斥朱棣,指责他篡位称帝的狼子野心,弄得朱棣火冒三丈,恼羞成怒。

    一怒之下,朱棣下令将方孝孺车裂而死,并且诛其十族。

    如此一来,他不但对姚广孝食了言,而且在外人看来,从此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不可避免的裂痕。

    永乐二年,朱棣拜当时还叫道衍和尚的姚广孝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复姓为姚,并且赐名广孝。他每次与姚广孝谈话,都称呼他为“少师”,从不直呼其名,持礼甚恭。

    之后,他下诏让姚广孝蓄发还俗,以便他不再是出家人的身份,可以更加委以重任。却不料,被姚广孝拒绝了。

    而后,朱棣又赐给姚广孝豪华的府邸,还有众多的黄金美女,想用这些世俗的荣华

    富贵来打动他,可是姚广孝却全部无一接受。

    时至今日,他仍然居住在寺庙之中,严守戒律,只是在上朝议事的时候才换上朝服,一退朝就立即又换上自己黑色的僧衣,因此被人戏称为“黑衣宰相”。

    在许多人眼里,姚广孝如此的做法,多少是在与朱棣赌气,对他当初食言杀害方孝孺而怀有忿忿之心。

    然而,对于太子朱高炽而言,却并不这么看。

    姚广孝所作的这一切,恰恰正是他的精明之处。

    他与朱棣相交多年,精心辅佐,岂会不知道朱棣的为人?像方孝孺这样宁折不弯的性格,和他在天下儒生士子中的声望,朱棣既然不能用之,又岂能容他留在世上?

    当初姚广孝之所以出言为方孝孺求得朱棣的一语承诺,果真是想要保全方孝孺的性命吗?

    朱棣毕竟是太祖朱元璋的儿子,也是诸王之中性格最像其父的一位。

    当年太祖皇帝创立大明天下,登基之后没有多久,便雷厉风行,接连处理的几件大案,位重如胡惟庸,年长如李善长,功高如蓝玉等等,最后都是什么样的下场?几件大案牵涉其中而死的那些官吏,又有多少?

    有人说,这是太祖皇帝高瞻远瞩,在为今后布局。

    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功高震主,而且党朋遍及朝野。太祖皇帝唯恐自己百年之后,太子朱标难以震慑驾驭他们,因此提前为他清除道路,剪除这些隐患。

    此言不无道理,不过说到底,还是无论如何高的功劳,怎样重的权位,也不可以有丝毫威胁到皇权的至高无上。

    所以无论你姚广孝在靖难之役中有如何高的功劳,终究还是一介臣子,还是朱棣手中的一枚棋子,绝不允许有他难以操控的局面。

    你越是功高,越是算无遗策,也就越是危险。当皇帝把能够赏赐给你的一切都赏赐给了你,已经赏无可赏的时候,也就是你到了尽头的时候。

    所以姚广孝一定要出世,一定要保住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对于世俗的荣华富贵,对于名利地位,毫无野心,对于皇权也就没有了威胁。

    然而要违抗朱棣的诏令,拒绝还俗,就必须要有一个理由,否则便实在说不过去了。而方孝孺的事情,却正好是一个最佳的借口。

    出家人也毕竟还是一个人,也难免会有情绪,难免会有脾气,于是抗旨不尊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这样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朱高炽想。

    就像是隆平侯张信,当初若无他的告密,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只怕根本就没有机会起兵,发动靖难之役了,更别提后来北面称孤,登基为帝了。

    立下如此大功,他却在朱棣登基之后,一面将其女儿嫁入皇家,成为了皇亲国戚,一面又利用这样的身份侵吞些田产,谋点私利,干些鸡鸣狗盗的行径。

    但是于有私之处显无私,恰恰是他的这些行径,却令得朱棣对他放了心,认为他鼠目寸光,只贪图这些蝇头

    小利,胸无大志,自然也不会对皇权有什么威胁了。

    对于像这样的聪明人,朱高炽一向是非常佩服的,不过同时,他也有些敬而远之。太聪明的人,通常都难以为人所驾驭,何况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地位并没有那么稳固的太子。

    所幸的是,在他与汉王朱高煦的这场争斗之中,这些聪明人一直是保持中立,不偏不倚,绝不卷入其中,否则的话,他们也就不能被称之为聪明人了。

    尤其是姚广孝,把自己撇的尤其干净。

    朱棣对他十分的敬重,他的一句话对于太子之争,自然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连解缙这样的人也对朱棣说出了“好皇孙”这样的话,可是姚广孝从始至终就始终对于此事一言不发,不置一词,对于朱棣的询问干脆以沉默相对,弄得朱棣毫无办法,没有一点脾气。

    可是如今的形势却略有不同了。

    前一阵子,自己的儿子,解缙口中的“好皇孙”朱瞻基到了出阁就学的年纪,朱棣指定让姚广孝来为其说书讲学,指导他学习。

    原本,朱高炽以为姚广孝又会像以前一样,托词拒绝,置身事外的。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并没有推辞,而是一口就答应了。

    只怕这件事会令朱棣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吧,然而姚广孝却依旧是我行我素,每天准时前来为朱瞻基讲书教学,毫不在意他人的议论。

    或许,这会不会是他在表明一种立场,表示他已经开始转而支持自己了呢?

    朱高炽有些吃不准,可是他又禁不住会这么想。

    至少,现在自己那位兄弟,汉王朱高煦的心中,应该对于此事是绝对不会感到开心的。

    到了今天,更是发生了另外一件令朱高炽感到意外的事情,那便是朝中有名的“老狐狸”蹇义竟然主动登门拜访了,而且开口就是要求见正在为儿子朱瞻基讲书的姚广孝。

    他竟然毫不避嫌的跑到太子东宫来找姚广孝,这说明他已经别无选择了,除了这里他根本就见不到姚广孝本人,姚广孝一定是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和其他人。

    究竟他要找姚广孝商谈的,姚广孝在躲避的会是什么事情呢?

    朱高炽感觉到很好奇,很想知道,可是偏偏又感到实在是不方便问出口来。

    他这里还在沉思着,一直坐在下首的蹇义却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问道:“臣刚才所请求见少师一事,不知殿下可否允准?是否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朱高炽被他一句话猛的提醒,赶紧说道:“方便,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这个时辰少师应该也给皇孙授课快要结束了,蹇大人还请稍坐片刻,本宫这就差人去请少师过来相见。”

    蹇义深深一揖到地,说道:“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看着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子朱高炽忍不住感觉到更加的好奇了,他找姚广孝要商议的一定是大事,天大的事情。

    他想。

第八十五章 黑衣宰相

    当道衍大师姚广孝走进来的时候,太子朱高炽已经借故离开了。

    虽然他对于蹇义究竟想要和姚广孝商议什么事情还是很好奇,可是他很清楚,无论那是什么事情,蹇义也绝不会愿意自己知道的,否则的话一开始他就会告诉自己的。

    他不愿意自己知道此事,一定有着他自己的理由,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理由,总之不会对于太子不利。

    所以,现在朱高炽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蹇义抬起头,看着姚广孝迈着大步走进屋来。

    姚广孝是长洲人士,南方之人身材算不上十分高大,不过他的身形十分挺拔,腰身很直,走起路来步幅也很大,看上去让人感觉到有一些伟岸。

    虽然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脸上皱纹全无,顾盼之间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垂垂老矣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这已经是一个年逾七旬的古稀之人了。

    望着他,蹇义不禁想起了当年姚广孝的好友,当世著名的相士袁珙在初见姚广孝之时对他的评价:“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刘秉忠早年也曾经出家为僧,后为元世祖忽必烈赏识其才华,留在身边多有参与军政大事,忽必烈称帝之后诏令其还俗,主持设计和建造了元大都,并建议忽必烈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意,改国号为“大元”。

    刘秉忠一生尽心辅佐元世祖忽必烈,是鼎定元初天下繁荣景象的一大功臣,死后被追封为太傅、赵国公,成为了元代唯一被位封三公的汉人。

    而袁珙以刘秉忠与姚广孝想比,正暗合了姚广孝胸中的凌云之志,因此姚广孝闻言大喜。

    如今看来,袁珙之言果然应验。

    姚广孝身为僧人,却辅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登上了帝位,赢得了大明天下,如今位极人臣。现今又在为朱棣谋划设计改建北平为北京之事,岂不是和当年的刘秉忠如出一撤?

    至于“性必嗜杀”一语,姚广孝虽然并未亲手伤一人命,然而他躲在幕后,出谋划策,搅动天下风云,令无数的人抛头颅洒热血,横尸千里,血流成河,又岂是寻常出家人之所为?

    由此看来,袁珙之言无不应验,真乃是名不虚传。

    此刻姚广孝身穿他那著名的玄色僧袍,昂然走了进来,正不愧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的“黑衣宰相”之名。

    蹇义连忙站起身来,深深施礼道:“少师。”

    姚广孝微笑着向蹇义还礼。

    这几年他深居简出,如无宣诏,他已经很少上殿议事,尽量少掺和朝堂之中的纷争了。

    特别是这一次,他早已通谕说居住的寺院,闭门谢客,任何人前来全都不见,就是不想被卷进这一次的风波之中,想不到这蹇义竟然如此执着,居然一直追到了太子东宫之中,实在是避无可避了。

    入座之后,他望着面前的蹇义,笑容满面的问道:“不知蹇大人如此急切的来到太子东宫之中来见老衲,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蹇义看着姚广孝满脸的堆笑,眨了眨眼,心想,我也不愿意贸贸然的跑到太子东宫之中来,徒惹人闲话,可是我也得在别的地方能见到你才行啊。

    一回到寺院之中你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我除了直闯太子东宫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下这件急迫的事情,还真的只有求教于眼前这个传

    奇一般的老和尚,或许只有他才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

    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的了,直截了当的说道:“下官冒昧求见少师,只为了一件紧急的事情,希望少师能够为我等一解心中之惑。”

    姚广孝其实对于蹇义所想要问的问题早已经心知肚明,不过却仍然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

    蹇义也懒得再同他打哑谜了,直接开口问道:“如今皇上已经三日不曾临朝议政了,臣下等入宫求见,内侍只是推说皇上身体偶感不适,不予接见,不知少师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啊?”

    皇帝身体不适,三天没有临朝议政,这件事放在历朝历代的皇帝身上,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这事放在朱棣的身上,可就有些不寻常了。

    朱棣自从登基称帝之后,数年以来,除了重大节庆之外,从来也没有断过一日朝议,纵然有时候会偶染小恙,也都带病坚持,从未中断。

    朱棣当年在北平为燕王,带兵防御北方边境多年,弓马纯熟,身体强健,除了偶感风寒之外,会有什么大病?

    再说了,皇帝因病三日不能临朝,像蹇义这样的大臣们又岂会不去太医院查询?可是奇怪的是,太医院上下一切如常,并无半点异状,而且太医院的人尽皆对于此事讳莫如深,甚至于一无所知,这就有些反常了。

    皇上究竟怎么样了?病体究竟如何了?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些问题全都可能会涉及到今后整个朝堂政局的发展走向,外面的官员们全都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宫门深似海,宫中一旦封锁消息,外面的人想要知道深宫之中的情况,那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蹇义就想到了姚广孝。

    姚广孝和普通的臣子可不一样,早在朱棣还在北平为燕王之时,他对姚广孝便是执师礼,极为恭敬,言听计从。

    登基之后,他对姚广孝也非常恭谨,每每言及必称“少师”,从不直呼其名,对于姚广孝违抗诏令,拒绝蓄发还俗,拒绝他赏赐的府邸和金银美女,也是毫不追究,一笑置之。

    这可是公然抗旨,换成了别的臣子,早就够了杀头的罪名了,即便是保住性命,也免不了丢官免爵,牢狱之灾,可是在姚广孝的身上,连寒毛都没少一根,这也足可见得姚广孝的与众不同。

    说不定这其中的玄机,这个老和尚会知道一二。

    所以蹇义便一直追到了太子东宫来,一定要见一见这位身为太子少师的道衍大师姚广孝,想要知道皇上这一次忽然间异乎寻常的举动,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不过看起来姚广孝却并不想直截了当的回答他的疑问,而是面带轻松的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只是三天不曾临朝而已,皇宫之中后宫佳丽三千,你这是怕皇上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和尚也会开这样的玩笑,这倒是令得蹇义颇为意外。

    不过他此刻却没有心思跟姚广孝打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皇上此刻,究竟还在不在宫中?究竟,还在不在京城?”

    姚广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直盯着蹇义,有些意味深长的反问道:“哦?皇上不在京城吗?会么?”

    蹇义没有说话。

    按制,皇帝如果因为身体原因或者出外离开京城,不能临朝亲政的,应该交由太子和辅政大臣共同监国理政,

    处理国事。

    本朝已经册立太子朱高炽,所以如果皇上不在京城之中,理应由太子当朝处理一切要务。

    可是刚才蹇义已经见过了朱高炽,很明显他对于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并未得到监国理政的诏令。

    如此说来,皇上应该还在宫中?

    蹇义沉吟着,耳边传来了姚广孝悠悠的话语声:“其实,皇上此刻究竟在哪里,真的重要吗?”

    蹇义心头一震,不错,皇上真的是否还在宫中,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他想要让群臣们认为他还在京城,还在宫中,知道这一点,其实就足够了。

    只要一切都还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其他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蹇义明白了,可是他心中还是有一些不甘心,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这件事,和皇上谋划了多年的那个计划,有关系吗?”

    姚广孝望着蹇义没有说话,看起来,这个蹇义知道的不少。

    他是朝中的重臣,不是计划中的一份子,所以,皇上绝不可能告诉他的,他是个聪明人,这些一定都是他自己根据种种的蛛丝马迹,自己猜出来的。

    不过,他猜到的东西一定不多,还是太少了,根本不注意窥见整个事情的真相。

    其实说起来,他姚广孝知道的同样也不多,他在朱棣身边的时间比蹇义他们要长那么一点点,所以,他能够猜出来的东西,也比蹇义他们要多那么一点点。

    就这么一点点,就已经足够了,因为对于皇上的这个计划,他早已没有了好奇,他不想也不敢去知道更多的真相,甚至于结局。

    当年追随还是燕王的朱棣在北平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一些人,知道了一些事,所以他能够猜出一些东西来。

    可是虽然朱棣当时对他非常倚重,很是信赖,关于这件事,这个计划,他却一字半句也未曾对姚广孝透露过。

    姚广孝也从来不问。

    他明白,能够不被卷入进去,能够置身事外,就已经是很好了。

    他知道蹇义身边的那些朋友,也知道他与夏原吉、解缙还有张辅他们的关系都很好。

    他们三个人是局中的人,所知道的,也许会比蹇义多那么一点点,比他姚广孝多那么一点点,不过他们所知的也应该很有限,仅仅只是他们应该知道的那一点。

    可是,谁又知道因为多知道了这一点点,他们为此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如果蹇义知道的话,他是绝不会也不敢再对此事有半分好奇之心的。

    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姚广孝深知这一点,他相信蹇义也一定会明白的。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聪明人。

    当蹇义告辞离开太子宫的时候,太子朱高炽那臃肿的身躯正坐在楼台之上,远远的望着蹇义匆匆离去的身影。

    一个穿着寻常百姓服色的人躬身立在他的背后,正在低声向他汇报着什么。

    末了,只有轻声的一句:“除了派出去离开京城的那个心腹之人以外,汉王府再也没有别的异常之处,汉王殿下最近几天也收敛了许多,深居简出,极少出门,安分了不少。”

    安分?他的这个弟弟如果能够安分了,那才真的是最大的异常呢!

    太子朱高炽心中这么想着。

    看起来,恐怕真的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哩!

第八十六章 格杀令

    马车一路不曾停歇的狂奔着,赶车的唐粗好像很着急,口里不停的催促着马匹快跑,就好像心里在害怕着后面会有什么危险随时可能追赶上来一般,以致于车上的叶枫他们都在暗自担心,深怕那拉车的马匹会支持不住,被累死在半道上。

    所幸的是,这一定是事先千挑万选的良驹,耐力极好,一直坚持到了天色已黑,马车在一座幽黑的庄院门前停了下来。

    这座庄院在一处山坳之中,藏在四周茂密如海一般的竹林之中,显得幽暗而神秘。

    唐粗跳下马车,有些跌跌撞撞的奔到了庄院门券,叩动了门环。

    漆黑的大门在扣人心弦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从里面删除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来,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唐粗。他实在太累了,这一路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此刻的他几乎连站也要站不稳了。

    唐粗一面喘息着,一面回头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叶枫他们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张胖子抬头看了看四周幽深的竹海,那漆黑的大门门洞之内的那一片寂静的黑暗,没有一点光亮,禁不住感到有些胆怯了。

    叶枫却毫不犹豫的迈步就向着门内走了过去,虽然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他信任唐粗。

    唐粗是唐大派来的人,而唐大是他的朋友。

    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

    再说,唐粗若是想要对他们不利的话,这一路之上的机会可多了去了,也不必等到现在才来动手。

    通过这一路入蜀旅途之中的相处,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但是最起码他信任这个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的唐粗。

    他朝前走去,身边的程姑娘自然也紧跟着他,程姑娘可不管什么危不危险,只是认定了要跟在他身边。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了一个张胖子,夜风从张胖子身后幽深黑暗的竹海之中穿过,竹林发出了阵阵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

    张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叫了一声:“诶,等等我啊!”连忙快步小跑着追赶了上去。

    他们走进去之后,那两扇漆黑的大门发出吱呀的沉重的叹息声,又缓缓的关上了。

    门内是一个大院子,虽然没有灯光,很黑,但是借着月色还是可以大致看出院子周围有些破损的围栏,样式古旧的回廊,院子里丛生的杂草,一副陈旧破败的景象。虽然是夏夜,却依然令人从心底感到一阵阵寒意。

    看起来,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那么唐粗为什么会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呢?

    叶枫心中正想着,忽然院子里亮起了两盏明亮的灯笼。

    温暖的灯光洒满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站在院子里的五个人。

    为首的一个,身穿一身青色长衫,面带微笑,他的笑容让人感到一种无比的温暖之意,唐大!

    他便是蜀中唐门大少爷,叶枫的朋友,唐大。

    看到了唐大,从一进门开始就始终在提着一颗心的张胖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叶枫却似乎从来也没有担心过,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了唐大的手,微笑着说道:“你来了?”

    唐大点了点头,也微笑着:“我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你。”

    一旁的张胖子看着他们之间的这股子亲热劲儿,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唐大少在这里,这里又是你蜀中唐门的

    地盘,何必要搞得这样鬼鬼祟祟,像是做贼一样?搞得人家无端端的担心了半天。”

    唐大转头对着张胖子抱歉的笑了笑,说道:“虽然这是蜀中唐门的势力范围,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格外的小心一些。至于其中的缘由,我稍后自然会说明的。让张公子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的很。”

    张胖子缩了缩头,肚子里原本有些无名火,此刻又全部压了回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现在都主动向你致歉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说到底,人家唐大当初可没有请他张胖子来蜀中唐家堡,人家请的只是叶枫而已,是他自己跳得老高,主动要跟着叶枫前来的。

    再说,现在已经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所谓客随主便,唐大高兴怎么样来接待他们,连叶枫自己都没意见,他还能说些什么?

    这时唐大转过头,对着一旁被搀扶着的已经筋疲力尽了的唐粗,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一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唐粗对着他微微一躬身应了一声:“是。”便被搀扶着离开了。

    唐大又转过身,对着站在他身后的四个人介绍道:“这四位全都是我蜀中唐门年青一代之中的精英,将来唐门的栋梁之材,唐力、唐飞、唐灵和唐重。”

    这三男一女四个年轻人一一向着叶枫见礼,叶枫也连忙还礼。

    唐大说道:“从明早开始,他们四个会负责保护我们一路去唐家堡。”

    “保护?”张胖子有些没听明白,“这里可是蜀中啊,是你蜀中唐门的地盘,难道还有人敢在你们的地盘上对我们不利?”

    唐大点了点头:“这里是蜀中,是唐门的地盘不假,不过这一次,我们去唐家堡的这条路上,一定是危机重重,会遇上许多险阻,因为这一次我们的对手绝对不一般。”

    张胖子的眉头皱起老高,在他的心目之中,天下有谁还会跑到唐门的地盘上来对唐家大少爷不利的?那简直就是找死嘛!

    他忍不住问道:“这一次的对手究竟是谁?”

    唐大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是我的奶奶,唐老太太!”

    张胖子张大了嘴,感觉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什么?想要对付他们的竟然会是蜀中唐门当今的当家人,唐大的亲祖母,唐老太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大看着他们惊异的眼神,叹息了一声说道:“蜀中唐门的规矩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就连唐门自己的子弟,未得传令都不得擅自前去唐家堡的。这一次叶公子来到蜀中虽然是应我之邀请,可是这却犯了大忌。”

    “前阵子柔儿的死,对于奶奶而言是何等重大的打击,她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糟糕了。加上这一次叶公子入蜀的这一路上,唐门在各处的分舵也接二连三的出事,折损了大批的人手,损失惨重。”

    叶枫他们闻言心中不禁暗自一惊,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在唐门镇发生的惨剧了,像唐风那样的高手,连同唐门镇上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如今唐大这么一说,看起来唐门镇所发生的惨剧绝非个例,想必在其他地方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

    唐大叹息道:“奶奶在一怒之下,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叶公子的身上,认为这些全都是由于叶公子这一次的入蜀所引来的,所以她在昨天已

    经下了严令,凡我蜀中唐门的人,在蜀中只要见到叶公子一行,当全力阻拦,若不能生擒,格杀勿论!”

    张胖子听得目瞪口呆:“格杀勿论?这死老太婆难道是疯了不成?叶枫可是你邀请他去唐家堡的,你可是唐家的大少爷,难道还不能代表唐门?再说了,唐门这些人的死和叶枫又有什么关系,她到底还讲不讲理?”

    他一着急已经口不择言了,直呼唐老太太为“死老太婆”。

    不过唐大倒也并未与他计较,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讲理?她要是讲理的话,唐门也不会有今天如此的局面,他也就不会是那个威震天下的唐老太太了。”

    张胖子哑口无言。

    唐大说的不错,蜀中唐门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雄霸天下,唐老太太的确功不可没。

    有时候就是这样,领导一个门派,一个团体,乃至于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做事必须要雷厉风行,想到了就必须立即去做,凡事不能考虑得太多,也就不能太过讲理了。

    天下间不讲理是女人的专利,还有老人,往往也是倚老卖老,最不能讲道理的。

    而唐老太太却恰恰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老人,是个武功极高,权力极大的老女人,她要是不讲理起来,那还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简直是要了命了。

    只不过,她如今既然已经下达了格杀令,叶枫他们又该如何去到唐家堡呢?

    唐大看了看几个人的表情,放柔了声音说道:“此去唐家堡的一路上一定是凶险非常,如果叶公子现在决定就此掉头离开的话,我也完全能够明白,没有人会怪你的。”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望着叶枫的眼神之中,却似乎充满了希冀。

    叶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无比坚定的说道:“不!无论前面有什么凶险,我是一定要去唐家堡的!”

    他身旁的程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无论叶枫做什么样的决定,她也一定要陪伴在身边的。

    张胖子微微怔了一下,现在只剩下他了,自然也没有理由要示弱,于是一拧脖子说道:“我们自然是同去的!”

    唐大望着叶枫赞许的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叶枫的手大声说道:“好!既然各位已经决定了,我们就一起勇往直前,再不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叶枫却感觉他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

    唐大接着说道:“这里叫做万竹山庄,是我父亲当年建来闭关练功的所在,自从我父亲死后,这里便一直闲置至今,无人居住。由于这里是我奶奶的伤心之地,她怕回想起我父亲,所以基本她不会想到这个地方的,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这里的房屋我都已经命人打扫过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出发,我倒也想要看一看,天下间有谁可以挡住我们的去路!”

    离开的时候,叶枫悄悄啦了唐大一把,低声对他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惜违背老太太的意思,也要全力帮助我?为什么你会这么希望我去唐家堡?”

    唐大站住了,他仰首望着夜空,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想,在柔儿死前的那一刻,她心中最想见到的人,除了我之外,应该就是你了!”

    唐柔。

    提起了这个名字,叶枫瞬间沉默了。

第八十七章 唐诗

    清晨的时分,他们再度出发了。

    唐大陪着叶枫他们坐在马车之上,由休息了一整夜精神奕奕的唐粗赶着马车。

    而唐力、唐飞、唐灵和唐重四人骑着马匹,将马车护卫在中央,缓缓而行。

    这如临大敌一般的阵势,令叶枫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之前其实他们还心存侥幸,虽然说蜀中唐门当家的唐老太太已经对他们下达了格杀令,可是毕竟唐大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是唐家的大少爷,无论如何,蜀中唐门的人不可能对他毫无顾忌,公然和他撕破脸皮,拼死相斗。

    有唐大在身边的保护,那些蜀中唐门的人多半也就只是做做样子,交差而已,不会动真格的。

    然而从今早出发之时的这个阵势,唐大那凝重的脸色,看起来唐老太太的格杀令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前路的凶险当真是非同小可的。

    可是唐大毕竟是将来蜀中唐门的接班人,他们真的敢于对唐大出手?叶枫心里依旧有些怀疑。

    比起他们,张胖子则显得要宽心了许多,看来这一夜他休息得很不错,看上去整个人都活泼生动了不少,此刻正兴致勃勃的望着马车之外的景色,津津有味的欣赏着。

    清晨金色的阳光从竹林的缝隙之间投射下来,昨夜看上去还显得那么幽暗神秘的竹海,此刻却充满了青翠的绿色,显示着一种勃勃的生机。

    眼前这一望无际偌大的竹海,几乎全部都是碗口粗细的绿竹,在阵阵山风之中,沙啦啦的迎风摆动,远远看去,宛如一片绿色的波涛在起伏,蔚为壮观。

    这么多的竹子,需要种植多少年头,才能形成这般大的一片竹海啊?张胖子看着眼前的景象,止不住有些啧啧称奇。

    正感慨间,张胖子却忽然看见前面道旁的一株翠竹上面,赫然钉着一张白色的纸张,等到近了,却发现上面还写着字迹:“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张胖子心中大为惊奇,这样的荒山野岭之中,大清早的倒有人有着如此的雅兴,在这里吟诗题字,钉于道旁,端的是好一番闲情逸致!

    唐大也看见了,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凝重,叶枫看在眼里,顿时感觉这张纸一定绝非寻常。

    前行没几步,道旁的竹身之上又出现了一纸诗文,这一次写的是李白的诗句:“翠色落波深,虚声带寒早。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

    唐大的脸色更加的沉重了,他用手轻轻的叩击了车厢两下,只听驾车的唐粗忽然“驾”的一声长喝,马车忽然加快了速度,在竹海之间的道路上飞驰起来。

    护卫着马车的四人也随之纵马狂奔,始终紧紧守在马车的四周。

    可是疾驰了没多远,前面道旁赫然又出现了一纸诗文,远远的就看见上面写的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张胖子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诗句倒是蛮有意思的。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诗句,似乎在说他们归心似箭,一路上跑得够快的,然而他却能将诗句及时的留在他们的前路之上,说明他比他们还要更快。

    这个人的轻功一定不错,张胖子忍不住想。

    他心里甚至于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想要见识一下这个留书之人,毕竟在江湖上,论轻功能够比得上张胖子的人并不多。

    大轻叹了一声,又用手指轻轻叩击了三下车厢,随着唐粗“吁”的一声,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马车四周的那四人也靠近了车厢,从窗口望着唐大,那个有些瘦瘦小小的叫做唐力的青年对唐大轻声说道:“唐诗?”

    唐大微微点头,沉重的说了一句:“唐诗!一定是他。”

    车厢里的叶枫和张胖子他们听着唐大与唐力之间这打哑谜一般的对话,一时间有些糊涂了。

    刚才那些纸张上面写的的确是唐诗,那便又如何?唐大所说的那句“一定是他”,又指的是谁?

    只有唐大的心里知道,其实唐诗不仅仅指的是刚才的那些诗句,它还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叫做唐诗!

    唐诗是唐太公的侄孙,年纪并不大,和唐大相仿,据说从小就在唐太公的书房之中担任书童,深受唐太公的影响,最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的附庸风雅。

    他写的诗句虽然很文雅,然而他这个人却绝对一点也不文雅。他的武功经过唐太公的亲自点拨,非常厉害,杀起人来干净利落,毫不容情,没有一点文雅的影子。

    自从二十年前唐太公忽然失踪之后,他便成为了唐老太太的心腹爱将,常年留在唐家堡之中,只听唐老太太的号令行事,极少在江湖中走动。

    虽然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大,然而整个蜀中唐门之中,却无人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只不过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没有几个。就连唐大,也从未与他打过交道。

    现在,他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一定是奉了唐老太太的命令而来的,看起来老太太终究还是想起了万竹山庄这个地方,这里并没有唐大想象的那样安全。

    唐力低着头,竭力压抑着心中的一种冲动的情绪,低声说道:“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对付他。”

    唐大有些犹豫了一下。

    唐力的武功深浅他是心知肚明的,在江湖上,唐力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绝对的高手了。可是要对付唐太公亲自点拨过的唐诗,他能行吗?

    毕竟唐诗的实力究竟如何,谁心里也没有数。

    唐力抬起头,一双炽热的双眼盯着唐大,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唐大点点头。

    他当然放心,这四个人全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对他绝对的忠诚。为了唐大的命令,他们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

    如果没有这一点,唐大又怎么会带着他们来公然违抗唐老太太的命令,和她对着干?

    唐离既然说了留下来对付唐诗,他就一定会尽全力挡住唐诗,完成任务,这一点,唐大并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唐力的武功如果比不上唐诗,为了完成任务,他很有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选择牺牲自己,与唐诗同归于尽。

    这无论对于蜀中唐门,还是唐大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巨大损失。

    这四个人,可是唐大为了今后的蜀中唐门所精心选出的骨干,是他预备将来接手蜀中唐门之后的中坚力量,任何一人的牺牲在于他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保住叶枫,他必须要接受这些所有的损失,因为叶枫在此时对于他才是最为重要的,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

    于是马车继续向前疾驰而去,其余的三个人

    也紧跟着离去了,这里只剩下了一个唐力。

    唐力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不见,纵身从马匹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道旁,将竹身上钉着的那一张纸一把扯了下来,几下撕得粉碎,撒在空中。

    碎小的白色纸屑如同雪花一般,翩翩飘落而下。

    这时他对着路旁的竹林之中发出了一声怒吼:“别再藏头露尾的了,出来吧!”

    他的吼声很大,很震耳,连竹林中的片片竹叶也被他的声音震得簌簌抖动,有几片还飘落了下来。

    这时从竹林之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人,充满了惊异的望着唐力。

    这个人头戴方巾,一身长衫,一副儒生打扮,书卷气十足,丝毫也不像是一个身怀高强武功的武林高手。然而他却不是别人,就是令得蜀中唐门之中无人不知其名的人,唐诗!

    唐诗有些怔怔的望着唐力,似乎对于眼前这个小伙子敢孤身留下来面对自己感到很意外。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唐力有些木然的点点头:“知道,你是唐诗。”

    唐诗更加诧异了,既然知道,却又为什么敢于独自留下来面对自己,他就那么有信心?还是他太过于自大?

    默然了片刻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力昂然答道:“唐力,力量的力!”

    唐诗点点头,说道:“唐力!不错,名字倒是很威猛。”

    他嘴里这么说着,双眼却在上下打量着唐力那有些瘦弱的身躯,似乎颇为有些不以为然。

    唐力身材不高,的确也长得显得有些瘦弱了。

    昨晚张胖子初见他的时候,心里也曾犯过嘀咕,一个如此瘦弱之人,怎的却起了如此威猛的名字?

    唐力,好像很孔武有力的样子,不过看起来,在他们四人之中,除了身为姑娘家的唐灵之外,只怕就属这个唐力看上去最没有气力了,要是改名叫个唐无力可能还要更加贴切一些。

    不过名字这种事情,通常只是饱含着父母对于孩子的一种美好的期许和愿望而已,并不一定与实际的情况相符合,甚至于往往是背道而驰的。

    想到这一点,张胖子也就感到释然了。

    现在的唐诗,心中只怕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上下打量着唐力,眼中甚至有了些嘲讽的意味。

    唐力只不过是跟随唐大的一名手下,并不出名,唐诗自然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唐诗有些悠悠然的问道:“你现在是准备要和我动手吗?”

    唐力点点头:“是。”

    唐诗皱起了眉头,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身为唐门中人,你胆敢违抗老太太的命令?你就真的那么听唐大少的话,甘心情愿的为他卖命?”

    唐力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还是点点头应道:“是。”

    唐诗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他感到眼前的这个人不但长得瘦弱,而且脑子还不大好使,连说话都不灵光,无论他问什么,都只会点头说是,简直就像是对牛弹琴一般。

    他懒得再同唐力废话了,他需要赶紧解决掉对手,还要去追赶唐大他们的马车,马车上的唐大才是他心目之中真正的对手。

    于是他颇为有些不耐烦的对唐力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兵刃?亮出来吧!”

第八十八章 唐力

    唐力望着眼前的唐诗,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年轻的脸上呈现着一种木讷的表情,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既不说话,也没有动。

    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错了。”

    “什么?什么错了?”唐诗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子愣住了。

    唐力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是说你刚才写下的诗句,错了。”

    唐诗还是没听懂:“错了?那些诗句哪里错了?”

    唐力淡淡的说道:“你刚才留下的那三句诗,后面的两首,的确是唐诗不假,可是前面那一句却错了。”

    唐诗眨了眨眼,回想起自己刚才所写的,第一句诗句应该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那不过是他看到唐大他们一行人一大早就赶路,所以心有所感,随手写的,哪里错了?

    唐力这时却说道:“这一句应该出自于宋代释道原所著的《景德传灯录》中的名句,并不是唐诗中的诗句,你写错了。”

    他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也是那样的呆板:“我平时也喜欢读一些书,所以还记得。”

    唐诗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感觉一肚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不过是名字叫做唐诗而已,谁规定的我所随手抄录的诗句就一定要是唐诗中的诗句?

    他看着眼前的唐力,就像看着一个脑子有毛病的精神病,现在眼前的情况,他即将要和自己动手了,满脑子却还在回想着刚才自己写的诗句的出处,他到底是真的脑子不正常,还是仰恩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感觉像是遭受到了戏耍,瞪着唐力,只想尽快把眼前这个无名小子几下解决掉,好继续去追赶他心目中真正的对手,唐大!

    唐力看着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却忽然开口问道:“你在生气?不过只是写错了一句诗句,为什么要生气?你这么生气,现在和我动手,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却犹如兜头一瓢凉水,一下子浇醒了唐诗,提醒了他。

    不错,高手过招,情绪上的一点点小小的波动都会影响到你的判断和反应,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最后的胜负很可能就取决于这些很小的因素。

    唐诗自然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之前装神弄鬼,三番两次的在道旁留书,写下那些诗句,其实就是因为他想要扰乱唐大他们的心绪,令他们感到不安。

    唐大是唐家大少爷,从小武功就是由唐太公和唐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在同辈之中一直非常有名。可是唐诗在唐家堡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他的出手,完全不知道他的武功深浅。

    而对于唐大他们,也是一样的如此,他们已经久闻唐诗的大名,却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他的实力究竟如何,这一下就好像盲猫碰见了瞎老鼠,两边心里都感觉悬吊吊的。

    唐诗对于唐大心里没有把握,所以他才会搞出这么多花样,只要能让唐大的心绪乱了,那么在他真正与唐大对敌的时候,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这原本是他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至于唐大身边跟随的那四个无名小卒,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唐力这么个无名之辈,竟然会有勇气孤身一人留下来面对他,而且短短的几句话之间,竟然会说得自己先情绪激动了起来。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唐诗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变了话题,开口问道:“你在唐大少身边多久了?”

    唐力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自从我跟随大少爷开始,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唐诗点了点头:“八年了,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是你既

    然也姓唐,身为唐家子弟,自然应该知道蜀中唐门的规矩。现在的唐家是由老太太做主,而唐大虽然身为大少爷,可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对老太太命令的背叛,对唐门的背叛。你这样听从唐大少的吩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背叛吗?”

    唐力依旧老实的点头答道:“我知道,不过这其中的原因,我却不能告诉你。”

    唐诗听了他的这话,不禁有些为之气结,看起来这个唐力说话果真如同他的外表一样,没头没脑的,自己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一点什么东西来,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唐力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唐大少并没有背叛蜀中唐门,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蜀中唐门好,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着想,所以,无论他叫我做什么,即便是要我豁出这条命去,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照办,不会有一点迟疑的。这恰恰是因为我也是唐家的子弟,我也姓唐,而且,我相信他!”

    他看着唐诗笑了笑,说道:“而这些,像你这样目光短浅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最后这句话无疑充满了嘲讽之意,然而唐诗听在耳中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愤怒。

    他不愧是真正的高手,是经过唐太公亲自点拨过的人,通过刚才与唐力之间短短的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调匀了气息,平复了心绪,他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任凭对方如何的言语挑拨,他心中也再不会起半点波澜。

    此时的他,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于是他决定要出手了。

    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浪费下去,唐大他们一行人已经越走越远了,他必须尽快解决掉面前的这个无名小卒,在面对真正的对手唐大之前,他不想浪费太多的精力。

    于是他沉声对唐力再次问道:“你用的什么兵刃?”

    蜀中唐门虽然以暗器闻名天下,这也是每个唐家子弟从小的必修课之一,可是并非每个唐门子弟都精于此道,只会使用暗器的。

    唐门子弟之中也有很多修炼别的武功兵刃,并且在上面拥有着很高的造诣的。

    刚才唐诗已经观察过了,唐力的腰间并没有佩戴唐门暗器专用的皮囊,他的手指也不像那些苦练暗器的人那样纤长白皙,所以他料定唐力使用的一定是别的兵刃。

    唐力没有说话,还是木头木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走到了道旁,开始脱衣服。

    唐诗愣住了,这个傻小子又想要干什么?

    刚才莫名其妙的和自己讨论起那些诗句的出处,现在又自顾自的开始脱衣服,好像压根就没有把这场战斗放在心上,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唐诗还在想着,这边的唐力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赤着的上身。

    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想不到唐力长着这么瘦小的个头,在衣服之下竟然还藏着如此精壮结实的肌肉!

    他一身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下面鼓鼓涨涨的肌肉暴突而起,青筋绽起,看得唐诗目瞪口呆,看来他唐力的这个名字还真不是信口胡诌的。

    可是唐诗还是不明白他忽然间脱衣服是想要干什么,难道只是要对自己展示一下这浑身的肌肉,示下威而已?

    正疑惑间,却见唐力拍了拍一旁一棵碗口粗细,高达丈余的青竹,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一俯身,双臂环抱住竹身,身上虬结的肌肉暴涨,一声怒吼,青竹一阵窸窸窣窣的摇晃,竟然活生生的被他连根拔了起来!

    唐诗这下子真的是大吃了一惊,这是怎样的神力啊!

    早就听说过宋代水泊梁山有个好汉花和尚鲁智深,他倒拔垂杨柳的故事,可是那毕竟只是传说,现在可真是亲眼得见了。

    唐力双手抱住青

    竹,在手中挥舞了几下,那碗口粗细长达丈余的青竹何其沉重,在他手中却如同一只轻巧的长枪一般,闪转腾挪,舞动自如。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唐诗说道:“这个,便是我的武器了。”

    唐诗看着面前如同怪物一般的唐力,心中原本的轻视之心顿时一扫而空。原本他以为只有唐大才配做他真正的对手,而今看来,跟在唐大身边的这四个人,只怕也都是各自身怀绝技,不容小觑的高手!

    这个唐力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面色凝重,伸手摸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刀。

    那是捏在手中的一把不足一尺长短,窄小的柳叶小刀!

    一方是又粗又长的青竹,一面是又小又短的柳叶刀,单单从兵器上看,这强弱之势便可以立判。

    然而唐力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唐诗竟然敢于用这样短小的柳叶刀来应敌,他的武功造诣想必更是不同凡响。

    唐力沉声大喝了一声,手中青竹舞动,虎虎生风,向着唐诗就席卷横扫了过去。

    可是虽然他手中的青竹力道万钧,声势惊人,可是唐诗的身形却犹如那在狂风之中飞舞的落叶一般,上下翻飞,他的青竹始终难以碰到他一丝一毫。

    瞅准一个破绽,忽然间唐诗的身形猛地向前一蹿,刀光一闪之下,唐力手中丈余长的青竹忽然就断成了两段,短了一长截。

    仅仅凭着一把柳叶小刀,竟然能够斩断碗口粗细的青竹,这一手功夫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了。

    唐力退了一步,手中半截青竹依旧舞动得密不透风。

    却见唐诗的身形又是几闪,刀光过处,青竹接连被削断,变得越来越短。

    看起来唐力似乎处在了下风,可是只有唐诗明白,他的心中正在暗暗叫苦,青竹越短,舞动起来的力道和气劲就越强,到现在原本轻灵飘逸的唐诗已经感到手中的小刀越来越沉重,身形也越来越迟缓,几乎快要施展不开了。

    可是他没有选择,若是被唐力用青竹的长度把自己逼在圈外,近不了身,那自己永远也没有取胜的机会。

    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着牙继续续逼了上去。

    终于,刀光连闪之中,唐力手中的青竹断成了好几截,只剩下了唐力双手握住的那一小段了。

    唐力一撒手,弃掉了手中的青竹,唐诗的心里不禁大喜,总算是破掉了他的武器,现在赤手空拳,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唐力失去了青竹之后,不但没有后退,反而赤手空拳的挥舞这一对黑黝黝的肌肉虬结的双臂,扑了上来。

    他那一对手臂,竟然如同铁铸的一般,丝毫不畏惧唐诗手中的柳叶小刀,挥舞起来反而威力比起那丈余长的青竹更加强了好几倍,把唐诗牢牢的罩在了其中,无法脱身。

    唐诗这时忽然明白了,之前的青竹什么的全都不过是诱饵,他的这一双手臂才是他真正最厉害的武器,是他的杀手锏。

    可惜他明白得已经晚了。

    唐力怒吼着,他双臂带起的劲风令得四周密集的竹林簌啦啦的一阵摇晃不止。

    远远的,在马车之上的叶枫回头望见这边的竹林不断的摇晃着,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轻声问道:“他一个人留下来对付唐诗,会有危险吗?”

    一旁的唐大没有作声,双眼之中却流露出了深深的担忧之色。

    他没有见过唐诗的出手,并不清楚他的武功深浅究竟如何,不过他了解唐力。

    唐力既然一个人留下来挡住唐诗,就算是拼了性命,他也一定会拖住唐诗的。

    也许,他在担心的,是后面的路,在等着他们的未知的凶险。

第八十九章 父女重逢

    蜀中的天气很奇怪,天空仿佛永远被一层厚厚的云层给笼罩着,阴沉沉的,让人感觉到有些压抑,这里极少有日子能够有晴朗的天气可以看见明媚的阳光,因而自古便有“蜀犬吠日”的成语传说。

    这样压抑的天气和夏日的闷热就像是此刻马车之中大家的心情,沉重得一语不发,只有不耐热的张胖子在不停的擦汗,间或嘟囔几句,抱怨着这如同蒸笼一般湿热的气候。

    马车进入了一个小镇,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嘈杂的人声,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暂时忘却了那一直困扰着他们的忧思。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从这个镇子出去前往唐家堡的路上有很长的一段路程人烟稀少,所以他决定现在这里打个尖,好好的吃上一顿,特别是对于像张胖子这样贪图口腹之乐的人,接下来连续啃干粮的日子对于他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

    大家从马车上走下来,一抬头,程姑娘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觉一愣,失声叫道:“阿爹?”

    这个人一身蓝布长衫,带着一方蓝色方巾,满面浓密的花白胡子,却不正是程姑娘的父亲,名满天下的神医程三思!

    程三思似乎对于在这里见到女儿也有些深感意外,愣了一下,看到了在程姑娘身边的唐大和叶枫他们几人,连忙上来见礼。

    大家对于行医天下,救死扶伤的程神医都十分尊敬,连忙一一还礼。

    与众人见礼完毕,程姑娘如同出林的小鸟一般,围在父亲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阿爹,你怎么会到了这蜀中来的?你在这里是在等我们么?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如今突然间遇上,自然难免感到兴奋,一反往常的沉默寡言,矜持模样。

    程三思注意到了女儿的失态,板起了面孔,轻斥道:“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女儿家家的,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虽然是斥责,然而话语之中却毫无责怪之意,反而充满了父女相见的喜悦之情,可以看出对于这意外的相逢,他也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被父亲斥责,程姑娘缩了缩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尖。

    程三思这才说道:“为父近来炼制药物,其中缺少一味关键的药材,而这一味药材只有这蜀中才独有,因而一路寻访才来到了此处。”

    程神医平素行医天下,行踪飘忽不定,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了寻访珍稀药材来到此处,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转头看了看唐大和叶枫他们,又开口问道:“倒是你们,怎的会忽然来到了蜀中?”

    唐大笑了笑答道:“实不相瞒,我们此行正是要前往唐家堡。”

    “唐家堡?”程三思的脸色变了变,“听说近来江湖上很乱,莫非你们得到了那唐老太婆的允准?”

    他久历江湖,自然知道若无蜀中唐门唐老太太的准许,任何人都是不能前往唐家堡的,否则视同侵犯。

    唐大轻叹了一声,于是将唐柔身死,他邀请叶枫他们前往唐家堡探

    明究竟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程三思。

    听闻唐柔已死,程三思也不觉有些黯然神伤。他与蜀中唐门相熟,自然也认识唐柔。

    上次他在嵩山听涛山庄中见到唐柔之时,她还是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想不到如今竟然已经阴阳相隔了。

    提到了唐柔,一旁的叶枫更是觉得心里难过,低下了头去。

    程三思转头看了看叶枫,说道:“柔姑娘死的不明不白,你们与她生前既然是好友,为她出一份力,查出害死她的真凶,这一趟无论于情于理,都应当去!”

    可是随即,他又有些迟疑了:“只不过,唐家的那个老太婆嘛……”

    他与唐老太太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规矩多,脾气臭,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叶枫他们就这么贸贸然的上门去,无异于挑战她的权威。

    先不论唐柔之死真凶究竟是谁,即便只是与蜀中唐门内部的人相关,这对于唐门而言也是极大的丑闻,是天下的笑柄,这时唐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因此她绝不会轻易同意叶枫他们去唐家堡调查的。

    沉吟了片刻,程三思毅然决然的说道:“这样吧,我这把老骨头倒也还算健壮,我就陪着你们一同去唐家堡走一趟。毕竟我和那老太婆之间也算有一些交情,希望她能看在我这张老脸面上,不致于太过为难你们才是。”

    唐大闻言不觉大喜。

    虽然他太年轻,并不十分清楚神医程三思当年与蜀中唐门究竟过去有什么样的渊源,不过他知道程三思与唐老太太,甚至于失踪的唐太公之间,还是有着很不错的交情,之前也曾经很多次仗义出手,帮助医治蜀中唐门的弟子。

    凭着这样的一份交情,凭着神医程三思名满天下的名头,或许唐老太太真的能够网开一面呢?

    叶枫这时也抬起头来,满怀感激的对程三思说了一句:“谢谢。”

    程三思哼了一声,转头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说道:“不必谢我,我可不是为了你这个天下第一聪明的糊涂蛋,我是为了我的宝贝女儿,还有,以我和蜀中唐门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对于柔姑娘之死坐视不理,所以你不必自作多情。”

    叶枫莫名的被程三思一顿抢白,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神医,搞得他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唐大却低下了头,他能够明白程三思的心思。

    叶枫与程姑娘之间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江湖,人人都道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侠侣,这个自然也传到了神医程三思的耳中。

    可是如今,为了唐柔之死,叶枫却甘冒其险,公然违抗唐老太太的禁令擅自入蜀前往唐家堡,而且从他的一系列言谈举止之间,任谁都不难看出他对于唐柔的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令得身为程姑娘父亲的程三思情何以堪?

    他对于叶枫这种冷冰冰的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男女之间的这种事情,外人是很难说得清楚的,更何况是未来的岳丈大人和未来女婿之间?

    唐大只有低下头不说话,不掺和人家自家的这些家事。

    程姑娘听了这话却是很高兴,一把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的说道:“还是阿爹最疼女儿了。”

    程三思瞟了一眼叶枫说道:“那是自然了,别的人哪有自己的父亲一样真把你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知冷知热,呵护备至的。”

    程姑娘搂住父亲的脖子不撒手,娇嗔道:“好啦,知道阿爹最疼女儿啦,女儿也知道阿爹最爱吃什么菜,这就吩咐店家去做,好好犒劳一下阿爹。”

    程三思斥道:“快松手,都是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转而他又有些酸溜溜的说道:“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见你竟然知道为父的喜欢吃什么菜,从前的你什么时候如此贴心过?”

    嘴里这么说着,他眼里却洋溢着满满的慈爱之意。

    程姑娘也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叶枫,娇嗔的说道:“哪儿有?人家一直就是这么贴心的嘛!”

    这一幕父女之间共享天伦的温馨场面,倒令得一旁的叶枫愈加的尴尬,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求援一般的望向了张胖子,张胖子坐在那里低着头端着手中的茶水,嘴里一直在催促着小二赶紧上菜,对于这边发生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看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不是傻瓜,没有人愿意牵涉进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里来。

    倒是唐大,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酒楼的门前。

    从刚刚一进来,唐灵就一会站在门口,充满警惕的望着门外。

    唐大走到了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吗?”

    唐灵的脸色很不好,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的,大少爷,他们已经来了。”

    唐大回头望了望座上正在说笑的程三思父女和叶枫他们,再抬头看向门外,顿时他也觉得不对劲了。

    原本来的时候,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嘈杂的人声,竟然已经全都不见了。

    外面的街道上再没有一个行人,变得鸦雀无声,却依旧有着十余个摆着摊子的小商贩,不过他们也没有在做生意,而是双眼全都盯着酒楼这边,充满了警惕。

    唐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论如何,总要先吃了饭再说。”

    唐灵低下头,应道:“是。”跟着唐大,回到了座位上。

    菜肴很快就上来了,大家立马就开始吃了起来,没有人担心这些菜肴之中会不会被人下了毒,大约不会有人笨到在神医程三思的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他们都吃得很快,几乎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预示着大家全都对于外面街道上等待着他们的危险心知肚明。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忽然走进了酒楼来。

    唐大一抬头,不由得怔住了,脱口道:“八婶!”

    一点没错,进来的人正是唐八婶,那个应该被唐老太太囚禁在唐家堡之中的唐飞红!

第九十章 唐飞红夫妻

    唐飞红,唐八婶。

    年轻时她也曾经出落得娇艳如花,是蜀中唐门之中出了名的美人,是唐老太太最为疼爱的侄女。

    可惜,她不愿步那些唐家历代女人的后尘,不愿屈服于命运,不愿按照唐门的指令同一派掌门的儿子联姻,非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嫁给了早已没落,在江湖上寂寂无名的洛阳蔡家的蔡担山,因此失去了唐老太太的钟爱,被放逐于小小的洛阳分舵,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生活的磨砺早已令得她的美貌不复存在,然而她心中的那一份骄傲不死,对于唐老太太和蜀中唐门的怨恨不死,因此她暗中被大雷门雷破天拉拢,在京城一役中,背叛蜀中唐门,出卖了原本极为信任她的唐大。

    可惜,她的丈夫蔡担山不愿见她一错再错,早早的就通知了唐大,并且亲自动手,拿下了唐飞红。也因为蔡担山的这一举动,将功折罪,又或者唐老太太对于唐飞红原本就心有亏欠,所以背叛了唐门的唐飞红被免去一死,只是终生囚禁唐家堡中,好歹也算保住了性命。

    可是现在,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了唐大他们的面前,怎能不叫唐大感到惊讶万分?

    唐飞红走了进来,对着唐大施了一礼,说道:“大少爷,别来无恙?”

    唐大连忙站了起来,还礼道:“八婶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飞红对着座位中的叶枫、张胖子还有程三思父女他们一一点头致意,这些都是她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然后才转头对着唐大说道:“你觉得我现在应该还被囚禁在唐家堡中,过着那不见天日没有自由的生活才对,是吧?”

    唐大愣了愣,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唐飞红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是我和拙夫向老太太苦苦哀求,希望能够得到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我现在才能来到这里。”

    唐大明白了:“所以,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就是来对付我们?”

    唐飞红双眼直视着唐大:“我们并非要对付你,老太太也并不想要对付你,你现在依然是唐家的大少爷,是蜀中唐门将来的接班人,只要你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为了这个外姓之人,公然与老太太作对,失去所有的一切,值得吗?”

    唐大背负着双手,双眼望天,悠悠的说道:“世上有的事情,并不能完全用得失利弊来衡量的。为了友情,为了死去的柔儿,为了蜀中唐门的未来,我绝不会任由你们带走叶公子的。在我看来,这些很值得去做!”

    听了他的话,一旁座中的数人,特别是叶枫的心中,感觉到波澜起伏,激动不已,他们都纷纷向唐大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人生得此一知己,夫复何求?

    唐飞红的眼光之中闪过了一抹失望之色,默然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看来大少与我们之间的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了。”

    唐大沉着脸说道:“可以避免的,只要你们退走。这原本就是我和老太太之间的事情,我自会向她交待,本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造成这许多无谓的牺牲的。”

    唐飞红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明知我们是不可能退走的。当初是老太太饶我不死,对我有活命之恩,我不可能再次背叛她,背叛唐门。否则的话,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了。”

    不过,她随即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是唐大少你当初在老太太面前也为我苦苦求情,对我同样有恩,是我欠你的。所以,至少这一顿饭,我是不会打搅你们的,你们尽管放心的吃喝,我们在外面静静等候。

    说完,唐飞红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桌旁的叶枫,轻叹了一声:“有这样的朋友,真是羡慕你啊!”

    叶枫心中也是一阵感慨,能够有唐大这样的朋友,他自己又何尝不感到骄傲?

    唐飞红走了。

    大家坐下来继续吃饭,可是这顿饭吃得很沉闷,很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过每一个人都吃得很慢,很仔细,连一向狼吞虎咽惯了的张胖子也变得细嚼慢咽起来,就好像这是他们人生之中的最后一顿饭。

    谁都知道在外面等待着他们的不仅仅是一个唐飞红,那很可能是他们生死攸关的一道门槛,一座鬼门关!

    究竟能不能闯过去,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过了许久,大家都已经放下了碗筷,唐大的双眼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脸上依旧带着那温暖的微笑,说道:“我们走吧!”

    大家都站起身来,默然无语的向着酒楼外走去。

    酒楼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连刚才几个摆摊的小商贩此刻也都无影无踪了。

    闷热的天气,街道上连一丝风也没有。

    可是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上,却远远的站立着两个笔直的人影。

    一个是唐八婶唐飞红,另一个便是他的丈夫,洛阳蔡家的蔡担山。

    洛阳蔡家当年在武林之中也曾颇为有名,在江湖上也曾经有过一席之地,可是后来人丁凋零,逐渐没落了。

    蔡担山接任了蔡家族长以来,蔡家便投靠了蜀中唐门,希望可以借着唐门的支持重新崛起。

    可惜,因为他和唐飞红之间的结合,破坏了原本唐老太太想要借着唐飞红与别的大门派联姻的计划,因而洛阳蔡家也被殃及池鱼,一直被冷落,不受重视。

    有人说,当初蔡担山之所以追求唐飞红,无非是想要借着她与唐门拉近关系,得到唐老太太的青睐。可惜,事与愿违,最后反而令到洛阳蔡家更加的一蹶不振。

    其实,只有蔡担山和唐飞红心里知道,他们的结合,那是绝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在内的,那纯粹只是因为爱情。

    当真爱到来的时候,你是很难去计较什么其他的因素,什么得失利弊的,只是爱就对了。

    否则的话,那便不是真爱了。

    他蔡担山是个男人,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把蔡家的未来寄托在与一个女人的感情上面?

    其实,为了蔡家的未来,他秘密的从蔡家的年轻一代之中,选出了十名精英,加以特殊的训练,称为“蔡家十杰”。

    这十个人,便是他全部的希望,便是蔡家的未来。

    可惜,在后来嵩山脚下的嵩阳镇上,为了掩护自己的妻子和唐大他们及时援救身在听涛山庄之中的叶枫,他带着十杰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数百绿林三十六寨手下的追杀,还一举击杀了三十六寨护法白鬼白开心和冷血十三杀之中的数名杀手,只不过十杰也损失惨重,所剩无几,再也不能成什么气候了。

    可是蔡担山没有后悔,他做事做了就是做了,从来不会后悔。

    这世间有百草治百病,唯独没有后悔药,所以蔡担山从来也不会去后悔,因为这根本没有用。

    哪怕是后来他亲手擒住背叛唐门的妻子,以及现在与曾经是并肩战斗的朋友的唐大敌对,他也绝不会后悔,他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为了妻子唐飞红,为了她好。

    为了她,别说赔上背负着洛阳蔡家未来的蔡家十杰,即便是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他也是毫不迟疑,这一如他当初与唐飞红之间的结合,爱了就是爱了,不去想会有什么后果。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无论唐大现在做了什么,他毕竟是唐老太太的亲孙子,唯一的亲孙子,即便他们夫妻俩是奉了唐老太太的命令来对付唐大他们,那也只是一时之气而已。

    一旦唐大出了什么事,等到唐老太太心头的气消了,势必会秋后算账,他们夫妻二人万难有好果子吃的。

    这也是为什么偌大的蜀中唐门,高手如云,这差事竟然会落到还身背重罪的他们俩夫妻的肩上,因为大家都清楚这一点,所以能躲就躲,躲不了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阳奉阴违,没有几个会真正像他们一样搞得这么认真的。

    祖孙俩之间,怎么会有隔夜仇?

    可是和他们不同,蔡担山没有别的选择,这时妻子重获自由目前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所以他现在站在了这里,站在了妻子的身边。

    看着眼前走过来的唐大和叶枫他们,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年轻的面孔,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唐大微笑着也对他点了点头,唤了一声:“八叔。”

    (蜀中唐家的规矩很特别,为了吸收各家之长壮大唐家,与唐家女子结婚的人全都算是入赘,在族谱之中全都记载为姓唐,因此按照辈分唐大要唤蔡担山作八叔,而不是实际上的八姑父。)

    蔡担山只是沉声问了一句:“你真的决定了要动手?”

    唐大笑了笑:“我决定了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后悔。”

    蔡担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脱去了上衣,露出了全身铁打一般的虬结的肌肉。

    唐大身边的唐灵忽然上前了一步,说道:“我来对付他们俩,大少你们先走。”

    唐大笑了:“走?往哪里走?你觉得我们的面前真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的话音刚落,在唐飞红和蔡担山身后接到两旁的那些店铺,原本门板紧闭,现在忽然全都打开了。

    从这些店铺之中三三两两的走出了一群人来,他们有老有少,装束各异,足足有数十人之多,可是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手中全都紧握着明晃晃的兵刃!

    唐大并不认识他们,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是全都感觉到脸熟,在唐家堡中他曾经全都见到过这些人。

    他们有的是在街头做买卖的小贩,有的是做工的泥瓦工匠,甚至有的是在街头扛包的苦力,可是他们全都是唐家堡的人,全都是唐门中人。

    如今他们却全都聚集到了这里来,握着手中的兵刃,面对着唐大。不过有一点,他们看着唐大的眼光之中,如同唐飞红夫妻俩一样,却没有半点杀气。

    或许他们也同唐飞红他们一样,都是因为各自某些特殊的原因,不得不出现在这里,不得不与唐大对阵,其实全都是身不由己的。

    居然动员了这么多的人来对付自己,看来老太太这一次是动了真火了。唐大这么想着。

    他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唐重说道:“程神医父女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程三思父女二人不会武功,是整个队伍之中最薄弱的环节,唐大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一点。

    唐重人如其名,长得高大粗壮,他应了一声,便闪身挡在了程三思父女的身前,那架势,无论又任何的危险袭来,他也会用他铁塔一般的身躯挡住。

    唐大放心的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准备好动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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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连环血案引发江湖两大门派齐聚华山,解开华山派的秘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远古雕像和身上的龙纹图案,传说纷纭的千古奇书,帝王和江湖霸主的梦想,一切关键都在主人公的身上。寻龙迷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龙迷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龙迷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