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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全文阅读

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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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的过年假条,顺便聊几句

    先祝大家新年快乐,这几天回老家过年,所以没有更新,抱歉!

    等回家之后就会恢复更新。www.uu234.cc

    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开新书,能看到《纵衣》那一章,应该能猜到《横生》只能算半个故事,还有另一半故事,我也不怕剧透,主角就叫风半衣,《横生》注重讲述一个光怪陆离的仙侠世界以及其中的人物纠葛,大多数人物会以悲剧收场,让人觉得遗憾,但我觉得这应该是人生本来的样子,当然其中也不乏美好的故事,恰如那一丝我们应该抓住的希望,正如我希望读者能从书中领悟到什么,哪怕转眼就忘,但自己确确实实得到了什么。另一本《纵衣》侧重各种跌破眼镜的想象,在思想层次有更深的讨论,我会试着将各种元素融合到一起,两本书合二为一才能算真正完整,才能解释清楚很多的伏笔,当然,只读一本也不影响阅读和理解剧情,因为故事关联不大,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算是一种很微妙的因果联系,除了这两个主线故事外,还有一本前传和五部衍生作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只是纸上谈兵,可以当我在放屁。

    《纵衣》的框架基本构建好了,预计是六卷,只差一些细节需要落实,但我不太敢动笔,因为《横生》才写到三分之一不到,两边赶可能会吃力不讨好,而且《纵衣》会写得比这本考究点,毕竟要串联两本书的前因后果,我很怕在细节上出错,怕会出现写了世界之大,却没写好尘埃之小的这种遗憾,所以斟酌过后决定再观望下,等有充分的把握再写。

    至于《横生》,我自己也往前面翻过,觉得差强人意吧,前期的剧情确实拖沓,以后会加快情节发展,减少废话,最大的问题还是更新,新年过后应该会很稳定的保持日更,期望今年能写完。

    这本书断更许久错过了新书期,成绩也很惨淡,不过肯定的是,我会把它写完,构建出整个世界的基石,再顺着写完另外几本,希望将所有故事串连到一起的时候,读者能体会到我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会感叹,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

    最后再次祝大家新年好,过几天就恢复日更,希望来年这个时候,我们会在下一本书里再见。

序章 鲜衣怒马正少年

    时隔千年,当姬凌生重返思岳旧国都时,首先想起来的不是这里曾发生的种种纠葛,而是十岁那年的一场大雪。UU小说自最后一场春雨过去后,老天爷似乎没想给人揣度最后一丝春意的机会,各地学士还没来得及为晚春饮酒斗诗一番就转瞬到了三伏天。

    红日当空,厚重红光砸在地面上,压得路人抬不起头,暑气蒸腾,穹顶低悬,压抑着这十里长街在晴朗日子里该有的熙攘。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错过清晨赶集人潮的菜农捏着竹篮躲在檐下,等待午后开小灶的富贵人家,多年的暴晒经历没增长他们的气度,奇怪的是,他们挺得住田地里的酷暑,唯独受不了烈日下呆呆坐着活受罪,思绪杂乱时便想着炉灶旁嗷嗷待哺的孩子来慰藉精神,悚然发现偷不得闲,为了家中生计,扯着破锣嗓子也得吆喝上两句,喊出来的话意料中的死气沉沉。

    相比菜摊间的这份沉闷,街道尽头的那处所在显得热闹许多,光是门前别出心裁的水桥,足有两丈宽,比寻常人家的正门更加阔绰,桥板本来潜伏在水下,使得涓涓细流得以淌过。此时楼前人满为患,堵住了小桥流水,真正是围得水泄不通,大肚便便的老男人们从楼里进进出出,门槛上站着两位娇滴滴的姑娘,即便额头眼角已然初现老态,但她们仍是雪玉阁众人追捧的佳偶,不仅留存着年轻时的娇羞,更拥有令人惊叹的技艺,甚而在客人要求下能展现出不输大家闺秀的端庄。

    无须多说,这是何场所呼之欲出。

    作为思岳城首屈一指的销金窟,雪玉阁白天门前人头攒攒,夜里门后笙歌喧喧,据说灯火通明的时候,在极远处的城北思岳山腰上也能看见这边的歌舞升平,站在南边夯实城墙外也能听见这儿人山人海的喝彩。每当传出哪家少爷或者外地大贾在雪玉阁一夜风流后,其他楼子的老鸨们定然会酸上两句,思岳峰高千仞,站在山上就是城里打个灯笼都能瞧见,何愁见不到这么大栋楼子;又或是我再年少个**载,姿色不输那个狐妖转世的雪玉,怎会让雪玉阁一家独大?诸如此类的,人多话杂,矛头出奇一致,也算是各家花魁争芳斗艳时私下的一点小默契。

    距离上次战火洗礼足有百年之久,思岳城百姓逐渐恢复以往遣倦怠慢的天性,但凡不愁俸禄余粮的小康人士,仅需将盈满的钱囊交给家里的管家婆,便能得到赦令拿着私房钱出来花天酒地。尤其是燥热天气,人心仿佛跟着水涨船高飘飘然起来,急着找栋小楼安然降落,前来雪玉阁猎艳的人络绎不绝,没等到花灯升起,大门就有被冲破的趋势。

    雪玉阁里多娇娥,这句话是太学堂的夫子说的,可信程度几乎人人皆知,毕竟酒后脱衣高歌,事后被书院引以为戒棒打出户的教书先生,全思岳就那么一个,自那以后,各家青楼的常客都沾沾自喜,再也不说是来喝花酒的,而是跟夫子一样,来做学问的。

    此事引得许多读书人痛心疾首,气过头的干脆口诛笔伐,随手一篇千字文,指摘勾栏中常有逼良为娼的恶习,痛骂老鸨恩客同气连枝,合起伙来坑害良家妇女,不过收效甚微,寻欢作乐的风气反倒愈加猖獗。

    心思让邪念占据的客人哪会在意书生意气,只会偶尔想起,前些年有个散尽钱财为心爱姑娘赎身的痴情种,雪玉阁主人也不阻拦,分文不收做实成人之美的名声,不过听说两人良缘结成后反而生了厌恶,下场凄凄,未成就一段佳话。这段典故可以说打消所有正直公子劝娼从良的想法。

    雪玉阁老板娘亦有不俗的背景,她身后站着谁无人得知,早些年雪玉阁刚挂上彩灯那会,几个同道想稍加打压,便使了钱财

    指使地痞上门挑事,结果尸体第二天从后院拖了出来,外称是坠河溺死的,官兵查不出个因果,只能不了了之,私底知情的得了教训,小动作再不敢有。站在天子脚下,一品大员到九品小吏,全翻肠扯肚的给皇帝示忠,所以很少有官老爷出现在烟花地,大多是些无业游民,出了人命后,飞扬跋扈的世族子弟也开始懂得收敛,都猜测是圣上暗中拔旗,清一色老实本分下来,贵族老爷们的大小妻妾同样安分守己,不然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碍于面子,难不保跳出一两个不要清白的悍妇,早打上门来拆了水桥做灵堂。

    底子硬并不能避免所有麻烦,许多官宦将种子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总喜欢在花街柳巷立威,越是阴谲诡异的地方越招他们喜爱,犹如飞蛾扑火般不可理喻,因此雪玉阁这块天字号招牌格外能招蜂引蝶。这不,正当两位招牌佳人挂着同样招牌的笑容应付客人揩油时,一串急促马蹄从街道尽头响起,人们并未好奇望去,看来是司空见惯,见多不怪了,而且听熟悉的马蹄声,所有人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

    一匹黑头大马风般驰来,尘土飞喧成线,一股脑落在半焉菜叶上,汗流浃背枯守的菜农当即怒上心头,背灼天光足蒸暑土种来的菜,全是血汗钱,被日头压住的三分火气随即涌上喉间。

    “谁敢挡小爷的道!”,话语伴随笑声扩散,几个正要起身理论的庄稼汉子,听闻此声熊躯一震,麻溜坐了回去,憋屈着将到嘴的脏字全咽回肚里,急得满脸通红,但好在是忍住了。皇帝身边,官员大多刻意亲民,小贩们不怕大人物们会没事找事,只有杀千刀的纨绔少爷会如此不务正业,其中又以姬老将军的混蛋孙子最为可恶,别说寻常百姓,一流家境的公子哥遇着他也要捏着鼻子让道。

    一人一马快速来到雪玉阁微微下沉的水桥前。

    “吁~”,受到主人嘘声喝止,未套缰绳的马儿扬起前蹄长嘶过后,终于舍得安分下来。少年翻身下马,脚掌不像踩在地上,反倒像踩着旁观者的嗓子眼上,令人不敢作声。

    他身着丝质青衣,脚踏金丝长靴,风度翩翩从腰间抽出一把名贵折扇,摇扇的时候身子也要跟着摇晃,仿佛是朝廷命官走马上任时的姿态,一步三摇,一摇手傍常青藤,二摇平步青云路,三摇鲤鱼跃龙门。见到众人作鸟兽散,少年神色自得,加快步子踏过浅水木桥。

    “这不姬少爷吗?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靠门左的女子摆出如花笑靥,漂亮小脸真跟朵花儿似的,躬腰嗲声问着,神色除了恭敬看不见其他脸色,态度与对待其他客人明显不同,这见风使舵的举动对于少年十分受用,他扬扬眉头,嘴角别起,伸手傍着女子腰肢,俊美胜过女子的脸庞露出满意笑容。

    “好春兰,想爷了吧?”,少年边说话边探手往下揉捏了一把,春兰娇哼一声,眼神迷离,似要从中滴出水来。少年笑意更甚,又用力捏了几下,春兰眼中火焰如炽,丰满胸脯在他右臂蜻蜓点水般蹭着,少年点到为止,哈哈一下放了女子往阁内走去。

    这时,右边的浓妆女子款起嘴角,凑过身来,一脸娇柔讨好的轻声问道:“姬公子,您今天想找什么乐子?”,听见这句多余的无心之语,少年踩过门槛的脚步一停。

    “啪!”,艳丽女子捧着双手捂住脸上红印,茫然睁着双眼,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不可置信盯着一脸冷笑的少年,“谁说小爷是来找乐子的?何须你多嘴,老子的事轮得到你来过问?”。

    “姬公子,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无意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吧!”,春兰魂魄从天

    灵盖吓了出来,呆滞了好些会,好在及时醒悟,拉着同伴低头赔罪。兴许是打完消了气,或者女子态度令人提不起劲,少年摆了摆手、扫了眼人群、大袖一甩转身进门,嘴里念叨着晦气走过门槛,然后径直去了二楼。

    旁人这时才得到喘息的机会,无人知道年轻公子爷为何会怒,或许也不想知道,自己与对方悬殊的不仅是祖辈几代人的挣扎攀爬,更大的是修炼者与凡人的巨大鸿沟,那位公子因傲慢或禀性的一时怒火和他们扯不上太大关系,而对待那位遭遇可怜的女子,更无关痛痒,最多成为茶余饭后口沫横飞的谈资。

    雪玉阁旁的一个小面摊上,两个寻常樵夫装束的男子正低头喝酒,一言不发地看完水桥上的闹剧,等人群稀散后,两人对望一眼,各自点头,又在面摊呆了会,像个平常客人把素面吃得一干二净,顺带扯个三言两语,然后结账向着相反方向离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远处楼角的屋檐阴影下,一个黑衣人眯了下眼,随后纵身跳向另一个屋顶,两个屋子间隔十余丈,他轻松一跃便过了去,途中不做停留,如同鬼魅一般,身影几个晃动消失在皇城深处。

    约莫在黑衣人消失后十息后,两个朴素男子出现在此处,定眼一看,赫然是面摊上形同陌路的两个汉子,只见较为精瘦的男子注视黑衣人离去的方向陷入沉思,然后对另一人笑道:“连不见天日的影子都放了出来,这头老虎的胆子也太小了些。”,另一人应和似的笑了笑,随后两人踏着屋顶向着城东跃去,隐约比黑衣人快上一些。

    同时,与雪玉阁同在城南且不太远的府邸中,一间幽静书房,有两人正在棋盘上厮杀博弈,“爹,凌生又跑出去胡闹了”,其中一人盯着对手不小心抖落棋盘的白子,轻轻说道,语气中透出些许无奈。

    对面那人沉吟了下,将那颗恰到好处的乱局子捡起,随后缓缓说道:“这孩子想怎样就随他吧,难道我姬长峰的孙子还能让别人欺负了不成?”声音苍老有力。

    “就算如此,假以时日,等他一事无成,在人前抬不起头,怪罪的不还是咱们?”之前那个声音带有焦虑的响起。

    老人手势立马转拈为掌,重重的拍在棋桌上“你以为我没想过?说了他这么多年有用吗?要不你去说道说道,他要是改邪归正,咱俩辈分换换,我管你叫爹!”

    面对老人如此话语,男子不由苦笑,不再言语,心头有声叹息。

    “店家,再拿两坛酒来。”

    “好嘞!”,面摊主人一阵小跑,将两坛自家酿的土酒轻轻放下,想着今天进账的银两,老板脸上笑容又多了几分,对眼前的年轻人客气了许多。客人是个粗布麻衣的青年,大概及冠年纪,头发散乱且随意扎在脑后,衣衫微乱似远道而来,脸上随时带着一丝笑意,定眼一瞧又不像在笑。

    此时他拍开酒坛的泥封盖子,眼睛望着刚刚两个汉子离开的座位,又撇了眼房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雪玉阁的方向,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将酒缓缓倒入碗中,不管酒水是否洒出,喃喃自语“灵泉枯而不死,这思岳城头等败家子倒是个妙人,看来此行有点意思。”说完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对碗中廉价酒水的苦涩火辣浑不在意,风尘仆仆的模样却有几分潇洒味道,风尘又出尘。

第一章 缘分的开始

    思岳国皇城南部,时节正值酷暑,街上除了时而快速走过的三两行人,便只剩农夫们由强渐弱的吆喝了,唯有一处阁楼前人流不绝十分显眼。www.uu234.cc

    阁楼通体艳红,立于湖面上,坐落灰褐相间的平民土地显得鹤立鸡群,像一位坐在江畔的红衣女子,不知柔弱还是妩媚的招手,撩拨着过往行人的心思。

    此时的楼中,一间幽静明亮的房间内,一张精美木制靠椅四平八稳的躺在中间,远远便能嗅到那上好檀木的沉香味,靠椅边上摆着张矮脚小桌,上呈着茶几和糕点,据说里面有雪玉阁的独家秘方,具有滋阴补阳的功效,能使萎靡者重振精神,让纵欲者再无顾忌。

    靠椅后站了个仆从模样约豆蔻年华的女孩,楼中女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台面上的清倌伶人,一种是台面下的劳苦女工,姿色平平的她明显是后者,负责烧水做饭,必要时给客人捏脚推背,此时她正拿着蒲扇轻摇,拂去屋外的炎热。用丝绸遮挡双目的少年小心放下茶杯,然后将双手缩回怀中,继续窝在椅中似打着盹儿,他脚边斜坐着两个妙龄女子,没有宽衣解带悉心服侍,而是神情倦怠给他捏着小腿,对比楼下翻云覆雨的客人们,少年显得有点不解风情。

    门外,丰腴老板娘松了口气,一双剪断秋水的丹凤眸子顾盼生辉。

    要是细数思岳城的风月场所,相比城南小楼,富饶城东的几栋花楼更加富丽堂皇,例如风波楼和凝脂台,皆由皇帝身边红得发紫的贵人所扶持,雪玉阁能脱颖而出,一半是因独处城南,另一半则因老板娘的风韵犹存,她无疑是所有皇城浪子的心口朱砂。作为最遭人惦记的红尘女子,此刻她脸上显露出疲倦,“总算安抚好这个小霸王,早听说他色胆包天,进了楼子倒老实乖巧得很,奇了怪!”

    忍着疑虑,雪玉并未推门去问,想了想少年当初的恶行,不过因人居高临下戏弄了他两句,他便冲上二楼将人摔个半死,要是现在多此一举惹得他恼怒,收不住孩子脾气发起疯来,在楼里乱砸一通,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如此想来,雪玉便不再好奇其中的缘由,微微一伸懒腰,曲线毕露撩人至极,可惜这道风景从未有人看见,楼里新来了个花魁,她正考虑找个引人瞩目的噱头,最好雅俗共赏些,能让吃饱饭没事干的读书人乖乖闭嘴,一边想着一边打着哈欠上了三楼。

    房中少年发觉楼道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他便摘去丝巾撑开双眼,仿佛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又马上眯成一条缝,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打量两个柔弱坐姿的美婢,目光极为仔细,像是老学究在端详陶瓷古器。

    两女察觉动静后朝他看来,迎着少年的平静视线,两女不约而同露出自认得宜的笑脸,能呆在楼里且送出来见客,容貌定然不俗,笑起来更是养眼。

    面对如花笑靥

    ,少年眼神玩味,勾着嘴角没有说话,就这样,三人无语凝噎了半柱香工夫,这段时间足以让其他挑对客人的姐姐们施展出十八般武艺,兴许还有富裕。两女脸颊僵硬,头次认识到卖笑比卖身辛苦,同时自恨过于自信,竟以为头回接客便能凭借清白身子和漂亮脸蛋钓到金龟婿,两人对视一眼,做了打算,纷纷败下阵来,继续做着本不该由她们来做的粗活。

    少年像只斗胜公鸡般扬起头颅,右手摸过茶杯继续品味,感觉味道醇厚了几分。掌扇少女面泛苦色,却不敢有动作,她进来没几天,尚未被姑姑姐姐们使唤折磨习惯,没打磨出投机取巧的伶俐劲儿,不知道怎样周旋出偷懒的空儿,只会任劳任怨。

    少年是护国元帅姬长峰的唯一嫡孙,也是思岳城最得意忘形的二世祖,衙门论罪尚且需要确凿的罪名,门风不正自然也该有个缘由,外人不敢骂功高盖主的老将军,教子无方的罪咎便由少年的书呆子父亲来顶缸。一代不如一代,思岳人一代又一代都是如此点评姬家子嗣,每当听到这话,姬凌生却出奇地不予理会,只是笑咧咧的拍着桌子对自家长辈说,老爷子你带兵的本事不差,生儿子可不行,你儿子生儿子的本事更是不行,以朝堂里的老人来看,这混小子有姬长峰的嚣张气焰,就是没有与之对应的本钱。

    姬凌生喝完茶水,再度看向两个美丽姑娘,两女见他二次望来,即便明知希望渺茫仍不可抑制升起一股希冀,纷纷深情回视,姬凌生洞悉到她们自作多情的尴尬相,心中冷笑。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少年的傲慢与生俱来,俯瞰两女后便不再理会,又合上双眼继续闭目养神。两女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像是儿时风筝线从手中挣脱的微小遗憾,奋力也抓它不住,两人心有戚戚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免得节外生枝。

    竹篮打水常有,两女对此很认命,因为她们签字画押的时候,便预料到了种种下场,坠入青楼的女子不仅丢了贞操,同样跌了身份,哪怕是清贵矜持的歌姬艺伎,也不过是卖身契上多几道笔画。趁年轻貌美赚够银子,等人老色衰赎身后回到故里,假装是混得风生水起后衣锦还乡,然后置办一个小铺子安稳度过余生,这便是她们心中最大的抱负了。

    姬凌生不会想这些,简单点说就是毫无瓜葛,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像他出生修炼家族却没有修炼天赋一样,没有就得认命,计较也计较不来的。

    如此一来,四下相顾无言,唯有摇扇的侍女心情不好但心思简单,强忍手腕的酸痛感继续挥动蒲扇,动作轻柔到刮不起风声,微微清风连少年发梢都吹不动,透着几分凉爽,轻轻携着香炉中的缕缕青烟妖妖娆娆地飘向窗外。

    好景持续不长,近乎麻木的三个少女被猛然跳起的姬凌生吓了一跳。

    只见姬凌生起身后,开始一言不发、皱着眉头

    来回走动,脸种种神情闪过,像懊恼又像焦急,见到他这般模样,三个女孩可不敢上前细问,先前发生在门口的事她们可瞧得一清二楚,被叫来侍候这小恶霸已是心怀忐忑,见姬凌生突发抽风更是心中害怕,战战兢兢缩在靠椅旁,不断祈祷他早些回去。

    而房里的姬凌生逐渐停下,虽说看似冷静,板着的脸却是大有见谁咬谁的架势,最后叹了口气,“完了完了,老爷子说今日有要事商量,叫我正午之前回去,现在日头都已经偏西了,好像有些不妙……”

    “好像每个借口都用过,再说也是抬起石头砸自己脚,难道要硬着头皮上?”想到这里,姬凌生心头烦闷,像是赶赴刑台的犯人。

    冷不丁想起老爷子多年不曾动用的家法,少年浑身哆嗦,权衡之下,扭头对雪玉指派的两个清倌人和蒲扇丫头说:“我改日再来,叫雪玉把房间留着”。

    姬凌生快速下楼,还没跨过门槛,早有见机行事的下人将神俊黑马诱赶到门前,然后低头哈腰站在一旁,姬凌生随手丢了几块银子然后上马。小厮手里握着轻松到手的赏钱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唏嘘感叹有钱公子哥的出手阔绰,一边暗赞着自己的麻利聪明,人多眼杂的地方办事不就讲究个机灵劲吗?而身旁黑马早挟着奔雷之势远去。

    无巧不成书,骑在马背上一路疾驰的姬凌生,正好路过一家平凡的小面摊时,注意到一个人,准确说是一双黑得发亮眼睛,因为他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貌似在城南敢拿眼珠子瞟姬公子的不超过一只手吧。姬凌生心中不悦,当下急于回府,没有就地发作的意思,只是故作恼怒地瞪了那人一眼,如针尖对麦芒,然后记下那张干净的清秀脸庞,准备秋后算账。

    桌子上稍做休息的青年盯着一骑绝尘远去的姬凌生,没来由说了一句:“倒是孩子气了些。”,对于姬凌生眼神中透露的含义并不在意,旁边一桌的胖子瞧得真真切切,贼头鼠脑的打探了下四周,然后在桌下对青年竖起粗壮的大拇指,胖子看起来有些头面,但也只敢悄悄声援,不敢上前搭话,少年不禁笑了笑“倒也算个孩子王。”

    又仰头猛灌下一碗浊酒,年轻人酒量不佳,脸色微微熏红,朗声笑道:“店家,再上一坛酒!”,刚刚姬凌生经过时胆战心惊的面摊老板点头而笑,想到离家千里负笈求学的儿子,恐怕和这位客人一般模样,略加思索,把一坛尘封最久的佳酿送与了少年,分文不取。

    麻衣少年没有拒绝,收下了老板难得的好心,慢悠悠喝完酒后离开,不知从何来往何去,收碗筷时,面摊老板发现酒碗压着几张小面额银票。

    拿着银票,面摊老板看着两人离去的相反方向,竟生出一种两人或许能相交的可笑错觉。

第二章 暗流涌动

    在雪玉阁不远处,几乎极目可望的距离,有处略显低调的大宅子,悬在红漆大门上的匾额只简单刻了姬府二字,可偏偏是这样一个看不出丝毫奢华贵气的府邸,门前竟无一声车马喧闹,无论大小官员,经过此地只得下马缓行,一些行伍中人甚至每次路过都会默然摘帽,不为别的,就凭这是思岳第一将军府就得拜上一拜。UU小说

    姬府门前并无家丁守门,大门一般虚掩着,一年四季也不见有几个访客。同样的,相比其他大人们的妻妾成群和豪奴无数,姬家可谓是两袖清风,女主人现在一个没有,连奴仆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一脉单传的三个男丁,一个老实本分的马夫,一个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老妪和一个二八年华的活泼少女,这好像就是这个偌大将军府的全部。

    姬家四合院的一处幽静书房中。

    “嗒!”,“嗒!”,半个时辰前还在雪玉阁逍遥的姬凌生此时正襟危坐在一旁,心中惶惶看着面前两人下棋,相对两个棋手的从容大气,姬凌生倒显得像个未过门的小媳妇般扭捏,心中有话,不过没有发问。

    “凌生,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两鬓斑白的老人从盘中提起对手的无气子,然后盯着棋盘问到。

    姬凌生茫然摇了摇头,“那你知道为什么让你等着?”苍老声音再度响起。

    “爷爷你总说我性子太急,要我学会静心和制怒,叫我在一旁候着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姬凌生机灵劲显现了出来,不慌不忙答道。

    老人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你看懂这盘棋了吗?”。

    姬长峰静静看着姬凌生,另一人也饶有兴致的看向姬凌生。姬凌生有些发懵,虽说一回府就被告知去书房见老爷子和父亲,进屋后便看见已然进入收官的两人。但来迟便是不该,所以只得把屁股削平了坐在一旁候命,至于桌上那盘棋,那是真的压根一眼没瞧,满脑子准备着说辞借口。

    面对老爷子如此“难题”,差点脑子糊涂脱口而出了,不过有幸于从小在老爷子的耳濡目染下,并时不时被拖着走上几局,虽然结局皆以人仰马翻、片甲不留告终,但说到底不算个门外汉。

    只见姬凌生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开始有模有样评说起来。

    “爷爷,您一直是以大开大合的攻势来不断拉出优势,争取一鼓作气吃掉父亲的大半黑子取胜,表面上鲁莽贪功,实则不然,您在每一次进攻之后都会伴随一记巧妙犀利的暗手来巩固优势,进可先发屠大龙,退可后手守江河,可谓攻守兼备。而父亲显然看出了这点,所以恰恰与您相反,父亲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术想把空拣回来,显然父亲这招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已经有了成效,破坏了您建立的大半优势,看似破军在望,但我认为不仅仅这么简单,老爷子您肯定还有高招,您被包围的棋子虽然只剩残棋之力,但

    如果与另一半形成合围之势,父亲迫不得已只能进攻,但之后根基不稳,被您吃个干净,无力回天,此局胜负已定,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老爷子其实棋力不佳,在行军打仗上有两把手,在文雅玩物上力有不逮说得过去,即使韬光养晦十几年也不比姬凌生这臭棋篓子强多少。相反,姬玄则是此中强手,姬凌生时常感慨如果能有父亲纵横十九道时的一半风度,那兴许有个由头亲近那芳名远播的小公主了。老爷子和父亲下棋,一般都是父亲让几子老爷还仍感吃力的景象,赢面是少之又少,姬凌生当然清楚这一点,可拍马屁不就得拍官大胳膊粗的吗?

    听到姬凌生天花乱坠般的侃侃而谈,最后还不忘拍上两个马屁,老人经历了半生戎马富贵的双眼透出一股藏不住的笑意,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声震如雷,即便是平时严肃到刻板的父亲姬玄,听到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被他俩这一笑,姬凌生倒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讪讪一笑过后,转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脸皮当真厚出了一个境界。

    “那爷爷,您叫我来是究竟为啥?”,姬凌生耐不住性子问道。

    姬长峰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凌生,明天随我进宫面圣。”,

    姬凌生对这个答案明显始料不及,愣了一会后重重说了一声,“好!”,神色间略有兴奋与窃喜,姬长峰看见他这种反应后会心一笑,不给他追问的机会便打发了他,姬凌生也没强留,神清气爽出了门,雀跃背影将少年人心中的念想暴露无遗。

    瞥了眼姬凌生的背影,姬玄笑了会又叹了口气,看向望着姬凌生背影展露和煦笑容的姬长峰,语重心长问道:“父亲,这样做会不会有失妥当?”

    一生杀人无数的姬长峰收起笑容,镇定道:“忍了这么多年,恐怕那人是一样的心思,迟早要图穷匕见的,这点事左右不了什么,再说只要是凌生想要的,我这把老骨头再不济也得给他弄到手。”

    姬玄皱着眉头又问道:“到时候那丫头怎么办?那女娃的城府心计可不在她老子之下。”

    老人露出一股从军队中摸爬滚打出的匪气和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的阴狠,严声道:“皇室这头老虎倒台后她还不得乖乖就范,少了皇室这张虎皮大旗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姬玄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老人摆摆手,并不想在上面浪费时间,在老爷子有些迂腐的偏见中,站在男人身后相夫教子的女子,在这个女流卑贱的江湖中,注定翻不起多大的浪花,至少到现在为止也没出现过让老人拿正眼瞅瞅的剽悍娘们,老爷子的看法始终没被打脸。

    “过去十六年了,凌生十六了。”,姬玄话锋一转,长长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复杂。

    姬长峰看了眼面带悲戚的姬玄,叹了口气,最终没说

    出什么像样的慰问。

    “父亲,您对凌生怎么看?”姬玄收起情绪,看向老人,姬长峰皱皱眉头,问道:“你指那一面?要是嚣张跋扈的话倒是随我,心有不忍倒是和你一个样。”

    “您觉得凌生能不能继续修炼,又或者,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摇摇头的姬玄斟酌着问道。

    姬长峰哈哈一笑,显然来了兴致,随即又板着脸说道:“这小子,要是能一心修炼我也不用操心这么多年了”。

    姬玄微笑而立,静静守候下文。

    姬长峰一提起这个令人头疼的孙子脸上就一片无奈,眼中却满是慈爱,姬玄并未打扰老人的追忆,只是笑着听老人把那往事回放:“凌生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和你小时候一样,可性子却比你倔得多,不喜欢吃苦,也不肯吃半点亏,而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愿意也乐得他由着性子胡来……”

    姬玄对于父亲一提起孙子就念叨个不停的毛病,未曾也不想阻止,他喜欢看着父亲唠嗑自己儿子时的乐呵劲,也希望从父亲的絮絮叨叨中了解自己平常来不及关切的儿子。

    “凌生这孩子傲气得很,可惜资质却只是勉强能修炼,我带的兵不少,在朝廷里树的仇敌也不少。那群老家伙看不惯我,拿我没法子,只能想着看凌生的笑话,我不稀得跟一群凡夫俗子计较。你别看凌生整天没心没肺的,他小时候可比你爱哭鼻子多了,看着我宝贝孙子难受,我也不是个滋味。还好那兔崽子本事可不小,仗着我这个老家伙在皇城里无法无天的,那唐学渊自诩清流,曾酒后骂我功高盖主,那年还把秦小子除去军籍来恶心我,怎么这两年他儿子反倒让凌生打得找不到牙了?”姬长峰说到这,不禁失声大笑。

    想想姬凌生作为,姬玄面孔浮现笑意,莞尔道:“那群老家伙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还找不到地方撒,这兔崽子倒挺机灵,知道怎么借威了。”

    姬长峰哈哈大笑,大声说道:“难不成我姬长峰的孙子还能让别人欺负了不成?”

    在姬家父子相谈甚欢的时候,在皇城东部,一群巨大宫殿拔地而起,与皇宫遥遥相望,有勾心斗角之势,整个府邸外墙朴素无华,内部则富丽堂皇得紧,说是皇宫也不过分。

    此时一座位于中央的正殿中,殿内站着三人,其中两人弓腰立于殿下,其中一名精瘦汉子抱拳恭声答道:“王爷,姬凌生并无异样,倒是宫里那位近年来似乎一直在观察王爷的动向,想必快按捺不住了”。

    最后一人高站台阶之上,贵人之相,俨然权柄滔天,并未说话。

    这个被皇帝捆绑在皇城二十年的同姓王爷面容清癯,容貌依稀可见当年英姿,此人身着紫色王侯服饰,沉思移步间,袖间龙纹随之飞舞,呈龙腾之姿,所怀之心,昭然若揭。

第三章 一桩婚事

    次日黎明,阳光如往常一样悄然摸进姬家大院,像鱼儿夺食般挤进这个中兴家族中。www.uu234.cc

    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只有夜里睡不踏实的姬家少爷,破天荒早起的他,不知怎的,见了阳光明媚,就觉得没头没脑的高兴,意外感到今儿的朝阳比平日红艳,像有紫气东来、天地灵气比往常充沛、停滞不前的修炼似乎可以再进一步,人逢喜事精神爽还真不是胡乱说的。

    姬凌生整装待发,长发束在头顶,配了黑木簪子,换上绣金青衣,将领口翻到对称、褶皱的白蟒印花抚平,使俊秀皮囊的长处发挥到最大。

    “准备好了?”姬长峰见了孙子情窦初开的模样,丝毫没有意外,倒是有些嫌弃,自忖比他当年那时候差了很多。姬凌生正正经经点了个头,拿出儿时头回抱书走进学堂的郑重架势,又整理了遍衣物,恨不能回去换套新衣衫。姬长峰含笑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希望他不会像读书那样,没上到一半就脚底抹油,老人转身靠向大门,一边开口,“那走吧”。

    姬凌生老实跟上,踩在老人路过的脚印里,老人家龙行虎步,像是老虎走道,明明是百兽退避碰坏了枝桠,却能造成花草树木也害怕它的假象,细看之下,会发现老人每一步的间距几乎相同。

    不起眼的地方恰恰能体现出个人功夫,姬凌生虽然疏于修炼,但贵在自知之明,知道老爷子跟自己这个半吊子相比,强了无数个境界,可谓思岳的顶梁柱,这同时也是令他自得的地方。

    望着老人背影,皮囊和荒唐占了双魁的姬家少爷心思复杂,蓦然发觉老爷子的体态愈渐佝偻,再看不出纵横家们所点评的肩抗姬家千年繁兴之象,有人说是老将军造过太多杀业才落入衰境,看似有点道理,但姬凌生清晰记得,老人初现老态还是奶奶过世那会。

    奶奶在世时,老爷子刚脱身军部,离开持续上百年的军旅生活,说话做事总带着股戾气,顽皮乖张的姬凌生无疑深受其害,见天就得挨几个板子,但他自有草芽顶开石头斩获新生的韧性,打压得厉害就反扑得猛烈,奶奶不辨是非的为虎作伥,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不过奶奶撒手人寰后,他就没了这股韧性,像遭瘟的鸡群打鸣都嫌没劲,懵懵懂懂的孩子尚且如此,姬长峰更加明显,像是一步从壮年跨到暮年,颤颤巍巍坐在棺材里,再提不起实施家法的心思,话也少了起来。对他来讲,修炼者的长命,凡人艳羡嫉恨的源泉,这种幸事一夕间就变作了不幸,修士娶凡人为妻,注定会阴阳两隔,逆天修炼本就是条独木桥,一人独行是应当,生离死别痛在一时,此后的孑然独活才算煎熬。

    凡人有悲欢离合,修士亦是如此,逃不过生死轮回。

    姬凌生觉得自己明白了父亲的不言苟笑,兴许娘亲走得太早,久得让他忘了怎么活。看着寂寥背影,姬凌生心神恍惚,明明是平地,意外地不太好走,仿佛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姬长峰察觉到他气息

    不匀,便停下来,姬凌生楞了下,愁思消散一空,快步跟上。

    姬府离皇宫不算太远,十里地的路,乘车不过盏茶功夫,步行就需要点时候了,好歹是思岳的牌面,总不能寒碜到宫墙贴着城墙。姬长峰不像皇亲国戚,出门喜欢让人夹在中间,也没有代步坐骑,无论去哪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这是老人固执己见的修炼之道。作为老爷子的头号跟班,姬凌生有样学样出门也不带扈从,不与人为伍,算是思岳城众多纨绔子弟中的一个另类,不过有姬长峰这尊大佛,横行无忌的姬凌生倒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

    一路心神不定的姬凌生抹了把脸,整理好思绪,忽然发现老人看着自己,于是扯着脸皮笑了笑。姬长峰似乎看穿了孙子所有心思,没作什么表示,轻声提醒道:“到了”

    两人面前坐落着雄伟皇宫,是思岳王朝的权柄所在,世间头等的金碧辉煌,一座座雕栏画栋,好似把神仙住的宫阙硬生生搬了下来。若真计较建造一群群宫址的耗费,未必比得上一座纯金打造的宫殿,但皇宫的贵重,好比时下文人推崇的书法字帖,看重的是名家大师呕心沥血寄托上去的骨肉,而不是载物托志的贡品宣纸。

    所谓统治好比是人踩人,站在最高处的人无所拘束,越到下面越是受苦,下面的小人物一辈子都在拼命挣扎让自己好受一些,而上面的人稍微扭扭腰、伸伸腿就会踩到脚下人的痛处,底下的人大多任劳任怨,怕被上面的人砸到,可总有逼急了的时候,这时要是最上面的人肯施舍点恩惠,就算得到民心民意了。

    姬凌生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他仅仅向往这些房子所权重的东西,天下美女有芸芸无数,江山皇位却没几个。他还不喜欢宫里那个凡间至尊,那双狭长眸子藏着太多城府和上位者的凉薄本性,对他来说显然有不小的威慑力,像是择人而噬的饿虎。姬长峰显然并不在意,金屋就算再高再大,对于一介修炼者不过与平地无异。

    他日当个皇帝是何感受?等姬凌生把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收回心中,正好姬长峰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跟他入宫。

    姬凌生舔着嘴唇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进入皇宫,一路畅通无阻,无人上来拦路,这是对地秘境强者的敬畏,跟姬长峰上殿不用跪拜是一个道理。而姬凌生勉强沾了个光,他倒不放在心上,要是在意的话也过不来潇洒日子。

    一路无话,姬凌生跟着姬长峰穿过重重宫门,姬凌生眼光始终放在一个个太平缸上,与寻常富人家摆在后院救火救急的水缸不同,这些镶金镀银雕刻龙凤的罐子更有调理风水的作用,有“门前之海”的称谓,正如青囊术士们所说的“藏风聚气,得水为上。”

    绕过十数座正殿,然后来到一座偏殿中,并不是姬凌生想象中皇帝独坐高台的金銮大殿,只是一间金玉书房。书房修得阔气,书卷气却没有几分,姬凌生暗自点头,那人可没有读书读出来的浩然正气,有几分冷意才是那个

    思岳皇帝的常留之所。姬家爷孙未到之前便有人早早通报,没有对待寻常臣子时的繁文缛节,姬长峰领着姬凌生径直走进书房。

    岳明修,思岳掌权者,思岳史上首位不是修士的皇帝,其中的曲折文章最为思岳人民津津乐道,但始终没敢说出个一二三来。他正靠在龙椅上批阅奏章,见姬长峰进屋,岳明修慢慢起身,向姬长峰微微点头致意。

    思岳国是个凡人国度,有修炼天赋的人都是凤毛麟角,更别提修炼有成的强者,两个公认的修炼家族就是皇室和姬家,其中皇室算正统,姬家则是这两百年间因姬长峰一人而异军突起的,作为地秘境界的军部老虎,姬长峰受到如此礼遇实属正常。

    岳明修长相普通,不算丑陋,称不上俊雅,丢进人海再找不出的中等身材、中等相貌,一双显著的狭长眸子格外突出,令人心悸,似乎能透彻人心,每当目光放在姬凌生身上,他就会莫名出身冷汗,至于其他,则跟政绩一样平庸,思岳百姓都知道皇帝的勤勉,有时候开个朝会能发出五六张法令,但都像露水滑过莲叶不留痕迹,所以总给人留下庸庸碌碌的印象,不过就算他占着茅坑不拉屎,擅长进谏的文官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弹劾皇帝。

    饶是如此,偏是一个没有修炼天赋、毫无功绩的人当初力压声望最高的德王,在其他皇子大都意外死亡的情况下夺取皇位,造成思岳建国以来最耐人寻味的登基,没人知道他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别看皇帝平日一声不响,可养过狗的都知道,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的。

    “姬老先生,您今天带凌生来,是…?”,岳明修一眼就看到了躲姬长峰后面的姬凌生,表情讶异。

    姬长峰向岳明修轻轻抱拳示意,也不嗦,直接正声道:“陛下,老臣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说着又长长作了一揖。

    岳明修显然对姬长峰如此大礼受宠若惊,虽说平时所有臣子都是跪着与自己说话,其中可不包括姬长峰,帝国三大强者之一可不会向自己弯腰。别说岳明修震惊,站在姬长峰身后的姬凌生直接陷入呆滞,印象中统领三军威风八面的爷爷哪里放低过姿态,姬长峰缓缓弯腰的瞬间,他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统统涌了上来。

    这亲不结了!姬凌生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却像条丧家之犬没胆说出口。

    岳明修缓过神来,急忙扶起姬长峰,连声道:“老先生,这可使不得,你可是思岳的大功臣,两百年来立下汗马功劳,怎么能拜朕这晚辈呢?要是让先帝九泉得知,还不得怪罪于朕?您有什么事尽管道来。”

    姬长峰听到后直起身来,看了眼孙子,将身后的姬凌生拉了出来,姬凌生低着脑袋尽量不去看皇帝的眼珠。

    岳明修眉头一皱,狐疑道:“莫不是此事是关于凌生?”

    姬长峰直白道:“没错,老臣今日前来便是为凌生谋一桩婚事!”

第四章 凌驾众生牛马

    “婚事?”岳明修眉眼一抬,斜瞥了眼垂着脑袋的姬凌生,除却姬家族人,怕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姬凌生,昨日还有探子传来姬家少爷在青楼门前飞扬跋扈的荒唐事迹,今儿一早忽然浪子回头前来求亲,在岳明修听来自然如同无声处听惊雷,着实让人诧异。

    岳明修神色不变,又看向姬长峰,轻笑问道:“凌生也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这般福气?”

    平常人听到还不得三叩九拜谢主隆恩的话,姬凌生听来偏像是讥讽,福气?姬凌生心中好笑,姬家少爷的名声,大概是思岳城最一文不值的东西,可能坏话听多了反而听不来好话,不过对面是九五之尊,姬凌生没敢造次,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权当做告慰了。

    心中不以为意,可表面功夫得做足,只见姬凌生挠挠头、讪讪一笑,摆出青涩笑容,犹如背着书筐在太学堂门前张望的那些进京赶考的仕子。

    不过皇上似对他知根知底,未像考场主监那样对学子们笑容可掬,姬凌生笑脸难在,只得低下头去无声谩骂。

    岳明修面带笑容,静等下文。

    姬长峰面容严肃,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老夫为凌生向小公主求亲!”,掷地有声,透出一股子决然。

    岳明修怔了一下,从姬家爷俩进门就没停过的笑容松懈了下,姬凌生并未察觉,不然或许会惊叹圣上的变脸之快,楞了下神,岳明修继而笑道:“原来凌生爱慕的竟是小女,倒让朕意外了,不过假如这门亲事谈成,你我君臣一家,不分彼此,此乃天大的喜事!好事啊好事!”

    姬凌生听到此处,知道进入正题,有点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下来,眼神略显灼热的看着未来老丈人,就等着皇帝满口答应。

    岳明修望着姬凌生急切的眼神,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沉吟了会,故作为难的说:“此事虽好,不过还得问过小女的意见,朕这女儿从小心高气傲,寻常人不入她眼,盼着求个文能封侯,武能拜将的如意郎君。而朕身为一国之君,可门庭福薄,只有这一个女儿,婚姻大事终究得让她拿主意,朕把把关就行了。”

    这下轮到姬长峰为难了,姬凌生几斤几两他最清楚,文?算了,还是说武吧。武,充其量一道灵根,勉强算个修炼者,这几年只顾玩乐更是直接荒废了。最多使些野路子招数,上街打打小架,还是对方心里有数不敢还手的情况下,论起真的提刀上阵、杀敌立功,别提有多远了。

    姬长峰站着皱眉不语,一旁的姬凌生心中恼火,皇帝老儿说了半天等于没说,绕了一大个圈子把话语权全推你女儿身上,要是你女儿能同意,小爷早把生米煮成熟饭,还来与你唠唠叨叨、求你作甚?

    姬长峰想了半天没能把姬凌生和文韬武略扯到一起,这也是全思岳城人尽皆知的不争事实。即便路人皆知,可总不能说出来灭了自家威风,只好捏着鼻子说道:“凌生虽不善文辞

    ,可脑子还算灵光,凡事吃不了亏,想必公主也不会苛求让他舞文弄墨。至于武力方面,凌生可以进行修炼,光凭这点便比常人强上无数,假以时日必定有不小的成就,公主的要求想来凌生应是过关的,在文武两道上,陛下还请放心。”

    姬凌生在一旁听得脸颊羞红,感动之余,又怕老爷子咬了舌头,甚是为难。

    岳明修看着姬长峰满脸正经,说出的话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几次抬起手又放了下去,张开嘴竟然无言以对,有些欲语还休的滋味,不由哭笑不得,处境比姬凌生还要为难。

    姬长峰语罢,三人同时暗中舒了口气,缘由各不相同。

    岳明修听完姬长峰一席话,对地境强者的厚脸程度竟多了一些认识,思量许久,还是没有给姬长峰一个直接回复。

    岳明修面带难色地在书房中走来走去,看似在认真思考姬长峰的话语。姬凌生心中不耐脸上恭敬的盯着岳明修来回走动,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将皇帝祖上问候了两遍。

    三人中最淡然就属姬长峰,气定神闲的等着皇帝思考,随意打量了下书房内,目光在房间的阴影中停留了会,姬长峰没有思索太久便收回了目光,又看了眼有些急性的姬凌生,叹了口气。

    岳明修装模作样的低头走了一会,突然抬头,眼神明亮,似想出一绝妙的主意。姬家二人见他如此心中同时不屑,姬凌生心火更盛,这皇帝老儿真装糊涂装上瘾了。

    “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一个折中的好法子。”岳明修看向姬凌生,姬凌生压着火气行着君臣之礼,作揖一拜请教道:“还请陛下明示!”

    岳明修朗声得意笑道:“凌生,从今日起,朕便允你可随意进出皇宫,与小女多多亲近。一来二去,如果你二人互有情意的话,朕便做主许了这门亲事,到时你我两家喜结连理,可谓大喜临门。就算不成,你和紫茗做个朋友,也不伤了和气,皆大欢喜,姬老先生,您看如何?”岳明修说完对着姬长峰自信一笑,显然对自己这记妙手极为中意。

    姬长峰对此说辞毫不意外,附和道:“如此甚好,老臣在此谢过陛下隆恩!”,岳明修对姬长峰的回答很是满意,又撇过头看向姬凌生:“那凌生,你可加把劲了,这两年别国请来联姻的奏章可是不少,朕都未允,可就盼着你这乘龙快婿呢。”

    姬凌生后退一步,再次弯腰,“那便借皇上吉言了。”

    三人商议融洽,姬凌生得到差强人意的答复还算安慰,左右无事,便随着姬长峰离去了。

    待二人离去之后,站在书房中的岳明修望着房门,方才还温和如春风的笑容逐渐收敛,面沉如水,一双刺人的眼睛微微眯着,像出了鞘的利刃。

    “姬凌生真是个废人?”岳明修突然开口。

    “回陛下,这姬凌生天赋奇差,一道灵根撑死到不了黄道的瓶颈,就算姬长峰耗费修为给他拔苗助长也未必成了

    气候,倒是姬玄深居简出,不知为何缘由,属下摸不清楚。”,从房间阴影中走出一人,此人全身黑衣,仅露出一双眼睛,黑衣人不敢直立,佝偻着走到岳明修身后,单膝跪地,恭敬答道。

    黑衣侍卫,这样的行装在皇帝身边的话,皇城里有点身份的人大概都知道,传闻皇帝有三个影子,是他最为忠心的修士走狗,实力分三等,这黑衣人想必是其中一个。思岳城明面上的修士就两家,暗地被豢养的低阶修炼者却有不少,豪门大阀对这类愿意归顺的散修一向是倒履相迎,修为低下不要紧,再差总比常人强上无数。思岳甲子号财阀商家有个贪恋美色肉-欲的大供奉,当今圣上身后有三道影子,至于其他则就算无名小卒了。

    “老不死的姬长峰生了个资质平庸的儿子,没想到孙子也是个绣花枕头,等姬长峰一死,姬家三代而终。不知历代先帝如何能容下这头猛虎酣睡在榻侧的。”岳明修神情漠然,自言自语。

    看不见表情的黑衣人眼珠始终盯着地面,就算皇帝这样说,他总不敢附议一句是陛下您小肚鸡肠吧,只好恭声贺喜道:“姬凌生无用,姬玄才高八斗可修为泛泛,难成火候,而姬长峰虽强,这些年境界跌了不少,只要他一死,姬家就算到头了,看来陛下不日将高枕无忧!”,按常理说,修士皆是超一等的存在,任谁也要以礼相待,可在这深宫里,在皇帝的影子上好像看不见这一点。

    岳明修摇头道:“在老祖出关之前,谁也奈何不了姬长峰这老家伙,不过两月之内老祖便会出关,打探姬凌生的事可以先放放。”黑衣人垂首遵旨。

    “全思岳的人都觉得朕不是做皇帝的料,等着看笑话,等朕除掉姬家,了却朝廷内最大的隐患,总能算是一桩拿得出手的功绩吧!可惜当年的事露了马脚,朕也不会急着动姬家,自生自灭多好。”岳明修沉默思考了会,一脸惋惜。

    “露了马脚?属下不明……”黑衣人惊愕抬头,话至一半,被岳明修转头扫了一眼,黑衣人顿时汗流浃背,话语戛然而止,急忙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岳明修视线离开,并未回答,房间陷入沉默。

    良久,岳明修从思索中醒来,喃喃道:“凌生、凌生、凌驾众生牛马,朕倒要看看姬家人有什么能耐。”

    走出宫门的姬家爷孙。

    姬长峰朝宫内凝望许久,用手掌做了许多比划,像是将皇宫的方位走势全描摹了一遍,最后视线锁定在地底。老人深深看了眼皇宫,又转头看向姬凌生,见着姬凌生振奋样子,心头放宽了些,满脸皱纹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拍了下姬凌生肩膀,轻轻点头,似在鼓励他。

    姬凌生重重点头,表示了然于心。

    看着老爷子的笑容,姬凌生不由鼻子发酸,想起老人为自己弯的那几次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五章 及时行乐何苦哉

    姬家大院

    时辰正过晌午,一轮红日高悬于碧空,如火如荼的炙烤这方土地,院内被烘烤得如个火炉般,四下无人走动,显得寂静无声。UU小说

    唯有院中几颗老树一边顶着头顶烈阳,一边散出点点绿荫来护着脚旁娇花,爱美之心可见一斑。

    一处偏殿中,从皇宫回来的姬凌生正坐在蒲团上发呆,想着以后进宫的事,心下激动,又不时苦恼。

    想想当初小公主出游,自己远远望见,当下惊为天人,从那之后便惦记上了。如今有机会一亲芳泽,说不兴奋是假的,苦恼的是如何讨佳人欢心。

    “文韬武略?”姬凌生轻笑道,表情说不清是无谓还是自嘲。

    姬凌生发着呆,目光无神落在门外,门外立着几株新种的青松,树根狠狠插在干涸泥土上,没有青草,更没有鲜花,只有几颗松树不情愿的挤在一块。

    屋子坐东朝西,日头经过白昼的中点开始向西边坠落,随着太阳的缓缓落下,机灵阳光开始悄悄爬进屋子,爬上姬凌生的腿,宣泄余温,姬凌生仍自顾自地发着呆。

    阳光扫到屋内的器物上,反射出一阵阵的寒光,这摆放着姬长峰常年收集来的武器兵刃,被光线一照,明晃晃的刀光剑影透射出来,冰冷肃杀的气氛油然而生。

    这是姬长峰耳提面命要求姬凌生每日来打坐的地方,从姬凌生五岁时开始,说是希望他能在刀光中找一个静心之道,美名其曰是打磨心性。

    于是姬凌生每日午时都得来此坐上两个时辰,偶尔发发呆,时不时的拿出盛放的兵器比比哪件削果子来得快些,又或者直接三个蒲团拼成一排睡个大觉。

    姬长峰每每看到这番光景,开始时还拿着戒尺吊着姬凌生抽打,后来脾气改了之后,也不打骂,只一个劲的摇头苦笑,到了如今也就听之任之了,唯一让姬长峰欣慰的是,这小子换着法子地打发时间,却好在每日都来,也呆上足够的时辰。

    阳光悄然摸上姬凌生的俊秀脸颊,此时阳光还算热烈,姬凌生回过神来,用手挡住透进来的刺人红光,对于婚事还是没想出什么法子,不由讪讪然叹了口气。

    心中不断宽慰自己,“算了,随机应变吧,不就一个女人嘛,小爷逛过的窑子比你吃的饭还多!”想到此处心中大定。

    毫无女人经验的姬家少爷恬不知耻的自得一笑,看了看屋内陈设,目光落在正对房门的墙上,简单挂着两件兵器,下方是一把金漆长剑,是姬长峰当年的随身佩剑,剑鞘上端和剑柄颜色略微不同,有姬长峰长年摩挲的痕迹,柄头上未系红缨,独镶了一颗湛蓝的圆形宝石,剑鞘上未饰一物,没有任何雕刻,除了通体的金色和柄头上的蓝宝石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阳光照射在金剑上,绽放出绚丽光华,似乎想要把当年英勇道出。姬凌生走上前去,将剑取下,拿在手中把玩。

    剑体偏沉,姬凌生拿在手中重量似量身打造,分量刚好。姬凌生眼冒精光、小心翼翼地拔出金剑,剑身透出凛凛神光,淡金色的剑锋露出一股斩破千军的锋利,“一柄凡兵有如此威势,不知老爷子在哪寻得此剑。”姬凌生望着剑身,喃喃自语。

    姬凌生将金剑放回原处,抬头望向悬于金剑上方的一柄巨刃,姬凌生使劲吸了口气,忘了呼气。

    只见金色宝剑上方挂着一把非同寻常的武器,一柄巨型镰刀。这镰刀近一人来高,刀柄占了大半,弯过来的刀身比刀柄的一半还长上些许,比之那种收割杂草的农具可吓人太多,镰刀通体暗红,似由无数鲜血凝结而来,刀刃则是明亮到尘埃不沾,姬凌生手指轻按在刀刃上,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触目惊心。

    此刀据说是姬长峰当年以玄宫修为冒死进入一处上古遗迹所寻得的一块从天外而来的仙石所铸,削铁如泥,端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无上利器。

    当年的姬长峰光是背着一把血色镰刀吓破了敌军的胆,一时间威名无人可及,后来姬长峰踏入地秘之境便未曾使用任何兵器,姬凌生出世后更是韬光养晦,回到皇城,将刀剑一齐雪藏于家中,杀戮之名却闻名南地诸国。

    姬凌生直直盯着镰刀,他从未碰过这刀,想来分量应该是不轻。刀身和刀柄上刻的鬼怪凶魔张牙舞爪,在血色渲染下更显生动,像活了过来要饱饮鲜血,姬凌生看入了迷,自言自语道:“地秘之境与我这黄道一星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

    过了许久,姬凌生终于从这血腥魔怔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以我这修为和天赋,看来注定拿不起这刀了,心中如是想到,重重叹了口气苦笑起来。

    姬凌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看了眼镰刀,眼中并未留恋,转身准备离开。

    姬凌生一脚踢开脚边的蒲团,接下来去哪找找乐子呢?对了,雪玉阁听说新来了个美若天仙的人,还卖艺不卖身?我倒要看看把你牌坊摘了你还有几分傲气!心中这样想着便出了房屋。

    “啊!”姬凌生后脚刚刚跟着前脚迈出门槛,就与来人撞个满怀,听嗓音是个女子,那人撞得不轻,姬凌生则是直接脚一滑,一头磕在了门槛上,立即摔出了个狗啃屎。

    姬公子没有风度地坐在地上捂着额头惨嚎,疼得呲牙咧嘴。

    “噫?少爷,你没事吧?!”姬凌生抬头一看,面前是个二八年龄的绿裙少女,清丽可人,带着股娇憨的傻劲,算半个美人胚子。此时少女正满脸焦急与担忧的看着姬凌生,眼中满是关切。

    “怎么是你,快扶我起来。”姬凌生皱着眉头道。少女左手轻轻把自家少爷扶起来,又伸手给他揉着额头。

    “行了行了,我现在要出去,下次走路别慌慌张张的。”姬凌生摆摆手打发道。

    少女名叫白月,唤作月儿,十岁唯一的亲人去世后沦落到街头流浪,被姬凌生在街角撞见后

    以添置丫鬟的名义带进姬家,是姬家仅有的两个女仆之一,另一个是当年侍奉姬凌生奶奶的老仆,年轻时候脾气不佳,唯独对姬凌生爱护有加,所以现在老人走不动路,姬凌生也隔三差五的背着老仆出去散步,现在两名女仆是姬家仅剩的女眷。姬凌生与外人喜怒无常、脾气古怪,却从不和笑语嫣然的白月急头白脸。

    “那可不行,少爷,你看你额头都磕破了,得赶紧上药,万一伤风有你好受的!”听姬凌生要走,少女顿时不依,不由分说的拉着姬凌生在一旁的石栏上坐下,急急寻来药箱给他上药。

    姬凌生满脸无奈,一脸怅然的盯着白月。

    “你瞪我作甚,瞪我也要上药!”在姬家待了六年有余的丫头一板一眼,严肃说道。姬凌生像是挨了打的孩子,赶紧乖乖坐好。

    等白月上完药,姬凌生晃晃脑袋发现没有什么不适,神色无奈地对少女点点头,白月正巧笑嫣然的看着他,眼中明亮。

    白月轻声道:“少爷,你要去哪?这么匆忙。”,姬凌生闻言想起正事,脸上不正经笑容荡漾开来。少女见着姬凌生可耻模样以及如青楼龟公般的笑声,心中发毛,不自觉后退一步,呆呆立着。

    姬凌生回过神来,见月儿好像被自己给吓住,哑然失笑,并未深思,随即转身离去。

    咋就喜欢我呢?难道这丫头没听过我在外面的名声?欺男霸女、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可真是一等一的响亮啊!姬凌生不傻,少女对自己的情深意切他自然明白,相处六年,不说心意相通,可也相去不远。自己对少女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觉得不应胡乱采摘,不忍少女毁自己手上,好歹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出来的青涩花朵。

    “少爷,你你是不是又要去那种地方?”蚊呐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姬凌生一愣,回头看见小妮子正咬着牙,满脸通红。

    姬凌生玩心大起,忍不住戏谑道:“哪种地方啊?”,女子大多脸薄,青楼一词对于这种涉世未深的豆蔻少女来说如同洪水猛兽一样,连谈起都是心慌慌的,哪敢高声论阔,不过女子因此才惹人怜爱,至于那种一口一句荤话的,就是姬公子都要敬而远之的女侠了。

    “就是那种地方,那种青楼。”说到后面,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只见她脸红到耳根,羞涩模样如怀春。见此情景,姬凌生捧腹大笑。

    听到姬凌生无赖笑声,少女心中恼怒,嗔道:“少爷你明天就要进宫看公主去了,你还去那儿不怕传到公主耳中吗?”说到公主二字时,少女声音明显低落了几分。

    姬凌生笑着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过了会夸张大笑的声音悠悠传来,“及时行乐便好,何苦为难自己,多累啊!”

    白月跟着出去,但没越过门槛,就守着院里的一亩三分地等少爷回来。

第六章 烟雨楼里争花魁

    从白月身旁离开后,姬凌生径直走向后院,那有一座占地不大的马厩。相比占地延绵二里地的姬府,这座马厩小了许多,不够阔气。

    全因里面就圈养了一匹马,姬凌生的马。

    马厩旁有一间小木屋,是马夫住所,这名马夫是姬家除开两个女仆外的唯一仆人,还是姬凌生为了养马特意招募进来的。木屋有些陈旧,看起来好像不常打扫,倒是旁边的马厩一尘不染,比人住的地方干净许多。

    姬凌生走到围栏前,在马厩里忙活的马夫看见少爷前来,立刻放下手里抹布,从里面小跑出来向姬凌生恭敬行礼,姬凌生看着焕然一新的马厩点了点头,即使不知马夫姓甚名谁,但对他兢兢业业的态度还算满意。

    随手打赏了几个银钱,姬凌生命令道:“把那好吃懒做的家伙牵出来”,马夫收到赏钱,笑容堆满了黝黑的脸颊,低头应了一声,跑了进去。

    出来时手中握着缰绳,后面跟着一匹高头大马,黑马轻踢着蹄子,一脸的不情愿,炎热天气让它对凉爽小窝十分不舍。

    姬凌生从马夫手中接过缰绳,说是缰绳,其实不过是根套在马脖上的细绳,没有这条绳索,马夫也拉不动这头倔畜生。黑马见了姬凌生欢快起来,围着他绕了几圈,鼻息咻咻。姬凌生轻抚着黑风鬃毛,马儿打了个响鼻,像对着主人撒娇,姬凌生把细绳取下,翻身上马。

    远处看来,马上少年剑眉星目,鼻如悬胆,身着丝质青衣,玉带系腰,脚踩黑靴,黑发集束于头顶,一丝不苟,双眼炯炯有神。从面容上看,实在难以看出是个恶名昭彰的皇城纨绔,俊秀少年如果收起傲慢与霸道的劣根性,看起来还蛮讨喜的。不过恶名传开后,瑕难掩瑜,再听闻姬家少爷流连风月,抱持怀疑态度的各族家主都急忙将女儿的生辰八字要了回去,连用作回礼依据的庚帖都没留下。

    姬凌生轻踹马肚,向着侧门行去,过了门,马儿长嘶一声奔走而去,好马通灵,知主人心中所想,马鞭要之何用。

    马夫目送姬凌生出了门,不问也知道少爷去哪,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还是忍不住奇怪为何这两里路程少爷要骑着马去?苦思无解,他搞不懂大纨绔们的花花肠子,于是捡起丢在地上的细绳,回到马厩继续清扫马粪。

    姬家离雪玉阁不远,以黑风的脚力片刻就到。马背上的姬凌生倒是舒服,黑风可就难受了,正跑在兴头上就被叫停,这么短的路程居然劳它大驾,当下狠狠地打了几个响鼻以示不满。

    姬凌生把黑风交给雪玉阁的小厮,扭头却看见黑风长长马脸对自己摆出一副好像是鄙夷的神态,姬凌生叫一头畜生看轻,心中大怒,反手便拍在马头上,黑风吃痛,忙忙向雪玉阁后院小跑进去,都不用人领,看来这窑子它也逛得挺熟的了。在勾栏地干苦差的小厮手脚麻利,对这头不设辔头的神骏有些了解,并不惊慌,跟着跑了进去。

    姬凌生看黑风喧宾夺主地跑了,不予理会,转身走向雪

    玉阁。

    此时楼中正人声鼎沸,声音隐隐传到了街上,内容是什么听不真切,姬凌生心中疑惑,少见的没搭理门前的两个招客怜人,对昨日是否扇过其中一个巴掌也没多少印象。

    进门一看更加奇怪,只见一大群粗糙汉子正围着中间的方台大声呼喊着,在姬凌生耳边听来,就像数十只知了齐鸣一般令人头大,一般青楼虽然热闹,但都是恩客主顾们各自在雅间里快活,除非有献舞的艺伎要摆开排头,否则是不会齐聚一堂的。姬凌生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准备挤到里边去打探打探,刚抬脚,突然感到如芒在背,盯得自己后背发毛。

    姬凌生猛地转身向后看去,眯着眼睛看了良久,一无所得,那道视线猛然出现又悄然消失,难道自己疑神疑鬼了?真是晦气,姬凌生轻哼了声,遂将注意力集中到人群中,回头向人群挤去。

    “秋荷,你刚刚一直盯着姬少爷看什么,难不成你看上姬公子了?”雪玉阁门前的两名穿着鲜艳衣裳的招牌由于人流的转移开始闲暇下来,其中一个略微色衰的女子娇笑着向同伴问道,被唤作秋荷的年轻女子似没有听到她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该不会昨天姬公子那一巴掌扇在你脸上,拨到你心坎去了吧,可你瞧得上人姬公子,人家可不一定瞧得上你,唉,我们这种烟花女子……”,春兰的自怨自艾如往常一样被人声淹没,随着这些年的风光一齐消逝在人潮中。

    雪玉阁中熙熙攘攘,一群原本自诩风流的谦谦君子现在都失了仪态,拼了命地扎在一堆,将中间那原本就不大的方台围得密不透风。

    一名站在最外围的雪玉阁常客正翘着脑袋向方台上张望,尖嘴猴腮的脸上挂着期许,时不时跟着推搡的人群叫骂上两句,中气不足的话语同瘦小的身材一样在人群显得格外渺小。瘦猴一般的男子站在这最外面当然心生不满,奈何自己这身板即便豁出命恐怕也挤不进去,再看看前面占得好位置的哪个地位身份不比自己显赫?赶紧又缩了缩脑袋。

    突然,瘦猴感觉后面好似有人在推自己,当场就怒了,奶奶个熊,老子已经站在最外围了,这种位置还有人抢?

    “是谁推老……姬少爷,怎么是您大公子,那个我是福记商行的掌柜福”,福瘦猴转身正要开骂,看见推自己的人,心口一震,毫不犹豫的怂了。

    姬凌生瞥了眼这福掌柜,不等他说出全名,不耐烦道:“滚开!”,福掌柜大汗淋漓,像犯人得到了赦令,不顾旁人怒火拼命逃开,用他那被吸成人干的瘦小身板硬生生让开了一条通路,好让姬凌生顺着豁开的人群大摇大摆走进去。

    前面的人发现了后面的动静,扭头准备看看热闹,发现一张表情欠奉的英俊面孔,挡在姬凌生前面后面的迅速让开,生怕避之不及。

    就这样,姬凌生理所当然的踩着一条宽阔路径走到了人群最前面。

    站到这最前方,看了眼右边的人,发现了几个与他齐名的几

    个纨绔同样站在第一排,不过姬凌生与这几人交恶,这几人平时挖苦自己最多最狠,当然不可避免地也揍过他们几次。

    今天居然在青楼遇到一起,可谓冤家路窄,姬凌生笑容玩味,眼神暗含恶意,几人似有些惧怕姬凌生,撇过头不看他,姬凌生不屑的冷笑了声,正欲出言嘲弄,忽听到有人叫住他:“凌生,你怎么来了?”,姬凌生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张圆圆的憨态笑脸。

    商正是商靖指定的接班人,商家有着思岳城乃至思岳国最大的钱庄,说是富可敌国并不过分。经过数代发展有了今天的规模,到商靖这一辈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和思岳以及思岳以外的许多商行搭上了线,线上绑着银子源源不断的送来,哪怕商家族人没有任何官职,地位却是举足轻重。

    商正可以说是姬凌生唯一的朋友,当然是狐朋狗友的性质,但不否认,他的性格极合姬凌生胃口的。此时商正也站在第一排,对于他能站第一排,姬凌生不感奇怪,跟姬家不同,姬老爷子修为本事再高,也是他自己的东西,好比是长在身上的肉,别人拿不走偷不到。商家钱多成灾,跟思岳大半达官贵人的利益挂钩,吃他家嘴软,拿他家手短的人海了去,年轻东家自然在圈里备受青睐。

    年轻胖子大腹便便地站在视野最为开阔的人潮前,身材和他的家世一样雄厚,瞧瞧身旁,哪个不是一流家族的公子哥,自己站的这位置实在金贵呀。正得意间,商姓胖子忽然看见一个刚从人群中挤出就和几个世家子抬杠的俊俏公子,面露惊喜,立刻凑了过去。

    姬凌生把商正拉了过来,问道:“商胖子,这是怎么一回事?”,提到此事,商正原本见着姬凌生的惊喜表情瞬间被下-流取代,拍了拍姬凌生肩膀,淫-笑着说:“亏你小子号称花丛圣手,连雪玉阁来了个一等一的美人都不知道?”,姬凌生恍然大悟,跟着快活笑道:“原来是这事,听说她还卖艺不卖身?”

    “可不是嘛,那小娘子嗓子可是一等一的好,天籁!”商正眉飞色舞的说着,姬凌生知他脾性,说的话最多一半可信,剩下都是在吹牛皮了,他说天籁,肯定也是杜撰出来的。

    “你倒是清楚得很。”姬凌生没有点破,撇撇嘴道。

    商正拍拍胸脯,一身肥肉乱颤,恬不知耻道:“那是,我今天可是本着切磋歌艺的目的来的。况且她还指明只唱歌不卖笑,对我这样的正人君子可不刚好般配?”

    姬凌生嘴角抽搐了下,为商正他老子惋惜,正色道:“商胖子,我问你个事!”

    “什么?”商正一头雾水。

    向来打击这胖子不遗余力的姬凌生一字一句道:“你爹这么声名显赫的大贾,怎么就生了你这玩意儿?”商正一脸愤慨,明显不服的样子。

    商正正要出声反驳,喧闹的人群瞬息安静了下来,因为不知道谁先起哄喊了一句:“柳姑娘要出来了!”

第七章 为君请命悦红颜

    听到动静,商正没再急着与姬凌生讨要说法,偏过头死死的看着方台上。www.uu234.cc姬凌生看着商正“见色忘义”的行为笑了笑,出于对那柳姑娘的好奇,难得嘴上饶了商正一次,没有继续挖苦,而是转过头看向方台。

    方台上原本四面皆挂着红色幕帘,姬凌生料到是雪玉故技重施,雪玉阁每有新人入阁时,雪玉总会想方设法造势一番添个彩头,所以每到这种时刻雪玉阁的门槛总会塌下半寸,今天的阵仗比以往几次还大一些,以至于雅间香居里的官人们都坐不住,全来了楼下捧场。

    令姬凌生不解的是他来的时候便看到这台上根本无人,而现在隔着一层纱,可明显看得见有人坐于其中,方台四面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飞进一直苍蝇都难,更别说一个大活人,那她又是如何进去的呢?

    修士?姬凌生稍加考虑又嗤之以鼻,女修士,这在思岳国是比上树的母猪还难找的东西,再则说修士如何会来青楼卖艺,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脑袋把门夹了?舍去诸般杂想,姬凌生愈加困惑,那这方台之下必然有古怪,想是有什么机关,姬凌生自以为寻得解惑之道,不禁又点了点头。

    现在整个雪玉阁一反往日的嘈杂,静的落针可闻,对于把雪玉阁当半个家逛的姬凌生倒是觉得有些生分了。

    姬凌生看了看商正还没见着人就露出一副猪哥相,再看看周围的人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压住了心跳,姬凌生不免心中得意,看来我这花丛圣手定力到底不错,正想出言纠正商正猪油蒙心的熊样,突然琵琶声起,如从空谷中传来,细水长流般。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来。

    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回。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

    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教缓缓妾还家。

    一曲作罢,余音寥寥。

    歌声悠然飘来,姬凌生听不来曲,不懂何为词牌曲牌,更不知道其中有何曲折故事,只觉歌者声如天籁,令人心生遐想,回味不止。

    听完此曲,姬凌生忍住拍案叫绝的做法,身旁商正已陷入呆滞,其余人或失神或痴迷,听完一曲,所有人竟忘了鼓掌,忘了说话。

    人们陆陆续续回过神来,所有人想拉下幕帐一睹芳容的冲动越发强烈,部分人的呼吸已见粗重。

    突然,幕帘开始无声滑落,所有人死死盯住那琴音缭绕的地方,那端坐着一个人,姬凌生睁大了眼睛,心中有了当初偶遇小公主的悸动,幕帘终于软软倒在了地上,一个美妙人儿正扶着玉骨琵琶,娇娇弱弱的坐在方台中央。

    令人大失所望的是没了帘子后,没想到女子脸上仍挂着一层薄薄的红色面纱,但这薄薄的布料偏偏挡住了众多如狼似虎的目光,女子穿着红衣,与枣色的琵琶交相辉映,柳叶一般的眉头舒展在光滑如玉的洁白脸蛋上,睫毛微翘,眼中有着星月一样的光辉,一掌红纱,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未见其貌,便已夺人魂魄,当真是红颜祸水!

    姬凌生长吸一口气,当初见到小公主时,私以为那是人间绝色的极致,整个心思都搭了进去,那时瞥见的是公主的全貌,如今这女子才半张脸就祸国殃民。

    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庸俗啊庸俗!姬凌生心下惭愧,却仍目不转睛,丝毫没有羞愧之余的自律自觉。楼中的其他人同样不堪,似乎已经深陷不可自拔,眼中火焰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

    眼中有一股天然媚意的红衣女子将众人的反应纳入眼中,眼中清淡不起波澜,面纱下的红唇有了微小弧度。“她在笑!凌生,看见没有,她在笑!”姬凌生身形随着那双拉扯自己的肥手而晃动,差点被一把拉倒,姬凌生猛然抽出被商正攥住的袖子,商正正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红衣女子,一边与他说话。

    “知道知道!”姬凌生不耐烦答道,心想你这小子还能醒得过来,平时上街见个形状姣好的圆滚丰满都要盯到人姑娘跑掉,今儿眼力定力都不错,有点长进。

    姬凌生心中暗笑,又仔细看了眼红衣女子,隔着面纱,可确实能感觉她在笑。

    红衣女子淡淡的扫视了一圈人群,有种难以道明的意味,不是风尘女子的那种哀怜和妩媚,她忽然眼睛一亮,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物件。

    “凌生,她在看我!她在看我!”这次可不是简单“”拉扯了,根本就是掐,姬凌生无奈地翻翻白眼,再次打掉商正的肥手,心下鄙夷胖子的狗改不了吃屎,你小子急个什么,再说,明明看的是我!

    姬凌生确实察觉到女子有意无意的目光,被一个美人多看几眼心中难免想入非非,不过青楼里厮混的,行乐是其次,首先面子得能撑住,姬凌生摆出超凡脱俗的绝然定力,背负双手,故作淡然地回视着。

    就这样,两人也不开口,看似深情地凝视对方,这一举动顿时惹怒后方的英雄好汉们,他奶奶的这小子谁啊?凭啥这天仙般的人物就只盯着他瞅啊?我如此英姿不凡当然不服啊!火药味渐浓,只有商正一个劲地满含深情地与红衣女子眼不对眼的“凝噎”着。

    后方一阵骚乱,原来出现了几位好汉,见天仙美人大有被小白脸勾引的趋势,自然得去好好让前面这小子出出丑,等这小子落下马来,那仙子对他狼狈样子还不得生厌?

    同样在后面的人看见这几个出头鸟自然不管

    ,在佳人面前保持君子姿态方为上策,动手动脚的都是莽夫。而靠前一点的人早看见那小子是那名声在外的王八羔子,心中忌妒却不敢妄动,思岳城可没人敢在这位公子面前充好汉的,有几个愣头青去试水,自己隔岸观火,站在原地看热闹,待风波停息后再施施然为佳人解围,就此抱得美人归,何乐而不为呢?

    几位好汉朝姬凌生走去,其他人各怀心思却,一致主动为他们让路,拥挤人群瞬间空出大片,好汉们顺着人流缝隙大步流星走到姬凌生身后,见这小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是大祸临头,左右还无人吱声,于是干咳了声提醒下他。

    姬凌生一脸黑气的转过身来,旖旎风光被打破可不是件痛快事,看着几个当兵模样的汉子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姬凌生沉声道:“要是没事的话,你们今儿就不用走了!”

    方才开辟道路的众人脸上浮现幸灾乐祸的快意,红衣女子眼中露出笑意。

    完了完了,这下惹着煞星了,几个汉子心中大哭。见姬凌生杀机隐现的张狂模样,几个好汉心脏突突直跳,额头汗水直冒,那领头模样的汉子突然眼珠一转,抱拳道:“姬公子,属下乃是常德将军麾下”。

    明眼人一眼看出这只是几个新兵蛋,那群蛮横老兵可不怎么待见姬凌生,皆因过于敬仰姬老将军,自然对他不成材的孙子极为怒其不争,如同对待自家的不肖子孙,向来没个好脸色。刚入行伍的则不一样,不说姬凌生的顽劣事迹,就是姬长峰的威名都得让他们敬畏好一阵子。

    “少废话!”姬凌生厉声道,领头汉子汗水簌簌直下,慌忙之中生出急智,忙着颤声道:“属下今日见柳姑娘美若天仙,而姬公子又是我思岳有名的英才俊杰,可谓郎才女貌,般配至极!二位的相遇实乃天意如此,所以我兄弟几人才斗胆为姬公子请缨!”。

    汉子又看向红衣女子说道:“柳姑娘,姬公子乃是我思岳少有的人才,俊朗无比,又是姬老将军的孙子,封侯加爵指日可待。今日我们几个兄弟特来为姬公子壮胆,还请姑娘给姬公子一个机会!”说完向后面几个呆了的汉子狂使眼色,几个汉子回过神来,与领头齐身一拜。

    姬凌生懵了,在场所有人都懵了,红衣女子也懵了。

    姬凌生反应过来,向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姑娘,我这几位兄弟过于心急了,冒犯姑娘,还请见谅!”,随后转身赞赏地看了几个汉子一眼,汉子们如释重负。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眼里多了丝钦佩,不得不服,终于清醒的商正站在人群中,大拇指翘得老高,喃喃道:“太他娘的上道了!”

    引自 苏轼《陌上花》

第八章 不是好人

    领头模样的汉子见姬凌生消了气,有意放过自己人,心中暗喜,老子真他娘的机智!后面几个浓眉大汉见事态被头头一句话弄拙成巧,盖了过去,暗中齐呼,不愧是大哥!

    风波停息,几个小兵立刻灰溜溜走了,再不敢逗留,本来就是趁操练空隙出来偷腥的,现在又是刚入伍的时段,头上几个督军都盯得紧,要是把事闹大了些,那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伍长肯定借着严酷军律把人抽个半死,现在不溜更待何时。www.uu234.cc

    众人见他们气势汹汹地为姬凌生“请命”后又匆匆告辞,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失望,一场原应一怒为红颜,大打出手的精彩画面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几个站在前排,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几个白面公子突然纷纷一拍大腿,回过味来,完了完了,闹这么一出,不是让那姓姬的给美人先入为主的留下印象了嘛?不管好坏,总比我等一声不吭杵在这儿强吧,万一这神仙般的人儿恰好中意这小子,传出去岂不成了一段壮士为主请命悦红颜的佳话?几个姬凌生的对头想到这点,自然急了,当下也不管是否唐突佳人,直接报出狼子野心。

    “柳姑娘,在下乃文华殿大学士之子唐文伯,不知是否能请姑娘移步,共赏这思岳的鲜花美景!”前排中的一个白面书生攒足了风度,自信向红衣女子请邀道,此话一出,其余自认不差的公子哥不甘人后,纷纷出言,一时间人群嘈杂起来,攀比之语不绝于耳。

    姬凌生扯着嘴角不屑冷笑,心中鄙夷,一群人模狗样的东西。

    思岳城中剩下的世家子弟大多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这是本地人都公认的,倒不是此地水土不好,养不出金玉秀才,而是但凡有点志向的公子哥都不乐意与他们同流合污,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地上山拜师或负笈游学去了。姬凌生自称大纨绔,对这两种人都看不上,唯独喜欢跟鬼点子迭出的商正鬼混,变着法的折磨这些小鱼小虾。其中被迫害最深的莫过于此时如沐春风的唐大才子,每当唐学渊在金銮殿早朝上拿着姬长峰的目无法纪说事或者在姬凌生的荒唐行事上揪着不放时,回到家铁定会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宝贝儿子。

    上了年纪玩不动美婢侍妾只有一根独苗的大学士自然怒火中烧,虽然这些年明升暗降,坐上了三阁大学士中的冷板凳,但总不能让人骑在头上,索性顶着两朝忠臣的乌纱帽要去姬府门前讨个说法,可惜姬凌生连门都没给他开过,一向谏言无数的大学士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红衣女子似乎对唐公子没有兴趣,见着姬凌生仰着鼻孔看这群同龄人,女子眼中笑意更甚。

    唐才子见红衣女子并未理睬自己,未觉冷场,仍扬着和煦的笑容朗声问道:“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唐大才子说了一通废话之后终于问出一个在点子上的问题,众人寂静下来,等着一闻佳音。

    红衣的柳姑娘终于注意到了这位脸色青白的公子爷,看向唐才子,唐才子笑得更灿烂了,女子又看了眼迫切的闲杂群众,坐在椅子上微微一低头,轻声道:“小女子名叫若兮”。

    这是红衣女子,就是柳若兮一曲唱罢后第一次说话,声音像上好油竹制成的羌笛,在呜呜的山风中叠荡开来,清脆中带着三分幽怨,七分慵懒。

    “若兮,柳若兮,好名字”商正满脸痴迷说道,姬凌生翻翻白眼,瞧你那猪油蒙心的样,就是叫翠花你也觉得好听。

    姬凌生在心中把女子名字念了两遍,又把目光移向柳若兮,毫无疑问,这个女子过于动人,令人心生念想,姬凌生也不例外。

    姬凌生并不急着妄动,越是出奇娇艳的花朵越是浑身带刺,想毫发无伤地采摘不太可能,这一点从红衣女子不顾礼仪的端坐在椅子上就大概清楚了,哪有一个青楼女子敢坐着与衣食父母说话的?

    柳若兮说完这句话便再无声息,乐音突然断章令陶醉中的众人遗憾万分。得到“赏识”的唐才子得意洋洋正要继续问候佳人,一手指点江山,一手负于身后,模样好生潇洒。

    柳若兮不待他说话,轻提腰身,站了起来。

    这是满座牲口第一次见她站着,不是想象中的柔柔弱弱,而是凹凸有致,红色纱衣下隐藏着汹涌波涛,紧绷笔直的双腿惹人遐思。

    姬凌生看着烟视媚行的柳若兮,不自觉地舔了舔开始干燥的嘴唇,心中邪火大盛,这种傲人身段放在争芳斗艳的雪玉阁中也是难寻的,除了……,姬凌生抬头看向站在二楼的惹眼老板娘,她之身段像是天衣无缝,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妖,显得软硬适中,既不会硬得削瘦像块铁板让人无欲,亦不会软得让人觉得弱不禁风难以扶持。

    雪玉此时正皱着秀美烟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上的柳若兮,似在斟酌着什么。

    姬凌生见她这番模样,心中突然升起奇怪感觉,这柳若兮不是雪玉引进来的新人吗?怎么看她样子好像对那柳若兮知之甚少,更有种如临大敌的离谱错觉,雪玉像是察觉到了姬凌生的目光,轻轻瞥过,视线交错,姬凌生面色不正的指了胸口,可惜娇媚老板娘不低头就看穿了这等小把戏,根本不上当,笑了笑转身入楼。姬凌生也不觉得无聊,低首看了眼台上的柳若兮,柳若兮也正看着他,对他眨了眨眼睛,姬凌生眼睛一闪。

    这丫头,好像不是这的人,里面有些门道。

    下面的人看着柳若兮站起来后一言不发的看着姬凌生,心道:“莫不成这柳姑娘真喜欢上那姬凌生了?没道理啊,那种整天把逛青楼当成家常便饭的黄毛小子没准毛都没长齐,在床第上的生猛哪能及得上我,为何就能得到佳人倾心?”在场的人除了身在福中的姬凌生之外都心中不忿,竟忘了他们常年寻花问柳的荒诞事迹,唯独商正一边竖着大拇指贱笑,一边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云云之类的不耻念头。

    柳若兮向姬凌生俏皮一笑之后,直接下台走上楼,嫖客们眼含炽火,压抑着没去做半道拦截的傻事,柳若兮经过的时候纷纷让道,就这样,柳若兮扭着水蛇腰离开的时候无一人阻拦,无一人开口询问。

    当柳若兮的纤纤背影消失于长廊的时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目送柳若兮离开,姬凌生心中怅然若失,将冲上去留住佳人的念想生生压制住,姬凌生叹了口气,惆怅无比,失了平时的威风与霸道,他心中清楚,这种在人间惊鸿一现的凤凰终要飞回天上,而他这颗歪脖子大树算不上贵气的梧桐木,守不住一只欲飞的金贵鸟儿。

    柳若兮一声不吭走了

    之后,楼子冷清下来。

    经营有道的雪玉立刻将正在闺房中抹着胭脂的青妹妹们叫了出来,一群莺莺燕燕来了之后,虽那个柳姑娘才情无双,但对于大多数日子凑合的老男人来说,那仅仅当个念想就行了,身边的姐姐妹妹是次了许多,可看得见摸得着,本事也比青涩丫头强上许多。恩客们对着青妹妹通通使出看家本领,各自找了厢房,场面逐渐热络起来。

    商正不知从哪寻来一个娇柔女孩,看样子是刚来的新人,满脸通红倒在商正怀中,商正搂着女孩的纤细腰肢,大腹便便的走到姬凌生身旁。

    看着姬凌生失落模样,商正一边手法娴熟的将女孩拿捏得满脸通红,一边拍拍姬凌生肩膀:“别琢磨了,人都走了,她明显不是寻常姑娘,不好办啊!”

    姬凌生眉头一拧,“不是寻常人又如何!”

    “这倒也是”,商正哈哈说道,沉默了一会又提醒道:“刚刚她捂着面纱,我没看清,但我确定没在思岳城里见过她,应该不是这儿的人,没准已经离开此地,你要去追的怕是来不及了。”

    姬凌生闭口不语,商正见他失意,正要开口再说几句,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娇哼,原来他不知不觉间拿到女孩的要害,商正看了眼怀里春意昂然的羞涩脸颊,眼睛一亮,挤眉弄眼地朝姬凌生笑道:“走了就走了呗,我找几个水灵的小妞给你,如何?”

    姬凌生摆摆手,兴致缺缺,被商正这么一闹,苦闷显然冲淡了许多。姬凌生有意无意看了商正一眼,又看了他怀中较小的女孩一眼,暧昧地笑了起来。

    商正见他盯着自己的大肚子和自己怀中的女孩,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大为光火。

    隔三差五捉弄商胖子的姬凌生见他发怒,大脸上肥肉轻颤,肚子上的肉块活泼乱跳,令人忍俊不禁。

    姬凌生正欲安抚下他,突然一个小丫头急急的跑了过来,姬凌生认得这是雪玉的贴身丫头,平时在雪玉阁跑上跑下的,很招人喜爱,有一次姬凌生骗她去敲一处别间的门,结果小丫头直接把未关紧的房门推开,盯着两个办正事的**人儿问他们在干嘛,其他房里简直笑开了花,导致雪玉在匾额上挂了半旬的姬公子免进牌。

    她来做甚?最爱骗小孩的姬公子疑惑不解。

    小丫头甩着两根麻花小辫,小脸红扑扑朝姬凌生说:“姬公子,雪姨想见你!”

    “八成是雪玉看上你了,想招你作入幕之宾,寻那一夕之欢呢!”商正煽风点火道。

    姬凌生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商正见哄他不过,改口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碰这种风月女子,不过这种事遇到可不能白白错过,你不肯愚兄我可以代劳嘛!”相比不知道童子之身丢在雪玉阁哪个姑娘身上的商正来说,姬凌生确实还是个雏,当然这个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姬凌生哈哈大笑,跟着应和道:“不知道这雪玉又是怎样一番风情?”,商正心领神会地点了个头,叠了好几层的下巴颤动了一下,随后两个同道中人站在一起哈哈大笑,神情如鼠。

    双辫丫头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两人,只觉得这两个穿着富贵的大哥哥不像是好人。

第九章 走不出这片天

    “咚!”“咚”,姬凌生缓缓的跟着小女孩上楼,小女孩一路与每个熟识的人打着招呼,唯独对身后跟着的姬凌生不管不问,只有欢快的脚步声在姬凌生耳边回响。UU小说

    姬凌生不疾不徐地跟着小女孩后面,思索着雪玉的目的,外传雪玉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可多年来也没听说过谁占了她的便宜,百思不得其解,姬凌生舒展眉头,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任尔东西南北风了。

    小女孩带着姬凌生上了顶楼,姬凌生向外望去,不禁轻咦了声。

    雪玉阁所占土地不怎么金贵,比不上寸土寸金的城东,可地境修为的姬长峰可不就在这儿,靠着将军府没准能辟邪呢,雪玉阁坐落江畔,如扶水之柳倚着江岸,风光定然不差。姬凌生又身处顶楼,高处好风景,此时已是傍晚,两岸灯火初升,零零碎碎如繁星点缀,醉了的夕阳朦朦胧胧,如月胜阳,在河中寻寻觅觅。

    见此光景,姬凌生懒得再去想他物,深吸口气跟着小女孩推门而入。

    房中一倩影立于窗边,似在看着水中金阳,听到开门声女子从窗外回到屋内,转过来是一张亦喜亦嗔的如玉脸颊,丹凤明眸中似缠绵万丝忧愁,女子柔媚在眼波嘴角间流转,岁月把一朵花,酿成了蜜。

    姬凌生每日来雪玉阁的原因多多少少和这张脸有点关系,谈不上爱慕,只因这样一张脸总是看不厌和令人心喜的,风情万种间有万种风情,这不是少女们一夜挽上青丝时候的蜕变,而是滚落风尘的沉淀。

    雪玉瞧了姬凌生一眼,目中带有盈盈波光,像一汪清而不澈的温泉,更像是一头修炼大成的狐狸精。

    小丫头蹦跳到雪玉身旁,一弯腰就愈加前凸后翘的老板娘摸着女孩的头,柔声道:“宝儿,去找姐姐们玩吧”,小女孩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正要跑开,忽然看见像根木头杵在屋内的姬凌生,不放心地看了几眼,又小跑回去,拉着雪玉的衣袖脆声道。

    “雪姨,他是坏人!”

    姬凌生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听到,这丫头,尽说大实话!

    雪玉瞥了眼装聋作哑的姬凌生,弯下腰拉着宝儿小手问道:“为什么呀?”,宝儿招招小手示意雪玉附耳过来,宝儿一边提防的看着姬凌生,一边在雪玉耳边说着悄悄话。

    雪玉睁大眼睛听着听着脸上显出嗔怒,宝儿理直气壮告完状后朝姬凌生扬了扬小拳头,哼了一声,一脸你能奈我何的神气,然后跑了出去。

    丑事被说破,姬凌生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伸手摸了摸鼻子。

    雪玉站起身来,羞怒般看了姬凌生一眼,刹那间光彩万千,此中风情不足与外人道。

    姬凌生看见雪玉似羞似怒的神态和秋水眸子中的盈盈笑意,先前因柳若兮产生的苦闷全抛之脑后,不知怎地,头脑一热,竟箭步上前去将雪玉一把拉入怀中。

    突遭轻薄的雪玉如中雷击,两抹酡红浮现脸上,手指伸直成掌离姬凌生仅有半寸,姬凌生清醒过来,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僵硬,将雪玉放开。雪玉心口一松,手掌随之松开,被一个不大不小的少年抱住,心中自然恼怒,刚用

    着杀人般眼神瞪着姬凌生,便又被拉入怀中。

    “难不成老板娘还是个清倌人?”姬凌生环着雪玉的丰满腰肢,笑着说道。

    雪玉听出他话语中的调笑,放弃挣扎,主动搂上姬凌生脖子,妩媚笑道:“姐姐是不是清倌人可不告诉弟弟,姐姐倒知道弟弟还是个小童男。”,姬凌生被老板娘犀利言辞一剑封喉,顿时哑口无言。

    雪玉丰满躯体在姬凌生怀中轻轻扭动,撩拨得姬凌生脸颊燥热,只感觉小腹处一团邪火突起,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正想松手的姬凌生看见雪玉脸上醉人的红晕,心中大定,操持多年青楼的大姑娘会脸红?这可就很有意思了。

    雪玉原本感觉紧紧抱住的手有了一丝松懈,心中惊喜,不曾想到突然搂得更紧了,抬头一双含着戏谑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身份被人揣测无数却仍是晦暗的雪玉暗哼一声,更加卖力的扭动起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较着劲,气氛旖旎暧昧。终于,雪玉败下阵来,干脆把头靠在姬凌生肩上,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心中叹息一声。姬凌生见她认输,摇头笑了笑,第一次对她没了下作念头。

    姬凌生抱着伊人,双手不自觉地在雪玉腰际一阵摸索,隔着薄薄的衣物摸着如同上好的丝绸锦缎,姬凌生心中暗爽,老板娘和下面的稚嫩小丫头摸起来就是不一样。

    突然,一道幽怨的声音响起:“弟弟这样莫不是想把我娶进家门?”,雪玉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姬凌生心口一跳,平日上街调戏良家闺女多了,最见不得女人哭,从那之后思岳姑娘们见了姬凌生就开始抹眼泪,导致姬凌生无从下手,此时也是,姬凌生双手悄然松开,雪玉顿了一下还是猛地挤了出去。

    姬凌生眼神重新聚焦,直视着雪玉,铁声道:“娶了又如何!”

    雪玉娇躯微颤,眼中水雾凝成一滴挂于眉梢,如梦如幻,最后梨花带雨的笑道:“弟弟这耿直性子以后可要被女人骗的。”,姬凌生奇怪的看着雪玉,刚刚自己都以为她动情了,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假装的,女人心,海底针,果然不假,古人诚不欺我。

    而另一边,雪玉已经不着痕迹的抹掉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泪珠,见姬凌生诧异的盯着自己,也不解释,接着道:“就算姐姐愿意,弟弟恐怕也不肯吧。”,雪玉显然想起了姬凌生每日的来雪玉阁的所作所为,言语中带着质问。

    姬凌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雪玉见他没有反对,脸色平静下来,与方才的娇俏模样天壤之别。

    “今晚叫姬公子前来是有要事相告!”雪玉直白说道。

    姬凌生对雪玉的些许恼怒不以为意,大刺刺地走到桌椅旁,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般地坐下,扬着眉毛问:“何事?”

    看姬凌生并没有将刚刚那事放在心上,自己这般在意反而落了下乘,雪玉放平心境,轻声道:“你可知今日我楼中那柳若兮是何来头?”。

    提到柳若兮,姬凌生显然来了兴趣,疑惑道:“她不是你手下的姑娘吗?”,雪玉见他对柳若兮如此在意,打趣道

    :“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把姬大公子都迷得晕头转向,怪不得瞧不上我们这些青楼女子。”

    姬凌生嘿嘿一笑,腆着脸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雪玉忽略他的话语,正经道:“相信你也看出她不简单吧!”

    姬凌生临时起了捉弄心思,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看没看出来?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来找乐子的,那娘们有何来历与我何关?”

    雪玉冷漠回道:“我相信你和楼下那些人不一样,你要问为什么的话,就算是猜吧,可假如姬公子看不起奴家的话,就当雪玉今日这些话没说过。”,仔细的看了雪玉一眼,姬凌生忽然感觉她青楼老鸨的身份模糊了起来。

    姬凌生沉默了会,忽然问道:“她从哪来?”,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即便对那柳若兮很是心动,但好在没晕了头,今日那柳若兮出场时众人惊奇的眼神明显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一个新贵能在城中弄得人尽皆知,看来是有意为之,故意放出风声的。

    雪玉皱着眉说:“我也不知,今日她忽然找到我,说借贵宝地卖个艺,还给了我许多银钱。”,说到银钱,姬凌生有趣的看了雪玉一眼,雪玉对他翻翻白眼,接着说道:“而且她还特意向我打听了姬大公子。”

    从小厮手中牵回黑马,姬凌生脑海中回响着雪玉说的话,但毫无头绪,烦扰地甩甩头,眺望着点缀灯火的十里长街,叹了口气。

    眼神一扫,瞥见雪玉阁斜对面一盏昏暗的灯光,那有一个朴衣中年男人正往木车上搬着土罐,土罐皆封以红纸,吃尽了墨水的纸上赫然浸透着一个“酒”字。姬凌生天天经过此地,自然知道这家开了多年的面摊。

    看着其中一张油光透亮的木桌,姬凌生冷不丁想起昨日便有一人胆大包天,一边悠然坐在凳上,一边随意打量自己,眼神如看待孩童一般,想起那双带着笑意的清淡眼神,姬凌生感到不快,下次小爷给你把眼珠子挖了!想法散开,姬凌生上马离去。

    雪玉阁三楼,一个窈窕的身影靠在窗边,看着驱马离开的姬凌生一动不动。想着方才一番差点勘破自己道行的荒唐行径,身处勾栏数年从未**的雪玉阁老板娘失神地笑了笑。

    十里长街的另一头,百步闹市,千家灯火。一个麻衣少年双手负于背后,漫步于这市井之中,表情无悲无喜,风轻云淡。少年后面跟着一个红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出年龄。

    “风大哥,你给我说的那个人好像也就是普通的世家子,看不出特别之处,你怎么对就他感兴趣?”一道天籁响起,红衣女看着少年,似有种不解。

    模样像少年神态似青年的男子没有反应,好像没有事能打破他的心境,过了一会,青年自语道:“这种介于凡人与修士的资质,是巧合还是天意都不重要,假若没有破局之物,他终究走不出这片天。”

    红衣女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显然对口中那人很不看好。

第十章 差点矫情

    姬凌生回到姬府,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www.uu234.cc

    细细计量了一番这两日的琐事,又粗略推测了下前因后果,这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姬大公子偶尔做的无聊事。尤其入微至细的小事,譬如用诸多细节来揣测某个路人的心思最为有趣,对象当然是俏丽的良家小娘,商正那小子每次抻着脖子偷看人姑娘胸口间的荡漾风情时,姬凌生总在猜测女子可曾婚嫁,芳心几许。

    柳若兮他看不透,索性懒得去追究什么,身为一个纨绔就该知道有些鸟儿飞走了是抓不回来的。倒是雪玉阁老板娘尾巴藏得深了点,转念一想,天下有几个女子是简单的,哪能个个都像白月这么天真烂漫。

    想不透彻,姬凌生一个鲤鱼打挺震得床板哐当,下床坐在窗边,今天是望日,恰逢月圆,顺着光线姬凌生倒了一杯酒独酌。酒是思岳极为称道的曲生酒,又叫曲秀才,相传是前朝一群风雅人士在山林中流觞曲水时,出现一少年高声而谈,转眼又不见人影,众人以为是妖魅,再现身时刺了一剑,没想到竟化作酒水落入杯中,满座沉香。一向不奉鬼神的姬凌生不信这个,但不妨碍他深夜无眠贪一次杯。

    一壶酒喝完,以姬凌生喝趴姬长峰的酒量仍然脸色微红,半醉半醒的姬凌生连最爱缠人的白月都要绕道而行,一个说胡话拿着买来的诗词歌赋卖弄的斯文败类可不得躲远点。遥想前几年,自己还手持玉扇,意气风发,横行于庙堂之下。燃烽火、烧城墙、逛窑子仿佛是昨天才犯下的恶行,现在想来不免觉得幼稚可笑,姬凌生醉意微醺地笑了笑,倒不觉得悔恨。

    作为一个纨绔,就当好一个纨绔,在这点上姬凌生自认有点觉悟,并始终践行。姬凌生的恶名不仅是劣迹斑斑,而是旁人摸不清他的脾性,没人能拍上他的马屁,令小百姓和大纨绔惧怕的是这位主儿的喜怒无常,毕竟思岳不讲道理的顽劣公子不少,可会为了二两银子就大打出手就一个。

    不就是不能修炼吗?老子当个浪荡公子照样痛快!

    抬头看向窗外,一轮圆月挂在浓稠黑布上,无星无云,没了星辰闪烁的夜空使月晕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大了一些。

    姬凌生看着白玉盘上那几缕月缺,好似那团阴影起了变化,化作一张女子脸庞,噙着淡笑,眼神深邃。女子面孔忽然一变,变作另一张面孔,柳眉弯弯,脸覆轻纱,向姬凌生眨着眼睛。

    姬凌生细细看了几眼,觉得小公主的脸不像当初那般一笑倾城了,可能因为柳若兮的缘故,自己这狭窄眼界又高了点。

    重新望去,月还是那轮清月。

    想起明日之事,心中有些烦闷,原本老爷子出马应该万无一失的,没想到让这狡诈的皇帝老儿钻了空子。那皇帝老儿卖了半天关子,但他所说应该不假,文治武功,和自己离得太远,看来是白忙活一场了。

    颇有自知之明的姬凌生叹息想着,自己多少

    分量他清楚,口碑怎样也知道,公主能否对自己青睐有加猜得出来,可机会渺茫总得一试,说不一定这公主比较瞎呢?但这事估计悬,两条腿的女人好找,眼神不好的就不好弄了。娶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本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可惜有一点,心疼算不上,只是肥水没进自家田地便宜了别人这样很不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姬大公子如是想到。

    常常自嘲的姬凌生不知是豁达还是没心没肺,遇事总能给自己挤出个笑脸,对于外人这笑脸可能就稀罕了。

    对于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闹心事姬凌生懒得多想,收回目光,趴回床上准备入睡,突然觉得胸口被硌得慌,手伸进衣物,扯出一个物件。姬凌生定眼一看,一个玉坠子吊在红绳上,在冷冷月光中炯炯生辉。姬凌生轻轻把玩着玉坠,一抹少见的笑容在姬凌生脸上出现。

    六年前,那一年雪重风寒得很,一场噩耗降临姬家,姬长峰妻室江氏因病离世,姬府上下披上缟素,再过不久就该换上崭新红春联的门口悄然换成了白底,人丁稀少的姬家人更少了。

    皇帝岳明修派人送来唁信,姬玄抬着棺材去了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那儿是姬家人落叶归根之所,那还有块建了十年的小坟茔,而姬长峰则一个人守在姬府中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坐就是一天。

    姬凌生那时还不知道奶奶为何一觉不醒,老仆月蓉说是老夫人多行善事,得了好报,被送到天上当了星宿,以后会在天上看着小凌生,会为凌生指引归家的路。

    十岁的姬凌生心中又惊又喜,然而不懂家中何故一片哀恸,那浑身如雪的白衣又是为何,索性跑去找父亲询问,并没有找到,听外人说父亲在奶奶坟前长跪不起,任雪白了头。

    姬凌生最后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找到了坐着不动的姬长峰,姬凌生跑到姬长峰面前,稚嫩清脆的声音洒了一地。“爷爷,月奶奶说,奶奶当了神仙,如今在天上看着我,是真的吗?”,看着姬凌生满脸期待欢喜的样子,姬长峰终是悲呛出声,老泪纵横,任泪浊了眼。

    看着姬长峰的样子,姬凌生心中咯噔一声,突感不妙,不待姬长峰说话,便发疯了一般奔了出去。

    跑到街上的姬凌生看着皑皑白雪,想起奶奶的音容笑貌、慈祥面孔,悲意更甚。,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声哭了起来,哭得呼天抢地,活像一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野孩子。

    姬凌生哭得正浓,突闻一阵响亮哭声传来,哭得竟比他还惨烈,姬凌生心中悲愤,竟然哭得比我还惨,奶奶刚走就来欺负我!不由哭得更加大声了,而远处那声音也哭得更加尖锐、带着阵阵抽泣。

    姬凌生怒从心起,站起身来,胡乱拉着袖子抹掉眼泪,向着哭声传出的巷子走去,准备教训教训这个冒犯自己的混账!

    进去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不断地抽泣着,哭声传出十巷八街,小小人儿哭着哭着看见一脸怒

    气向自己走来的姬凌生,哭得更伤心了,像根在寒风烈雨中摇摆不定的野草。

    姬凌生上前一看,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正哭得酣畅,声音震耳欲聋,姬凌生双耳嗡鸣,怒哼一声:“停!”,小女孩被姬凌生的凶悍气焰着实吓到了,压住哭声,仍是一阵抽搐咳嗽。

    姬凌生皱眉咬牙问道:“你在这儿哭什么?”,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一抽一抖的答道:“我阿爹死了,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只能在街上刚刚听到有人哭,我就忍不住啊”小女孩声音颤抖,话语总被抽噎打断,貌似小姑娘家中父女相依为命,寒冬给人做杂活染了风寒,拿不出钱治病,最后死在冰凉的炕上,小姑娘孤苦伶仃,地主没发善心当天下葬后就给小姑娘赶了出来,姬凌生只能听出这些大概,比较一番,暗自想到“好像还真的比我还可怜些。”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你叫什么名字?”姬凌生见小女孩又轻声哭了起来,不耐烦道,小女孩怯怯的说:“我,我叫白月。刚刚是你在哭吗?”

    说到痛处,姬凌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小白月似感同身受,也大声哭了起来。两人哭了许久才消停,姬凌生看着眼睛红肿的小女孩,然后小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以后你给少爷我当丫鬟得了,包你吃好住好!”

    小白月似懂非懂地问:“你要收留我吗?可我什么都不会”,姬凌生毫不在意的说:“没事,我家有的是银子!”,白月声音仍带着哭腔,低头说:“那我该怎么报答你?”姬凌生转转眼珠,眨眨眼还未说话,小女孩突然从脖子上解下一件东西,冻得僵红的小手颤颤巍巍地递到姬凌生面前,小女孩一脸倔强,小手紧紧握着一串玉坠。

    傍晚时分,姬府上上下下正围着整个院子找寻着姬凌生,突然见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个羞羞怯怯的小女孩踏入大门,四行泪痕清晰可见。

    回想起往事,姬凌生鼻头一酸,急忙抹了把眼眶,差点矫情。

    拿着玉坠,沉思起来,得赶紧帮月儿找个如意郎君,可不能毁我手里,思岳城的公子哥没几个好东西。商正?算了,这玩意儿长相不俗就罢了,还满肚子龌蹉念头,不行不行。

    提起商正,姬凌生又想起当年的第一次相遇,一个肥头小子从雪玉阁昂首阔步地走出来,那有些局促又暗自得意的表情可算是姬凌生此生最难忘的光景了,自打那次见面以后,他俩的交情就像春后竹笋一样蹭蹭往上涨。商正这人俗是俗了点,可对朋友极为真诚,不同与宫中那思岳唯一的皇子,说话行事总透着股阴阳怪气,也不像那小王爷,虚假得让人如沐春风。

    况且自己不也是个俗人吗?何必说别人。

    否定了商正,这个自觉洒脱的矫情货漫无边际的想着,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第十一章 闭门羹

    旭日东升,几片红艳的朝霞托着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如一尊神明在远方的黑暗中睁开了眼。www.uu234.cc

    晚睡的姬凌生床上被人强行拉了起来,睡眼惺忪的他勉强地坐在床上,连嫌恶表情都欠奉一个,床前站了个俏生生的绿裙少女,正是每日都来唤醒自家少爷的白月。

    白月一脸埋怨地看着摇摇欲倒的姬凌生,秀丽的眉峰聚到了一起。姬凌生打着哈欠,眼睛半眯半睁地瞟着白月,白月见他这样,正想说上两句,忽然看见姬凌生胸前的玉坠,满意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满是欢喜。

    略有清醒的姬凌生看白月突然笑靥如花,有点纳闷,郁闷道:“太阳还没晒屁股你就来了,天才刚亮叫醒我作甚?”

    白月心情由阴转晴,对少爷娶亲的事并不忌讳,促狭道:“少爷,你今天可要进宫见公主,太阳都完全升起了你还在睡觉,可不是不想娶公主了?”,姬凌生一拍额头,心道,自从见了柳若兮那女人,连这事都不怎么上心了,果真是祸水!

    姬凌生跳下床,双脚轮着踩进靴子,站起身来,任凭白月给他打理。

    白月站在姬凌生身前仔细地帮他整理着装,像个小媳妇般贤惠乖巧,帮他顺好衣领,将露出来的玉坠轻轻放了回去。姬凌生则看着白月一脸认真地为他打理衣物,盛夏时节,姬凌生穿得不多,没一会便已弄好,看着衣冠整齐的俊朗少爷,少女甜甜一笑。

    他摸了摸白月的头,少女羞羞答答的低着头,脸上笑颜逐开。

    姬凌生突然道:“月儿,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看上哪家公子哥就告诉我,少爷帮你做主,保证嫁得风风光光,咱老姬家可不能丢了排场!”

    少女有些始料不及,急忙道:“我才不要嫁人!我,我”,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姬凌生对白月的欲语还休视而不见,笑道:“不嫁人干嘛?去城北庙里当老尼姑?”,白月柳眉一竖,嗔怒地哼了一声。

    姬凌生哈哈一笑:“少爷我走了,明儿就把公主娶回来。”,揉了白月的小脑袋然后出了门。

    白月看着姬凌生几乎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背影,跺了跺脚,想学书里的女子一样,骂一句呆子,但不好意思开口。

    调戏完小月儿的姬凌生心中畅快至极,欢快之情溢于言表。皇宫除了皇族贵胄外禁止骑乘入内,于是姬凌生选择步行,路上回想起昨夜做的怪梦,记不清详细情形,大概记得有两个人下棋,一黑一白宛如阴间地狱里的黑白无常,奇怪的是他并非站在旁边观棋,而自觉仿佛是棋盘上的棋子。心不在焉想着,一路哼着小曲,摇着慢悠悠的步子,拖拉了近一个时辰的路到了宫门。

    姬凌生走到阔气的宫门旁,轻轻拍了下印金朱门,点了点头,颐指气使的模样好像在打量自家庭院。守在宫门的两排侍卫,老远就瞧见了这个思岳城中最不招人待见的年

    轻公子,就算是守宫门的,说到底也是卑贱差事,惹不起人,即使看见姬凌生的胡作非为,只能一致的装聋作哑。

    姬凌生大摇大摆地进宫,守岗的侍卫看样子已经得到通报,并没有稍加阻拦。姬凌生进了门后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一个始料未及的难题。

    公主住哪儿?这皇帝老儿没说呀,办事真不牢靠!姬凌生满腹牢骚,想问问兵卫觉得不妥丢人,一走了之好像又有点亏,一时骑虎难下。

    一身锦袍的姬凌生站在宫门前的确扎眼,一个拿着拂尘的小太监正低着头掐算时间,看起来等着这里有些时候了,看见傻愣愣立在门前的姬凌生,穿着一身金贵红袍的小太监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来。

    “姬公子,姬公子,奴才可等着你了!”小太监低头尖声说道,姬凌生丝毫没有迟来的歉意,反而觉得阉人吐字难听,随意道:“你谁啊?”

    “奴才叫小德子,皇上派奴才来带姬公子去紫茗公主住处的。”

    小德子摆出一个笑脸,姬凌生了然的哦了声,盯着小德子皱眉问道:“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小觑本公子,不值得大官人劳驾一趟?”,小德子瞪大眼睛,吃了一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差点让姬凌生一句话堵死,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对这锦衣公子的刁钻有了认识,赶紧忐忑跪地告罪。

    姬凌生看着小德子僵硬的笑容,没去伸手打笑脸人,只是不满道:“算了算了,你先起来吧,本公子今天有要事要办,先不和你计较。那个小凳子,你赶紧带我去见公主。”,“小凳子”如释重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色青紫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姬凌生,不敢起身。

    姬凌生心中想着正事重要,见“小凳子”如此扭捏,不耐烦说:“有什么事快说,别耽搁了我去见公主的时辰!”。

    小德子得到通允,胆子大了些,小声惶恐道:“小公主今日出城夏祭狩猎去了,并不在宫中,姬公子如想见公主,恐怕得明日再来!”说完小德子的头赶紧碰到地上去。

    姬凌生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被人摆了一道令他极为恼怒,姬凌生看着几乎趴在地上、颤栗不止的“小凳子”,正想一脚踹上去。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不是凌生吗,怎么发这么大火,一个狗奴才而已,何须动怒?大不了本王叫人将他拖出去斩了。”,小德子两眼一翻白,差点吓晕过去。

    姬凌生却不领情,神色越发不善,头也不回地说:“原来是太子殿下!”

    后面那人见姬凌生不给自己面子,说话不用敬词,甚至不看自己一眼,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姬凌生终于转过头来,看到一张变得平易近人的笑脸,姬凌生不说话,太子殿下自然难堪,一时不知从何下手,最后还是开口破了冰:“凌生今日入宫是来见紫茗的吧,不凑巧,要不先去本王的高阳殿喝口茶?

    不识好歹的姬凌生冷冷道:“既然公主今日不在,那我明日再来便可,不必劳烦太子殿下,况且这种闷热天气吃冷茶容易犯恶心!”,前一句还算正儿八经的婉拒,后面就是明摆着骂人了,姬凌生说完拂袖而去,丝毫不给面子,只给堂堂思岳太子一个望而止步的背影。

    太子殿下看着姬凌生离去,一言不发,额头青筋冒起,差点气背过气去。

    伏在一旁的小德子再度惊出一身冷汗,这姬凌生胆子也太大了。

    出了宫门的姬凌生重重冷哼了声,这个闭门羹让他怒火中烧,又遇见不喜之人,心情更是不佳,甩甩衣袖想去去晦气。对太子无礼倒不奇怪,他向来厌烦这个两边都不像又两边都沾的太子,既不像他的真小人,也不似小王爷那样的伪君子,可谓两面不是人,最不讨喜。

    姬凌生不担心太子会报复自己,老爷子在思岳的地位举足轻重,一个太子就算有再大的火,没登基之前,都只能憋着,不忍也得忍。

    碰了一鼻子灰的姬凌生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考虑着接下来的行程,这样灰溜溜的回家太丢人了,像是在外挨打的狗,出师不捷这事让老爷子知道会笑死我的,要不雪玉阁吧。

    敲定主意的姬凌生大步流星向雪月阁出发,到了雪玉阁,已经临近午时。

    姬凌生径直上了顶楼,这层是雪玉的闺房,除了他之外再无男子踏足,自从来了一次,姬凌生就基本驾轻就熟了,没有多想这一举动被人瞧见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姬凌生推门而入。

    雪玉正在小桌上拿着一支娟秀小笔圈圈画画,桌上摆着一沓厚厚的账本,更像一沓厚厚的银票。听到房门哐当声,雪玉挺起头来,表情略显诧异,眼中反而没多少意外。

    见是姬凌生,雪玉表情更显奇怪,见姬凌生脸色不好,雪玉正想起身询问。姬凌生则只看了眼雪玉,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走到窗边的躺椅旁,直接就躺了下去。

    雪玉心感无奈,对姬凌生这放肆行为无话可说,这样擅闯女子闺房的确让她生了些怒意。

    雪玉正想责难一下姬凌生,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雪玉轻呼了口气,神情重新变得平淡。雪玉斜瞥了眼靠在躺椅中的姬凌生,淡淡问道:“怎么了?”,姬凌生舒服的窝在躺椅中,心中怒气稍微消散,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听到雪玉生冷的问话,姬凌生心中不快,看了眼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话的雪玉,见她神色淡然,似乎忘记了昨日种种,姬凌生也就没有答话。

    雪玉没有听到回答,也不恼怒,拿起原本放下的小笔,自顾自的继续在账本上圈画。姬凌生有趣地看她一眼,看见雪玉左手手腕上一根鲜艳的红绳,姬凌生见过很多次,应该是重要之物,没有过多在意,翻个身继续小憩。

    两人似乎各不在意,私下又不自觉的斗着气。

第十二章 狐狸精下山

    午时过后,烈日打够了盹,开始向西偏去,炎热褪去了几分,十里长街上摆着菜摊的汉子们对老天爷的唾骂少了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隔壁这雪玉阁实在是太吵闹了些,不过里面应该是很凉快的,庄稼汉子们眼含羡慕夹杂嫉妒的想着。UU小说

    里面的确凉快,至少不辞辛苦来这的众多客人是这样想的,顶楼最凉快,至少在雪玉闺中刚刚睡醒的姬凌生是这样想的。

    这个思岳城所有风月浪子们都想来一亲芳泽的地方,姬凌生却什么也不干在这睡起觉来,让人知道估计得一边惊掉了下巴,一边跳脚骂他暴殄天物。

    丝毫没有亏大发感受的姬凌生在大斜靠椅中醒转过来,坐在柔滑毯子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鼾声如牛的哈欠。雪玉刚刚放下手中的笔,听到他怪叫声,噗嗤一笑,道:“怎么像个小孩似的。”,姬凌生眼睛一瞪,咂嘴道:“我本来就才十六。”

    雪玉幡然醒悟过来,是呀,这小子才十六!虽说有时行为孩子气了点,偶尔流露的食牛气概险些让人忘却他远未成纹的年纪,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半大孩子捉弄了,心境还遭了撼动,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雪玉定定神,打趣道:“弟弟这么小便会使坏了?”

    姬凌生见她恢复以往的妩媚模样,竟感觉自己离她忽地远了,姬凌生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雪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变出个笑脸,被姬凌生突然的开口生生打断:“别给我玩人前那一套,我没楼下那些人好糊弄,你摆一个笑脸我还你一个笑脸,怪累的。”

    雪玉愣了一下,收敛媚态,越来越怀疑姬凌生刚才莫不是虚报岁数,糊弄了思岳城何其多的男人乖乖打开钱袋,现在连个少年人都骗不过。她猛然发现自己的道行一下子不够用了,这些年虚与委蛇的伎俩一眼就被看穿。

    恢复常态的雪玉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些年与那些俗人虚情假意习惯了,不过日子久了着实累得紧。”

    姬凌生没来由地撇嘴叹气道:“其实说到底我便是你口中的俗人,就喜欢些有的没的红颜易老。”

    雪玉听他话中有话,问道:“不知姬公子是看上哪家的千金了?”雪玉话语肯定,显然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肯定,她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只有容貌的女人,看了无数的烟花雨水,她自认在把握男子心思上有不小本领。

    姬凌生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对她为什么主持个偌大的青楼而不被占一丝便宜的本事有了几分了解,姬凌生哈哈一笑,算是敷衍了过去,求亲遭碰壁这等丢脸事他可打死说不出来。

    雪玉见他打着哈哈就是不说,脸上埋怨,走到靠椅旁幽幽道:“姬大公子果然看不起我这红尘女子,连说些交心话都不愿意。”,姬凌生表情僵住,找不到话说。

    说这话确实冤枉他了,他的确不喜欢青楼女子,却没有高人一等的意思,对于这类女子他向来抱着既不敬重也不唾弃的态度。他知道这些青楼女子没几个是自愿的,多为生计所迫,不过解救她们,这种事姬凌生从来没想过,一个雪玉阁倒下去,第二天便会有新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救不了也没必要救,又不是圣人贤者,偶尔心情不错赎出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

    算是善心大发。

    姬凌生感受到雪玉幽怨的目光,站起来苦笑道:“我真没这个意思。”

    雪玉见他语出真诚,不似作假,嫣然一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姬公子不必介怀。”,姬凌生瞧见近在咫尺的妖娆身段,脑中欲念作祟,冷不丁在雪玉翘臀上拍了下。理应熟谙此道的青楼老板娘忽然霞飞双颊,脸红得秀色可餐。

    雪玉发现自己的失态,脸色立刻恢复正常,直叫姬凌生看直了眼,雪玉见他吃惊的神态,轻笑道:“那为何前日我给你找的两个清白姑娘也不碰?”

    姬凌生神色一怔,脸上有些许倨傲,得意道:“她们想钓金龟婿,我可不做冤大头!”,看见皇城第一公子哥如同鲜亮公鸡的得意模样,雪玉脸上化开一个不露齿的笑脸。

    姬凌生被笑得浑不自在,吹眉瞪眼地威胁雪玉停下,没想到适得其反,雪玉更加肆无忌惮了,笑得花枝乱颤,像朵在山头中摇曳的娇艳花儿。

    凑得近了,雪玉让无数人垂涎的丰腴身子更显玲珑,姬凌生看得发呆,雪玉心下怡然,这些年这样的猪哥样她见过不少,偏偏就这小子的痴相最不令人厌烦,于是破天荒出格地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如在梦中的姬凌生被拍醒过来,仍旧两眼狼光直勾勾地盯着雪玉一对丹凤眸子,雪玉施施然一笑差点把姬凌生魂给勾没。

    色胆包天的姬凌生脑中一热,张开双手扑上去准备将可人揽入怀中,如故技重施,雪玉显然早有防备,轻灵一闪,躲了开去。一招落空,姬凌生悻悻然地罢手,再看雪玉,正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在站在几步外调皮顽笑。

    姬凌生心中像猫挠一样,又毫无办法,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落寞叹了口气,看起来好生失意。

    雪玉翻翻白眼,吃吃笑道:“姬公子,你这招数骗骗那些小姑娘还行,对我可不管用。听说你还在璃罗湖上给谢家千金念诗,结果让人当登徒子一脚踢进湖里?”,璃罗湖也就是雪玉阁靠着的那片绿水了,其实这样算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姬凌生落水后再也没学风流纨绔吟诗作对,后来知情的谢家家主也赶紧给女儿找了个如意郎君嫁了出去,只是当时看见这滑稽一幕的人不少,在雪玉阁看戏的老板娘算一个,所以才有此一说。

    姬凌生仍埋着头,像个名落孙山的落榜士子。雪玉半信半疑地移到姬凌生身旁,姬凌生没有动作,雪玉放下心来,柔声道:“怎么了?”,芊芊细手去拍姬凌生肩膀,可这小王八蛋一下抬起脸来坏笑。

    雪玉突感不妙,水灵眸子懊悔不断,身子一侧便要逃开,可到了姬大公子嘴边的黄花姑娘哪个能跑掉?当然,当年皇城第一骄横的谢家小姐除外,果然雪玉伸出去的手已被姬凌生紧紧抓住。

    做戏堪比名家戏子的姬凌生用力一拉,顿时温香软玉满怀。雪玉再次被姬凌生抱在怀中,窝在姬凌生臂弯里,看见头顶一双热烈如火的黑亮眼珠,红晕再次爬到脸上。

    姬凌生怀中温热,手底细腻,一股如香似麝的女子幽香传入鼻中,差点让姬凌生的小兄弟一起精神了,赶紧把伊人的娇躯抬高了点。慌乱过后雪玉也反应过来,瘫倒在姬凌生怀里,眼中有盈盈笑意,仿佛认定姬

    凌生是个有贼心没色胆的愣头青。

    没想到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来不甘示弱的姬凌生当下便一口咬了下去,雪玉没有一丝防备,双唇猝不及防被人咬住,她脑中天旋地转如同滚水浇在薄霜上,一阵阵嗡鸣。

    眼睛睁大,眸子失去神气的雪玉任凭姬凌生轻薄,没有反应。姬凌生技巧生疏青涩,想来应该是第一次,而她又何尝不是?

    良久唇分,生平第一次吃了女子胭脂的姬凌生咂咂嘴,神色陶醉,又回味般的舔了舔嘴唇。

    三魂七魄回到体内的雪玉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滚出姬凌生的怀抱,力道大到当场把姬凌生掀翻在地,姬凌生皱着眉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袍子,正欲说话,却看到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似从天上滴落,掉在地上清脆作响。

    如果说昨日雪玉半真半假的眼泪姬凌生不确定,但他确定今天,她真哭了,泪水簌簌而下,姬凌生心中蓦然生出悔意。

    张着嘴,做了坏事的姬凌生终是没说出什么像样的话,只好把手搭在雪玉肩上。痴情郎与青楼女,这样的风流轶事,咱也来一个?

    感觉一片温暖轻按于自己肩上,雪玉终于想起了罪魁祸首。姬凌生正要说话,只感到一双手撑在自己胸口上,力道很重,姬凌生被险些推翻,只好一步步向后退。

    一退一进姬凌生便被推出了门外,反应过来的姬凌生想再次进屋,门板哐当一声差点砸在他鼻梁上。姬凌生用力推门,发现雪玉已经上了门闩,转而开始用劲拍门。

    屋内的雪玉正靠着房门,身躯微微颤抖,泪如雨下。

    雪玉顺着门板坐下,侧耳听着姬凌生一边拍着门板,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想起了方才之事,心湖被彻底拨乱,没心思回应。作为青楼里的清白女子,雪玉并非自命清高,将自己的情思看得太贵重,不肯轻易施与给人,像旁人揣测的非王侯公卿不嫁,其实是她早做了孤独终老的打算,见过娘亲为情所困的凄然下场,她自然将矜持保守到底,不料年轻人的莽撞举动,像是敲破了她用来溺死自己的水缸,令她失去了安身之处。

    到了暮时,房门不再梆梆作响,外面回响着一声一声的懒散叫喊,仔细听能听出那是雪玉二字,还说着什么大不了本公子娶你的浑话,而雪玉靠在门上,把头埋进双膝,心思难测。

    夜色降临,听着门外叫喊由强渐弱,到现在的夜深人静,“走了?”雪玉呢喃道,语气里有一丝令她惶恐的失落。

    雪玉站起身子,揉揉发麻的双腿,看着紧锁的门,雪玉脸上忧愁不定,深吸口气转身准备休息,突然又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门上的纸窗。

    透过薄薄的一层纸,一团阴影在月光照耀下映在纸窗上。雪玉打开半边门,出去一看,姬凌生正靠着门板睡觉。

    清冷月光盖在姬凌生身上,受了寒意的姬公子极力蜷缩在门角,那张俊秀脸颊越发显得格外轮廓分明。

    雪玉眼眶发潮,只觉月色坍塌下来,让人喘不过气,她喜怒交加的娇斥道:“你这个冤家!”

    狐狸精,要下山了。

第十三章 一报还一报

    我怎么躺这了?姬凌生睁着双眼,坐在一张幽香沁人的小床上茫然想到。www.uu234.cc

    姬凌生看了看屋内似曾见过的摆设,又望了眼那靠起来冰凉不适的房门,恍然大悟,这不是雪玉那狠心娘们的房间吗?摸了摸身上还算整齐的衣袍,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没对小爷干什么坏事,睡一觉坏了贞操可要不得。”

    要是让雪玉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知昨晚还会不会让他留宿,没准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拖出去毒打一顿,最好是叫上楼里所有男丁一起痛打。

    姬凌生盘腿坐着,脑袋越过窗帘,往房内张望了许久,没有发现别的床,果然如自己所想。姬凌生不知廉耻想到,这床这么小,老板娘总不会去和手底姑娘挤一张床,那昨晚到底是我抱着她睡的?还是她抱着我睡的?

    轻轻推门而入的雪玉瞧见姬凌生拿着被子一脸下贱笑着,手脚一软,差点把端着的清粥抖落下去,顺便打断了姬凌生的浮想联翩,他迅速做回正人君子,目不斜视的打量着雪玉,雪玉强自镇静下来,无视他的灼灼目光,若无其事的走到床边,将手中白瓷小碗递给姬凌生。

    姬凌生接过小碗,看着不泛一丝油光的清粥,半日不曾进食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仰头三下五除二便喝个干净。

    雪玉见他狼吞虎咽,吃得狼狈,眨眼间便将一碗清水淡粥喝完,打趣道:“没想到平日里大鱼大肉的姬公子喝碗清粥都这么急切,该不是饿死鬼投的胎?”

    姬凌生不理会她话语中的打趣,意犹未尽看着这小小的瓷碗,扁扁嘴道:“我平常在家吃的东西和这比起来还真是狗屎,思岳人都说我含着金汤匙出身,可我只曾锦衣,却不曾玉食,可怜得很。”

    雪玉似想到了症结所在,赞成的点了点头,姬凌生以为她敷衍自己,没有追究,颐指气使的把碗推到雪玉面前,雪玉瞪他一眼,接过碗来放在姬凌生手旁的小桌上。一碗暖粥下肚,肚子里蛔虫抗议小了些,不再折腾。

    雪玉见姬凌生有赖着不走的意思,开口赶人道:“你还呆在这作甚?”,姬凌生对这不痛不痒的逐客令充耳不闻,一头倒在床上,一边舒服的伸伸胳膊,一边陶醉的呼吸着床上经年累月而来的芬芳,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活,在小小的床上翻滚着。

    雪玉怒从心起又无可奈何,对这个短短两日便攻破她心防的少年她是一点办法没有,心如止水多年,如今反而多了种一物降一物的无奈。

    雪玉坐在床边,望着那张年轻不显稚嫩的脸庞,算个大人了吧,雪玉怔怔出着神,不料玉手被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的魔爪抓住,雪玉怒目以视,而姬凌生挂着可恶的笑,双手在她手上轻

    轻摩挲,笑得一脸满足。

    雪玉将手一下收了回去,姬凌生可惜的摇了摇头,促狭地问道:“昨天你把我抱进来的?”

    雪玉神色自然,淡淡道:“拖进来的!”

    托着下巴,姬凌生又问道:“看不透你,昨天哭成那熊样,肯定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

    要是一般女子就是涵养再好也得反骂一句你才熊样,雪玉像是习惯了这小子的无礼不周,不愠不怒,随意答道:“我这是小本生意,惹不起大人物,要是姬老将军知道我把关在门外一宿,发难要把我这小小雪玉阁拆了,以后还怎么过活?”,姬凌生默然。

    “就没其他的原因?譬如我玉树临风你见色起意之类的。”姬凌生不死心,厚着脸问道。

    作为青楼掌柜,见过的男子何止千千数,听见这个无聊问题,雪玉饶有兴致的答道:“这个嘛……”,姬凌生耳朵竖起,迎来的是雪玉话锋一转的一句没有,姬凌生看着雪玉狡黠的目光,不太信,但没太往心里去,俗话说好事多磨不是?

    姬凌生翻个身,拉过被子准备盖上,发现被子格外的沉,撇头一看,雪玉正拉着被子另一头。雪玉冷声道:“你还不走?”,姬凌生老神在在地摇头,摆明要赖着不走。

    雪玉见他得寸进尺,丹凤眼中怒火云集,作势便要去拉他。

    姬凌生被雪玉扯着袖子,还是不起,摇头晃脑像个市井泼皮无赖道:“在姬府可没人敢扰我清梦的,你这种丫头放在富贵人家里可是要被抽鞭子的,也就公子我心好不和你计较。”。

    雪玉翻翻白眼,没好气道:“姬老先生也不敢?”

    姬凌生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雪玉连牵强笑容都没有,像是不信,姬凌生想起了一张雪中带泪的倔强哭脸,补充道:“不过倒是有个人敢锊老虎胡子。”说这话时姬凌生未带着平日真假难分的嬉笑脸庞。

    “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吧?”出神中的姬凌生听到雪玉如三月春风吹拂脸颊的温柔话语,下意识的点了个头。

    “你给我出去!”

    姬凌生被一记惊雷炸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出门外,被砸得吱哑直响的门板险些把姬大公子鼻梁砸扁,情景与昨日一般无二,不过事态好上很多,姬凌生摸摸“受惊”的鼻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感慨:“小人尚可利诱之,女儿心思却难测,天下果然唯女子最为难养也!”,姬凌生说完就走,没有停下一步的意思,有点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的侠客味道。

    姬凌生刚下楼,房中冲出一人,怒气冲冲,正是雪玉。雪玉看见姬凌生匆匆跑掉的身影,怒气消散了大半,含笑的眸子眯成一线,

    学着姬凌生得意的扬了扬眉头。

    雪玉阁中一夜风流过后的客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想必不需几日这风流韵事就该传开了。

    姬凌生回到府中,刚进门,便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如燕归巢一般扑来。白月兴冲冲的跑到姬凌生面前,忙拉着姬凌生左看右看,确定无事之后才放下心来,拉着姬凌生道:“少爷你昨天去哪了?怎么一晚都没有回来?有没有受伤?昨天吃饭了没有?现在饿吗?……”,姬凌生作恶皇城,到处是他打闹过的痕迹,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却从未夜不归宿,而且皇宫并非客栈,不留外人过夜,白月的担心不全无道理。

    姬凌生被这一连串问题给问懵,面带无奈的看着白月,少女今天穿着一身白裙,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涩小花,娇娇弱弱的惊不起一丝风浪、禁不起一丝风浪。

    少女面容憔悴,神色间满是担忧,看来一夜不曾合眼,秀气眸子在见到自家少爷后愈加明亮。在姬凌生心里有一杆秤,以两个仅剩的亲人和面前这个纯然少女最重,其他人都无关痛痒,现在雪玉好像多了些分量。

    姬凌生心口略有感触,不忍大声说话,细声安慰道:“你看,我这不没事儿嘛,还不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在思岳能欺负我的还没出生呢。”,检查完毕的白月轻轻点头,听他证实更是心中大石落地,笑颜如花,姬凌生莫名心酸,这朵花六年如一日地开放,却是第一次开在了他的心头上。晃眼间白月在姬家呆了六年,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懵懂十岁,到现在精善女红煮食的二八芳龄,姬凌生全看在眼里,这个姬长峰私底下调笑为孙媳妇的少女自然在他心中占了不少地方。

    姬凌生揉着白丫头脑袋,柔声道:“好了,谁还能欺负我?你去歇会吧,累倒了谁来做饭,老爷子的饭菜我可咽不下去。”,白月笑容歇不下来,轻轻点头,含笑答应。

    “少爷,你背上怎么有道黑印?”,姬凌生笑容一僵,故作茫然道:“是吗?大概不小心蹭的吧。”,白月信了。姬凌生心道,那不知三从四德的娘们还真是拖着我进去的。

    “少爷,你今日不进宫见公主吗?”白月有意无意的问着,提及公主,姬凌生面色阴郁下来,不悦道:“今天,不去了,让她等着吧!”,白月疑惑的看着姬凌生,不明白为何少爷自从前日从雪玉阁回来就对那公主兴趣大减,不过这总是件好事,白月心中欢喜的想着。

    一家欢喜一家愁,一旁的姬凌生对于那寥寥几面的公主可谓苦大仇深,咬牙切齿在心中想着,如今便敢让小爷吃闭门羹,等过了门是要造反吗?我若不叫你等上几日,我也不叫姬凌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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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