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十诫诗
“牧羊女?觉新?莫非说的是梵教牧羊女与阿罗汉的故事?”
虽对梵教故事并不了解,但在原本世界也有着类似的故事,同样也是牧羊女与和尚相恋,最终因和尚选择信仰,没有接受感情。
“辩玄怎会给一位少女讲这种故事?是隐晦拒绝,还是另有用意?”
跟在新平公主的徐嬷嬷也在暗恨,瞥向辩玄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公主与和尚走得近,皇上已有所不快,就算还没训斥,可继续下去,公主怕也要被皇上所厌弃。”
“曹易颜也是银样枪,着实不中用,原还以为少年俊秀有才,没想到只是几句话,就被气走,这样还想公主垂青?”
“和尚更是可气,讲这等故事,似拒实迎,居心叵测。”
可惜,她不过是个宫嬷嬷,不过仗着照顾公主长大,又是母妃所赐,有着几分脸面,但新平公主脾气看似不错,实则并不肯听下人规劝,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现在暗恨瞪视辩玄,等回去了向吴妃娘娘禀报。
正自叹气着,见辩玄合掌:“贫僧就不远送了,公主殿下且慢行。”
要是被外人看见和尚送公主,就惹的更多是非了。
“哼!”徐嬷嬷二话不说,拥着公主出去,转过一侧,快抵达园门,突察觉到公主脚步微微一顿,咦了一声,徐嬷嬷忙收敛心思,朝新平公主看去。
这一看,就发现公主正望着前方。
因已有了辩玄这样的前科,徐嬷嬷心惊肉跳顺着新平公主目光看去,只是这一眼,同感惊艳的同时,又涌上些喜悦。
前方七八米处,一棵只开了少许花,更多是花苞的梅树下,红白相间之处,一个少年正坐在树下墩子上,手持梅枝,低头写着。
虽他并未抬头,可光是这身姿,以及露出的少许面容,就已很出色。
似有所察觉,恰在此抬头,朝着看来,那张脸在此情此景下,就更具美感了。
与辩玄不同,同样容貌俊秀飒,器宇不凡,但辩玄更趋向于清净出尘,如入世谪仙,此人却温雅如玉,芝兰玉树,毫不逊色。
新平公主看得一怔,一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徐嬷嬷因着年长,比公主回神得快,她看看少年,又看看公主,心中暗喜,便自作主张,主动邀请这人:“这位公子,你对罗汉和牧羊女的故事怎么说?”
这少年就是苏子籍,不好暴露自己听力敏锐的事,只能装作不知地问:“这是什么故事?”
新平公主突然开口:“讲的一个牧羊女,偶遇罗汉,与其先有着误会,后经历了许多事,渐渐互生情愫的故事,只可惜,牧羊女与罗汉的感情,本就不容于天,罗汉虽对牧羊女有着愧疚,却更忠于自己信仰,最终选择对牧羊女避而不见,避入深山修行……”
说着,就望着苏子籍,问:“这位公子,你对这个故事怎么看?”
苏子籍目光一转,算是明白了,新平公主与辩玄和尚,大概与原本世界某一朝代的一段故事十分相似。
同样是高贵的公主,同样是有才有貌的俊秀和尚,二人感情最终导致的是血腥悲剧。
要是悟道前,苏子籍还看的不清晰,现在却清清楚楚。
“自古治国非梵道,梵道能传播,也是世外人这立场。”
“公主和和尚,不仅仅坏了国法和戒律,本身就是儒与梵、国与教的冲突,就算是公主,其实在其中也微不足道。”
“任何朝代,这事都得惨淡收场,皇帝想保都难。”
这种事,别说苏子籍身份太敏感,就算只是普通举人,也不能去碰。
但避而不答,又不是苏子籍作风。
想了下,他索性拿起梅枝,走到干净的雪地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原本见这少年不说话,只是在地上写着,以为与酸儒一般反对,新平公主心中顿感失望,但朝着所写内容看了一眼后,就呆住了。
她红唇轻启,慢慢念了出来: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念完,怔忪许久,新平公主才叹着说:“这位公子,此诗以何名?”
“此乃《十诫诗》。”苏子籍回着。
“没想到,公子你竟是性情中人。”新平公主望过来眼神,堪称秋水,满是赞赏。
苏子籍没打算揽这功,更不是鼓励,轻轻摇头:“这诗不是我所做,只是一梦偶然所得,大概……真有牧羊女与罗汉,这诗许是罗汉所作,也有可能。”
“世间没有两全法,罗汉也只能这样感慨,要是能预知,怕是他会不相见不相知罢,这样对谁都好。”
“你太过谦虚了。”新平公主根本不信苏子籍所言,但他既这么说了,她也就一笑,再低头去看时,仍忍不住默念,似乎这诗有别样魅力,让堂堂大郑公主,都为之倾倒。
“公主,天色不早了,午膳时,娘娘见您不回宫,怕要生气,还是早点回去吧。”徐嬷嬷也默默记下这些话,这时突然提醒。
新平公主有些不舍,但这诗她已默背下来,时候也的确不早了,只能离开。
徐嬷嬷,搀扶着公主上了牛车,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子籍。
“这少年,倒是好好查一下。”她暗暗想着。
“哼哼,人都走远了,你还看?”身后突然响起叶不悔的声音。
苏子籍一回头,就看到叶不悔正环胸站在几步远,抿着唇,斜眼看他,那副模样,真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高兴”,空气中都似乎弥漫一股酸味。
“唧唧!”小狐狸几乎与地上的雪融为一色,此刻也抬起头朝他看来。
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弯着,如同调转了方向的两轮峨眉月,配合清脆的叫声,让苏子籍总觉得它是在看自己笑话。
好啊,连小狐狸都知道看自己笑话了?
苏子籍顿觉无语,可看叶不悔这模样,明显看到了刚才一幕,甚至可能听到了自己与新平公主的对话。
但天地可鉴,他可半分想要攀附公主的念头都没有!
第一百十二章 死生契阔
别说苏子籍现在太子血脉的身份,在部分人,特别是郑朝皇帝那里,都是绝不可能跟公主产生暧昧关系,就算是没有这层,苏子籍也对新平公主没有多少兴趣。
无论魏朝的公主,还是本朝的公主,受民风影响,都可媲美原本世界中某些朝代的贵女,行事嚣张,还能豢养少量私兵,在这两朝做驸马未必舒服。
“你在说什么呢?”苏子籍过去,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叶不悔脑门:“是不是不相信我?”
叶不悔也不环胸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脑门,怒视苏子籍。
“明明就是!”她哼着:“你们谈得多默契啊,我可都看到听到了!”
随后故意翘着兰花指,模仿:“哎呀,没想到,公子你竟是性情中人!”
姿态虽有些夸张,可这么模仿,真有这位公主三分神韵。
苏子籍看着叶不悔,忍不住恍了下神。
“搞怪。”苏子籍随后就笑着摇了摇头。
“哦”叶不悔故意拖起了长音:“我说就是搞怪,可她这么说时,你怎么笑得那么高兴?”
苏子籍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十几岁小丫头吃起醋来,自己居然都要顶不住了。
见苏子籍有些无语,没再解释,叶不悔就更挑眉,斜斜望着:“怎么,被我说中了呀?公子?”
“我方才真的只是为了敷衍她才写了那首诗,你知道的,这种事,说什么都可能惹来祸事,倒不如写这一首诗,像回答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说,这样反倒安全。”苏子籍求生欲极强再次解释。
顿了一顿,苏子籍神色变的隆重:“而且,这也是谏诗和悼诗。”
“谏诗你也听明白了,悼诗你可能不明白。”苏子籍身子一仰,蹙眉之间,已透出了冷意。
“我不管辩玄是什么背景,有多少武功和梵法,这是条死路。”
“越朝深处走,死期越是近。”
苏子籍说着,重重吐了一口气,一阵冷风袭进来,不由机伶的打了个寒颤。
其实朝堂之争,许多事,根本不在过程而在起点,跟错了人,走错了路,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牧羊女与阿罗汉,难道别有用意?”
想起刚才辩玄和尚翩然无尘之姿,苏子籍不由摇首,又转念苦笑。
自己踏入太子血脉之事,是不是和这辩玄和尚一样,也是韬身于死地而不知?
“你说的也有道理。”叶不悔点点头。
苏子籍松了口气,却不想下一刻,她就叉腰:“那你也要给我写一首!我也要这种敷衍!”
说完,就发现苏子籍无奈望着她,叹了口气。
叶不悔有点小心虚,暗想:“莫非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了?”
但一回想方才的情景,叶不悔就心里酸得像是泡进了醋缸里,咕嘟咕嘟地直冒酸水。
就在她心里犹豫,是否收回这句话,可又有些赌气的时候,苏子籍再次叹了口气。
“写诗,是不可能写诗的……”
原本还只是心里腹诽着的叶不悔,立刻瞪圆了杏眼。
苏子籍都担心这丫头立刻化为母虎朝自己直扑杀来,忙又接着说道:“我写诗经给你。”
“你……那、那好吧!”叶不悔即将脱口的话又忙咽回去,伸长脖子,看着苏子籍半曲一膝蹲在地上,拿起梅枝,向着自己一笑,接着写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送你的。”苏子籍丢下梅枝,起身望着叶不悔说。
叶不悔与他的目光一碰,就别看,又低头去看诗经。
苏子籍则望着她,心里想:“这句出自《诗经》,这世界虽同样有着诗经,内容却有着区别,并无这一首。”
“虽是借用诗句,但心情却的确并无虚假。”
“不悔与我青梅竹马,又历经生死,还有叶叔的恩情,更有我二人错综复杂的身份交错,林林总总,都让我二人之间,并不单单是所谓儿女私情,情谊更复杂,同时也更深沉。”
“但凡有我一日,就总要护你周全,看着你平平安安。”
苏子籍这样想着的时候,叶不悔已是念诵了几遍,抬头看过来。
见这丫头脸上虽努力绷住了,没露出欣喜得意,可眸子却亮晶晶,苏子籍手又有些痒,想弹一下对方脑门。
这丫头,明显是读懂了,现在不醋了,是么?
不过,不等苏子籍再次招惹了这丫头,就有人顺着门前的路走过来。
苏子籍对叶不悔说:“是路逢云来了,你先陪小白玩吧。”
叶不悔嗯了一声,弯腰抱起小狐狸,却没进去,而是有些舍不得地站在那片写了诗经的雪地前,低声:“屋里太热,我跟小白在外面透透风,你们进去就是。”
“别着了寒气。”苏子籍叮嘱一句,驻足等野道人到了跟前。
“进去说话。”
野道人朝旁边的叶不悔看一眼,跟着苏子籍走进了院落。
“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野道人随口说了一句,就对苏子籍说:“原本我是打算去太学找公子您,但得知您临时换了地方,昨夜就没动,这里晚上有着巡逻,并不好进。”
苏子籍点点头:“这倒是,常有权贵过来。”
虽只是居士房,也因着权贵来往暂时小住,而明松暗紧,也难怪路逢云没敢轻举妄动。
“公子,您让我调查的七人,我已得了些结果。”
说着,就递给苏子籍。
苏子籍展开一看,先看到了俞谦之与曹易颜相关的内容。
“俞谦之,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专掌议论,虽品级是正五品,但实际上不干事,挂衔无定员。
苏子籍此时眼界不一样,沉思:“与在双华府的道人刘湛一样的品级。”
“原本历史上,道人卑贱,但是这世界似乎不一样,朝堂有所笼络,这应该就是有着道法的缘故。”
“相反,梵教的法理,并没有错误,可由于不能显圣,发展就慢了许多。”
想到这里,苏子籍甚至心中一动,辩玄这样翩然无尘之姿出现在公主身侧,是偶然,还是某种必然?
第一百十三章 缓急之说
不过这不关苏子籍的事,仔细再看,不禁暗想:“俞谦之与曹易颜,二人都并无异样,也无结党痕迹,但这事反透着不寻常。”
“尤其曹易颜,过往太干净,平常得就似是另一个人。”
“我自认看人方面多少有些经验,曹易颜绝非这样简单。”
“那就是情报有误了。”
这不出苏子籍意料,真的隐藏着秘密,又掩藏得好,短时间内,以野道人的手段,的确不可能摸到真相。
又看剩下五人,看完,不仅神情复杂,重重一叹:“叛军真的是贼才贼智,有着高人!”
“怎么?”野道人不解望着,他并没有从里面看出多少。
苏子籍指着这几个公开的情报解释:“你不要看这些情报零碎,但仔细看,贼兵的兵法其实很明显。”
“山区多崎岖,到处是寨子,贼兵不求野战,一个诀窍就是拖延,使得官兵难以决战。”
“我虽不知道具体内情,但秦凤良和钱之栋面对这战法,只得步步为营,利用盛世人力物力,硬是把敌人挤干净绞杀。”
“但数万大军长期作战,必年耗费数百万军饷……这样的花销,哪怕是盛世之国,怕也轻易承担不起。”
“所以上次西南之败,怕反是朝堂督促求战的责任大些。”
“不过这目前不关我们的事,我给你个任务,先调查太学的学生吧,太学有一千余学生,你要一个个调查不现实。”苏子籍笑着:“但是我要调查的事,也没有啥可保密,也不是难事。”
“就是基本的家境、出身、成绩。”
“你可以雇当地附近的人,甚至太学生本身,每人负责三十个左右,想必这些熟悉内情的太学生,愿意弄些额外收入。”
野道人答应:“这不难。”
想了想又说:“公子,是不是心情不错?”
苏子籍转过脸来,若有所思点点头,说:“我刚才有阵,是迷雾重重,但是现在想通了。”
一句话,圣心还在两可之间,这正是悟道后的视角。
对皇帝来说,要是没有任何想法,何必寻着太子血脉?但是太子血脉,能起什么作用?作用要到什么程度,怕是皇帝都没有定论。
“自己受俞谦之的暗示退缩了,皇帝只能给个官身,至于下代皇帝后,自己生死荣辱,他就管不着了。”
“要是自己争气,皇帝也未必真的不认,蜀、齐两王较量日益激烈,难道不想要个缓冲?要自己当缓冲,只有认了自己,名列宗谱。”
“但一旦名列宗谱,自己就有名分与蜀、齐两王竞争。”
“就连皇帝都不能禁断。”
苏子籍想明白了,遂笑:“不管是故作迷阵也罢,还是步步荆棘也罢,路还得人走,不走肯定没有路。”
野道人心中一凛,只觉得这片刻之间,公子气象大改,正要开口,忽听外面响起叶不悔声音:“夫君,你的同学来寻你,你可醒了?”
这是叶不悔在提醒有人来了。
“你先去隔壁等我。”苏子籍看一眼野道人。
这人算是自己暗中势力,虽不至于见不得人,但无必要,自然也不会让他暴露在太学生面前。
“我已醒了,是谁来了?”苏子籍见他进去,这才出声问。
“苏贤弟,是我,邵思森。”外面响起了有点熟悉的男子声音。
苏子籍心里想着:“这人怎么突然到了?”
体已走过去,将门打开。
叶不悔这时并不在门外,而去了隔壁小灶里,似乎打算烧水煮茶。
邵思森果然站在门外,见苏子籍出来,就一拱手:“叨扰了。”
“快请进。”苏子籍脸上带笑,“何必说叨扰?来者是客,就是不知邵兄如何到了这居士园?”
“我是过来找张兄,听他说你住了进来,过来看看。”邵思森亦微笑着:“你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苏子籍摇头:“这里一切都好。”
“那我就放心了。”邵思森说完,见苏子籍并无特别反应,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真正的来意。
“对了,月试成绩已出,苏贤弟,你月试被太学几位大人评为第一,甚至还贴出了文章,供学子抄录学习。”
“去部院实习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吧?你亦被列入实习的名单,不日就将进入衙门做事。”
望着苏子籍,邵思森感慨:“我虽早就知道贤弟你才华出众,却没想到这般出众,真是锥入囊中,其末立见。”
这话说的就带上了一点若因若无的酸味了。
苏子籍笑了,就见叶不悔端着放了茶叶的茶盅进来,他就挽起袖口提壶在手,向杯中倾沸水,传出细碎的咝咝声。
苏子籍静听着茶叶的舒展声,坐下笑:“吃茶以露水为最上,雪水当场下的也佳,请用。”
邵思森看茶水,碧色如琥珀,满室茶香,突然之间觉得苏子籍有君子之风,说话好听又诚恳,不由暗觉自己一点嫉妒实在上不了台面。
以后肯定是同殿为臣,相互之间更应该相互支援,这样一想,一点小心思就没有了,问着:“实习,你想去哪儿?”
苏子籍笑了下,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军贼名字,以及西南叛乱一事,故作随意说:“先去兵部学习吧。”
这个回答出乎邵思森的预料,迟疑着说:“兵部虽是六部之一,也是好去处,但我等都是读书人,这行伍之人充塞之地,你真的要去?”
就差明着说,这等可能未来会接触到没学问的粗鲁武人的地方,你真要去?
苏子籍笑容不变:“为何不去?君子六艺,太学生都不会荒废,既是六部都可去实习,兵部当然可去。”
说着身体一倾:“为官有缓急之说,草原有方、鲜二部,而西南部尚有林国,都在虎视耽耽。”
“现在西南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林国勾结生乱,而方鲜二部也蠢蠢欲动,屡次衅边,怕是以后边疆都可能不宁。”
“我辈读书人,以主持中枢为志,虽不需要亲身上阵,却也要略懂军事。”
“要不,以后十年,怕是未必有出头之日。”
邵思森听了,顿时醍醐灌顶。
在得知月试结果时,他是心情复杂,觉得素来把持着前几名上舍生,被一个新人给挤下了首位,实让人挫败。
但一听这话,就怵然而惊,当官就得奉迎大势,既以后十年边疆不宁,那这就是大势,官员只有迎合这个,才能脱颖而出。
见苏子籍说完这句,就含笑不语,邵思森心里已是暗下了决心,也准备实习时去兵部了。
苏子籍既然去得,自己自然也去得!
第一百十四章 吴妃
邵思森来得快,去得也急,仿佛真只仅仅是过来送个消息。
苏子籍送到院门才折返,就看到叶不悔又把将茶和几样路上买的点心摆上,不过很显然,这并无一个是为邵思森准备。
“我就猜到他不会久留。”叶不悔小蜜蜂一样说着:“你跟陆先生享用!”
“辛苦了。”苏子籍并不意外叶不悔的聪慧,一笑。
叶不悔摆好了点心,就出去,这时,路逢云又已转了出来。
“公子,您刚才说,要去兵部实习?”野道人犹豫着:“虽然刚才这人未必存着好心,但所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
“论六部,兵部是武人最多的部门,虽有文官,也多半早有门路或人脉,并且文武之争,在结束了乱世时,已愈演愈烈了,您贸然过去,十之**会被排挤,更可能卷入了旋涡,不能不防。”
“这些我都知道。”苏子籍既选择去兵部,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西南秦凤良和钱之栋,秦凤良大权独揽,推却责任,钱之栋拥兵自重,上书言事,两人都必定会有着后续动作。”
“我想要最新消息,伺机而动,都需要掌握情报,你虽是干这一行,不可能插手进军队,那是找死。”
苏子籍的身份,不可能掌握兵权,这也是找死,但也不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人手,这也同样是找死。
趁着妾身未明,提前接触些人,为将来未雨绸缪,并不是坏事。
“你也知道,这两人在七人名单里。”苏子籍说:“还有,名单上的邹秋玉是怎么回事?”
“哦,此人根据消息,据说是潜龙旧邸时就跟随的人,气度英锐,个性悠然,睿智过人,屡出英略,很受今上的圣眷,一登基就连连简拔,一年内连升五级,官至礼部侍郎、太子詹事,成了正三品的大臣。”
“本来大家都觉得此人会成这一朝重臣,过十年成为宰相也不是不可能,不想却在承寿四年,就先被弹劾,后被夺职,最后以十一条大罪被诛杀。”
这是七人中唯一的一个早早被杀,并且还祸及家人,野道人就怀疑这人是知道了太多,或者受太子牵连。
“知道太多,臣子级别越高,知道的就越多,其实这谈不上是罪。”苏子籍只一估算,就发觉这很巧合。
“太子在承寿三年就几乎被废,郁郁而死,接着第二年,邹秋玉就被杀,既名单上说是太子敌人,就不是牵连,也许是在太子出事中出了大力。”
“皇帝为什么这样对待太子,这不符合常理,要知道,太子要威胁到皇帝,起码要十年、十五年,而真要忍无可忍,要二十年以上。”
“三年恰是蜜月期。”
“又为什么这样对待邹秋玉?这里面有什么玄妙?”苏子籍想让野道人额外注意下这死人,话到口中,却又止住了,改口:“辛苦了,邹秋玉已死,余下的四人,你再多多关注。”
“是,公子。”野道人答应,心中却很是不解:“为何公子一定要与这七人为敌?”
仿佛公子从府城回来,一下就变得越发神秘,就连面相也令他越来越看不透,每看一次,都觉得心惊。
之前被苏子籍安排着做那些事,从不多问原因,可这不代表他没有着猜测。
只是,那时猜的情况,与现在发展,截然相反。
“这七人,一定有着共同点。”
这样想着,辞别苏子籍,野道人就表情凝重回到了自己在距离园子不远的一处民居。
他按着市价的价格租了房子,这里就是临时居住点。
因着孑然一身,也不爱享受,几间房打扫得倒干净,却大体上空空,野道人也不在意,往椅子上一靠,就掏出名单,展开重新看起来。
“要说这名单上的七人,有文有武,也并不是一处出身,唯一相似之处,大概是年龄都在四五十?”
“不,还有一个共同点,在十几年前,都曾是太子党!”
突然间发现这一点的野道人,打个寒颤,原本放松些的神色,直接骤变,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野道人嘴里念叨这些,神情渐渐趋向兴奋:“难怪公子的面相扑朔迷离。”
“不成,这七人的消息,我还要再多多打探一下,尤其十几年前的事!”嘴里念叨,野道人把衣一披,匆忙出去。
皇城披香宫
取自仙宫的这座宫殿,在这冬日里暖意盈盈,里面走动的宫人,行走都是轻快非常。
自家主子受宠,宫人也就跟着扬眉吐气。
披香宫里的主子是虽年过四旬,仍被皇上喜爱的吴妃。
哪怕吴妃并无儿子,只有一女,也就是新平公主,但皇上偏偏最宠爱的孩子就是这女儿。
也因此,宫中有儿子的妃子,也不敢去招惹吴妃。
毕竟双方没有利益之争,若能拉拢了对方,反是己方的助力。
吴妃的日子,自然舒心。
与她成为鲜明对照组,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
是皇上发妻元后又如何?
养大了一个皇子,还被册封为太子又如何?
好不容易养到成年,文韬武略都被人称道,还有贤名,可到头来,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全都变了样。
太子郁郁而终,太子妃以及妾侍无一幸免被赐死,连三岁皇孙都被诛杀,整个太子府一个不留,莫说是人,连女眷养的宠物都被活活摔死。
若说皇上对这位皇后还有情谊,怕连宫中飘荡着的冤魂都不会信。
可令人不解的是,无论是得宠的吴妃,还是有着皇子的妃嫔,在之后十几年,都没有一人能将这个失去儿子儿媳孙子的可怜女人赶下凤座,皇后的头衔依旧是她的,凤印还在她手里,皇上每月也会过去坐一会。
“那些人怕是怎么都不想明白,为何那位一直坐稳了凤座。”
对着铜镜,摆弄着刚刚被宫女梳好的发髻,吴妃表情平静,嘴角微勾,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独属宫中女子的小智慧。
“当然是因娘娘您推辞了啊!”给她梳头是她信赖一个宫女,不到二十岁,稳重中透着活泼,此时笑盈盈地接着话。
第一百十五章 或真能成
这话也不算她胡说,以前带她的姐姐,就曾偷偷说过皇上想要册封娘娘为皇后的事,虽那时她只是口中听闻,并未亲耳听到,但去年时她的的确确听到了皇上旧事重提。
可娘娘却面显惊色,连忙跪下婉拒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宫中妃嫔娘娘,哪一位不是冲着这位置去?为何自家娘娘反会拒绝?
如果说,是担心废后会有人阻拦,那也不会啊。
连她这样服侍娘娘的宫女都知道,皇上不仅诛杀了前皇孙,还夺了皇后父亲的爵位,流放了皇后的兄长与弟弟,皇后已是个空架子,就算是要废后,也不会有几个人敢为皇后说情了。
因窥探皇后又有这能力的人都去了冷宫了呀,吴妃云淡风轻地看她一眼,也不解释,只轻轻一笑:“德不配位,必受其殃,这句话你可懂?”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郑朝进宫的这些人多半都是贫家女子,无论是割了下面做太监,还是她们这样服侍贵人的女子,能识字读书,都已是极不容易,这样的话,宫女还真不太懂。
吴妃似乎也不打算解释,只是轻轻叹一口气:“准备摆膳吧,新平那个野丫头,怕也该回来了。”
随后被扶着手站起来。
新平公主要换衣服了再过来,徐嬷嬷先到一步,吴妃走出来时,她立刻就过来行礼。
“娘娘,老奴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说吧。”吴妃再次叹了口气,看着赐给女儿的奴婢:“是不是那野丫头,又去找那辩玄和尚去了?”
“……是。”因着这事在宫里也不是秘密,这殿里又都是吴妃亲信,徐嬷嬷也就直接承认了。
“怎么,难道她还干出了更出格的事?”只觉得脑仁都在疼,对这女儿,吴妃是真觉得无奈。
好好一个公主,容貌美丽,出身显赫,又有皇上宠爱,想找什么样夫婿找不到,为何就偏偏垂青了一个和尚?
好吧,那的确不是寻常和尚。
吴妃虽不曾亲眼见过辩玄,却听人说过此人。
被问到的人,都是曾跟着新平公主去见过辩玄,每一个人,包括对辩玄有着敌意的徐嬷嬷,都不得不承认,这和尚长得极出色。
不光是相貌出色,才学也好,气质更出众,这样的人,那些勋贵子弟中,还真少有人能及。
但就算是勋贵子弟中没有,朝中文臣的孩子,又或是新科进士中没有?
就算是看上个寒门学子,只要他不是太差,吴妃都不会这么头疼。
毕竟以皇上对新平的宠爱,只需要撒撒娇,磨一磨,到时寒门出身的夫婿又如何?
照样可以一跃上青云。
说来说去,还是皇帝太宠爱了,按照郑朝有关的制度规定,公主拥有受封户、享食邑特权,公主赐封六百户,长公主赐千户。
而新平公主一落草就封公主,十二岁就赐封户六百,过一年就加封一倍,至“一千二百户”,可以看出皇帝的宠爱,让蜀、齐两王都不由侧目。
朝堂有公主(皇女)六百户,长公主(皇姊妹)千户的规定,就是让下一代皇帝给姐妹加恩。
现在你都加恩完了,让下代皇帝怎么办,加到二千户么?
这特殊宠爱,造就她无法无天的情况。
徐嬷嬷却面露喜色,压低声音,有些神秘说:“娘娘,这次您可猜错了,公主这次去清园寺,在外厢居士园里,遇到了一个年少公子,公主对其很有好感。”
“此话当真?”徐嬷嬷这番话,可真是让吴妃也忍不住露出惊喜。
她追问:“你这老货,说得这样简短,可见是为了让本宫着急,还不快详细说来与本宫听!”
“是!”徐嬷嬷看出吴妃这不是真生气,就将新平被辩玄和尚哄骗,讲了牧羊女与罗汉的故事。
“欲拒实迎,居心叵测。”吴妃冷笑着听完,又一摆手:“你继续说。”
下面就是遇到了少年公子,少年公子还为公主写了一首诗。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这诗,公主明显极是喜欢。”
徐嬷嬷在宫廷内办事,却是字字清晰的复述,等闲连一字都不敢修改:“这人还说世间没有两全法,罗汉也只能这样感慨,要是能预知,怕是他会不相见不相知罢,这样对谁都好。”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吴妃听了这诗,也都怔忪许久,良久才叹着说:“此诗何名?”
“此乃《十诫诗》。”徐嬷嬷回着。
“这位公子有心了,这是谏诗啊!”
“能居住在居士园,必不是等闲人家,至少是个进京的举子这人容姿真的很出色?”
想到女儿是个颜控,以及外人对辩玄的评价,吴妃有些担心。
“娘娘您就放心吧,这位公子可是比曹易颜还出色!”
想到曹易颜不止一次想要吸引公主注意,却屡屡失败,徐嬷嬷对其不屑,说起话来极尽贬低之能事。
“曹易颜曾经随一位真人参加过皇家盛宴,您也曾遥遥看过一眼,当时您还说,此子气质不俗,有芝兰玉树之风,老奴才默许了他靠近。”
“是有这么一回事。”吴妃点头。
那还是去年初的事,皇家盛典,后宫嫔妃得宠几个都能参加,只是席位与男子分开。
她眼力好,遥遥看到了一个角落坐着少年,因其与新平年纪相仿,她这个做娘的,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后来得知少年并不是勋贵子弟,也就放弃了。
谁能想到,不久新平就偶然遇到辩玄和尚了。
就听徐嬷嬷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公子,可是比曹易颜还出色,文采好,人也俊秀英飒,又可能是未来进士……”
她抬头,看一眼吴妃,见她在沉思,仗着胆子说:“若公主能垂青此人,可比亲近一个和尚好多了,皇上必会喜欢。”
这话,就有些揣摩圣意的意味了。
换做平时,徐嬷嬷说这话,吴妃或会警告,但此刻她也跟着犹豫起来。
这事,或真能成?
第一百十六章 阿福
吴妃沉吟良久,颌首:“你说的对,亲近一个有才华的公子,远强过亲近那个和尚。”
又沉吟片刻,才说:“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这老奴只需要用眼睛盯着,可不许做多余的事!”
“老奴明白!”徐嬷嬷立刻低头,恭敬回答。
“娘娘,公主来了!”就在这时,殿门有人通禀,吴妃看一眼徐嬷嬷,她立刻退到了一旁。
很快,换了一身衣裳的少女就已快步进来,笑容轻松,无论身上脸上,都带着肆意。
吴妃慈爱看着她走到跟前,温柔责怪:“你这孩子走得急了吧?看,都出汗了。”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帕,轻轻给新平公主拭了拭汗。
新平公主笑嘻嘻说:“母妃,因我想你了嘛!”
将手帕重新交给宫女,她又拉着新平公主的手,到摆着膳食的桌前坐下。
“想母妃了?那就老实陪着母妃,你父皇对你可是操碎了心,你这丫头也让你母妃,让你父皇省省心吧。”
“又说我!”新平公主撇了下嘴:“你都要跟父皇学坏了,他见了就说我,母妃你现在也是!”
“你父皇是为你好!”捏了捏她的脸,吴妃无奈说着。
见新平公主低着头不说话,只能摇摇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用膳吧。”
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主事太监之一安公公,垂眸掩住了眼底情绪。
披香宫侧殿门口,一个小太监正出来,因正是换班的时间,别人自然都不会格外注意。
这小太监一直走到了僻静处,见无人注意自己,就小跑去了皇后的永安宫。
与吴妃的披香宫截然不同,永安宫宏伟,可宫殿内大多数都冷冷清清,一眼望去,都能看出一种萧索气息。
到了皇后目前待着的后殿,才稍有了一点暖意,但无论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侍奉的,都很安静。
“小顺子,你怎么过来了?”皇后的女官朝霞,正从里面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披香宫的小顺子过来,忙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
“朝霞姐姐,让我干爹让我来!”小顺子说。
“新平公主今日偶遇一个叫苏子籍的少年,吴妃娘娘看起来颇有些动心,也不知道苏子籍是那一派系,我干爹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就让我赶紧过来,好报给皇后娘娘知道。”
“关于新平公主的事?”朝霞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有人又要对皇后娘娘下手就好,不过是一个公主,再得宠又如何?
想是这么想,安公公既让人传了消息过来,朝霞自然进去禀报。
“让他进来回话吧。”后殿暖香环绕之处,一个上了些年纪,仍能窥见年轻时丽质的妇人正垂眸看书,听到朝霞的禀报,就淡淡说道。
小顺子连忙进来,跪下回话。
“苏子籍,你说,那个少年名叫苏子籍?”皇后仿佛没有听清一样,又问了一遍。
小顺子在下面回:“回娘娘的话,她们的确是这么说,那位公子名叫苏子籍。”
“这样啊。”凤眸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丝湿润,皇后连忙掩饰了,就连朝霞都不知道娘娘脸色一下变得有点苍白。
难道是因新平公主过得肆意,被皇上宠爱,让皇后娘娘想到当年的伤心事?
跪在下面的小顺子,家人曾受过皇后大恩,干爹安公公也同样如此,这事隐蔽,没人注意到他们竟是皇后的人。
他虽年轻,但在披香宫能混出头,可不光是靠着干爹庇佑,自己也有着一些本事。
也因此看到皇后听到公子的名字,脸色突然苍白了,以为是皇后不忿皇上宠爱公主过甚,就带着胆子问:“娘娘,要不要奴回去禀报干爹,好阻止此事?”
“那你就……”皇后想说阻止,又摇首:“不,你回去告诉安公公,就说这事不必去管。关于苏子籍的事,连打探都不要去打探。”
“……是。”小顺子心里一凛,敏锐意识到这里面怕有事,忙恭敬应声。
“小顺子,你速速回去,别让人发觉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于韩你留下。”让小顺子离开,皇后又让朝霞几个宫女嬷嬷退下,只留下永安宫大太监于韩在这殿中。
“阿福,阿福,我的阿福……”待人都退了出去,皇后才敢真露出情绪,她喃喃唤这个小名,只觉得肝肠寸断,痛苦将她整个人都拖入了深渊。
眼前仿佛浮现出太子模样,在她这样唤时,笑盈盈应着:“母后!”
她的阿福啊,是那么孝顺的一个孩子,却落得这样下场!
虽遭人构陷,有着人证物证,可一个做父亲竟真等不及去查清楚真相,真不知道太子可能是被诬陷?
就那么急着要了阿福的命,而且连妇孺都不放过,连三岁的皇孙,竟也惨遭毒手。
未必啊,还不是看着太子一年年长大,又有贤名,而自己却身体得了病,因此生了忌惮,不然,一个曾经压服群臣执政多年的皇帝,如何会被蒙蔽了双眼?
事后后悔了又如何,杀了邹秋玉又如何,不过是惺惺作态!
真后悔,就该把那些人全部杀了,而不是为防止太子之事重演,不敢送有家族支持的妃嫔上位,让自己一直占着皇后的凤座。
这哪里是什么爱重,分明就是怕了。
一个曾经英明神武的皇帝,竟然因当年一场病怕了,怕到暗处收拢着炼丹士,去偷偷炼着所谓仙丹!
想长生不老,何其可笑!
若不是还有着一线理智,一直都对妖族对炼丹士有着忌惮,并没有公开做什么,怕是重蹈大魏末年的覆辙,也不是不可能。
整个后宫,也就是吴妃还聪明些,知道浑水趟不得,知道狠心人最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被其利用了,连骨头渣子都难剩。
可惜啊,那样聪明的一个女人,却有一个天真的女儿。
但皇帝后很快又想到,再天真,新平公主作当今皇上的老来女,的确受着宠爱,想到自己当年惨死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皇后一阵心悸,面上浮出血色,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
“娘娘,心里再难过,您也要保重凤体啊。”作唯一知道些内情的大太监,于韩年纪也奔着五十去了,是当年皇后还未入宫时,就跟着皇后的亲信。
他叹了口气,劝着:“小皇孙的事,您倒不必担心,皇上必定不会如了吴妃的愿。”
小皇孙虽在民间长大,但皇上已知道其身份,哪怕可能永远都不会揭破,但血脉是真的,皇上就不可能允许乱了辈分。
第一百十七章 太子之籍
“子籍,子籍……”皇后又唤着这个名字,本来止住的泪水再次落下来,她看向于韩,“你说,这名字是何意?”
于韩想了下:“子籍,其实就是太子之籍的意思,应是在暗示小皇孙的身份。”
原本他还对苏子籍的身份半信半疑,但既连皇帝那样近年越发疑心重的人,都确认了苏子籍的身份,那这一位就必定不会错,就是太子的血脉,是小皇孙了!
想到这里,于韩心中也是既难过,又有着欣喜。
毕竟,太子有后,没有被断了血脉,对皇后娘娘来说,的确是莫大安慰,而由于是男孩,就更有无限可能。
抬眸看一眼皇后,于韩又轻轻叹了口气。
怕是皇后娘娘舍不得让小皇孙冒险,但有时,事情逼到了跟前,已不是舍与不舍的问题了。
听了于韩的解释,皇后点首,带着一点怅然:“你说的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又叹道:“叶维翰有心了,只欠了阿福一点恩情,就舍身相报,还懂得换了孩子,要不是他这么做,怕早就暴露了吧,而当时暴露的话,还不知道子籍能不能活下去,你暗去祭祀下叶维翰,他这样忠心耿耿,本宫不会忘记他。”
“是,奴这就去办。”于韩应着。
“还有,子籍这孩子,本宫不能明着帮他,但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该出手时就出手。”
“支撑着本宫活到现在,就是这孩子,本宫当初是真怕叶维翰失败了,连太子最后的血脉也送不出去。”
“后来得知是女孩,就更绝了心思,就让她太太平平在民间长大吧!”
“现在既知换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无论他怎么选择,本宫都会支持,于韩,你明白吧?”
“老奴明白。”于韩哪不知皇后娘娘的难处与痛苦,立刻就说:“请您放心,就是拼着老奴这条命,也断不会让小皇孙有一点闪失!”
同时心里也是一松,知道皇后娘娘也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有时,不是你不想争,就能躲过去,昔日太子血脉,无论是谁上位当皇帝,怕都难以容忍。
皇后颌首,看了看自己的手。
曾几何时,自己的手变成了这样瘦弱,只能苟延残喘!
兵部衙门
两辆牛车在前后脚到了,前一辆车上跳下来的年轻人,蓝色棉袍,外罩同色斗篷,蹬着黑靴,才下去,一团冷风挟着雪花袭了过来,全身打了个冷颤。
他搓了搓手,这天气越来越冷,昨天下的雪还没有融化,寒风一吹,真是往人骨头里钻。
虽到了地方,没有立刻上前,而等着后面牛车里的人。
后一步到了的牛车一停,苏子籍下来,看到了正朝自己招手的邵思森,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苏贤弟,你我有缘,竟一起到了。”两人目光一碰,邵思森笑着:“这次实习的人里,只有你我二人进了兵部,以后可要互相扶持才好。”
“这是自然,我虽只到太学几日,却是太学给了我实习机会,你我也算是半个同窗,自要多加亲近。”
这话,苏子籍自然也是不吝啬说出,有一点不假,就是自己与邵思森都是由太学来兵部,兵部的人要是排斥,大概会两个都给冷板凳坐。
“这实习并不算授官,既不会耽误了明年开春考试,也不会影响平时在太学去听课,只需时间上安排下。”
“在身份上讲,我与邵思森还算是太学的人。”
“想要立刻就在兵部混开,并不容易。”
这样想着,就听邵思森说道:“时候不早了,兵部大人应该都在,苏贤弟,我们这就进去吧。”
苏子籍点头:“好。”
兵部衙门是六部之一,不是普通衙门可比。
坐落在京城并不算繁华地段的这建筑,大门口有着两尊巨大的石狮,青白色,相貌凶恶,仿佛凝视着过往的人。
暗灰色砖瓦结构的建筑,五层石阶往上走,一抬头就能看到一面白底黑字写着“兵部司”三个字的牌匾。
因着建筑的风格跟色调,都以大气灰暗为主,光看一眼,都给人一种严谨森严之感,更不用说,门口还有带刀甲士,一动不动,让人每往前一步,都倍感压力。
苏子籍看着这几人,心中感慨:“不愧是兵部的精卒,看着就彪悍异常!”
他正与邵思森走上石阶时,在大门两立着的几个带长刀身薄甲的人,有一个什长出列拦下。
“站住!兵部重地,闲人勿进!”一声呵斥下去,苏子籍寒毛一炸,要不是立刻警觉,紫清自在赋的气机只怕立刻要反击了。
“竟能激起我的武功的本能反应,这杀意,不像是针对普通上门之人。”
“感觉是一种接近堂威的力量,是测试?”苏子籍看了一眼邵思森:“幸亏我的蟠龙心法已经变异,没有任何应激反应,要不说不定要出事。”
“而邵思森只读书,没有任何力量,倒并无丝毫反应。”
这时除了什长,几个甲士都右手摸向了腰间刀柄,大有二人一有异动,就立刻拔刀的姿态。
邵思森出身官宦人家,见惯这样的阵势,倒没有被这甲士一喝吓到,让邵思森感到惊讶的是,苏子籍据说出身很普通的人,竟然也面无惧色,十分平静。
很快收神,邵思森沉声:“我二人是太学推荐到兵部实习的太学生,今日特地来兵部报道,还请几位帮忙进去通禀一声。”
苏子籍冷眼看着,发现这几人并无意外,拦下他们的邵思森的什长,实际上穿着九品武官服,淡淡说着:“太学生?成,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通禀。”
说着,转身就往里走。
几人则继续虎视眈眈盯着苏子籍二人。
苏子籍心下了然,兵部的某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要来,但仍故意来这样一手,怕就是下马威。
不仅他能猜到,邵思森应该也能猜到。
只看邵思森也毫不意外,就能知道,这怕是过去太学生来到兵部后曾经有过的遭遇。
“只看今天的遭遇,怕是文武官员之间,已有着微妙的敌意啊。”苏子籍暗暗想着。
第一百十八章 普通臣子
不一会,随着脚步声传来,刚才进去的什长重新出来,冲着苏子籍和邵思森说:“赵主事请你们进去。”
接受他们拜见的兵部官员只是个正六品司官,这在苏子籍的意料之中。
毕竟六部主事是最低一级的官员,协助郎中处理各项事务,官拜正六品,而他与邵思森都无品级,若不是出自太学,怕兵部会直接安排小吏来接待。
二人直接迈步进了大门,什长在旁跟着,话很少,到了岔道口才会开口提醒,而这兵部衙门内部,虽没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地步,可也到处充满着肃杀之气。
赵主事所在的办公处,从大门一直往里走,走了需半刻钟才到,外面看这房子颇气派,但进入后发现里面摆设简单,很有几分行伍之人的作风。
哪怕这赵主事怎么看,都是个文官。
“赵主事,他们到了。”什长朝居中坐着一个三十岁短须男子行礼,而两人都立刻恭敬行礼。
“你退下吧。”一直忙着写东西的男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挥手说。
等什长退下了,他写完了最后一笔,交给一个随从,让其送出去,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毛笔,起身对苏子籍与邵思森客气说着:“不好意思,最近公务繁忙,怠慢了二位。”
“学生不敢!”无论是苏子籍还是邵思森,自然不会真的接下这道歉,立刻起身再作了揖。
“赵大人,这是学生的简荐。”邵思森将太学批给他们的条子,递给了这位主事大人。
赵主事验看了一会,点点头:“的确无误。”
抬头看着面前的二人,笑着:“两位都是高才,我这里正好有许多事,积压了许久,你们此时过来,可给我帮了大忙了!”
又抱怨:“现在才腊月初十,个个都心思不宁,只想着封印,唉!”
朝堂当官其实很辛苦,月假只有三天,上元、中元、夏至、立春、清明只有假期一日,大假期就是腊月十五放假到初十,这时间内官府停止办公,这叫封印,等于是放春假。
不过普通官员都罢了,三品以上,大年初一必须要给皇帝拜年,而皇帝也要赐新年筵,这假期也放的不痛快。
苏子籍才想着,就听着赵主事吩咐:“你们的工作很简单。”
“就是把这些文书,按照内容性质,一一用浆糊贴着小签,注意,仔细着,千万不要贴错地方,更不能把原本字迹给盖住了。”
“累了倦了,可以烤下火。”
“还有酒和花生,这是允许的,但注意不能带菜这不成体统。”赵主事亲自示范,又当即就给二人布置了工作,一点都没有客气。
“你们是太学生,我就不要你们点名过卯了,每天上完了学,过来把活干完就行。”
“不过注意,这些文书内容,在这里不起眼,放到外面都是机密,一字都不能轻易泄露。”
苏子籍听了,就作了揖:“赵大人,学生有疑问。”
“说吧!”
“既是机密,要是泄漏,我等见习如何自辩呢?”
这话说的要害,邵思森一怔,是呀,要是有人故意泄露了消息,然后我们实习的人怎么自辩清白呢?
“所以,才有制度么,这是外吏房,都是不太重要的文书,你们只要不夹带出去,不进内吏房,有事也找不到你们。”
赵主事看了苏子籍一眼,才说着。
“学生明白了。”
“倒是比预计的顺利许多,就是不知,齐王等人会不会使着绊子了。”苏子籍默默的想着,摸着一个文书,就要动手,只听“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就飘起来。
“发觉公文版式呈文……非是上官,不能汲取。”
中国古代公文分下行、上行、平行三类,有的上下通用,主要有:令、告、教、宣、帖、符、牌、验、牒、刺、申、状、呈、辞、移、关、咨等,非一年以上不能熟悉,现在竟然可以汲取?
可惜的是,自己不是上官,无法汲取里面的经验和技能。
苏子籍顿时有些失望,又有些火热,这次来兵部,怕不会失望。
齐王府
这王府原本是前朝王府,院落和花园不说,长廊、亭、花厅、假山等都具备,沿着游廊折过一带假山池塘,就听到了齐王恰说到苏子籍此人。
“他竟去了兵部?”弥漫着茶香的齐王府书房内,齐王将手里茶杯放到桌上,嗤笑一声,对这个便宜侄子,有些看不起:“我这侄子,看来还是有些不安分啊。”
齐王名声有点不好,但实际上长的不错,瓜子脸,目似点漆,浓眉微挑,显得很随和。
“王爷,要不要……”书房内共有着几个官员,文武皆有,此时就有一个武官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意思就是,要不要找人把苏子籍杀了?
“蠢货!”齐王没好气瞪了一眼:“本王动用了宫中的棋子,好不容易才起了效,使父皇打消了立刻认亲的打算,要等科举后再看。”
“现在去杀,岂不是让父皇起疑心,立刻怀疑我么?”
毕竟蜀王虽由于钦差治水的事,小拌回了一局,但自己还在朝堂上颇有些一枝独秀的意味。
苏子籍在这时出事,被人暗杀,皇上第一怀疑对象就只会是自己!
到时,可就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苏子籍不足为患,可蜀王虽不及自己,也不声不响暗里聚起了不少势力,要是恶了父皇,给蜀王捡了便宜,自己岂不是变成了天大的笑柄?
这么蠢的事,傻了才会去做!
“是,是下官蠢笨!”武官被齐王训斥了一句,顿时呈鹌鹑状,不敢多说什么了。
两个幕僚,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了较劲的意思。
其中一个刚才默默听着,这时抢得先机,开了口:“王爷,苏子籍现在身份没被挑破,皇上既没有认亲,没有名列宗谱,其实就是普通臣子,他既要去兵部实习,就让他去吧。”
“实习,就要服从上官命令。”
这个幕僚捋着短须,笑眯眯说着:“皇上命陈尚书运输兵饷以及军械去西南,并且解决上次的案子,不如让他随员实习,如何?”
“文先生,这岂不是给他机会立功?”齐王一时没有领悟幕僚的话中之意,有些不悦地说着。
幕僚文寻鹏在心里叹口气:“王爷质疑的是。”
“但现在太平盛世,皇上更看重科举,现在已快过年了,科举可是三月十五日开始,从京城去西南,光是路上就要耗费一个月时间,回来时就算快些,也要半个月,王爷,您觉得,两个月时间,能解决这案子么?”
“再说,皇上对兵权特别敏感,苏子籍要是不知死活,企图插手兵权,怕不需要王爷动手,皇上就得震怒了。”
第一百十九章 有何益处
“确实如此!”齐王听了一喜,终于明白幕僚的意思。
这就是二者取一,苏子籍真在西南侥幸立了功,要是大功,怕皇帝立刻起了猜忌之心。
要是得了些普通军功,也必会错过科举,苏子籍赶不上科举,泯然于众人,皇上又怎会看重一个样样不成又刚刚找回来的所谓皇孙?
普通功劳,与科举相比,就是丢了西瓜去捡芝麻,得不偿失!
“寻鹏,你最近几个对策,都很不错啊!”齐王高兴之余,亲切称呼着幕僚的名字。
“此计当然好,只是怎么办的尽量不露痕迹?”又一个幕僚说着:“毕竟苏子籍可不是兵部的人,只是实习,他完全可以合乎情理的推辞。”
这人明明智谋不比文寻鹏差,由于说话慢,却好几次都让文寻鹏先开了口,拔得了头筹,心里憋屈,看向文寻鹏的眼神,也带着嫉妒与隐藏着的敌意。
文寻鹏岂会不知对方的想法?
但做幕僚,既想博从龙之功,自然也要趁着现在齐王还没成功,多立功劳,至于会不会惹了别人眼红,自然是不在乎,甚至可以说,同僚的嫉妒,正好能衬得他有才!
文寻鹏心中得意,嘴上很谦虚:“庆先生说的是,这是个难题,不过现在正巧快过年了。”
“无论是部院都要放假省亲了。”
“因此只要某个官员一时失误,把实习名单当成正式官员名单上报,恰在钦差随行名单上。”
“就算是发觉错误,人都散班了,也难纠正了,总不能等到来年开春再挑选人跟随吧?”
“只有将错就错了,至于苏子籍,身是受朝堂恩典的举人以及太学生,难道这点牺牲都不肯接受?”
“要真是这样,其心不可问矣!”
“说的不错,说的不错。”齐王连连颌首,看他很是顺眼,说:“听说你家眷刚刚入了京,本王便赐你黄金百两,算是给你的安家费吧。”
“好好干,本王向来不亏待有功之臣。”
文寻鹏连忙谢恩,不由露出一丝得意。
太学讲经堂
与平时各斋分而学习不同,任着主薄的李腾,难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讲《礼记》,可以容纳二百人左右的讲经堂内,早就挤得满满,来晚了就只能抱憾等着下一次了。
毕竟,平时诸学都是由博士、助教、直讲三级讲课。
李腾虽是大儒,不仅通着五经,十三经都研究通透,但他是太学的负责官员之一,让他经常讲经,根本不可能。
他这样的学问,连考取了进士的都要请教,去教一群秀才以及少数举人,一次两次可以,多了,谁都会觉得这是浪费。
所以他除了管理着太学,平时就是著书。
项修平与几位关系不错的同窗,一听到李主薄要讲经的消息,早早就到了,并顺利占据了位置,正自庆幸,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少年,嘴角顿时下撇了一下。
“那不是苏子籍么?他不在兵部好好呆着,怎么也来了?”顺项修平的目光,几个同伴也看到了苏子籍的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
“谁知道,怕是终于见识到了武人的粗鲁,现在后悔了吧。”有人冷笑。
“哼,后悔也晚了,这等人就该去兵部!”还有人不屑。
对这个一到太学,就抢走第一位置,还得到了实习推荐的新人,他们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毕竟无人能查出苏子籍有什么显赫出身,太学里的学生大半是官宦子弟,关系网可以说非常严密,他们既查不出,那就只能说明,苏子籍是个小门小户出身。
自郑朝创建,世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官员也有很多出自寒门,但这些人家一旦挤进了这圈子,往往依旧会看不起泥腿子,这些太学生不敢将鄙夷露得太过,但言行之间,自然而然排挤着外圈的人。
“白墨阳也来了!”又有人低声说道。
门口那里,白墨阳匆匆赶到,因书童早就给他占了个位置,所以他到了就可以入座了。
进来时路过了苏子籍,但这两个人只是礼貌一笑,谁都没有朝对方多看一眼,让那些暗搓搓希望两人产生摩擦的人感到了失望。
随着一阵骚动,李主薄终于到了。
这人五十岁左右,但这时代,四十岁就可称老夫,看上去头发有点白,脸也有老人的清癯。
苏子籍目送着李主薄走到前面高台,开始讲解着《礼记》,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原本世界的大学。
可惜,古色古香的建筑以及安静的氛围,让苏子籍很快就回了神,目光垂下,只听“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就飘起来。
“获得李腾传授‘礼记’,经验+4,经验+3,经验+5,经验+4……”
“真不愧是太学,以前府学时,我听课基本上就是只加一二点强制经验,说明已经学无可学。”
“但是在太学,又是潮水一样涌来。”
这经验增长,可不是一章加点,而往往一二句就有经验,因此涨的就非常可观,苏子籍也不做笔记,只是认真听着,凡对方所言,皆直接记住了,一字不差。
这堂课讲的时间不算长,只半个时辰就散了。
“一口气涨了300余经验,痛快!”
苏子籍也和太学生一起起身行礼,目送李主薄远去,掏出一张白纸,用炭笔在上面勾画了一下,就匆匆收拾了笔墨,快步而去。
对苏子籍不关心,自然不知道他这是去哪,还有些人以为他是去兵部。
而白墨阳的眼珠动了动,对跟随过来的书童问:“你说苏子籍排着时间,各个赶场去听课?”
书童一怔,点头:“是的,公子,我仔细打听了,苏子籍几日来一直都是下午去兵部,晚上才回家。”
“上午和中午,在太学挤着时间上各种课程,各位博士、助教、直讲都荤素不忌,都去。”
“当然,越有名,越有才学的去的越多。”
“苏子籍这是干什么?”白墨阳听了有些发怔,这学问最忌讳的是零星听课,要深入就得完整有脉络,这样学,又有什么益处?
第一百二十章 大事不好
“你出去,帮我推辞了今晚的聚餐,就说我临时有事,不能去赴约了,等改日有了时间,再与他们聚会。”白墨阳若有所思,起身出了讲经堂。
书童本来禀报,说牛车已备好,公子无事就可以直接用。
没想到听到了公子这样的吩咐,他是跟着白墨阳很久的书童,仗着胆子问:“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要跟几个勋贵子弟私下聚一聚,联络下感情,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白墨阳淡淡地说:“第一都被人得了,有什么可玩乐?”
没看到人家得了第一还进兵部实习的人,都争分夺秒在听课么?
书童不敢再询问:“是,小人这就去办。”
转身走了。
同样讨论着苏子籍,还有项修平几人。
项修平卖相不错,不熟悉的人,看着就会觉得这人是谦谦君子,遇到这等事,虽心中厌恶,也没有说恶语。
有人忍不住,酸溜溜嘀咕:“也不知苏子籍这是给谁瞧,每个讲课都不是一本经,这样频繁,除了让人觉得勤奋,又有什么用?”
有人恶意一笑:“或这就是目的,沽名钓誉罢了。”
项修平想着刚刚从张斐里听到的传闻,心情烦躁,瞥了一眼,按捺性子:“还是少说几句吧,万一被人知道了……”
“一个只会做无用功,竟选了兵部实习的人,难道还怕报复我等?”被说的人,有些不忿。
有人听了若有所思,看出了项修平极力隐藏的嫉妒,难道苏子籍还有了别的机遇,未来可能飞黄腾达?
真是这样,他们还真都不好当众说恶。
项修平心情郁郁:“苏子籍真得了公主垂青,这是大机缘……一个得宠公主的驸马,还真是得罪不得。”
“前朝和本朝驸马,虽为了避免政治是非,防止亲家干政,多半不能官至宰相,但反过来说,有几人能官至宰相,三品官衔肯定有。”
“而且新平公主据说也颇得圣宠……”
“哎!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了苏子籍的头上,真是老天不公!”
并不知道自己有被人背后腹诽的苏子籍,这时已抵达了又一个讲经堂。
距离明年三月份会试已近,要参加这次会试太学生不少,许是这样,这几日连着好几位五经博士开大课,在讲经堂讲经,而不是小班授课。
这次听的,则是《春秋》,苏子籍在下面听着如痴如醉。
“经验+3,经验+5,经验+4……”
四书五经的经验值,在这几日已提高许多,因太学生可以借阅藏书,苏子籍作特别旁听生,也有着这样的福利,这几日还借阅了几本杂书加一套《君子剑》的剑谱。
这时代,真正的读书人都要会君子六艺,考取了举人,都会有举人剑,虽不至于人人可以杀敌,但真正能考取功名,其实也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
当然,就算是这样,在武官看来,都是一群弱鸡。
这《君子剑》就是前朝一名文官所著,虽算不上大儒,可诗句有一些流传下来,更让人津津乐道,就是曾仗剑在赴任路上,一人就斩杀了五个劫匪,而自己毫发无伤的事。
苏子籍也听说过这事,原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在太学藏书阁的角落里,发现了这本纸张发黄的剑谱。
之所以无人重视,大概这剑谱并不接地气,武官未必喜欢这种细腻的套路,而文人未必学不会,学的会也没有这精力,自然也就放之东阁了。
“可惜,我不是主人,不能汲取,不过学会这套路,以后杀敌,就可以说明自己武功来源了我是学了君子剑。”
“【四书五经】15级(13621/15000)”
“这几日旁听,都快16级了,我估计把整个太学的老师知识都榨干,或能升到18级!”
今天打算上的课程都顺利听了,外面天色也快下午了,苏子籍心满意足出来,正要去兵部,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走来。
“苏贤弟!可算是找到你了!”邵思森脸色发白,见周围有人,就拉着苏子籍的袖子到了无人之处。
他惊慌失措说:“不好了,兵部尚书带队去西南,你我二人都被派入了随行人员,这如何是好?”
苏子籍因着脑子里还在消化刚听完的知识,一时有些没听明白,就听邵思森继续叹着:“来回,能赶得上会试殿试吗?”
苏子籍不由一惊,醒悟过来,看了看四周,已有人朝着看过来,于是对邵思森说:“这里不便细谈,随我回去商量吧。”
邵思森本想邀苏子籍去宿舍,但一想,太学宿舍,不如苏子籍住的地方自在保密,点头应了。
因着最近一直往返几处,苏子籍索性包了辆牛车,按一天来算,每一日给一次钱,邵思森是到了旬假时才会有家仆来接,也没客气,坐上了苏子籍包下的牛车,直奔清园寺居士院。
公主府
这本是前魏田贵妃之父的增旧园,南侧与燕子巷相通,北侧与麒麟巷相通,公主受封食岜就赐宅,经过修饰,更是郁郁浓浓,绿瓦粉墙、亭榭阁房,夹道花篱,卵石哺道。
踅过几道回廊,一处阁楼中。
“公主,你要邀请的这位苏公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新平公主收笔,临时写下了后日的观雪诗会最后一个被邀请者的请帖,一位正陪着她的贵女,忍不住问着。
新平公主会突然生出要邀请苏子籍参加诗会的想法,就是因今日请来小聚的几个闺中密友,言语中颇推崇在京城很有名的几位公子。
可无论是出身不错俊秀有才的白墨阳,还是几家的小侯爷,又或据说太学中的才子项修平、邵思森等,对新平公主来说,都毫无吸引力。
大概唯一能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平庸无趣,能稍稍有几分辩玄风采,就只有一个最近在京城也开始有了名气的曹易颜。
但既已有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辩玄,曹易颜在新平公主这里,也没了意思。
只有她刚刚偶遇过的苏子籍,有别于以上几人,不仅相貌好,才学好,胆子也是极大。
新平公主天真归天真,可生在帝王家,还得皇上喜欢,更有个聪明的母妃,又能真蠢到哪里去?
当天想不明白的事,夜半时分细细琢磨,竟也让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十诫诗》是在劝谏于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革职处理
新平公主虽性格尚佳,只是自幼被宠爱,最讨厌有人在这事上唧唧,换一个人,怕是都要恼怒,进而给予惩戒,可换成苏子籍,最初察觉时的羞恼,很快就变成笑意与好奇。
“哼,让你写谏诗,我就罚你多作几首诗。”新平公主含笑想着,唤来一个公主府的随官,让其将这邀请信并请帖亲自交于苏子籍。
又才回了身侧贵女的话:“是不是好的,到了诗会一日,你们自然就知晓了。”
“若《十诫诗》真是他所做,那的确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这时,父亲是宗室子弟的端容县主在一边说。
朝堂规矩,宗室郡主有机会可封三百户,县主一百五十户,她与新平公主算起来是稍远一些的堂姐妹,也算是自家人,倒比贵女更大胆一些。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世间没有两全法……这诗,读起来,比故事还要令人难过。”
“真是他所写,便不止是有才,更是心底柔软之人。”
端容县主敛目细想,这样的公子,在一众看起来文雅,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她们感受的才子中,就越发显得不同了。
前提是这诗真是此人所写。
新平公主知道端容县主最近有点喜欢白墨阳,之前也是因端容县主先提到了白墨阳是太学最有才学天赋的太学生,才引起了新平公主的反驳。
根据她派人调查,苏子籍也在太学,还刚刚考了个第一,明明比白墨阳可强多了!
也因此,新平公主回眸一笑:“端容,他虽说这诗是一梦偶得,但想也知道,这只是托词,若不是自己有才,有了灵感,谁还能真一梦醒后写出一首好文章来?反正我是不能。”
这样说着,新平公主已想着诗会那天,该怎么样介绍苏子籍了。
“他应该会来吧?”
只是想着苏子籍,又一道身着梵衣,俊秀不凡的人在她眼前飘过,她不由有些奇异的愧疚感,油然产生莫名的惆怅。
清园寺居士院
苏子籍抵达到门口,才抵达所住小院时,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
“小白,不许跑,快来试试我给你做的新衣服!”
“小白,你居然又跑,那里不可以钻,你的皮毛都弄脏了!”
只一看,小狐狸被迫换上叶不悔的小衣服,了无生趣走在雪地上,粉色的小衣服,让白色小狐狸显得越发可爱。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叶不悔捧着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来,小白,再过来试试这一件!”她就在小狐狸面前抖开一件蓝色小衣服,小狐狸权衡了一下敌我实力,唧唧两声,就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苏子籍正好走进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它直接扑了个正着。
“唧唧!”用爪子回指着有点讪讪的叶不悔,小狐狸告着状。
苏子籍无语,自叶不悔给小狐狸做衣服,一下子就上了瘾,除日常的活计以及棋谱上的学习,时间全都献给了这只小狐狸。
偏偏小狐狸通人性,对被当娃娃来看,甚觉羞耻,穿了两次,就不肯老实当试衣模特。
苏子籍与她对视片刻,突然之间想起它笑话自己的事,下一刻就轻笑着将它捧回给了叶不悔:“你看,她换了新衣服,多高兴,是吧,小白?”
看到它满脸不敢置信的唧唧叫着,苏子籍笑了,有句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有小白顶着,自己才轻松呀!
不过有外人在,少女立刻换上了贤惠微笑:“夫君,你回来了。”
“我与邵兄有事要谈,你去烧水煮茶。”见她装,苏子籍忍着没笑出来,轻咳一声,吩咐。
叶不悔柔顺说着:“知道了,我这就去。”
看着叶不悔去烧水煮茶,邵思森根本没往别处想,刚才慢了点,只听到了说话声,又没见到画面,自然不知道里面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请。”苏子籍让着。
邵思森心中烦闷不安,点点头,就进去,而苏子籍趁着路上的时间,已想了个来回,分宾主落座,第一句话,就给邵思森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次的事,怕是你我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做。”
苏子籍这番话一出,立刻就让邵思森的脸色变得难看,立刻辩着:“这明显就是失误,怎么不得不去作?”
“你我二人只是去兵部实习的太学生,开春就要参加会试与殿试,这等失误只要我二人一起去兵部找上官改了,难道就没有回旋余地?”
苏子籍看着他苍白脸色,摇摇头:“真有这么容易,邵兄,你就不会特意来找我了!”
“你来找我之前,是不是已去找过赵主事?”
面对苏子籍的注视,邵思森再次叹了口气:“不错,来前,我已去找过赵主事商量。”
“但赵主事很为难,说那个写错的文吏,必会严惩,已革职听侯处理。”
“可这事虽失误,名单已递了上去,而负责官员又封印放了春假,要改也只能等春假结束再改。但那时,早就过了出发的日子……”
在更改前,不跟着钦差去西南,就等于违抗命令,那样一来,别说想要去参加会试殿试了,就是能不获罪,已经算是侥幸了。
“这违令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怕的就是按照章程办理。”苏子籍点头,在路上已经想的彻底,这一点更在听说了这事,就已经确定了。
显然背后的人,就是借官员已封印放春假的漏洞,让自己等明知道这是失误,也只能认了。
“邵兄,你觉得,这真是简单失误?”
“在部院当文吏,一般也有九品,这样的刀笔吏,处处精明等干,你真觉得是一时失误,才写错了名字,把我们这些临时工当成了正式兵部官员?”
给这一说,邵思森不由变色,他立刻想到了别处:“难道是有人见我们去兵部不满,所以陷了我们一把?”
一转念,几个在太学里有势力的竞争者在眼前闪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公主邀请
苏子籍不知道邵思森已经想差了,回到了原来问题,分析:“现在尚书已领钦差,军情似火,不日就要出发,我们已在名单上,既难以纠正,队伍可不会只等我们两个。”
“拖到来年开春再选人跟随,别说你我没有这样的脸面,就是宰相王爷都不行,现在之计,只有将错就错了。”
“你我是受朝廷恩典的有功名之人,又是太学生,若提出异议,怕立刻就会被人嘲讽只肯享受好处,不肯为朝廷做一点牺牲。”
“更何况,这种情况再抗拒,就违反了规矩,你我二人还可能获罪,剥了功名都可能。”
“真要去争,大概只是这两种可能,甚至二者皆有,你愿意去冒险么?”
自然是不愿的。邵思森沉默不语,但这已等于回答了苏子籍。
苏子籍说着:“这么看,你我二人的意见应该是统一的,对吧?”
“苏贤弟,只能遇难而上了吗?”邵思森叹着。
“现在,的确只能遇难而上了。我们既不能推掉这次跟随钦差去查案的任务,为了不错过明年会试,就只能迅速解决这案子。”
邵思森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你说的是,只是,我现在心里极乱,很快就要启程,你我二人现在又能做什么?”
“邵兄,你去调查下这队伍里都有谁,这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苏子籍看向邵思森。
邵思森说着:“这事不难。”
他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家里有人为官,虽不能在这节骨眼解决此事,但通过人手打探一下钦差队伍里有谁,却是可以。
苏子籍将对自己来说有点麻烦的事推给了邵思森,继续说:“我去调查下这案子的内情,到时有备无患,尽量争取早日解决。”
邵思森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
他不说,苏子籍也知道,怕邵思森并不认为自己两个太学生,能在这案子的解决上起关键作用。
“邵思森怕觉得,连当地官员,连同着此次带队钦差,若都不能尽快解决此案,我二人帮忙也解决不了问题?”
“但我不肯就这样认命,时间一日未到,我就要争取一日。”
不过苏子籍也没有继续劝说。
二人虽现在有点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并无交情,有些事现在说了,邵思森也不会信,反还会觉得他在夸夸其谈。
邵思森也的确是这样想,他本不想找苏子籍商量这事,毕竟在他看来,连自己的父兄都没有办法,兵部的主事也说没有办法,苏子籍一个小门小户出来,又能有什么法子?
但毕竟都是要跟着去西南,做事不喜欢太极端的邵思森,还是跑来告之了苏子籍这一消息。
而苏子籍也的确如他所料,的确没有法子。
“算了,去调查下队伍里有谁也好,这次赶不上会试的话,起码能趁着去西南这一来回结交几个官员,也不算是浪费。”
对能否赶回来考试,他已不抱太大希望了。
既然已各自分了任务,邵思森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时间紧迫,苏贤弟,我这就回去找人去调查。”
叶不悔这时端着茶进来,见二人已起身往外走,只能将茶放下,落后几步,跟着送出去。
才走到门口,恰一辆车行到了三人跟前,赶车的人,却不是穿着短打的普通车把式,而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
此人一眼看到苏子籍和邵思森,在二人脸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回到苏子籍的身上,跳下车行礼:“这位可是苏子籍,苏公子?”
“我是,你是何人?”苏子籍心里就是一跳,问。
这人五官长得清秀,皮肤白皙,唇上无须,说起话来也有些细声细气,哪怕并不像赵督监那样,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太监,可苏子籍还是察觉到了。
“咱家不过是侍奉新平公主的小人物,不值一提,您既是苏子籍苏公子,咱家算是找对人了。”
“这是公主让咱家必须亲手交给您的邀请信,还有一份请帖,请您务必参加后日公主举办的观雪诗会。”
叶不悔原本只是好奇看着,在听到“新平公主”四个字时就已拧起眉,此刻全部听完了,更是小脸沉下去。
跟出来的小狐狸见状,也不躲着她了,轻盈一跃,跳进叶不悔的怀里,用爪子轻轻拍了下叶不悔的脸颊,似有安抚之意。
苏子籍看着这年轻公公的姿态,不由皱眉,公主府有家令一人(正七品)、家丞一人(正八品)、书吏一人(正九位)、少书吏一人(从九位),都是太监担任。
眼前这人怕是有品级的太监,自己不接这信不成了。
可不用回头去看,就能感觉到后背那里被灼热目光盯着,不禁苦笑:“请容我一会写一封回信,由你带回给公主。”
一侧,邵思森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给惊呆了。
“苏贤弟,你竟认识新平公主?”邵思森用审视目光重新打量着苏子籍,心中的滋味,可真是五味陈杂。
“这观雪诗会我也听闻过,许多年轻公子想去都不可得,而苏子籍竟然获得公主亲笔邀请,难道是公主有意垂青……对了,这太学推荐令,或就是公主所赐。”
别人弄不到推荐令,公主还是难事?
“难怪苏子籍没有家系,太学里的讲师都很客气,是呀,成了附马,就是皇亲,一个三品重臣的地位总有,不得不客气!”
“只是,你苏子籍有这样的人脉,别人没办法阻止我们去西南,新平公主可是皇上爱女,有着交情,恳求几句,难道新平公主会不出力?”想到这里,邵思森就有些不开心。
你当上了附马,考试不考试无所谓,可我邵思森还得科举啊!
苏子籍目光一扫,岂会猜不到邵思森此时想法,但问题是,自己与这个新平公主不熟,亲近的话更容易造成苦果,因此只得苦笑:“只见过一面,算不上认识。”
“苏贤弟可真会说笑。时辰不早了,愚兄我就先走一步了。”邵思森根本不信这话,但既苏子籍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好勉强,只能带着一丝恍惚,向苏子籍告辞,先一步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狐朋狗友
“唧唧!”苏子籍目送着邵思森走远,正要转身进去写回信,迎面就飞来一个白色毛团。
但它还没扑进怀里,叶不悔手一抓,又捉了回去,她低头望着,微笑:“小白,不要捣乱,夫君正忙着。”
说着,就直接拎着小狐狸走了。
苏子籍虽本就没打算去营救小狐狸,但新平公主邀请自己去诗会这事不好好解决了,自己今晚的结局还不如这狐狸。
忍住抹脸的冲动,苏子籍对仍等自己的年轻太监说:“请随我先进去吧,我这就给公主写回信。”
不得不说,新平公主果十分得宠啊,连太监出门时都衣着华丽宛公子,且从太监的长相上看,新平公主绝对是个颜控。
别的太监可能相貌也不差,但这位来送信的是苏子籍见过的所有太监里,相貌最好的一个。
“早知会惹了这麻烦,那日就不该出去。”
“不过这样也不会有了感悟,突破瓶颈。算了,这位公主既是这样容易转移注意,也未必就对我很有兴趣,等我去一趟西南回来,想必早就忘了。”
这样想着,苏子籍陪送信之人进了屋,也不耽搁,立刻取了纸墨,当面就写了一封回信。
太监识字,在旁看着,脸色就变了。
“苏公子,您这是何意?”看到苏子籍写的信上,虽然婉转,却明确拒绝新平公主的邀请,公公顿时收敛了笑意,带点不满看过来。
苏子籍没有立刻说话,直接写完了,又写了一首诗,放下了笔,将信装好,这才对这使者说:“请公公将这信带回,交给公主,非苏某不愿赴会,实是上官派了差事,苏某很快就要离开京城,根本无法参加诗会。”
“这事公主一查就知,苏某岂敢欺瞒?”
“成,那我就将这信带回给公主。”太监听这这话,脸色才稍好点,点点头,直接拿着信走了。
目送太监离开,苏子籍揉了揉眉心,觉得今天真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都是令人无语,实在是有些心情不爽。
索性就铺了纸,练起字来,虽有着紫檀木钿,但这只是助力,苏子籍对于基本功从不荒废。
每日写十几篇字,这也是苏子籍的基本功课,以培养着手感。
“唧唧!”就在这时,白影一闪而入,被叶不悔拎走的小狐狸又逃了出来,轻盈一跃,就跳到了苏子籍写字的书桌上。
虽这一跳很注意分寸,没碰到不该碰的东西,但还是让苏子籍的手一顿,正写的一个字,算是毁了。
苏子籍朝这烦人的小家伙看一眼,它不但不心虚,还用爪子指着字,唧唧叫着给他瞧。
“怎么,你这家伙莫非还想恶人先告状不成?”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来质问,不像是心虚求庇佑啊。
小狐狸也不理会,依旧用爪子指着字,见苏子籍看过去,就又换成下一个。
也多亏了苏子籍默背一本杂书来练字,它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要说的话给指了出来。
“狐朋狗友?”苏子籍默念出声,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家伙,竟还真是来兴师问罪,敢说我结交的是狐朋狗友?晕,你还真是狐狸,这狐朋至少有了,至于狗友……”
苏子籍连忙打断自己的联想:“行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不再将你主动送出去了,这总成了吧?”
说着,就要赶小狐狸下去。
结果,目光落在小狐狸下一刻指着的位置,立刻呆住了。
“情报?”
被小狐狸指出的这二字,组合起来就是“情报”。
要说,苏子籍猜到这小狐狸不一般,怕不是普通狐狸,而是一只精怪。
但现在,它竟真给了这样一个惊吓,苏子籍在惊讶过后,随即灵光一闪,发觉自己误解了它的意思。
“你是说,你能通过狐朋狗友来知道情报?”原来它竟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表现它的本事?
苏子籍突然之间想到,狐狸精的正确用途,它可以通过狐朋狗友来知道情报,那西南多丛林,里面动物不少啊!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就算动物知道的不多,也能抵上百个斥候!
见苏子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小狐狸得意的点了点头。
“好狐狸!”没等它摆出姿态,让苏子籍夸奖,就惊叫了一声,下一刻,就整只狐狸被苏子籍提起,用提小婴儿的姿势,苏子籍将它与自己平视,脸上带着欢快的笑。
“等去了西南,就要靠你了!”
见小狐狸怒视着他,还用爪子踢了下巴一下,苏子籍忙又将它放下。
“唧唧!”用爪子指着苏子籍,小狐狸怒斥着。
苏子籍被它这么谴责看着,竟然还真有了那么一点心虚,后知后觉想到,不悔提过,这是只小母狐狸。
如果对方真的成了精,自己这样抱起来,的确有些不雅观。
“好狐狸,我错了!”苏子籍立刻微笑着向它道歉,问:“这样的话,现在我们在京城……”
“唧唧!”小狐狸又用爪子指着字,很是害怕的样子。
“京城无用?”苏子籍摸了摸下巴,的确在乡下它到处跑,但在京城,从没有看见它出门。
变成宅狐,想必是有原因。
“就算京城用不着你,西南就用得了。”苏子籍并不失望,若有所思,良久喃喃:“既是这样,我就办个大事。”
最担心的事,已是有了一点希望,他自然可以有时间趁着还没离京,闹上一闹了。
公主府寄思园
公主本是前魏田贵妃之父的增旧园,面积其实已符合公主府的规格,但皇帝心疼女儿,又把邻宅赐给新平公主,和原来的园子打通,变成了一个园林。
这寄思园离着皇城不算远,平时也有着甲士看守,安全上没有问题,而因着不是皇宫,进这里不需要繁琐手续,新平公主无聊了就会在这里请几个相熟的贵女聊天。
几次举行,规模就渐渐扩大了,形成了诗会。
这赏雪诗会,其实与以前的诗会也没有多少不同,冬日虽寒冷,但只苦了普通百姓,她们这样的贵女和贵公子,都只会在下雪时感慨雪景之美,少有人会去想,下了雪,百姓怎么过活。
她们大多是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就算是不下雪,借着赏梅的名义,也可以请人来聚一聚。
新平公主就是因无聊,办了这一场赏雪诗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随我进宫
天空灰暗阴沉,彤云渐积,风不大,小片的雪飘落下来,但阁楼中,地龙的火烧得满屋暖融融,连窗都打开了,既轩敞又能赏雪。
“可惜下的这几场雪,都只是小雪,赏雪也赏不出趣味来。”托腮等着使者回来,新平公主抱怨着。
端容县主看去,只见一带粉墙隔开,虽是雪落,还是能看见郁郁茂林深竹拥着一座座阁楼,假山环水曲折,清幽雅致,心中不由羡慕,这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难怪连蜀、齐两王都侧目。
自己虽受恩封了一百五十户,年入不过600石(注),但转眼一想,自己这一支,虽算是太祖之弟,但当年开国时怕事,没有多少功劳,纯粹靠血缘得封郡王,自己能有这待遇,真的可以知足了。
当下就笑:“以往过年前都会下一两场大雪,可以应了瑞雪兆丰年这句,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
“真是那样就好了。不过真到了那时,你们喜欢的几位公子,怕也要办起赏雪诗会,到时就不知你们是会去看情郎,还是来看我这个朋友了。”新平公主眼波流转,调笑。
几个贵女,都被她的话给逗得红了脸。
她们身处这园子的暖阁,屋内暖意如春,正说笑,宫女进来禀报:“公主,离越回来了。”
离越,就是去送信给苏子籍的年轻太监。
新平公主喜欢长相好的人,服侍的宫女太监无不是在容貌上胜于别处,这离越就是其中一个有些脸面的太监,连名字都是新平公主所赐。
听到他回来了,屋内的这些贵女都重新坐好了,新平公主说:“让他进来回话。”
众目睽睽之下,离越脚步轻盈进来,向新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奴带回了苏公子给您的信。”
“把信拿过来。”
已有宫女走过去,从离越手里接过信,又送到新平公主手里。
新平公主展开,看了看,原本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脸,慢慢阴沉了下来。
笑嘻嘻的几个贵女,见状都静若寒蝉。
“去西南?”看着这信,新平公主拧眉,若有所思。
这信上,满篇都是婉拒,苏子籍在信上写着,自己临时被兵部委派差事,要跟着钦差去西南调查案子,可能两三个月都无法回来,马上就要走,不能来参加公主的诗会,但会努力办好差事,报效朝廷。
“真是的,谁用你这样来报答了?”
“明知道我想让你参加诗会,还拒绝了我,而不是推了差事,可见对我的敬意也是有限。”
新平公主心里很不高兴,但那样一个出色少年,只要一想到,就生不起气了怎么办?
别的贵女都看着,自己必须有威严,不能轻易放过!
“咦,这里还有一首诗?”将信拿开,发现下面还有着一张纸,新平公主展开读着。
“城雪初消芥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柳梢听得黄鹂语,此是春来第一声。”
下面落款,一梦偶得,恐春时难归,送与公主殿下,以恕不能赴会之行径。
“又是一梦偶得?”
新平公主忍不住掩口而笑,离得近些的端容县主,本见新平公主态度大变,像是怒了,可现在又转怒为喜,不禁好奇。
“公主,这诗,莫非是那位苏公子所写?”她与新平公主是亲戚,感情也不错,凑过来看了,顿觉得果然才学不错。
“这字写得也好,没有十几年磨练和天赋,怕是写不出这样的好字。”
端容县主越看,越觉得字如其人,苏子籍定是个极出彩的人,觉得不能来赴会,实在是可惜。
到了来年,她们这些贵女,大多也到了议亲或准备出嫁了,虽大郑继前魏之风,素来开放,但怕也难有现在这样自由,至于成亲后,社交圈子和内容都会与现在有很大区别。
不能在云英未嫁时见一见这等出色儿郎,实在可惜。
新平公主见端容县主露出可惜,虽心下莫名得意,可又有些酸溜溜,哼一声,起身说:“可惜什么?我这就进宫!”
路过仍跪着的离越时,呵斥:“你这蠢奴,还不快起来随我进宫!”
竟雷厉风行,丢下众女,自己直接走了。
端容县主与几个贵女,都顿时无语。
但一想到这位公主,素来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也就不奇怪了。
好在她们可以在这园子小住,也可以跟女官说了就走,公主虽走,女官还是会留下善后,于是这些人只互相对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只是心里,已是将苏子籍的名字,牢牢记住了。
这苏子籍,怕真被新平公主惦记上了。
“公主,不先去见娘娘吗?”离越和新平公主坐辇入宫,在宫内又换了轿,听到新平公主直接吩咐去御书房,离越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着。
他明面是新平公主挑选了的人,实际上连同着新平公主的几个宫女,并徐嬷嬷都是吴妃送到公主身边。
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拉住公主,不让她做一些太过分的事。
大概也是他们小心谨慎按着吴妃娘娘吩咐行事,才能让公主垂青辩玄这么久,依旧没做出过于暧昧的事。
但这就已经让听到传闻的皇上不高兴了。
虽新平贵为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但真惹怒了皇上,顷刻间就能从云端打入泥潭。
想想宫中谁都不敢轻易提起曾经存在过的前太子一家子的冤魂,可还飘在皇城上空,怕是不肯去投胎。
抬头看一眼昏沉的天空,乌云压着,随时可能再下一场雪的样子,离越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父皇那里出来,再去见母后也来得及嘛。”新平公主被轿子慢吞吞的速度折腾得有些昏昏欲睡,听着离越说了这一句,也只随口回着。
离越不敢再多说了,只能暗暗叹一口气,希望留在公主府里的人,能有机灵些的,快去给吴妃娘娘报信。
“虽说这事不算大事,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眼皮在跳,觉得是有事要发生,哎,公主可千万不要因这事,惹怒了皇上啊。”
“皇上事务繁忙,暂时不见公主那才好,正好可以禀报吴妃,让吴妃来劝说公主。”
离越默默祈祷。
公主的轿子很快就到了御书房所在的宫殿外,这里是皇上办公处,戒备森严,一眼看去,就是钉子一样的侍卫站在左右,门口站着太监,五六品的样子,看到公主轿子,立刻行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年年岁岁
“我来见父皇!”新平公主才不管规矩,直接说。
太监听了陪着笑脸,哈着腰:“公主请稍后,容奴去向陛下通禀一声。”
说着,就转身急匆匆向里去。
御书房
无论什么时都有着亮光的房内,头发花白的黄袍男子,正拧着眉翻阅着一份奏折。
“废话,广陵省发现祥瑞?才发了洪水,就发现祥瑞?”
摔开这份奏折,皇帝又将积压着的奏折一一打开,有的言简意赅,讲的的确是要紧事,皇帝屏气凝神批阅了。
有的半篇是歌功颂德的话,偏偏皇上也只能骂上几句,还要批个已阅,只要正事做好了,额外说些吉祥话,皇帝也不会恼怒。
唯有明显没干事,只顾着祥瑞,被重重批了一番。
这些都批阅完了,腰酸背痛,皇帝叹了口气,对着外面说:“来人。”
一个弯腰的太监悄无声息进来:“皇上。”
“怎么是你?”皇帝揉揉眉心:“不是让你歇息几日再来吧?怎么,你这老货还闲不住了?”
太监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老奴唯一会做的就是侍奉皇上您,让老奴回去休息,老奴这心里还时时刻刻想着皇上您,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不,就麻溜儿跑来了。”
“你呀,出去一趟,嘴倒越发甜了,油嘴滑舌,该打!”皇帝笑骂了一句,见太监十分配合轻轻抽了嘴巴,立刻挥手:“行了,你这就出去,给朕取一面镜子来。”
“老奴遵旨。”太监躬身,正对着皇帝,慢慢退了出去,直到走出御书房,才转过身,稍稍直起了腰。
“赵公公,您老可是好久没见了。”有太监凑过来讨好说着。
原来这正是刚从广陵省回来的赵督监,他是首脑太监之一,从小就伺候这位天子,算得上是心腹,被的太监拍马也赶不上。
此刻他笑眯眯随便应和两句,就快步去小库房取了镜子。
别看这是小事,完全可以交给这些太监去拿,可赵公公谨小慎微惯了,凡是皇帝交代的事,能亲自去办,都要亲自去办了才放心。
别人也知道这位的习性,摇摇头,退到了一旁。
不一会,赵公公就捧着一个垫着绸缎的托盘过来。
众人目光扫过去,发现是面镜子。
“皇上,老奴已将镜子取来了。”御书房内,皇帝正坐着,听到了轻轻的呼唤声,这才嗯了一声看过去。
“拿来。”皇帝说。
赵公公小心翼翼将一面琉璃铜镜递到了皇帝手中。
铜镜的镜面极光滑,还算清晰照出了镜中人模样,皇帝拿着铜镜的手,顿时微微颤抖了起来。
一声叹息响起。
“老了啊。”皇帝声音极低,低到了弱不可闻的程度:“啊,姬祯,你也有这一天么?”
镜中这头发花白,面带老态的人,真的就是自己?
当年登基时意气风发的场景,恍若昨日,怎么一转眼,就已变得这样老了?
皇帝虽不信天子真能万万岁,可尊贵如自己,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自己所有,是真真正正的天子。
一诏而下,能封夺寿命长有法力的妖族与仙神,使其俯首听令,自己这样有无上权利的天子,和普通人一样年年岁岁老下去?
“不该呀!”这样的事,越来越让皇帝难以接受,特别是这皇位还是牺牲了太多才获得。
“福儿……唉,收起来吧。”皇帝将镜子直接扔到赵公公的怀里,不去看他隐藏着担忧的目光,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三分。
“皇上,新平公主在殿门外求见。”这时,御书房的门外传来声音。
“新平?”皇帝心情正是不好,听到最喜欢女儿过来,也没办法开怀,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就说我正忙着,没时间陪她玩。”
“皇上,不如让老奴去说吧。”赵公公想了下,说。
皇上极宠爱新平公主,就算是一时生了气,说了什么,转过天也常常会后悔,像现在这样情况,等到了明日,怕是皇上又要后悔了。
不如自己出去,让公主对皇上体谅一些,免得改日父女又怄气。
“算了,让她进来吧。”结果这次皇上态度改变更快,都没等到明天,就改了口。
对此毫不意外的赵太监就不出去了,走到门口,对着禀报的太监低声说了几句,让他立刻出去。
“新平这丫头,最近越发野了,有了公主府,就忘了父皇……”皇帝忍不住感慨着。
本就照了镜子,对现在的年华逝去有着伤感,现在情绪就敏感许多。
之所以改变主意让新平公主进来,也是因皇帝现在极需家人关怀,来平复一下心情,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所有孩子里,他的确最喜欢新平这女儿的天真可爱,但这也不妨碍他觉得这女儿有点不靠谱。
想到最近听到的传闻,这女儿我行我素,居还在跟和尚来往,皇帝就决定趁机教育一番。
正想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已由远及近,很快门就被再次打开,来人直接就跑到了皇帝跟前,笑盈盈行礼:“新平见过父皇!”
行礼还很敷衍。
下一刻,她就自己起身,抓着皇帝的胳膊,娇俏说:“父皇,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啊!”
因前段时间皇上忧心水患,连后宫都没怎么进,新平公主被吴妃约束,也没敢往御书房跑,吴妃是怕她言行无忌,触怒了皇帝。
也的确如新平公主所说,父女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皇帝叹一口气,也没推开她,无奈说:“你这丫头,是真想父皇,还是又有事来求父皇做主?”
“嘿嘿!当然是真想父皇!”新平公主见皇帝的肩似乎有些不舒服,立刻跑到他身后,给他敲着。
“父皇,您劳累一天了,休息一下,让女儿给您敲敲肩,也松快松快!”
“你呀!”皇帝心中了然,必是这丫头遇到事了。
不过她这样的殷勤,他这个做爹的也觉得满意,任由她殷勤敲了一会肩。
“对了,父皇,女儿新得一首诗,念给您听,好不好?”新平公主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立刻提出要求,而先试探着说。
皇帝闭着眼,慢悠悠地说:“嗯,你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