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万鱼来朝
才说了几句话,船舱里就喧闹起来。
苏子籍不由诧异,还没有进船舱,叶不悔就气呼呼的出来了。
“怎么了?”苏子籍还没有问,就听见了棋手的吆喝声,只听了几句,他的脸色冷硬了起来。
虽然说为了和谐,打招呼很正常,但这并不是受委屈受咒骂的原因。
只听听“唯女子和小人难养矣”这些话,已是好听了,有的甚至破口大骂,甚至直接攻击叶不悔没有闺秀品格。
这些棋手,素质怎么这样差,就算是对她获得胜利,心怀不忿,不恭喜也罢了,这满脸扭曲,就要原地爆炸的狰狞,又是怎么回事?
相反,不是棋手的人还相对从容,一脸尴尬的拦截他们也很迷惑,之前不是没有女棋士,为什么这次反应这样大?
“不悔,我们走!”
见着画舫管事一脸尴尬给叶不悔写好进入十六赛文书,拿着这文书,就可以直接入京城赛,叶不悔忍不住松了口气。
若不是为了这,她哪里愿意忍着性子,听那些人说酸话?
“好,苏子籍,我们走。”叶不悔也不想停留,立刻应着。
苏子籍扫一眼众人,只对寥寥几人,包括郑应慈在内的棋手道别,带着叶不悔走了出去。
他们乘坐的船只,跟别人的船只一样,都围绕在画舫附近,苏子籍出去时,就已是朝着远处船打了手势,现在立刻就能上船离开。
临行时,他还是忍耐不住,回首对郑应慈说:“这些人,亏还是童生甚至秀才,有一点挫折,就一脸愤恨,要是学正和教谕看见,还敢取他们么?”
当官要的是官体,这种态度,是想拉着官府一起死?谁敢任他们当官?去黑帮也不一定要这种。
丢完这句话,再不停留,上船走人。
“这个……”说实际,听了这话,郑应慈是很尴尬,看了一眼黑着脸,表情狰狞,似乎要咬死苏子籍跟叶不悔的表情,这实在太奇怪了。
可理智这样想,望着苏子籍跟叶不悔上船,郑应慈皱眉不语,刚才压下的奇怪情绪,又再次涌了上来。
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苏贤弟……”郑应慈下意识就跟了上去,有着欲跟上船,把事情弄清楚的冲动,结果被人一把拉住了。
回头去看,是结识的一个学子正不解看向自己:“郑兄,不是说好一会去喝酒么,你这是?”
“哦,无事。”
想到自己已答应了这几人,要与他们去喝酒,他们家世虽不如自己,也有着出彩之处,郑家素来愿意结交这样的人,拉拢了,不谈可为郑家所用,也可以成为郑家的羽翼,郑应慈再不耐烦,也不能真丢下他们,继续追苏子籍问个清楚。
而就是这一怔神的时间,苏子籍与叶不悔乘坐的小船,直接离开了十几米,并且朝着远处快行。
再想唤住也有些来不及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远去,望着背影,郑应慈怅然若失。
不仅仅是这条船,还有一条画舫直接离开,这是胡夕颜的画舫,是双层大船,每层有十个船舱,有独立的厨子,胡十九喜滋滋的坐着等着上菜,虽现在没有扒鸡,但有肉,这对本狐宝宝就足了。
天空虽阴沉,细雨连绵,很明显已经是早晨了,三条河道在这里交汇,水流却平静缓和,风光独秀,胡星竹不由问着:“小姐,您答应小十九去府城吃正德扒鸡,这不好吧?”
“小十九修为太低,去了府城,怕是有麻烦。”
“不让她抛头露面就行。”胡星竹是三姨的大丫鬟,跟着胡夕颜不但是伺候,也是监督她不要越过红线,胡夕颜还是要给她一点颜面,这样回答,说着,用手抚了下发丝,眸子里却一片惊疑,又有点理所当然。
刚才一眼看去,整个画舫死气萦绕,除了一二个,每个棋手都黑气罩面,死相毕露,受他们的影响,连普通人都染上了凶兆。
“这就是逆风么,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胡夕颜根本不敢改变天意,但是别人也就算了,胡十九必须带走。
幸亏带走时,一点波折也没有,看了自己等人,并不是这次劫数的目标。
只是又航行了几百米,胡星竹突然之间惊叫一声,指着湖面:“小姐,你看,有异相。”
胡夕颜回首一看,心神不由为之牵引。
平静的湖面上,一片金光,前面是一批金色鲤鱼,鱼鳞金黄一片,鱼眼灵动,而在后面,就是各种各样鲤鱼,只是成色就没有那样纯粹。
更远处,是一批批别的鱼种,甚至虾鳖都凑数,整个湖泊看上去,一片鱼群,怕有十万之数。
湖面波光粼粼,万鱼浮出水面,涟漪圈圈,鱼尾摆动,甚是壮观。
“这是万鱼来朝。”胡夕颜第一时间就看向水面:“难道……难道是蟠龙湖的龙宫在苏醒?”
直向沉下数十米,本是淤泥,但穿过一道膜,就可以看见一片废墟,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宫殿,但在这时,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光浮现。
这金光沿着一条线迅速流动,渐渐扩散,终于形成了阵图,而一形成,核心一处废墟,就渐渐升起了淡淡的水波,似乎一个小小的天幕撑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贝壳游了进去,它的贝壳上满是痕迹,似乎受过不少伤害,艰难的游到了里面,它似乎受到了滋润,一转眼,化成了一个宫女。
要是胡夕颜还在,当然能看见,她就是原本遇到的贝女,只是现在她穿着破烂,原本装饰的玉佩也消失不见,但她全数不顾,进入其中,对着一个石台叩拜,声音激动:“少主,您醒了。”
石床上,睡着一只额上长着小巧玲珑双角的幼女,看起来大体上是龙君所用的形态,只是瘦的皮包骨,简直成了骷髅。
“饿!”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就是这个。
要是在以前,几百人伺候,吃食更不缺少,现在贝女摸了摸,却只摸出了一只包子,羞愧的说:“少主,主上失踪后,龙廷就散了,听说部分迁移到了远海,而神祠也没有了香火。”
“只有这一只,不知谁奉上的包子,您先填下肚子吧!”
小小幼龙也不说话,直接接过,一口就吞了下去,看的贝女眼睛一红,几乎哭出声来。
堂堂幼龙,竟然落到这个下场,要不是封印解除,只怕再过几年,就真的要饿死了。
幼龙吃了包子,扫看四周,面现茫然之色。
她是父皇封印,沉睡前一刻,还是一座万千妖怪往来的繁华水府,可现在只是一片废墟,跟随的妖怪,只剩贝女一只了。
“好冷清。”
“不过不要紧,师父一定会来看我!”
第四十七章 清冷
春风微拂,草木摇动。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山道一侧慢慢过来,此时正是下午,虽不炎热,可走久了也会喉咙发干,想喝些水。
“师父,您看,前面有个摊子,不如我们过去歇歇脚吧。”掂量一下水葫芦,里面水还剩了点,可去前面一坐就更好了。
惠道看一眼徒弟,笑着:“你啊。”
“师父?”不知师父为何这样看自己,道童眨眨眼,脸上表情更无辜。
就知道这孩子不容易开窍,惠道也不再提醒,只说:“过去歇歇脚也好,不过到时,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一切看我的眼色,不可妄动,知道么?”
“师父,您这么说,徒儿有点怕。”道童也不是白痴,听到师父这样直白说了,哪还不知道前面摊子有问题?
“前面那个摊子,莫不是妖怪所开?”道童朝着前面仔细看,不过是用木头支起来的草棚,一家三口在忙碌,煮着茶,淡淡茶香弥漫,混合着一些食物味道,令有些饥渴的肠胃,跟着咕噜噜叫了两声。
这场景再质朴不过,可有了师父提醒,一旦脑子有了怀疑,再看时,就容易挑出各种毛病。
反正道童怎么看,都觉得这摊子透着诡异。
“也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人也少得可怜,在这里开摊子,能有几个客人?”道童嘀咕:“又没有客人,能忙些什么?哎呀,看着这忙碌的程度,该不会是……”
在磨刀霍霍,拿路人开刀,煮卖人肉?
想到偷听的妖怪故事里,那些妖怪诓骗路人的事,道童小脸都吓白了。
惠道面色如常,斜了一眼:“你念叨什么?有为师在,还怕不能护你周全?”
对哦!师父可是顶顶厉害,就算有妖怪也不怕,道童立刻就直起了腰杆:“师父说笑了,徒儿才不怕!”
“哟,两位仙长,难得贵客,进来一坐?”待走近了,老汉从棚里出来热情招呼着,惠道叹了口气:“既这样,就叨扰了。”
用目光看一眼道童,道童立刻明白,紧跟身后进了小棚。
“你就坐在为师身侧吧。”既来人要装模作样,惠道也装作不知,让道童直接坐下,左右看了看,问:“不知这里卖什么?”
老汉从肩拉下手巾,走过来轻轻抹了下桌,回说:“自是茶水和一些吃食,仙长带着孩子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怕早就饿了吧?要不要点些吃食和茶水?不是小老自夸,这里的东西可是独一份。”
“当真?”惠道挑眉。
“当真!”老汉笑眯眯回着。
“既是这样,就上一些招牌饭食吧。”惠道淡淡说着,而老汉笑眯眯应了声,就过去帮忙。
道童压低声音说:“师父,我们还要在这里吃呀?”
“既对方想留客,就这么走,岂不是辜负了一番心意?”惠道说,片刻,面前就摆上一壶粗茶,四样菜蔬,一盘牛肉。
老汉说:“年景不算好,无甚相待,唯有一盘牛肉还过的去,贵客可不要嫌弃啊。”
“怎么会?”惠道笑着:“粗茶淡饭就很好,更不要说有牛肉了。”
说着就筷子夹着就吃,道童大惊:“师父,你还真吃呀?”
农业社会,耕牛很重要,牛是主要耕作工具,养牛的成本很高,为了增加牛的数目,大魏颁制,除诸侯以上以及军中,官民一概代步用牛。
大郑继承了此制,这就是为什么看见都是牛车的原因,以增加牛的数目,就算这样,未经允许私自宰牛,或判一年徒刑,或罚做3年的苦役。
有牛肉,怎么可能?
“味道不错,你也吃吧!”惠道说着,道童见着吃了无事,就忍不住,也狼吞虎咽起来,等吃完,暗想:“原来根本没有事,师父却在吓我。”
只是才吃完,惠道手一挥:“不过,也就是点吃食是是真,说我等贵客,可看您这做法,哪是待客之道?拿这种东西糊弄?”
老汉见状哈哈一笑,道童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揉眼去看,这周围顷刻间大变,草棚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空地,连桌椅都消失不见。
低首一看,坐的哪是椅子,分明是一块块巨石!
难怪师父让自己紧挨着坐,不说面前妖怪是不是会随时出手害人,就说坐到了别处,岂不是屁股一空,直接出了丑?
道童这样想着,再看面前的人,也不是三人,老妇跟汉子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道人,看穿着,与师父有些相似。
难道不是妖怪,是同道中人?
道童可知道师父有真本事,而师父同门,有些专门学法就更了不得了。
沈诚师叔虽与师父不对,并且总有点使自己毛骨悚然,但是对他的法术,道童还是很羡慕,只是师父却不肯教,说这是“旁门之术”。
惠道其实早猜到了人是谁,此时露出本来面目,也毫不意外,只是起身稽首:“原来是尹观派的刘道兄,这手幻术,以及搬运,实在让人惊异。”
“不过道兄身承大派气数,又在京任职,此番下山,还到了这里,实是难得,不知有何吩咐?”
说起来,虽惠道是桐山观观主,可淡薄名利,并不怎么管理俗事,可面前这人是刘谌,是尹观派的掌教,当然尹观派也就是大小猫十数只,可影响不小,更是有着官职,前面没有看破就罢了,看破却得表达敬意。
刘谌的突然出现,让惠道有些无奈,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自己是不想趟这浑水。
刘谌看了看惠道神色,暗暗感慨,多年不见,惠道的性情竟丝毫没变,可这样淡泊,别打搅道爷飞升的结果,只是会使所在道派迅速泯没消失。
想当年桐山观还威风赫赫,可现在呢?
刘谌摆了摆手,说着:“道兄不必如临大敌,我并无恶意,此番也不是为你,我是追杀大敌到此,在此守侯。”
“既是追杀大敌,道兄竟还有空闲,在这里捉弄与我?”惠道轻笑一声,明显不信。
刘谌笑着:“毕竟多年未见,摆弄一二,不想道兄果不愧是当年怀慧师叔的弟子,任凭我觉得天衣无缝,你一眼就看穿,这天机之术,怕是炉火纯青了吧?”
就知道刘谌前来,没有好事,惠道亦轻笑一声:“道兄术法越发精进,我远远不如,刚才不过是凡人之智谁会在这处开棚店呢?”
“道兄这样胸有成竹,想必所作必成,我就提前恭喜了。”惠道明显不一副并不想浑水的姿态。
眼见惠道这态度,刘谌暗暗感慨,却也知道,当年大郑立国,桐山观也是扶龙庭,七人战死,可谓牺牲惨重,可不但没有多少酬功,还牵连到太子斗争中去,结果怀慧还被赐死。
桐山观因此立下规矩,以后弟子不许参与扶龙。
可惜,可惜,实在可惜,刘谌有些遗憾,要是有着此人帮助,再有烙印,必可找出大敌,趁着大敌最虚弱时杀之。
现在看来是不成了,刘谌随口说:“说起来,本郡也算是人杰地灵,难怪桐山观定在此地,时隔几年,越是人才辈出了。”
“哦?道兄可是看中了哪个?”惠道其实也有过类似感慨,不想素来谈不到一处去的刘谌,在这件事上有了个共识。
刘谌随意说:“郑应慈根基不凡,我顺便过来看看,是不是可收在门中。”
惠道微微挑眉,没想到刘谌注意到了这人。
就在刘谌还想说什么时,突脸色一变,朝着府城所在方向望去,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就连惠道也不例外,朝着注目。
只见得“眼”中,原本死水一波的蟠龙湖,有一道赤虹冲出。
“何人坏了蟠龙湖的封印?”刘谌阴沉着脸,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就走,只是几步,人影就消失不见。
“师父?”三人中唯一看不到这景的道童,不解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惠道望着良久,才轻轻一叹:“龙宫开启,炼丹士猎杀妖族就会受到遏制,整个大势或要更改,这天数,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清,道不明。”
“哼,就是这样,我才越发不想介入,师父临死时才明悟教训首先扶龙廷只可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碳,一切官府都会过河拆桥,其次分果果,从来不是功劳,而是实力。”
“就是这原因,下代,我连密法都不想传,只授炼气之道。”
“泯于众道,也就没有人时刻窥探本观了。”
想想,惠道就觉得心寒,桐山观付出那样多牺牲,立了多少功劳,不但没有恩赏,还猜忌赐死,这还罢了,自己修行天机,岂不知道,这二十年来,朝廷隐隐监视的气机?
就连自己好师弟沈诚,也与朝廷有着一丝联系不是直接联系,可隐瞒不了自己。
经此赐死和这些年监视之事,惠道对朝廷和万民再无半点感情,他也知道,自己有这觉悟,可下代没有这切肤之痛,自然会忘记,说不定又投靠朝廷别说下代了,沈诚就满怀忠心,这也是朝廷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原因反正下代记不住痛。
因此,就把那些密术,付之一炬吧,等自己死后,就再也没有懂了,日后弟子想投靠也无门了。
想到这里,惠道目光越是清冷。
杀其父(师),用其子(徒),想的真美!
第四十八章 大火
“听说绿柳阁最近来了姑娘,琵琶弹得极好,嗓子也和莺啼一样,不如一会请她过来?”
“甚好,只在船上喝酒,实在有些枯燥,有几位姑娘弹些曲子,雅事一件,才符合我等身份!”
“是极,是极。”
“要我说,就算是刚才那个丫头,哪比得过绿柳阁姑娘?芍药姑娘的棋艺就胜过这丫头多矣,不如一会也请芍药姑娘过来,与我们下几局?”
“好主意,兴许,还能拔得头筹也说不定,哈哈!”
几个读书人说到兴致,只觉得郁气消了些,仿佛占占嘴上便宜,输给一个小姑娘,就不再是丢脸的事。
有一个童生见郑应慈仍面带郁色,不由得心中不悦,走过来问:“郑兄,你怎么看?”
“啊?”被惊醒了的郑应慈看向童生,这人脸色就有些不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事。
郑应慈一听这话,本就郁闷的心情,就更差了一些。
这都是些什么货色!
原想结交的苏子籍,有清风明月之风,可滑不留手,并无依附郑家的意思,而这几人虽有些才学,可还没考到功名,竟就想着这种享乐之事,实在让郑应慈有些看不上。
更让他觉得丢人,是这几个人心思龌龊。
哪怕心胸狭隘也好,用这种事来羞辱赢了棋赛的叶不悔,这哪里是羞辱她,分明是羞辱自己!
郑应慈的神情冷淡了下来,也不虚与委蛇了,直接说:“郑某还有事,就不去了,几位兄台自便就是。”
说着,不去看诸人反应,就走向自己在这画舫上唯一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陈子仪。
“陈兄,我们回去吧。”既然已是放弃了结交,不如跟着陈子仪分船而下,自寻消遣。
陈子仪并没有参与棋赛,也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见他神情郁郁,以为是棋赛输了的事郁闷,安慰:“贤弟,以你的才学,以后必是要走仕途,棋之一道,只是消遣,你不必太过在意。”
“我明白。”郑应慈哪是为了棋赛的事郁闷,他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清,错把垃圾当成可结交的人,觉得丢脸而已。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又想不起来,这种感觉令人难以释怀。
最重要的是,在画舫,自己就觉得压抑。
不过,为了不让陈子仪担心,郑应慈勉强笑笑:“以我棋艺,纵是进了十六赛去京城,也难拔得头筹,反不如将心思都放在科举上。”
见状,陈子仪放了心。
二人乘自己的船而去,瞥一眼画舫上的人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恼怒,陈子仪再次叹一口气。
“这次棋赛输给了一个少女,看来对贤弟打击还是有些大,平时贤弟可不是这样会得罪人的性情。”
“不仅仅是贤弟,就是画舫上的诸多学子,也都变了脸,看来打击不清。”这样想着,陈子仪打算回去,好好开解。
两人乘的船,自然比苏子籍跟叶不悔乘坐的大,虽比不上画舫,也只是小上一些而已,船上不仅有着几个船舱,更有家丁数人。
这本就是郑家自己的船,虽不直接经商,可郑家有着一条自己的船,再正常不过,就和牛车一样,不过是代步工具。
“话说,赢了棋赛的叶姑娘,是跟着苏子籍来,苏子籍不是与你关系不错?”上船进了船舱,倚窗而坐,陈子仪喝了一口端上来的热茶问。
刚才没问,是周围都是人,这等事不好当着外人问,现在船上都是自己人,陈子仪就没这顾虑了。
郑应慈表情一僵,在陈子仪的注视下,笑了下:“只是同县之人,相互认识,说起来,他与方惜关系不错。”
更确切地说,与方家的关系不错。
想到这里,郑应慈找到了无法招揽苏子籍的原因。
“这苏子籍,既搭上了方家,或就觉得,没必要再依附郑家。”
“虽只是寒门学子,听方惜说,才学不错?”陈子仪好奇的问着:“不过县试排名十一,不算很高啊!”
“公允的说,苏子籍的文章的确不错,这名次给的有点低了。”郑应慈看过苏子籍的文章,按照规矩,中了童生的卷子都抄录贴榜,以后秀才、举人、进士也一样。
这样考官虽可偏顾,但水平太低,还是不能上榜。
“罢了,不说了。”想到这些,郑应慈突然之间心生厌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情绪,直接对陈子仪提议:“听说蟠龙湖畔有一家酒肆极地道,不如我们过去一品?”
“善!”
船向岸行去,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迷得眼睛生疼,几乎睁不开。
等这风穿窗而过,郑应慈和陈子仪再次睁开眼,才觉察到天阴得重了,星星雨丝又洒了下来。
陈子仪不禁失笑:“这几天天气一直很怪,又下雨了,不过雨中观景,也是一番雅事。”
才说着,突然之间有仆人指着后面,惊骇大喊:“少爷,不好了。”
“什么少爷不好了,会说人话么?”郑应慈本是心情不快,顿时大怒,要不是他养气其实不错,随手摸着东西就要砸破眼前这颗狗头!
“贤弟,是不好了,你看……”陈子仪变了色,指着湖面。
郑应慈看过去,顿时让惊呆了。
“画、画舫着火了!”耳畔一个家丁指着不远处精美绝伦的画舫失声喊。
就见承载着棋手对京城赛向往的画舫,此时已火光冲天,允许是刚才天阴,不知哪个冒失的家伙点了蜡烛,结果失火。
透过火光,能看到画舫早就乱成一团,更主要的是画舫为了棋赛,勾结在一块,这样火一串,画舫通体都是好木,在大火下串的极快,顷刻间,就焚得周围一片红。
船上的读书人,连同船夫,都或惨叫跌落水中,或主动跳下。
偏偏又一阵风吹过,让刚刚被压下些的火,再次猛蹿起来,还在救火的人,这时再顾不得别的,纷纷跳入水中,以求自救。
而离得稍远一些小船,都受了惊一般,朝远去划去,生怕步了画舫的后尘。
“救命!救命!”呼救声此起彼伏。
这时大火已烧透顶蓬,大梁坍塌落下,将船舱堵死,熊熊烈火,粉碎了一切逃生的希望。
第四十九章 沉水
“快去救火!”郑应慈命令的说。
听着这命令,跟着郑家仆人心里就是一沉,郑应慈素来名声极好,令自己等人过去救火救人很正常,但眼下这情况,靠近不得!
“不行啊,公子!”见目光都转过来,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别人都是普通家仆,违抗不了命令,但自己为郑家服务二十年了,还是有些颜面。
“田伯,为什么?”郑应慈听了,阴沉着脸问着。
“公子,就这样火与风势,一旦挨过去,别说直接两船相连,就是沾上点火星,我们的船也要步画舫后尘。”中年人指的说着,众人看了过去,只见画舫烧的极旺,不时有风吹着残骸,带着火焰喷出十数米,不由连连点首。
中年人见郑应慈脸色不好,知道走的早,离的远的人就罢了,没有责任,可偏偏这里很近,公子不能背负见死不救的名声,有这名声,文章再好也没有用,当下说着:“公子就算要救,也不能救船,可以救跳到水里的人,这里距岸太远,别说不会水的人,就是会水的,都很难保证能游到岸。”
这话说的有理,陈子仪连忙说着:“贤弟,你有好忠仆啊,这话的确是金玉良言,画舫火极大,要救人也必须救跳到水里的人。”
有着这话,郑应慈点了点首,应了:“陈兄你说的对,将船划快些,绕着画舫快去救人!”
“是!”仆人立刻将心落在肚子里,划船绕着喊话救人,如果遇到人,就伸出了竹篙过去,把人拉上来。
由于靠的近,看的更清楚,只见画舫处,突冲出了一个人!
这人满身是火,还不甘心去死,拼命挣扎爬到了甲板上,已是奄奄一息,然而见到了画舫,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命伸出手:“救我,救我……”
但画舫根本不能靠近,就这一迟疑之间,他的身体烧成火团,惨叫声尖锐又变低了,面对这惨烈的景象,郑应慈一闭眼。
郑应慈虽好名声,可以称得上是厚道,但冷静了下,现在去靠近热浪扑面的火船,是断然不可。
感觉到热浪扑面渐渐减轻,船只正在朝远去移去,郑应慈松了口气。
看到这一幕,实在对他的心,是严重考验。
“多谢郑兄援手。”这时,一个落水的书生爬了上来,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哆嗦,上来道谢。
郑应慈一看,还是认识,是讥讽过叶不悔以及自己的一个童生,也是棋手。
不过这点小事,当然不算什么,连忙回揖:“不敢当,不敢当,遇到这种事,任何人都会……”
“公子,不好了!”又一声尖喊,郑应慈暗叫一声不好,转身看去,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脸色惨白。
就见湖面上的风,突然之间转向,一艘变成火船的画舫,与主体脱裂,快速朝着自己船所在撞来。
“快!快避开!”郑应慈大惊,喝着。
但在水上,哪是陆地那样容易转向?
更诡异的是,画舫借风而来,撞得极快,可郑家这艘船,任凭水手拼命操作,似乎纹丝不动,钉在了湖水一样。
更不要说船为了救人,靠的很近,不过十米左右。
“轰”火船重重撞了上去,不仅仅这样,撞时,对面烧的极旺的帆木飞起,就重重落下,只听一声惨叫,一个家仆被火团压住。
火迅速串起来,几乎一眨眼,原本郑应慈跟陈子仪站着的地方,就已经被火焰吞噬。
见势不妙就朝着船尾跑去的郑应慈等人,连声命令家丁救火,自己也没闲着,用着木盆舀了湖水,朝甲板处的火泼去。
可是,根本无法挡住火势的蔓延。
“公子,快抱着木桶跳下来!”先一步跳下去的家丁大喊:“我等会水,公子快跳,保你无事!”
郑应慈不会水,心中忐忑,可随热浪逼近,知道再不跳,会死得很惨,而陈子仪会水,更不迟疑,抱了个木桶,就跳了下去。
“贤弟快跳!”
听着呼喊,郑应慈一咬牙一闭眼,也抱了个木桶,噗通一声跳下了水。
本想家丁有人会水,自己跳下去,必有照应,但跳入水中,突觉得身体一冷,随后,就感觉到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钻了进去。
“哎呀!”心中一声不好,郑应慈来不及喊一声,就觉得自己变成石头,手都抓不住,朝下面直直沉了下去。
别说是等别人相救,这种情况,分明连稍浮都做不到。
四月的水有这样寒?
心头浮现出这想法,郑应慈拼命挣扎,可是脚一痛,竟然抽筋了,顿时心中一寒,满是悲愤,难道自己竟然要命丧在这蟠龙湖?只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这何等荒唐的事!
自己是郑家精心培养的子弟,还不曾考取举人,不曾考取进士,不曾入朝为官,不曾为家族谋利,不曾青史留名,就要死在这地方,成湖底的一捧白骨?
心中的不甘,无法阻止身体往下沉。
透过模糊的水光,郑应慈看到有人落水,似乎是朝自己游来,才产生了点希望,就见这人一把夺过了原本自己拿的木桶,拼命向别处游,根本不伸手。
是刚才自己救的童生棋手。
还没有来得及悲愤,一根烧的很旺的木梁落下,重重打在了这人脑袋上,半个脑袋都凹了下去,沉的比自己还快,嫣红散了开去。”
“难道是这个棋手引来的祸端?”在生死关头,莫名其妙,郑应慈突然有了这感觉,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痛苦与窒息,让他几乎想要立刻失去知觉。但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父母期盼的面容,浮现出苏子籍,浮现出过去认识的许多人的模样。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原本放弃挣扎的郑应慈,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升起,再次挣扎了起来,也就在这时,他感觉抽筋缓解了,当下拼命想浮出水面,一把抓住了烧了半截,却已经被水熄灭的木梁,就死死抓着不放。
接着,连呛几口水的郑应慈,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几乎同时,离了很远的小船正在缓行,墨绿湖水荡漾,远一点还有一艘画舫带着欢歌笑语在湖面上缓缓游弋,能听到清丽婉转的唱曲声,一副盛世游湖盛宴的样子。
苏子籍不由心旷神怡,又觉得一阵疲倦袭来,转身一看,叶不悔也打着哈欠,说着:“昨夜没有睡好,不,没有睡着,我们补会觉。”
说着大了点声:“船老大,弄条鱼,中午喊我们起来。”
“是,公子。”船老大远远看见了烟,只是这距离看起来,就淡淡了,因此连惊讶都没有,只是应着。
第五十章 传诵
自己租的船小,可人也小,苏子籍见着船老大开始准备午饭,就对着叶不悔说着:“大家忙了一夜,休息一下吧!”
也许修改了记忆的人以为自己休息过,没有修改的人知道熬了通宵,叶不悔也累极了,连连打着哈欠点首。
当下去了别的船舱,没几分钟,就听见了可爱的呼呼声。
“睡的真快,也对,才十五岁不到,正是渴睡时。”苏子籍这个身体也才十五岁,才歪到床上,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似乎穿到了水中,涟漪层层叠叠,只是一瞬间,苏子籍张大了嘴,一下惊醒了。
还是淡金色的天穹,只是小了许多,周围也根本没有宫殿和园林,只有一片片残石坏阶,满目疮痍。
“呼”苏子籍长长出了一口气,龙宫变成了这样了,以至脚步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罢了,不是我的责任,不必去想。”按捺下因占了龙宫便宜而愧疚的心情,苏子籍沿着一条路径,到了一处残骸前。
这是附近算得上最完整的建筑了,但也只是原本一半不到,目光落在一处,是一个滚落在水藻间的玉杯,边缘有着缺口,配合着只剩下碎了一半的大殿,凄凉就浮在心中。
明明不久,还在跟龙君说话,再见连绵宫殿,只能看到残景了,苏子籍不禁有些怅然。
才想着,一个少女在废墟中转了出来,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到了面前也没有多少言语,只略一行礼,示意引路。
苏子籍就跟了上去,看了下,虽看上去还是少女,戴着贝壳,这是贝女,不久前在殿上看见过,只是现在贝壳上满是伤痕,有的还崩了个口,这还罢了,更重要的是以前看见,精神抖擞,而现在发髻容颜依旧,可目光惶惑,就算在安全地点,也不时睨视左右,似是一只受惊小兽。
“龙宫,过去了多少年了?”
“四百十七年了。”贝女回答,说到这个,声音已有点哽咽,泪水扑簌落下,低语:“自君上失踪,宫里就散了,原本还有不少守候,这些年就只剩下我了,幸等到了少君苏醒。”
苏子籍沉默了,四百十七年,树倒猢狲散,最终坚持的仅仅是小小的贝女了么?单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那要我干什么?”苏子籍沉默了下,问着。
“封印既破,龙宫已立,少君血食,我会照顾,只是还请公子把龙君的蟠龙心法,传给少君。”
“这容易!”苏子籍说完,就不再说话,径跟着抵达一处月台,月台崩了大半,但还能看见一处大殿,总算保持了完整,一进殿,立刻觉得内外迥然不同,就见玉床上躺着一只幼龙。
她看上去很瘦,两只可爱的角都有点褪色,还在沉睡,苏子籍不由诧异。
“少君这些年亏损太大了,刚才食了些血食,又得龙宫(境)灵气滋润,在沉睡修复。”
“但是这并无大碍,公子只管授学就是。”
这简单,苏子籍也不需要抽出书卷,只是站定,就念了起来。
虽仅仅是棋谱,但随着念诵,声音朗朗,渐渐天穹上,隐有雷声相随,而随之,玉床上的幼龙,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才读完一段,【经验+1】一行字飘起,转瞬消失,苏子籍不动声色,继续朗读,稍后,又是【经验+1】一行字飘起。
“果然是这样,蟠龙心法和四书五经一样,念一遍,就可强迫性增加一点经验,这虽是水磨功夫,但似乎也可以通过这方法提升?”
想到这里,苏子籍的声音越是清郎起来,他没有注意,随着他的声音,整个蟠龙湖的水面,有节奏的荡漾起来,一波接一波。
芦苇丛
一阵风吹过,带着凉意的水波,重重打上来,趴在芦苇滩上的郑应慈,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受此惊醒,还束缚在沉入湖中的噩梦里无法脱身,直到又呕出一口水,终于有了动静。
眸子乍一睁开,就露出惊恐之色,但转瞬就被面前景象给惊住了。
“我、我没有死?”发现自己虽满身泥,但并不在水中,而是趴在芦苇滩上,不由松了口气。
抬首看去,乌云散了大半,阳光从云缝中洒下,刺得不得不低下头。
湿漉漉的衣裳,蛹一样紧紧缠裹在身上,重若千金,实在算不上舒服,而胃里、喉咙里,更仿佛塞着东西,难受至极。
可这些痛苦,又提醒着他,自己好生生活着,并没有死去。
郑应慈慢慢撑着,想要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面,动作一顿,瞳孔也一缩。
看来自己昏迷并没有多少时间,起火了的郑家船,正分崩离析,倾塌于火中,在望过去时,恰“轰”一下塌落,以极大声势沉入了水中。
这惊骇人心的一幕,倒映在眸里,让郑应慈身体直接僵住了。
“我要是逃得不及时,眼下怕是或葬身于火海,或丧命于水中了。”
郑应慈没有收回视线,死死搜寻着湖面上的动静。
“别人呢?陈子仪、田伯呢?”郑应慈仓皇迷茫,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的地点了:“这是彭公墩。”
彭公墩是蟠龙湖一个小岛,与其说是小岛,不如说是淤泥堆,湖中不单有天然的淤泥芦苇带,还有人工淤泥芦苇带在二百十九年前,前朝总督彭元疏浚了蟠龙湖,挖出的淤泥在湖中堆成了一座小岛,仅仅50米方圆,后人纪念,将它取名叫彭公墩。
由于面积太小,又太过松软,自然荒无人烟,只有芦苇长的茂盛。
此刻,这里只有一人,鸟鸣声从芦苇中腾空而起飞远,空空的一片地里,再无别人。
郑应慈不由陷入到一种自我怀疑中。
“莫非,我已死了?”
“要不是这样,如何解释我前一刻沉入水中,转眼间,就移过了上百米,在彭公墩醒来?”
“有人相救也有可能,可既看不到救我船只,也看不到救我的人,难道是神仙救了我不成?”
郑应慈怀疑自己命丧湖底,而现在不过是一缕幽魂到了彭公墩,自以为得救了罢了。
目光投向湖面,近处没有东西,可在望过去时,就那么巧,一具尸体就从水中漂了上来,让郑应慈吓了一跳。
“是死人!”
第五十一章 委屈
虽知道烧了船,有人跳水,就难免有伤亡,可猜测是一回事,看到了死尸又是一回事了。
本觉得晦气,想要避开,可瞟了一眼,让郑应慈变了脸色。
他强行起身,此时身体难受,还是踉跄又往前几步,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虽差点摔倒在水里,却什么都不顾,死死地望着死尸。
“难道这是……”
这浮尸身上的衣裳看着颇熟悉,加上郑应慈正想着自己已死,第一反应就是水中浮尸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可随着按下心,理智回笼,就否定了这猜测。
“式样是儒杉,可作工有些不对。”
无它,身郑家的子弟,出身官宦,家中有钱有人又有底蕴,自有讲究,哪会让自家子弟穿着普通布料?
莫说粗布衣衫,就是普通绸缎,不细细加工,郑家也不会让郑应慈穿上身,会显得商贾地主一样俗气,有辱身份。
郑应慈现在一身衣裳,料子不算普通,实际上作工更精致了,有道是,细节处见真章,低调处显奢华,就是这样了。
而水中浮尸衣裳,乍一看,料子与自己相近,再细看,就不是了。
可虽能看出这不是自己,但这浮尸细看,又生出一种不安。
“虽作工及不上我,但料子一样,今日参加棋赛的人,只有寥寥数人衣裳与我相似,其中就有子仪,难道水中的人,是其中之人?”
不等郑应慈再靠近看个究竟,水中浮尸被一阵风浪推着,朝这又近了些,原本逆着光的脸,也歪向了彭公墩。
还未被水泡肿的苍白的脸,让郑应慈只看一眼,就跌倒在地。
“子仪!”
那人看面目,不是陈子仪又是谁?郑应慈顿时就失声。
“怎么会是你,为何会是你!”
这模样,哪里还有救?郑应慈只一眼,就看出好友已死,再无生机。
想到不久之前,他才约好了去茶肆听曲,转眼二人就已是阴阳相隔,这变故,让郑应慈大哭不止,痛彻心扉。
这不止是在哭好友之死,胸中更有着一种悲愤,虽不知因何而起,也随之发泄出来,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仿佛是为了应和悲鸣,耳畔的风也随之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郁气随之消散不少,郑应慈终于清醒,擦干了眼泪,就要起身。
“那面有人!”就在郑应慈打算去将好友尸身捞上,湖面上传来一道陌生男子声音。
郑应慈抬首望去,就见一艘可以容纳十几人的船,正在彭公墩暂停,距离不远,甲板上站着几人,个个身材彪悍,目光锐利,朝着望来。
目光对上一刻,郑应慈下意识抖了一下,几人明显露出失望。
“不是,该死,让他逃了!”
“他逃不掉,已经负了重伤,就算会水,又能游多远?岸上也有人布下天罗地网,上了岸早就被发现,定还在水里,继续追查!”
“可恶,追到这里,竟遇到了画舫着火,连捞了多人都不是,混淆了我们的手段,难道他气数还未尽?”
“胡说,就算气数未尽,现在也要死继续追查!”
“是!”
船上船夫下一刻划船,这艘船逆着风朝湖中疾行而去。
在那面,火光还是冲天,十几艘船只或远或近停泊着,像在救人。
“不知道张墨东去了哪里,可还活着?”
“这里虽是彭公墩,没人没船,我想要捞了好友上来也不成,难道要喊人?眼下那面正乱,就是有人,怕也不会往这里来。”
看一眼漂浮着的毫无生机的浮尸,郑应慈站着的身体跌落在地,长叹一声。
想着这次到蟠龙湖来参加棋赛,本是一件雅事,无论输赢都没有关系,无论是自己,还是陈子仪,其实都只把今日当寻常一天,哪能想到,这寻常的日子,会遇到这祸事?
脑袋里已乱成一团,郑应慈单手盖脸,心中难过,本已止住了的悲声,再次呜咽而起。
“真是痴儿。”
这时,本空无一人的身后,有人轻叹一声。
这一声,让郑应慈一惊,撑着身体,转身望去,就见距离几步远,立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
这道人容貌不俗,气质出众,真有点是得道的高人的样子。
郑应慈不是蠢人,在这处见到道人,又说了这话,立刻就猜到**成了。
“请问道长,可是您救了我?那、那您为何……”
为何只救了我一人?但这话到了嘴边,又被郑应慈咽了下去。
真说出了口,岂不是不知恩?
但跟好友结伴而来,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这种难受,实在让郑应慈无法掩饰,说话时,眼圈就泛了红。
道人看着,眸中带着怜悯。
“莫非,你以为这只是寻常火灾?”
“难道不是?”郑应慈惊疑看着道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郑应慈脸色生硬起来,要真是这样,必用着关系人脉,把凶手找出来,死了这样多人,不说千刀万剐,也必要午后问斩,才能消得这口恶气。
道人摇头,叹着:“大妖肆虐,这些读书人,本有大好命数,不泛日后能中举中进士之人,可在这时尽数折断你,可想起来了?”
明明只是寻常声量,最后一句落在郑应慈耳畔,却滚滚惊雷一样,“轰”一下,直接让郑应慈的脑袋嗡一声,疼了起来。
这疼痛是如此熟悉,脑海中,仿佛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竟是这样?”
“龙君,枉费你受一方祭祀,却兴风作浪,草菅人命,只为了可笑的一局棋!”
“苏子籍,你得胜了也就罢了,为什么回来一声不吭,只要稍稍提醒,船上几十条人命,就不会死你瞒得好苦!”
抱着头,喃喃自语的郑应慈,痛苦不已,再睁眼时,已闪过了恨意与不甘。
他已想起了发生一切,水府棋局,自己和诸人曾去过水府,见过龙君,还看到了大妖!
“你可想起来了?”道人见郑应慈怔忪,再次问。
郑应慈被这一问,心情激荡,立刻就朝道人拜下。
道人挑眉:“哦,你这是何意?”
郑应慈知道人有这手段,必定不是寻常人,说着:“我都想起来了,此仇不可不报,道长请渡我!”
“哦,你有大好前途,要是入我门墙,就得舍去,你可舍得?”道人眸光一亮,淡淡问着。
这一问重若千斤,郑应慈从小受到教育,是奔着仕途而去,封妻荫子,光耀门廷,名垂青史,一下改成道途,虽道途也有官,但已是旁门,一时间,郑应慈迟疑了。
只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巨大的委屈突袭上心,似乎自己被别人夺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块机缘,整个心都疼的悸缩了。
明明都是棋手,明明都是凡夫俗子,可只有苏子籍得了机缘,得了龙君青眼,甚至叶不悔,一个少女,竟也有大造化?
反是自己,堂堂郑家子弟,官宦出身,熟读四书五经,腹中有着乾坤,被这样戏耍,这如何忍得?
当下就叩下去:“弟子愿意舍得,求师父渡我!”
第五十二章 孙不寒
“诸士于变风之时,各有其主,数百年之兴废,其政教尤大矣!”
“是焉自公卿至列士无不尽其所能!”
苏子籍念的已经不是蟠龙心法,蟠龙心法念七遍,幼龙已撑住,当下就念着四书五经的内容。
读完这一段,【经验+1】一行字飘起,半片紫檀木钿自动浮现:“四书五经7级(0/7000)”
“终于7级了。”苏子籍默默体会,发觉升级后,大的变化没有,但对四书五经的内容,的确更是精细理解了。
当日县试,自己觉得自己文章无懈可击,现在回想,还有着不少偏差。
“朝廷举制,县试一年一次,每年二月,而府试二年一次,每年四月,而省试三年一次,今年八月就有。”
“自古难有县、府、省一次得榜者,不知我能不能?”
别看小说里经常有连夺小三元,大三元,其实按照苏子籍的经验,随着对文章的评鉴水平提高,举人至少是秀才的一倍以上。
不可能有人能在半年内突飞猛进到这个程度,至少隔了三五年。
才想着,贝女上前行礼,声音多了些欢快:“公子,多谢传授,不过龙宫现在没有啥能招待,而且也有人叫你,您就回去吧!”
“不是吧,这样过河拆桥?”还没有等苏子籍反应过来,只觉得一恍惚,环境就变了,有人在喊:“公子,公子,快醒醒。”
“……”苏子籍才醒来,就看见了船家的脸:“什么事,到中午了么?”
“不是,公子,出事了。”船家满是焦急:“湖上多了好几个浮尸。”
苏子籍一怔,迅速爬起,匆匆穿了衣,还不忘问:“没有叫醒我的妹妹吧?”
对外都称兄妹,要不惹人非议。
“没有,女孩家,这种事不适宜。”
苏子籍钻出了船舱,只是一看,只见乌云渐散,湖中碧水荡漾,本是极好的风景,只是不远处一具浮尸,实在煞风景。
“按照我们的规矩,这种是得打捞起来让家人认领入葬,给子孙积点阴德,只是公子,这有点霉气,你的意思是……”
“打捞吧,我不嫌霉气。”
“除了尸体,看看还能不能救上人。”
看着浮尸的衣服,苏子籍就蹙眉,立刻明悟,这怕是画舫上的人,不知道是棋手,还是被殃及的无辜。
船家打捞也不完全是为了积阴德,认领的家人会出笔钱,既是这样,苏子籍怎么可能阻止。
“好,公子坐稳了。”船家自是乐意,点头称是。
水上仍有些风浪,不过不大,捞上了二具,就没有了,看着情况是远处飘过来。
“准备回去吧……”又等了一会,发现湖面上漂浮除了木头,就是狼藉之物,再没有人可,苏子籍扫了一眼,对船家说。
就在这时,一艘稍大的船,从远处飞速而至,顷刻就到了附近。
“这是飞翼船!”
这种船不大,船头小,尾阔底尖,尾阔可以分水,速度极快,但是承载不多,是水警之用,一般人根本用不着。
才接近,就有人跳上了船,是个青衣人,这人身材修伟,目光炯炯,不怒自威,只扫了一眼,就说着:“你们是谁?”
“学生是临化县童生苏子籍,刚才看见了有人浮尸在湖,就让船家打捞。”
“不知贵方是?”
有功名就是好,青衣人脸色和缓了些:“我们是巡检衙门的人,湖上出事了,在巡查。”
说着一挥手,一个人奔上去,查看下,立刻起身摇首。
“里面还有谁?”
“里面是女眷。”苏子籍面露不快。
“我们奉公命行事。”如果是举人,说不定还有顾忌,一个童生就罢了,当下苏子籍不得不唤醒了叶不悔,让其搜索。
“船上无人,船下也无人!”
“怪了,难道这不是贼子藏身的船只?”
有人在低声交谈,离得稍远,叶不悔听不到,唯有苏子籍五感灵敏,听清了这内容。
“他们在找人?”苏子籍蹙起了眉,对这些人是官差,并不怀疑。
贼匪也有杀气煞气,但同样的暴力,没有官差这种我就是王法的堂皇,这种内行人一看就知道。
见这几人毫不犹豫取出长矛探入水中,往小船下面使劲捅,就知道,他们找的怕是犯人,且还是恨不得其立刻就死的那种。
并且苏子籍更感觉到,虽报了身份,船上还有人朝自己扫来怀疑审视的目光,特别是其中一人,看起来是文士,凝视了片刻才移开。
发现找不到要找的人,他们脸色更差,一挥手:“再搜索下。”
“是!”
“苏子籍,这些人怎么这样奇怪?”叶不悔一直沉默,等他们的船远去了,这才低声对苏子籍吐槽:“看上去是一群亡命之徒。”
“不是亡命之徒,虽未必是巡检,是官府的人。”普通的巡检,不过是治治地痞,维持下治安,没有这样大的浓重又堂皇的威煞。
这是习惯了堂皇捕人杀人才有的气质。
“也不知这几天是什么日子,遇到了这样多的事。”叶不悔信了,叹了口气。
“你看,那船上是不是郑家的人?”叶不悔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忽然扯了扯苏子籍的袖子,指了指:“那里,似乎有人。”
苏子籍目光一扫,也发现了不远处水中的异样,有人扶着块木板,在呼救。
“劳烦去那。”苏子籍对船家吩咐。
这时,湖面除还有些风浪,已没有危险,船家也不反对,划着船就过去。
“过去一些,拉他上来!”苏子籍说。
船家拿捏分寸,将船将将停在附近,跳下水打捞,等人捞了上来,才发现,是个青年,看起来比苏子籍略大一些,也没有大很多。
到了船上,连连呕吐,苍白一张脸,向苏子籍行礼:“多、多谢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本来这事很平常,但想起了刚才自称巡检司的人的所作所为,苏子籍目光就略带着一些审视,温声说:“在下苏子籍,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苏兄,在下姓孙,叫孙不寒,却是本府人士,苏兄救命之恩,实在难忘,还请到府城一去,必有重谢。”孙不寒作了揖。
“孙不寒?”苏子籍现在记忆非常好,一说名字,依稀记得,画舫士子中,的确有这人,不过是隔壁画舫,匆忙见过一次,顿时神态缓和了。
只要是有名有姓的人,就不怕救过了人。
第五十三章 改换命数
时到中午,船家烧的鱼不错,两人对着喝酒。
孙不寒已去了船舱,简单换了衣服,苏子籍看去,见或二十岁不到,并不算英俊,但黑宝石一样的瞳仁顾盼生辉,姿态潇洒飘逸,令人一见忘俗,暗暗想着气度不凡,为什么昨天自己没有留意呢?
才想着,孙不寒又举杯,苏子籍忙举杯一碰:“原来令尊就是闻名全郡的孙探花,小生闻名已久了……”
孙不寒一口喝了,又给苏子籍斟酒笑着:“什么闻名全郡?我父不过是落榜之人,年纪大了,也就不考了,田宅为生罢了。”
这话说的随意,苏子籍有点诧异,说:“令尊虽一字之错,落了进士榜,但先帝朱批‘惜探花之才’,可算是字字千金,虽败尤荣,孙兄有此家传,想必这次府试,是手到擒来了。”
“功名不可不取,不取的话,着实寸步难行。”孙不寒笑着一叹:“我的确有志府试、省试。”
“不过我天资平常,平生所愿就是游历享受,哪怕家有千卷,也是读不进去,就不想着会试了。”
“你去府试,也别住在旅店了,直接住在我家就可,我带你去有意思的地方去转转。”
有意思的地方,难道是青楼,苏子籍惊笑:“孙兄过谦了,住贵府就算了,不瞒你说,我素爱读书,到时上门拜访读书,却肯定有,到时不要嫌弃我太过麻烦了。”
“怎么会,怎么会,必是敞门欢迎。”孙不寒连连说着,就在这时,不远一条画舫划来,还有人高喊:“孙少爷,孙少爷。”
苏子籍循声望去,见甲板上站着一个老人,正在喊着,就听着孙不寒起身:“我在这里。”
“原来是你家人找过来了,四月尚寒,孙兄还是早些上船洗澡换衣才是!”苏子籍更是心一安,很明显不是通牒的罪人,说话之间,画舫已靠过来,船夫迅速搭好跳板。
“那我就先告辞了。”孙不寒一揖,礼毕,跳上了船,两船分开,等离开三十米,再也看不清楚,才入了内。
雾山
山虽不高,一直有神仙传说,并且山道有些陡峭,终年弥漫雾气,只有一些喜欢爬山探险的公子,或山民、货郎前来道观。
这时道观地下一个暗殿,按说是阴气多一些,但不觉阴冷,因在密室中央巨大的长方桌上,摆放密密麻麻一大排平静燃烧着的灯。
这些灯中,有些已熄灭,但更多的亮着,虽有灯芯,却无灯油,虽有火光,却不摇晃,仿若凭空燃烧。
一个青年正在入坐,就在这时,一盏灯突“噗”一声发生变故,这灯本来不亮,灯焰幽幽,周围还有点暗,显得有点森人,这时猛烈摇摆,在青年望过去,却愕然发现,“啪”一声熄灭了。
“沈诚出事了,谁杀了他?”青年站了起来,脸色一沉:“临化县方圆百里都已无大妖,沈诚更会着傀儡术,只要不是惹到官府,能有什么危险?”
“就算惹到官府,道录司的文件,也能给予一定庇护,虽他本人不是正式成员,但沿途郡县都会给点面子。”
“为什么,现在却会身死?”才想着,一只信鸽飞了进来,也不等取,就落下了一封信。
“看来今天不能静心了。”青年叹了一声,拆开信时,开始漫不经心,看时字迹忙站起身来,小心展开细读。
读完,青年沉吟,许久才说着:“既是师尊的命令,我自然前去,可是小师弟,师尊又收了弟子?”
想到这里,脸不由蒙上了阴影:“难道师尊发觉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先杀了坏了我事的狐狸。”
彭公墩
“师父?是出了什么事么?”刚刚拜了师父,郑应慈才站起来,发现新任师父突然之间脸色铁青,不复云淡风轻,心下不解,小心翼翼的问。
他已知师父是尹观派的掌教刘谌,尹观派是有名的大道派,历代受朝廷敕封,眼前这位,更是挂职观文殿大学士。
观文殿大学士是五品衔,关键不是品级,是可以参与中枢,郑应慈得知身份,本是庆幸不已,觉得自己走了大运,可现在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安来。
难道,自己的选择是错?
不,不可能是错,有这样机缘可拜师,谁会放弃?郑应慈这念头才浮起,就被按了下去。
刘谌心中烦躁,可刚刚收的弟子,很合他的心意,未来更有大用,耐心就自然多了一些。
“是出了变故。”刘谌望着湖面:“为师的一个大敌,难得有着劫数降临,要换了命数重生,我想趁机会杀掉它,并且还成功在它身上留了烙印,每次改换命数,就有数年虚弱,谅想它逃不了,不想在刚才,突然之间烙印尽消,再也无法寻到。”
见郑应慈听了面露不解,又说:“此贼逃到蟠龙湖,龙宫就开启,或是冲掉了我的烙印,可叹。”
“不过,大贼不能杀,小贼也可。”
郑应慈会立刻拜师,是知道这道人是个高人,事实也证明赌对了,拜了一个大佬,可是说的大贼与小贼,让郑应慈猜不出是谁。
难道小贼所指的是苏子籍?
郑应慈想到这里,立刻眼睛一亮,等着听师父计划,师父就算杀人,也要讲究个规矩,不能让人抓不到把柄,那自己就可配合了。
但刘谌接下来的话,让郑应慈心中期待破灭。
“切记,我们人族纠纷矛盾,道人不可随意干涉。”老道看了一眼,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告诫的说着:“对妖却不可宽宏,我尹观派,之所以受朝廷信任,就是坚定这立场不移。”
郑应慈一噎。
见郑应慈没了话,刘谌叹了口气。
“大贼涉及朝局,不是你现在能涉及,小贼你可以知道一二。”
“须知这天下,不仅有着人类,还有着妖族。”
“隐藏在偏僻处不害人还罢了,还有着一些妖怪喜欢住在人群中,借人气来遮掩着妖气。”
“刚才龙宫开启,我已查了画舫,却有着妖气。”
“这就是人气破裂后留下的痕迹,我已传信给你的师兄曹易颜,让他迅速处理。”刘谌面带杀机:“本来青丘安分,我也不想竖敌太多,不想竟然有狐狸,敢煽风点火,实是可杀。”
“这还罢了,更可恨的是儒妖,这种妖学四书五经,穿儒服,甚至考取功名当官,为害最烈,以后你发觉了,就得见一个杀一个。”
“是,师父。”郑应慈连忙应着,刘谌这才算是顺了气。
二人说话时,一道白光直接坠落到面前,是一只信鸽,刘谌只看了信鸽一眼,信鸽一张纸无风自燃,就发出一个男子声音:“请师父放心,弟子这就动身,必给师父一个交代。”
“你师兄已接到命令,此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一挥袖,刘谌不以为意地说着。
第五十四章 抄家
临化县胡府
四月,春色已浓,县城中,行人脚步匆匆,人流稠密,能看到南北各地的商旅,集市上遍布着四方货物,种类繁盛。
大魏对女子约束甚少,大郑虽严了点,尚有余风,此时节,良家女成群结队的相携出游,行动不避,而胡家父子相反,由乡下农庄回城,让车夫安顿牛,自往内院而去。
“你最近勤奋读书,很好,这次你没能去府试,不必放在心上。”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通神,胡家光是田产,供你一个,就绰绰有余,只要你用心,明师肯定不缺。”
“孩儿记住了,之前是孩儿想左了,这段时间慢慢想通了。”
父子刚刚从城外农庄回来,看着大片农田,原本因无缘去参加府试的胡家大郎也跟着心情舒畅起来。
就是附近有人考取了童生,可以去府城考秀才又如何?
秀才举人可不比童生,难度拔高了数倍不止,就算有人运气好能过一次,还能次次都运气好?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科举并不上心的胡家大郎,在堂妹跟二婶回到临化县,就忽然有了竞争之心。
那一家子气派,明明是孤儿寡母,就因是官宦,比大房强出数倍!
还有堂妹,官宦千金,气质、容貌、举止,真是天仙!
若是未来的娘子,能有堂妹一半,他做梦都能笑醒了,跟堂妹一比,几个出身富农的表妹,简直就成了地里的污泥。
可这样的官宦千金,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能娶到手?正爹爹所说,以后想结一门好姻亲,起码要考取举人才成。
对堂妹的过度在意,每每意识到,都会让胡家大郎感到一丝羞耻,不敢往深了去想。
倒是胡大爷,对此不太介意,或者说,相信自己儿子。
他对弟媳孤儿寡母拥有的财富跟人脉垂涎不已,但又畏惧于弟媳娘家势力,只能委婉提点儿子:“对了,你堂妹与你是至亲,你叔母也是长辈,不比我这样需要避嫌的大伯,起码兄妹之间,没那么多事。”
“再说,你毕竟是男丁,你二叔只留下你堂妹一条血脉,无有子嗣,将来你堂妹嫁人,你总要挑起为她依仗的担子!”
就差明说,你多跟她们走动走动,将来好接手那笔绝户财,以及叔母娘家的人脉了。
因着胡大爷还没有目光短浅到只盯着财产,所以才这样提点,盼望儿子能走当年弟弟的路,改换门庭。
按他蠢婆娘的想法,只想着吞下绝户财,那完全不用多花心思,侄女出嫁,弟媳一死,财产还不是归了自己?
这可不是胡大爷愿意看到。
再有财,不到举人,就只是地主,只有家中有人中举,方能称一句乡绅,若有人为官,就是官宦人家了,这区别可大了去。
官场上的人脉十分珍贵,千金难买,得了人脉,推举了出身,才是人财尽得。
胡大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正中下怀,有了父亲叮嘱,娘再说什么,也好搪塞,应着:“孩儿记住了。”
二人说话间,就已定下了徐徐图之的计策。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小厮,见父子在说话,就远远叫:“老爷,有客来访!”
胡大爷不禁一怔,这时哪来的客,天都快黑了,走来口中说:“是谁?”
说着,人已向客厅去了。
客厅处,已经点了蜡烛上了茶,曹易颜的神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显的沉郁,却是在想心思。
“何人坏了我的计划?”
沈诚虽不是自己弟子,只是收拢的心腹,但的确是委以重任,寄予希望。
临化县挨着蟠龙河,附近有残余的龙脉,虽龙脉已衰,但操作得当,可以获得大益!
曹易颜不是为了自己才绞杀前朝余孽,而是奉了上意。
本来大郑也不是容纳不了前朝余孽,问题是大魏国祚484年,远超300年,声威也沉甸甸,不少人还心念前朝。
有这土壤,就有祸乱的基础,所以不得不一一清理。
但为了免除青史上的恶名,以及你作初一,我作十五,这种清算不波及普通前朝余孽,而是尚有余荫的人。
曹易颜对沈诚的工作,有很大期望。
现在得知,沈诚突被杀?
要知道,为拔高沈诚修为,让其作临化县附近“活阵眼”,可是投入颇多。
越想越怒,伴随肉疼,曹易颜表情有点狰狞,念了数遍,才将暴怒压下,随后排出了铜钱。
铜钱不落,在半空中旋转,几息才啪落在了桌上。
曹易颜看,冷笑出声:“好大胆!”
这卦象,直指向狐!
不用再细算,沈诚作活阵眼,无法离开临化县,杀死沈诚,与临化县的胡家脱离不了关系。
结合龙宫变故,这胡家简直是胆大包天!
才想着,门开了,胡大爷带着儿子过来,说着:“这、这位道长到访,胡某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您……”
正要询问来意,曹易颜已冷冷问:“胡英光?”
“正、正是。”胡英光心下觉得有些不对,这道长,看起来可不是访客,难道是来寻仇?
可胡家不过是寻常大户,普通地主,有些店铺农田也不太多,哪里就能惹来仇敌了?
除非……难道是二弟方面来的?
本就不蠢,胡英光此时已想明白了关系,正要再说话,看到曹易颜探手入怀,取出了差票。
“你听着,巡检司差票,大盗刘七供称,曾在你家隐藏,你敢窝藏江洋大盗,巡检大怒,既令即锁拿候审。”
这一击,雷霆之怒,胡英光顿时吓懵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冤枉,小民冤枉啊!”
这跪下一求饶,原形顿时毕露,曹易颜冷哼一声,沉声:“果有着一股狐骚味有冤枉,到大堂上申诉。”
“来人,统统拿下!”就算是曹易颜,也不能轻易捕人杀人,但现在证据确定,虽面前的这些人是人,可已与胡家结缘,享受了好处,在他看来,已属于狐族附庸。
也许沈诚没有被杀前,他可能只当看不到,但此时沈诚被杀,大事崩了一角,胸中恶气难消,这些主人、仆人,男丁、女眷、幼童,都是孽障!
随着一声呼喊,五个真正的巡检司官差扑入,手持拷链铁尺,整个宅地里的人尖叫起来。
“现在想逃,晚了,我在这里,能逃哪里去?”曹易颜根本不看这些人,目光盯在一处,冷冷的说着,身形一闪,消失在这连着的胡家两府之中。
“轰”一声,惊雷响起。
第五十五章 反噬
胡家二房
胡三姨支起了窗,望了望天空,黄昏的余光透过云彩,显得很有意境,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中郁郁。
转身过来问:“夕颜现在在哪?”
“夫人,小姐回来,就回了房,说是想休息会。”
“叫她过来。”胡三姨吩咐。
随身的丫鬟是人,她立刻应着,转身出了去,胡三姨眯起眼掠过了房内,还是心神不宁。
什么事?胡家大房,那是点破事,大凡寄宿的胡家,虽施给恩惠,但人心不足,按照胡家记载,十个有七八个,最后都不怎么样好。
久久,胡家也有一套方法。
施恩而不亲近,寄居而有自产。
不是胡家的事,那是什么事?胡家打点很不错,就算有麻烦也会有关系告之。
才想着,胡夕颜过来了,她未语先笑:“母亲,您有事找我?”
在外人面前,她一向这样称呼。
胡三姨回看去,见着她来了,目光一扫,神色有点复杂。
胡家女人,容貌都不差,差的是那种难以说明的气质和韵味,胡夕颜就有这种妩媚和冷清结合的韵味,虽尚要打磨,却已经初见风华。
胡三姨挥手让丫鬟出去,问:“夕颜,这次去蟠龙湖,可有收获?”
“正要向三姨禀告。”胡夕颜说着:“蟠龙湖出了大事,龙宫似乎重启了。”
说着,把过程一一论述下,又问:“听族里史记,龙君似乎就是妖皇?现在龙宫开启,我族怎么应对?”
胡三姨听了,心神摇晃,难怪自己心神不宁,是出了这大事,蹙眉:“我族原本也不记史,自大魏世祖后才记史。”
“的确,蟠龙湖的龙君,就是妖皇,当年万妖齐聚拜妖皇,只是这妖皇仅仅只当了十年,就失踪了,连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次龙宫重启,整个天下都可能发生变化,毕竟哪怕再短暂,这还是妖族之共主的遗宫。”
“不过听你所说,就算龙宫重启,龙君已经不在,龙女虽是龙君血脉,可一就是太年幼,二就是当年班底基本散去,无人扶持,三她毕竟是龙女而不是龙子。”
“能在蟠龙湖站稳根基就不错了。”她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收拾心情:“我们准备一份礼奉过去就是了。”
胡夕颜连连颌首,虽她是女子,可也不可能站在一个姬君的立场上,这无关性别,是滔滔大势,送份礼就可以了,人不能去。
才想说话,突脸色一变,手捏住紫檀木钿:“不好!”
给她一说破,胡三姨顿时变色,仔细一体会,就说:“是道录司的法禁之力,已经到了宅前,蒙蔽了我们的灵觉。”
“快,喊上胡星竹,快走!”
三人连一件衣服都来不及拿,才一汇集,就转身离去。
只过了片刻,“轰”一声,内院的门砸开,一行人冲了进去,其中一个老公门目光一扫,看见了三女,顿时一呆,这几个女人,这样美,实在让见多识广的他们都目眩神摇。
这老公门姓谭,毕竟年纪大了,很快醒过来:“你就是胡氏,你们勾结大盗,奉巡检之命,锁拿到案候审……”
“别说了……”曹易颜入眼一扫,微微蹙眉,袖子一扫,只听“轰”一声,对面楚楚可怜的三人直接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三张燃烧的纸人。
几个公差,见着都僵住了。
“蠢货,这些都是妖精,妖精。”曹易颜呵斥,心中却惊疑,道录司专门负责妖鬼之事,自是有一套程序。
首先就是蒙蔽妖鬼的灵觉,再一举歼灭。
可这几只狐狸,看起来道行并不深,却能提前感知,这实在使人震惊。
“想跑?”曹易颜冷笑,凝望着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又阴了天,这正是天时,而且这房间内,多的是狐狸留下的气机,倒也不必多事,脸上毫无表情取出了一张符咒。
巡检司的老公门一看,似乎还有着官印,不敢多看,连忙问着:“大人,你要行法?要不要我给您搭法台?”
“我从在法台上行法,诛杀妖鬼,哪有时间弄这个玄虚?”
说着手一晃,符咒无火自燃,火苗先一红,接着,只听“轰”一声,远处一声炸雷,整个房间簌簌发抖。
众人吓的目瞪口呆,良久,才有着老公门奉承:“道……道长法力通天,呼风唤雨,实是让卑职……”
话到这里,突哑了,诸人都瞠目看见,曹易颜不知什么时脸色突涨的通红,又瞬间变的铁青。
“轰”滚雷靠近,一道明闪将院子照得一片惨白,院中的树木在电光中瑟瑟发抖,惊得曹易颜浑身激凌一颤!
“好个妖孽,竟然能反噬于我!”曹易颜牙关紧咬,死盯着云层,情急之间,撕下了腰上的玉佩,就丢了上去。
才丢了上去,“轰”一声雷,一道雷光又落下,老公门又觉得自己应该瞎了眼,因为在电光火舌之间,竟然看见玉佩带着龙纹。
“轰”玉佩炸开,曹易颜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几乎同时,躲在屋檐下的一个公差,似乎被雷殃及,一声不响倒了下去。
“大人。”左右的人立刻扶上去,按放在椅上,又有人检查倒下的人,大惊:“谭头,蔡二哥被雷击死了!”
远远的又有人喊着:“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老公门仔细一看,似乎是雷击,这胡宅着火了,这都是什么事?
“我不要紧。”就这一会,曹易颜回转过来,仰视下黑沉沉的天穹,再不犹豫,厉声命令:“给我备马,你立刻奉我的命令,叫起巡检司的人,随我追捕!”
“大人,这调令必须是县令大人……”
“啪”曹易颜在怀中取出一枝令符,这是铜铸,上面刻着“都督府令”四个大字,显示着它的权力。
“是!”谭公门是老公门了,深刻知道什么时应该干什么活,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应着。
“至于殉职的蔡二哥,你放心,不但县里有抚恤,还有别的重赏!”
“是!”所有的公差声音都大点了,曹易颜不再说话,强压着恶心,起身就走,神色却一片铁青。
可恶,这几只狐狸怎么回事?
不但能破开屏障,连雷法都能反噬,逼的自己,拼着牺牲了龙佩才能避过,就算这样,自己也受了内伤,还是伤及法源!
这任务是师尊下达,难道是师尊,疑了自己?
第五十六章 狐疑
“着火了,快救火啊!”
由于入夜又下着小雨,临化县街上没有几个人了,家家户户都点了灯,享受着家人的温暖,这时在街道和胡同里,更夫敲着铜锣或梆子高喊着,周围人家纷纷出门,就看见胡宅着火了。
这相连两个府邸起火,可不是小事,这种住宅连着街巷,一旦宅子起火,不及时救的话,下一个被烧的可能就是自己家了。
在发现胡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起了大火,周围百姓都快疯了,忙提水灭火。
可让不能理解的是,这次胡家着火,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火,好生奇怪!”
“快看,它们仿佛长着,只烧胡府?”
最初无法灭火,周围邻居都心生绝望,可随着这火一直保持着原样,哪怕起了大风,都不曾蔓延到别家房屋,更有着一群官差把胡家的人押去衙门,这些人看着这火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难道这是……天火?”
难道是胡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引得老天降下天火?
若非这样,为何这火这样大,又有风,却不向两侧蔓延?而且水浇不灭?
这样的说话一流传开,救火者没了,可围观者颇多,都站在远处望着大火染红了整片天,心情复杂。
“开城!”而在城门处,本来关了就不再重启的城门开启,二十余骑集齐上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冲出了城门。
“它们逃不了。”
“就算是使了密法,避过了雷法,也讨不了好。”曹易颜目光直盯着一处,感受到了气息在迅速逃串,不管不顾雨水渐大,命令直追。
“听着,妖孽已负伤,我又以气机锁着,谁能擒杀,赏银百两,官升一级!”曹易颜厉声命令,只是说罢,嗓子一甜,知道咯了血,不敢吐,硬是咽了,心中却一沉。
这伤比自己想象的要重。
而几乎同时,三只狐狸正在疾驰,这三只狐狸模样都有些凄惨,皮毛被焚得黑一块灰一块,不过这时是生死关头,都死撑着快速奔逃。
“趁着夜色,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要停,快!”见有只小狐狸累得瘫在地上,大狐狸立刻急切催促。
见她真的累得不成了,想要起身又软了下去,只能咬咬牙,将它叼在嘴里,再次朝着远方逃去。
“三姨,你这样是逃不远。”一只狐狸开口说话,她回首望了一眼,虽狐狸脸,还是能看出她的不安和凝重。
“我能感觉到,敌人主要盯的是自己。”说到这里,狐狸有些苦涩,在画舫上,自己莫名其妙中了一记,这次又被莫名其妙盯上。
这一记雷法,也主要打在自己身上,要不是紫檀木钿护身,自己只怕当场就会香消玉陨,就算这样,百年道行一日尽消,不知道什么时才能恢复。
这就是接了紫檀木钿而来的劫数?
狐狸感觉到了嘴中一股甜腥,知道其实自己伤的最重,说:“我们分开逃,你和小竹就会无事。”
“那你呢?”大狐狸问着。
“我得了紫檀木钿,最擅灵觉,能心血来潮,不会有事。”事实上,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蟠龙湖。
“那好,等避过这劫,我必要讨个说法,正当我们青丘是软柿子?”大狐狸咬牙切齿说着。
三狐分成两路,扑入了烟雨中。
稍过片刻,马蹄声奔驰而至,这时马队上人人都满是泥,曹易颜突然之间,命令着停止,马队也如斯响应。
“曹大人,怎么了?”有军将问着。
“妖孽狡猾,又分路了你们追这条路,有这符咒,能盯着跟上去。”曹易颜这时,脸色不是铁青,不是嫣红,而是苍白,他扫了眼:“我去这路。”
军将本不是曹易颜的部下,谁愿意在雨夜奔驰,一不小心摔了就死路一条,这时也不多问,立刻应了。
兵分二路,转眼一队远去,曹易颜收回目光,只觉得头一晕眩。
能使自己伤这样重,这狐狸必有奇异。
现在,支撑曹易颜的,已经不是师命,而是这个。
“驾!”接着,马就向着又一条路而奔去。
蟠龙湖小船
昨夜连绵有雨,一时移船靠岸,天色笼罩在阴沉的天穹下,本来清清的湖水,也变的有点浑黄。
而小船上点起一盏西瓜灯,船家忙着杀鱼煮饭。
船舱里传出了朗读声。
“棋之大要,当立根源。根源之意,以蒂生为先。。”
“凡争地校利而年均四等者,应化方彼我所获多少,若我权有宜,虽少必取。彼得相匹,虽大可遗。”
“……宁我薄人,无人薄我,此先行之谓也”
一章读完,苏子籍露出了极疲倦的神色,叶不悔睁开了眼,连忙给他端上了茶:“喝茶,你喝茶。”
“你这丫头,懂了多少?”苏子籍见她前倨后恭,不由失笑。
“听你朗读,总觉得懂了不少,不过,已经到了府城,租这船是不是浪费了?”叶不悔说,目光在苏子籍的脸上扫来扫去,心里狐疑,难不成他在龙宫里还混了别的好处?
为什么自己研究,就总有疑难,一听他朗读,就茅塞顿开?
就算这样,她还是不忘记节省小钱钱。
“抠熊!”苏子籍暗暗鄙视,没有好声气说:“懂了不少就好,至于租金,你不必担心,这时是府试,八县童生汇集,去租旅店,也未必便宜多少。”
心里暗想,原来朗读给别人,也能强制增长一点经验,要不是这个技能实在吓人,怕在旅店给别人听见查觉,我怎么会继续租船?
想着,苏子籍目光垂下,就见这半片紫檀木钿虚影:“蟠龙心法1级(999/1000)”
“为什么,我这几天,拼命读谱,一章一点经验,读完全本一遍可得十几点,但到了999,就差1点无法突破,任凭再读也是无用。”
“难道,真的是必须收集妖性,汇成蛟性才可?”
“可我是人,这妖性怎么收集?”
“苏子籍,在水府龙君的事,你还记得么?”就在这时,叶不悔见别人不在,悄声问着。
她醒来就得知画舫遭了火,又遇了风,死了不少人,心里很是不安,可现在看着苏子籍捧着书卷安静朗读的模样,让叶不悔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之前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也不想让人觉得沉不住气,只是熬了两天,她终于熬不住了,必须问个明白!
第五十七章 奔狐
被叶不悔眼巴巴看,苏子籍也不好逗她,遂将书卷倒扣在桌上,说:“龙宫的事,当然记得。”
叶不悔眼一亮:“真的?”
“嗯,真的。”苏子籍笑了:“你赢的那局,还有我一份功劳,怎么能忘?”
叶不悔怔住,随后就笑起来:“这是,不是有你帮忙,我大概也会做一场被鱼怪吞食的噩梦。”
她醒来,就算是棋手态度恶劣,还是试探了下,发现他们都只是做个噩梦。
“不仅仅是恶梦。”苏子籍对自己人,从不故意掩盖,制造出误会,他的笑容变淡了:“你想问的是,画舫上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吧?”
“我可以告诉你,绝对是真。”苏子籍带着一丝微笑,平平淡淡述说:“那些比赛失败了,逃出大殿的,都被逆风夺去了一切。”
“寿命、气数、前途、亲朋好友,子孙后代,全部没有了。”
“所以,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才这样恶劣,因为他们本能知道,他们什么没有了,而我们还活着,甚至夺了他们原本的造化。”
“郑应慈、张墨东是唯二幸存的人,我试探下,也应该失去记忆,但是就别以为他们会对我们有好感。”
“有时,夺人机缘,杀人父母。”苏子籍下船前,与郑应慈交谈过,当时其实就感觉到他一丝怨气,当时没有细想,可回来一想自己是重生过,要是没有重生,龙宫开启,谁最有把握解开棋局?
是郑应慈。
因此可以说,自己夺了郑应慈的机缘,但是人在世界上,谁不争,谁不夺?
苏子籍也只是提高了警惕,但并不想挑破这个,只是说:“所以你要小心点,许多时,仇恨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结下。”
叶不悔有许多坏毛病,但能听得进信任之人的话,是极大优点,她连连点首,又问:“刚才接了通知,说棋赛还要重比一次,又是什么原因?”
“太多人死了,死无对证,棋赛还得比一场,才算清清白白,再说,就我们几个活下来,总得查个明白。”苏子籍带着笑,下意识抚着书卷:“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看你一个人很无聊,我发发好心,陪你下一局,不过只有一局。”
“一局就一局!”知道苏子籍大多数时间要温习功课,就算是一局,叶不悔也不嫌弃。
二人对弈了一局。
苏子籍虽对棋艺没有多少研究,可在水府里,能通过学习蟠龙秘法来教叶不悔,这已被动加了技能。
“围棋4级,3258/4000”
叶不悔有了灵机,天赋更提高,水平精益求精,面对苏子籍更是大杀特杀,每当这个时间,她都笑的开颜,一副捡到了金子一样的表情。
“杀杀杀,我又赢了。”
“你赢了。”苏子籍丢下手里棋:“没想到你进步这样大,这次棋赛,想必你一定能夺魁。”
“上京城也有机会赢。”
“我不及你有天赋。”叶不悔望着棋局,兴奋过后,收拾着说:“你才下多少时间,如果你参加棋赛,十年有希望封圣。”
话说这样说,可她心里酸溜溜,为什么苏子籍学什么都会,难怪父亲这样看重他,女人就真不如男人么?
苏子籍看她的神态,哑然失笑:“术业有专攻,棋艺入门容易,可越往后越难,我没有心思在这方面精益求精。”
“棋圣的希望,就全靠你了。”
这可不是推辞,是真心话。
蟠龙秘法很奇特,奥秘隐含在棋道中,要是棋手,看不到奥秘,要是修者,又不会棋道而入不了门。
但给苏子籍强行消化,不仅仅蟠龙秘法奥秘获得,就连套的棋谱也随之领悟,这等于国手相授,所以才一夜之间,成就4级。
说实际,大概和比赛前的叶不悔一个等级稍逊的程度。
但这种不能长久,要长久,投入的精力,自身天赋以及对棋艺热爱,都是影响因素,这些叶不悔有,苏子籍则没有。
四书五经,可以考取功名,蟠龙秘法,隐含着超越的希望。
这两个都会下功夫,而棋艺能给什么?顶天就是九品棋待诏、八品棋圣,考个举人,都可以当到七品!
叶不悔听出了他的诚恳,哪怕知道苏子籍可能是安慰自己,心下仍暖暖的。
“你怕我懈怠了?”她俏生生瞪他一眼:“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是,是!不悔比我厉害!”苏子籍点头附和。
“那,再下一局?”叶不悔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试探说。
刚才一局,苏子籍已经被杀的不要不要,立刻摇头拒绝:“不行,说好了就这一局!”
见叶不悔的眉已竖起来了,苏子籍忙回去,拿起书卷,冲着她晃了晃:“我回房间看书!”
现在船舱,算是公共区域,有棋盘,风景也好,可以凭窗远望,但眼下为了躲这个小棋痴,苏子籍决定还是回自己房间看,虽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但至少安静一些。
叶不悔看到苏子籍手里的书,又恍然记起苏子籍的府试,不好意思再追着对方一起下棋了。
苏子籍回到自己房间后,松了口气。
“在这船上看书,浏览春水,别有一番意思。”推开窗看着,但见湖岸柳色袅袅如烟,水禽盘旋掠水觅食,天光水色一片,苏子籍轻声说着。
“咦,这是什么?”正要关窗坐到书桌前读书,苏子籍一怔,就见望着湖面上,有一道白影快速飞来。
待苏子籍揉揉眼睛再看时,白影已消失不见。
“不是鬼影,倒似动物。”
“不过什么动物能踏水而行,莫非是妖怪?”
苏子籍心里想着,随手关上窗户,回到桌前,就在这时,窗传来了啪啪啪敲窗声,还听到了一阵小小呜咽声。
声音清清柔柔的,明显能听出不是人声。
“狐狸?”苏子籍目光落在窗,正与一只小小、神情看上去十分可怜的白狐对上了眼,它趴在窗户上,正楸楸哀叫望着,脸上带着人类一样的哀求之意。
仔细看,它模样有些凄惨,本来一身上等油滑的白皮,现在皮毛黑一块灰一块,不知道被谁烧到了。
第五十八章 驱逐
苏子籍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过去,伸手顶了顶它的小爪。
“你想进来?”
“……唧!”小狐狸拱拱手。
苏子籍想了下:“那就进来吧。”
下一刻,白影就窜了进去。
“你受伤了?”看着跳进来的白狐一身的伤,背部有一块被天火烧过痕迹,皮肉翻着,有焦味弥漫,苏子籍蹙眉,“我去借一些东西给你包扎。”
“……唧!”刚走出一步,就被叼住衣摆,它双水盈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
“不用我去的意思?”苏子籍试探着问。
“唧!”它轻轻叫了一声。
“那我给你拿一些清水跟食物,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关于你的事,你可以暂时留在我的房间里。”撸了一下狐狸头,苏子籍感觉和撸猫没有区别,温言说着。
这次小狐狸没有阻拦了。
苏子籍脚步轻快出去,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碗热水,加二个肉饼。
“小家伙?”回到了船舱房间,却没有狐狸,苏子籍试探性喊着。
床下一动,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在蜡烛光下,不看它的伤痕,单看它的狐狸脸,这是一张很漂亮狐狸脸。
苏子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还好没有,外面可是有很多坏人,来,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
苏子籍笑着将一个肉饼掰碎用油纸包着,放在了地上,又将热水放到一侧,示意小狐狸去吃。
小狐狸低头看看,又看看他,点头道谢,只喝了一些水。
苏子籍喜欢小家伙的灵性,怀疑这是成了精的狐狸。
“是这样的话,倒不好管太多,只需先收留它就好。”
“被发现,就说是我的宠物,也无人说不可带着狐狸在身边。”就在苏子籍笑眯眯看着狐狸喝水时,离着府城不远,曹易颜翻身下马。
才下马,马已嘶叫一声,跪跌在地,口冒白沫,显已经不行了。
同样是湖岸垂柳,水禽拍翅追逐,曹易颜却半点欣赏精神也没有,趔趄着步沿岸走了几步,越是头眩,哇的一口,吐出一口郁血。
吐了这口血,稍清醒过来,才发觉身在蟠龙湖北岸,其实已经算是府城了,四周已黑,曹易颜脸色颇是难看。
“留在狐狸身上的气息,一下消失了。”
“好狡猾的狐狸!竟分兵而逃,真以为这样能逃脱追捕,我必会将你们一个个斩草除根!”
曹易颜恨极,自然一个都不想放过,可惜逃出来的狐狸实在狡猾,不仅分兵而逃,还有一只小狐狸故意拖住了他的脚步。
上次距离不到半里,能利用雷法对妖怪轰击,结果赶到雷火痕迹之地,发现再次让它逃脱了。
这让曹易颜更火大,本就心中憋着一股恶气,此时更誓要将它挫骨扬灰。
“前方就是府城,莫非这孽障是借助人气来遮掩妖气?”
“可是,就算有人气来掩盖,也不可能一下子消除我的雷法烙印。”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身上隐藏着法宝。”
已知道胡家是借人气躲过了炼丹士的追杀,曹易颜自然不想让它们继续逍遥,虽然不敢肯定别的狐族是不是也逃进府城,但最后迷惑了追踪术的小狐狸,定是进了府城。
只要抓住这个,顺藤摸瓜,不信别的狐狸能逃!
想着,就想施法。
“哎哟!这不是曹真人么?”
前面突传来一个女人的声气,打断了术法,曹易颜看去,脸微沉,却笑着:“原来是钱妈妈,你怎么在这里,满春楼生意不做了?”
钱芸扭着腰肢满脸谀笑,说:“真人久久不来,我还以为把我们的满春楼给忘了,我在这里开了下分店,看你这模样有点不好,是不是醉了酒,到我分店里歇歇,明天再进城!”
别看钱芸满脸谀笑,实际上是灰衣卫在府城的重要据点的主持人,曹易颜此刻一点话也不想多说,遂说:“不用了,我以后有空再来拜访!”
“曹真人,我劝你还是听从了,在城外熄一夜!”这时,有人站出来说着。
曹易颜只一看,眉就一皱。
问话的不是普通人,要是苏子籍在场,必会认得这个身材中等的年轻人,就是上次中童生时解围的那个,此时拿着折扇,笑吟吟很是可亲,但身上隐隐带着煞气,虽隔得远,可这气息隐瞒不了,必是官场中人,还是令炼丹士忌惮的贵人。
再加上府城隐隐气机,曹易颜收起了轻慢之心,提声:“我是雾山观曹易颜,在道录司也曾挂名,领冲和殿左碧虚郎(正八品),追杀一个妖怪至此,还请速速让开路。”
“曹真人。”
这时又一个中年人过来,打量:“你刚才可是打算直接用术法入城?还想用术法搜捕?”
“我姑且不管你这样办,是不是惊动府城龙气,单是府城百姓众多,你这样打打杀杀,误伤了人,可是不小的罪过。”
刚才年轻人就已让曹易颜心中警惕,这中年人一出现,以曹易颜的灵觉,也只能隐约感受到,心下一沉。
“我杀的是妖,并不是人,刚才是我追妖急了些,并不是有意冒犯,还请这位大人看在城中百姓安危上,让我斩杀了妖怪。”
“毕竟我们虽不是同一衙门,但都是为了大郑,可所谓同殿为臣。”
“曹真人,你是道官,我是命官,这起点就不一样。”年轻人笑吟吟,却是丝毫不让:“现在府城一切事,都以科举为先,这是为朝廷择取贤才栋梁,不许任何人打搅。”
“而且我们奉旨行事,事关重大,更由不得你捣乱,你且离开吧,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不念情分了。”
“罢罢罢,我离开就是!”曹易颜心一悸,恨恨说着,转身离开。
倒不是怕了这几人,而是不想与朝廷为敌。
“呵,这些道官,个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手上都不干净,要不是想借刀杀人,由这些道官剪除前朝宗室,哪由这人放肆?”
望着远去的身影,年轻人看着曹易颜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侯爷说的是,更不能干预了我们寻找太子血脉的大事。”中年人接手说着。
第五十九章 尖尖的狐牙
船停在了府城城门不远,一刻时间就可入城,大郑立国,经知府陈于成修葺,水深丈余,形成了镇子,上岸铺店堂肆栉比鳞次,很是热闹。
苏子籍无心上岸消费,这时夜深了,雨打得船舱噼啪响,就取了书继续读。
“虽四书五经已经七级了,但刷几遍也无妨,积少成多。”苏子籍对蟠龙心法的999点很是苦恼,刷着四书五经,也有点心不在焉。
不过不要紧,刷一章还是有强迫性1点经验,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小狐狸。
小狐狸长得很漂亮,也不肯吃撕碎的食物,必须完整的才吃,两只爪子捧着咬,看起来有点斯文。
“……”苏子籍看了一眼,不由无语,一开始还矜持的不吃,现在却连吃了二个肉饼。
“矫情的狐狸。”幸亏晚饭时,为怕小狐狸夜里饿,苏子籍特意多要了一个鸡腿,连同着没动的两个肉饼,可以充当宵夜了。
扫了一眼,继续读:“次灵璧之逆旅,面垓下之遗墟。嗟鲁公之慷慨,闻楚声而悒於……顾天下以自负,虽身死兮焉如?”
读完,很是满意的看着【经验+1】一行字在书上飘起来,转瞬消失,继续朗读,没有注意到小狐狸一呆,耳朵一转,似乎在倾听。
小狐狸为了应约,学过礼,读过书,对这个并不陌生,只是听在耳里,微微一动,似乎就若有所悟。
“很勤快啊,难怪进步很快,不过,进步太快了吧?”
“……”苏子籍读完一章,这里油灯容量大,可燃上几天,苏子籍虽不至于浪费,可借灯光看书,也会看上一会再睡。
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才看了一会,就忍不住眼皮打架。
“既困了,不如明早起来再读。”苏子籍连打了三个哈欠,不再强撑,觉得今天功课差不多了,将书放下,一转眼,突对上了狐狸专注的眼,不由有点发毛,噗一声吹灭了蜡烛,说着:“休息!”
船舱陷入了黑暗中,只有雨点噼啪,小狐狸这才安心叭下,只是才伏下没有多少时间,突又起了身。
黑暗中,狐眼发着光,只见苏子籍呼吸中,一道赤色虽极细,但形态如虹,并微带彩色的气浮现,并且一闪就消失。
接着,本放在不远处的鸡腿和肉饼,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小狐狸不由张大了嘴,露出了尖尖的狐牙。
“这是哪?”苏子籍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殿内,打量下,觉得这里虽陌生,但看久了也有点眼熟。
“龙君水府?”
“可水府只剩残骸一片,难道我又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
“不,不是,修饰了下,但修饰很朴素。”
苏子籍轻轻咬了一下手指,不疼。
“看来只是梦。”
既是梦,就无所谓,苏子籍见有人进来,也不慌乱,只朝着看去。
“是你?”进来的人看样子仅仅七八岁,有点瘦,不过比上次见到的皮包骨好多了,是只龙角罗莉。
是水府棋局事件中的小龙女,苏子籍心中惊讶感觉更浓了。
做梦梦得这样清晰,还是说,修行人做梦,本就与常人不同?
自修习了蟠龙秘法后,都是一觉到天亮,再没做梦,直到此刻,才猜测起这其中的不同。
小龙女却冲着一礼,起身期待望着:“老师,您今日是来教我么?”
声音奶声奶气很可爱,苏子籍心中狐疑,这似乎不是梦,但不管是不是梦,她既是小龙女,自己就该履行约定。
总不能光得到了好处,不去履行职责,话说自己上次只去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可这实在由不得自己自己哪知道什么时能到龙宫?
“正是。”虽这样想,可苏子籍还是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上次给你念了七遍,你可记住了?”
看着小龙女绷着小脸,表情不是很好,试探着问。
小龙女皱起小脸,低着脑袋:“我只记住了一点点。”
似乎怕老师误会,她又小小声解释:“我自己看,根本看不懂,只有老师您背诵过,我才能记住一点点。”
苏子籍一个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安慰:“这事急不得,你能记住一些,已天赋极好。”
蟠龙秘法有禁制,本不是普通人修学,哪怕听着朗读,只能记得棋谱,却不能记得其中奥秘,想要参悟,就有着力量排斥。
只有有了资格,才能参悟,参悟了,才能融和一体。
小龙女能在第一次朗读七遍后记得一部分,就是说参悟了一部分,没想到她的天赋这样了得。
转眼一想,她是龙女,又是龙君的直系血脉,自然最锲合了。
当然,强迫性增加经验(感悟)也是一个大杀器,苏子籍只能说,采取这教学模式,是因他并无教授经验,现在这是在摸索阶段,这时暗想:“或我这样教,可行。”
“那我再给你朗读七遍。”苏子籍声音朗朗,和上次一样,只是念着,渐渐淡金色的天穹上,隐有雷声相随,而随之,对面的幼龙,若有所思的样子,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才读完一段,【经验+1】一行字飘起,苏子籍不动声色,继续朗读,只是连忙看向去
“蟠龙心法1级(999/1000)”
“还是没有用,加点加不上去,硬是突破不了。”想到这里,苏子籍有点失望,但还是打起了精神,念完,告诉小龙女:“今日功课,就是这些了,你领悟的,多多练习。”
“老师,我会牢牢记住。”小龙女一副很努力的样子,只是刚说完,突然传来咕噜一声。
苏子籍恍然,低头去看她捂住的肚子,惊讶的问:“饿了?”
“嗯,贝女没有归来,她说现在祭祀我们的人几乎没有了,也就没有吃得了,我有点饿。”小龙女低声说着,看上去模样很可怜。
“这……”苏子籍没想到小龙女会这样惨,下意识就想到自己临睡前放在桌上的酒食,心想,自己既睡了,酒食放着也是放着,让这小龙女吃了,反是好事。
才一想,就后退一步,桌上突然之间出现了酒食。
这很熟悉啊,他端起酒壶掂了下,不会错了,这就是自己房间里的酒壶。
第六十章 大人的虚伪
苏子籍又看了看肉饼跟鸡腿,梦里虽闻不到味道,但这模样,与自己放到桌上吃食,一模一样。
“看来这梦境,果然是以我的记忆为主构建出来。”苏子籍这样想,将酒食推向了小龙女:“我请你吃。”
眼见着小龙君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老师。”
苏子籍含着笑从梦中醒来,醒来时,天已出现了肚皮白,天色转明。
“昨日做了个清晰的梦,倒是有趣。”起床,苏子籍伸了伸懒腰,就要洗漱,结果路过放着酒食的桌子时,动作一顿。
“嗯?鸡腿跟肉饼呢?”苏子籍目光一扫,还是不信,盯向了小狐狸:“小白,多吃夜宵,其实不利健康。”
“……唧!”小狐狸突然之间蒙了不白之冤,扣了黑锅,张大了嘴,满脸不信的样子,它才焦急的想争辩,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苏子籍,你起来么?”
这时天蒙蒙亮,离棋赛还有两个时辰,叶不悔已起来洗漱完毕,并去敲苏子籍的门了。
苏子籍打着哈欠开了门,望着小姑娘,很是无奈:“叶大小姐,我们船其实就靠在府城,过去只要一刻时间,你这起得有点早啊。”
叶不悔上下打量,环胸站在那里,狐疑说:“明明是你起得晚了,往日你不是早早就起来温书了?”
“是、是啊。”苏子籍想到自己昨晚读书逗宠物,上床比平时晚许多,又作了长长的梦,稍稍有些心虚。
叶不悔眼神敏锐,立刻就捕捉到:“哈,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说着就朝着苏子籍身后踮脚看去:“说,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人?”
这丫头直觉敏锐啊!
苏子籍心中好笑,索性让开道路让她进去:“有没有藏着人,你进去一看便知。”
“哼!看就看!”叶不悔这时反去了疑心,可苏子籍既这么说了,她退开,岂不是反显得更刻意了?
本来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叶不悔后知后觉发现,这口气跟架势,有些是在捉“贼”,顿时脸一热,强撑着进去。
进了苏子籍的船舱,一低头就看到了地上的水碗,忍不住看向苏子籍:“这碗为何放这里?”
“因为我房里藏了一只狐狸……精。”苏子籍半真半假解释。
叶不悔眨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苏子籍是在玩笑,而不是在说浑话,顿时绷起了表情,她打量各个能藏着动物地方,问:“狐狸?”
“对,我养了一只狐狸在这里,你且等一等,我叫它出来给你看。”
“看,这就是小白。”苏子籍正要抱出躲进角落的小狐狸,没想到它这时自己走了出来,想到看到它曾在水上踏行,苏子籍若有所思,这狐狸不一般。
但叶不悔不知道啊,她原本一副要捉贼的架势,此时看到身上明显带伤的白毛小狐狸,顿时蹲下去,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的名字叫小白?你给起的名字?”
“……是。”
“可我看它似乎并不喜欢!”
“……是吗?”
“苏子籍,它怎么受这些伤?你都不给它上药的么?”检查完小狐狸身上伤口,叶不悔又问。
苏子籍顶着她看渣渣的眼神,也很无奈,解释:“这小狐狸很有灵性,似乎并不想让人治。再者,她昨夜来时,伤得比现在重,今日看着已好了许多,想必自有自己的办法,你我都是人,还是不要插手它的事。”
“小狐狸,你疼不疼?”叶不悔不理他,只低声问着小狐狸。
结果它竟然对她很亲近,还试探着用鼻子碰了碰叶不悔的手指,惹得叶不悔忍不住笑起来,苏子籍看着,有了一些羡慕。
“这狐狸对你很亲近,对我都戒备得很。”
“那说明我跟它有缘!”叶不悔立刻就得意起来。
“对了,它应该是无主吧?你看它这个样子,多可怜啊!不如我们将她带回临化县?”叶不悔越看越觉得小狐狸灵气十足,忍不住生出了想要养她的想法。
苏子籍顿时有点犹豫了:“这个……还是不了吧。”
他暗想:“这狐狸来历不明,虽看着无害,又有着重伤,养个一两日,也就算了,若是带回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不过这事暂时倒不用下结论,见叶不悔立刻就不高兴了,他换了个说法:“左右离回去还有一些时间,到时你自己问它是否愿意跟着。”
他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与它明亮的眸子对上。
“以狐狸的恢复速度,待我科举结束,想必身上无伤,就算真是妖怪,总该走了吧?”
小狐狸看他一眼,就垂下了眸子。
“走吧,我们去复赛。”苏子籍说着,棋盘复赛只是走个过场,距离也不远,并且还在府试考场的附近,算是去踩点了。
“好!”叶不悔撸了下有点躲避的小狐狸,就出了船舱,上了岸,沿着道路走上二百米,就到了城门。
城内更是繁华,又昨天下个场小雨,格外清新,大街小巷栉比鳞次,对面不远就是一家汤饼铺子,叶不悔咽了一下口水,过去买了二个饼,一人一人,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大魏大郑没有那样严肃,就当街咬着,只是走了几步,突然之间回首:“苏子籍,你有心事?”
“我没有,别乱说!”苏子籍连忙摇首,他指着不远的棋馆:“看,到了,专心下棋吧!”
“一次性通过府棋赛,才能去省赛和京赛。”
叶不悔满腹狐疑,总觉得苏子籍有事隐瞒,只是这时棋馆的确到了,她不再说话,哼了一声。
“郑兄、张兄!”门口遇到了郑应慈和张墨东,苏子籍连忙打着招呼作了揖,而这时,郑应慈和张墨东也没有表现任何异色,还身作礼,张墨东还笑着:“我就估计时光,叶姑娘也快来了。”
叶不悔嘴一撇,想起了苏子籍昨天的话,这唯二幸存的人也应该失去记忆,但就别以为会对自己有好感可现在一副好友相见的模样,她硬是没有看出暗里的仇怨,哼,总说女人会掩饰,这些大人才真真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