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邪神
深山、木屋、静夜、月光,合起来,便是一种难得的意境。www.uu234.cc
夜静,人更静。
秦铁衣盘膝坐于床上,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洒了他一身,皮肤透着种几近透明的白。
小鸽子蹲在床边,虽不知秦铁衣在做什么,却也不出声打扰,只抬头痴痴望他,如此已过去三个时辰。
月影西沉。
只见秦铁衣眉心突地皱拢一处,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就像个害了肺痨喘疾的病鬼。
小鸽子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苍白,飞沫带血,不由得担忧:“吃了这几天药,怎的仍不见好?”
其实,秦铁衣服了四五天药,身子已有好转,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每当运气时,丹田隐隐作痛,全身气脉仿佛一齐闭塞,真气不通。强行运气冲关,总引得真气倒流,迭咳不止,苦不堪言。他对修炼一途眼界尚浅,对于内功的认识也只一部崆峒“玄雷心经”罢了,故苦思多日,不得而解。
但见小鸽子神伤,想到这几日她为自己劳心劳力,又是煎汤药又是喂粥饭,小脸总挂着憔悴,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不忍,拿话宽慰她:“我已好了许多,只是时而运气仍有阻滞,过些日子便好了。”
这些天,小鸽子药铺跑的勤。她心性聪慧,一来二去也粗学了些药理,心知秦铁衣的伤病复杂难医,就连凤凰集上经验最丰富的老郎中也不明就里,只开得些补气养生的方子。秦铁衣所受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晓得。小鸽子明白,他嘴上不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她也不点破,顺着秦铁衣的话说下去:“那就好,夜深了,快睡吧……”
秦铁衣“嗯”了一声,便躺下睡了。
小鸽子在他身边躺下,二人虽男女有别,却不过孩童罢了,同塌而眠并无不妥,也没有那许多杂念。
小鸽子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想起秦铁衣为救自己,伤患至此,又想到草药已将用尽,无以为继,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她便起来,踌躇良久,终于再次去往凤凰集。
来到集上,先在当铺门口徘徊许久,又行至药铺门前痴痴发呆。摸着一头扎手的短发,心道:如今我身上再无长物可拿去典当,可草药已然用尽,难道当真要去偷?不行,傻蛋若是知道,定然又是宁死不吃的。去抢?只怕给伙计们抓住打死……
当下实在没了法子,只得一间一间药铺求过去,只盼能遇上心善的掌柜,赊予几副草药。
可是,如今世道艰难,小集之上做买卖讨营生的不过混两个糊口钱,谁又会没来由的赊予她草药?苦苦哀求了七八家药铺,不是吃闭门羹,便是被人驱赶。
她心中绝望,漫无目的走在东街上。忽见转角小巷中有一间没有门头的药铺,只挂“悬壶济世”四字布幡,便想去碰碰运气。
铺面很小,没有伙计,也没有坐堂郎中,只有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掌柜里外操持。
小鸽子道明来意,掌柜倒不赶她,反而让她说明病情。
她见这掌柜面慈心善,竟愿赠药,当真当的起“悬壶济世”四个大字。随即将秦铁衣受伤的缘由,和病症一并说于他知晓。
掌柜听了,皱眉捻须,思虑良久,长吁一声,摇着头,道:“姑娘,不是我不愿予你草药,实在是才疏学浅,辩不明你朋友究竟所患何疾……”
末了,摆了摆手,道:“姑娘,我实在爱莫能助,你还是尽快另寻高明,切莫耽误了病情。”
“当真没法子了吗?”小鸽子心中着急。
掌柜不说话,只负过手去,连连摇头。
小鸽子急得眼眶都红了。这时,忽然有人拍她肩头,转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青年男子,一袭白衣,笑得很是好看。
胸前衣襟居然像姑娘家一样,绣着一枝半开的桃花。
“小姑娘,你朋友的病我能治。”青年男子微笑。
秦铁衣的病连集上的老郎中都束手无策,眼前这青年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难道竟有本事医治?小鸽子心生疑窦,却还是问道:“你当真能治?”
青年男子不回答,忽然旋身沉肘,接着一掌击出,使的赫然是大风雷手第四式春雷乍响。复又收掌站定,笑盈盈问道:“你朋友是不是使了这掌之后一病不起的?”
小鸽子虽不懂武功,可瞧他这掌与秦铁衣当日所使一般无二,点头如捣蒜:“正是,你当真是郎中?”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忽然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这顽疾需及早医治,如若不然,当有性命之忧。”
末了,甚是担忧的问:“不知你朋友现在何处,是否能带我去瞧瞧?只有瞧仔细了,我才能对症下药。”
小鸽子听了喜出望外,抓了他的手便要往回走:“先生莫急,我这就带你去。”
晌午时分,二人回到小屋。一进门,只见秦铁衣仍在昏睡,小鸽子轻轻将他摇醒:“傻蛋,别睡了,我带了郎中来给你瞧病。”
秦铁衣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是那青年男子胸前衣襟上绣的桃花,不由得心中一凛。顺着衣衫看上去,当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脊背生寒,大叫一声:“是你!”
青年男子眯起一双眼,嘴角仍在微笑,却有了几分寒意:“当然是我。”
这青年男子当然只能是花错。
只见花错眯起的一双眼里,也已有了寒意,冷冷道:“你可让我好找,想不到居然躲在这里。”
那日秦铁衣走脱后,花错料想他定逃不远,故一直盘恒于凤凰集,暗中四处打探。今日,恰好路过小巷,偶然听得小鸽子与那药铺掌柜口述病情。他曾潜伏秦家军军营数年,与丁开山是生死之交,对他的武功路数自然了如指掌。听小鸽子的描述,断定她口中言及的朋友使的定然是大风雷手无疑。如今,丁开山已死,在这边陲小镇使大风雷手的不是秦铁衣还会是谁?当下顺藤摸瓜,扮作郎中,骗取了小鸽子的信任。
甫一见花错,秦铁衣立时想起惨死在他手下的丁开山,心中愤恨翻涌。似是忘了有伤在身,翻身而起,抬手便打。可一提气,体内剧痛立生,招式行至一半,出掌的手便悬停,迭声咳嗽,又倒下去。
这时,小鸽子眼看秦铁衣如此仇视花错,已瞧出些许端倪。虽仍不明花错真实身份,至少已知他绝不会是郎中。当下抓住花错的手,便要将他往屋外推:“你走,我不要你给他治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是像花错这么样一尊“邪神”。他指尖轻轻一弹,便将小鸽子弹飞。复又转过身,一步步慢慢逼近床边,就像毒蛇慢慢逼近它的猎物。
第三十二章 铜面客
花错伸手、抬起、拈指,每个动作都很慢,每个动作都充满一种近乎死亡的寒意。www.uu234.ccUU小说最后,指并如剑,指尖寒芒似刃,有如毒蛇的牙,毒蝎的尾。
他眼中也流露出有如毒牙蝎尾般的寒光,一步一步逼近秦铁衣。
秦铁衣此刻周身剧痛,体内气脉乱作一团,纵想抵挡,亦有心无力,眼看便要遭了毒手,命陨于此。
“治不好人便要杀,天下郎中若都如你这般,这世上岂非再无活人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屋外忽然响起一个沙哑低沉的老者声音,如金石击地,刀割败革。闻之似在千里之外,细听却近在耳畔,字字清晰。
人声响过,一点寒星突的破窗而入,正击中花错手腕。
花错猝不及防,但觉手腕疼痛,一阵阵酸麻之感直袭肩头,这是力透麻筋之症,来人发射暗器的手法精准如斯,高明之处自不用说。
他定神一看,寒星并非暗器,竟是一片寻常不过的柳叶,击中手腕后失去力道,此时正缓缓飘落。
花错心下暗暗吃惊,自己一身灵台境二阶修为,尚且无法摘叶飞花,以草木伤人。可想而知,来人修为深厚,必是高手。随即展开轻身功夫,夺门而出。
只见,屋前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
来人身材消瘦,着一袭粗麻灰袍,一头花白长发倒梳,一直垂至腰畔。最奇怪的是,这人脸上戴着张黄铜面具,瞧不见真实面容。面具上镌刻古怪纹理,吊目、竖耳、獠嘴,似是人脸轮廓,又仿佛是仙、仿佛是神、仿佛是魔,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他的身材兀自颀长,一袭灰袍及地,不露脚面。微风吹来,带起他衣袍下摆,空空荡荡,这人仿佛不是站着的,而是悬停于半空。
花错打量那人一番,冷冷道:“官家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铜面客不买账,沙哑声音中略带几分讥讽:“你办你的差,我管我的闲事,你又来管我作甚?”
花错尚未瞧出来人底细,不敢妄动,却拿言语试探:“阁下莫不是要与在下为难?”
铜面客哈哈大笑起来,由于他声音沙哑低沉,笑起来便如铁门摩擦地面,再加上那张诡异的铜面,兀自让人不寒而栗。
“就许你为难两个小娃娃,不许我老头子为难为难为你?”
花错闻言,心知来者不善,似是有意插杠,不由得眯起眼,冷哼一声,道:“阁下胆子倒不小,可知道我是谁?”
铜面客笑得愈发讥讽:“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只怕比你自己还要清楚。”顿了顿,继续道:“你姓花,名错,字畜生,号天下第一王八蛋。不仅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还是个残害同袍的卑鄙小人。”
末了,饶是挑逗的问:“我说的对不对?你还有没有补充?”
花错面有怒色,隐忍不发,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居然当真补充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丞相的人。”声音愈发阴冷、尖锐:“你得罪我不打紧,若是坏了丞相的大事,难道不怕死么?”
“他陈启尔算什么东西?”铜面客怒叱,道:“即便他如今站在这里,我也是想打骂便打骂,想杀便杀的!”
“放肆!”花错大喝一声,力聚指尖,急射铜面客:“丞相岂容你肆意侮辱!”
指力迅捷如箭,角度也兀自刁钻。只见铜面客不闪不避,身体纹丝不动。花错这一指本直取他咽喉,却不知怎的已然落空。
花错心里咯噔一声,第二指又闪电般射出,这次已运上十成功力,刺的是他肋下肺叶处。
铜面客依旧身不动,手不抬,原本垂着的袖袍却无风自起,兀自翻飞而上,在花错手腕上一拖。
这一拖看似轻描淡写,可花错整个人却已向后倒飞出去,连退七八步,才狼狈站定。心中诧异:好厉害的功力,当有灵台境五阶修为。不,或许更高……
当下紧紧握住震得生疼的双指,运气强压体内翻涌的气血。
只听得铜面客说道:“你所练的指法,是不是‘花间派’的‘蜂后针’?”
花错不答,却已等同默认。
铜面客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有花间派才会有如此阴狠毒辣的指功。”
花错但闻这人瞧出自己的武功路数和门派,再用“蜂后针”对垒,定不讨好处。况且,这人修为远胜自己,无谓再纠缠下去。当下心中已萌生退意。
铜面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想跑?”
话音未落,只见花错纵身跃起,足尖在道旁古木上一点,人已作飞鸟状,掠出数丈。
他不敢回头去看,只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一瞥之下,但见那铜面客站在原地未动,心中一宽。
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纵身再窜时,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腰肢。
一个人回头看见自己的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此刻他的腰已完全和他的身体分离。也就是说,他的身体齐腰而断,自半空断作两截,腰肢和胸腹完全分离,当中还拖着鲜血淋淋的肚肠和肺腑。
这是怎么回事?
花错当然想不通。
可他却连思考的时间都已没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立时令他脑中一片空白。接着,断作两截的身子快速下坠,重重摔在地上。
原本在他身后的铜面客,不知怎的现在已到了他身前,低着一张铜面具,似是在欣赏他最后的垂死挣扎。如今,铜面具上的古怪镌刻,看起来仿佛像是死神。
死亡来的如此突然。
花错至此仍无法相信,五官因惊惧而扭曲。
花错竭力抬眼,先是看到铜面客的灰袍下摆。接着,隐约看见他腰畔悬着一双刀剑。
刀剑皆无鞘。
短刀,刀长二尺余,刀身赤红。
剑薄,如蝉翼,通体碧蓝,剑尖淌血。
花错的血!
花错眼中忽然现出一种绝望的神色,不是因为他已将死,而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尺规剑’……‘舞榭刀’……原来是你……”
他至死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这句话已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一滴鲜血,最后一缕生命。
远处,春日正好,桃花开的正盛,鲜红如血。
第三十三章 传功
秦铁衣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
花错与铜面客缠斗时,他和小鸽子正扒住窗沿往外看。www.uu234.cc
花错飞身而去,只见那铜面客袖中剑光一闪,接着,花错的身体便从腰肢断开,当空断作两节,洒出漫天血花。
好快的剑光。
好快的一剑!
剑光闪动,身首异处。铜面客却身不动,手不抬,依旧站在那里,仿佛连袍袖也未曾动过。
秦铁衣自小看其父秦河练剑,耳濡目染。秦河师从苏停云,学得一手凤清学宫正统道剑,使将出来迅捷灵动,已是一剑十影,快若闪电。可与那铜面客“不动胜动”的剑法相比,却仍逊一筹。
至此,秦铁衣方才体会到修炼一途,茫茫无际,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的心仿佛也被这一剑刺中,眼中惊愕震撼之色凝聚不散。待得身边的小鸽子冷不丁喊他名字,这才回过神来。拖着伤重的身子,快步行出小屋,迭声道谢:“此人作恶多端,我差点死在他手中,前几日还杀了丁叔。如今,多亏老先生仗义出手,格毙此僚,秦铁衣在这里谢过了。”
铜面客缓缓转过身,点头示意。
秦铁衣见他不说话,怕是自己礼数不周,随即一揖及地,拱手道:“老先生可否留下姓名,也好让我铭记于心,日日感恩戴德。”
铜面客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端的少年老成,言语得体,礼数也周。”顿了顿,忽然轻叹一声,道:“看样子,秦河将你教的很好。”
提及父亲姓名,秦铁衣立时问道:“老先生认识家父?可是我秦家故人?”
铜面客沉吟半晌,道:“无需多问。”
铜面客既不愿言明身份,秦铁衣也不好强问,只得道:“如此,我也不好勉强。自当谨记今日被一位铜面灰袍的老先生救下性命,铭感大恩,他日入庙进殿定祈清香三柱,求告上苍,愿老先生健康平安喜乐。”
铜面客点了点头,似是觉得很满意,瞧这小娃娃宅心仁厚,心中不由得生出三分喜欢。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秦铁衣依言行将过去,只见铜面客自袍袖中探出两根枯槁般的手指,按住秦铁衣手腕脉门。忽然“咦”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沉思良久,方才说道:“丁开山终究是个粗人,你小小年纪怎可给你学那崆峒山的霸道内功?”
这时,小鸽子已迎上来,迭声问道:“老先生,他的病重不重?可有法子医治?”
铜面客道:“女娃娃,他这不是病,是伤!”
他二指松开,负过手去,转头问秦铁衣:“你练的可是玄雷心经?”
秦铁衣道:“正是。”
“那便是了。”铜面客道:“玄雷心经刚猛霸道,你年纪小,根基弱,从未修习过内功,自然受不住如此雄浑的功法。加之你曾强行催谷功力,使得混元之气倒流,丹田受损。如今,全身气脉几乎尽数断裂,导致无法行气,若不好生休养,只怕这辈子都无法修炼。”
秦铁衣迭声问道:“不知需要休养多久?”
铜面客叹了口气,道:“只怕最快也需要半甲子……”
秦铁衣心里咯噔一声,急切道:“半甲子?三十年?”随即想到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若当真浪费三十年光阴,那报仇岂非遥遥无期?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郁结,牵动伤患,疼痛不已,脚下一阵虚浮,身体便要倒下去。
小鸽子连忙扶住他,宽慰道:“傻蛋,先别着急。我看这位老先生武艺高强,又救下你我性命,定是位心善的老神仙,想来定有法子为你医治。”转头望着铜面客,继续道:“老先生,不知小女子说的对不对?”
铜面客先是沉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女娃娃倒会说话。”随即望向秦铁衣,沉吟着,道:“我传你一套固本培元的法门,你若勤加练习,长则十五年,短则十年,气脉伤患定可痊愈。”
虽说十年、十五年皆不算短,可总比半甲子强,秦铁衣又见希望,总算稍稍宽心,勉力站起身子,一拱手,正色道:“多谢老先生不吝相救。”
小鸽子满目怜惜的望着他,看得秦铁衣心头一暖,烦闷倒也顿时少了许多。
铜面客点点头,从衣下取出一锭银子,递予小鸽子:“女娃娃,去镇上买些米粮,老夫这便要为他传功。”
末了,不忘叮嘱一句:“再买坛酒,要最辣最呛口的那种烧刀子。”
言下之意,传功之时不得有旁人打扰。
小鸽子心中了然,领了银子,宛尔一笑,便蹦蹦跳跳往凤凰集去了。一想到秦铁衣再不用受那伤患折磨,心中无胜欢喜。
山林幽静。
秦铁衣盘膝坐于屋前,铜面客在他身后坐下,缓缓道:“我接下来说的口诀,你务必谨记。”
“是。”秦铁衣答道,当下收敛心神,气沉丹田。顿觉脊背温热,那铜面客内力浑厚,似汪洋澎湃,如大山深沉。秦铁衣只觉内力缓缓入体,遍体升温,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清明舒坦。
铜面客的声音幽然自脑后响起:“天公地法,始于气海,气府十二,尽律百脉。气脉助之以力,混元结之以成,修者欲之以名,成者载之以势。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法舍……”
秦铁衣心中暗道:想那玄雷心经属道家功法,讲究天人合一,随心而走,随意而发。可这老先生口述之功法,却是以气海为本,以气息为辅,从而规划周身气脉,尽为自身所用。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实在与玄雷心经大相径庭。
正想着,只听铜面客一声低叱:“传功不专,自食恶果。”
当下再不敢胡思乱想,微合双目,依法行气。
待得日落西山,红云滚滚。
气劲已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秦铁衣只觉疼痛骤消,精神仿佛也好上许多。微微张开双目,但见远处林中一阵响动。
再一看,原来是小鸽子提着肉食、蔬菜等米粮,采办而归。
第三十四章 拜师
小鸽子自幼流落异乡,在这艰难世道上讨生活,又端的机智聪慧,心灵手巧,学得一手好厨艺。UU小说UU小说在屋前支了火堆,烤了山鸡,炒了菜,又煮了一大锅野菜粥。
此时天色擦黑,三人围炉而坐,吃着烤鸡,喝着粥,滋味无穷,皆对小鸽子的厨艺赞不绝口。
特别是那铜面客,将面具偏过一旁,只露出嘴,喝一口酒,佐一口烤鸡。一股脑喝下去大半坛,但觉畅快无比,大叹一声,道:“山间野炊,别有一番风味。
小鸽子正将一碗盛好的粥送到他面前,微笑着,道:“只要老先生喜欢,小鸽子天天给好吃的给你。”
铜面客心里对小鸽子实在喜欢的紧,也不顾满手油渍,伸过去抚摸她的头:“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伶俐丫头。”
小鸽子机灵一笑,将粥递到他手上,复又转过身去,为秦铁衣盛粥。
看着她捧起粥碗,小心翼翼的送到秦铁衣面前,铜面客不由得大笑道:“秦家小子好福气,这女娃娃丁点年纪便如此懂事,将来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
小鸽子闻言,双颊一红,手腕跟着一颤,碗中的粥摇晃洒出,溅在手上。不禁“啊”的轻唤一声,手中一烫,拿捏不住,木碗掷在地下,粥汤打翻一地。
秦铁衣立时抓过她的手来,放在嘴边轻呵,不住问道:“烫不烫,怎的这么不小心。”
那铜面客又已哈哈大笑起来。
小鸽子立时缩回双手,双颊红晕直红到耳根。低垂着头,娇嗔道:“老先生,你怎的……你怎的如此笑话人……”
铜面客笑道:“哟,女娃娃害羞了,难道竟被老夫说中了心事?”
小鸽子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秦铁衣虽不说话,却拿余光瞧她,嘴角含笑。
夜幕降临,满天星斗。
倦鸟归巢,落在枝头吱喳乱叫
铜面客吐出一根鸡骨,望着枝头鸟雀,缓缓道:“此时若有烤鸟佐酒,在好不过。”
小鸽子一听来了兴致,蓦地起身,笑道:“这有何难?”
铜面客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心中却是将信将疑。
小鸽子娇俏的小脸映着橙红火光,一双眼满是俏皮之色。随手抄起一枚石子,顺势射向枝头。
只听鸟雀一阵骚动,四散飞去。却有一只“嗖”一声坠了下来。
铜面客不禁大声道:“好。”
小鸽子心中大喜,雀跃着奔过去,捡了鸟雀便在铜面客面前炫耀:“老先生,怎么样?”
“这手‘叶底飞花,袖中藏箭’的暗器手法可俊得很。”铜面客在小鸽子发出石子的间刻,瞧她转动手腕的架势,已看出门道:“姑娘可是姓沈?”
小鸽子心中讶然,瞪圆了眼望着他,痴立半晌,才缓缓道:“不敢欺瞒老先生,小女子正是姓沈,名伶歌。”
“沈伶歌,伶人妙歌,当真是很美的名字。”铜面客沉吟着,问道:“不知北凉太守沈天君是你什么人?”
小鸽子道:“小女子不识得什么沈天君,也从未听过。”
铜面客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继续道:“不知你父亲如何称呼?”
“父亲名叫沈大,是北凉边境一名寻常农夫。”小鸽子顿了顿,索性自报家门:“母亲姓冷,闺名一个翠字。我家虽生活在北凉,老先生方才所说的沈天君,却当真是不认识的。”
“姓冷的……”铜面客一拍大腿,似乎心中豁然,朗声道:“原来如此!”
小鸽子与秦铁衣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秦铁衣缓缓道:“我在聚义城时,曾听父亲提过沈天君的名字,他为官清廉,镇守北凉二十余载,一身修为据说深不可测。只是,后来为奸臣所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从此杳无音讯。”
他双目一转,旋即问道:“难道小鸽子的身世竟于这位戍边大将有关?”
铜面客不答,忽然一把将小鸽子抱在怀里,言语之间甚为欢喜:“你爹娘现在何处?”
小鸽子眨眨眼,神色黯淡下去:“两年前北凉饥荒,爹爹妈妈都死了……”
铜面客长叹一声,心中自是无限悲怆。复又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小鸽子摇摇头,委屈极了:“没有,小鸽子一直以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铜面客伸手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正色道:“以后你便跟着我,认我作师父,好不好?”
他说的真切极了,仿佛寻得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老夫一定将毕生本领全部传授予你,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小鸽子痴痴望着他,不知是诧异还是喜悦,一时之前竟忘了说话。缓缓转头,茫茫然望向秦铁衣,仿佛想要得到他的首肯。
这铜面客是何许人也,若能得到他的言传身教,自是受用无穷。秦铁衣打从心底替她高兴:“沈姑娘,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还不答应?”
小鸽子这才破涕为笑,在铜面客那张黄铜面具上亲了一亲,轻声唤道:“师父。”
铜面客欣喜若狂,直将小鸽子举过头顶,大笑道:“想不到老夫一只脚已踏入棺材,居然还能收得一个资质绝佳的女弟子。”
小鸽子似是怕高,咿咿呀呀的小手一通乱抓,慌乱间又透着三分可爱。
秦铁衣在一旁拱手微笑着,道:“恭喜老先生喜得爱徒。”
当夜,铜面客为秦铁衣行功一夜,将疗伤心法尽数口述于他。秦铁衣字字牢记,不敢有忘。
小鸽子便在屋前为他们生火驱寒。起初精神甚好,可二人一调息起来没有半点声响,四周又极寂静,不由得倦上心头,眼睑沉重,迷迷糊糊之间便已睡去。
待得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想来定是二人调息完毕,将自己移入屋内。心中担心秦铁衣伤势,跳下床便往屋外走去。
屋外阳光明媚,秦铁衣正在生火,将一炉清水煮得咕噜作响。
小鸽子快步走过去,怕了拍他的肩。
秦铁衣回过头来,原本一张惨白小脸上已略有气色。微笑着,道:“沈姑娘,你醒了?”
小鸽子冲他白了白眼:“还是叫我小鸽子吧,听着顺耳。”
秦铁衣点头答应。
小鸽子环顾四周,却不见铜面客,问道:“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