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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闲暇时光

    姬凌生心中对着小公主一阵恶意的揣测,白月没从姬凌生嘴里听到什么风声,大概猜到有人要倒霉,她没有追问,她乐意看姬凌生高兴的样子,只要不算太过,其他人的福祸她不会去干预,为虎作伥大抵便是如此。UU小说

    白月突然轻咦一声:“对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姬凌生到了厨房。

    姬凌生眼角垂着,无奈道:“好月儿,我真的不饿。”。

    少女灿如天星的眸子在昏暗的厨房中闪了闪,狡黠道:“不是吃饭,少爷。”,姬凌生明白过来,深吸口气,一口苦水在胃中翻滚。

    白月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嘻嘻笑道:“你昨天都没喝,药都凉了,早上我又熬了一份,你赶紧喝了,要不姬爷爷总说我惯着你。”,姬长峰的话后面其实还有半句,大概意思是说要是姬凌生跟别家姑娘跑了看你怎么办,不过以白月的脸薄可说不出口。姬凌生接过少女倒出的汤药,在白月的半哄半催下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姬凌生舔舔嘴唇,面色泛苦,日复一日也不能使他习惯这股入髓苦味。

    他没有病,但这药他从小喝起,以他仅有一丝的天资勉强能察觉到汤药中的丝丝灵韵,能明白老爷子的良苦用心,奈何良药下了肚子竟不起半点作用,姬凌生至今未有灵根拓展、视界豁然开朗的感触,将药水喝到一滴不剩,算是给老爷子无奈之下的一个交代。

    姬凌生自嘲一笑,我这前无古人的天赋,再多灵药也是白搭。

    白月见他情绪低落,知他心中所想,出声宽慰道:“少爷别灰心,月儿相信你一定可以当上修士的。”,懵懂的白月哪知道如果姬凌生踏入修炼门槛意味着什么,哪明白凡人仅有的百年与修士所寻的长生相比犹如昙花一现,她只有一颗单纯心思,少爷高兴那便是好的。

    看着白月眼中浮现的素洁风景,姬凌生一阵叹息,真是个笨得不行的丫头。

    接下来的几天,姬凌生怀着仇怨心理忍着没去皇宫,他从小心高气傲,被当朝官员们酸上几句都得闹上门去,受了这般鸟气焉能不还?

    况且他对小公主热情比之当初减去不少,对此他很坦然,见到倾城之色的小公主,他有爱慕之心,兴许不过一时冲动,但他从来认为一时之快比望而生叹强。以至于见过戴着面纱便魅惑众生的柳若兮后更是心潮澎湃,虽说这样美妙的人儿不太可能中意他这个玩世不恭的太平侯爷,然而不影响他见玉抛砖的给小公主打个折扣。

    不去皇宫,姬凌生在乐趣全无的姬府也呆不久,整日游手好闲,就像小时候姬长峰常常摸着刚闯了一场大祸的姬凌生脑袋对正为此头疼的姬玄说的那样:“这孩子生来就不安分,是我姬

    家的种!”。

    这两日,姬凌生早晨吃过东西便骑着黑风出去遛弯,黑风载着主人一会奔城西,一会出城东,不时溜出城外撒欢的跑上两圈,一路上掀桌翻凳、踩花踏菜,堪称威风凛凛,一时好不快活。马背上的姬凌生更兴致勃勃,见着良家碧玉就上前讨个笑脸,看见马车经过就指使黑风上去勾搭车前的小母马,心情好时就丢几两银子作为补偿,心情不好就变本加厉,水深火热中的百姓齐齐痛呼:消失两日的小霸王又回来兴风作浪了!

    姬凌生年幼时便生得俊俏,颇有灵气,不少豪绅士族都有与姬家订下娃娃亲的意向,来访的人几乎踏破门庭,只是随着姬小霸王的恶名传开,这档子事就不了了之了。奇怪的是,姬家男儿一向用情专一,先后两代没有出现侧室妾房,是思岳城中出了名的痴情男儿,姬家先后两代人丧偶后都未再娶,可到了姬凌生却是风流成性,整日流连于勾栏地,一纸贡品大宣都写不尽他的荒唐,这更加坐实了人们以讹传讹的姬凌生是死姬长峰手上的冤魂来姬家报怨的说法。同样门衰祚薄的还有当今天子,自从皇后离奇逝去后这些年纳妃不少,可到现在也只有一双儿女绕膝,不中用的儿子当了太子,还有个公主让姬凌生惦记上了。

    一到打坐的时间姬凌生便拉着不情愿的黑风打道回府,姬凌生无视黑风眼中的幽怨独自去了兵库,在刀光剑影中发呆打盹,第一天姬玄来过一次,可能是奇怪为何一向守约的姬凌生昨日没来,还彻夜未归。

    父子俩的谈话以姬玄的慰问为主,姬凌生一直点头,时不时答上两句,每次如叮咛寒暄一样的对话对于姬凌生却弥足珍贵。

    姬玄常不在家,姬凌生见父亲一面少则数天,多达数月,除了姬长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小时候姬凌生认为姬玄在修炼,毕竟父亲是个修士,长大后姬凌生也就不操心这个了,难得的是两父子没因此生疏,反而日渐熟络。

    黄道、玄宫、地秘,姬凌生在打坐时恍恍惚惚中想得最多的几个词,这是他对修炼的全部了解,黄道十三星、玄宫八门、地秘五极离他这个小小的黄道一星太遥不可及了,姬长峰是地秘之境的强者,算是姬凌生眼中最高的高手了,听思岳的传言说姬玄是玄宫境的,比姬长峰低了一个大境界,而且资质平庸难有精进,不过胜在年轻。厮混多年的姬凌生常常自嘲,自己算是帮父亲和老爷子把黄道的空位补上了。

    打坐的时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姬凌生总有些事要琢磨,不管有的没的,或胡思或乱想。

    从小丧母让他不像思岳的其他少爷一般长大,他会惦记家中的余粮,会盘算着兜里的银子如何挥霍才能不打了水漂也不丢了面子,他甚至会为了白

    月的笑脸亲自下厨做菜,在大家眼中,他还是个花花公子,甚至和皇城的其他恶少比起来更为放肆。

    打坐完之后,姬凌生会慢悠悠地走路去雪玉阁,这两日他都没有骑着黑风去显摆,可能以后都不骑,觉得没那个摆阔的必要。

    姬凌生把雪玉阁当半个家的范围缩小到三楼,可以直接闯雪玉的闺房,姬凌生自然看不起楼下那些小白菜,自那天平地起一声惊雷把姬凌生吓个哆嗦后,姬凌生摸不清雪玉脾气,不敢冒然动手动脚。

    姬凌生打量着秀气精致的房间,天气不错就站在窗前驻足观望,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清风卷袖的模样和窗外那些泛舟游湖的及第才子一般无二。

    站得累了就在靠椅上躺会,摇着小腿,对刚进屋的雪玉使唤道:“来!给小爷揉揉肩,一会赏钱多的是。”,刚把姑娘们精致打包送出的雪玉不想理会这个毫不见外的小混蛋,雪玉走到床边,拉下床帘,看来准备小憩一会。

    姬凌生不懂雪玉如何相信他的定力,又或者其他缘由,敢当着他的面安心歇息,后来才明白那是有恃无恐。看雪玉没了动静之后,姬凌生蹑手蹑脚的偷渡过去,悄悄摸到床边,正欲来个饿虎扑食,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在床上的雪玉放下脚尖,抿嘴一笑。

    姬凌生不服,开始变着法子地偷腥,这一天打打闹闹就过去了。

    阁楼没有外人踏入,只有一个对待姬凌生如同贼人的双辫丫头,姬凌生拿雪玉没有办法,只好从宝儿入手,以求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宝儿恰好是贪食喜甜的年纪,往往一串糖葫芦便能骗得几声姨爹听听,不过要惹了姑奶奶生气,准得一脚踹姬公子腿上,如果不装疼地叫唤两声,这丫头肯定板着小脸,一连几天不给个笑脸,路上遇着都要怒哼一声。

    夜晚,姬凌生喝下白月送上来的汤药,和白月调笑几句,逗得白月喜笑颜开。之后姬凌生领着茶壶去见老爷子,姬长峰精神矍铄的和孙子唠嗑,不时传出龙鸣大笑。

    姬凌生对姬长峰打心眼里的敬爱,这个老人从沙场脱身,没去闭关打磨修为,而是揽了奶娘的活,一心扑在姬凌生身上,以至于即使不言不语,老人也能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他从未对姬长峰提起过对小公主的私欲,而姬长峰转头就带着他去上门提亲。

    世上知他心意者莫过于姬长峰,姬凌生在正事上从不老爷子撒谎。在老爷子近三百年的浮沉中,看透的人心比自己见过的人还多,自己这点道行实在太浅,说谎完全是砸自己脚,虽然姬凌生情急之下常常砸自己脚,但姬凌生知道老人只是不点破自己而已。

    一老一少话都不少,总说个没完。

第十五章 人贵在自知之明

    碰壁后的第四日,姬凌生进了宫。UU小说

    小德子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姬凌生盼来了,眼窝深陷的他这几天看来睡得不好,每日顶着太阳在宫门后一站就是一天,想必心里比身上更难熬。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他机灵的早早站在宫门外等姬凌生,能爬到龙椅旁侍奉皇帝,肯定是有点小聪明的。

    姬凌生没有同情和慰问的意思,大咧咧道:“小凳子,你这几日都在这等着的?”。

    不敢纠正自己名字的小德子低眉垂首,恭声道:“皇上吩咐奴才带姬公子去见公主,自然要见着才算数”。

    姬凌生算是问了一句废话,不想再现丑,于是挥挥手,示意小德子带路。

    小德子弓着腰走在前面,步伐紧凑稍急,碎布一般,但走得不快,使得姬凌生在后面悠哉游哉也能跟上。

    一路上见到芝麻大的人物小德子都恭迎拜送,倒是姬凌生目不斜视傲慢无礼至极,看着小德子的佝偻身影,弯着的身子快没到了尘土里,没有一个皇帝近侍红人该有的春风得意,只有蝼蚁在蛛网上挣扎时拉扯出的胆战心惊。相比于自己只有旁人没惹上都要烧香拜佛的浪荡公子,姬凌生觉得这日子可舒坦多了,可不会直不起腰。

    对小德子的悲哀姬凌生只点到为止,这种人一抓一大把,年轻时想着往上爬,老了还是这样,浑然忘了该在哪停下,没准等哪天醒转过来,土都埋到脖子了。面前这大红大紫的小太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红衣总管,这官不低了吧,还不是一把贱骨头,忒没有气节,腹中没有多少墨水的姬凌生暗暗骂道。

    人嘛,总得身临其境地碰碰头,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那是南墙。姬凌生心里也清楚,换做自己,即使途中幡然醒悟也难保还有回头的路。

    姬凌生对于这样一条不归路有些心悸,他没有走上这条路,自从他断了修炼的念头,这几年走马观花,声色犬马,不过是肆意放荡,及时行乐。

    可假如他不是一道灵根又如何?修炼是为了什么?姬凌生生平第一次感到困惑,是为了寻了虚无缥缈的长生还是解这个惑?如果自己走上这条路,会不会是条不归之路?修炼的尽头是什么?到了那时能得到什么?一个人的永生吗?到底图些什么?姬凌生突然不敢想了。

    摇摇头,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反正自己难以修炼,自己估计遇不到这个问题,姬凌生索性把这个难题让给那些修炼有成的人去解决。

    回过神来的姬凌生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呼唤自己,姬凌生一看,发现小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伏在地上,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人,周围两排带刀侍卫摆开阵仗,将那人护得安若泰山。

    黄袍加身的岳明修神采奕奕,含笑看着愣愣的姬凌生,姬凌生见来人是岳明修,来不及细想,抱拳一拜道:“参见皇上!”

    姬长峰不用对皇帝行礼,同是姬家人的姬凌生可没这个待遇,无论是长辈之礼还是君臣之礼他都得拜上一拜。

    岳明修手臂虚浮,广袖上的金龙一阵晃眼,让姬凌生免礼。

    岳明修笑着对姬凌生说道:“凌生怎么今日才来?”

    姬凌生有点为难,总不能说小爷不待

    见你闺女吧,聚拢心神后歉声道:“回禀陛下,前两日偶感风寒,怠慢了公主,还请陛下莫怪!”,岳明修轻哦一声。

    “紫茗今日在宫中吗?”岳明修突然说道,像是在问随从,亦像是问姬凌生。

    “公主前几日去御道场秋狩了,昨儿才回来,今日应还在宫中歇息。”岳明修身旁的一个老太监恭敬的点头道,不阴不阳的声音让姬凌生一阵恶寒。

    姬凌生倏然觉得“小凳子”那尖锐的声音当下变得顺耳了不少,姬凌生不知道那面目可憎的老太监叫什么,能当上皇帝的跟班,想必地位比“小凳子”恐怕还要高上一些,那太监一脸谄媚的模样让姬凌生很是反感,颇像年幼时缠腰在自己身边的几个落到闲职的散官,要啥本领没有,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一绝。如果说小德子是靠小心做事一步步爬上去的,那这厮肯定是偷奸耍滑钻了空子蹭上去的。

    姬凌生年轻气盛,懂得人情却看不惯世故,不想对太监嘴脸看上第二眼,只好低头看向地上石板。

    岳明修听到答复后看着姬凌生说:“如此甚好,那凌生你赶紧随小德子去见紫茗吧!”,快把地板看出花来的姬凌生闻言抬头,故作欣喜的用劲点头,心中暗骂,绕这么多圈子还不是因为你这皇帝老儿!姬凌生越想越怒,对皇帝的惧意因此消散了大半。

    看见姬凌生消失在视线中,岳明修脸上仍挂着笑,眯着狭长血毒的眼睛,让人看不透。这思岳第一弄权者忽然问道:“紫茗这次出城有何战果?”

    老太监低头眯眼笑道:“公主这次擒了条快成精的金钱雌蟒,足有四丈之长,连相国大人都夸赞不绝。”

    岳明修点点头,喃喃道:“可惜是条雌蟒。”

    姬凌生告别了岳明修后继续上路,轻轻松了口气,面对那头笑面虎他还是会紧张,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爱在皇帝面前演戏,像是一种提心吊胆的直觉。随手在长袍上抹掉手心的汗水,姬凌生心中打定主意,这个深不可测的中年皇帝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小德子带着姬凌生绕过金銮殿去了后宫,最后在一处宫殿前停下,转身对姬凌生说:“姬公子,这便是公主的寝宫,奴才只能送到这了。”

    姬凌生点点头,小德子功成身退,姬凌生看着高贵中透着脂粉气的宫殿,念了一遍匾额上的紫凤殿三字,不同于刚才的装楞,姬凌生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姬凌生整理了下着装,再吸口气,昂首走了进去。

    姬凌生走过红漆门,一个在门旁等候多时的丫鬟向姬凌生行礼道:“敢问是姬公子吗?”

    姬凌生略微点头,“奴婢叫燕儿,公主派奴婢来给公子领路。”,姬凌生再次点头。

    燕儿匆匆瞥了眼姬凌生俊朗外表,小脸一红脉脉含情的看了姬凌生一眼,姬凌生在思岳臭名昭著,偏偏好运生得一副好皮囊,为此婢女转身的时候还特意多扭了下腰间风情。

    年少多金、家世雄厚、英俊不凡的姬凌生对于这些怀春的小宫女来说,可不就是块黄金做的香饽饽,即使不一定啃不动,抱着也是顶好的。况且在深宫过活多年,小婢女自认对于把握人心有些本领,这类一根筋的貂裘公子略施小计就可让他服服帖帖。

    姬凌生美丽女子见多了,对这种身段和容貌远未长开的青嫩白菜自然不感兴趣,对燕儿的秋波暗送视若无睹。燕儿见他无动于衷,恼怒也不敢明面去和公主抢夫婿,暗骂一声不是男人后带着姬凌生往里面走去。

    姬凌生经过院落,一路花花草草的,姬凌生对这些叫不出的花草看上一眼就不再看了,没人在场,他懒得去附庸风雅,费时费力。

    姬凌生观察了下公主的阁楼,华丽精致到苛刻,没有雪玉阁看着舒心,好像这公主有些难办啊,这是姬凌生第一眼时最真切的想法。

    途中一个地方让姬凌生留意了会,那是个马厩,修得比自己家那个不知大气多少,那豢养了很多神骏,阵阵嘶鸣不绝于耳。

    姬凌生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小公主,那时她出城狩猎归来,立于马背上,扬鞭英姿飒爽,蹙眉俏丽无双,使街道另一头的姬凌生失了神。

    当日的百步凝望变成今日的一步之遥,姬凌生再度深吸口气,使胸口那股升腾的热气沉却下去,可徒劳无功,离那正殿越近心口越堵得慌,青涩少年对情爱之事迈出的第一步总是慌乱不安的。

    到了!姬凌生感受这几步路走下来像是到了刑场一样,到了门前,姬凌生牙关都咯咯作响,姬凌生用力捏了捏拳头,就差没猛掐一下自己,停顿了几息,正当燕儿疑惑转头时,他大步走了进去。

    殿内中央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茶几,两缕青烟从大殿两旁的紫金香炉中飘出,将殿内烘托得如人间仙境,而矮桌旁的紫茗公主坐姿端庄,俏脸略施粉黛,神色淡然,在烟雾缭绕中似红尘谪仙。

    姬凌生看得心晃神摇,这种感觉比在雪月阁见到天人之姿的柳若兮还要强烈,想来柳若兮应比紫茗更美,可蒙着面纱谁也看不见,如今近距离看着紫茗公主,姬凌生竟看得傻了。

    “姬公子?”姬凌生醒悟过来,暗骂自己没出息,而唤醒他的紫茗公主看他为自己的美貌发愣,脸上没露有丝毫自得。

    姬凌生笑着走到矮桌另一边盘膝坐下,紫茗公主低眉信手沏了一杯茶,将茶杯推倒姬凌生面前,轻声道:“姬公子,此事父皇已经告诉我了。”

    姬凌生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向来不喜欢抬头看人的他很难适应,就像当年一比姬凌生虚长几岁的富家公子不过在二楼嘲笑了他几句,姬凌生却是冲上去把那小子从二楼扔了下来。像是冷水浇下,姬凌生原本晕乎乎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心中第一次对公主起了一丝反感,同时脸色变红羞愤得难以启齿。

    “那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姬凌生开门见山的问道,紫茗公主将茶杯送到嘴边,轻沾茶水然后放下茶杯,避重就轻的问:“姬公子觉得这茶水如何?”,姬凌生低头看着茶水,心中了然,眼中露出一丝惋惜。

    姬凌生甚至感觉她从头到尾没看过自己一眼,这让姬凌生有了一丝火气。略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暖流迅速冲到腹中,呼出一口涌着茶香的热气,姬凌生久违的有了受挫的感觉,强笑道:“公主殿下泡的茶自然是好茶。”

    岳紫茗轻轻摇头,并未再接下文。

第十六章 月光白人头

    雪玉阁温润存香的顶层楼阁中

    雪玉看着姬凌生弯着腰坐在靠椅上,没有出声打扰,雪玉白天出门去了,傍晚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尊黑脸门神靠在自己房门上,也不说话,雪玉小心翼翼的开了门,那郁结挂印堂的家伙还是不说话,进屋一言不发的坐在软塌靠椅上。

    姬凌生如老僧入定,也不看周遭,一眼**穿脚下楼台。去了趟皇宫,本应是与小公主相互亲近的春风日子,可谓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连身旁的白脸狐狸都不甚动人了。

    得,不知是谁惹了这小祖宗,看着姬凌生的发呆模样,雪玉突然怀念起那个嬉笑怒骂,睡在靠椅上悠哉晃腿的姬凌生了。

    不需公主说个通透明白,瞧那拒人千里的冷面孔,姬凌生就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把脸皮撕下丢人脚下去作践罢了。

    曾嗤笑情爱为累赘的雪玉却不自觉把他喜怒哀乐放在心上,瞧着是像动情了。

    从来喜怒于形状的姬公子竟罕见的没把欢喜悲放在脸上,看来是真失意了。

    这是雪玉第一次见姬凌生这般神态,这冤家大多得意妄为,放眼思岳城的膏粱子弟也少有敢招惹他的,只有个同流厮混的商家少爷,还有个总拿热脸贴冷屁股的皇太子。平日里都是他欺负别人的份,今儿受了委屈倒是稀奇,雪玉坐在一个檀木圆桌上,桌上有个同样圆润的白玉花瓶,插着几枝初菊,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偷偷打量着姬凌生的神色。

    其实姬凌生难有几次失落神色,小时候或戏耍或动真的打闹不曾触及心头,打架打不过不要紧,极爱这张面皮的姬公子再打回去就行。上一次钻牛角尖还是被告知一道灵根不足以修炼时,五岁大的姬凌生差点没活脱脱哇哇大哭成个傻子,再至奶奶过世,姬凌生的泪珠子都越发稀少了。

    雪玉身世确实复杂,出身乡里望族的娘亲为了一个注定守不住的人与家中断了关系,最终逃不过穷苦潦倒,生下心头肉的女儿后更是疾病缠身,可那狠心的爹为了断绝女子情思念想,到最后关头仍是没露个脸。为此雪玉可没少过怨毒恨意,也没少往那人身上扔刀子,可又有什么用呢?

    姬凌生从小到大没少被暗地里骂,被骂不堪大用,被笑不是姬家的种,给姬老爷丢人现眼,当真虎生豹儿,又生鼠孙,诸如此

    类的,这些年下来得攒下好几缸子的口水了,刚开始还会怒了寻人晦气,后面就无关痛痒了,骂了这么久,竟然没戳断他脊梁骨。

    小时候雪玉不懂为何别的孩子下了私塾有爹来接,独独自己没有,默然回到家中,只能看见病入膏肓仍站在门口盼望的娘亲,那个时候,她痛恨那个无情之人。等到娘亲死后那人叹息着出现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拿出家中不锋利的菜刀,狠狠刺去。在那人身边长大,雪玉几次刺杀都以失败告终,恨意难消,于是远走来到思岳城开了一家最为人不齿的风月店子,看惯了青伶红绾和猥亵恩客们的一夜缠绵到次日的两不相欠,雪玉觉得男女之事最多也不过床笫上,再深都是痴怨,未曾想到让一个霸道少年叩开了心房。

    姬凌生懒得理那些吃饱撑着嚼舌根的小人,这年头日子舒服些的说话都不会嫌腰疼,导致几年下来姬凌生再听见此类言语连往心里去的兴致都欠奉一个。可岳紫茗不一样,本是成便成不成便算的便宜事,到头来像是自己不要脸皮。他没想过死缠烂打,如果在皇上面前提亲成功那是最好,不费劲就娶进家门,以后厌烦休妻那是以后的事,结果差强人意。而姬凌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没多大戏,会知难而退,以他的傲气也拉不下脸去软磨硬泡,他自诩有豁达胸襟,却容不得自己出丑。

    见姬凌生神色缓和了几分,雪玉赶紧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轻声道:“怎么了?”,细语中有常年混迹雪玉阁之人都听不见的柔腻。

    可姬凌生胸中没多少锦绣,这脾气却是一等一的臭和倔,跟茅坑里的石头没个两样,此时被问及烦心事比闷葫芦嘴还紧。这下轮到雪玉火大了,怒声道:“你说还是不说?”

    姬凌生听到了雪玉的怒斥,仍继续沉默,从小到大姬凌生受的委屈不少,可硬是没向人倒过一次苦水,这倔脾气比姬长峰的动辄连坐千人的严酷军纪还硬气些。

    怒从心起的雪玉猛然记起那个自己睡梦都要杀上千遍的亲爹,那人的臭脾气不就和眼前的姬凌生一样吗,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大骂道:“你如癫似狂寻人晦气就算了,凭什么找我这儿来?你不挺能耐吗,有本事出去能耐去,来这给我摆什么脸色。姬凌生,你给老娘滚出去!”姬凌生给雪玉这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给吓一哆嗦,没想到平时妩媚娇弱的雪玉

    撒泼起来如此彪悍,粗鄙话语说得如此顺畅。

    商正说世间女子年岁越大越如一汪含情的细腻温水,越懂得体贴暖人心肺,会照顾人,现在看来这话果然是他随口胡诌的。

    雪玉是真被这榆木脑袋气懵了,凤眼倒竖,呵斥道:“还呆这干嘛,滚呐!”

    姬凌生顺着靠椅躺了下去,柔软的锦缎棉花人更觉身心疲惫,沉默许久出声道:“我一直我活得很潇洒,难以修炼就不去修炼,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如此才发现,我是真没出息,连个纨绔都当不好。”

    雪玉撇过头去,悄悄竖起左耳。

    “失礼了。”姬凌生柔声道,雪玉娇躯一颤,犹豫许久还是把头转了过来,雪玉脸上还有些红韵,看来余怒未消。雪玉原本本想再责难他几句,看着他眼中的倦怠,心中仍是不忍。姬凌生的失意转眼而逝,遭人唾骂好些年,多少开始应对自如,反而是雪玉在一旁看得揪心。

    姬凌生转而看向泪痕未干的雪玉,望着她斜在青丝里的黑色簪子,怔怔出神。

    雪玉见姬凌生有些出神,以为他还有些沉闷,玩笑道:“别哭了大不了姐姐让你抱抱。”

    姬凌生双眼睁大,打趣道:“真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出甜头的雪玉突然有种上当的错觉,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姬凌生微微一笑,把雪玉揽入怀中,雪玉未作反抗,脸上羞红一片,浑身颤栗如筛子,连玉簪都差点抖落,强忍将姬凌生一掌打飞的冲动,静静等着姬凌生或许会有的出格动作。

    没随之而来的轻薄,雪玉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后,不知为何,又无声哭了起来。

    雪玉擦去眼泪后发现有些不对,才发现姬凌生已经睡去。

    雪玉看着姬凌生,柔声说道:“罢了罢了!”。

    雪玉轻轻的把姬凌生抱到床上去,看起来匪夷所思,一个娇小女子将一个七尺男子抱起,还毫不费力。将姬凌生安置好,不知从哪寻来一把金蛟剪的雪玉悄悄裁下姬凌生一段发梢,系在手腕的红绳上,这根微微泛白的红绳算是娘亲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雪玉熄掉灯火,缩进姬凌生怀中。

    两人相拥而眠,在月光瑟瑟中,像白了头。

第十七章 红脸白脸

    一夜过去,天刚拂晓,太阳一屁股陷进了地平线,平日作威作福的它现在没了威严,挺着肚子想要挤出来,火红余晖洒满天际,似因为用劲而涨红了脸。www.uu234.cc

    姬凌生躺在那张难以伸展的小床上,神色平静,昨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看不出有何异常。一觉醒来,姬凌生总算舍得把岳紫茗从心中那杆秤上拨了下去,遭受这番波折,即便皇帝老头突然回心转意要把女儿嫁给他,姬凌生恐怕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思岳近年来隐隐有成为南地诸国之首的趋势,由此一来,思岳仅有的一个公主自然是各个名门子弟追捧的对象,也是其余几国用联姻来与思岳交好的不二人选,导致本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岳紫茗越是出落大方,越是名声大噪,风头早早盖过了思岳储君。如此想来,姬凌生便不再耿耿于怀了,毕竟跟那些个声名鹊起的金玉公子比起来,自己显然没有脱颖而出的过人之处。

    正思索间,雪玉走了进来,手里又是一碗清粥。

    两次相同的情景,两人的心境意外的有些微妙。天没亮雪玉便起床,表面上是去做些早点,实则是趁姬凌生未醒之前脱身,好掩去昨夜的旖旎风光。

    姬凌生先开口道:“昨天你睡的哪?”

    雪玉悄悄松了口气,翻翻白眼道:“这雪玉阁都是我的,我睡哪不行?”

    姬凌生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比雪玉醒得早,还没睁眼就感觉怀中一团火热,手掌轻移间如羊脂暖玉,个中**滋味差点让自家小兄弟都昂首立正了,怕雪玉醒来难堪便没说出实情。

    喝下热粥,一日未食的肚子感觉舒坦了些,笑问道:“怎地你雪玉阁赚的银子让贼人盗了去?还是夜里让耗子给啃了?穷得每日待客都一碗白稀饭。”

    似乎掉进钱眼里,每日茶余饭后就要迫不及待清算一边账目的雪玉没好气道:“整天大鱼大肉活不长久,与其老来瘫了当人彘,倒不如吃些素养人。再说你一个白吃白喝的,哪来这么多怨言。”

    话被堵死的姬凌生难得不去争辩,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就此离开。雪玉见他还是不愿说,心底略感失落,姬凌生好像知晓她的心事,笑着说:“不用问了,说出来也是丢人,我放肚子里两日就没了。”

    雪玉不强求,只有些当年看着娘亲病死门前的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撇嘴道:“你别有事没事往我这儿跑,现在我生意给你沾了晦气,可是好些金主都不愿再来了。”,姬凌生不解,看着雪玉妩媚动人的模样

    ,一拍脑门明悟了过来,每天来雪玉阁的人不少,可其中不少因为雪玉而慕名而来的,雪玉做事精明,吊着这些人的胃口掏光他们的腰包,让这群自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家伙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堆满笑容每日前来送金。

    倒是忽然出来个公子哥屡屡与雪玉碰面,白天夜里的出入女子闺房,就算真是清白的,说出来谁信?甚至有谣言传出独守十载空房的雪玉终于动了春心,将一位面目可喜的小生收为面首,此话一出,整日在雪玉阁停留不为寻欢作乐只为一瞥老板娘刹那芳华的士族豪绅们便坐不住了,差人日夜蹲守,排查之下,总算得知那个成为雪玉入幕之宾的幸运儿是姬凌生,纷纷偃旗息鼓,立誓再不来雪玉阁。

    姬凌生思量下来,发现还真是自己的错,没生出几分愧疚,只是挑眉道:“那我可得多来几次,看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老板娘听着他幼稚言辞心中欢喜却不露在脸上,淡淡说道:“我还能拦住你姬大公子不成?”,姬凌生哈哈一笑,在雪玉翘臀上拍了一下,雪玉闹了个大红脸,身子一软差点站不住脚,而姬凌生则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雪玉听到那轻狂笑声,隐约感到不同,又说不真切,雪玉关上房门,站在房中皱眉不语。

    姬凌生回到姬府,还是那个褐色大门,门旁还是立着那人。

    姬凌生走上前去,捏了捏白月粉嫩脸颊,白月见姬凌生完好无损的回来,心中大石总算是安稳落地,对他彻夜不归的罪过便抛之脑后了,满脸欣喜的看着姬凌生。

    姬凌生盯着少女渐渐长开的眉弯,那个哭着进家门的丫头没了当时的影子,不再是朵风中摇曳的花儿,更像块没有爪牙的圆鹅卵,看着人来人往不会说话,未曾被光怪陆离迷了眼,只站在原地,任风吹雨打,等着那个心仪的人儿带它回家。

    姬凌生责怪道:“又在这站了一早上吧!要是入了冬,那还不给冻着吗?”,白月摇头道:“没事,少爷回来就好,离冬天还早着呢。”,姬凌生看着白月不语。

    “少爷,昨天你,你又是在那里睡的吗?”白月忽然问道,少女想摆出淡然神色,可到底没有那份云淡风轻的功力。

    姬凌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少女双眸灰暗下来,低声道:“现在整个思岳城都在传这件事,我上街买菜的时候听到的。”

    姬凌生恍然大悟,白月又轻声问道:“那个,那个姐姐长得好看吗?”

    ,姬凌生扬言要娶公主时,少女只觉惘然,少爷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自己只求心安理得做个贴身丫鬟,不过事到临头反而看不太开了,白月低着脑袋,手指同心头一样打着千千结。

    姬凌生看得通透,本想断了白月念想,到了嘴边反而狠不下去心,“咱们月儿长大后也会很漂亮的,谁见了不得夸一声俏。”

    白月欣喜抬头,俏生生问:“真的吗?”,姬凌生点头,心中叹息,这朵花儿终究要栽自己手里了吗?

    白月欢天喜地的拉着姬凌生往府内走去,姬凌生停住说:“药等会再喝,我先去见爷爷。”,白月点头同意,姬凌生往大殿走去,留下白月仍翘首以盼,在朝阳中寻着姬凌生的背影。

    白月看着姬凌生比往日略显清冷的背影,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少爷,是受委屈了吗?

    姬凌生进入姬家大殿,姬长峰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姬长峰虎背熊腰,高大魁梧,头发花白却不怒自威。见姬凌生进来,放下茶杯,对姬凌生招招手,姬凌生走到姬长峰面前,老人没一丝暮气,红光满面,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笑容。

    姬长峰放下茶杯,眯着眼睛看着姬凌生,等待下文。姬凌生在老爷子面前作不得假,直白道:“爷爷,我不娶公主了。”

    姬长峰双眼一瞪,刹那间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机弥漫整个房间,姬凌生只听到窗纸被冲破的声响,气息从缝隙中散去不少仍余威不减,让姬凌生喘不过气来,更别说稍加动弹,好在这道恐怖气机转瞬即逝,再久一点姬凌生估计就得趴在地上了。

    伸手拭去汗水,姬凌生心头狂跳不止,乖乖!即使在皇城见过不少武夫在湖心檐角上作侠客行的姬凌生也不禁暗暗心惊,这就是地秘之境强者的实力?还没下雨呢,这雷声却能打得死人?

    而另一边姬长峰及时将气息消散,见姬凌生无碍,于是沉声道:“难不成那丫头不愿意?”,姬凌生摆摆手说道:“是我不想娶她了而已,我嫌她马骑多了,屁股蛋不够浑圆,以后生不出带把的儿子。”

    姬长峰静静的看着姬凌生,没有说出端倪,最后轻轻点头:“不娶就不娶吧。”

    爷孙俩闲聊了会,姬凌生离开去武库打坐了。

    姬凌生走后,姬长峰看向窗外,苦涩笑容在苍老面容上晕开,自言自语道:“老婆子,凌生长大了,比以往还傲气,你在地下别怪我太宠着他,你走了之后,没人给我唱红脸,我这白脸可唱不下去喽”

第十八章 客人

    姬凌生对公主没了兴致,皇宫就懒得去了,皇宫那边没有动静,看来小公主在其中斡旋不少,不然怠慢天之娇女一事怪罪下来,就算是几朝功臣的姬家嫡孙,众口铄金之下也得拿出个说法。UU小说姬凌生对于其中因果未做深究,只觉遭人婉拒还死缠烂打上去,面子多少挂不住,见皇帝老儿当日模样,估摸着对这门婚事不大情愿,此事告吹反而趁他心意,应该没什么怒气撒在自己身上。

    恰巧姬凌生从中脱身,落了个清闲,没什么熬鹰斗犬的高雅玩乐,只是纯粹的无所事事。如寻常一样,姬凌生躺在掉漆的香樟木板床上,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悬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昨日姬长峰一现即散的灵压让他惊颤之余不免生出了几分艳羡,胸中那团火苗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不过片刻后又重新沉寂。

    并没有紫气东来,亦或是柳暗花明,姬凌生无奈甩手,双手枕住脑袋,嘴里开始碎碎念,是他幼时一心执于修炼,收罗了不少真真假假的道家典籍,刨去糟粕后的几页真言。日月绕周天而行,隔昼夜,划春夏秋冬,缚走成圆,谓之黄道,人力亦如此,十三黄道八玄门,五重地境天玄变,乃至与天地同命,日月同行,修至无量。大意是指修炼的四重境界,天地玄黄,黄道境说白了就是循序渐进的筑基炼体之举,将十三个穴位打通,任灵气流动,头、胸、小腹、双手、双肩、双臂、双脚、双腿,这十三个都是指大概位置,说是十三黄道,其实没有先后之分,只要能将灵气充盈全身就算黄道圆满。

    黄道十三星算是褪去凡胎**的第一步,这一阶段的修士不会强上常人多少,聚来的灵气难以化为己用,至多强身健体的效用,所以那些资质平平,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一头栽倒的小小修士们,终其一生卡在黄道境里,注定只能混迹在军伍里带头陷阵,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也有不在少数的稀罕例子,生下来就浑身剔透,灵气缭绕,一步便入玄宫境,这类人如若不半路夭折,多大有作为,或自立一方,门庭攒攒,或受人供奉,意气扬扬,可修炼上被人诟病多年的姬凌生显然不在此列。

    灵根,有根则灵,无根则凡,这道凡人与修士的鸿沟,可以说是一竿子打死大部分人了,凡人没有灵根,所以无法修炼,修炼者的灵根分一到九道不等,大多数修炼者灵根都在四道以上。

    因为灵根少于四道便说明资质极差,难以感应天地灵气,在修炼的路途上必然艰辛难行,连熬过黄道境都是难题,更别说玄宫八门,以及后面的地秘五极,天玄之变了,所以资质低下的修炼者们不会受人仰慕,大多沦为笑柄没入寻常也不足为奇。

    令人唏嘘的是姬凌生正在其中,一道灵根,可以说是绝世罕见了,连社稷坛那位俗事如清风过耳的大祭酒都惊叹一声千年不遇,姬凌生对此无可奈何,对那个整日来家中讨酒喝的老人终究发不起怒来。

    格外诡谲的是姬

    凌生第一个黄道开在了脑子里,刚得知此事时,姬凌生为此在书房中捧着只认得一半字的道德文章不吃不喝读了半宿,未发现自己有过目不忘或一目十行的本领,后来被告以实情,姬凌生自知难以修行,荒唐度日,黄道第一星花开何处的事就抛之脑后了。

    当日的求亲没有大张旗鼓的造势,知情人少之又少一旦告吹等同于石沉大海,多少有些流言蜚语,不过姬公子满不在乎,有迹可循的捧杀辱骂他还能以牙还牙,无根可查的背后中伤却毫无办法,嘴不长在自己身上,由得他们说去,无外乎耳边多几只恼人蝇虫。皇宫不用去了,姬凌生放荡性子像是收敛了不少,不再与商正去烟花之地厮混,只在姬府与雪玉阁来往。姬凌生难得安分守己,姬长峰心里有数,没有多问,神出鬼没的姬玄倒是颇感意外,最开心的就要属白丫头了。

    白月这两年厨艺愈加精湛,烧得一手好菜,姬凌生拿筷子前总不忘吟几个不知在哪听来的小章,听着他怪腔怪调的诗文,白月能乐上半天。姬凌生不出去胡混,白月自然喜出望外,抛开去雪玉阁的时候,少女俨然成了姬凌生的小跟屁虫,走哪跟哪。

    姬凌生猜不透少女的心思,就跟笔官文士们藏头露尾的七言一般难懂,最令姬凌生挠心的是,每当遇上少女几欲脱口而出的绵绵情意,他纵使能一时装楞充傻糊弄过去,却无法做到坐视不管,即便是白月大概永远不会说出口,他仍怕少女哪一天突然有了胆量,而他没有。

    在姬家其他人看来,这对如病与药方的少爷丫鬟根本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姬长峰总惦记着自己那未出世的曾孙应该取什么名字,字如何,又或者叫凌生的旧名,姬锦宁,对此问询姬玄总是微笑致意,他不担心白月会嫁与他人,只怕姬凌生开窍太晚,年事已高深居大院的月蓉看着两人长大,心里盼着两人能在自己死前开花结果,私底下对白月操心不少,支了不少适得其反的花招,就连那个朴实本分到骨子里的马夫也盼望有朝一日能朝那个温柔俏皮的姑娘喊上一句少奶奶。

    姬凌生不知旁人做何感想,只是偶尔凝视少女清丽到有限的脸颊,在不过几口人的大院里也并不出彩,姬玄俊逸如青年,姬凌生皮囊思岳少有,半个美人坯子的白月自然排不上号,可终究是看不腻的。比之阁楼佳人的青睐,姬凌生更乐意见到白月赏个笑脸,姬凌生为了给白月找个好夫家,可以说是把思岳城大小人物都物色了一遍,思来想去诸多不妥,更不敢去想象月儿出嫁的景象,没准就这样一辈子跟着自己,或许是件好事。

    姬凌生在枯燥的打坐过后都会去雪玉阁,半个家已经快成了另一个家,经过那一夜之后,雪玉很难对他保持不咸不淡的态度,稍不小心就被占了便宜,每天与姬凌生的见面都是在斗智斗勇,姬凌生每次偷偷摸摸的手段都让雪玉只能见招拆招,以姬凌生的霸道性子干脆也不变着戏法耍花招,只想着如何吃

    干抹净,和霸王硬上弓相去不远。

    相比姬凌生的暗爽痛快,雪玉则苦恼多了,一边被姬凌生抱在怀里就浑身乏力,那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有些沉醉,生不起反抗的力气,一边却怕被姬凌生看做是个轻佻的女子,竭力保持矜持,偏偏心中又觉得被轻薄得心生欢愉,不由暗骂自己下贱,看见姬凌生望见自己发呆,心下满是得意欢喜,琢磨着是否要换个更撩人的姿势,又觉得不够淑贞,可谓是伤透了脑筋。

    狐狸精到底还是让小毛贼坏了道行。

    某日,天色已晚,姬凌生从雪玉阁中离开,回到姬府,白月还是站在门旁等着他,姬凌生走到白月身前,皱着眉说道:“晚上就不用等我了,万一着凉怎么办?我这么大人能出什么事?”

    身着单薄像要被风刮走的白月轻轻眨眼,笑意盎然的眸子透着狡黠道:“少爷,谁说我是等你?家里来客人了,姬爷爷让我你回来后知会你一声。”

    姬凌生摸摸鼻子,敢情不是等我,自作多情了,面色窘迫的姬凌生干咳一声,问道:“是谁啊,老爷子接待还不够?让少爷我出马治他个服服帖帖,以后看姬字就得磕他一百个头,不磕完都不敢起身。”

    白月听见姬凌生说大话,都是温柔笑容,又想起客人,对俗世性情寡淡的她出现了一种极罕见的憧憬神色,“是个极好看的姐姐,明明跟我差不多大,要是我也这么好看的话”,姬凌生看着白月心生向往的样子,好笑又疑惑,乖乖,歆慕本公子到了上门求亲的份上?

    幸而少女听不见姬凌生心声,不然这个笑脸恐怕就挂不住了,只听见姬凌生仿佛有了自知之明,自语道:“连月儿都这么说,相貌应该不俗,来这又是作甚?应该是找爷爷的吧。”姬凌生觉得应是这样,又奇怪爷爷为何叫自己前去?招待客人?没这可能,这些年来姬府的客人寥寥无几是和姬凌生的无礼是有关系的,除了那个上门讨酒的祭酒老头,那些个姬长峰昔日的旧部上门来,看见姬凌生都恨不得他一身肉下来,姬凌生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但好歹没直接撵人,又或者门都不让进,例如铩羽而归的唐大学士。

    姬凌生走去大殿准备一探究竟,刚靠近大殿,便听见一个女子声音传出,虽听不清楚但这声音肯定是极为动听的,而且让姬凌生有一种熟悉感。这种困惑让他加快脚步,姬凌生进去一看。

    姬长峰正坐在高堂之上,殿内两旁摆放着桌椅,而此刻两排略显寂寥的桌椅只入座了一人,显然这人便是白月口中的客人了,刚刚听到的声音也是她。

    姬长峰见姬凌生进来,含笑示意,这位客人听见脚步也转过头来,对来人是姬凌生毫不意外,应该早就知晓。

    正准备在门边坐下的姬凌生嘴唇微张,双眼睁大,呆呆立在门口。

第十九章 柳若兮

    柳若兮

    姬凌生心神摇晃,半响没能把视线从那个黄衣女子上移开,今日柳若兮没戴面纱,素面朝天,一张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在烛光旁摄人心魄。www.uu234.cc

    她鹅蛋脸上没有装饰,像是上天最大的馈赠,反衬得寻常女子不过是造物主随意的笔画,不过老天偶尔也会善心大发,用心去雕刻女子的眉眼、耳鼻或者嘴脸,却绝不会全部赐予,就算给了也是胡乱拼凑,像是好材料炖了一锅稀泥,叫人没有胃口,她却得天独厚,不仅有了好食材还得了好菜谱,浑然天成的展示出上苍对她的偏爱,想必天上的仙人见了,也会为她去吸食人间的烟火。

    姬凌生呆若木鸡,齿间积满口水忘了咽下,初次见到柳若兮真容,对他冲击大了些,就算他这等猎艳无数,虽无一采撷,可自忖见过不少美人佳偶,可都当不上“绝色”二字。女子都爱摆弄脂粉,用以仿造出自满的脸蛋,恰能弥补生来的缺憾,就算模本是雪玉和岳紫茗的天生丽质,也能有七八分的神似,唯独柳若兮的姿容,会让技艺娴熟的妆师见了也无从下手,上天向来不怜惜人,所以有了人无完人的说法,姬凌生却在她脸上看不到这种造化的缺陷,才省悟到,他的眼力还不够,唯有老天爷才能看出她脸上的白玉微瑕。

    世间竟真有如此女子,姬凌生大致猜想过柳若兮美貌,但只是按凡俗眼光来看,见到真人后反而记不起那些浅显想象。从此君王不早朝,这种事迹姬凌生一直以为是史册杜撰,能当上皇帝的,不说雄才大略,好歹是拎得清轻重的,江山和美人,有点脑子都会选前者,天下美女芸芸,可社稷只有一个。

    当然他知道自己斤两,胸壑里容不下一个庙堂的城府谋略,所以选后者的纨绔公子是不会细究其中是深情所致还是色迷心窍,只是忽然记起这件趣闻,对比柳若兮姿容,觉得不全无道理。

    “姬公子。”,姬凌生意识到自己失态,这个场景与当日面见公主何其相似。如果再见公主,他相信完全可以从容处之,公主与柳若兮相比,差了可不止一筹。

    姬凌生直勾勾盯着到现在只发一言的女子,眼中**炽烈不加掩饰,笑眯眯问道:“柳姑娘怎么在这,莫不是当日一别,你对小生追念得紧,终于迫不及待,赶来相会了?”。

    柳若兮微微一顿,这一路行来所遇蟊贼不少,敢出言不逊和毛手毛脚都死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又来了个不怕死的,还没有一般公子哥人上来先问寒问暖的翩翩仪态,问话直截了当,不带礼仪,活像个地痞无赖,这对她来说,算件新鲜事。

    “我途经思岳,想在此停留几日。客栈宵小猖獗,我弱女子一名,孤身不敢入住,所以想在贵府借住几宿,姬老先生已经同意,不知姬公子意下如何?”

    姬凌生心中大乐,这丫头挺厉害,拿老爷子压我,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吃的就是这套?经过一开始的惊艳,姬凌生脑子逐渐清明,他第一次感谢黄道一星开在脑子里。一个绝代佳人要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又不吃亏,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占到一丝半毫的便宜,何乐而不为,姬凌生点点头算作同意。

    柳若兮表情并无太多惊喜,看来是料定如此了,姬凌生深深看她一眼,心中暗道,这女人是吃定我会同意了?她的根据是什么?本少爷好色吗?

    三人商议完毕时,白月已经走了进来,白月在姬家是连少爷姬凌生都敢拉下床的丫鬟,闯个大堂算小意思了,况且她和老爷子亲切着呢,老爷子这一家之主宠她无比,谁还敢有怨言。倒是柳若兮上下打量了下白月,一个仆从这样不声不响的闯进来,下人逾越礼节在一般人家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而姬家两个主人都没有意见,姬家不是没有女眷吗?她反而摸不着头脑了。

    白月走进喊了一声姬爷爷,姬长峰笑着应了一声,白月进来后便直直的望着柳若兮,眼中的艳羡让姬凌生看得好笑。

    白月看着比她稍大的柳若兮问道:“姐姐,你是从哪来的?”。

    被晾在一旁的姬凌生轻咳一声,结果白月头也没回的道:“少爷,你该吃药了,在厨房呢,你自己盛吧!”,柳若兮双眼睁大,听闻姬公子在皇城恶名昭彰,怎么到了家中反而地位凄凉,被丫鬟使唤。

    白月争强心弱,无意和人比较,况且面前女子姿容仪态比自己超出太多,一眼就看出高下,比是比不过的。白月常年闷在府中,不曾与人结交,突然来了位女客,两人又年纪相仿,很快有说有笑起来,尽是些脂粉红妆的女儿私话,把姬家真正的两个主子晾在一边,姬凌生不会和白月怄气,只是听见女子说起桃红珠白多少会不自在,幸而姬长峰出声说道:“月儿,你带柳姑娘去客房吧,可别怠慢了客人。”,白月乖巧点头,向姬凌生微微一笑便拉着柳若兮走了,走之前柳若兮瞥了眼姬凌生,见他一脸失宠神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走后,姬长峰看着姬凌生,问道:“你之前认识她?”

    姬凌生点点头,答道:“之前在雪玉阁见过,不过那时她蒙着脸,打着卖艺的幌子闹了一通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那你如何知道是她?”姬长峰长眉一抖,笑着问,姬凌生摇头失笑,反问道:“这还能认错?”

    姬长峰附和点头,又莫名怂下肩头,摆出神秘笑容,悄声问道:“你可知她什么来头吗?”

    姬凌生面容一肃,语调一变,“什么来头?”

    姬长峰像客栈酒肆里抚案而坐的说书老头,抖弄白眉,轻捻胡须,清清嗓子后摇头道:“我也不知。”,姬凌生把头撇向一边,无话可说。

    为老不尊的姬长峰拍拍孙子肩膀,忽然笑道:“凌生,听说你和那个雪玉阁的雪玉勾搭上了?”姬凌生无言以对,勾搭?说得跟偷奸背德一般,无奈只能点头,姬长峰看他点头,眼中露出笑意,想笑又没笑出来,就憋着偷笑,一看就不是啥正经笑容。姬凌生就纳闷了,姬长峰偷着乐了半天,最后化成一句:“你小子,好样的!”

    姬长峰笑着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姬凌生在大殿内不知其所以然。

    人走殿空,姬凌生一人站在空荡的大殿也没意思,左右无事便回屋了。

    姬家大院的房屋清一色不起二楼,所以为了不失威风,房梁比别处都高了几个头,姬凌生经过一处阁楼,这是姬家客房,比主殿稍矮。此时楼中有人,窗中透出澄黄光亮,姬家没有其他访客,一年四季也没几个入宿的,除了那些个如今被派遣各地的麾下将领偶有来访,再无人敢在姬长峰这尊杀神宅中就寝,姬凌生停住脚,这应该就是柳若兮所住

    姬凌生径直走了过去,推开门,柳若兮坐在椅子上正在点燃第二盏灯火,对有人闯进没有意外,也可说是未卜先知,姬凌生见到柳若兮反应,瞳孔微微一缩。

    柳若兮见来人是姬凌生,像是早有准备,柳若兮放下手中的火折子,站起身来,带着大户人家千金的富贵仪态,朝姬凌生施了一礼,在火光旁的柳若兮,玉颈赛雪,皓腕凝霜,妙目晶眸中映着红光,倾国倾城。

    姬凌生一时有点口干舌燥,胸口突突直跳,赶紧低头,强自镇定后打着哈哈问道:“这屋子还合适吧?”,柳若兮轻点螓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姬凌生的不为美色所动并没有让她产生好感或心有不服。

    姬凌生见她从容不迫,自己不愿落个下乘,长呼一口气,沉下心来道:“那日你在雪玉阁又是怎么一回事?”,柳若兮柳叶细眉一皱,姬凌生的唐突语气和开门见山她不太能接受,她见过各类青年才俊,大多看起来气度不凡,胸有沟壑,甚至还有仪表堂堂却暗藏祸心的,也有一心悟道,视红颜如白骨的,像姬凌生这样受私欲所驱又竭力遏制的狼狈模样,反而少见。

    “我初到思岳就听闻有个极有趣的狷狂人儿,就想去见识一下,但奈何没接近的本事,只略通管弦丝竹,于是借宝地施展手段。”

    柳若兮还是答了上来,姬凌生低眉沉吟了会问道:“我?”,柳若兮点了点头,姬凌生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她动了春心看上自己

    见他神色茫然,柳若兮笑道:“我是听友人所说,姬公子不必在意,今儿来这一趟也算见识了姬公子的待客之礼。”,姬凌生现出原形,咽了下口水,不得不说,这女人笑起来真他娘的好看,比那看走眼的白痴公主可强十倍。

    柳若兮还是没有帮他解惑的意思,自己亦心存疑虑,照传言来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名声极差的姬家公子岂能不饿虎扑食?

    姬凌生问完之后转身准备离开,柳若兮楞了一下出声说道:“你就不问问其他的?譬如我从哪来什么的。”,姬凌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丫头虽然见过一些世面,对人心倒是没什么把握。

    柳若兮见他发笑,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姬凌生侧身站着,扭着脑袋,咂咂嘴道:“你难得以为本公子会见色起意?我可没活腻歪,实不相瞒,我现在手心还全是汗呢,啧啧啧,女修士,这在思岳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倘若方才我要是有了异心,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再者来说,咱俩风牛马不相及,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就算舍了一身剐未必能把你拉下马,本公子可不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从未有如此待遇的柳若兮愣神,良久才皱眉说道:“我不信。”

    姬凌生转身就走,过门的时候顿了一下,转身努努嘴说道:“回头去城里再好好打听下姬家大少爷,这次招子放亮点。”

    回过味的来柳若兮一个人留在屋子,终于没了雍容姿态,跺脚狠声道:“这南地都是些什么混蛋,一个风半衣对我不理不睬,拿我当摸不到的灵气就算了,现在又出来个姬凌生,眼神污秽罢了,讲话更是气人!”

第二十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走出屋子的姬凌生心情是极为舒畅的,以往垂涎别家小娘美色多了,见着姿色姣好的闺女都会忍不住挑逗一番,现在竟给了那天下第一美人脸色,想必那心高气傲的丫头气得不轻,想到此处,姬凌生更觉过瘾。www.uu234.cc

    次日天还没亮透,姬凌生被白月早早拉下床,自打白月进了家门,姬凌生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屈指可数,加上老爷子看不惯姬凌生的怠惰性子,有这么一位贤妻良母的备选可谓正好。

    姬凌生磨不过她,只得猛翻白眼起床,在白月的服侍下穿上一身藏青色束袖长袍,腰缠一条精巧手编扣玉带,与瘫倒床上的时候判若两人,白月盯着自家少爷刀削般的下巴,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俏脸敷上一层嫣红。

    白月拉着姬凌生到了院子中,院中正孑然立着一人,可不就是姬凌生私底下套了个天下第一美人名头的柳若兮吗。

    那人见姬凌生出来,对姬凌生点头一笑,顿时让院子里的常青树纷纷折腰,撇开脚边刚吐露芬芳的花枝,纷纷摇枝贴近,簇拥在少女身旁,尤其少女生而带来的体香,像是清幽窗口处的袭人花香,让姬凌生精神一振。

    白月眼中露出羡慕之色,脑中回转着让人一眼看透的想法。两个女子见面可不像言情志物里那样和平,水做的女子大多比男子来得娇气,彼此私底下都存了比较心思,如性格才情相近自然互有不服,但假如超出太多的话,就只能仰慕了,世间诸多计较,大抵也是如此。

    白月走上前去和柳若兮打着招呼,又忍不住偷偷瞥了姬凌生一眼。

    姬凌生没察觉白月的少女心思,或者说有意避之,对此他心里自然存有许多计较,在没计较出个结果之前,白月只能是个丫鬟,不过这种境况持续多年,倒也相安无事,令姬凌生火烧眉毛急着给白月找个归宿的缘由是,这没出息的丫头竟然真想死心塌地做个小丫鬟。

    等两个少女并蒂莲似的站在一起,一美一俏,姬凌生总算是看花了眼。

    柳若兮被看得多少有点不自在,昨儿夜里翻来覆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吃了大亏,姬凌生一通胡话反而占尽便宜,如今就算被姬凌生目光凌辱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否则便是一顶自作多情的帽子扣下来,对于天之娇女来说,可是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姬凌生不知两人意图,于是朝白月使了个眼色,白月眨眨眼答道:“柳姐姐想去城外看看,想让我和她结伴而行。”。

    思岳城周遭几乎逛遍的姬公子兴致立刻淡了下去,打个哈欠说道:“捎上我又是为何?”,

    这次是柳若兮说话了,多了点调侃语气,“月儿妹妹说她没出过城,小女子又人生地不熟的,怕冒然出城会绕不少弯路,错过好些地方,听说姬公子在思岳除了皇宫外其他地方都大可去得,所以烦请公子带带路,让小女子多多领略思岳的良辰美景。”,姬凌生扁扁嘴,不禁莞尔,你听说的可

    不止这些吧。

    不过柳若兮的说辞他自然不信,以柳若兮玄宫境界的修为,什么地方去不得?昨夜他离开柳若兮厢房后,忍不住去问了老爷子柳若兮是何等修为,姬长峰赞赏有加,“这小女娃年纪和你差不多,修为却是实打实的玄宫第五门景门,比我当初可强上太多,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姬凌生听得无地自容。

    本想一口否决,转念一想,白月丫头倒是从没出过远门,心中怜惜,越过柳若兮拖来白月当令牌的嫌疑,当下就答应了。

    叫马夫把黑风引过来,姬凌生才一拍脑门想来家里只有黑风这一匹马,没有其他座驾,姬凌生看着吐着鼻息凑在柳若兮旁边的黑风,又瞥了眼那位美貌惊人的少女,不少龌蹉心思开始回转。

    柳若兮想到关键,一半要求一半恳求的轻笑着说道“要不我和月儿妹妹骑马,姬公子你委屈一下下马随行。”,料定姬凌生有贼心无贼胆的柳若兮笑脸愈加迷人,姬凌生黑着脸生吐了个不字。

    “那你说怎么办,姬公子可是男儿身,吃苦耐劳是应当,总不能你乘马让我们两个小女子步行吧。”柳若兮神情笃定,试图戏弄恶名传出思岳城外的姬家少爷。

    换作他人,性情乖僻的姬公子定然当场掌掴教训,不过面对这个修为高深的如花少女,姬凌生没把握能在她手上走出两个回合,发作不得,只得随意道:“等好了,我去外面给你们找辆马车。”,原本忧心姬凌生受累的白月顿时眉开眼笑,拍手说好,柳若兮阳谋未逞,毫不在意,悠闲以待。

    姬凌生翻身上马,板着马脑袋准备出府寻车,黑风反倒死活赖在柳若兮身旁,走不动路了,姬凌生话不多说,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它头上,怒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黑风猝不及防吃痛,只敢狠狠打个响鼻,随即呜咽一声跑了出去。

    两个小妮子在晨风中笑弯了腰

    姬凌生骑着见色忘义的黑风急急出了门,现在还是清晨,日头刚刚升起,路上行人不怎么多,姬凌生一人一马畅通无阻的快速奔行,把还在清梦中的人们给吵了个痛快。姬凌生穿过两条街,看到了一辆马车。

    姬凌生放慢速度,行到马车旁下马,姬凌生看了眼马车,就算翻新一遍也值不了几贯铜钱,既不美观也不大方,但胜在干净,应该是寻常人家用于拉客维持生计的,姬凌生稍稍点头,走到马车前,一匹健壮的栗色家马,马首下有一个布衣男子正给马儿擦洗前腿。

    男子听见脚步声,挺起头来,见一锦衣公子在打量自己的马车,心头不安,站起来仔细一看后发现那是姬凌生心中更是惊恐,幸而双脚还能站住,躬身苦笑道:“不知姬公子有何贵干?”,脸上透着谨慎,做这行的就得会说话,能见风使舵。

    姬凌生见他战战兢兢,没打算难为他,直白道:“这车我用一日,天黑后自己去姬府门口驾走。”

    姬凌生说

    完准备掏银子,车主明白过来连忙摆手:“姬公子用小人的车乃是小人的荣幸,若是公子不嫌弃就是送与公子都是应该,赏钱可万万使不得!”

    姬凌生不和他废话,把银子丢给他直接上了马车,驱车走了,黑风屁颠屁颠地跟上。恍在梦中的车主看着手里恰好抵一辆马车的银子,思量着晚上到底要不要该去取车。

    柳若兮和白月出了姬府立在门口,看着不知姬凌生从哪弄来的马车,柳若兮出声促狭问道:“这车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姬凌生眼睛一瞪,说道:“小爷我会去偷?抢的!”

    柳若兮抿嘴一笑,轻轻一跃上了马车,白月没那份功力,只得让姬凌生搀扶上去,同时在姬凌生耳旁轻声问了句:“又丢了多少银子?”,姬凌生没有说话,很难想象这个平日无恶不作欺压百姓的锦衣纨绔是个肯自掏腰包的主儿。

    姬凌生责无旁贷的成了马车夫,黑风蹄子轻快,跑在前面开路。白月突然探出脑袋,神秘说道:“少爷,你要不要叫那个姐姐一起?”

    姬凌生神色不解,白月还没解释先羞红了脸,姬凌生大悟,雪玉!不过月儿怎么会提起她?估计我天天往那跑,这丫头好奇如猫爪挠心,按捺不住了。

    想起那个整日在账薄钱眼里消遣日子的玉人儿,姬凌生微微一笑,每次都是在雪玉阁碰头,这次出城好像不错,于是驾车向雪玉阁驶去。

    到了雪玉阁,姬凌生招摇下车,车内的柳若兮对马车突然停下感到疑惑,问白月,白月支支吾吾的。

    在雪玉阁中荒唐到天亮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出来了,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看见走霸王路而来的姬凌生纷纷让道而行,难得有个宿醉的胖子跳出来当拦路虎,结果花拳绣腿还没施展开来就被姬凌生一脚踹进河里醒了回酒。

    顶楼屋内,姬凌生推门而入,楼梯转角处站着两个彷徨不知所措的小丫头,像是新来的,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敢私闯老板娘居所的蛮横公子,在汗水湿了半张脸后,没听见上头传来什么异动,两人才稍加放心,蹑手蹑脚退去。

    房中纱幔垂着,只依稀看见床上的身影,姬凌生悄声摸进纱帐内,又屏息着拨开床帘,雪玉衣着单薄,睡脸可人,曼妙身姿一览无余。姬凌生脑中发热,伸着脑袋便凑了上去,未得逞,被一只纤纤细手阻挠,索性心一横,抓住雪玉小手做了次霸王硬上弓。

    一番纠缠后,雪玉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如画中仕女般颠倒众生,姬凌生不敢再看,怕会引火烧身,拍拍雪玉脸颊,轻声说道:“快起来,爷带你出城玩玩。”

    在车中等候许久的两个少女守得云开见月明,拉开车帘瞥见姬凌生拉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从雪玉阁出来,走到近处,三个女子打了照面,皆是一愣,姬凌生这是心头才察觉到不妙。

    怎么就凑了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二十一章 出城遇贼

    思岳城外,一辆相当不起眼的马车脱离官道驶上一条小路,路面还算平整,但马车这种东西,是走不平稳的,马车一路上轻微颠簸着,一头神骏非凡的黑马在路旁的草地上,丛林中,水潭里欢快的踩着步子,拉车的栗色马儿低着脑袋,浓眉大眼露出向往。www.uu234.cc

    姬凌生坐在车厢前一时头大无比,他身后是一块幕帘,隔着一块不厚的布料,没传出什么声响,偏偏这种平静无声使得姬凌生头皮发麻。

    车厢内,坐着三个人,三个女子分三个方向而坐。棋逢对手的当属雪玉和柳若兮,皆为女中佼佼,见面必然要分个高下,白月丫头夹在中间心生煎熬,又不敢随意搭话,只得缩在车厢尾。

    在姬府里左右逢源的白月眨着眼,企图察言观色,从中找出和解之道,奈何另外两人道行高出太多,根本无从下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白月不禁暗怪自己为何在出门前猫挠心的多了句嘴,手足无措间少女下意识向姬凌生求救,可惜楚楚目光被车帘所遮挡。

    早在出城之前,柳若兮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本线装书,手捧细读,另外一头,雪玉从袖口抽出一个银针,手里攥着方巾,娴静自若的绣起花来,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白月双手放在膝上,指头不断打搅,手里捏了一把汗。

    “少爷,快到了吗?”,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白丫头总算打了退堂鼓,朝前头怯生生喊道,姬凌生草草应了声,白月趁此机会,一眨眼跑到姬凌生身边坐下。

    本来三足鼎立的局面突然向一方倾倒,战况便激烈开来,心性还有待磨砺的柳若兮率先出兵,“玉姐儿,几日不见,气色愈加好了,果然驻颜有术,想必其中有一份姬公子的功劳。”

    柳若兮一语双关,直言雪玉年纪偏大,又暗讽与姬凌生有染,雪玉神色不变,笑道:“人老珠黄还谈什么气色,倒是柳姑娘来日方长,不消几年就能出落有致了。”那边气势汹汹,这边当然也不甘示弱。

    “玉姐儿说笑了,您风韵不减当年,连姬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都倾心于你呀。”

    “我倒承蒙姬公子厚爱了,不像姑娘对他如此情深意重。”

    “我与他并无瓜葛,倒是姬公子这样的英才和老板娘般配得很。”

    “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儿他居然不心动,那他真是损失不小。”

    姬凌生听着车里的你来我往,听得暗暗心惊,越听越不是滋味,没一个是善茬,句句都是软刀子,扎人得紧,姬凌生自觉嘴皮子功夫第二,无人敢认第一,现在一比较,自觉顶多算伶牙俐齿了点。

    同时姬凌生心头恼火,两人三句不离一个姬公子,却压根没几句好话,雪玉好歹始终向着自己,这柳若兮则是挖苦连连,姬凌生正想拉开幕帘给她点颜色瞧瞧,突然被白月拉了一把。

    白月神色异常兴奋,是在姬府里很少见

    的惊喜笑容,姬凌生顺着少女素手所指,看见一道七彩虹桥斜跨在天幕上,下面衬着青山,上面托着晴空,偶尔有飞鸟在云间掠过,倒是一番别致的祥和美景。

    “少爷,那是什么?真好看呀。”白月惊喜交加,摇着姬凌生手臂问,姬凌生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脑袋,说道:“那叫龙吸水,也叫天虹,下完雨气象氤氲,道路积水,天光一照便有了。”

    “那我在思岳城怎么没见过?”白月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姬凌生摇摇头笑道:“思岳城全是人烟,人味重了气息就污浊了,这天也不够澄净,没有也正常。再者说,城里那帮老迂腐认为这是灾祸兆头,瞧见了肯定又得张罗几天法事,闹得人心惶惶,满城都不安宁。”

    听到祸事,白丫头眉头皱起,不安问道:“少爷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姬凌生神情一愣,继而笑道:“少爷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区区天象奇观,知道也是自然。”

    白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度问道:“可是这两日没下雨啊,为什么会有龙吸水?”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卖弄的姬凌生站起身来,顺着车马颠簸往远处使劲张望了下,然后轻笑道:“既然有虹芒,那前面应该有些飞湍瀑流才对,或许有道活水瀑布也说不一定。”

    白月歪着脑袋,显然不懂瀑布为何物,抓住姬凌生衣袖问个不停。

    车内两人已经鸣金收兵,暂且告一段落,听着白月天真烂漫的话语,两人都是会心一笑,露出笑意,笑容中透着怜惜与宠爱,无论是谁,对白月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是很难生出坏意的。

    姬凌生注意到两人的斗嘴停止,略感意外,白月不再发问,扭头看了一眼幕帘,又看了看自家少爷,两人面面相觑。

    车内两人明争暗斗的缘由各不相同,雪玉误以为姬凌生与柳若兮有所关联,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就是如此。相比之下,柳若兮则无辜许多,姬凌生擅自带人随行她心里当然暗怒,但无伤大雅,不过车厢挤点,可雪玉一上来就敌对的眼神让她很恼火,她心里明白但不愿多做解释,觉得这样弱了威风输了势头,于是两人便较上劲了。

    白月在姬凌生脸上看不出答案,好奇问道:“少爷,假如你一齐娶了她们两个,在家里会不会打起架来?”

    这是个什么难题,姬凌生摇头轻笑,过了一会轻叹道:“这个嘛,不太能行。”白月眨眨眼,不懂其中含义。

    姬凌生说话声不大,恰好车厢里两人都能听见,柳若兮知道这句话是指自己,是否包含雪玉在内就不得而知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雪玉阁佳人听见这话,脸色立刻一白,显然会错了意,眼中泪水汇聚,柳若兮见此情景,只轻叹了声。

    姬凌生不知车内情形,白月在低头琢磨,他不便打扰,自顾自的驾车前进。马车只由一匹马拉着,可车上足足有四个人,行进速度自然缓慢,遇上大

    的坑洼得麻烦半天,饶是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停下了。

    姬凌生扶着白月下车,白月抛却心中烦恼,看着山清水秀很是高兴,忍不住呼喊了两声,姬凌生看见她的小孩子行径不由轻笑。姬凌生拉开幕帘,让二女下车,柳若兮轻巧的下了车,而雪玉还在车上呆着。

    姬凌生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雪玉眼眶泛红,强笑道:“我身子突然有些不适,你们去吧,我在车上等你们便可。”

    姬凌生用手摸着雪玉额头,柔声道:“哪不舒服,要不下去走走,散散心总是好的。”。

    雪玉摇头,见他关心自己,心中安慰,但还是不肯动身。

    姬凌生见她坚持,不再强求,勉声同意。姬凌生放下幕帘,心下奇怪,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好像就和柳若兮拌了下嘴,想到这里,姬凌生不由气恼的瞪了柳若兮一眼。

    柳若兮青天白日的被冤枉,可是大大的委屈,不作争辩,杏眼怒睁,回瞪了姬凌生一眼,哼了一声然后一马当先的走到前面去,白月沉醉于沿途风景跟在柳若兮后面。姬凌生心有担忧,却不想扫白月的兴,犹豫半天还是跟了上去。

    雪玉在车中听见脚步声远去,坐在车中低首垂泪,即使五指掩住小嘴,哭声还是轻轻飘了出来。

    姬凌生三人脱离小路走在丛林中,青翠的落叶在脚底摩擦生响,白月像个小孩似的东转转,西走走,游戏于林间。大概走了不到百步,树林消失,豁然开朗,眼前俨然是另一番世外桃源。

    一股滔天巨浪冲过峰丛,爬上秃石,然后一拥而下,顿时白花跃逃,青鸟窜离,怪石迎拜,颤湖伏接。一流奔涌,十万水军相送,一息抚岸,百万茵兵俯首,湖岸相连,遥望难分青波绿草。

    阅尽人间沧桑难求行到山穷水尽,从未出过城的白月张着小嘴,吃了个不小的惊,柳若兮面色平静,何种鬼斧神工,仙人手笔她没见过?姬凌生使劲吸了口气,这地儿灵气充裕,所以风景如画,闲云野鹤偏爱此道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等过够了红尘日子,带着家仆美婢归隐山林像是条不错的出路,姬凌生自顾自想着。

    几人没来得及走进水岸,身后突然传出簌簌草叶声响,柳若兮最先警觉,手上形成半缕飘然而动的灵气,姬凌生和白月随后察觉到异常,姬凌生没做解释,先一把将白月拉到自己身边。

    从茂密草木中冲出七人,迅速娴熟地将三人包围,看来是老手,只不过样貌狼狈了些。为首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加上六个穿着轻装的汉子,皆尘土满面,看来在林间行了不少路程,可这并不影响他们手提弯刀,焚琴煮鹤的煞了一手好风景。

    这群不速之客显然吓到了白月,白月躲进姬凌生怀中,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张望着这群人,姬凌生拍拍白月后背以示安慰,撇撇嘴道:“山贼?”

第二十二章 冲冠怒

    听姬凌生不确定说道,柳若兮若有所思,脸上并无惊慌之意,她一个玄宫境界的修士,在修炼者遍地,高手多如牛毛的修真圣界里算不得什么超然存在,可在九成九都是凡人的思岳国境内,不敢说几近无敌,至少大部分地段都是可以横着走的。www.uu234.cc

    思岳城贵为皇都,本就是思岳境内首屈一指的富饶城池,巡戒治安不会差,鲜有胆大妄为的蟊贼敢扰天子安宁,所以周遭少有剪径贼寇出没,即便油水丰厚,但脑袋只要能安稳地放在脖子上,是没人愿意往腰上拴的。这群小匪伙估计是太久没得手,只得铤而走险来皇城附近碰碰运气,正巧遇上出游的几人。

    姬凌生倒是有恃无恐,身旁有一个玄宫境界的修士,只要她肯不计前嫌,就算不出手,仅露个几招,保管吓得这些个无根依托的蟊贼们拔腿就跑。

    白月被姬凌生塞进怀里,只露出一对犹在惊恐的眼珠,在她看来,姬凌生眼中那几个落魄至此的贼人无一不是杀人越货的恶徒,自己与柳姐姐是女儿身帮不上忙,少爷双拳难敌四脚,倘若贼人只是劫走钱财那还好说,若是要伤人性命,那?想到这,白丫头眸中水雾几欲连成一片。

    神情自若的姬凌生不知怀中少女心中所想,看了一眼柳若兮,那人已经是鼻孔朝天的神气模样了,姬凌生心头一凉,完了,这娘们该不会是想作壁上观看好戏?姬凌生扫视了一圈围着的山贼,方才镇定有加的笑容终于慢慢褪去,在思岳架打了不少,刀剑相向却是第一回。

    不过强盗勾当到底是为了财物,硬拼不过,拿钱买命也是条出路,大丈夫能屈能伸。

    没有一番预料中我乃山上主留财买人头的吆喝,仔细一瞧,七位好汉眼神全落在了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身上,哈喇子流了一地,想收一门压寨夫人的意图很明显了。姬凌生反应过来,开始慌了神,身边两人都是女子,一群在山里难得见过细腰小手女人的野汉子遇上个黄脸丫鬟都要起坏心思,更别说柳若兮的绝代风华,等于送上门来的肥肉,这下是真有了钱财打发不了的麻烦。

    左右想不出脱身之法,姬凌生脸色如常,不敢自乱阵脚,出声周旋以作权宜,学着游侠传记中的绿林好汉高喝道;“来者何人!”,结果没壮什么胆,反而像个傻头傻脑的世家脂粉子弟。

    一语惊醒梦中人,想入非非的贼人们终于清醒,仍不肯从那个惹眼女子身上移开目光,为首大胡子匪首目泛邪光,像是在心头打定了许多主意后,才扭扭脑袋看向正主,狞声说道:“老子是此处山大王,先把钱财交出来,老子再看心情饶不饶你一命!”,姬凌生眉头紧锁,心想这哪来的土匪头子,说话傻里傻气的,见了美色脑子不好使了?

    说完这句眼神又飘到柳若兮那头,谪仙般的女子一脸厌恶,似乎动了真怒。

    姬凌生灵光一闪,脑中突生一计,暗自权衡计量了一番,决定先把白月带离是非之地才是正道,柳若兮就是卖了也无事,当下和颜笑道:“几位兄弟,这次出来的匆忙,未曾携带黄白物,要不先打个条,几位壮士随我进城,待小生好好

    款待几位?”

    满脸络腮和泥垢混杂的贼人头目把半人长的厚背柴刀抗在肩上,没露出一丝王霸气息,只是冷笑,鄙夷道:“你当我傻吗?跟你进城,老子还不如自个绑了双手送给官府那帮龟孙子抓。小的们,你们说这小子的头莫不是晚上让小娘子的白花花大腿夹坏了?”,几分喽跟着应和大笑,姬凌生笑脸依旧如沐春风,原来你不傻啊?

    柳若兮听着下作言语,暗自皱眉却没抵触,想必是在骂那个姬凌生的缘故,不禁奇怪这脾气大上天的家伙怎就隐忍不发起来。

    平白无故遭了辱骂的姬凌生还未发话,那大胡子已经不吝丑恶嘴脸,“没有钱财不打紧,你要肯乖乖交出这小妹妹,不让她自尽让爷爽个够了,爷爷就说服弟兄们放你一条活路。”,贼人头目和一干小贼目光直指柳若兮,眼中污浊让柳若兮怒火更甚。

    没想到姬凌生真的示了弱,指着柳若兮惊喜说道:“此话当真,我这个侍女虽然才色无双,说到底是个下人,早晚送给达官贵人的卑贱命,今日能为主子家牺牲一点也是应该,如果各位好汉看得上眼我就把她留这了。”

    在场所有人除了姬凌生全都一愣,柳若兮柳眉倒竖,一双妙目瞪得浑圆,白月躲在姬凌生怀中,茫然不解,以大胡子为首的蟊贼们就更为纳闷了,这算是友情赠送?

    姬凌生一语作罢,把白月藏在怀里,不顾柳若兮的脸色铁青便想向外走去,大胡子回味过来,伸出粗壮手臂拦住三步并作两步的姬凌生,笑眯眯道:“小兄弟说得有理,不过你要是回去带人围剿,我不是闷声吃大亏了吗,要我说你还是死在这儿好。”,姬凌生心中一沉,缓步退回原处。

    方才还被柳若兮迷去心窍的贼人头目扛刀狞笑,眼中多少有了点血腥味,显然认为他们插翅难逃了。姬凌生轻出口气,瞟了眼站在原地的柳若兮,少女一脸的幸灾乐祸,现在估计是求她出手都无济于事。知道自己犯了糊涂的姬凌生又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是姬家的人,你们真不打算就此私了?”

    大胡子试探性着问道:“你是姬凌生?”,姬凌生面无表情,算是默认了。大胡子舔着厚厚的嘴唇,有些难办。两方陷入沉思,柳若兮双手抱着,一脸得意望着姬凌生,恨不得他立刻被乱刀分尸。

    大胡子头目抬起头笑容诡异,姬凌生暗叫不妙,左手缓缓摸到腰间,悄无声息的把腰带上镶着的巴掌大玉石抠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这一系列做得行云流水又不露马脚,是常年在街头巷弄打架时摸索的阴招。大胡子没有瞧见,调谑说道:“姬公子,你说要是你今天死在这里,还有人知道你是姬公子吗?听说姬长峰本领大,能把思岳翻个底朝天,老子正想瞧瞧。”

    白月闻言大惊失色,从姬凌生怀中挣脱出来,眸子满是惊惧,话音满是哭腔,“你们不能伤害少爷,要不然姬爷爷不会放过你们的!”,白月刚刚一直被姬凌生护在怀里,贼人们看不清楚,还以为是这个奇特癖好公子的贴身小娈童,白月一露面,大胡子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小的们,你们有福了!”

    另外六个喽纷纷反应过来,眼中冒着绿光的盯着白月猛瞅,那个俊俏娘子肯定是大当家的享用,他们这些小弟连喝汤都没机会,这下出来个小美人,虽比不上那个仙子,但和平日在山寨里见腻的粗胳膊大腿相比就像小仙女一样啊。

    白月缩回姬凌生怀中,被这群淫贼吓得不轻。大胡子见手下们感恩戴德,暗中对自己竖起大拇指,补充道:“这小娘子一看就是个雏儿,小胳膊细腿的在身下啼叫,这滋味……”,大胡子下作言语没来得及说完,只觉脑中一阵眩晕,一股热流从额头淌下,眼角余光勉强能看见一块绿色带着血迹的玉石滚落在草地上。

    姬凌生掷出那块玉石后毫不含糊,轻轻放开还在发呆中的白月,小腿脚踝骤然发力,大跨步冲到大胡子身前,贼人头目被一块玉石给砸得眼冒金星,脑袋正昏昏沉沉,周遭的小山贼也隔着一些距离,来不及支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姬凌生在几息之间击倒匪首。

    姬凌生右脚从地上弹射而起,一脚正踹在大胡子小腹处,脚跟用劲奇大,反震得姬凌生小腿直抖。

    大胡子身材魁梧,体型较重,被踢了一脚仍站在原地,只是小腹被踩凹进去一个大窝。还在迷糊找不准方向的大胡子突遭重击,还是与命根相连的脆弱小腹,头脑还未清醒过来,但还是本能的用双手捂着肚子,脚步一软跪坐在地上,一柄宽大柴刀落在一旁。

    姬凌生一脸怒容,没有停顿,从大胡子身旁抓起掉落的柴刀,翻过刀身,用厚重的刀背朝大胡子天灵盖上重重劈了下去。

    “咚!”铁骨相接,额头上一阵剧痛,脑中恢复少许的神智被更为猛烈的冲散,刚才还污言秽语不断的大胡子匪首双目暴睁,直直倒了下去。脸色涨红的姬凌生左手拿着柴刀,低下身子,右手探出拽着大胡子的衣领,怒声喝道:“你他娘再说一遍试试?”。

    大胡子额头中间一条狰狞的血痕爬在上面,在清醒与昏厥来回挣扎,张开嘴没有声音,只有猩红的血水冒出,再被姬凌生一吓,直接昏死了过去。姬凌生见他晕了过去,没继续下手,起身看向另外几个目瞪口呆的贼匪。

    白月捂着嘴站在原地,芳心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

    柳若兮总算拿正眼打量了下气势一变的姬凌生,笑容玩味。几个山贼被姬凌生临门一脚给镇住,反应过来后统统悄然握紧刀柄,稍有松懈的阵型缓缓围拢。

    姬凌生左手持刀,右手捡起那块名贵的玉石,很抠门的重新卡在腰扣上,同时还极为嚣张,撇嘴喊道:“你们是要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六个山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一起冲了上去,他们见过能以一敌十的猛汉,但传言中被酒色掏干了身体的姬家少爷姬凌生肯定不是这种虎人。

    六人手中提着柴刀,比首领那把稍微轻省一些,不过终究是要人命的东西,不是善类。这些山贼打惯了游击,擅长欺软怕硬,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该下死手还是下得去的。

    姬凌生大笑一声,提刀以待。

第二十三章 快哉快活

    短兵相接,兵乓作响,磨刀霍霍间有火花迸出。UU小说姬凌生挥刀与冲来的第一个人硬撼了一记,甩了下发麻的左手,然后柴刀递到右手,动作略有生疏可胜在迅捷。贼人还没缓过劲来,心中讶异姬凌生的气力,更没想到姬凌生反应如此之快,这一瞬的空档被姬凌生抓个正着,一刀劈在肩胛上,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没伤到要害算不得致命伤,贼人吃痛随即倒在一旁。

    剩下五个刀口还没见血的贼人冲势一顿,先前大头目中招,本以为是吃了偷袭的亏,现在姬家公子上来就解决一人,几人摸不清虚实不敢再轻举妄动,分散开来将姬凌生团团围住,正好错过了姬凌生一鼓作气二衰三竭的时机。

    姬凌生灵根不生,修炼上难有成就,一些行伍把式倒半推半就的学了个半桶水,都是历经沙场凝练至极的强手,即便姬凌生学艺不精,对付些游兵散勇的山贼还算绰绰有余的。

    姬凌生被围在中间,做足了跋扈姿态,内心反而焦灼,刚刚那两下子威风是威风,看上去占了不少上风,可有苦自己知,左臂到现在还使不上劲。抬起微微颤抖的左手,五个山贼肃然一惊,各自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姬凌生。姬凌生把手指放到嘴里,如每次出门顽游离去时一样用力提气,吹了个响亮哨子。

    一个山贼突然叫道:“不好,他在叫援兵!”,不知姬凌生还会有何惊人手段的其他贼人顿时慌乱了起来,那两个姑娘固然比花儿更娇媚,那也得有命去享用才行,没一人想到趁援兵到来之前先下手为强,粗中有细的大胡子能当上头目看来并非只是以蛮力取胜。

    静等许久,一伙人摸不着头脑,援兵呢?姬凌生重重呼了口气,面沉如水,眉间有一团蓄势待发的怒火,紧了紧手里的长刀,显然要迁怒于人了。

    良久还是没见到莫须有的援兵,“还想骗我们!荒山野岭哪来的人。”方才慌张出言的那人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于是镇定之后重新辩解道,剩余四人信以为真,同意了他的说法,狞笑着又围了上去。

    不知谁大叫一声,开启了战端,姬凌生单打独斗还行,但面对五个壮汉就疲于应付了,几个回合下来背上已经添了两道口子,做工精巧细致的名贵袍子碎成布条,鲜血随之染红了背。

    白月见到姬凌生负伤,一颗悬在天上的心像被烈风刮得生疼,双手捂口,一双妙目化作雨做云,顷刻间泪雨滂沱。

    柳若兮眼中多少有了点讶异,抿嘴看那血肉横飞,她见过不少修士地仙的对阵,实力悬殊就一招灭敌,相差不大就斗个数日,眼前的打斗不如那般声势浩大,没有眼花缭乱的夺目神通,只是刀刀见血,反而更触目惊心。这群人打斗

    并不高明,以狠字见著,刀刀劈往要害,这种见缝插针的打法乃是讲究真正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位从小听惯圣人教诲,熟读百家典籍,观摩了千百场斗法的谪仙人物似乎忘记了出手,任由姬凌生浴血而战,等反应过来,那个求着山贼头头将她笑纳的怕死鬼又挨了一刀,想起这茬她不禁肝火大盛,放下芊芊玉手,打定了主意不死不救。

    可能是容不得分心的缘故,在家里枯坐一炷香时间都不肯的姬凌生竟能到了忘我的境界,浑然忘了旁边有个玄宫修士坐阵,自己只需稍施手段,露出要落败的迹象,柳若兮碍于姬长峰面子,不救也得救,就算不算计到这步,恐怕她这个年纪也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

    以往和皇城的膏粱子弟多有摩擦,像唐文伯那样能动嘴绝不动手酸溜溜挖苦人的怂包毕竟少数,大部分的王族后裔都多少有点血性,不乐意见到姬凌生充大,自然想动手教训一番,谁输谁赢不好说,可动了手就得拿好分寸,点到为止且不能见血,不然传到天子耳中又是一件麻烦事。通常来讲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无非年轻人血气方刚,可要是有以进谏为乐的闲臣从中做做文章,添油加醋一番,再放出一点风声,三人成虎起来就格外令人心烦了。

    姬凌生之所以能成为皇城恶少之首,除了胆大妄为,还有便是阴招损手层出不穷,前两年还有一个军部出身的正派公子,姬凌生三脚猫功夫哪里打得过,于是伙同商正搭了一出好戏,用一名风尘女子惹得公子哥动了真情,最后将真相全盘托出,年轻公子羞愤得险些投河自尽,好在心志足够坚韧,不过再不敢跟姬凌生过招,早早跑到边疆做了个小将。

    贼人从右边袭来,姬凌生反手持刀挡住,左边又再次冲出一人,没有花哨动作,对着姬凌生头颈一刀砍下,右手拿刀与人对峙,恰好抓到左手空档,姬凌生只得咬咬牙抬起左臂迎了上去,只求自己身子骨硬些,别被砍断整条右手,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刀身几乎嵌入手臂,姬凌生腮帮子突起,额上青筋条条绽开。

    这一下竟未斩断姬凌生左手,那几乎抓住天赐良机的贼人明显一愣,姬凌生右手腾出空来,强忍着左手小臂上传来的锥心刺痛,右手横拉,在贼人双腿上划过,深可见骨,那贼人滚到一边去,哀嚎不止,再站不起来。

    解决这人加上刚刚在缠斗中用刀背敲晕的一人,以及还未建功就身退的大胡子头目和那个身先士卒挨刀的好汉,现场中除去姬凌生还剩下三个蟊贼。姬凌生紧咬牙关,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上全是刀伤,但都只触及皮肉,刚刚那一下深可见骨,姬凌生左手垂着,彻底不敢动弹了。

    挨了一记重的,姬凌生神志清明过

    来,终于记起身边的女修士,朝柳若兮示弱般笑了一下,可惜被痛楚挤得面目全非。见姬凌生朝自己望来,勉强看出来是个可厌笑容,柳若兮撇撇嘴,似在可惜姬凌生怎没死个干净,白月看见姬凌生还笑得出来,慢慢把心放下。

    看柳若兮反应,自己这回应该是阎王门前坐一宿,有惊无险了。放下心来,姬凌生终于发现浑身出现异样,本应剧痛不止的伤口仿佛有暖流淌过,伤势逐渐缓和,左手情况好转,忽然有了点气力。姬凌生心生疑惑,可找不出缘故,只得作罢,没意识到这是他生来第一场造化。

    姬凌生越战越勇,可一干山贼则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不是铁打的人,会受伤流血,可就是不死啊!出寨时意气风发的几个兄弟现在就站着三个,其他纷纷挂彩重伤,三人腿弯有些发软,本以为捡了个软柿子,没想到是个硬茬,偏偏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貂裘公子,前一刻还双手奉送如花似玉的贴身侍女,下一刻就健步如飞提了柴刀砍人,三人如今再看姬凌生鲜红侵染下的笑脸,简直犹如阎王爷招手。

    姬凌生拿着刀背拍打小腿,一边朝蟊贼靠近,三个贼人站住脚跟,正欲放手一搏。树林中传来一阵沙沙声,动静不小,众人反应各有不同,山贼如同听见了仙音袅袅,满脸喜色,姬凌生眉头紧锁,手中柴刀悄然握紧,指缝间挤出血泡。

    那串声响由远传近,树叶沙沙中夹杂不明的嗒嗒声,不急不缓,极富节奏,像是敲在众人心上,一直观察对手神情不免心头一跳姬凌生看了眼安之若素的柳若兮,又放下心来,就算再多几个漏网之鱼,有座修士大山摆在这,自己想死都难。

    三个孤零零站着的贼人神色迫切,满怀期待,尤其双腿负伤倒在地上那个,已是泪眼婆娑,望眼欲穿,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有个开头就肩胛中了一刀的,估计疼得厉害,早就不省人事。还没等正主现身,几个蟊贼就开始喜上眉梢,确信是如自己猜想那般。

    一道黑影从茂密绿叶中冲出,贼人们看着健壮马匹欲哭无泪,黑风打着响鼻随意扫了刚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的三人一眼,对于躺着地上的那个贼子却是看都没看。绕过姬凌生身侧,前蹄在松软带有血迹的草地踩了踩,觉得软硬适中,踩着舒服,于是甩蹄遛起弯来,浑然没看见姬凌生铁青的脸色。

    在场众人才反应过来,刚刚姬凌生吹的那个哨子不是呼叫援兵,而是呼唤这匹黑马,七个山贼除了贴身刀刃,没有其他武器,这黑马又生得高大,四肢有力,假如姬凌生转为骑行作战,倚仗快速灵活,来去如风的优势,局势俨然会变成一边倒。

    “你他娘的跑到哪头小母马身上快活了?”

第二十四章 阴损

    正围着几人打转的健硕黑马被吓得四腿一抖,骨碌转的眼珠里露出一股平日少见的机灵劲,当下也不管是如何坏了主子心情或是这混世魔王寻着由头捉弄自己,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犯浑的。www.uu234.cc黑风马蹄轻踹,小跑到姬凌生身旁,极为谄媚的把脑袋低下,姬凌生知它无赖的惫怠性子,压根懒得理这胆小畜生。

    黑风抬起脑袋往姬凌生下巴处蹭了蹭,又伸出舌头舔了下,未讨来姬凌生半点怜悯,只吃了一口粘稠人血,血味渗口,又赶紧往地上卷起两撮青草清口。柳若兮瞧着这幕觉得有趣,这一家子主仆关系奇怪,养出来的马通灵非凡,脾性却是和那无良主子一个模子出来的。

    姬凌生目光看向三个点子不好遇上硬茬的草寇,三人脸色惨白,这下局势真是一边倒了,这个皮白肉嫩的公子哥邪门得不行,见血的刀子挨了不少可就是不死,反而越战越勇,比一些游离在刀口上的草莽好汉还来得亡命。一番厮杀下来,用拖字诀都没能宰掉一个浑身是伤的姬凌生,自家兄弟能站着的只剩三个,现在有头体格尤为拔众的健马,那真是没法子打了。刚才杀红了眼,还敢把脑袋放裤腰带上搏一搏,现在清醒过来就没了这个胆,把脑袋放酆都门前看阎王心情收不收的事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随着姬凌生的逼近,几个两腿发软的贼人气势跌入谷底,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山贼鼠目一转,双腿一沉,就毫无骨气的跪了下去。

    “姬公子,小的知错了,今儿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带头的贼人并不确实结果如何,只是看到姬凌生从头到尾没杀过一人才斗胆一试,后面的两个山贼看见同伴都下跪了,最后一点气节也烟消云散,跟着跪下,脸面哪有命来得重要,都有更没胆色的带头求饶了,那第二第三跪下好像不怎么丢人。

    姬凌生认出前面那人正是先前最为聒噪的那个,对他下跪不怎么意外,爱出风头的往往怕事,跟黑风一个德性。姬凌生俯视着三人,脸上带有一贯的不屑,这种贪生怕死的孬种他实在瞧不上,但怎么处理还真是个问题。

    姬凌生来回走动,衣角有血和汗掺杂在一起流下,滴滴答答落了满地,姬凌生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身上的十数道口子不怎么痛反而有些酸麻,左臂虽然疼却最为轻松,如若无物,头有点犯晕应是疲乏所致。

    见不得姬凌生有一丝意外的白月跑过来,哭着道:“少爷,我们赶紧回去见郎中吧,你全身都是血。”小手想去拉他又怕弄疼他,只得揪着心在一旁望着。

    从小吃不得一点亏,与人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姬凌生把柴刀藏在身后,怕白月见了害怕,摆手笑道:“不碍事,这些都是他们的血,少爷我与人打架啥时候输过?”,白月自然不信,前几年可有一次被人逼得闭门不出的难堪,只是知者甚少,白月强说着要他回城看伤,姬凌生拗她不过,只得说缓会再去。

    柳若兮

    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气态还是不减,姬凌生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拿她的不仗义说事,柳若兮回瞪过去,还没有消气。

    从不跟人有过节,三申五令都是赔罪的白月出来当和事佬,拉着柳若兮袖子哀求道:“柳姐姐,你就原谅少爷吧,他就是怕我有事随便说说,肯定不会真的留你在这的。少爷现在受伤了,我们还是先带他回去吧,回头你要打我骂我都行。”,柳若兮咬着银齿,心下恼火,他是肯定会把我留在这的,看着白月又要哭出来的神情,硬不起心肠,勉强答应。

    姬凌生无视掉柳若兮心怀怨恨的眼神,眯眼看向跪着草地上的三个山贼,丢开手里的柴刀,三人见他丢掉武器,心中大定。姬凌生点了点三人,又指向泛着绿青波的河水,发号施令道:“你们给我站到河岸边去,面朝河水,老实点,兴许我一高兴就放了你们。”

    连带柳若兮在内的几人都一头雾水,三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站在河岸边缘,往前一步就是宽宽的大河,河水清澈见底,三人轻松想到,跳河?那敢情好啊,哥几个可都是水底小白龙,闭着眼睛也能在河里捉鱼弄虾,双手双脚绑上跳下去也不碍事啊。

    第一个下跪的山贼讨笑道:“这就不劳烦姬公子亲自动手了,我们哥几个自己跳进去就行!”。

    突出坏点子姬凌生哪能让他们如愿,挑眉说道:“谁说让你们自己跳了?谁敢自己跳我立马就去下游截他,到时候砍去手脚喂狼!”,山贼们立刻噤若寒蝉,还在迷惑中的时候,姬凌生轻轻拍了下黑风脖子。

    黑风与主人心意相通,当下嘶叫一声,像是在嗤笑,兴高采烈的轻跑过去,和主子一起欺负人可是它最爱干的事,姬凌生为恶皇城的名声可少不了它的那一份。黑风跑到三个山贼身后,对他们呲牙咧嘴的,三人看到这类似笑容的诡异表情,突然惶惶不安,觉得恐怖,比姬凌生的笑容还渗人。

    黑风对他们嘲弄一阵,转过身来,将硕大屁股对着他们,歪着脑袋对准了方向,像是在瞄个准头。三人背对着一个黝黑马屁,还没理解什么意思,答案呼之欲出。

    “咚!”一个身影化作一道弧线落入水中,被黑风一记后腿踢了下去,众人还在惊愕中的时候,又是一人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出,最后一个山贼看见那似在嘲笑的马脸,转头奋力跳出,脚刚刚离地,一只后蹄比他更快,一脚印在他的背上,尾随着同伴而去。

    柳若兮在岸上噗呲一笑,看着姬凌生得意的脸庞,心道:这人怎么想出这般阴损法子,这几马蹄下去,再被冷水一激,在床上躺半年不一定治得好这内伤。黑风跑回姬凌生身边邀功,姬凌生顺着黑风的鬃毛,黑风长长的马脸透着享受。

    姬凌生笑了笑,对黑风方才姗姗来迟的罪过就既往不咎了,转身对白月说:“事办完了,那咱就打道回”,话未说完,姬凌生还没交代什么,转身拔腿就跑,原本结了

    血痂的伤口又流出血来,顺着衣袍流下。

    白月见姬凌生满脸着急的跑掉,急忙追了上去,泪水洒在一地,和血水融到一块。

    姬凌生血流如注仍是不顾,奔走百步,回到小路上,马车原封不动的停在那里,姬凌生稍微松了口气,迈开犹如千斤的步子,喘着粗气跑到马车旁。

    姬凌生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惊动了雪玉,幕帘被拨开,探出一张美玉天成的如花脸颊,雪玉看见姬凌生满身失血,顿时慌了,惊呼一声,拉住姬凌生的左手失声痛哭,泪流不止,急声问道怎落得如此下场。

    姬凌生右手颤抖却轻柔地抚上雪玉的脸颊,目中透着罕有的柔情,轻声说道:“没事,就,好”姬凌生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鲜血侵染的草地上,一个山贼从身上撕下布条绑在血流渐止的双腿上,仍不能站立。突然,一阵猛烈咳嗽的声音传来,地上那人不安的回头一看,发现是三个同伙。

    三人浑身湿透,每走一步,草鞋里都能冒出水来。三人捂着胸口不断咳嗽,那畜生的几蹄子看来不好受,坐在地上的山贼面色激动,向他们招着手,暗赞道,这么快就游回来了,咱兄弟的水性果然是顶好的。

    两人拖起双腿重伤的同伴,另一人拍醒了其他人,除了一个肩部受伤的需要搀扶外,剩下的两个包括大胡子在内都没什么大碍,双方提刀砍了半天下来竟无一人丢掉性命。

    七个人重新站起,这一次可谓是踢到了铁板上,这悲凉的遭遇让几人心有戚戚然。被刀背打晕的那人心有余悸问道:“差一点以为就得死在这里了,还没娶上媳妇呢,幸好幸好。大哥,那小子明明可以一咬牙把我们全做了,怎么就这样走了?不是听说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比豺狼狠,喜欢把人投兽笼碎尸吗?况且还是那个坏事做绝的姬凌生,怎么反而是个善类。”,其余人也看着大胡子头目,显然都有不解。

    大胡子脸上血肉模糊,说话口齿不清,呜咽道:“这种话说出来吓人的,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平时连血都难见,怎么敢下得去手杀人,不然你以为我挑他们下手是没事找事?唉,结果没想到还是栽了。”

    其余都是手里多多少少放过血的悍匪,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大胡子出声问道:“虎子他们两个呢?”,“二当家他们去劫马车,怎么现在还没消息?”,大胡子抬头大惊:“出事了!走,赶紧去看看!”

    一行人拖着伤痛到了小路上,车走路空,这一路上和原来停车的位置都有些血迹,看了眼洒了一路的血迹,大胡子料想是姬凌生的,放下心的同时感觉愈加奇怪。

    “大当家的!你快过来!”受伤最轻的山贼站在一个草丛旁面色惊恐的喊道。

    大胡子赶了过去,到那一看,被吓退两步。

    那有两具诡谲尸体,身上没有伤痕,死不瞑目。

第二十五章 小家子气

    姬凌生睁眼便瞧见在床边趴着的娇小身躯,一张清丽小脸憔悴不堪,娥眉微微蹙起,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姬凌生抬起左手,疑惑受伤最重的左手竟一点事没有,感觉手臂轻盈,比往日轻便许多。www.uu234.cc

    如果细数姬凌生的顽劣事迹,和野史秘闻中大同小异的败家子一样,可与皇城子弟作对多年,有过狼狈经历,卧床不起还是头一回。姬凌生手指触及床边丫头的脸颊,越过鼻梁,想为她舒展眉头。

    因忧心忡忡而不敢深睡的白月有所感觉,眼睛猛然睁开,看见自家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和睦笑意,少女倦怠眸子刹那间亮了起来,惊叫一声:“少爷,你醒了!”,寥寥五字中满是喜悦之情。

    把姬凌生的手轻轻放回原处,少女连忙问道:“少爷,你有哪儿痛吗?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再睡会儿?你昏睡了两天,大家可都担心死了,连姬叔叔都来了好几次。”。

    连父亲都惊动了?这倒是少见,姬凌生费力坐起身,刚开口就是一阵咳嗽,仿佛要呕出心血来,少女眼中升起水雾,一边抹眼泪一边伸手去帮少爷顺气,姬凌生摇摇头问道:“其他人呢?”

    白月抑住哭声答道:“姬爷爷和柳姐姐等你醒来已经等了两宿了,昨儿的早朝都没去,雪玉姐姐更是劳苦,这两天她把那鸡汤倒掉重做十几次了,说是你伤好了身子弱,得喝点热汤补补精气。”

    姬凌生心下暖和,揉了揉白月的脑袋,白月又幽幽道:“少爷,雪玉姐姐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可别真像那些人说你是风流纨绔子,对女子感情最没担当。”,姬凌生听着酸溜溜的语气,打了个哈哈。

    少女争风吃醋的地方比较寻常女子起来都有不同,她不忌少爷周围红颜济济,不妒少爷对其中任何一个多存几分爱意,更不会去恨谁最后进了姬家的门,少女惶恐的是别人做了她分内的事,夺了她的立足之地。

    “砰!”碗碎汤洒,鸡汤热气没等升腾上去就被厨子的几个跨步激散,一阵香风扑进姬凌生怀里,力道控制极为到位,姬凌生浑身的伤摆着,竟然未触及一处。

    “你这狠心的人,怎么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有高手同行,抬抬手也比你单打独斗的强,你只要低头求个人就可安然无恙,何苦要去逞那个能?”

    不知是因瞥见了雪玉的梨花带雨,还是伤病初愈,向来机敏的姬凌生没察觉雪玉话语中的蹊跷之处,只伸手扶住伊人颤栗的双肩,大咧咧宽慰道:“这不没事嘛,才几道口子,养几日就好了。”,雪玉稍作平复,仍欲言又止,却拗不过他。

    即便是白月不争不抢的性子,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心乱如麻,赶紧躬身去拾了碎碗,准备趁机再做锅鸡汤,以免又让人抢了。

    刚退到门边,看见一人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偷看,被白月抓了现行,姬长峰脸色如常,不过内敛气息的本领倒是悄悄收了起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干咳打断了雪玉的如泣如诉,混迹青楼

    已为家常的老板娘被吓一跳,像跳出火坑一样从姬凌生怀里逃开,立刻闪到床边站定,脸上一片火烧云,羞赧难当。笑开花的姬家少爷朝姬长峰问候了声,顺便对着老爷子身后的柳若兮微笑示意,姬长峰含笑点头,坐在床沿,关切问道:“凌生,感觉如何?”

    姬凌生豪爽笑道:“几个跳梁小丑何能伤我!”

    姬长峰老怀大慰,夸赞笑道:“打不死就是我姬家好儿郎!”,雪玉眉头一皱,显然对着爷孙俩的默契言辞不以为然

    姬长峰心知肚明,扭头看向雪玉,缅怀笑道:“贤侄女,上次见到你你可还在襁褓之中呢,没想到多年不见都出落得这么大姑娘了。”

    雪玉轻点螓首,回道:“姬爷爷,您记得晚辈,晚辈可记不住你呢。”,姬长峰微笑道也是,他唤雪玉作侄女,对方反而划清了辈分,其中的小心思浮生过半的姬长峰哪里不懂,不过没去点破,只是笑而不语。雪玉看见那和姬凌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就知道老人家心中所想,不由羞怒。

    既然姬凌生醒了,雪玉一个女儿家就不便在姬家逗留,于是向姬长峰告退,走时一步三回头,若是换身黑衣,就和见了美色走不动路的黑风更相似了。姬凌生无奈点头,雪玉这才放心离去,出门前不忘狠狠剐了柳若兮一眼。

    等那位准孙媳妇走了后,姬长峰得意笑道:“好小子,你可是让我在一位故人面前长脸了。”,姬凌生不明所以,只当是自己力战七人的消息传到思岳让老爷子好生夸耀了一把。

    姬长峰严肃起来,眉心很重,语气很重,“现在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个?”

    姬凌生随意道:“先说坏的吧,做事先苦后甜,做人先哭后乐”。

    老人神情嫌恶,纳闷这小子哪儿听来的糊涂道理,听来怪矫情,起一身疙瘩,不过还是认真道:“那便先听坏的,这两日府里的灵药我全翻了出来,可你伤势不轻,估摸着还得静养半月,这些日子你可没法出去胡闹了。”,姬凌生翻翻白眼,是您老人家在胡闹吧,打断老爷子的幸灾乐祸,没好气道:“那好消息呢?”

    姬长峰忽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犹豫说道:“你黄道二星了。”

    姬凌生敷衍一声,随即又惊呼起来,摇摇头醒醒神看着姬长峰,姬长峰点头,姬凌生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一脸不可置信,黄道一星练得有些年头以至于习以为常,咋冷不丁二星了?

    姬凌生没缓过劲来,摆出一副傻样,姬长峰仔细问道:“你和贼人打斗的时候有无异常之处?”

    姬凌生慢慢回想当时的一招一式,记不清细枝末节,只得不确定道:“难不保是我修为低了,没觉得异常,倒是有一点,左手中刀之后,非但不痛,反而发热发烫,跟没事儿一般。”

    姬长峰双目精光一闪,猜想道:“古人修行遇瓶颈时有破而后立的法子,你这还没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程度,不过相差不多,多多少少引出了点自

    身潜力,不然灵气不会自发而动。”,姬凌生苦笑,一道灵根有何潜力?同时茫然,自己先天无灵,亦不能感灵,哪来的灵气?

    一晃眼看见白月手里的碎碗,姬凌生恍然大悟,看来这些年喝的灵药好像没白浪费,想到这便释然了。姬凌生明知故问道:“是不是左臂?”

    姬长峰点头,皱眉果决说道:“你的确左臂开了黄道,不过非要如此才能加以修行的话,那十三个黄道还是别开了!”

    姬凌生自然明白,这种用命去换的修炼机会太冒险,心头不切实际的想法让老爷子强行给拍散,不过确实犯不着跟自己小命过不去。

    拍了拍孙子肩膀,姬长峰叹了口气,又转过话头闲聊了几句,然后抽身离去,把房间留给了三个年轻人。柳若兮一直没吭声,不过本就是极为惹眼的存在,光是站在那就是一道别致美景,兴许是姬凌生一身素白,气势惨烈,柳若兮气消了不少,意外地赏了个笑脸。

    白月想起正事,对姬凌生说道:“少爷,你等会,我再去给你盛份鸡汤过来!”,说完就急匆匆走了,生怕再有人出来抢她的差事。

    柳若兮盯着姬凌生苍白面孔,打趣道:“怎么没了前日的威风?”

    无力反驳的姬凌生摇摇头,好奇问道:“你们修士打架是怎样的?该不会也是这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被问了个奇特问题的柳若兮抬手拢起发丝,斟酌道:“哪有这么鲁莽的,大多是点到为止的交手,仅仅比拼神通道法即可,如果是生死相向的话,动辄摧山辟岳、毁去阁楼无数也未尝不可。”

    抬手撼昆仑,扣指断长生,和说书的讲得挺像,倒是自己打得有点小家子气了,姬凌生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柳若兮也不知他在想甚,只是微笑而立,景色迷人。

    见到姬凌生陶醉其中,柳若兮又摇摇头,“当时你如果放机灵点,不说如何求我,就是和贼寇商榷时放低身份多使些手段,多静心制怒,可能又是另一番局面。”

    姬凌生笑问道:“姑娘这是说本公子年轻气盛了?”,柳若兮点头。

    姬凌生无力和她多说,舔舔嘴唇,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柳若兮淡然道:“等我同伴回来就走。”,姬凌生不再追问,姬凌生躺在床上舒了口气,没看那个国色天香,柳若兮略微知道他的秉性,不再说话。

    房门出现一人,是快步赶来的姬玄,姬玄走进屋,柳若兮楞了一下后对这面如冠玉,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微微施礼,姬玄点头,看向姬凌生,姬凌生笑吟吟的点个头,姬玄万年不化的冷脸露出一丝笑容,笑容慢慢褪去,父子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姬玄走了之后,柳若兮猝然问道:“你可知令尊是什么修为?”,姬凌生闭着眼淡淡道:“玄宫呗。”。

    柳若兮轻咦一声,低头思索起来,最后化作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第二十六章 麻衣人

    姬凌生在床上躺了九天,一身深深浅浅的伤随着白月忙前忙后逐渐好转,精气神同样恢复得不错,相比头两天床上的苟延残喘,等到下地的时候可谓是健步如飞。www.uu234.cc这是姬家少爷在府中待得最久的一次,以往除夕夜都能逮空出去遛遛,如今有人端茶送水、悉心照料,不必去对着森森刀剑打坐,还有美娇娘日日前来探望,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白月如只蜜蜂一样整日在厨房打转,不厌其烦的做着药汤,一口一口吹冷后送到姬凌生居所,伺候时动作如猫挠,生怕弄散了少爷的身子骨。天冷时门窗每每被风破开,少女就一遍遍关上,瘦小身板没被吹倒,反而越发挺直。天热时更是劳累,姬凌生得出去晒晒,白月绞尽脑汁没能把阳光引进来,只得搬来太师椅放在院中,搀扶着少爷出去坐下,天黑再扶回来,门槛不过两寸高,少女却格外小心,怕手忙脚乱摔了少爷。所幸少爷手脚不便,嘴不闲着,总能冒出许多奇闻异事,引得少女发笑。白月这一辈子,除却偌大姬府,再无他处。

    雪玉每日都来,无一例外都是朝露时分,姬凌生好转之后,松一口气的同时,老板娘总放不下那些银票,等到晌午雪玉阁人声鼎沸时候,她就该回到钱眼里去了。姬凌生则睡不得安宁,不知这姑奶奶怀了何等懊恼愧疚,话说不了几句就要哭上两声,好话赖话说尽都不济事。

    柳若兮来慰问过几次,笑容温婉可人,似心头郁结烟消云散,姬凌生这才看出一点修道人心性坚韧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灵根三道四道就犹如巨大鸿沟,自己与面前女子的云泥之别,迫使姬凌生无法生出非分之想,不过明面上的便宜没少占,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对姬凌生的炽热视线,柳若兮已然习惯。

    又过了几日,姬凌生已经能痊愈得七七八八,能下地行走了。

    白月又喜又愁地为姬凌生披上袍子,姬凌生摆摆手,三伏的天穿上这身不消半日就得染暑发痧,重新回床上躺着。许久没兴风作浪的姬家少爷站在原地扭扭胳膊,甩甩腿,顿感无病一身轻,扯着嗓子怪叫两声。

    少女在旁扑哧一笑,姬凌生不觉难堪,察觉到少女不经意露出的疲倦,姬凌生皱眉道:“抢着干这么多活作甚,是有人拿着刀子欺你么?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不得以为我这狠心主子刁难丫鬟”,声名狼藉的姬家少爷当然不在乎多点骂名,只是当笑话说与少女听,沉吟了会说道:“要不再招个丫鬟?”

    没想到白月个头娇小,嗓门大得出奇,“不行!”,姬凌生被唬得一愣,这丫头怎么现在连少爷都敢吼了?

    姬凌生努努嘴命令道:“那你先去歇着,此事再议。”,白月找不到反驳之词,只好答应,朝姬凌生做个鬼脸走出房门,丝毫没个任劳任怨的丫鬟模样,越过门槛时还留下一句胆大妄为的话,“不准再找丫鬟!”

    姬凌生啼笑皆非

    ,这小妮子真是要反天!不过那番话不过玩笑,就算白月欣然同意,他也习惯不来,六年如一日的陪伴,换做其他女子哪有小月儿一半贴心,想到这姬凌生越发舍不得嫁出去这个小棉袄了。

    走到院子里,日沉西山,躲进晚霞里不再出来,未被染红的半边天立即繁星点点,隐约可见北斗星宿。晚风自思岳峰吹下,开始还凌冽,过了城中到了城南就逐渐细腻了,就着那张风吹日晒的太师椅,姬凌生蜷缩其中,仿佛灵髓荡净,通体舒泰。

    忽记起一事,姬凌生猛然睁眼,左手放在眼前,喃喃道:“黄道二星?”,姬凌生又抬起右手,闭上眼,试着静气凝神,不消多会,仿若有着三花聚顶,醍醐灌顶的感觉,睁眼却两手空空。事实上,他从无灵气在体内体外运作的经验,黄道一星是天生的,黄道二星更是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水到渠成,没法考究。

    在家待到生锈的姬凌生抻个懒腰,眯眼道:“月落小河西,水朝大江东,仙人指我与长生,痴笑白头才百年。这般潇洒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

    又躺了会,姬凌生坐不住准备起身,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立着一人,柳若兮双手轻垂,看着夕阳,比平日里更具仙人之姿。姬凌生生生看呆,半响缓过神来,瞧见伊人正巧笑倩兮对着自己。

    “真的不换?”,仙子似乎开金口了,姬凌生茫茫然地迟疑摇头,柳若兮双眸眯成一条缝,清脆笑着。

    姬凌生彻底失魂落魄,柳若兮不羞不恼,任他看个痛快。

    最后还是柳若兮先开口,“我今晚就走。”,姬凌生一怔,叹了口气,连胡乱吟诗的高雅兴致都没了。柳若兮住了半旬,姬凌生躺床上就能见着那般绝丽景致,一下子没了是有些可惜,癞蛤蟆固然得有敢把天鹅拖下水的勇气,但前提这天鹅是在地上走的,而不是天上飞着的。

    柳若兮依旧笑着,看不出悲意,见多了大起大落,别离就不怎么动人了。兴许多年后记得这儿有几位故人,或是几堆白骨,还有个故作洒脱的公子哥,她想着假定姬凌生尚可修行,还是这般性子,他日再见会是怎样光景,想着想着,柳若兮又不笑了。

    思岳常常有被贬谪出去的官员,每次瞧见那些弄得如生离死别的场面,这时候姬凌生肯定得远远喝骂两句,大概是在骂要滚就滚,别他娘的哭魂招鬼。姬凌生闭口不言,与家父聚少离多,可也没吐露过保重二字,如今诀别,更说不出口。

    惊艳绽放无言凋敝,在小小南地中,柳若兮注定是个昙花一现的仙子。

    一颦一蹙一笑一肃都是绝美的柳若兮再度开口,“我那个朋友想见你。”

    失落中的姬凌生惊咦一声,皱眉问道:“为啥?莫非看我骨骼清奇,想收我为徒?”

    柳若兮似没有打趣的闲情,只是默然,一会才道:“我也不知,不是他我兴许还

    不认识你,找你应该不是坏事。”

    姬凌生打了哈欠,撇嘴道:“不去。”

    柳若兮毫不惊奇,显然早知如此,暗自摇头,对姬凌生摇头一笑:“我早猜到如此了,而且他说如果你不去的话,就让我”。

    姬凌生出声打断:“带路带路。”

    天子脚下思岳皇城,达官贵人们怕树大招风,不敢摆大架子,住着大门大户也不敢豢养太多奴仆,可至少能拉得出几十号人来,偏骗姬家独树一帜,落在城南大道上极好的位置,可整个氏族主子加家丁,一只手数得过来。门口自然没有侍卫,姬凌生何时出了门,跟谁出了门。无人知晓。姬凌生跟在柳若兮后面,懒得去思索,见招拆招就是,柳若兮走得很慢,姬凌生也不着急,连走哪条路都不去留神。

    彳亍近两个时辰,举头一望就是那座老记不住名字的古刹,城北姬凌生不常来,比较张灯结彩的城南,这儿可是无趣得紧,大概是听不惯延绵不绝的诵佛号,闻不来飘绕不散的敬神香,姬家少爷一到城北就犯头疼。

    柳若兮回头看见姬凌生正苦苦皱眉,不由失笑。

    寺庙背后靠山,高逾千仞,飞鸟难渡。思岳皇城依山而建,北面便是这座号称思岳国第二高山,只称思岳二字,凭人力爬到山顶者皆为大毅力者,这山,姬凌生可没上去过。

    柳若兮没在香火鼎盛的寺庙门前停下,直接绕过,往山脚走去,姬凌生胸闷烦躁,欲转身离去,又想了想柳若兮的玄宫修为,还是忍了下来。柳若兮走到山脚,回头看了看姬凌生,示意他跟上。

    姬凌生重呼口气,神色不耐地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之后,姬凌生渐渐麻木,无精打采的在后面远远吊着,柳若兮一回头就能瞥见姬凌生火大的表情,不禁莞尔,继续赶路。

    姬凌生无心发现柳若兮步伐和脚程始终不变,自己虽还有余力,脚底开始泛起一阵阵酸麻,再过一会怕是无法走得轻松写意了,能不能登顶都是两说,心底暗叹,修士与凡人最本质的差距就出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姬凌生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滴落,悄无声息的湿了衣领后背,姬凌生尽力不让腿颤抖,因为一松劲就会倒下去,在柳若兮面前他还是想留些面子的,心中估摸着差不多快到山顶了,痛恨这山何苦堆得这么高。

    到了山顶时,姬凌生跟趴在地上没什么两样,最后一截路怎么上来的不甚清楚,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熬到了头,像是小时候听老爷子说教的苦日子。姬凌生挑眼望下去,恰好可以一览思岳的全貌,此刻天色大暗,脚下星星点点一片。

    断崖边站着一人,只看得清一身麻衣,姬凌生心中埋怨,这家伙倒是会挑位置,鸟瞰全城,这他娘的是皇帝的位置啊。

    前面那人转过身来,一张淡然带着笑意的清秀脸庞。

第二十七章 所谓野心

    穿着麻衣那人微微一笑,透着丝丝凉意的山风把他本就散乱不羁的黑发吹出几分潇洒,他没去看姿容出众太多的柳若兮,而是对着姬凌生平静问道:“猜到是我了?”

    姬凌生坐在地上摇摇头道:“没想到,倒是没什么意外。”,姬凌生费一把劲,站起来与那人平视,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人的脸,上次匆忙一瞥,没看清全貌,只记得那双似笑非笑令人生厌的眼招子,还有种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强烈预感。此时细细打量,前面那人年纪比自己大上一些,但决计未到及冠,不排除世外高人修至返璞归真,开始返老还童,看似年纪轻轻实则年纪大得吓人的情况,或许是修为差上太多的缘故,姬凌生在此人身上看不出老爷子那样的暮气,同样看不出朝气,青年脸上始终淡若云烟。

    麻衣青年对姬凌生的回答不甚在意,脸上挤不出其他表情,他转过身看向思岳城歌舞升平的万家灯火,姬凌生走了过去,与他并排而立。站在山顶一览众生苍茫的感觉确实不错,一向在矜持有度上颇为自得的姬公子都忍不住想喊两嗓子,心口有股躁动,猛吸了口气,暗叹高处风景好。

    姬凌生眯着眼开口道:“挺会挑地方,要是让皇帝老儿知道,难不保派几千禁卫军把你拖下去,然后挑个良辰吉日送午门前斩首示众。”,柳若兮在后面听得好笑,这尊大佛要是露出风声来,难不保那精明皇帝倒履相迎才对。

    青年一袭粗布衣衫随风飘动,听到姬凌生口无遮拦,哑然笑道:“修行之人哪需要这些,这是给你准备的,你觉得如何?”

    姬凌生一怔,目中露出思索,默然一会苦笑道:“我这废人哪还需要这些,你应该挑一些天资卓越的小孩来看这大好河山,涨涨胸中胆气,对我来说,就太矫情了。”

    这个突然出现在思岳城的高深青年收敛笑意,认真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姬凌生嗤笑一声,没有看向麻衣少年,“与我何关?”

    青年没有动怒,甚至没有皱眉,姬凌生停了一会又说道:“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地境修士吧,据说修炼者周遭灵气流转随境界提升会有细微不同,在你面前和柳若兮身旁差了太多,跟我爷爷反倒差不多。”

    青年眼角低垂,不置是否,脸上又浮现笑意,仰头望天,微笑道:“这儿的天不怎么高,以你的性子待久了定然觉得憋屈,不想出去走走吗?”语气平淡,像在自言自语。

    姬凌生听完一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山顶扩散,传入漆黑夜幕,柳若兮静静站在两人身后,耳边回响着豪迈笑声,有几分不甘就有几分认命。

    她是金枝玉叶出身,含着明珠出世,自幼天赋过人,受万千宠爱,对这类事确实少见,不过族中亦有一些个同辈幼时天赋异禀,年长后反而修为平平,亦或是半路夭折的憾事。柳若兮向来对此不闻不问,一是扰乱心绪坏了修行,二来家父时常告诫得道是命,失道也是命,力不能及便只剩认命一途,柳若兮颇为认同,

    既然抵不过造化弄人又何苦再修行。

    山的那头,姬凌生止住笑声,怂怂肩大笑道:“这天太低又如何?我不也该一辈子仰仗着它吗?如今我还可站着,它若是只有半丈高,我便只能蹲着,再低我大不了就趴着。我连站着趴着都要全凭天意,又能走到哪里去?你至多不过是说番漂亮话,说走便能走了?倘若凡事都如你所说这般轻巧,勾栏姑娘何苦费力卖笑,种地农夫何必起早贪黑,文武百官何须瞻前顾后?真要如此,我做什么姬家少爷,明儿就弄个皇帝当当!”,姬凌生狂言不止,幸亏山顶风急,话音传不下去,不然无须盏茶功夫,就会有银甲金刀的御林军齐步上山捉拿反贼。

    说少年青年都不太妥的麻衣人没有说话,柳若兮眼神迷离盯着姬凌生高大却谈不上深邃的背影,惋惜的同时又想骂句没胆的孬种,如那些个姬长峰旧部的反应如出一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还是无法开口,私下想着,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弟看见此情此景,会不会长些教训?

    姬凌生长出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接着恶狠狠说道:“所以大可不必劝我,说些软刀子的话,不如给我指明修炼的门路,其他一概是放屁!想起来我这一道灵根,还谈什么修行?除此之外,学文?我还给想姬家保留些颜面。城里那群拿着俸禄不做事的老东西整天想看老子笑话,所以我偏要欺负他们那些同样脸嘴的狗儿狗孙,让他们门不敢出觉不敢睡,我就乐意见他们恨得牙痒痒却一筹莫展的样子,还有那群没饭吃就开始吃屎的东西,不想着如何养家糊口,倒来嚼老子舌根,就是坏你生计摔了你的饭碗,叫你活得跟我一样不痛快。”

    柳若兮听着姬凌生胡言乱语更笑不出来,姬凌生一口气发泄出多年的不满,爽快之余朝山下接着破口大骂两句娘。麻衣少年轻轻摇头,神情被夜幕遮住,缄默许久后开口:“你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高吗?”

    姬凌生弯腰坐下,盘起双膝,头也不抬的说:“不知也不想知,我既然困在这方天地,就只能安心活在这里,好好当个俗人,做个纨绔大少,娶上几个貌美如花的娇妻,偶尔上街欺男霸女,回家还可以尝到我那小侍女做的饭菜,再生个可以修炼的大胖小子交给老爷子调教,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愿,老了还可以跟儿女吹嘘几句,这样的日子多逍遥自在,不修炼就不修炼!”

    青年低头看着他,像看着一块顽石,笑着说:“你想的未必能成真,你迟早会觉得这片天太小,你是安分不下来的。”,姬凌生撇撇嘴不以为然,从身旁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去。

    麻衣少年抬起手,指着思岳城的西北方微笑说道:“那边,穿过万里荒地就是这块东炼大陆的中心,那儿只有修士,没有凡人,那儿还有地秘之上最强的天玄之境,你现在不心动只是还没看到天地之大,你如今不愿不意味着以后皆是如此。”

    姬凌生直起腰身又弯了下去,无所谓的自嘲笑道:“不还是一样与我无关。”,姬凌生停顿了会问道:“你要去那儿?你

    想突破到天玄,当天下第一?”。

    麻衣青年点头又摇头,最后叹口气道:“修行之路到了尽头只求解个惑,我亦是欲求道解惑之人。”

    姬凌生想追问又放弃了,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天玄是怎样的境界?”并非他头一次听闻地秘之上还有一重境界,而是头一次有人证实果真如此,所以没忍下那股好奇。

    麻衣少年沉吟着说道:“地秘之境便可以御空而行,有诸多不可言的神奇之处。天玄我也不知,只知大概有三重境界,超过天玄才算真正成仙,真正的遨游天地之中!”。

    姬凌生一惊:“天玄之上还有?”

    麻衣少年伸出白皙右手,手掌虚浮,掌心出现一团气旋,散着荧荧白光,气团一边旋转一边拉扯着周围灵气汇聚来此,姬凌生看得瞳孔猛缩,麻衣少年手握成拳,气旋消失,感叹着说道:“修炼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正如官道仕途,站在了高处还不知足,想往更高的地方爬,这是人性之恶,也是修炼对修士的毒。所以这方世界的强者想必早已离去,都想着精益求精,但修炼本逆天而行,问道者比寻常人命长,同样也比寻常人命短,到头来不如凡人活得痛快。”

    姬凌生目中露出疑惑,问道:“修道真的没有止境?”,

    “你以为思岳皇帝做个一朝天子就心满意足了?他不想着开疆扩土?不想着一统南地?同样的道理,修士不是无欲无求,只是看不上凡俗之物,真要有那等宝物,不还是争来夺去?野心这东西是个人就有,尚在这方天地的都还只是人,算不得仙。”麻衣少年平静说道。

    姬凌生似懂非懂,没去细问是何等宝物,更没追问青年有没有野心,只觉得自己厮混多年,打心眼没觉得自己有半点野心,姬凌生怔怔出神,轻轻呢喃道:“野心?”

    麻衣青年没再说话,转身向柳若兮点点头,退后几步离开悬崖,然后留下还在思索中的姬凌生,径直下山了,柳若兮看了眼还在思索中的姬凌生,同样没说保重,随后下山。

    下山途中,柳若兮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风大哥,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可你给他说的那些到底有什么用?”,柳若兮没听懂,更担忧的是姬凌生懂不懂,懂与不懂有何益处?风姓青年笑了下答道:“其实没什么用。”。

    “啊?”柳若兮睁大双眼,风姓男子又说道:“看他想不想得通了,都是好事,你不用担心。等出了思岳,我就把灵珠还你,咱俩结伴的日子就到头了。”,柳若兮下意识点了个头。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走了一会,柳若兮突然抬头问到,麻衣少年点头道:“是该走了,再不走皇宫里那人就得出来找我喝喝茶了。”

    柳若兮面色疑惑,“思岳城突然出现一个地境强者,自然引起了注意,但注意到你的不应该是姬爷爷吗?”

    麻衣风姓青年摇摇头,眼中露出一丝奇异光彩看向山脚,随口道:“这儿水没那么浅。”

第二十八章 姬长峰的心酸

    两人走到山脚,山脚处立着一魁梧人影,月光下尽显威武不凡,麻衣青年带着柳若兮走上前,对着那人开口道:“姬老先生,是来寻姬凌生的?”

    来人正是姬长峰,姬长峰哈哈笑道:“那小子用不着我管,倒是阁下不露出那一手,老夫还不知晓思岳城来了位贵人呢。www.uu234.cc”姬长峰故意放低了身份,对面前年纪比自己小上太多的青年显然极为重视,而姬长峰以平辈相称,放眼思岳又能有几人。

    青年笑而不答,依旧是见了何人都不卑不亢的神色,不似过来人的世故内敛,一举一动都称得上清逸二字。姬长峰不敢怠慢,斟酌着问道:“阁下现在要离开了吗?老夫可还没尽地主之谊,要不等我捎上凌生后再回府中叙一叙?”

    青年摆摆手示意不用,轻笑道:“老先生不必担心,在下不是皇宫里那人请来的便宜打手,不会掺和姬岳两家的事,现在便要走了,只是觉得贵公子尚有大好前程,就多唠叨了两句。”

    姬长峰见他直接挑明又查探不到敌意,便暂且放下了戒心,正声抱拳道:“那老夫就不送阁下了。”

    来得潇洒走得也洒脱的青年带着柳若兮悄然离去,姬长峰背对着两人突然喊了一句多谢,是为了姬凌生,少年的背影一刻不停,踏着月光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走后,姬长峰站在原地,摇头苦笑,如此修炼天赋,真是让人羞愧难当啊,难不成是绝无仅有的九道灵根?怪不得天资过人的柳丫头以他马首是瞻。

    姬长峰抬头看向山顶,以姬长峰的目力隐约可看见那坐着一个人影,此时月色凄清,独坐山头的身影就萧索了。姬长峰满怀忧心,嘀咕道:“就算你不能修炼爷爷也要给你打出一片大好江山让你挥霍,你奶奶和你母亲在天上看着你,我和你父亲在地上护着你,养个败家子我乐意,到时候我就算撒了手,见了你奶奶也有脸交代了。我姬长峰的孙子还能让别人欺负了不成?”

    姬凌生坐在山顶崖边,这深宵冷风吹得他心烦意乱,那个神鬼莫测的青年一番话,不说胜读十年书,至少是让原本打定主意荒唐度日的姬家少爷心动神移了,下半辈子忽然没了个准儿,前途似乎摇摇欲坠。

    姬凌生伸出手,尝试了一下,并没有那个时刻摆着一个恼人笑脸的麻衣青年的手中玄奇,本来一个天人之姿的柳若兮就够吓人了,和姬凌生相差无几的年纪,修为却一骑绝尘,超出一筹都不止。玄宫第五门,够厉害了吧,在整个思岳都可被奉为座上宾,尤其是这份实力下隐藏的潜力,可那同行的青年比之柳若兮不知强了多少,地境啊,姬凌生忍不住暗骂一句这狗-娘养的世道。心底当然清楚那种修炼天赋绝对是世间罕有,很可能是传闻中可挑起天下大气象的九道灵根,而自己这灵根一道好像也是

    世上难寻,姬凌生无奈的笑了笑,这算不算得上是一次了不得的碰面?

    姬凌生盘坐着看向山下,整个思岳城逐渐入眠,偶尔亮起几抹灯光又很快熄灭,姬凌生看向城南,相隔数十里,当然看不见家门,倒有一处灯火不灭,应是雪玉阁无疑,更远处,高大的城墙后青山无数。姬凌生收回目光,看着头顶出神,一轮峨眉月似乎有意轻装出行,只带了几个星仆,像是触手可及,伸手就能捉到,这片天真有些矮了,伸个懒腰都不够。

    十六年前,姬凌生呱呱坠地的时候,那时姬家还奴仆无数,热闹非凡。祸福相依的是姬凌生这根代表姬家下一辈繁荣的独苗没有该有的喜讯,反而是一声噩耗,城里人都说这孩子是个报怨的煞星,刚出生就克死了娘亲,以后少不得祸害人。其实孩子出生前名字早已定下,叫锦宁,表字余泰,富贵平安的意思,结果降世那晚让震怒的姬长峰生生改成凌生二字。

    姬凌生慢慢长大,姬长峰满含期望准备的诸多修炼法门和灵丹妙药后来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一道灵根,这还不如没有灵根来得强。姬长峰没敢露出一丝风声,生怕伤了宝贝孙子的心,可这孩子没什么天赋,心窍和聪慧则比常人长了一截,一句谣言便能逼问出了真相,然后哭得稀里哗啦。这件事因家仆的碎嘴传了出去,一时间竟成了百姓口中的笑谈,姬长峰大怒下又遣散所有仆从,百人住的宅子只剩三两人,自然变得冷清。那时姬凌生尚且不懂旁人的含沙射影,被老爷子打着马虎眼多年,以至于后来弄清其中讥讽后,报复得就格外勤快。

    再后来,长大后的姬凌生慢慢看淡世俗言论,市井的牢骚口水比千尺潭水还深,姬凌生不想溺死其中,整日流连在花街柳巷挺好,姬家本该延续的修士身份丢就丢了吧。再者说月儿的天真烂漫,老爷子的钟鸣大笑,父子俩的偶尔交心,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以及雪玉阁的花酒足够烈,老板娘风情也很迷人,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扪心自问到这,姬凌生或许记不清,在多少个醉如烂泥的后半夜,有个敦实的胖子听他说着苦涩的后半句话,“可怎么就修不了呢?”

    姬凌生坐在山壁上,面朝这方圆万里内最大的城池,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姬家少爷吐出一口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仍不得张扬,只是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最擅浑水摸鱼的姬大公子竟没了爪牙?老天,你待我可真是不薄!”,随后姬凌生额上沁出一层汗,即使有一日他能修炼了,他有胆迈出那第一步吗?就像他清醒时持刀反而无法痛下杀手,从他放弃修炼的那天起,这就是一个心结,亦是心魔。汗水被风一吹变得寒意彻骨,自己能否兑现在白月面前的豪言无数,曾经自诩面对千夫所指,也绝不会断了脊梁做了贱骨,可才几年过去,意气风发的姬家少爷就被满城的风言风语压弯了腰。

    也许麻衣青

    年看穿了姬凌生多年的画地为牢才会有这番谈论,想不通的话,这道心槛会成为姬凌生的魔障,再兴不起修炼的念头,安安心心的度过凡夫子的一生。反之,如果想通,那他就算是彻底在修炼一途上没有回头路了。

    风半衣走了,留给姬凌生一颗不知是好是坏的野心种子。

    思岳皇宫深处,一间密室内,室内空无一物,墙壁微微潮式,可以看出此地深埋地底之下,奇怪的是墙上既无水迹亦无青苔,像是被什么外力所阻。

    密室中间有一座石台,石台上端坐着一人。

    这人老态龙钟,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其实仔细看可以看到他与石台并没有接触,腾空而坐,显而易见就是地秘境高人的特征。

    老人满脸黑斑,裹在一团刺金黄袍中,无法相得益彰,远看近看充满诡谲之感。老人睁着惺忪双眼,如果不是眼中还有点浑浊光亮,甚至觉得他眼睛始终闭着,早在风半衣在思岳峰上露那一手的时候老人就睁眼了,等到风柳二人出了城后才呢喃开口,声音如同腿松掉的木凳,嘶哑至极,“地境玄宫结伴而行,思岳何时有这样一对师徒?既然出城去了,那便不要紧。”

    老人再度闭眼,回到之前的盘膝枯坐,他一合眼,衣袍立刻无风自动,狭小密室里的气息沸腾翻滚起来,形同滚烫开水,卷起地上的石粉,宛若飓风。同时老者形同竹节的干枯手指泛起一圈圈波纹,每荡开一圈,石壁上便有一排奇妙阵列的玉石化为齑粉,一道道白烟从粉末中逸出,然后奔进无形水流中,最终缠绕在老者周身。

    不知何时站到姬凌生身后的姬长峰猛然抬头看向城中,正好是皇宫方向,怒哼道:“老匹夫要突破了吗?还不知是岳家祖上几代,不过至多地秘二极的话,那样最好,照样难逃一死!”姬长峰眉头舒展开,眼神中带有一股深深的恼怒恨意。

    心怀郁结,所以作茧自缚难有精进,曾被姬玄如此说道,姬长峰心知自身修为停滞地秘一极多年是怀仇所致,但终究咽不下那口气,更没有变通之法。面对地秘二极仍胸有成竹的老爷子不再看向皇宫,低首去看宝贝孙儿,姬凌生一动不动的坐着,姬长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不上前打扰,姬凌生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不动,似乎费尽了心神。

    过了许久,姬长峰看着孙子仍没打开心结,走上前去准备给这小子开导开导,大不了不修炼呗,坐这儿着凉了可怎么办?走到姬凌生身旁,姬长峰温声开口道:“凌生啊,想不通的话就别想了,咱不稀奇这个,逍遥自在的地儿可多了去。”,姬凌生没有反应,姬长峰摇了摇头,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随后仰头大笑起来,笑得很心酸。

    这小子,睡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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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