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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廊饭袋     入我神籍txt下载     入我神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祭祖大典

    宋室宗庙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南郊外二十里的鹭鸶湾。

    此地三面环山,宗庙屹立山脚腹地,常年有兵勇看守。

    今天是祭司大典,一大早就有专人摆弄三牲祭品。

    隔一会儿,又开拔过来五千兵勇,负责拱卫宗庙。

    中午时分,宋玮朝兄弟率百官宗亲相继驱车而至。

    祭乐响起,宋玮朝和宋远山兄弟登上高高的台阶。

    台阶上面是供奉宋室列祖列宗的神庙,庙门前是一口大铜鼎。

    宋远山将一支火把投入巨鼎,那鼎瞬间点着,火舌喷射丈许。

    台阶下的百官宗亲齐齐跪倒:“列祖列宗佑我大宋国泰民安!”

    宋远山抬抬手,朗声说道:“各位卿家请起,国公身体欠安,今日的祭祖事宜就由本官替兄住持。正所谓常怀感恩心,方得始终,我宋国开疆立国三千余年,正是得利于先祖的庇佑、上苍的眷宠,今日焚鼎烧香,正是感恩先祖创业之艰难。下面,有请佛佬为我今日之祭诵经通幽,慰告先祖。”

    听说有请佛佬,百官和宗亲都看向宗庙左手边的阁楼。

    可阁楼门前只有两个和尚,佛佬并没有推门出来。

    宋玮朝靠在椅上,伴着咳嗽轻问:“怎么回事?”

    宋远山回道:“我也不知道,难道说佛佬没来?”

    宋玮朝病怏怏的:“祭祖的事我与佛佬五天前就说好了,他不会不来。”

    宋远山连连说是,把庙门口的守将招到一边询问:“佛佬到底来没来?”

    那守将禀道:“来了,佛佬来的时候,还是末将开门迎他进屋歇息的。”

    宋远山奇道:“这就怪了,来都来了,他怎么不现身呢?”

    那守将说道:“依末将看,大人您还是亲自去请吧。”

    “佛佬真是让人很难预料,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宋远山心想,早知道这样,祭祖大典还不如不请佛佬,时下他骑虎难下,不得不朝台下质疑的百官和宗亲压压手,解释:“诸位,佛佬正念《往生经》为大伙儿祈福,再耐心等等。”

    说完,给旁边其他祭司人员交代几声,转身欲走。

    那守将告道:“大人,末将陪您旁边,为您护驾。”

    宋远山道:“你倒忠心可嘉,好吧,你跟来吧。”

    两人来到阁楼,那守将跟看门的和尚互递眼神。

    他们之间似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显得异常诡秘。

    宋远山蒙在鼓里,还在向屋内的佛佬请安。

    里屋有人应话:“廷尉大人请进屋叙话。”

    宋远山不疑有他,整整衣装,推门而入。

    看门的和尚迅速带上房门,与那守将相视一笑。

    紧接着,阁楼内啪啪声响,像有人挨了两记耳光。

    原来,阁楼里面并非须弥,而是宋大中一行。

    ……

    从阿修罗界出来后,马忠就实施了起事计划。

    他的起事计划分作三步。

    第一步,趁天没亮,在共谋起事的相关将领的协助下,马忠把济世会八百二十七人全部调入军营,然后各路将领又从军营抽调一千多名亲兵,与济世会成员合成一军,混在拱卫宗庙的兵勇当中,一起开赴鹭鸶湾。

    第二步,将宋大中、巢仕荣、马宁儿等人乔装成和尚,提前赶到宗庙,由济世会成员负责接应,将他们安置在宗庙阁楼,静候时机。

    第三步,假借须弥的名义,制造机会把宋远山引到阁楼。

    所以,宋远山一进屋,立时就被巢仕荣和马宁儿出其不意的挽住了手腕。宋远山心知上当,挣扎不脱,欲作呼救。宋大中毫不客气,赏了两记耳光:“敢出声呼救,我宰了你!”

    宋远山强忍疼痛,愕问:“你们是什么人?”

    宋大中三人撕下秃头装束,露出本来面目。

    宋远山认出宋大中:“啊!你是人是鬼!”

    宋大中剑指他喉:“当然是人,你以为我宋大中是那么好杀的么!你们兄弟俩指使令剑毒杀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你就放心大胆杀我全家,可我命大死不了。杀人偿命,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你偿命的!”

    宋远山哆嗦起来:“误会误会,杀你全家的是金莲,跟我无关啦。”

    宋大中轻喝:“死到临头还敢抵赖!好,私仇先搁置一边,我与你还有公事要说。这次回国,实际上我是奉了大教宗之命勘问佛事的,须弥妖僧的所作所为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妖僧祸害我大宋百姓,你们兄弟俩一个身为国公,一个身为廷尉,竟然与他狼狈为奸,祸国殃民,你说你该不该杀!”

    宋远山狡辩:“又是误会,须弥佛佬救危救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马宁儿大骂:“放屁,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在狡辩!你派人假扮盗匪从百姓家里偷抢童男童女,送给妖僧享用,这事你能瞒得住所有人吗!”

    宋远山见抵赖不过,索性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好好,既然你们已经查清楚了,我承认便是。大中兄弟,你先把剑收起来,有事好商量,这外面全是我的兵,我若死了,你们也逃不掉。”

    宋大中道:“这我知道,我今天不打算杀你,我只想听个真相。”

    宋远山道:“你们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真相?”

    宋大中问:“我想知道宋玮朝和你为什么要与妖僧狼狈为奸?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肯说实话,我今天就不杀你,可你若敢说半句假话,那你今天就活不了了。”

    宋远山眼珠左右梭动,确定左右再无旁人,他才说道:“好,说就说。须弥佛佬说,佛家有六道轮回之术,他可以为我大宋督造阴府,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童男童女浇筑轮回通道。我和家兄心想,死了还可以轮回重生,这是好事,便答应跟他合作喏。加上,家兄年老多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可以重生,自然最好。”

    宋大中问:“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理由吗?”

    宋远山道:“当然有,佛佬说过,等阴府督造完成,他老人家就收我和家兄为徒,传授功法,到时候我宋室又用得着怕谁。大中兄弟,我知道你资质极好,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帮你求求佛佬,叫他收你为徒,跟着佛佬修炼,绝对比在国子监进修要好得多。”

    “是吗,你瞧那是什么?”

    殷立冷哼一声,把手指向屋顶。

    宋远山抬头瞧望,见屋顶有花。

    那花根茎粗大,花瓣呈喇叭状。

    看见这个,宋远山大怒:“喇叭花!宋大中,你阴我!”

第197章 弑杀国主

    喇叭花是生长在离荡山脉的一种食肉性植物。

    它蛇虫鼠蚁样样都吃,因有扩音之妙而得名。

    宋大中在阁楼弄这么一玩意儿,其意可想而知。

    当宋远山进屋,说的第一句话通过喇叭花传出来时,济世会成员立时控制住宋玮朝。同时间,马忠跳上高台,朝百官宗亲、士兵将领压压手,道:“都别乱动,谁敢乱动一下,我就杀了国公,我只是想请大家听听廷尉大人的话,听完了,我自然会释放国公。”

    百官宗亲、士兵将领被马忠裹胁,不敢不从。

    起初,众人还想伺机向马忠发乱,营救国公。

    到后来,被话题吸引,一个个听得心惊肉跳。

    因为,阁楼里的对话实在是一句比一句震惊。

    百官宗亲、士兵将领,围绕着话题议论开来。

    “宋大中!是哪个武试第三名的宋大中么?”

    “不是他还能是谁,据说她是宋室宗亲。”

    “天啦,原来国公和廷尉派人毒杀过他!”

    “何止,你仔细听,明明说杀了他全家。”

    “国公爷和廷尉这么做,实在叫人齿寒。”

    “别吵,说到正题了,大家快听!宋大中回国是奉了大教宗之命勘问佛事的,他说国公爷和廷尉大人与佛佬狼狈为奸,祸国殃民,这摆明是瞎话嘛,没凭没据凭什么这么说!”

    “是啊,佛佬救苦救危,哪个不知!”

    这些百官宗亲、士兵将领大多都是井底之蛙。

    他们只看到须弥的慈悲,看不到须弥的险恶。

    但事实的真相只能掩盖一时,最后终被揭露。

    当宋远山自个儿一句一句的揭开事实的面纱之后,众人惊讶得下巴掉了一地。谁会想到,平时法力无边,救苦救难的须弥佛佬暗地里干得竟是恶魔之事;谁会想到,国公爷和廷尉大人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帮着须弥荼毒百姓,祸国殃民。

    众人恍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你看我我看你。

    “童……童男童女!难怪丢了那么多娃?”

    “这太匪夷所思了,佛佬居然……?”

    “照他们这样,我大宋迟早玩完。”

    隔一会儿阁楼门开,在场数千人齐齐投目。

    宋大中、巢仕荣、马宁儿押着宋远山出来。

    宋大中朝楼下广场喊话:“宋远山的招供,相信大家都听清楚了。宋玮朝、宋远山兄弟,名为国主,实为国贼,他们与须弥妖僧相互勾结,害我大宋百姓何止万千。他们干下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凡我大宋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宋远山哈哈笑道:“人声可以模仿,背着人说的话焉能作数。”

    宋大中道:“须弥巢穴尚有娃儿的骸骨为证,你抵赖得了么!”

    宋远山眼珠贼转:“宋大中意图谋反,还不将一干人等拿下!”

    楼下广场负责拱卫宗庙安全的兵勇听令,迅速动作起来。

    不管怎么说,宋远山是廷尉,执掌兵权,兵勇不敢不听。

    但,这五千兵勇被马忠做过手脚,里面安插了济世会八百多个成员,还有马忠等共谋起事的几名将领点拨的一千余名亲兵。这些兵勇加起来有约两千人,全归马忠统一指挥,马忠一声令下,顿时,五千兵勇一分为二,对峙起来。

    大战将起,百官和宗亲吓得左奔又跑。

    一时之间,楼下广场是混混乱乱一片。

    这时,宋大中喝喊:“我看谁敢动手!”

    士兵听喊,暂止刀兵,没有拼杀起来。

    宋大中提着宋远山后颈,咬牙恨道:“你若老老实实的,我还能让你为你全家送行,可你非要找死!”说完,眼睛都不眨一下,噗的一声,挺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宋远山喉咙一甜,噗的吐了一口血。

    他紧紧薅住宋大中的胳膊,使劲道。

    “你敢弑主,就不怕天子降罪么!”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不死!”

    宋大中死字出口,举起剑裹挟而下。

    呼!剑光划过,砍下了宋远山的头。

    那颗头飞离身体,掉在了广场之上。

    场下哦声一片,所有人都瞪直了眼。

    这一刻,宋大中满浮仇恨的眼神迸着史无前例的杀气,官员、宗亲、士兵无一敢与他对视。宋大中提剑而下,来到宗庙门前的祭祖台上,挺剑指向宋玮朝:“你坏事做绝,有什么面目祭祖!你那么喜欢祭,那就用你的人头祭奠列祖列宗吧。”

    “杀了我,佛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玮朝原本虚弱的身子,此刻抖个不停。

    宋大中道:“妖僧不死,我敢杀你么。”

    宋玮朝道:“什么,佛……佛佬死了?”

    宋大中道:“不着急,我送你去见他!”

    正要扬剑砍杀,这时台下不知是哪个宗亲嚷叫起来:“宋大中,住手!就算国公做的不对,也该由各房宗亲长辈走访查证,给予定罪,然后再押解帝都交由天子处置,你是个什么东西,国公是你能杀的么,你摆明是弑主篡位。”

    这话一出,其他宗亲纷纷点头应和。

    “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休要放屁!”

    宋大中报仇之心深重,他哪管这些。

    当下一剑砍去,又将宋玮朝砍了头。

    眼看宋玮朝人头落地,宗亲们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悲天悲地大哭起来,有些嚷着数落宋大中的弑主罪名,有些则嚷着要拿下宋大中抵命。说起来,宋大中做法确实过激,在祭祖大典上动手弑主,难怪宗亲们抓住他的把柄,借题发挥。

    这么一来,将领和官员自然就站在了宗亲这边。

    一时间,剑拔弩张,两边人马又快打起来了。

    宋大中在祭台上高喊一声肃静,等全场静下来,他拿剑遥指各路宗亲,说道:“别忘了,我宋大中也是宗亲,正因为我是宗亲,大教宗才派我回国勘问佛事。我与国子监甘导等人调查的一清二楚,须弥妖僧叛投妖族,铁证如山,宋玮朝、宋远山与妖僧勾搭,那他们就是妖邪,我杀他们是除妖,谁说我弑主,谁就是妖邪。”

    这话出口,宗亲们顿时哑口无言,不敢再闹。

    宋大中把宋玮朝兄弟俩定性为妖,谁还敢闹。

    人这一辈子扯什么都行,就是别跟妖族扯上关系。

第198章 争夺爵位

    马忠见宋大中压住了局面,忙顺势说道:“各位,凭心而论,这次若非公子爷回国,谁有能力勘问佛事,谁有能力扫灭妖孽。公子爷功在社稷,要不是他甘冒奇险调查前因后果,我大宋恐怕就要亡国了。今天在这祭祖大典上,公子爷指证宋玮朝和宋远山的罪状,惩杀国贼,这是需要莫大勇气的,试问谁能做到?”

    台下宗亲们虽然不敢再借题发挥,却都不服气。

    “马参将,什么叫功在社稷,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国公死了,改朝换代了呗。”

    “哈,改朝换代,轮谁也轮不到宋大中吧。”

    “按照法统,这国公之位就应该挑选近支。”

    “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爹的血统最近了。”

    “什么最近,你爹是庶出,不是嫡出。”

    “说我爹是庶出,你爷爷还是庶出呢!”

    “……!”

    看到宗亲们争吵起来,官员将领直摇头。

    这群人刚还哭国公,这会儿全露了尾巴。

    什么屁宗亲,爹亲娘亲,都亲不过爵位。

    事实上,这一幕早在马忠的意料之中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局面,如果没有一个压阵的人,这场争吵到最后只会演变成一场厮杀,厮杀过后,宋国说不定就四分五裂了。眼瞅着宗亲们越吵越厉,马忠扬手喝喊:“别吵了,都静一静,听我说!”

    有人嘲笑:“说什么说,你算老几!”

    马忠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国公之位事关我大宋命脉,我这个小小参将多少有点权力发表意见吧。不是我马忠小瞧诸位,论本事论功绩,谁比得过公子爷,不说别的,就说昨晚诛杀须弥妖僧这件事,你们谁能做到?”

    这话犹如九天雷下,震惊了所有人。

    “什么,佛佬死了!这怎么可能!”

    “马忠,你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此事千真万确。”马忠哈笑。

    场上的气氛突变,一下子凝重起来。

    宗亲官员、将领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自禁的顺着台阶,看向祭台上的宋大中。此时的宋大中居高临下,手提血剑,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那气场只把所有人逼得喘不过气了,俨然就像一个王者。

    当然,爵位之争岂能如此草草收场。

    宗亲们不是傻子,谁不想高居殿堂。

    有人就说了:“我说马忠,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谁不知道佛佬神通广大,他宋大中只不过是国子监的新晋学子,他有多大本事,掐指算算就知道了,说他杀了佛佬,谁信。”

    马忠道:“没错,妖僧确非公子爷所杀。昨晚,妙音上师、殷世子、公子爷、国子监甘导等人一起杀到妖僧老巢,当然马忠也带人支援了,虽说妖僧最后是给妙音上师、殷世子、甘导三人合力所杀,但不管怎么说,公子爷也出了力冒了险,光凭这一点,国公之位就非他莫属,我马忠就只服他一人。”

    宗亲们你看我我看你,均有不甘。

    可是论功绩,确实又比不过人家。

    反正他们打定主意,就是不承认。

    马忠知道宗亲不服,索性撇开他们,朝众官众将拱手:“诸位,我马忠一心为国,无私奉公,今日推举公子爷,无非是选主选贤,绝不是为己谋利,马忠在此起誓,只要诸位同僚诚心侍奉公子爷为主,我可以卸甲归田,从此不再过问国事,如何?”

    将领和官员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随后跪倒一片,朝宋大中喊:“国公!”

    宋大中蒙了一下,这就是君临天下吗?

    从前,他就是做梦也做不出这样的梦。

    此时此刻,居然逆袭,当上一国之主。

    从小到大,宋大中披着宗亲的身份,过的是贫民的生活,他不是没有感叹过自己的尴尬境遇,身为宋室宗亲,他渴望在人前显贵。可是家道中落了就是家道中落了,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今天,他丝逆袭,改变了命运。

    宋大中欣喜若狂,但同时诚惶诚恐。

    因为这事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他回剑入鞘,抬抬手招呼大家起身。

    “使不得使不得,大家快快请起。”

    “怎么使不得,想我大宋百年屈辱,唯您在国子监晋得武试三强,长了我大宋脸面,现如今除佛斩妖,百废待兴,正需要像您这样的国主才能壮我大宋基业,您若不肯继任爵位,那我大宋岂不就此沦落下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马忠宁愿跪死在宗庙门前。”马忠跪伏在地,言辞坚决。

    宋大中沿着石梯奔下去,搀扶马忠起来。

    “好,我答应你就是,马将军快起身。”

    他们俩一唱一和的,怎么看都像在演戏。

    宗亲们眼珠子翻来翻去,对此嗤之以鼻。

    这时,宗庙外传来咯哒咯哒马蹄声响。

    不知从哪里浩浩荡荡奔来一路骑兵?

    领兵的将军下马近前,朝一个灰发白须的老头递交兵符。

    那老头子叫宋义,统管骑兵营一万兵马,在宗族里面辈分最高,按照辈分,宋玮朝还得管他叫一声小叔。这个宋义年纪大,有城府,瞧见祭祖大典发生异状,于是差遣亲信赶赴骑兵营搬兵。所以,在这之前,宋大中弑主夺位,他都隐忍不发,只是为了等待援兵。

    时下,一万骑兵倾巢而至,他有了底气,嘴脸立时一变。

    “宋大中,你想阴谋篡位,得问问老夫答应不答应。”

    “您老什么意思?仗着兵多将广就敢胡言乱语!”

    宋大中不卑不亢直斥宋义,其实心里面暗暗失落。

    看来宗亲的力量不弱,这国公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归根结底,他是远支,即使功勋再大,也难服众。

    “既知我兵多将广,你还敢横!你也就跟宗亲沾了点边,就你这身份,别说晋爵,就是这祭祖大典你也没有资格参加。不是我宋义瞧不起你,事实原本就是这样,今天只要有我宋义在,你就甭想阴谋篡位!”看见宋大中脸无惧色,宋义招令骑兵开拔进来,包围住所有人,表现出强硬的姿态。

    宋大中虽说心境失落,可也不是吓大的。

    他拔出长剑:“开打,我还怕你不成!”

    就在这时,左边山顶忽然传啸:“呜!”

    啸声回旋激荡,听得不免让人心惊肉跳。

    众人寻声看去,山顶是一只巨猿在吼叫。

    还有,好像在巨猿肩膀上站有一个男子。

    宋大中大喜:“是大泼猴!殷立来了!”

第199章 殷立驾到

    当然,大泼猴现身,不止宋大中一个人认出来。

    马忠、马宁儿、巢仕荣以及昨晚去过阿修罗界的一群济世会成员都见过大泼猴。这样一只耸如大山的白猿,凡是见过一面,想记不住都难。马忠、马宁儿、巢仕荣知道殷立到来,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紧张的心随之一松。

    但是,此刻最开心的并不是宋大中、马忠等人。

    而是那些昨晚去过阿修罗界的济世会成员。

    要知道,这些成员参与过诛杀须弥的行动。

    能够参加这样的行动,是这些人一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了。当然,能够与妙音上师、殷世子、甘导共同杀敌,也是他们这一生永远吹不完的牛皮。所以,看到大泼猴和殷立现身,这些成员激动得手舞足蹈,忍不住吹了起来。

    “哎呀呀,是大泼猴,还有……还有殷世子!”

    “看到他,就让我想起昨晚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是啊,昨晚殷世子一个变三,好厉害的功法!”

    “对对,一个变三,咔擦一声就砍了妖僧的头。”

    “哪有,妖兽的头明明还在,他砍的是个肉瘤。”

    “不对,妖僧长有两个头,让殷世子砍了一个。”

    “管他两个头还是三个头,总而言之妖僧已经死了。还别说,这妖僧真是神通广大,咱们大伙儿全被他妖法困住,就只有殷世子和妙音上师两个人脱困,要不是她们两个牵制住妖僧,甘导那一剑根本就刺不出去,咱大家也都得玩完。”

    他们越说越起劲,一个个昂直脖子,眯眼看人。

    总之这些人眼中没人了,那气势简直傲上了天。

    这明面上吹捧殷立,实际是炫耀自己出过风头。

    周围的人听到他们的话,一个个气嘘不已。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着山顶上的殷立。

    均想,他真有那么厉害吗?

    ……

    山顶之上,殷立正在搓揉着耳朵,一脸苦相。

    刚才大泼猴突然吼叫,震得他耳朵轰鸣作响。

    搓揉了半天,耳鸣才稍稍息止,他发牢骚:“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平白无故的你吼什么吼,同样是四只腿的神兽,人家阎妖雪狐王会说人话,谛听也能说人话,就你不会说,你就会捶胸放狂,真搞不懂你这神兽是怎么当的。”

    大泼猴拿碗口大的鼻孔使劲出了两口气:“哼哼!”

    殷立道:“会哼啊?乖,说句人话给我听听?”

    大泼猴双手抱胸,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睬。

    放佛在说,老子又不是家畜,乖什么乖!

    “行了,不跟你扯了,咱们该下去了?”殷立俯目一看,好家伙,下面全是兵勇。他拍了拍大泼猴的后脑勺,令其跳下。大泼猴得令,蹬足借力弧跃而起,直接往宗庙祭台跳了下去。这猴子身形硕大,跳下来犹像泰山压顶,令人心惊。

    广场的人拉直嗓门直喊:“快闪!快闪!”

    官员、将领、宗亲、士兵一个个抱头鼠窜。

    碰地一声,大泼猴落地,顿时沙尘滚滚。

    由于坠势迅猛,整个广场的地面都塌了。

    周边阁楼和宗庙也摇摇晃晃,险些坍塌。

    所有人都心惊胆跳,惶恐的仰着大泼猴。

    均想,好在躲得快,要是让它踩中,还不得蹬腿玩完。

    “喂,老宋,宋玮朝和宋远山这两个老王八蛋杀了没?”看到宋大中站在台阶下面,殷立着令大泼猴变身缩小,从其肩头跳下来,大大咧咧旁若无人的迎上前去。

    宋大中道:“杀了,不过有人不满,说我是阴谋篡位。”

    殷立环目扫视全场:“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不开眼?”

    他这么一扫,全场一万五千余人竟无一人敢接话茬。

    其实,他说话的语调并无一丝怒气,关键是他那双赤金睛深邃有光,摄人心魄。别人与他对视,只觉赤红的瞳孔会喷火似的吓人,都被震慑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刚才仗着兵多将广的宋义,此刻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可是他先前放屁太多,所有人都像嫌臭似的避开他。

    宋义前后左右顾望,看见边上的人生怕沾包都往后退步,他心骂:“好啊,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是吧!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维护大家!”

    殷立看出端倪,走到宋义跟前,邀他的肩膀。

    而后像长辈跟晚辈说道理的口吻,说开话来。

    “是你啊,你无理取闹嘛,这样不好。”

    “是是是,是不好,是不好。”

    “我跟你说,须弥老怪与宝树王合体,算是叛投妖族了,宋玮朝和宋远山跟他狼狈为奸,那还不等于也是妖,杀他们合情合理合法。你啊应该感谢宋大中,要不是他铲除妖孽,说不定明天后天你就让宋玮朝给害死了。”

    “对对对,我谢他,我谢他。”

    宋义浑身哆嗦起来,一边擦拭额汗一边点头哈腰,一本正经的老脸破天荒的第一次咧开嘴巴赔起笑来。在殷立面前,他哪里还是年事已高的长辈,分明是个老小孩。见殷立搭着肩膀不肯放,他噗通一声跪倒,朝宋大中喊:“国公,恕罪。”

    宋义这一跪,其他宗亲也忙下跪:“国公,恕罪。”

    紧接着,官员、将领、士兵也齐齐跪下,高呼国公。

    这一刻,宋大中真真确确感受到了君临天下的快感。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国公之位竟要靠殷立才能坐稳。

    他有些不适,内心深处第一次对殷立有了一丝抵触。

    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宋大中内心的快感,是以说话的口吻也随之一变:“诸位,都起身吧,大中无德无能不敢觊觎爵位,不过正像马将军说的,如今我宋国已经是千疮百孔,再也出不得半点乱子,需要有人站出来统筹全局,大中不才,愿意暂代国公之位,等局势稍稳,大家再商议国公人选,不知大家觉得如何?”

    这就是做表子立牌坊的场面话,谁听不出来。

    实际上,是不是表子立牌坊,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官员将领都打心眼里支持宋大中。

    毕竟,强主和弱主相比,强主更易赢得民心。

    国贼已除,新主落定,祭祖大典至此结束。

    宋大中着令大家散去,而后在兵勇的护卫下回城了。

    他不想太高调,惹人口齿,可架不住官员将领的拥护,被人一路抬走,招摇过市,闹得城中百姓个个惊呼。在没有继任爵位之前,他不想入驻国公府,免得落人口实,于是驳回众官众将的好意,坚持下榻在廷尉府。

第200章 早就盯上你了

    宋大中入住廷尉府之后,并没有为难宋远山的一家大小。

    他只是派人围住后院,不让人进出,自己则住在前院。

    经此一事,宋义不敢久恋兵权,当天下午就辞了官职。

    宋大中大喜,顺便将那一万骑兵交由马忠统辖了。

    这一天旧主崩,新主立,众官众将忙碌不堪。

    提防有人造反,马忠负责拱卫白帝城的安全。

    大司农等一众官员则着手处理善后事宜。

    他们先派人把宋玮朝和宋远山入殓安葬。

    然后将他们兄弟的罪状和死因撰写成文。

    最后把檄文发放到宋国各郡,张榜公布。

    而宋大中怕有人说他急于登基晋爵,于是耐着性子,没有过多的插手军政。他关闭府门,非紧急事务一律不理,索性跟殷立、马宁儿在花园水榭中喝酒说话,乐得清闲。

    “公子爷,啊不,我应该改口叫你国公爷了。”

    马宁儿端杯抿酒,异常高兴,拿宋大中打趣。

    宋大中尴尬着说道:“你还是叫我大中吧。”

    “哪那成,我不能坏了规矩,除非……,除非你肯娶我,我要是做了小国太,那就不同了,你说是吧殷立。”马宁儿趴在桌上,双手托腮,大大咧咧的笑着。她喝了很多酒,脸庞绯红,看人的眼睛痴迷而发光。

    殷立捧嘴:“噗噗,老宋,双喜临门,恭喜你了。”

    马宁儿道:“谢谢,还是殷立会说话,来,干杯。”

    殷立仍笑:“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噗噗这样不好。”

    马宁儿道:“什么矜持不矜持的,我从小舞刀弄枪,不懂矜持。”

    殷立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还不错,我看老宋对你也有意思。”

    “打住!打住!我说殷立,她喝多了,你也喝多了么,跟着瞎搅和什么。”马宁儿的酒话,殷立不怀好意的搭腔,让宋大中只觉头大。他额汗直流,心里发毛,脸颊抖个不停:“马姑娘,你醉了,我就当你说的是酒话。”

    “我没喝醉,我是借酒壮胆说真话呢。”

    马宁儿酒劲儿上来,不仅说话直白大方。

    关键她还举止豪放,搂住了宋大中脖子。

    看状态,她是两眼犯晕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拿指尖点宋大中的鼻子:“你的鼻子、眼睛、耳朵我统统喜欢,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早就盯上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宋大中一阵尴尬,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这火再这么烧下去,指不定闹出多大笑话。

    于是在马宁儿的骚扰之下,朝殷立说道:“那个什么,殷立,帮我一个忙吧,你去戴公子哪儿帮我把裔儿和雯雯接来,别人去我不放心。”

    殷立应承下来,打个哈哈,领大泼猴去了。

    等打发了殷立,宋大中试着推马宁儿,恼道:“不能喝酒就别喝这么多,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要让别人看见还得了,我是男的无所谓,你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说了一大推,马宁儿却一个字也没听到。

    怪蹊跷的,殷立一走,她就醉得不省人事。

    宋大中没办法,只得背她进屋,安置在床。

    可是等宋大中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马宁儿死死抓住,他走脱不得,使劲掰马宁儿的手指。这时,马宁儿突然睁眼,噗噗一笑:“我还以为我醉倒了,你就不管我了呢,这么看你是关心我的。”

    宋大中怔了一下:“你没醉啊?”

    马宁儿笑道:“我醉了,又醒了。”

    宋大中道:“行了行了,你还是有点醉,我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你走什么嘛。”马宁儿不让他走,使劲一拉,将宋大中的手枕在自己的脸下,甜甜蜜蜜片刻,说道:“我刚刚说的都是真话,我跟别的女孩不一样,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她们老把事情藏在心里,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娶我?”

    世间婚嫁,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也有不少。

    可是像马宁儿这般喊着叫人娶的,宋大中没见过。

    此时,他心里想的不是肯不肯的问题,而是心惊。

    “别说了好不好,这事等你清醒了再说,行吗?”

    “哦,那我睡觉,你得陪我,一会儿醒了,我好跟你说。”马宁儿拍拍床头,示意宋大中坐上来,他不肯放开宋大中的手,依旧拿脸枕着,合上眼满嘴带笑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宋大中几次试着抽手,反而把她弄醒。

    无奈之下,他只好干坐在床头,百般无聊的陪着。

    过了好一阵子,殷立去而复回,在外面喊他名字。

    宋大中大喜:“太好了,总算找到理由脱身了。”

    他弄醒马宁儿,跟她说殷立回来了,他得去安置侄儿侄女。于是强行霸蛮的把手抽离出来,逃也似的带门而去。跟殷立碰面后,他把裔儿和雯雯交由府中老妈子照应,而后问殷立:“戴公子呢,你应该把他也请来,我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殷立道:“我邀请了,他不肯来,他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之后主仆二人去了阿修罗界,说是以后就在阿修罗界外面那间破屋子里住下了。”

    宋大中叹道:“他还是忘不了小蛮,他可真是个情种。”

    殷立道:“哦对了,他说等你晋爵之后,别忘了替他爹平反。”

    宋大中道:“我何止要替他爹平反,我还想跟他加官进爵。我大宋一百年来历经三代国主,都只会贪图享乐,昏昏弱弱,这些年苛捐杂税,名目众多,百姓苦不堪言,我想重整政务,就需要得力帮手,戴公子文武双全,重情重义,如果有他帮忙,必定事半功倍。只可惜他为情所困,无心为官,真是可惜了。”

    殷立拍拍他肩,鼓励:“宋国人才济济,你会找到帮手的。”

    宋大中摇摇头:“败家易,兴家难,治国同样是这个道理。”

    殷立笑道:“你不错了,马姑娘会是个很不错的贤内助。”

    宋大中白了他一眼:“喂喂喂,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立哈哈大笑:“等着瞧吧,你逃不出马姑娘的手掌心。”

第201章 去你家说亲

    天昏时分,甘甜等人忽然来到廷尉府。

    宋大中出门相迎,将一干人等领到花园水榭喝茶叙话。

    甘甜东拉西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好张口。

    宋大中看出端倪,问她:“甘导,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您有话尽管开口。”

    甘甜沉默片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快做国公了,你今天应该很开心吧。”

    宋大中拱手环抱:“这都是托了甘导的福,还有各位的鼎力相助。”

    甘甜道:“托我的福?我来只为佛事,可没干预过宋国政务,福从何来?你就不同了,虽说你是国子监的学子,但也是宋室宗亲,旧主死了,人家要拥戴你,这符合情理,毕竟国子监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一国的民意。只不过……。”

    “甘导有话明说,不妨事的。”

    “宋国昏主当政,妖僧作乱,弄得民生凋零,确实需要励精图治好好整顿才行,纵观整个宋室,没人比你更合适继任国主之位。只不过,你做错了一件事,这个国公你做不得。”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你错就错在意气用事,宋玮朝是你能杀的么,就算他勾结妖僧,坏事做尽,你也不能杀他,你能做的是查证求实,最后交由天子执法,这样才符合伦理纲常。否则人人都学的跟你一样,民杀主,臣杀君,岂不礼崩乐坏,天下大乱了吗,天子不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他必会拿你问罪。所以,你只有辞爵不受,才能保命。”

    “学生不服,斩妖还斩错了?”

    宋大中心里不舒服,觉得很是委屈。

    何况国公之位是龙肉凤肝,膘肥肉厚。

    如今到嘴的肥肉说吐就吐,他不甘心。

    甘甜看到宋大中咬牙饮恨的样子,索性把话挑明:“斩妖除魔没有错,可你乱了天子的法度。刚在客栈,我用镜像铁书跟大教宗交代了这里的情况,他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确,他说他会保你周全,只是这国公你就不要做了。”

    宋大中好不失望:“既然大教宗也这么说,学生遵命。”

    甘甜拍拍他肩:“爵位只是虚名,不要太在意。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我会留在客栈等你,你跟宗亲们好好商量商量继任的人选,等商量好了,你就随我回国子监继续进修吧。”

    说完,诏令大家起身,打算返回客栈去。

    一瞥眼,看见殷立稳坐如山,懒着不走。

    于是喊他一起回,不要留在这里瞎搅和。

    殷立笑道:“你当我想留在这里啊,你往老宋身上点了把火,你就不管他死活了,你不管,我可不能不管。放心,我做事有分寸,惹祸上身的事我不做,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

    甘甜一行走后,宋大中咕噜咕噜的直灌酒。

    为国为民铲妖除奸,怎么就礼崩乐坏了?

    他不甘心把爵位拱手让人,却不得不为。

    “喝喝喝,我给你满上,你倒是喝啊,喝快点,嗨这才对嘛,来再喝一杯。”在宋大中难受之际,殷立非但没有半句安慰,反而一杯一杯的劝他酒喝,把个损友的角色演绎到极致。

    初时,宋大中来者不拒,喝酒如同饮恨。

    后来,察觉到殷立一味灌他,不由来气。

    “你损不损,我自己喝酒,用不着你灌。”

    “真是好心没好报,伺候你,还有错了。”

    “得了吧,你是殷世子,哪敢要你伺候。”

    “为个爵位你至于嘛,谁当国公不是当。”

    “能不能别说风凉话,我不是为了爵位。”

    “哈哈哈……,老宋,你脑门上刻着国公两个字呢,谁看不出来啊,你还掩饰什么。”殷立说话不知收敛,人家有心掩饰其疼,他却嬉皮笑脸句句戳人疼处。不过接下来,他脸上一正,端着酒杯,一本正经的边抿边道:“我刚说,谁当国公不是当,你就没听出点别的意思吗?”

    宋大中问:“别的意思?什么意思?”

    殷立把酒杯端在眼前,凝眸深思,边想边道:“甘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天子之威不可犯,如果你强行晋爵,魏国公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不过,这事没有不能变通的可能,虽然你当不了国公,可你还有个侄儿不是。”

    宋大中恍有一道电光射入脑中。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用不着谢我,帮你等于帮我自己。话说回来,我殷地太弱,如果能跟宋国结成手足同盟,将来有难,你我两家还可以彼此照应。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你能登基晋爵,不然你宋室祭祖大典,我也犯不着冒着干涉别国内政的风险帮你了。只可惜忙活了半天,百忙一场,好在你还有个侄儿。”

    “裔儿才五岁,我就怕……?”

    “所以他需要马姑娘的辅佐。”在殷立和宋大中说话之时,睡醒的马宁儿从暗处走来,殷立眼利看见了她,于是把手一指,拍拍宋大中的肩膀,笑道:“不妨碍你们,我回客栈去了。”

    话罢,领着大波猴速速闪退。

    这时候,天色早就黑了下来。

    府灯映照,花园里树影摇曳。

    马宁儿杵在树下,没敢近前。

    她酒醒了,勇气胆量全没了。

    只隔着水榭羞喊:“我…我回去了。”

    见她要走,宋大中起身喊:“等等。”

    他走着酒步迎上前,把马宁儿按在树上,认真的审视着她的姿色。长久以来,在宋大中心里,除了典星月,任何女子都难入他法眼。此时的审视,不求其他,只求在马宁儿身上找到一丝典星月的影子,可惜马宁儿始终是马宁儿,无论怎么看,也变不成典星月。

    马宁儿脸滚烫滚烫,心扑通乱跳。

    “你……你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你回府去吧。”

    宋大中暗叹口气,背过身去。

    马宁儿勾头藏羞,提步就走。

    “回家后好好休息,明天我会派人去你家说亲。”等她走得稍远一些了,宋大中才好不艰难的张开嘴巴,说出了这辈子最违心的话。到马府说亲,非他所愿,为了大宋百姓,为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他不得不痛下这个决定。

    “哦。”马宁儿嘴角飞笑,跑步去远。

    等马宁儿走后,宋大中提剑去了后院。

第202章 南山茶园一叙

    白帝城是宋国国都,有人口十万之众。

    晚上夜市灯火,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殷立从廷尉府出来,正是晚上最闹时。

    回客栈的一路上,大吃小吃,杂耍驯兽,是应有尽有。

    从廷尉府到客栈需要经过内河拱桥,当他涉级上桥的时候,瞥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矗在桥跺边发呆,观其背影正是典星月。殷立有些惊喜,难道是在等我?当下驻足近前,把嘴凑到典星月耳边吹气:“喂,等我啊。”

    典星月这边魔怔得厉害,耳朵触到嘴风,好如噩梦惊醒。

    她只当有人轻薄她,蒙住耳朵,条件反射的往旁边闪退。

    然后在惊慌中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殷立中招,两眼冒花,脸上立时显现出五根手指印,他愣了一下,好不委屈的搓揉疼处:“你怎么还跟三年前一样,说打就打?我冤不冤啊我,上回你误会我偷看你洗澡,这回又为了什么?”

    典星月瞧清楚是殷立,抬起手掌端在眼前,又发起呆来。

    对啊,怎么说打就打?我刚刚走神了吗?我这是怎么了?

    她给殷立吓断片了,努力回想着刚才失神时的所思所想。

    她推演着脑中零星的碎片,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是在幻想。

    诡异的是,在脑子里回放的幻想片段,竟是殷立和妙音成亲生子的所有细节。而在片段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只敢躲在暗处偷看殷立的可怜人。典星月微张嘴巴,又魔怔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的幻想?

    她惊恐得想尖叫,可是被柔弱的性情束缚着,叫不出声。

    只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殷立:“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

    看到典星月含泪欲哭的样子,殷立傻了,傻得脸也不疼了。在他的记忆中,典星月从来没有哭过:“星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赵夕指又对你动手动脚了,这狗东西就会欺负女人!你别哭啊,一会儿我跟你出气。”

    “你别乱猜,赵夕指不敢对我动手动脚。”

    “那你哭谁?瞧瞧,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典星月不敢让殷立捕捉到自己荒唐的心思,她唯有闭上眼睛,提袖沾泪,拿沙子遮掩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讨厌的谎言:“你几时见我哭过,我是沙子迷了眼。”

    殷立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扫视四周。

    他发现甘甜等人不在:“其他人呢?”

    典星月伸手指向桥下:“都在那边。”

    殷立顺她手指瞧去,桥下是小吃摊,来来往往十几人,并没有看见甘甜等人的身影:“她们怕是逛到别处去了,就你还傻不愣登的站在这里等。”

    典星月道:“哦,那我们回客栈吧。”

    殷立道:“不急,先吃点特色小吃。”

    两人一猿下桥,走到小吃摊边坐定。

    大泼猴也学着人的模样,坐等吃食。

    来往的路人看见大泼猴翘着二郎腿,敲击桌面,十足一副人样,都不由既惊又怕,绕道而行。小吃摊的老板没有招待过与人无关的玩意儿,猛地来这么一头人精,也是干咽口水,小心侍应。

    吃到一半,来一小孩送信给殷立。

    信上写“南山茶园一叙”六个字。

    落款人写的不是别个,竟是妙音。

    殷立看罢,打算结账,出城赴约。

    此时典星月还在小口的吃着东西,殷立连招呼也不打,显得迫不及待。

    然而,殷立这个举动,看在典星月眼里,自然就变成了久别情疏,殷立只顾妙音不顾她。殷立当真喜欢上妙音了吗?答案显而易见。看到殷立结完账,急促的脚步,典星月轻轻哀叹一声,妙音本领高强,又长得好看,如果我是他,我也一样喜欢。

    她跟上殷立:“你们分开不到一天,你就那么想见她了么?”

    “我没说要去见妙音啊,这信不是她写的,她没这么无聊。”

    “这信不是她写的么?那会是谁?你别去了,小心有炸。”

    “当然得去,万一是妙音呢,难保她不会跟我无聊一回。”

    “就因为一个不着边际的万一,值得你这么冒险吗?”

    殷立笑笑:“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南山茶园在城南郊外,离城门很近,如果我想害人,决不会选在那儿,因为打起来,动静太大,肯定会惊动守城官兵。”

    典星月当然知道南山茶园的具体位置。

    南山茶园是去南柯寺的必经之路,她先后淌过两回,怎会不知。

    其实典星月不傻,她也明白去茶园应该不会有什么惊险的事情发生。只是想到大晚上的殷立跟妙音孤男寡女约在茶园见面,心里就慌,她怕……。可转念一想,又觉自己不该小肚鸡肠,或许她应该抱此杂念,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等出了城,看到前面黑灯瞎火,典星月顿住步子。

    她想,如果真是妙音相邀,我跟去岂不惹人生厌。

    于是她跟殷立说:“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至少,蹲在墙根边,她能瞧见整个茶园的轮廓。

    就算殷立跟人打起来,她也能及时感应到动静。

    殷立说了声好字,兜步去远,消失在墨色中。

    南山茶园距离城门不过八百米远近,漫山遍地全是茶树。茶园里有间木屋亮着灯,屋门敞开着,门口矗着一个黑影。看身形不像妙音,倒像是个男子?殷立略感失望,妙音终归是妙音,“万一”两个字不会应验在她身上。

    “是你假冒妙音之名邀我一叙吗?”

    殷立停下脚步,一边观望一边喊话。

    他的第一印象,是黄龙和魏无极?可细细一想,又觉不对,黄龙和魏无极固然有害他之心,但是南山茶园却不是害人的好地方;再加上,大泼猴变身后,神力无穷,动如闪电,就算打不过,逃回白帝总归不是难事。

    “没错,殷世子请进屋叙话吧。”

    果然,那人口吻陌生,不是黄龙和魏无极。

    饶是如此,殷立仍保持戒心:“你先进屋。”

    那人哈哈轻笑,应声说好,转身退进屋去。

    殷立诡笑的看着他进屋,而后,招呼大泼猴撕腿就跑。

第203章 江山美人

    那人愣了一下,急忙追出,迅疾无比的抢到殷立前头。

    “殷世子留步,老僧没有恶意,你干嘛要跑?”

    “我又不认识你,鬼知道你是好心还是歹意。”

    “你说的倒也没错,老僧邀你来此确实过于唐突。可是也没法,宋国境内已经下令禁佛了,老僧不便现身人前,只能设法邀你来此一叙。当然,殷世子要走,老僧不便阻拦,那妙音的事,下次有机会再与你说吧。”

    “你要跟我说妙音的事?你到底什么人?”

    那人笑笑,催运功力,头顶光圈,而后双手合十:“老僧法号定光。”

    定光!殷立大吃一惊,往后退步戒心更重。

    众所周知,灵隐寺佛祖座下共有两个佛佬。

    一个是圆寂的须弥,而另一个正是定光。

    从定光头顶的光圈,殷立依稀可以看清他的面目。

    定光跟须弥一样,眉心点化有一颗朱砂痣,不过面目要比须弥慈善许多。

    实际上,定光催功幻化一顶光圈,是有心而为,他想用自己的慈眉善目化解殷立的戒心。可他不了解殷立,殷立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他不会因为一张脸就判定人的善恶:“须弥一死,你就现身了,怎么就这么巧,你想替须弥老怪报仇是么?”

    “须弥师弟落地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怪不得任何人,老僧邀你来,绝无半点恶意,严格来说,老僧是来替妙音说媒的。”

    “说媒?我没听错吧?”

    “哈哈哈哈,和尚说媒很怪异,是吗?世人都说我佛家断情断欲,这种说法其实不对,没有男女之情,世上又哪来的父母,没有父母,世上又哪来的和尚。所以老僧并不反对婚嫁。殷世子,老僧问你,你对妙音是否有意?”

    殷立捞捞头,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妙音是谁,清心寡欲得不像人了。

    说媒两个字在妙音身上绝不可能发生。

    殷立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就真是傻缺了:“佛佬,你究竟什么意思?”

    定光疑目看他,没有动心吗?何止没动心,殷立手搭刀柄,戒备只增不减。殷立又不傻,让别人随便说几句话就动心,那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了。定光见收效甚微,索性把话挑明:“殷世子,老僧直话实说,假如你对妙音有意,老僧愿意作保把她许配给你,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你的话还没说完吧,说说你的条件。”

    “殷世子真是聪敏睿智,一点就透。没错,确实有个小小的条件,老僧希望你皈依我教,随我南下。当然,老僧不会让你吃亏,届时世子不但可以赢得美人,亦可登基称王,统治我佛国子民,这比你在日向帝国得到的殊荣要多得多。”

    殷立心哈一声,依旧的不为所动。

    天上掉馅饼,不是阴谋就是陷阱。

    赢得美人,登基称王,听来何其美好,可凭什么呢?

    要知道,一个人拥有的一切与本身的价值是对等的。

    也就是说,定光的许诺与殷立本身的价值不对等,这让殷立觉得充满阴谋:“佛佬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不妨说句实话,我对你们的佛法一点都不感兴趣。再说,我是殷人,家有基业,我不能学我爹那样抛家舍业。”

    定光想不到殷立拒绝得如此果断。

    拿江山美人居然都套不住他的心。

    “难道你真愿意舍弃妙音?”

    这话在殷立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他认为定光有意操控妙音的命运。

    虽然殷立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几何,使得定光不惜以江山美人相诱?但他很清楚,妙音很惨,先是遭到须弥的威逼利用,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如今须弥已死,忽然又冒出一个定光老和尚,这老和尚对妙音也是一味利用,不怀好心。

    殷立对此好不气愤,他不能让妙音再受伤害。

    于是道:“一定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说我跟妙音出双入对,眉来眼去,对不对?这都是鬼话,我跟妙音是好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若不信,就随我来。”

    当下把步一提,领着定光奔至城门。

    而后,跟矗在墙根边的典星月汇合。

    最后,一把搂起典星月,面朝定光说道:“佛佬,你的消息不太灵通,一年前我爷爷就给我定下婚事了,这就是我的世子妃,不比妙音差吧。”

    “不差不差,原来世子已有妻室。”

    定光见殷立故作姿态,非常想不明白。

    俗世中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纵然已有婚约,也不妨碍另结新欢。

    殷立此举,显然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何况,定光假冒妙音之名相邀,殷立赴约神速,可见他对妙音是怀有心思的。定光看得出来,殷立是在摆弄机巧,掩盖他和妙音之间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定光百思不得其解,他认为自己诚意满满,殷立即使不信,也不该拒绝得这么快。

    看来多说无益,当即打个佛手:“既如此,老僧就不讨饶了,告辞。”

    等定光佛佬去远,看见殷立仍然搂着自己,典星月心里不由一甜。

    “世子妃”三个字从殷立嘴巴蹦出来,一直萦绕在典星月的耳边。

    她死死盯着殷立,难道是幻觉?在她的印象当中,殷立不会无缘无故搂她,更不会胡言乱语说她是什么世子妃?她不敢说话,不敢乱动,生怕此刻的美好忽然幻灭。

    直到殷立松开她喊了声“走吧”,她才醒神过来。

    原来不是幻觉,她仍能感觉到被殷立搂抱的触感。

    “那老和尚是谁?你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这和尚是妙音的师伯定光佛佬。初次见面,他居然就想给我灌**汤,说什么只要我肯皈依佛门,就让我当曼陀佛国的国主,还说把妙音许配给我。哼哼,他太小瞧我了,我会为了这些抛家舍业跑到南边当和尚头去,这事只有我爹干得出来。”

    典星月笑笑:“嗯,你跟你爹不一样。”

    两人一猿正打算翻墙进城,忽然城门开了。

    蹄声咯哒咯哒响作,从城内驶出十辆马车。

    马车由一队士兵护着,领头人却是宋大中。

第204章 打虎亲兄弟

    殷立和典星月迎上前去,问宋大中何以带队外出?

    宋大中很沉重,只回了一句“埋尸”,兀自远去。

    殷立二人诧异,尾随在车队后面,辗转来到山沟边。

    往日的宋大中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今晚他脸浮杀气,形象阴狠,跟往常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明明瞧见殷立二人跟在车队后面,却当作没有看见似的显得很生分。他很忙,忙着指挥士兵们挖坑。

    等坑挖好,士兵掀开车帘,车内居然是四十余具血尸。

    殷立和典星月看罢,面面相觑,忍不住询问尸体来由?

    宋大中淡漠略带狠色,说这些尸体都是宋远山的家人。

    典星月心生悲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宋大中咬咬牙:“他杀我全家,我只是以牙还牙。”

    典星月本想还说,但殷立不让,拉扯她示意她走。看见殷立转身走远,她随后跟上,说道:“他也太残忍了,一大家四十五口人说杀就杀,你怎么也不说说他?”

    “人都死了,说他还有什么意义。你没看见他眼带血丝,他都杀红眼了,这个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哦对了,这事不要跟甘导说,国子监严令禁止滥杀无辜,这事若让甘导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杀戮这么重,日后你要多多规劝他才行。”

    “他只是报仇心切,过两天他会恢复正常的。”

    典星月持疑,只是报仇心切吗,怎么看都不像?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客栈里只有甘甜一人。

    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仍在外面没有回来。

    ……

    从阿修罗界出来后,魏仕骁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在国子监武试中虽然败给了殷立,可在修为的品阶上始终保持领先。但昨晚阿修罗界一战,他见识了殷立魔幻般的手段,便再也没了一丝的优越感。他很痛苦,扎心般的疼,他担心殷立迟早侵犯到他在国子监的地位和权益。

    国破家亡之际,魏仕骁之所以选择隐忍,所求无非是大教宗的衣钵。

    可如今,殷立就像一颗刚刚升起的璀璨明星,光芒太盛,风头无两。

    魏仕骁在殷立面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以至于消极到了极点。

    他甚至自嘲,大教宗在他和殷立之间,当然不会选择一个窝囊废。

    经过须弥洗礼过的殷立是压倒魏仕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傲气全无,只剩下卑微的自尊了,他想离开国子监,远离别人的嘲笑,可又不知去往何方?刚刚,从廷尉府出来后,想到自己沦落到连宋大中都不如了,更受打击,所以他一个人悄悄走开,躲到酒馆里喝酒。

    魏仕骁不见了,这让齐宛柔非常担心。

    她足足寻了三条街,才找来这家酒馆。

    看到魏仕骁凄凉的坐在桌边喝酒买醉,她心里难受,走进酒馆,在魏仕骁身边坐下,拧起酒坛猛灌了两口:“我平时很少喝酒,听说酒能排忧,那我也喝点。”

    魏仕骁苦苦一笑:“连你也嘲笑我了。”

    齐宛柔解释:“我陪你喝酒,怎么叫嘲笑你呢。”

    魏仕骁咕噜咕噜的喝光一壶,恨不能喝死:“你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应该去找殷立,他前途无量,将来必成大器,听说你们俩早有婚约,你要好好把握。走,快走,我不用你可怜我!”

    什么前途无量,殷立的一切殊荣,都跟齐宛柔无关。

    婚约对齐宛柔来说,简直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

    她想解释,但没有开口,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因为魏仕骁身心萎靡,任何话在他听来都是嘲讽。

    她也不走,叫店小二上酒上菜,默默的陪喝。

    两人喝光五坛酒,直至酒馆打烊,仍觉不够。

    店掌柜劝她们回家,魏仕骁大怒,赖着不走。亏得齐宛柔将魏仕骁强行搀走,否则再多留一会儿,魏仕骁恐怕就要出手伤人了。齐宛柔搀着魏仕骁刚出酒馆,里间有一酒客结账出来帮忙:“我送你们回去。”

    齐宛柔谢道:“谢了,我没醉,不劳你大驾了。”

    那酒客笑笑,凑到魏仕骁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魏仕骁软趴趴的身形顿时一僵,瞬间酒全醒了。

    他一把薅住那酒客的手,牙腔打鼓,暗暗龇牙。

    那酒客道:“我看这位公子好像还没喝好,不如到我住处再续几杯,如何?”

    魏仕骁手上运劲,恨不能把那酒客的手腕捏碎。尽管怒之极,他的脸却平静如常:“好,我随你回去继续喝。宛柔,今晚我要与这位仁兄一醉方休,可能就不回客栈了,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自己先回去,免得甘导担心。”

    说完,撇下齐宛柔,随那名酒客拐进胡同。

    他们怕齐宛柔跟来,在巷子里面东拐西绕。

    直到确定身后没人,这才谨慎的停下步子。

    这一停步,魏仕骁立时发怒,揪住那酒客的胸衣:“你还有脸活着!你jian杀长公主,惹得天怒人怨,我大魏基业全废在你手上了,你怎么不去死!”

    那酒客摘下黑色衣帽,露出真容,竟然是大黑痣魏大熏。

    他眸中带泪,搭住魏仕骁的肩膀:“仕骁,你听我说。”

    魏仕骁怒火冲天,哪肯听,砰砰就是两拳打在他脸上。

    魏大熏挨了两下,薅住他手:“你听我说行不行!为兄平时行为不端,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我再混,也不敢在咱们大魏的地面上jian杀长公主。这一切都是殷立的奸计,常言道打虎亲兄弟,咱们得报这个仇。”

    魏仕骁凄凄苦苦一笑:“你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还要归咎他人么!”

    魏大熏举三根手指:“我说的若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魏仕骁听他语调铿锵,底气十足,不像推却责任该有的气势。难道真是殷立的奸计?答案似乎不难参透。殷立诡诈无比,连先祖魏无极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使坏害人这点本事又算得什么:“好,我姑且信你,你跟我老实说,殷立究竟是怎么耍奸使坏的?我大魏立国数千年,根基深厚,人才济济,单凭一个殷立就能撼动?”

    魏大熏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第205章 密谋报仇

    魏大熏南下好几天了,一直躲在妓院。

    他把魏仕骁领进房间,叫人上酒上菜。

    然后,把长公主的事由细细说了一遍。

    魏仕骁越听越气,他脾性高傲,可为人倒算正派,他对父亲和兄长企图玷污长公主的清白嫁祸赵国的行为感到不耻:“还说你不混,你跟爹一样都是混账!你们若不去嫁祸赵国,又怎会惹出后面那么多事!”

    “仕骁,你骂我可以,你别骂爹啊。”

    “你们惹了事,我骂几句都不行吗!”

    “送嫁官船发生的事和遗忘森林发生的事没有联系,这是两码事。那天送嫁官船驶到遗忘森林,忽然杀出一路人马,当时我跟爹一门心思救驾,没往细处想,事后我才琢磨明白,这路人马必是殷人。

    “说话要有依据,你就这么肯定?”

    “我当然有依据。那天我正与人激战,发现长公主被一个蒙面人追杀,于是我派人截住蒙面人,然后就想亲自护送长公主,可是长公主见我就跑,一直跑上山顶。等我追上山顶的时候,看见长公主忽然昏迷不醒了,我正纳闷,殷立和宋大中突然冒了出来,诬陷我侵犯公主。你试想一下,这当中有多少疑点。”

    “这倒是个依据,疑点至少有三个。”

    “没错。第一个疑点就是那伙蒙面人,他们为什么要截杀送嫁官船?第二个疑点是哪个被人追杀的长公主,她跑到山顶,为什么忽然昏迷?第三个疑点就是殷立和宋大中,他们又为什么突然现身,巧得跟说书似的?”

    “继续往下说,说说你猜想的答案?”

    “唯一的解释就是整件事都是殷立炮制出来的,他给我挖了一个陷阱。基于这一点就能断定那伙蒙面人就是殷人,他们截杀送嫁官船,掳走长公主;然后又找个姑娘假扮长公主引我上山;最后又拿昏迷的长公主诱惑我,我以为没人知道,所以在长公主身上摸了几下,哪知长公主根本没有昏迷,她只是不能动弹。”

    “照你这么说,那时长公主没有昏迷,她知道你侵犯她了,所以不堪受辱,跳崖自尽了,对不对?”

    “当然不对,这是殷立的奸计。他和宋大中拔了长公主的衣服,引我上套。等我找到长公主的时候,看见她衣衫不整,自然就没忍住。总而言之,殷立这小子太阴损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祸害我大魏。”

    魏仕骁不傻,通过分析,怎会闻不到阴谋的味道。

    他心田一苦,强大的大魏居然毁在一个殷人之手。

    可悲的是,殷人卑贱,而殷立亦不过刚刚成年。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能巧布迷局,灭一大国。

    这个真相简直是个讽刺,是对他心灵的鞭笞。

    魏仕骁发现,现在的自己除了恨,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殷立今非昔比,纵然没有大泼猴保驾护航,以殷立如今的修为,他也报不了这个国仇家恨:“好了,别说了,你该干嘛干嘛,我走了。”

    “话没说完,你走去哪里!”

    “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酒去。”

    “你就不想找殷立报仇?”

    魏仕骁起身欲走,抓起桌上酒壶,馋了一口,自损自嘲说道:“找殷立报仇?他现在是国子监的大红人,而我只是一个会喝酒的废人,找他报仇等于送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魏大熏见他要走,忙道:“前天收到消息,国都沦陷,爹娘战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魏仕骁双腿发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捶打地面,仿如心肝被掏,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他踉踉跄跄爬起:“哦知道了,你歇息,我先走了。”

    魏大熏上前拽他:“你想撇下我,自己报仇是不是?”

    魏仕骁苦笑:“你我兄弟不能全死,总得活下一个。”

    “好,你只要有心报仇,这事就好办了。”魏大熏把他拽回座上,拍拍他肩:“为兄跟你说这么多,不是要你去送死的,报仇有很多种方法,何况我们并非势单力薄,我们有先祖帮忙,这个仇不难报。”

    魏仕骁左右顾望:“先祖?他在这儿么?”

    魏大熏没有说话,只是朝里屋引了引手。

    魏仕骁绕过屏风,看见魏无极果在里屋。

    此时,魏无极和黄龙正在下棋,他们躲在里屋下棋,是为了听听魏仕骁有没有报仇之心。这一局棋刚下不久,胜负未分,魏无极丢掉棋子,看向魏仕骁:“报仇就跟下棋一样,没脑子怎么下得过别人。你过来,把这瓶药水拿回去,想法子喂给殷立和大泼猴吃。”

    魏仕骁上前拿起药瓶:“这是什么药水?”

    魏无极道:“这叫弱水,此水是陨镜世界最毒之物,用它可以毒杀大泼猴这样的陨镜神兽。不过,这水虽毒,却对陨镜之外的人畜无效,殷立若是吃了,最多昏睡半天。到时你若得手,切不可对殷立下杀手,你把他交给我,等我拿了我要的东西,自然会替你报仇。哦对了,我提醒你,大泼猴戒心很重,他若不信任你,绝不会吃你给的食物。”

    魏仕骁应诺说是,将药瓶塞进胸衣袋里。

    之后拜了拜,跟魏大熏告辞,掩门而去。

    此刻,在魏大熏隔壁厢房有人正在偷听。

    这人长得不淫自贱的模样,正是赵夕指。

    赵夕指随队南下,多日未尝荤腥,欲强难止,从廷尉府出来之后,他便悄悄离队,自己一个人跑来妓院,闻达于女人两腿之间。本来尝完荤腥,打算回客栈,发现魏仕骁跟着一个瘸子鬼鬼祟祟进了厢房。

    他觉得魏仕骁神神叨叨很蹊跷,于是掉头回屋。

    然后,把耳朵贴在墙上,从头至尾听了个遍。

    这不听不要紧,听完之后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他万万没想到,隔壁竟吐露出如此多的内幕。

    如果不是听魏大熏亲口描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长公主出嫁一事处处都是阴谋。他一阵后怕,魏大熏曾在赵国境内对长公主下过毒手,这嫁祸之计若是得逞,国破家亡的就是他了。同时,他又幸灾乐祸,魏室父子玩火**,反被殷立栽赃,真是自作自受。

    当然,听到最后,他又窃喜起来。

    魏仕骁要找殷立报仇,这是好事。

    只是大泼猴太无辜,他于心不忍。

第206章 半推半就的顺了殷立

    次日清晨,大司农受宋大中之托到马府说媒。

    这是好事,马忠招待大司农喝茶,应下婚事。

    茶毕,送走大司农,马忠到女儿闺房敲门:“开门,爹有事跟你说。”

    马宁儿知道老爹要说什么。昨晚,宋大中跟她许诺过今天会派人过府说媒,她回府后,开心得一夜没睡。刚才听说大司农过府,她便猜到是来说媒的。马宁儿毕竟是女儿家,面薄怕羞躲在闺房不敢出来:“女儿的终身大事您做主就行了。”

    “什么终身大事,爹还什么都没说呀?哦爹明白了,女儿大了有心思,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嗯那行,爹这就出去张罗,看看有谁喜欢我这宝贝女儿。”

    “爹,你……你拿女儿打趣,我不跟你说了。”

    “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好好好,爹不跟你打趣了。爹还真没想到,你们俩居然还有夫妻缘分,好得很好得很。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他说一会儿就派人送聘礼来,明天迎你过门,爹觉得太急了,要不咱再缓缓?”

    “爹你……!哪里急了嘛,又不是今天。”

    “也对,再过三天他就回国子监进修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又是成亲又是晋爵,全挤在一块儿了,这还真怪不得他。那行吧,一会儿我派人过来替你量裁婚衣,哎太赶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出来?”

    这桩婚事对马忠来说是喜出望外的大好事。

    只不过时间太赶,令人有猝不及防的感觉。

    但身为女儿家,马宁儿丧失了应有的矜持。幸福来得太快,使得她浮想联翩,想到洞房花烛夜,两两坐床头,很可能有说不完的话,她就止不住的撕咬手帕痴痴发笑,恨不能立刻出嫁。

    说实在的,她只是单纯胆大,并不放浪。

    可是此时此刻发痴的表情却比海浪还浪。

    “哎呀,我怎么想到洞房了?”

    马宁儿拍拍滚烫的脸,暗呼得亏没人。

    这要让别人知道,准会说她不知廉耻。

    过一会儿,裁缝过来,给她量身裁布。又一会儿,金匠又来教她挑选首饰。下午时分,她娘过来跟她叙话,教她为妻之道。到晚上,她早早入睡,辗转难眠,直到深夜才眯了过去。

    ……

    赵夕指逛了一趟窑子回来,精神倍儿爽。

    他起床的时候,甘甜等人都还在被窝里。

    碰巧,客栈开门,宋大中忽然淌了进来。

    见甘甜、殷立等人尚在歇息,于是便向赵夕指说:“赵兄,明天我成亲,请你去喝杯喜酒。哦对了,天才刚亮,我就不打扰甘导她们了,拜托你跟她们说说,明天早上务必到场。”

    赵夕指拱手道喜,应诺说好。

    送走宋大中后,他上街买了可口的小吃回来。

    等典星月起床开门,他像个贼似的闯了进去。

    捧着小吃大献殷勤:“快吃,还热乎着呢。”

    哪知殷立忽然驾到,这个不识趣的混世魔王居然抢走他买给典星月的小吃,跟大泼猴坐在桌边分吃起来。赵夕指气得两眼发直。更气人的是,殷立还扬手谢道:“赵兄,挺好吃的,谢了。来来来,一起吃,别客气。”

    赵夕指冷哼一声,你就吃吧,吃一顿就少一顿了。

    他觉得跟将死之人计较有失风度,于是掉头出屋。

    殷立起身喊:“喂赵兄,别走啊,一起吃呗。”

    赵夕指顿步回头,瞄了殷立一眼,恨得咬牙。

    他忍着依旧不吱声,心里却念:“撑死你个王八蛋!”

    隔一会儿,甘甜、魏仕骁、齐宛柔相继开门,他把大家伙招到一块儿,将宋大中所托之事说了。得知宋大中明天成亲的事情,大家诧异多于惊喜,这怎么说成亲就成亲,压根儿就没先兆。

    同窗一场,大家认为应该有所表示。

    于是众人商量,购买礼品以滋祝贺。

    赵夕指清楚,只要有殷立在,典星月必不肯同他一起逛街,由是躲进客房让人先走,免得落单,惹人同情。但等一会儿,典星月忽来敲门,邀他一起上街。赵夕指受宠若惊,喜问:“你不是应该跟殷立一起的吗?”

    典星月道:“不光跟他,也跟你。”

    赵夕指泄气:“算了,有他没我。”

    典星月道:“干嘛这么说?是殷立叫我过来邀你的,我把我们在魏仕骁府上擒拿淫贼的事跟他说了,他说你人不错肯帮我,应该好好谢你才好。本来刚刚用早的时候,他邀你一起吃,就是要当面跟你说谢的,你却不理他。”

    赵夕指不信:“他向来目中无人,他才不会谢我呢。”

    事实上,殷立此刻就在屋外,背靠着走廊扶手。

    他可不这么认为,目中无人也要有资本才行。

    一个处处遭人鄙视的殷人,凭什么目中无人。

    殷立性情刚烈,这是打小养成的性子,别人对他好,他未必投桃报李加倍奉还。但若别人对他有一丝恶意,那他必定以恶相报,甚至比人更恶。不过,殷立不求好名,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

    此时听了赵夕指的话,他只笑笑,懒得去解释。

    不管怎样,他不在的时候,赵夕指帮过典星月。

    而那淫贼猖獗,若无赵夕指,此贼绝难抓到。

    假如淫贼不除,难保典星月不会被其所趁。

    赵夕指等于是救了典星月一命,当得起殷立道声谢。他走上前,现身门口,拱拱手笑道:“赵兄,谁说我不会谢你了,我真心实意跟你说谢了。以前有什么不愉快,咱们就一笔勾销吧,怎么样?”

    “你……你谢我?真心的?”

    赵夕指难以置信,一时愣住了。

    殷立又拱起手:“真心的。”

    赵夕指勾头沉默,难以适应。

    殷立进屋,邀上他肩:“走吧,给老宋买礼品去。”

    赵夕指脸颊抽搐,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顺从了殷立。

    殷立今天真是一反常态,释放出来足够多的善意。

    这不,听说魏仕骁、齐宛柔、典星月、赵夕指四人今后要在甘甜身边修行,他有些担忧。他知道自己和燕国公、宋大中、司徒浪仁联名上奏控告魏大熏的奏章迟早会让魏仕骁知晓,届时魏仕骁必会记恨于他,而典星月恰恰与魏仕骁一起修行,难保不被暗算。

    所以,交好赵夕指,正是为了给典星月寻一盟友。

第207章 打前锋

    殷立三人逛到城东玉器店。

    见一蓝色珊瑚形如玉女舞剑,自然生成,煞是好看。

    店家掌柜介绍,这是龙庭宝物,乃聚千年变化而成。

    殷立喜欢,问明价格,需要五万金。他充分展示了败家子的风范,叫管账的典星月支付存票买了下来。然后跟赵夕指说道:“赵兄,这宝贝价格不菲,就当做我们三人一起买的,相信老宋一定喜欢。”

    赵夕指有些小小感动,干笑两下:“也好。”

    回客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心里堵得慌。

    他发现殷立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不好相处。

    回想第一次见殷立,那是在国子监报名处。

    当时是他主动挑事,这才跟殷立结下梁子。

    依照殷立邪里邪气的性子,没道理跟他示好。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殷立偏偏就这么做了。

    “殷立啊殷立,你快死了你知道吗。算你命大,知道这时候向我示好,你都向我示好了,我若不表示一下,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赵夕指苦苦一笑,当下打开屋门出去,瞥眼却见魏仕骁提着一篮蜜桃从他身边走过,他怔了一下,心道:“有杀气!”

    ……

    魏仕骁提着蜜桃,敲开齐宛柔的房门,进屋叙话。

    其时天色已,魏仕骁从篮子里挑了颗最大的蜜桃递给齐宛柔,说是刚吃晚饭,吃个桃子洗洗肠胃。齐宛柔抿嘴微笑,只觉温馨,接下桃子细嚼慢咽。等齐宛柔吃完,魏仕骁吞吞吐吐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别总是跟我客套。”

    “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些蜜桃送去给殷立。”

    “送……送给殷立?仕骁哥,你没事吧?”

    魏仕骁笑笑:“我没事。我只是想通了很多问题,以后我会安安心心的修炼,什么也不想了。只不过我和殷立结怨很深,就怕他不能相容。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国破家亡,他若不能容我,我又怎么能够安安心心留在国子监修炼,所以我想跟他服个软。”

    “你能这么想,我很意外,你的想法很对。”

    “想法对,做起来却难,我怕殷立不领情。”

    “没关系,我帮你打前锋,跟他说和说和。”

    “你肯帮忙,那就太好了。”魏仕骁脸露喜色,盯着桌上那篮蜜桃,微微顿语,继续说道:“一会儿见他,你就说这些蜜桃是你买的,千万别说是我,说我买的,八成他会扔掉。哦对了,你最好看着他吃,你要是不肯吃,说明我跟他的梁子就没法解开了。”

    计议拟定,齐宛柔拧起蜜桃来到殷立屋外。

    其实,她和殷立互不说话,何尝没有梁子。

    不过,为了帮衬魏仕骁,她愿意委曲求全。

    毕竟人家国破家亡,她不帮就没人帮他了。

    可是委曲求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

    她在屋外徘徊犹豫,心跳的好快,不敢敲门。

    这时,咯吱门响,却是赵夕指开门走了出来。

    齐宛柔心里一慌,背过身去藏着脸不敢见人。

    赵夕指瞄了瞄齐宛柔手中蜜桃:“你找殷立啊,真是稀客。”

    齐宛柔尴尬着道:“我找谁不找谁,跟你没关系,你走开。”

    赵夕指似笑非笑的翘了翘嘴角,移步走远,回自己屋去了。

    等赵夕指走后,齐宛柔不敢在屋外久滞,轻轻扣门。里屋,殷立喊她进来,她调整调整心态,带门而入。殷立和大泼猴两个正捣弄着买给宋大中的珊瑚礼品,没空回头看她,只是随口说道:“你随便坐,桌上的茶水是刚泡的,你喝茶吧。”

    齐宛柔把蜜桃搁在桌上,坐在桌边,半天开不了口。

    殷立一边鼓弄着礼品一边问:“你找我有事吗?”

    齐宛柔道:“是有点小事,不如等你忙完再说。”

    “对不住,这个是我明天送给老宋的礼品,我看有些地方集了不少灰尘。算了,擦得差不多了,不擦了,有什么事你说?”殷立扔掉抹布,过来陪坐,倾听事由。

    齐宛柔努力的笑笑:“我买了些蜜桃,你尝尝。”

    殷立扫一眼桌上蜜桃:“你应该拿去给魏仕骁。”

    齐宛柔道:“我特意买给你的,不是买给他的。”

    殷立笑道:“这我就不懂了,你跟魏仕骁不是很那个的吗,这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是叫甜如蜜浓如汤。这鲜红鲜红的大桃子,你不买给他,专门买给我吃,你有什么阴谋吧?”

    齐宛柔气得胸腔起伏,煞白的病脸涨红涨红的。

    她很想端起茶杯泼他一脸,却又知道不能置气。

    “哪有阴谋,我有事求你,总不能空着手。”

    “嗯这算个由头,同窗一场嘛,有事您说。”

    “我找你,是想求你别跟魏仕骁过不去了。”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别掺和。”

    齐宛柔苦笑:“你跟他之间的恩怨,他都跟我说了。你们俩的仇是在遗忘森林结下的,事实上杀你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执行的是他爹的命令。你就不能宽宏大量一点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现在国破家亡,什么都没了,你就别在较这个真了,行不行?就当我求你了。”

    话说回来,殷立也是爹妈生的。

    魏仕骁现在的境况,殷立其实深表同情。

    他不是没有想过斩断恩怨,放过魏仕骁。

    可魏国覆灭,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如果魏仕骁哪一天知晓,必会寻机报仇。

    所以斩草不除根,是妇人之仁,他不能答应:“宛柔郡主,你第一次求我,我理应答应。可是我和魏仕骁之间的仇怨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这事我不能答应,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齐宛柔好言相求不管用,索性掏出匕首。

    她把匕首往桌上一拍:“我知道你鬼主意多,魏仕骁没你那么多心眼,你若背后下黑手的话,他防不住你。你看这样行不行,有什么仇,我帮他接着。”说时,扬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我这一刀下去,死与不死都不怨你,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害他。”

第208章 毒杀计败

    “不要鲁莽!”

    殷立夺下匕首:“你死我这儿,你想害我啊。”

    齐宛柔道:“我害得着你嘛,你那么多手段。”

    殷立扬扬手:“行了姑奶奶,我应你了成吗!”

    齐宛柔喜道:“你应下了?你不会敷衍我吧?”

    “我不骗你,你只别死我这儿害我就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他不找我麻烦,我绝不会害他,可是他若起歹心杀我,那你就怪不得我了。”殷立这话一语双关,他太清楚自己在魏仕骁心里的分量了,想让魏仕骁不起歹心,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齐宛柔傻不拉几啥也不知道,她高兴之极。

    “这你放心,我保证。来,你吃个蜜桃。”

    殷立推托:“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己吃。”

    齐宛柔道:“都说吃人嘴软,你吃我一篮蜜桃,我才放心。”

    殷立盯着篮子里的蜜桃锁了锁眉头,拿一个张嘴就吃。大泼猴在旁边馋了半天,此时见殷立吃将起来,它唆着指头也想吃。齐宛柔拿一个递它:“知道你喜欢吃桃子,哪能少得了你,给你。”

    大泼猴没接,见殷立点了头,它才拿来啃吃。

    殷立吐掉桃核:“我吃完了,你该放心了吧。”

    齐宛柔点头:“放心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起身告辞,直奔魏仕骁的房间,以安他心。

    魏仕骁并不关心齐宛柔和殷立都说了些什么。

    他只问:“殷立和大泼猴吃了蜜桃没有?”

    齐宛柔道:“他和大泼猴各吃了一个。他既然肯吃,说明还算有诚意,至少在国子监三年里面,他不会向你下黑手的,你只管安安心心修炼,你的资质不比他差,三年之后孰强孰弱还未可知。”

    “嗯,是啊。”魏仕骁嘴角泛起一丝狠笑。

    他向齐宛柔道声谢,说很疲倦,想要歇息。

    齐宛柔让他歇息,没再讨饶,带门而去。

    ……

    等齐宛柔走后,魏仕骁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拴好门栓,吹灭烛火,开窗上瓦,轻手轻脚挪到殷立屋顶。然后,揭开屋瓦往下瞧,只见殷立趴在桌上,而大泼猴倒在床上,他们俩一动不动好像失去意识了。魏仕骁为求稳妥,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确定殷立和大泼猴没动静,他才翻窗进屋。

    魏仕骁走到桌边,拿起一颗蜜桃,喃喃自语:“我魏仕骁本非宵小,今天为了国仇家恨,不得不枉做小人,用一回毒了。殷立,咱们的账,今天总管可以了结了。”

    他怒目圆瞪,杀气腾腾的盯着趴在桌上的殷立。

    恨不能立时挺枪刺下,刺得殷立一个满身血洞。

    “殷立,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蝼蚁就是蝼蚁,再强壮的蝼蚁也摆脱不了卑贱的身份。我跟你仇深似海,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等我把你交给先祖,然后我再慢慢陪你玩。”

    魏仕骁搀起殷立,负在背上,准备跳窗。

    然而就在这时,后背中掌:“砰!”

    这一刻,他气脉激荡,五脏六腑欲爆欲炸。

    他像脱线的风筝飞去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下一秒,回头瞧望,只见殷立朝他耸肩摊手,而大泼猴也从床上爬起:“大泼猴没……没死!你……你也没有昏迷!这怎么可能?明明……!”

    大泼猴听他咒自己死,捏起拳头要下杀手。

    殷立阻止它,说现在杀他,就死无对证了。

    阻止大泼猴下死手之后,殷立蹲在魏仕骁跟前,调侃:“你以为你跟魏大熏碰面就没人知道了么,你们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你好意思说你本非宵小,你太高看自己了,亏得宛柔郡主这么帮你,你却利用她,你说你是不是卑鄙无耻。”

    “别说了!要杀要剐,你只管来!”

    “不,我不杀你,我会借刀杀人。”

    殷立以胜利者的姿态拍拍魏大熏的肩膀。

    而后,起身去开屋门,在门口呼叫甘甜。

    然而没等甘甜到来,窗口人影一闪,魏无极潜了进来。

    大泼猴反应快,一拳击将过去,拳风飒飒,威力极大。

    魏无极闪开没有应招,提起受伤的魏仕骁又跳窗而去。

    在魏无极跳窗遁去之时,甘甜、典星月、齐宛柔、赵夕指已到门口。她们看见魏无极裹挟着魏仕骁逃去,均吓了一跳。殷立险些被害,当然不甘心,打算追赶,却让甘甜喝住:“行了,别追了!殷立,到底怎么回事,魏仕骁为什么在你房间?”

    殷立望着窗口,牙腔打鼓:“哼,他想害我!”

    齐宛柔摇头争辩:“不可能,你别冤枉好人!”

    殷立手指桌上蜜桃:“这些蜜桃注有弱水,弱水你知道是什么吗!他不但想杀我,他还要毒杀老泼猴,你还说他是好人,他唆使你送桃,摆明利用你杀我,你还傻不愣登的。”

    齐宛柔不信:“你胡说,你吃了桃不也没事!”

    殷立懒得跟她说,到床边拿来布袋,让她过目。

    袋子里面很脏,全是桃渣和桃汁这样的呕吐物。

    齐宛柔捏着鼻子看看:“你们干嘛吃了又吐?”

    殷立好气又好笑:“我不吐,让他杀啊,你跟他同谋吧你。”

    这时甘甜罢手叫停:“行了行了,别吵了。宛柔,黑的变不了白的,白的变不了黑的,你也别恼。殷立,你说这蜜桃里注有弱水,弱水无色无味,极难查验,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能掐会算。”

    殷立面对质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赵夕指。

    甘甜瞧出端倪,顺着殷立目光也看着赵夕指。

    赵夕指举手呵笑:“呵呵,是我告诉他的。”

    甘甜问:“别嬉皮笑脸的,到底怎么回事?”

    赵夕指扭扭捏捏,逛窑子这事实难与人分说。

    甘甜催道:“你脸红什么,别扭扭捏捏的,你到底说不说?”

    赵夕指见催,把脸偏到一旁,小声道:“昨晚我逛窑子了。”

    这话出口,殷立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得险些喷出鼻涕。

    甘甜、典星月、齐宛柔齐齐张嘴,僵住的脸均不由一红。

    甘甜没好气道:“你都说的什么,谁……谁问你那事了!”

第209章 情念难割

    赵夕指道:“是是是,说这个是不好,可是我不说窑子,这事就没法说清楚嘛。昨晚我刚完……,我呸!这个……这个是这么回事,昨晚喝完酒,我刚想回客栈,无意间看见魏大熏和魏仕骁两个人鬼鬼祟祟进了厢房。我就好奇了,我没走,躲在隔壁听他们说话。”

    甘甜道:“别东拉西扯,你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挨不过甘甜的催问,赵夕指只得从头至尾细细道出。

    甘甜听罢,沉吟半晌:“你说的全都属实吗?”

    赵夕指拿蜜桃递她:“你不信,找个人试试。”

    殷立道:“还试什么,追到窑子里一看便知。”

    甘甜摆手:“不行,魏仕骁叛变,五子遁元锁仙阵少了一人,何况魏无极和黄龙修为太高,我们追上去非但讨不了便宜,反而还会陷入苦战。打现在起,大家看好门户,没事不要到处溜达,以防不测。”

    众人应诺说是,各自回房了。

    齐宛柔身心受创,极为难受。

    在房间徘徊片刻,跳窗而去。

    她要找魏仕骁问个明白。她对魏仕骁推心置腹,百般关心,魏仕骁何能忍心利用她?假如殷立被杀,真相被揭,她岂不要冠上同谋的罪名,这等于是害她。齐宛柔想不通,自己真心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来到妓院,正要进去,却跟魏大熏撞个正着。

    魏大熏背着受伤的魏仕骁刚从里面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魏无极和黄龙二人。

    齐宛柔张口欲喊,这时魏大熏、魏无极等人跳上屋顶,踩瓦踏虚朝北而去,她想喊却已不及。齐宛柔不肯就弃,也跳上屋顶,顺着他们奔去的方向一路追赶。

    追到北门,翻过城墙,总算追上。

    魏无极等人在一处荒野林地说话。

    齐宛柔很冲动,傻不愣登往前靠。

    “国子监的人阴魂不散,真是讨厌!”魏无极早察觉她了,移形换位闪至近前,掐住她的脖子:“你胆子不小,一个人就敢追来,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旁的魏仕骁瞧见齐宛柔有难,急喊。

    “先祖不要伤她,她跟别人不同。”

    “哦明白了,你们俩是一对。”魏无极看出端倪,撒手松开齐宛柔。

    然后,面朝瘫坐地上的魏仕骁说道:“难怪难怪,难怪你一事无成!你的资质不比殷立差,你却输给了他,原来你专注的不是修炼,而是男女之情。哼,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女人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谈情的,她拉你谈情,误你极深,你不知道吗!”

    魏仕骁苦声道:“仕骁明白了。”

    魏无极问:“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啊?”

    魏仕骁道:“仕骁谨遵教诲,不敢说假。”

    魏无极手指齐宛柔:“好,那你杀了她。”

    魏仕骁一脸的惊恐:“先祖,这是为何?”

    魏无极道:“还问为何,真是蠢材!男女之情,最是累人,喜笑怒骂,勾人心绪,使你专注不得。大凡得道高人,莫不砍断情念,孑然一身,佛陀如此,太乙如此,武乙如此,即便是我,当年也是杀妻诛妾,才悟有所得,破镜晋升。魏仕骁,你资质极好,切不可因情而废,杀了她,我叫你杀了她,你到底动不动手!”

    魏大熏也劝:“仕骁,快动手啊。”

    魏仕骁摇头:“我,我下不去手。”

    魏无极道:“你可想清楚了,国子监你回不去了,我有意亲自传你功法,可你若迟疑不决,久不断情,那我也不必浪费时间教你什么了,你我就此告别。”

    魏仕骁跪着:“恕仕骁不能从命。”

    “朽木不可雕也,我们走!”

    魏无极大袖一挥,负气而去。

    黄龙紧跟在后,也飘然去远。

    魏大熏割舍不下魏仕骁,久劝无果,只得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

    魏仕骁仍然跪着,思绪麻木,放佛瞬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什么都没了,国没了,家没了,进修之地也没了,如今先祖和兄长也弃他而去,他一夜之间沦为弃子,世间最惨之事莫不如是。齐宛柔搀他起身,他却负伤前行,不说话,僵硬的往前走着。

    齐宛柔默默的跟着魏仕骁,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魏仕骁刚才的举动着实令她感动,她心境激荡着。

    原本追来是要质问魏仕骁的,此刻她已找到答案。

    走一会儿,齐宛柔劝他歇步,魏仕骁却充耳不闻。

    齐宛柔没法,只好一直漫无目的的陪着他往前走。

    到天亮时分,也不知走了多少里地,魏仕骁忽然口喷鲜血一头栽倒。

    齐宛柔近前搀扶,发现他伤势颇重,加上一夜劳累,已经昏迷。于是背起魏仕骁,寻一山洞,催功帮他疗伤。等魏仕骁伤情稍好,醒转过来,她捕了一只野味,剥皮除脏,生火烤熟,拿去给魏仕骁吃。

    魏仕骁闭上眼睛,不肯理人。

    齐宛柔道:“你不理我,为什么又要救我?魏无极弃你而去,你就自暴自弃了是么?好,既然你这么难受,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或许魏无极说的对,是我误了你,你应该砍断情念,你若因此杀我,我绝不怪你。来,你起来,杀我吧,提着我的人头去见你先祖。”

    魏仕骁麻木着,依旧不说话。

    齐宛柔提袖沾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难受。”

    魏仕骁无动于衷,脸露厌烦,从嘴里蹦出一字:“滚!”

    齐宛柔脑子轰鸣,心如针扎,他……他居然叫我滚?

    魏仕骁索性爬起,钻出山洞,像行尸似的继续北上。

    齐宛柔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远远跟着,不忍弃他。

    哪知魏仕骁这一走就是半月,困了睡山,醒了又走。他不洗脸,不冲凉,鞋子破了,就赤脚上路,破衣烂衫的像个叫花子。有时饿了见啥吃啥,不挑食,比猪还要好养活;有时经过农家,掏取猪食填补肚皮,可谓自暴自弃凄惨到了极点。

    齐宛柔看着,好生难受。

    这半月曾数次现身,都被魏仕骁一个凶神恶煞的“滚”字骂走。

    如此辗转半月,两人一先一后竟是穿山越岭,来到了魏国境内。

第210章 两个世界的人

    魏仕骁回国所见,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他想象得出魏国覆灭前,战事惨烈的景象。

    路上不见人影,沿途村庄也是十室九空。

    魏仕骁内心的痛苦早就无以复加了,他的心早死了,而唯一牵念的就是自己的国家,如今面对千疮百孔的大魏,他除了凄笑几声,能做的就只有殉国了。他爬上山顶,眺望云海看了半晌,突地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不要!”

    齐宛柔反应极快,从暗处闪出。

    她救人心切,紧跟着跳了下去。

    亏得她快,薅住了魏仕骁的手。

    然后拔出匕首插进岩壁,稳住了身形。

    “多管闲事,放手!”魏仕骁死意已决,诸侯伐魏,他没有领兵御敌,反而听信甘甜的话处处掣肘。如今大魏覆灭,殉国即是赎罪,这是他唯一能为覆灭的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魏国已经没了,你死有用吗!”

    “你不懂,这世界上没人懂我。”

    “没人懂你,不见得就没人关心你。没错,魏国是没了,你也不在是世子,可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照样活得开开心心。”

    “普通人?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是啊,你对我推心置腹,一路相随,不离不弃,又怎会说假呢。或许这世上除你之外,再也没人在乎我的死活。好吧,我听你的,我们上去吧。”魏仕骁给齐宛柔一席话说的茅塞顿开,他那颗死亡的心忽觉温暖,做个普通人他确实不甘,可若有一红颜知己相陪左右,他宁愿活着,屈辱的做个一介庶人。

    上崖后,他抓着齐宛柔的手,良久良久。

    此刻,齐宛柔是疗治他心伤的唯一良药。

    看着齐宛柔风尘仆仆的脸,还有那磨破的靴子,魏仕骁竟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时,他起心动念方才想到,自己从南到北跨越宋、燕、魏三国,一路上只顾自己哀伤,全然不顾齐宛柔的关切之情,以至于害得原本虚弱的她跟着自己颠沛受苦:“宛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齐宛柔笑笑:“你我之间不该说这些话。”

    魏仕骁点头:“好,不说了,你跟我来。”

    两人下山,沿溪水而上,来到一处山弯。

    山弯里有屋,门前小溪流水,颇具雅静。

    那屋没人,桌椅床柜齐全,只是少了衣服和棉被,或许这户人家躲避战火,逃去别国了。魏仕骁打理了一下,说先将就将就,等过两天进城添购衣服和被子。看他的架势,似乎有意在此常住。

    齐宛柔不好驳他的意思,凡事都说好。

    事实上,她有意劝邀魏仕骁到齐国去。

    但考虑到他心态刚复,所以暂时不说。

    就这样,两人就在这屋子里住了下来。

    ……

    魏仕骁喜得温存,心态恢复极快,他抛开过往的一切,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上找到了作为普通人的快乐。齐宛柔见他渐渐释怀,也放下了心口大石。

    两日后,魏仕骁说要进城添购生活日用品。

    齐宛柔却道:“来来去去好几天,别去了。”

    “衣被总该置办,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你就是置办好了,咱们也用不了几天。”

    “这话怎么讲?居家过日子不都这样吗?”

    “我的意思是说,这儿咱们待不久。”齐宛柔觉得魏仕骁心态好了,是时候劝邀他入齐了,于是笑笑,又道:“仕骁哥,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你跟我回齐国吧,到时候我叫我爹为我们做主,咱们……咱们……。”

    这话像根毒刺,扎得魏仕骁的心不禁一疼。

    以他现在的身份,去齐国等于是自取其辱。

    届时,别说齐国公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他和齐宛柔的这段感情也会因此告吹。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话,这里山水秀丽,哪里比不上齐国?是你说的,你说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既然做个普通人很好,干嘛还要回齐国,难道你后悔了,你后悔留下来陪我了吗?”

    “我是说过,可这是两码事啊。”

    “要回你自己回,我不跟你走。”

    “咱们俩的事该由我爹做主,你不肯跟我回齐国,那……那咱们就这样住在一起多不合适。我不是逼你,你要不愿意住在齐国,等成了亲,你想回到这里,我会陪你。”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齐国公尚在,齐宛柔成亲焉能不求助父母操办。

    她们若是私自成亲,岂不成了私奔,让齐宛柔不认父母,不太现实。

    魏仕骁哑了半晌,无言以对,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说完,沿着山涧小路上了山,站在山顶眺望着魏国山色。

    他没有考虑好,但心放佛被迫去远,他舍不得魏国的一草一木。想到去了齐国,齐国公如果甩脸子,他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哈腰陪笑,接受屈辱吗?尽管他是罪臣之子,可也有自尊,这样的屈辱绝不能忍受。

    心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和齐宛柔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罪臣之子,且被国子监所弃,他是活在地狱里。

    而齐宛柔是齐国郡主,应该高高在上,活在云端里。

    他发觉自己错了,不应该拿齐宛柔当做救命的稻草,更不应该对她抱有幻想。他明白,齐宛柔纵然对他有情,但亲情难割,她迟早会回齐国。

    想到此节,深吸一口气,朝山弯里的屋宇苦笑

    既非两个世界的人,晚断不如早断,何必强求。

    当下不告而别,漫无目的的来到邻近的村子。

    这村中百姓几乎逃光,还剩二三十个老人家。

    大战过后,必有瘟疫,老人家们染了疾病。

    幸好,村子里来了个老和尚,施法救人。

    魏仕骁远远看着,只见那老和尚摸头灌顶,病人顷刻痊愈。魏仕骁惊了一下,这是哪门子的功法,这样也能治病?他忍不住走到近前,细细打量那个老和尚,只见那和尚额点朱砂痣,两耳垂双肩,其形象与须弥有七分想象,但面貌要比须弥慈祥许多。

    他跟那和尚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救我百姓,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那和尚打起佛手,呵呵慈笑:“老僧法号定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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