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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876章 置身险地而自安

    原创一名挎着鸡蛋叫卖的小贩,不停在秦林宅院外面走来走去,半天也没见他卖出去一只鸡蛋,因为哪个不识趣的家伙真的去买,就会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吓得半死。搜这⒌

    两名壮汉坐在面摊的小板凳上,眼睛时不时往宅院的大门瞟过,不知道坐了多久,他们桌上摆的面早已变成了稀糊。

    后墙外的巷里,卖蒸糕的大郎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浑然不顾箩筐里的蒸糕凉透之后硬得像石头……

    秦林住的这处宅院外面,或明或暗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些眼睛里shè出的光,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飞鸟难越的网,要把秦林牢牢的罩在网中,死死的困在蒲州。

    “弟兄们盯住,姓陆的、姓牛的回来了!”随着校尉弟兄回到府中,这张网很有了反应。

    陆远志、牛大力分别打探到了消息,正如秦林所料,就在昨天傍晚一支打着少师府官衔灯笼的商队,逶迤过了蒲津渡黄河浮桥,往西边八百里秦川去了,而威德法王设帐讲经的张家huā园,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有了驾下大弟额朝尼玛的影儿。

    秦林嘿嘿冷笑,张允龄想调虎离山,可绛州卫区区一个命案,可拖不了我多久,这时候还来得及!回程路上故意放慢脚步,便是故意放商队离开蒲州的铁桶阵,到了黄河对岸的陕西地界,老的机会总要多得多!

    众人齐聚厅上,人人心口憋着股闷气,只等着秦林一声令下。

    秦林目光扫了一圈,后与张紫萱四目交投,稍有迟疑之sè:张紫萱不能骑马上阵,只能留在蒲州。可目前自己麾下只有牛大力、陆远志和十名亲兵校尉。哲别为首的六个蒙古神箭手,要去对付张家几百护卫的商队,还有额朝尼玛等高手坐镇。自己的力量未免太单薄,如果带走白霜华,足可为一强助。但谁留下来保护张紫萱呢?

    也许白霜华能召集教中高手,但那样做就为不妥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张紫萱朗声道:“此时此刻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白姐姐和小妹这四名侍卫都随秦兄办事,我和游七留下来。”

    秦林眉头紧皱,实在不放心她独自留在这龙潭虎穴,张允龄敢杀绛州卫指挥使,未尝不敢做狠的事情,早已发现自己这座宅院外头。有不少来路不明的家伙虎视眈眈……

    张紫萱微微一笑,清朗的双眸神采奕奕:“王崇古与家父同朝为官,当年携手做下好大事业。小妹这就去他府上拜访。看看这位叔伯辈!”

    好计!尹宾商几乎要击节叫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世交故人之女大张旗鼓的去拜访王崇古,看看这位当年的兵部尚书宣大总督,敢不敢置礼义廉耻于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士林清流所唾弃?

    秦林深深的看着张紫萱,良久之后忽然莞尔一笑:腹黑如此,真吾妻也!

    秦林一声令下,众人飞身上马,他就带着陆远志、牛大力、尹宾商,带着十位校尉弟兄、六名蒙古武士、四名相府侍卫,就这么七拼八凑的二十来号人,去对付关中盘根错节,朝中首辅大学士张四维,蒲州晋商魁首张允龄的少师府!

    二十余骑打着呼哨着冲出府邸,惊得街道两边人仰马翻,就在那些少师府暗哨眼线惊诧的目光里,他们冲下了蒲坂,从鹳雀楼遗址旁边纵马疾驰,踏得蒲津渡黄河浮桥水huā四溅,将滔滔黄河甩在身后,一路烟尘往陕西而去!

    “秦兄,马到成功”张紫萱目送秦林背影消失在远处,笑着朝游七点点头,又对拮芳和采萍道一声好自为之,然后轻轻理了理鬓边青丝,整了整青布衣裙,从府邸正门昂然而出。

    嗯?门外正准备抽人回少师府报信的眼线,惊讶无比的看着门口,继刚的马队之后,又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小姐盛装而出,身穿月白sè刺绣碎huā衣裙,如瀑的青丝挽着随云髻,珠huā步摇上明珠生辉,衬得鹅蛋脸容光焕发,显出气质优雅神韵高华。

    身边游七也拿出了当年相府管家的派头,挺着大腹便便,穿墨绿团huā直裰,足蹬粉底皂靴,看上去像个富贵人家的员外,却在斜刺里躬身引路。

    满街人都惊呆了,这时候大户人家小姐出行,要么一乘香藤轿,要么藏在马车里头,实在调皮些的要走路看市井风物,也改换成男装,还有丫环仆人前呼后拥,像这样自己走到街上的,真是闻所未闻。

    少师府安排的眼线们把舌头一吐,不知道这位相府千金玩什么huā样,却见游七朝一名闲汉招招手,几块碎银丢在地上,很有气派的大声道:“做过兵部尚书宣大总督的王老爷住在哪里?头前带路!”

    这声音够大的,满街往这边看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蒲州人谁不知道王崇古王大司马?闲汉听说是王老爷府上的贵客,忙不迭的捡起银,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

    一群人跟在后头看,嘴里直说世道变了,来拜王大司马的女客,居然自己在街上走,也不怕抛头露面。

    “糟糕!”少师府的眼线们隐约猜到了点儿,可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沿路不知多少人看着呢。

    蒲州城其实不大,就是一条蒲坂斜坡,王崇古府邸离秦林的宅院没多远,张紫萱、游七主仆很就到了王家大门口。

    王崇古久历边镇,门口竖着旗枪,骄仆们也隐然有些军人风范,可看到这主仆俩,顿时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看气度,那老仆顾盼生威,比他们家的老都管还要威风几分,那小姐书卷气息极浓,气质高洁雅致,把自家老太爷的几个孙女儿都比了下去,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游七捏着拜帖,一步三摇的走过去,拖着喉咙叫道:“江陵故人之女,来世伯王大司马!”

    江陵故人!这四字真有千钧之重,王家骄仆们齐齐凛然,当先一位都管双手接过帖,恭恭敬敬捧了进去。

    门口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那扇镶满铜铆钉的退光漆大门,隐藏在人群中的少师府眼线,则用恶毒的眼神盯住主仆二人。

    游七强作镇定,高高的仰着头颅,然而笼在宽大袖里的双手已微微颤抖,唯有张紫萱丰神如玉,微笑依旧坦然自若,静静的等待着。

    吱吱嘎嘎的转动中,大门豁然洞开。

    王崇古头戴忠靖冠身穿燕服,身边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便是他妻,夫妇俩降阶相迎,王崇古笑容满面:“世侄女远道而来,真真是意外之喜!”

    老太太摩挲着张紫萱的手,唠唠叨叨的道:“老身有几年没见这个侄女了,还念叨着张家近来有些坎坷,秦姑爷又贬了官,怕伱有个闪失,没想到竟到了这里……”

    张紫萱嫣然一笑,亲亲热热的扶着老太太,慧眸中灵光一闪,嘴角微微翘起:王崇古毕竟是王崇古,不是张允龄!

    王崇古将白须轻拂,脸上chūn风满面,肚里却也哭笑不得,张江陵这个女儿是什么来意,他当然心头嘹亮,从根上说还是倾向于外甥张四维的,胳膊肘总不能朝外拐吧。可故交之女来府上拜会,张居正又是倒了霉的死老虎,如果闭门不纳,蹲在府里装缩头乌龟,他王崇古成了什么人?岂不为天下所笑!岂不令士林中人齿冷!

    “罢了,一介女流之辈何足轻重,她既然光明正大的来拜,王某念在张江陵的那点香火情份,总要保她平安无事,否则说什么九边柱石,夸什么中兴重臣,连女流之辈都不如,那王某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啦!”王崇古悻悻的想着。

    岂止英名尽丧,自打张紫萱出门之后挑明来拜王家那一刻开始,在蒲州期间的安危就着落在王崇古身上了,但凡出一点点意外,他这张老脸就算扔进了茅坑!连一个弱质孤女都护不住、容不下,他这个兵部尚书还有脸见人?

    门外监视张紫萱的少师府眼线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主仆俩被王崇古迎了进去,王家和张家乃是姻亲,王崇古就是张允龄的妻兄,张四维的舅舅,难道他们还能冲进去抢人?

    张紫萱微笑着踏入王家,神情轻松自如,哪怕这蒲州是张允龄张四维经营的龙潭虎穴,她也应付裕如,竟尔孤身到了张四维舅舅家里。

    “秦兄啊秦兄,小妹身处险地却有若泰山之安,但愿伱早传捷报!”张紫萱心中默默祈祷着。

    蒲州对岸就是陕西同州地界,黄、洛、渭三河汇流,这里就是八百里秦川的东方。

    渭河平原的官道上,少师府商队正在全速前进,额朝尼玛大喇嘛骑着白马走在前面,油光光的脸满是得意,因为走过八百里秦川,转入甘凉道,那就是青海地界了。

    远处的树林里,知了叫得正欢,秦林正用平静的目光打量着这支商队。

    @!!未完待续

荆湖卷 877章 恭候多时

    正午时分,三伏天的太阳**辣的晒着,渭河北岸的官道上没有一丝风,反倒是晒得滚烫的河水蒸上来,湿热之气散不开,叫人浑身汗津津的极为气闷,活像被塞进了天地之间的一口大蒸笼。

    少师府商队的把式、伙计们走得汗流浃背,连牛马牲口都像在水里滚过似的,没奈何吃了这碗饭,也只得硬着头皮去顶毒日头,毕竟这趟运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玩的,早一天送到,早一天把肩头的担儿交卸下来。

    可就苦了随行的喇嘛们,在雪域高原哪里见过这般炎热的天气?顶着火红的日头赶路,烤得他们张开嘴直喘粗气,活像一条条筋疲力尽的藏契。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额朝尼玛,这时候也没精神了,一张脸被烤得冒油,官道两边光秃秃的,树林子都在十多丈外,沾不到半点树荫的凉意,反而是此起彼伏无间歇的蝉鸣,闹得人越发心烦意乱。

    旁边一名师弟,举起宽大的僧袍袖子擦了擦汗水,“大师兄,寻个阴凉地方歇歇脚吧,再这么熬下去,咱侧没回雪域高原,倒要先上极乐西天。”

    尽管额朝尼玛热得受不了,迟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能停。丹增,法王交代过了,咱们晓行夜宿,尽早走甘凉道回大雪山”…路上就忍忍吧,歇一歇不打紧,口里憋着的气一松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身啦!”

    额朝尼玛抬出师父威德法王,众师兄弟再不好就什么了,只得耐住性子熬下去。

    却听得前面商队伙计发一声喊,正不知有何变故,额朝尼玛脸色微变,赶紧提着缰绳冲过去。

    原来官道旁边有个瓜棚,几个行脚商正围着买瓜,那卖瓜的老农慧黑的一张脸,穿件土布褂子,头缠着粗布手巾,取了只碧绿的大西瓜,解手刀当中剖下去,真是拔出金佩刀,研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行脚商棒起瓜就啃,绿的是瓜皮,红的是瓜瓤,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一名行脚商边吃边啧啧称赞:“同州大西瓜冠绝关中,果然名不虚传!”

    就什么皮相虚妄,谈什么六根清净,额朝尼玛看到这一幕,参禅悟道的定力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众喇嘛更是争先恐后要去买西瓜吃。

    额朝尼玛突然警觉起来,一声断喝,“且慢!”

    众位师弟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大师兄又要抽什么风。

    “当心瓜里下了药!”额朝尼玛厉声叫道。

    喇嘛们又热又渴,哪里耐得住?便是大师兄发话也顾不得了,纷纷指着几个行脚商,七嘴八舌的嚷道:“如果下了药,他们怎么没事儿?”

    “他们吃了没事,咱们吃了就有事!”额朝尼玛大声兢着,满脸的自得:“你们没看过汉人的书,他侧最狡猾不过了,《水浒传》上智取生辰纲,杨志就是着的这条道儿!”

    众喇嘛顿时对大师兄高山仰止,连汉人的水浒传都看过,这学问可了不起!既然书上就过的,想必不会错了。

    且莫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就书人讲的寻常段子,在偏远蛮夷看来已是天方夜谭,努尔哈赤凭一本《三国演义》起家,额朝尼玛又如何不能读着《水浒传》走江湖?

    卖瓜老农就忍不住了,将西瓜拍得嘭嘭响,叫道:“这位大师傅莫要乱猜疑,小老儿每年夏天都在这条道儿上卖瓜,谁不是认得我王公?瓜儿汁多水甜,远近无不称道,绝不会有什么古怪。”

    岂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王公也夸自家的瓜,还拿起一片瓜啃了几口,大声道:“哪里有什么?大师傅,你看。”

    几个行脚商也替王公就话,纷纷赞瓜好。

    额朝尼玛嘿嘿冷笑,喇嘛行事飞扬跋扈,在别处早把这卖瓜老汉打个稀烂了,但这时商队里担着泼天的干系,他也不敢造次,只是睁着一双怪眼,望着老汉嘿嘿冷笑,心就不管你怎么胡吹,佛爷我就是不上当。

    “咱侧走,不要耽搁了日程!”额朝尼玛凶巴巴的催促着,硬是勒逼着师兄弟和商队伙计,不准他们买瓜来吃。

    又走得两三里,瓜棚已远远甩在身后,没看见倒也罢了,看见瓜棚却吃不到西瓜,喇嘛侧只觉喉咙里又干又疼,时不时还扭过脖子往瓜棚那边张望,满脸的恋恋不舍。

    正在这时候,前面一辆太平车儿被骡子拉着,咕噜咕噜的赶过来,车儿满载着碧绿的大西瓜,一个精壮汉子头戴草帽,执着小鞭儿赶那骡子。

    又是大西瓜!喇嘛们头皮被晒得冒烟,看到西瓜就直流口水,可扎论金顶寺大师兄威权极重,既然额朝尼玛不准他们吃,也就只能舔舔千燥的嘴唇。

    孰料额朝尼玛哈哈一笑,抖着缰绳打马上去,喝道:“兀那汉子,西瓜卖不卖?佛爷爷买些解渴!”

    汉子抬起头,满脸迟疑,打着关中腔规:“佛爷,额这瓜系不卖滴,都是额们村地里刚摘下来滴,拖到同州市集上卖哩。”

    可不是嘛,那些瓜儿青翠欲滴,上投还带这瓜藤绿叶,明明就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额朝尼玛跳下马,伸掌一拨就把汉子推到在地,棒起瓜砸开,满眼尽是鲜红的瓜瓤,甘甜气息扑鼻而来。

    “哈哈,这瓜好,师弟们都来吃!”额朝尼玛带头啃起了西瓜。

    喇嘛们大喜,争先恐后的啃西瓜,也有人吃了几口,才问道:“大师兄,怎么这个瓜就能吃呢?”

    额朝尼玛得意非凡,自信满满的道:“瓜棚里的瓜搞不好是设下的圈套,这路上运的瓜就不同了,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抢这瓜吃?西瓜断然没有问题。”

    喇嘛们顿时谀词如潮,一边啃西瓜,一边称赞大师兄是领悟了大智慧大圆通的高僧,不愧为扎论金顶寺二代弟子之首。

    “你们、你们这群坏喇嘛,抢额的西瓜!”赶车汉子柏拍灰土站起来,一副窝囊相。

    几个西瓜值得多少?额朝尼玛本没准备抢瓜,给点碎银子就罢了,但喇嘛侧横行霸道惯了,见这汉子受屈,反而卷起袖子作势欲打。

    “哎呀,你们还要打人!”汉子双手抱头,一溜烟的跑掉,连太平车儿都不要了。

    众喇嘛哈哈大笑,正在啃西瓜的额朝尼玛却停下了,看着那汉子的背影发愣。

    忽然一名喇嘛叫起来:“不好,我头昏脑胀,想是中暑了?”

    又一名喇嘛也天旋地转,两只脚立不住,身子偏偏倒倒往地上摔:“怎、怎么回事?!”

    瓜里有毒!额朝尼玛砰的一下将西瓜摔在地上,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倒也,倒也!秦林哈哈大笑,手摇折扇,从离官道不远的树林子走出来,左边白霜华,右边尹宾商。

    “尹先生声东击西之计,果然妙用无穷啊!”秦林抚掌赞道。

    尹宾商逊谢道:“所谓声东击西,乃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此是先贤妙计,尹某信手施为,不敢居功。又多赖白教主仙药妙用,方能一举奏效。”

    白霜华冷冰冰的嗯了一声,叫尹宾商讨个没趣,只有秦林和她妩话,才能多答两句。

    恰恰那老汉卖的西瓜没有下药,太平车儿运的瓜却在瓜皮上涂了白莲教的秘药,官道上骤然见个卖瓜的棚子,额朝尼玛要是分毫没有疑心,他脖子上顶的一定不是脑袋是西瓜。

    等喇嘛们路过了瓜棚,被钩起了馋虫,却半片也吃不到口,正在焦渴之时,看到路上运的瓜,自作聪明的额朝尼玛会怎么做,也就不言而喻了。

    喇嘛侧棒着西瓜乱啃,汁水沾了满手,瓜皮的药也沾得到处都是,就这样还有人吮指头呢,那魔教秘药还能不生效?

    额朝尼玛挣扎看待要上前,偏偏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气喘如牛,却动不得分毫。

    其余的师弟们功力还不如他,光景就更不堪了,一个个软瘫在地不省人事,嘴星吐出白沫子,活像螃蟹吐泡子。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咱可是蒲州少师府的商队!”见喇嘛们倒霉,商队里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叫起来。

    刚才喇嘛老爷抢着吃西瓜,商队伙计却没那口福,一个个干咽唾沫,没想到喇嘛全都放翻,他们到现在还能直挺挺的站着,也算祸福相依吧。

    秦林将折扇啪的一收,厉声喝道:“蒲州张允龄结交外藩走私军器罪在不赦,秦某奉旨到山西办事,一举破获此案,只问首恶、胁从不论,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尹宾商也遥遥一指,大声指挥:“牛千户,率众从东头断他侧后路,陆千户,侧面迂回包护……”

    话音刚落,离官道十几丈的林子里头就蹄声如雷,不少穿飞鱼服的进骑来回奔驰,烟尘冲天而起,影影绰绰不知多少兵马!

    商队伙计尽皆胆落,茫然不知所拌。

    正在紧要关头,忽然一个老伙计将头顶草帽掀开,雪白的眉毛底下双目精光四射,朗声笑道:“秦施主,贫僧在此恭候多时了!”!

荆湖卷 878章 逃遁

    原创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

    不好!尹宾商大吃一惊,既然法王在这里现身,蒲州府张家huā园设帐讲经,重重法帐之后的那位,定然是个西贝货我要jīng彩开始---

    白霜华粉面霜寒,眼神中冰与火交相激荡,默运白莲朝rì神功,一袭藕荷sè长衫无风自动。

    唯独秦林并不怎么吃惊,这厮还笑嘻嘻的打招呼:“你好啊,威德法王,好久没见,你都瘦了一圈,敢是被黄教折腾得吃不香睡不着?”

    威德法王一代宗师,气度自然是不缺的,唯独听不得黄教二字,哇呀一声大叫:“秦施主信口雌黄,莫谓佛爷爷没有除魔卫道的神通!”

    他双臂一振往前飞扑,宽大僧袍下的身形虽然干瘦,凶烈之气却如同洪荒巨兽,所过之处众皆退避,连骡马牲口也口吐白沫,纷纷跪倒了前蹄!

    与此同时,商队中暗藏的jīng锐护卫齐刷刷取出强弓劲弩、锋锐刀剑,朝官道旁的树林迫去!

    见威德法王来势汹汹,尹宾商颇有自知之明,一记赖驴打滚躲了开去。

    秦林深吸一口气,就要和威德法王搭话,却被白霜华朝他肩膀一推:“你先走,我来收拾老秃驴!”

    一股大力涌来,秦林身不由己的滚在了路边草丛中,只见白霜华双足一踏,地面尘土飞扬,已然拔地而起。

    威德法王急冲而至,双掌挟风雷之势平平推出,真个有金刚伏魔的威势。白霜华凌空下击,裙袂飘飞身姿出尘。宛如敦煌飞天,又好似洛神凌波。

    两人顷刻间便斗了数招。威德法王使密宗大手印。金刚印、光明印、菩提印、转轮印一记记回环拍击。势道沉雄有劈山倾海之威,白霜华使魔教白莲朝rì神功,往生式、胜式、独尊式,变化繁复,往往变招之间异军突起。一个是威震雪域高原的密宗法王,一个是中原武林闻之sè变的魔教教主,正好斗了个旗鼓相当。

    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全力拼斗,掌风呼啸凛冽之极,秦林在两丈外尚且被刮得脸上生疼。劲风是逼住口鼻,连半个字也叫不出来。

    喂、喂。你们倒是打得热闹,可情形和我预想的好像有点不对头啊,我说,能不能暂时停一下?

    两大高手各以震古烁今的绝世神功倾力火拼,唯独秦林斜躺在两丈外的草地上没法起身,这厮无可奈何的大皱眉头,你说英雄救美吧,偏偏是咱们秦长官“柔弱无依”的躺着,仙姿翩翩的白大教主御敌激战,貌似有点搞反了……

    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尹宾商也有先贤遗风,加之本来就不是威德法王的首要目标,一记赖驴打滚在地上像石轱辘似的,连滚带爬竟顺利滚到了七八丈外,爬起来就扯着喉咙呼喝:“老陆、老牛利用林缠住他们!”

    商队里面也有人叫道:“冲进去,杀光狗崽!”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哲别抄起一枝雕翎箭,顽羊角弓扯得好似满月,箭去如流星自天外飞坠,那护卫首领正在叫喊,一溜儿寒光直没入他喉头,竟将颈椎带得往后弯折,整个人仰天便倒!

    六名蒙古武士俱是土默特部万里挑一的shè雕儿,六箭齐发顷刻间夺走六条xìng命,商队护卫虽众,气势也为之所夺!

    “冲上去,冲上去!和他们拼了!”商队另一名护卫首领高声叫着,众护卫也红了眼,不要命的往林中猛冲。

    “杀!”退入树林的尹宾商斜斜一指,正好把握住对方刚刚冲入树林,心神稍有扰乱的瞬间。

    四位相府卫士当即举刀杀出,他们也是当年戚继光从边军中挑出的敢死之士,送在太师首辅张居正身边效力,此时发一声喊,冲进刚刚踏入树林的商队护卫之中,恰似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浴血冲杀!

    终究卫士人少,很就被困在了人群之中,左冲右突不得溃围,形势渐危。

    “咱们上吧!”陆远志和牛大力跃跃yù试。

    “不”尹宾商眼神清冷,大声道:“商队护卫不过乌合之众,冲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再等等!”

    四位相府卫士虎吼连连,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被十余倍的敌人团团围住,兀自背靠背死战不休,顷刻间身被数十创,敌人的血、自己的血,染得浑身好似血葫芦,亏得他们穿了边军的铁叶甲,寻常刀剑砍中了也入肉不深,这支撑着没有倒下。

    商队护卫虽是江湖好汉,哪里见过这等战阵上场面?心气儿就远不如尸山血海滚出来的边军jīng锐了,人人惊心,个个胆寒,嘴里叫得厉害,却没几个敢拼命向前,何况蒙古武士shè出的雕翎箭又准又毒,稍不注意就被带走几条xìng命。

    饶是陆远志平时多嘴多舌嬉皮笑脸,这时候也红了眼:“尹先生,让我们上吧!”

    尹宾商点点头,却没指向相府卫士被围的位置,而是往东面一指:“再加入战团也只是个缠斗的局面,趁敌军气势已衰,抄他们后路!”

    陆远志、牛大力领着十名锦衣弟兄,策马就朝东面兜过去,一路上忍住就是没动手,等抄到了东面,十几支掣电枪将出来,就是一轮弹雨兜头泼过去!

    商队护卫登时就被打懵了,看见后路也有缇骑出现,个个心如擂鼓,拿刀抡剑的手就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尹宾商又叫道:“哲别,弃弓用刀!”

    哲别为首的六名武士,将弓箭一扔,齐刷刷抽出厚重的大汗弯刀,哇呀乱叫着横冲直撞!蒙古武士的嗜血本能,让他们的眼睛充血变红,咧开的嘴巴里露出撕咬生肉的锋利牙齿,面容狰狞可怖!

    此时去俺答入寇不过二十年,张允龄旗下商队私通塞外,深知这些马背民族的可怕,只见箭矢shè来他们还能顶一顶,待看见对方举刀猛冲,神情凶暴可怕宛如野兽,登时就寒了心魄,乱糟糟的叫道:“鞑来了,鞑来了!”

    正与白莲教主激斗的威德法王,脸上青气一闪,忽然神sè郑重,双手在胸口画圈,金刚印,光明印,智慧印,菩提印,万法印,转轮印,顷刻间连施六种大手印。

    六道轮回,密宗高功法!

    白霜华瞳孔一下缩紧,不惜燃烧丹田本命真气,将全身功力提到十二成。

    哪知威德法王倾力一击没有击向白霜华,却在中途拐了个弯儿,双掌交错,狞笑着拍向秦林头顶!

    我草!秦林很想破口大骂,却被六道轮回威猛之极的掌风逼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厮yù哭无泪啊:你们就不能停一停,听我囫囵说几句话?

    秦林眼中,威德法王的狞笑是那么的可恶,仅仅掌风已有雪山崩塌天河倒泻之势,如若击中,结局简直不堪设想……

    威德法王咬牙切齿,双掌倾尽全力平平推出,本来想活捉秦林和白霜华,揭破他和魔教教主勾结的罪行,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看来没有机会,只能一掌击毙了。

    也罢,只要杀了秦林,张允龄、张四维都将引为奥援,此次中原之行便事半功倍,白教昌大有期,黄教覆灭在即,我威德法王势必成中兴白教的一代圣明啊,受万众顶礼膜拜,得证阿罗汉,不,菩萨果位……

    闷声巨震,劲风向四面八方横扫,来势汹汹的六道轮回,突然在中途势头受挫,因为白霜华莹白如玉的双掌交错,将威德法王势在必得的一击死死封住!

    你!威德法王瞋目,一声金刚怒吼,白霜华口中顿时一股血泉喷出,冰与火交织的双眸,顷刻间黯淡下去。

    白霜华内功稍逊,以jīng妙招式和威德法王堪堪扯平,此时要救护秦林,不得不硬接硬架,又是中途变招猝不及防,十成内功只用到七成,哪里当得起威德法王十二成劲力的狂猛一击?

    你这是何苦?威德法王不敢置信,魔教教主竟会为了救别人,不惜大损功力

    老秃驴!秦林目呲yù裂,趁着威德法王掌风被白霜华暂时封住,终于从腰间拔出掣电枪,朝着老秃驴的眉间一枪放出。

    威德法王脑袋一偏让开弹,掌势不得不稍有凝滞,白霜华掌力一吐,借势往后飞退,一把抄起秦林,拔地而起飞上树梢,身形如天鹅展翅,踏着树枝御风而行。

    此时尹宾商指挥若定,已将商队护卫打得满地找牙,威德法王本要追上去,终究丢不下弟们,只得转身回援。

    当世第一等的大高手加入,战局立刻转变,尹宾商拿得起放得下,立刻三十六计走为上,率众弟兄退入密林,缓缓远去。

    威德法王也不及去追,只顾着将软倒的弟一一救起。

    “师父,咱们、咱们怎么办?”额朝尼玛悻悻的问道。

    威德法王牙齿狠狠一咬,完成和张允龄的约定,只能通过一种途径,那就是捉到或者杀死秦林!

    这时候秦林已在十余里外,被白霜华抱在怀中疾奔,耳边呼呼风声,鼻端传来美人昙huā般的体香,激斗之后香汗淋漓,越发暧昧诱人第一时间忽然湿湿热热的东西滴在了秦林唇边,舔了舔味道腥咸,几乎沉醉温柔乡的秦林猛然jǐng醒,只见一颗颗血珠顺着白霜华的嘴角滴落!(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荆湖卷 879章 逃亡

    原创同州境内,离渭水北岸官道十余里的密林中,陆远志、牛大力这些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的好汉,正斜倚在树干上好生歇息,锦衣弟兄人人疲累不堪,四名相府卫士也杀成了血葫芦,铁甲叶的缝隙里鲜血还没凝固,有自己的血,多的是敌人的血!

    这四名当年的边军jīng锐,披着双层重甲浴血厮杀,托赖重甲之力刀剑入体不深,搏杀时又尽量避过了身体要害,也已身被数十创,刚刚脱离战场就近乎虚脱,锦衣弟兄把他们放在马背上驮了回来ō.ńéτ

    唯独哲别为首的六个蒙古武士,战斗时拉了不知多少弓,又举刀冲杀抢出四名卫士,现在仍挽弓持刀四下jǐng戒,矮壮宽阔的身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一个锦衣官校举着水囊咕嘟咕嘟猛灌,终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注意到蒙古武士们至此还滴水未沾,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水囊递过去:“哲别兄弟,喝点水吧。”

    尽管同在秦林麾下,但锦衣官校以前可不大瞧得起这伙“蒙古鞑”,现在有过并肩浴血搏杀的经历,自然与前有所不同。

    哲别看看干瘪下去的水囊,咧开嘴呵呵一笑:“安达,俺不渴,先尽着受伤的弟兄喝吧。俺们蒙古人习惯了饥寒,两三天不吃不喝也熬得下来。”

    蒙古武士耐战之力名不虚传,他们习惯了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渴饮冰雪、饥餐生肉,昼夜驱驰不眠不休,都是寻常事尔。

    锦衣官校怔了怔,接着就一拳捣在哲别胸口,大笑道:“好你个牲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尹宾商见状暗暗点头。众官校以前跟着秦林北上归化城。纵横捭阖抵定北庭,言谈间难免把蒙古武士看得轻了,其实蒙古武士称雄塞外绝非幸致。至少这熬战之力,就连边军jīng锐也多赶不上呢。

    土默特部控弦之士二十万横行塞外,如果为黄台吉所有。那可真是大明朝的心腹之患,秦林甘冒奇险出塞建功,将这强敌化为臂助,实乃不世之奇功。

    “尹先生,尹先生,”陆远志的喊声打断了尹宾商的思绪,胖刚刚缓了口气,满脸汗水都还没干,就一把抓住尹宾商的肩膀。连声催道:“不能丢下秦哥!咱们转回去,找到秦哥是正理!和老秃驴再打一场,他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牛大力也咬紧牙关。扶着镔铁蟠龙棍站起来。黝黑的棍身沾满污血、脑浆和多来路不明的粘稠液体,变成了可怖的紫黑sè。

    说来也可怜。身处蒲州这铁桶阵里,秦林拼凑起来的区区二十来号战力,既有自己的锦衣弟兄,也有张紫萱带来的相府侍卫、哲别为首的蒙古武士,互不统属,只认秦林一人,因此他严令众人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必须服从尹宾商指挥。

    尹宾商想了想,却是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回去,回去就是重履险地,咱们已失了先机,凭这票人马没法和他们硬碰……”

    你!陆远志怒发,胖脸上肌肉抽搐,一把将尹宾商夹脖提了起来,唾沫星直喷:“秦哥在那边,威德老秃驴要杀他,你想害死秦哥?!胖爷宰了你!”

    “松手!虽只有二十余人,亦是自成一军,既蒙秦长官信重,授尹某指挥之权,尹某便是一军主帅,你敢凌迫主帅,某就以军法便宜行事!”尹宾商眼睛里的寒光森冷可怖,迫得陆远志气势为之所夺,口中嗬嗬喘息着,终究松手放开了他。

    尹宾商神sè和缓了些,朝西面一指:“有白莲教主同行,秦长官必能逃离险地,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回头去白白送命,好让威德法王专心追杀秦长官,而是要乱其心志,扰其行动,起到牵制的作用,策应秦长官顺利脱身!”

    如何策应?陆远志和牛大力都虚心领教。

    尹宾商从十名亲兵校尉中挑出个形貌与秦林依稀有几分相似的,吩咐他改扮成秦林模样,然后众人重走上了官道,骑马往东北面的同州治所奔去。

    这伙缇骑衣衫被鲜血浸透,几乎人人带伤,一路上呼啸奔驰,不知被多少商旅行人看在眼中,各自纳罕不已。

    陆远志也知道尹宾商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总忍不住频频回首西顾,毕竟那边是秦林和白霜华逃走的方向啊!

    “尹先生,”陆远志眼神里带着哀恳。

    “尹某料定秦长官平安无事,不仅是魔教教主在他身边,而且看今rì之情形,秦长官也另有所恃,”尹宾商看了看蒙古武士们在马背上宽阔的背影,若有所思……

    尹宾商大处没有料错,可他毕竟不会武功,细处那就稍有不同了,现在不是秦林有事,而是白莲教主有事。

    威风八面的魔教教主,就像柔若无依的弱质女一样软软伏在秦林的背上,从来如天鹅般骄傲昂扬的脖,软软的耷拉到他肩头,冷艳的面庞变得苍白,那双令无数江湖好汉心胆俱寒的双眸,也逐渐黯淡下去。

    秦林双手托着白霜华大腿,夏rì炎热衣裙单薄,就和肌肤相亲无异,只觉所触之处细嫩滑腻,白霜华胸前两团软玉温香也紧贴着他的背脊,甚至能感觉到两点樱桃的触感。

    可是秦林背着个活sè生香冰山美人,心中却丝毫没有亵渎之意,而是焦急万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密林中穿行,白霜华的伤势看起来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得让他心惊肉跳,恨不能以身代之……

    刚白霜华舍生忘死替秦林挡下那一掌,已经身受内伤,抱着他飞驰远遁逃离威德法王追击,是透支二十余年xìng命交修的本元,秦林不是傻,当然知道她这样做,绝不仅仅是为了履行赌约。

    身后遥遥传来呼喊声:“老太爷说了,反贼秦林勾结魔教教主,擒获其一赏银万两,一起拿获金钱美人官位任挑!”

    “紧紧咬住,不要走了反贼!”

    “姓秦的,别跑啦,威德法王在此,你跑不掉的!”

    威德法王并没有冲在前面,而是远远的辍在后头,少师府商队有一百多名护卫,额朝尼玛为首,十来个救醒的扎论金顶寺二代弟,每人领着十名护卫撒开搜索,只要谁发现了秦林和白霜华,便以旗花火箭告jǐng,威德法王便朝那个方向冲杀过去!

    此乃张网捕虎之计,威德法王果然有一套。

    秦林心思转动极,见对方追来的声势,就猜到了威德法王用意,恨恨的朝地上呸了一声:草他姥姥的,威德老秃驴不知在哪儿,偏是这伙少师府的汉jiān狗奴跟在屁股后头撵,算老晦气!

    听到呼喝声,他不但没停步,反而加了速度,负着白霜华在林间疾行。

    周易参同契只是让秦林的体力比常人好些罢了,背着个人在密林里长途奔行,后面又有追兵,累得他剧烈的喘息,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积年的枯枝败叶疾行,不知多少次被树根石块绊倒,可每一次他宁愿自己摔个嘴啃泥,也要顾着白霜华,不让她磕着碰着。

    见白霜华有段时间没出声,秦林忽地心头一紧,便转过头去看了看,只见她臻首靠在自己肩头,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秦林忧心如焚,连忙叫道:“教主姐姐,醒过来,些醒过来!咱们去找医生,老不会让你有事的!”

    “叫我霜华,”白霜华低低的答道,轻轻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了冰与火的交织,而是浓浓的依恋,如冰山般冷漠的面庞,也带着罕见的红晕。

    其实她的伤势没有想象中严重,可伏在秦林的肩头,只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柔弱无依,这么依赖于他——藏在冰冷面具下面的,毕竟是一颗冰封二十多年的女儿心啊!

    “今天惨了,搞不好咱们要做对同命鸳鸯”,秦林见白霜华醒来,顿时眉花眼笑的打趣,甚至苦中作乐,捏了捏她细腻温软的大腿。

    白霜华却侧着头,怔怔的把他看了看:“那样也好。”

    喂喂,教主姐姐你不可能当真吧?秦林愁眉苦脸的,看看势头不好,赶紧转移话题:“你的伤势怎么样?”

    “没想到威德老秃驴竟练成了六道轮回,”白霜华提到武功,顿时jīng神一振,恨恨的颇为不服,“你早把白玉莲花交给我,练成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莲台,又何惧于他!圣教神功为玄妙,现在只要找个地方运功疗伤,我就能恢复过来……”

    说到这里。白霜华就气愤愤的颇为不甘,威德法王衔尾追击,哪肯给她留下疗伤恢复的时间?

    “那倒不一定,尹宾商那家伙,应该会想想办法的,”秦林虽然招揽此人的时间尚短,但他绝不怀疑张紫萱的眼光。

    不知不觉间,从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渐渐低落下去,然后就越来越远。

    秦林和白霜华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未完待续

荆湖卷 880章 天道好还

    原创虽然追兵暂退,秦林却不能转回大路,少师府在关中势力雄厚,天知道外头布了多少眼线,背负着身受内伤的白霜华,正着落上勾结魔教的罪名,走到哪里都只有个死字!

    秦林又咬紧牙关往前走了两三里,翻过一座不怎么陡的小土岗,离官道越远树林就越密,渐渐显得人迹罕至,却见土岗背yīn面有个树枝胡乱搭建的窝棚原创首发]

    秦林心头一凛,轻轻放下白霜华,将掣电枪握在手中,从侧面绕了个圈摸过去打探。

    白霜华斜倚着树桩,看着秦林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间,恍惚中只觉怅然若失,渴盼他尽归来。

    秦林不负所望,很就笑嘻嘻的回来了:“咱们运气好,那是个猎人窝棚,看样很久没人住过了,地上都是灰。”

    他背起白霜华,走到窝棚门口正要进去,却又把她放下,折了根树枝把地上扫了扫,这扶她进里头坐地。

    “我这也算扫榻相迎了吧?”秦林摸着鼻笑了笑,依然是一副惫懒的样儿。教主姐姐气质清冽高洁,叫她坐在灰堆里,秦林实在看不过,虽然经历了多少次血火劫杀,现代人骨里头那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肠,却怎么也丢不开的。

    白霜华如何不知道这是他珍重自己的意思?抿着的嘴儿微微弯起,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心道秦林这家伙呀,不论多么艰难困苦都笑得出来。

    身处险地,内伤必须恢复,她也不和秦林啰嗦了,这就盘膝而坐,双手合在心口作莲花盛开之形,默运神功自行疗伤。

    白霜华生得极美,此时运功调息抱元守一,清冽的双眸轻轻闭合,容颜之间的冰寒之sè尽皆化去,妙相庄严宛如观音临凡。令人不敢亵渎。

    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稍稍上翘的嘴角,在庄严中多了几分喜乐之相……即使避居荒山茅棚,所受内伤未愈,但只要那家伙在身边,一颗心便不再空寂……何况今rì之处境,比当初龙游石窟地底又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天sè已经漆黑。白霜华缓缓收功,微闭的双目睁开,黯淡的神光已然重凝聚,神采也变得鲜活起来。

    只见窝棚前面一块大石旁边,秦林升起了火堆,四面用青枝遮住火光,上头架着只肥大的兔,秦林不停的翻转烧烤,那兔已烤得滋滋冒油。

    “你醒了?jīng神不错嘛!”秦林野外生火不易。一张脸弄得尽是烟灰,咧开嘴呵呵笑,连嘴唇都是乌漆麻黑的。

    扑哧一声。白霜华忍俊不禁,俏脸上亘古不化的冰霜早已消融,刹那间chūn回大地百花盛开。

    “来来来,吃兔,这伤后也没什么好东西来将养,改天咱们补上便宜坊吧!”秦林献宝也似把烤好的兔举起来,嘴里假装谦虚,其实满脸得瑟。

    但见秦林衣服上烧了几个破洞,是他怕枪声引来追兵。用衣服包着枪管打的兔,这样枪声就小了许多,他烤兔不容易,没有野外生火的经验,又要防备火光被人看见。刚差点没把头发烧掉。

    可现在看他那副得意的样,似乎东渡扶桑平户港、北定yīn山土默川、格象救驾扶危定难的煊赫功绩,也不如亲手烤了这只兔。

    白莲教吃菜事魔,几十万教众也不见得个个守清规戒律,白霜华身为教主却是茹素的。可见秦林殷勤递来,她分毫也没犹豫,接过来撕了一半,抓起来就啃。

    秦林眉飞sè舞:“味道不错吧?”

    白霜华柳眉微蹙,很就舒展开来,轻轻点了点头。

    秦林也咬了口兔,却差点儿就吐出来,他烧烤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这荒郊野外也没有佐料,烤兔的味道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正要开口,却见白霜华吃得香甜,秦林心头一动,发狠啃着兔肉,还学着朝中清流文臣口气,摇头晃脑的祝道:“此兔何幸,身处同州荒野不求闻达,竟尔一朝命丧锦衣秦少保之手,身填魔教白教主之腹,庶几可彪炳史册而不朽……”

    白霜华再也耐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掉下来,只觉和秦林这家伙待在一块儿,就算苦中作乐也欢喜。

    一位白莲教主,一位锦衣少保,就这么肩并肩的坐着啃兔,篝火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两人啃光了兔,胡乱用树叶擦擦手,秦林便要去熄了火堆,大热天的生堆火也没用,反而容易惹来追兵。

    白霜华轻轻挥了挥手,劈空掌力击出,登时就扑灭了火堆。

    “你功力恢复了?”秦林惊喜交集,一把就抱住她:“好哇,刚瞒着不说,害我一直担心来着!”

    白霜华也没挣开,清冷的面庞露出几分调皮:“你又没问过。”

    秦林以手加额,实在无言以对。

    白霜华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丧气:“可惜,还是打不过威德法王,他练成密宗六道轮回,好生厉害……除非、除非我突破关窍,练就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莲台。哼,谁让你霸着白玉莲花,始终不肯交给我!本教圣物,乃修炼神功后一层所必须!”

    说罢她白了秦林一眼,如果是在教众面前,魔教教主绝不会露出这种软弱的小儿女态,可面对着秦林,那就毫无保留了。

    “那怎么办?”秦林挠着头皮转圈,白玉莲花还藏在家里呢,现在去拿也来不及了呀。

    白霜华坏坏的笑着,纤掌一翻,却不是白玉莲花?

    秦林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不是因为白玉莲花怎么到她手中,而是几曾见魔教教主冰山美人这么促狭的开玩笑?

    长久和秦林待在一起,教主姐姐也学坏了……或许,还有气恼秦林迟迟不肯交给自己,张紫萱却轻易拿到这一层吧。

    “替我护法!”白霜华容sè一肃,回窝棚中盘膝坐下,左手持混沌之球,右手持白玉莲花,眼观鼻鼻观心,默运秘传神功,现庄严正大之妙相。

    一旦运起神功,这位教主姐姐顿时英华外放气势不凡,那庄严妙相叫人自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敬畏,便是秦林平时和她十分亲近,此刻也没有丝毫亵渎之意,看得呆了一呆,这就背转身守在窝棚口里。

    起初秦林还打点起jīng神,手里紧握着掣电枪,可夜sè越来越深,夏夜野外的虫儿不住声的叫,毕竟整天奔波疲累狠了,jīng神一松便耷拉着脑袋沉沉睡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秦林被奇怪的声音惊醒,心头忽的一凛,却发现粗重的喘息声来自身后,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便在瞬间惊得呆了。

    借着清冷的月光,只见白霜华原本被冰雪覆盖的冷傲容颜,直如饮了十坛醉仙酿那般嫣红yù滴,清冽的眼神早已消失,漂亮的双眸里燃烧着熊熊火焰,莹润的唇瓣不受控制的哆嗦着,似乎苦忍着什么,胸前衣衫是扯开了小半,粉颈下面细嫩的肌肤尽作粉红sè,微露双峰诱人的轮廓!

    这是走火入魔吗?秦林舔了舔突然间变得干燥的嘴唇,只觉喉头有些发紧。

    饶是他见惯大阵仗的,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白霜华的样简直近乎疯狂,秦林讪讪的道:“你很热?我出去弄点溪水……”

    说罢,他就一步步往外退,瞧着教主姐姐一副跃跃yù试准备扑过来的架势,秦林这厮后背冷汗都下来了,这哪儿是熟识的那个白霜华啊,活脱脱就是只吃人的母老虎!

    “回、回来!”白霜华声音沙哑,忽然伸手一招,内息吞吐之间,秦林立刻身不由己往后便倒!

    后脑勺并没有磕在地上,迎接他的却是一片软玉温香,秦林正好倒在白霜华怀中,只觉她浑身火烫,遍体香汗淋漓,衣服都被香汗湿透,馥郁的昙花香味中人yù醉。

    在魔教教主手下,秦林哪里有挣挫之力?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白霜华摁在了地上,如火的唇瓣不由分说吻了下来,用力吮吸着他的嘴唇,虽不大但非常挺拔的双峰压在胸前,双腿是分开骑在他的腰间,紧贴着交缠厮磨!

    秦林整rì对着白霜华,未尝没有动过心思,她不仅是位活sè生香的美人儿,rì久生情也有那么点儿,何况隐藏在男人心底,征服魔教教主冰山美人的那种成就感,真是如饮醇酒分外醉人!

    但、但不是被冰山征服啊!秦林yù哭无泪,从来是他欺负人家女孩,青黛、徐辛夷、张紫萱、金樱姬,过去的一幕幕一桩桩,秦长官攻城拔寨志得意满之时,哪里想到会有今rì的狼狈?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知不觉间,白霜华已将秦林扒得jīng光,自己也不着片缕,玲珑有致的身体在月光下浮现出一片嫣红,交缠在秦林腰际的双腿之间,已然滑腻濡湿。

    火热的娇躯把秦林撩拨得yù念如沸,昂扬奋发不可抑,白霜华俯身而就,有那么一瞬间柳眉微蹙,很便一冲而过,娇躯不知疲倦的碾压厮磨,秀发飞舞,将香汗一滴滴的甩落……(未完待续。。)

    p未完待续

荆湖卷 881章 龙虎交汇

    原创白霜华并没有走火入魔,无论颠鸾倒凤时如何狂乱,灵台一点清明始终不灭

    白莲朝rì神功自有秘典记载,可魔教已传承数百年,元初钟明亮杜可用抗击蒙古、元末红巾军大起义、永乐年间唐赛儿举事,不知经历了多少兵火波折,这秘典难免有所散逸残缺,恰恰语焉不详的部分,就是后几页所载的第九品莲台修炼方法。

    早已得了混沌之球,白玉莲花又到手,白霜华本来准备慢慢参悟,但眼下是什么时候?被威德法王一招六道轮回击成内伤,运功疗伤只勉强恢复了八成功力,如果老秃驴再度袭来,必然难以幸免。

    把秦林丢下,白霜华凭借超绝轻功,要脱身却也不难,威德法王又没有身外化身,使张网捕鱼之计就得坐镇后方,凭额朝尼玛等二代弟,岂能拦住魔教教主?

    可是这条路,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形格势禁之下,只好冒险一试,按自己对秘典的参悟,左手持混沌之球,右手持白玉莲花,默运神功妙诀。

    白霜华神功盖世,内力绵绵沛沛,左手内息走手太yīn肺经、手厥yīn心包经、手少yīn心经,握着混沌之球的手掌一震,三yīn经中内息瞬间变得刚猛犀利,竟而不受控制,攻城拔寨一路上行直往丹田而去。

    右手内息走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只觉手中白玉莲花越发温润,三阳经中内息变得柔和绵软,滋润经脉有生生不息之象,内息同样往丹田而去。

    白霜华不禁大喜,知道这是两种xìng质截然相反的内息一旦在丹田相交。便是龙虎交汇、坎离交媾。从此一举突破第九品莲台,成就无敌神功!

    她是打通任督二脉的绝顶高手,这种情况也不陌生了。便加力催运真气,哪晓得两种内息一到督脉,一到任脉。竟然隔绝凝滞,任凭她丹田如何鼓动真气,却似中有阻隔,始终无法冲破任督二脉而融汇丹田。

    一生一死两股内息越聚越多,在体内相交攻伐,偏不能龙虎交汇,激励鼓荡散发的热量让白霜华汗流浃背,内息四处乱窜,浑身如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痒不可当、热不可当,小腹关元穴下丹田似有一团熊熊烈火,无尽的yù念平地而起。

    白霜华修习白莲朝rì神功神功。本有镇压yù念、清静心xìng之效。所以常常面带寒霜,恍如冰山美人。可此时她二十年xìng命交修的内功尽数散于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哪里还压制得住?

    修炼神功本就是逆天而行,一旦内息失控,被压抑的yù念反受推动,便比平rì盛十倍百倍!

    何况白霜华青chūn少艾,身边的秦林又是她心底深藏之人!

    转瞬之间,一点yù念就变成了燎原之火,冰雪覆盖之下的火山喷薄爆发,摁倒秦林就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偏偏她未曾失去心智,灵台清明不灭,女儿家的万般羞惭且放在旁边,与秦林肌肤相亲是那么的真真切切,rǔ峰在他胸前磨蹭的触感,双股交叠缠绕时的空虚,突破后一层阻碍时的刺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带来了激烈而真切的感觉……

    就在秦林一声低吼,白霜华娇声呻吟,两人不约而同攀上顶峰的刹那,一股热流在两人交叠的丹田间涌动,伴随着不可抑制的酥麻,白霜华受阻于任督二脉的两股内息忽而冲破关窍,直泄丹田,冲入秦林体内!

    秦林本来就是清醒的,将白霜华娇躯紧紧抱在怀中,只觉此时此刻何异登仙,忽然一股沛然浩大的热流从小腹关元穴冲入,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所过之处胀痛无比。

    秦林不知所措,本能的按周易参同契疏导——他也只会这门内功,此刻别无选择。

    哪知内息在他体内经周易参同契引导,竟变得温和正大,经脉中真气充盈,浑身暖洋洋的,只觉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一处不通畅。

    内息在秦林体内运转一圈,自丹田重回白霜华体内,方觉得体温稍降、yù念稍息的教主姐姐,忽然间便再次火焰高炽,纤腰不要命的颠动起来。

    秦林运转周易参同契玄功,同样yù焰如火如沸,双手捧着身上妙人儿的雪臀,挺腰努力往上冲刺。

    白霜华体内生死两股内息交融,yīn阳九转,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一股而下,肝火投心脏,肾水入华池,离龙坎虎配yīn阳,脑中忽地炸开,意守丹田,恍惚间一粒莲在混沌中生根、起茎、展叶、开花,花谢又结莲蓬,生死循环,在在不灭……

    与此同时,她的感觉也敏锐了十倍,秦林的每一次轻抚,每一次冲刺,都让娇躯不受控制的颤栗。

    两人缠绵厮磨不知多久,不知多少次攀上乐的巅峰,终于相拥着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从树木枝叶的缝隙里,斑斑点点的照入窝棚,秦林和白霜华几乎同时醒来,昨夜的癫狂似乎并没有带来疲劳,他们俩的jīng神都很好,秦林甚至比平时还要醒得早些。

    白霜华发现自己不着片缕,娇躯上尽是一夕贪欢的痕迹,大腿压在秦林腰际,双手还很霸气的环住他的脖……

    想到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教主姐姐顿时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撒了手,忙不迭的穿上了衣服。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不慌不忙的穿衣服,虽然是被逆推,但这种事情嘛,做男人就得看开点,不是吗?

    白霜华侧着脸也在看秦林举动,瞧着他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儿,不知怎的心头就委屈得很,用力咬住嘴唇,两行清泪就滚了下来。

    喂喂,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昨晚是姐姐你霸王硬上弓啊……秦林本想和白霜华开开玩笑,可看到从来刚强的白霜华竟然落泪,便笑不出来了,走上去轻轻揽过她的香肩。

    “昨夜我那般轻贱,竟在窝棚里和他、和他那样……我身为白莲教主,他却是朝廷武官,两边结盟起事倒也罢了,偏偏他始终不肯松口……接过白玉莲花时,又已答应过张紫萱……他已有三房恩爱妻室,难道我还要去……”

    白霜华脑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只觉乱如麻团,她外冷内热,外刚内柔,一旦清冷坚硬的外壳被击碎,便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林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摆出了十二分的虔诚,准备好生哄哄教主姐姐。

    “哈哈哈,没想到两位在荒山野岭竟有这般恩爱,”威德法王金石交鸣的声音突然响起,瞧见白霜华被秦林揽着香肩,粉面泪痕未干,堂堂魔教教主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秃驴还装模做样的拱拱手:“恭喜秦长官,恭喜白教主,不知在此参悟欢喜禅,可曾大彻大悟?”

    额朝尼玛大喇嘛和好几名二代弟跟在后面,人人瞧着秦林都是凶光毕露,他们被尹宾商骗得转头往北,昨天辛苦奔波了一整夜,终于不负苦心,再次找到了秦林。

    “老秃驴!”秦林恨恨的骂了一声。

    白霜华面sè冰寒,深深吸了一口气,白莲教主的威风煞气重回来,犹带泪花的双眼,顷刻间电闪雷鸣,厉芒有如实质般刺向威德法王。

    众喇嘛心头一凛,额朝尼玛等人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了,自然识得货,只觉魔教教主气势尤甚以往,肌肤莹润神采光华,丝毫没有昨rì重伤的颓败之相。

    哼,就算运功疗伤,又能回复几成?威德法王一怔之后便又冷笑,只道是白霜华外强中干,便把白眉扬起,沉声道:“罢了,两位也不必参欢喜禅大彻大悟,贫僧直接送你们上西天!”

    六道轮回!

    威德法王起手便是密宗高奥义,双手在胸前迅速结金刚印、转轮印等六种法印,猛地向前推出,重重叠叠的掌影如怒海cháo涌、雪山崩塌,势不可挡的横推过来,中途不知将多少草木摧折!

    得,秦林很自觉的双手双脚并拢,三十六计走为上,就幸苦教主姐姐您再跑一趟吧。

    不料白霜华并没有抓着秦林逃走,看着那凶暴无匹的掌力,嘴角竟然微微一笑,不退反进,清叱声中身形拔地而起,自上而下挥掌直击威德法王顶门。

    见白霜华跃起飞击,威德法王又喜又怒,喜的是对方并没逃走,怒的是如此轻看贫僧,竟这般大模大样的中宫直进!

    他运起十二分劲力向空中击去,白眉高扬,双目怒睁,僧袍袖吃饱了风,当真有金刚怒目之态!

    白霜华衣裙飘飞冉冉下降,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纤掌与威德法王轻轻一抵,两人身形都瞬间顿住,爆发的凌厉掌风,把白霜华吹得青丝四散。

    “好,师父降妖伏魔!”额朝尼玛等弟都高声叫起来,为自家师父呐喊助威。

    秦林心急如焚,拔出掣电枪就瞄准威德法王。

    就在此时,法王嘴角忽然一滴鲜血滑落,紧接着于众喇嘛惊愕yù绝的注视之下,眼耳口鼻七窍都慢慢浸出血珠!

    在白霜华挥掌下击的刹那,威德法王心神恍惚,似乎看到了一朵白莲花开了又谢。

    花开,生生不息,花谢,万法尽灭!未完待续

荆湖卷 882章 怅然若失

    原创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

    威德法王的瞳孔急剧放大,如冈仁波齐峰般凝重的眼神,早已变得万分惊骇恐惧jīng彩开始拼音<首发>

    白霜华冷笑一声,借一掌之势飘然向后,行云流水般回到秦林身侧,负手昂然而立,容sè清丽冷峻,双目遥视天际浮云,浑没把扎论金顶寺众强敌放在眼内,刚还梨花带雨的娇弱女,就在刹那间变回了纵横无敌的魔教教主。

    饶是秦林心思沉静缜密,此时也有些恍惚,这位冷到极处的冰山美人,真个就是昨夜那热情如沸、与自己抵死缠绵的火辣娇娃?偏偏如梦似幻的一幕幕,又那么的真实无比……

    白霜华早已飘然而退,威德法王却仍保持着双掌托天的姿势,眼耳口鼻中血珠一滴又一滴的浸出,这一刻仿佛有三个时辰那么长,又好像短得只有弹指刹那,终于,他噗的一口鲜血狂喷,身仰天便倒!

    在雪域高原上被视若神明,白教顶礼膜拜的当世法王,竟受白霜华一击便身负重伤,扎论金顶寺众多二代弟全都惊骇震怖,人人张口结舌。直到威德法王倒下,他们回过神来,哭喊着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扶起威德法王。

    额朝尼玛脸sè铁青,忙不迭的替师父推宫过血,口中直叫:“师父,法王,您老吉祥如意,三千世界八方诸佛保佑,切切要挺住……”

    威德法王身为白教法王,弟对他崇拜无比,就算明知不敌,也有好几个咬牙切齿,怒发如雷的扑向秦林和白霜华,呼喝道:“唵嘛呢叭咪吽,除魔卫道,佛爷和魔头拼了!”

    白霜华还是面无表情的负手看天,她昨夜机缘巧合。已练成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连威德法王也非一合之敌,这几个二代弟哪里够看?

    “回、回来!”威德法王刚得了大弟额朝尼玛度过来的一点点内息,便强撑着颤声叫道。

    几名弟赶紧停步,转回头看着师父,却见这位威震雪域高原的白教法王,往rì神采奕奕的形貌竟已消失不见,气sè委顿之极,神情疲惫不堪,恍惚间似乎老了十岁!

    威德法王没理会徒弟们。而是怔怔的瞧着白霜华,半晌之后慢慢的道:“贫僧恭贺白道友,修成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至高境界,从此天下间再无你的抗手了!”

    话语中的辛酸苦楚,真真是一言难尽,威德法王好不容易练成六道轮回,又闻得宿敌秦林被贬谪琼州,这兴冲冲的法驾中原。以为这趟必定马到功成了。万没想到秦林仍像山岳般横亘在前。白霜华又神功大成,竟成为两百年间十代魔教教主中,唯一将白莲朝rì神功练到第九品之人,一举将他击得散功,数十年苦修、三千里雪域纵横无敌,顿成梦幻泡影!

    白霜华看也不看他一下,俏脸仍是冷冰冰的,只把秦林瞧了瞧。见这厮坏笑不迭,芳心便是微颤,羞怒交加直想踩他两脚,第九品莲台是怎么炼成的,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啊。

    威德法王不愧为白教法王,当真拿得起放得下,看情势就知道这里还是秦林做主。便苦笑道:“秦将军,贫僧无论怎么苦心孤诣,总脱不开你的范围,佛经上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想必这是天意了。罢罢罢,贫僧罪孽深重,但凭秦将军处置,唯求你放我这些弟回雪域高原,他们在扎论金顶寺虔心礼佛,这辈都不会踏足中原一步啦!”

    “师父!”额朝尼玛为首的众弟惊得目瞪口呆。

    威德法王微微而笑,此刻倒真有点儿割肉饲鹰的气概,方他被白霜华一掌击碎数十年的雄心壮志,隐隐有些大彻大悟之意了。

    白霜华仍旧一言不发,她面上仍旧冰霜凝寒,其实尽想着昨夜情形,早已心乱如麻,至于威德法王如何处置,秦林说要杀,她就杀,说要放,也无所谓。

    秦林贼忒兮兮的笑着,看威德法王的眼神儿就像打量羊牯:“老秃驴,你这时候大彻大悟有何用?早干什么去啦?晚了晚了,你一条命抵得什么,白教覆灭就在顷刻,扎论金顶寺一系传承,白教历代先贤的道统,我都要通通断送!”

    额朝尼玛等弟怒不可遏,只消师父一句话,大不了和秦林拼了,可看看威德法王,本来就干瘦的身竟又缩小了一圈,神情居然委顿之极,可怜之极!

    很明显,威德法王想到了让他恐惧的事情,他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密宗自有转世轮回,来世灵童再成法王的说法,可传承消灭,道统断绝,白教冰消雪化,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秦林又玩味的看着威德法王,咧开嘴笑嘻嘻的道:“我猜,张允龄没有告诉你,我的麾下有土默特部的六名神箭手吧?不妨明白告诉你,其中就有三娘麾下重将哲别!啧啧,想必商队遇袭的那一刻,老秃驴你也吃惊不小,所以拼了命要追杀老,可惜呀可惜,老命硬……你回去吧,告诉你扎论金顶寺的徒徒孙,洗干净脖等死!”

    威德法王几乎浑身瘫软,脑门上黄豆大的汗水一颗颗掉下来,众弟却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就怕了秦林,听起来似乎只是虚言恐吓吧。

    秦林毫不放松,逼视着威德法王:“老不消多说,也只写了两封信,一封叫你那便宜师弟威灵法王改宗黄教,一封请三娘兵出青海湖,迎奉索南嘉措!”

    雪域高原上黄白两教相争,威德法王虽然号称雪域高原第一强者,但那黄教的索南嘉措也是一代人杰,阐述佛经、弘扬佛法的本事甚于他,近来黄教好生兴旺,叫白教很吃了点亏。

    威德法王只好寻求外援,派师弟威灵法王入京朝觐,勾结蒙古黄台吉,都是这个打算,却接连遭到失败,尤其是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横行塞外,一部驻牧于青海湖畔,黄白两派在佛法辩论难分高下,蒙古武士却随时可以用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来替高僧们分出胜负!

    自从在yīn山脚下土默川铩羽而归,黄台吉葬身狼口,威德法王就知道土默特部那边自己是指望不上了,不反目成仇已是天幸,连这次入京朝觐,也是觉得秦林遭到贬谪,土默特部多半不会再受他指使,这法驾重履中原。

    不想秦林无官无职,三娘仍肯冒获罪朝廷、得罪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风险,派遣心腹大将替他效力,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如果威德法王早知道这茬,恐怕也得思前顾后多想想了。

    只消秦林一纸书到归化城,威灵法王改宗黄教,忠顺夫人三娘、顺义王不塔失里、大成台吉脱脱等辈挥军饮马青海湖,黄教索南嘉措必定倾力响应,则白教一系顷刻间就是灭顶之灾!

    威德法王都哭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秦林如何对土默特部有这么强的影响力啊……

    秦林嘿嘿坏笑,先不提和不塔失里、脱脱等结下的恩义,单单是我那里徐文长徐老头就和三娘有个三年之约呢,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怕三娘等得望眼yù穿了吧,哇咔咔咔……

    从一开始,秦林智珠在握,就不怕威德法王耍花样,不过却没想到开打时竟被掌风逼得无法开口,这番杀气腾腾的威胁都被闷到了肚里,威德法王也钻了牛角尖,一味认为杀了秦林就万事大吉,机缘凑巧造成现在的局面。

    不过,若非白霜华力挫威德法王,恐怕他气焰高炽时,也不见得能听进秦林这一番话。

    “威德威德,无威无德,亏你自诩雪域高僧智慧圆通,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肚里头!我已去信三娘处,断无挽回了!”秦林冷笑不迭,指着威德法王鼻尖骂道。

    威德法王早已汗流浃背,暗骂自己怎么执迷不悟到了这般田地?事到如今不由得他不屈服,双膝一软便大礼拜倒,哀恳道:“小僧知错了,秦将军高抬贵手,从今往后扎论金顶寺唯将军马首是瞻……张允龄那厮委实可恶,小僧愿助将军扳倒他。万求将军收回成命,再致书三娘处,留白教一线生机!”

    算你识趣!秦林冷哼一声,这就叫威德法王写了供状,将张允龄勾结蒙古乌斯藏外敌、走私违禁军械的罪行写个一清二楚,趁老和尚入京朝觐这趟,到京师御前和张家打官司吧,人证物证俱在,威德法王亲口作证,再有狗头军师徐文长的种种谋划,不怕扳不倒张允龄、张四维父。

    “秦林,”白霜华突然喊了一声,妙目直直的看着他:“如果你扳倒张允龄、张四维,自当起复原官,对不对?”

    秦林心头毕剥一跳,这件事骗不了她,只好点点头。

    白霜华面沉如水,又道:“这么说,咱们定下的赌约,也是我输了,你自不必与圣教举事东南。”

    这件事同样骗不了她,秦林又点点头,心下已暗道不妙,正待巧言令sè哄哄她,哪里来得及?

    白霜华把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妙目华彩流转,似乎就在样永远记在心底,终于低低的道了声善自珍重,即刻施展轻功飞身而起!

    等等!秦林连忙伸手去抓,只撕下一片衣角,伊人已如仙凌波飞上树梢,转瞬消失不见,只余下秦林怅然若失……未完待续

荆湖卷 883章 力战负伤?

    陆远志、牛大力一行并没走远,他们就待在同州城中,尹宾商让校尉弟兄假扮秦林,以调虎离山计骗得威德法王往北兜了个大圈子,但这般计策也只能瞒过一时,威德法王到了州治,看看情形不对头,当即漏夜往南反扑,都懒得理会这群人。

    一则抓住秦林和白霜华,扣死勾结魔教的罪名要紧,二来没捏住真凭实据,就算少师府在关中三晋实力雄厚、威德法王气焰喧天,终究不敢公然在州城大砍大杀的,除非他们想揭竿子造反。

    第二天清晨,陆、牛两位就到同州南门口倚门而望,眼巴巴的看着官道,就盼着秦林笑呵呵的横空而出,胖子小眼睛眨巴眨巴,不停擦脑门上的汗水,牛大力性子沉稳,可那双铜铃似的眼睛也瞪得溜圆!

    校尉们何尝不是如此?跟了秦长官这么些年,面子里子都有了,一个个连升带保都有了百户以上的衔头,何况大伙儿追随左右,踏波东海、抵定北庭,更是青史彪炳的功绩!

    蒙古武士、相府侍卫,也差不到哪里去。

    唯独尹宾商大剌剌的坐在茶棚子里头,捧着壶凉茶吸溜吸溜,跟没事人儿似的。

    “尹先生!”陆远志不满的叫了一声,瞧着尹宾商这幅样子就眼睛里出火,恨不得把他那茶壶给砸了。

    牛大力老成些,拱拱手:“秦长官交待俺们听尹先生展布措置,俺老牛水里来火里去不敢放半个屁,可长官生死未卜,咱们顿在同州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还请先生明示,否则俺们心忧长官,不得不有所举动,难以再奉先生号令了。”

    陆胖子暗自点头,老牛平时不做声不做气一脸憨厚,关键时刻几句话还都说到点子上。

    尹宾商屈起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斜着眼睛冷冷的道:“你们以为尹某不着急?可少师府树大根深,这同州一地不知布了多少明暗眼线,我们稍有举动就被侦知,只要出了同州城,就是个死字!与其白白送命,不如留有用之身,在此静候秦长官罢。”

    牛大力和陆远志面面相觑,知道尹宾商说的是实情。就在城外不远处,少师府狗腿子头儿曹四,正率领几个头戴草帽的家伙冷冰冰的盯着这边,过去点儿更有一支打着少师府旗号的商队,足足三四百号精壮汉子,运粮车儿里不知藏了多少大刀长矛、强弓劲弩!

    “难道、难道咱们就只能这般了?”陆远志念念叨叨的,万般不甘心。

    尹宾商摩挲着茶壶:“尽人事听天命,敌数十倍于我,我们用计把威德法王调过来。给秦长官争取了大半天的时间,就已经做到了极致,接下来就该看秦长官的运气啦。再多的。我也勉强不来。”

    俗话说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身怀乱世屠龙之术的尹宾商,心地自有几分刚硬冷酷,古往今来多少百战宿将因为一记冷箭丢了性命,多少不世名帅在阴沟里翻了船,哪里就能保得万全?百般设计,尽力而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可问心无愧了。

    如果秦林平安归来。那是皆大欢喜,如果秦林不幸被俘,尹宾商必定设法营救,万一被害身死,他自会奉张紫萱之命。设计替秦林报仇雪恨,却不会平白坐在那里忧心忡忡,瞻前顾后胡思乱想。

    说到运气,陆远志总算恢复了点儿信心,把胸脯挺了挺:“秦哥的运气一向都很好……”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尹宾商慢条斯理的自斟自饮。

    话音未落,就看见官道远处的斜坡,转过来一票人马,红白相间的喇嘛僧袍分外显眼,中间簇拥着一位年轻人,被扯破的衣服东飘西荡,正是众人渴盼已久的秦林秦长官!

    秦林被擒!陆远志、牛大力发声喊,众人急冲过去,哲别干脆利落的摘下顽羊角弓,三支雕翎箭就扣在了指间,连珠箭随时射向秦林身边的三名喇嘛。

    少师府商队也怔了怔,一队人马过来阻拦,另一队就迎了过去。

    很快双方都发觉情况不大对头,秦林神情轻松惬意,满脸贼忒兮兮的坏笑,更不曾被绳索绑缚,喇嘛们却一个个控背躬身,活像他的狗奴才,打马前后遮护跑得满头汗,连那位独步雪域高原的威德法王,也神情委顿不堪似乎受了重创,还控马落后一点儿,分明让着秦林半个马头!

    曹四狐疑的迎上去,卑躬屈膝的道:“恭喜法王拿下秦贼,小的替弊主人多多拜上……”

    秦林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法王,众位高僧,请把在下绑缚少师府吧。”

    众喇嘛顿时汗流浃背,威德法王脸色青黑难看,笑容颇有点苦涩,扭过头不想开口。

    正所谓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额朝尼玛坐在马背上,臭烘烘的口水直往曹四脸上喷:“放屁!放你的狗屁!秦长官是我家法王的贵客,什么鸟少师府,滚你的蛋罢!”

    众师兄弟也憋着火儿,七嘴八舌的叫道:“好狗不挡道,惹火了佛爷,打杀你们几条赖皮狗也不值什么……”

    在他们看来,扎论金顶寺落得如此田地,还不都是因为少师府?哄着佛爷们和秦长官作对,笑话,这位祖宗是惹得的?

    几个喇嘛气势汹汹的跳下来,护卫在秦林身侧:“秦将军安坐,小僧们替你打发了这群拦路狗!”

    咔的一声,曹四惊得下巴脱臼了,白愣着两只眼睛,手指着额朝尼玛,嘴里啊啊啊就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脑门上直冒虚汗。

    他就算抠破脑袋都想不到,本来威德法王是要杀秦林而后快的,怎么才一天过去,这风向就来了个调头转?

    威德法王只是苦笑,他和徒弟们只盼着秦林平安无事,最好一根毛都不要掉,否则大伙儿也别拜佛了,等着威灵法王改宗黄教、土默特部铁骑入藏、索南嘉措一脉大兴,大伙儿只好一把火烧掉扎论金顶寺来个卷堂大散,各自逃命去吧!

    “法王,法王这是怎么说?”曹四兀自不甘心,眼巴巴的瞅着威德法王,指望他和徒弟们说句公道话。

    威德法王已被白霜华击得散功,勉强鼓起一点儿余烬,正色道:“原来秦将军才是朝廷忠臣,贫僧竟被你家主子蒙蔽,险些害了好人!请替贫僧上覆张老太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早日迷途知返罢!”

    威德一行是要直达御前去朝觐的,曹四哪里能和他争?更何况威德法王神功盖世,十几个徒弟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少师府这几百号人,也打不过他们呀!

    秦林哧的一声笑,摇摇头:“法王差了,有的人罪业深重,就算迷途知返,也难立地成佛,只好在十八层地狱里头苦苦挣扎啦。”

    “秦将军说的是,贫僧真如醍醐灌顶,又有所明悟,”威德法王异常谦恭,不要命的狂拍马屁,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杰,事已至此,莫说秦林讥刺他几句,就算当众吐他一泡浓痰,那也要唾面自干的。

    岂但曹四,少师府众人都又惊又惧的瞧着秦林,白教喇嘛反水,也许是秦某人许下了什么利益,大家伙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可威德法王那副样子,简直甘心做他门下走狗,实在叫人难以想象!莫非秦某人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呸呸呸,就算妖术,也迷不了威德法王这等得道高僧啊!

    秦林一扬马鞭,笑指曹四等人:“回去告诉张允龄,咱们在御前打官司,他勾结图门汗董狐狸,走私违禁军器,鱼肉乡间百姓,刺杀朝廷命官,一桩桩一件件咱们慢慢算!”

    “滚吧!”威德法王鼓起余威一声怒吼,当真有金石交鸣之音。

    曹四等辈哪里当得起?顿时心胆俱裂,一个个抱头鼠窜。

    陆远志、牛大力早已看得呆了,连同校尉们全都张大嘴巴合不拢来,想象中最好的结果就是秦林和白霜华平安归来,可没想到他一个人,竟把绝顶高手威德法王和十几个一流好手,唬成这般模样啊!

    “秦哥,您可得和我们好生说道说道,”陆远志回过神来,就去服侍秦林下马,忽然大惊小怪的道:“哎呀,秦哥受伤了,谁拿鞭子抽你来着……”

    秦林衣衫被扯破,飘一块荡一块的,露出肌肤上的不少红印子,还有些发青的淤痕,如果看后背还有些地方都被擦出血印子了,分明是力战负伤的模样。

    校尉弟兄倒也罢了,哲别为首的六名蒙古武士还有那四名相府侍卫,都不知道秦林的底细,此时个个钦佩不已:不愧为单骑冲阵、格象救驾的秦无敌秦一枪,一定是奋身力战,把这群喇嘛揍得满地找牙吧!

    “这个嘛,慢慢再说罢,”秦林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赶紧用衣服遮住伤处,确实是奋不顾身的力战,不过并非什么鞭痕,而是昨夜被教主姐姐挠出来的!惨遭蹂躏的秦长官,只觉欲哭无泪啊……

    可恶的白霜华,怎么可以不负责任,怎么能就此一走了之?秦林秦长官何等人物,岂能让你上过就走?

荆湖卷 884章 功力大进

    原创同州东南面的朝邑县,通往赵渡镇的官道上,一名白衣女失魂落魄的走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ō.ńéτ

    但见她肌肤莹润英华内敛,漆黑的柳叶眉,紧紧抿着的绛唇,初看似乎只有中上姿sè,看到第二眼就有人击节叫好,待看到第三眼时简直令人无法自拔,知道她是身具内媚之相的绝sè佳丽。

    白霜华身穿的白底绿镶边衣裙已有些褶皱,鬓角青丝散乱,眼神分外迷惘,谁会想到她就是率数十万教徒纵横江湖,被朝廷列为头号叛逆,叫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兼刚刚练成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力挫雪域强者威德法王的魔教教主?

    “白玉莲花已到手,他又不肯联手举事,我、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他已有三房娇妻美妾,我也答应了那位相府千金……为什么偏偏是他……我是圣教之主,他是锦衣高官,等他保举开复,再见面时又该如何?他若诛戮教中兄弟姐妹,我自该与他不共戴天,可、可我……”

    白霜华想到这些脑中便是一团乱麻,顷刻间珠泪滚滚而落,在人前永远是叱诧风云的白莲教主,其实xìng外刚内柔,寒冰凝结的心防被击碎,此刻早已愁肠百结。

    她从渭河北岸的树林飞身而去,其实并没有走远,一直远远辍着,直到威德法王率众弟护卫着秦林,到同州城与秦林麾下弟兄会合,亲眼见他再无危险,毅然离开。

    秦林往东回蒲州,她选了往东南方的官道漫不经心的走着,一路上也有些登徒过去兜搭,白霜华随便挥挥手就通通打发掉,亏得那些人不知道她是魔教教主,否则还不给活活吓死啊。

    白霜华内功浑厚脚程,即便不施展轻功,也轻轻松松从同州往东南方向走出了五十里。

    蒲津渡以南的黄河上还有个赵渡。蒲津渡是黄河浮桥,赵渡就是用船摆渡了,当然不如走浮桥那么方便,不过位置靠近潼关,还是有些图方便的旅客走这个渡口。

    越近赵渡,地面就越繁华热闹,人一多,白霜华遇到的麻烦也多。年轻貌美的单身女,无论到哪里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这不,几个光棍看到她,就是眼前一亮,互相使了个眼sè,就贱笑着围过来,隐隐将她围在中间。

    附近百姓个个皱眉,暗自替这姑娘捏把汗。

    为首一个光棍笑容特别贱,伸手就去想摸她下巴:“小娘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一路上没人陪伴。啊呀呀~~”

    没见白霜华有什么举动,那人就杀猪般惨叫起来,原来白霜华轻轻一指点在这人脉门上。劲力透体而入,顿时叫他痛不yù生,摔倒在地直打滚。

    “小娘皮撒泼,你、你等着!”另外几个光棍叫骂着,扶起同伴一溜烟的跑了。

    白霜华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她平时外出,要不就是教中高手前呼后拥,要不就是在秦林身边假扮亲兵,单独行事时或者戴银面具。或者用易容术,这会落了单,也没心情易容,竟给自己惹来许多麻烦。

    路边百姓见她似乎并不着急,仍然轻摇漫步的缓缓走着。就有个心善的大娘挎着煎饼篮走上来:“葱花煎饼又香又软嘞……我说姑娘,咋不知个轻重缓急哩?崔二棍是和官府勾搭的,你些走吧,等他们来了就走不掉啦!”

    大娘假装卖饼,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说完这几句。抓起块煎饼,也不管白霜华要不要就塞进她手里,钱也不问她讨,四下看看又忙不迭的走开,生怕被那伙恶棍瞧见。

    “天下到底是好人多啊,无生老母的经卷没说错,光明终将战胜黑暗!”白霜华郁闷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伸指一弹,一小块碎银已落进煎饼大娘的篮里,轻轻咬了口煎饼,果然味道甚好。

    “就是她!”几个光棍去而复返,不约而同的把手指向白霜华。

    两名穿皂衫的捕踱着四方步,看见白霜华容貌就是一愣,接着互相看了看,下巴长颗肉痣的捕就嘻嘻笑起来:“年轻貌美,单身上路,这雌儿莫不是哪家偷跑出来的丫环?”

    另一个黑脸捕也咧着嘴笑:“听说蒲州张老太爷府上,逃走了一名侍妾,敢情咱哥儿俩运气好,堪堪撞上啦?”

    白霜华本想教训教训这两个勾结光棍的捕,然后就离开这里,听到这句就脸sè一寒,暗道莫非是少师府派来追捕秦林和自己的?

    毕竟是一教之主,白霜华心念电转,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两个捕脚步虚浮,哪里是什么厉害人物?而蒲州在黄河东岸,真从少师府跑了侍妾,也是自东往西而走,自己却是从西往东走的,两个捕满嘴胡柴。

    教主姐姐没猜错,这里是朝邑县境内了,离同州有好几十里,少师府只在同州左近搜索,没有追到朝邑来。

    少师府……白霜华嘴里轻轻念叨着,也不和捕答话。

    “说不得,拿下了!”捕一抖铁链,兜头朝白霜华套来。

    几个光棍叫道:“两位爷当心,这婆娘会妖术!”

    哪知白霜华不闪不避不曾反抗,被铁链套个正着,满脸都是畏惧害怕的样,眼神儿躲躲闪闪不敢抬起来。

    两名捕放声大笑,嘴里不干不净的:“哈哈哈,抓住少师府逃奴,一定有重赏!这小娘皮可瞧着馋人哪……”

    哼,白霜华冷笑一声,假装被铁链带动,身形往前一扑,两只手分别撑在两名捕身上。

    “咋的,想我哥儿俩啦?少师府要的人,咱可不敢碰!”两个捕嬉皮笑脸,却不知已被白霜华暗中以至yīn至柔的内劲震伤心脉,从此刻算起,满打满算也活不过三个时辰。

    白莲教与大明朝廷不共戴天,魔教教主亲手斩杀的朝廷鹰犬、大内高手不计其数,高至三四品堂上官,低的也是东厂掌班、档头,区区两个州县捕,竟有幸死在魔教教主手下,与众多高手同列,九泉之下可谓与有荣焉了。

    “嘶,好舒服啊……”秦林在蒲州府中泡着热水澡,齐腰深的大木桶,灌满了热水香汤,尽可能的放松身心,满身的疲惫都无影无踪了。

    近真是连轴转,王官谷、绛州卫、同州,四下奔波劳苦,咱们秦长官也不是铁打的人儿,成天马背上颠簸,只觉得骨头都被颠散架了。

    这番就不同了,威德法王和众弟毕恭毕敬,布散开四下守御,把宅守得如同铁桶,秦林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他一边派人去请张紫萱,一边迫不及待的洗澡解乏——老实说,被白霜华摁在地上“粗暴蹂躏”,第二天起来jīng神固然很好,身体的酸软疲惫那是免不了的。

    秦林无聊的推着水,一掌击出,想象中水花爆炸的场面没有出现,他郁闷的挠了挠头皮:“为嘛教主姐姐神功大成,我却没什么长进呢?”

    秦林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不离十,当夜白霜华突然变身霹雳娇娃,烈焰红唇不要命的啃,肯定是练功的缘故,而她竟能一招击败威德法王,明显神功已告大成,而当夜丹田一股热流涌来,自己就全身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头……双修双修,应该咱们俩都功力大增嘛,现在只有教主姐姐成就神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瞧这厮嘴脸,人家教主姐姐从小苦练,二十年xìng命交修,机缘巧合下达成突破,这有了白莲朝rì神功第九品,秦林这家伙舒舒服服练那周易参同契,岂能有同等成效?

    至于白霜华,他倒是不担心,反正教主姐姐这辈一定逃不出自己掌心的,想上过就跑?没门!秦长官和你铆上啦……

    “秦兄,秦兄!”张紫萱的喊声把秦林从半梦半醒间叫醒。

    相府千金得到消息,刚从王崇古府上回来,她和王家的老夫人、媳妇小姐们做伴,自是穿的女装,一袭月白sè刺绣碎花衣裙,如瀑的青丝挽着随云髻,珠花步摇上明珠生辉,衬得鹅蛋脸容光焕发,显出气质优雅神韵高华,室内水雾蒸腾,朦胧间恍如瑶池仙姬。

    看见秦林身上不少印痕,张紫萱聪明伶俐,立刻讶然道:“秦兄,难道你已经和那位白莲教主……”

    秦林眼睛滴溜溜一转,赶紧倒打一耙:“好哇,是你把白玉莲花给她的?哼哼,现在她拿到圣物,都跑得没影儿啦!”

    张紫萱掩口吃吃的笑,眼波嫣然流转:“小妹也是为了秦兄好,再者,以秦兄伤势看,白姐姐恐怕已经……想来终究逃不过秦兄魔掌罢!小妹也非善妒之人,要不,下次再和白姐姐见面,小妹就替秦兄分说一二?”

    “不行,我要罚你!”秦林气咻咻的,忽然坏笑着问道:“一年齐衰丧期,算算rì应该过了吧?”

    张紫萱顿时面红耳赤,娇滴滴羞答答的点了点头,秦林哪里还耐得住?长笑着一把将她拖进了浴桶……

    半个时辰之后,相府千金被秦林搂在怀中,星眸半睁半闭,白玉般的娇躯已酥软如泥,固耐郎君不知怜香惜玉,兀自狠命冲杀……

    秦林勇猛冲刺之余,终于知道继教主姐姐之后,自己也功力大进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荆湖卷 885章 银色死神

    原创夏天要过去了,三晋大地每到夜晚便天气渐凉,天空中繁星点点,蛐蛐的叫声与田间蛙鸣此起彼伏,于夜空中交织成一曲悠扬的晚歌。搜这⒌

    蒲州城南四十里的风陵镇,当朝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老宅内外,那些鼻翘到天上去的骄仆们,已远不如往年的安逸自在了,如此好眠的夏夜,却不能安枕好睡,一个个打着灯球火把,呵欠连天的来回巡视,熬得两只眼睛通红。

    大门口值守的几位,里头有个名唤张驴儿的就忍不住抱怨起来:“孙三爷忒地拿鸡毛当令箭,合着俺们不是人?偌大的少师府,老爷还做着首辅大学士,除了当今圣上就属他大,谁敢正眼觑俺们一下!”

    孙三爷就是管家孙有道,自从同州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他就严令阖府上下加强了戒备,骄仆和护院们如临大敌般jǐng戒起来,说要防魔教上门聒噪。

    关中三晋之地,从来是少师府欺人,哪里有人欺到少师府头上?众家丁护院心下颇不以为然,前两年也闹过魔教,几个泥腿从南边传过来的,鼓动一伙穷棒吃教,被官府砍几颗脑袋就刹住了风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嘛!

    只不过孙有道是太老爷跟前得宠的人,家丁护院们也不得不敷衍一二,守到这时候,肚里把姓孙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只是不好说出口来。

    唯独这位生就一张驴脸的张驴儿,论起来和张家有那么点沾亲带故,据他自己说汉朝时候还是一家人的,所以比别的骄仆要多三分体面,对孙有道有什么不满,也可宣之于口了。

    既然有人起了话头,别的骄仆也不甘落后,七嘴八舌的道:“孙三爷听风就是雨,横竖是咱们替他顶缸。”

    “也不是恁的,听说前rì里太老爷奉请的那什么法王。已从城里咱们府上的huā园搬了出去……”

    “一个装神弄鬼的乌斯藏喇嘛,又打什么鸟紧?就算魔教教主亲自打来,也得问问爷手里这把刀答不答应!”

    正说得热闹,忽然墙头上黑影一闪,唬得众骄仆战战兢兢,有几个胆小的,是尿都流了——别看他们吹得厉害,其实一个个心头都是发虚的。传说魔教杀人如麻,哪个不怕?

    亏得护院武师都是少师府从江湖上延请的好手,纷纷挺着朴刀并力向前,却听得墙脚下喵呜喵呜叫唤,一只黑猫跳起来,然后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众骄仆这把悬到嗓眼的心,重落回肚里。

    “妈、妈……的,死、死猫……跳。唬得爷爷够呛!”张驴儿啐了一口,抚了抚怦怦乱跳的心口,眼珠一转。贱笑道:“刚闹出点动静,也不知那些婆娘安生不安生,爷过去看看。”

    众骄仆挤眉弄眼的笑,张驴儿要去做什么,大家伙心照不宣。

    有人在背后坏笑道:“今天有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娘们儿,驴哥艳福不浅,只是办事时注意身后,别油水没沾到,反撞上魔教妖人。那可就呜呼哀哉啦!”

    “呸呸呸,爷命硬得很!”张驴儿笑嘻嘻的,踱着四方步慢慢往侧院走去,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走远,心头那个羡慕嫉妒恨啊。简直不消说了,侧院里的女人,也只有张驴儿敢去招惹。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不知还会不会羡慕张驴儿的艳福?

    被少师府骄仆护院们严加提防,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朝廷列为钦犯第一的白莲教主。恰恰就在这座侧院里面。

    张允龄几代行商,实乃晋商魁首,这家业气象也就非比寻常,楼台错落,房舍连片,大大小小的院互相套叠,主人和女眷丫环所居的正院之外,还有不少跨院、侧院,甚至还有单独的养马场,隐然一座小市镇模样,而地方官府奉承首辅大学士家,除了正院由家丁护院守卫,外围捕盗巡检、弓手马打着灯球火把来回巡查,守得铁筒一般。

    张家主宅东侧一座不起眼的侧院,外头很有些挺胸凸肚的打手护院严加防卫,从院里传出了嘤嘤的女啼哭声。

    院里燃着松脂火把,关押着不少女,大家都席地而坐,小的**岁,年纪大的也不过二十多岁,穿得虽然破破烂烂,却个个都眉清目秀,至不济也有中上姿sè。

    白霜华置身其间,一张生具内媚之相的俏脸早已布满霜寒,双眸中熊熊烈火与冰冷寒意互相交织,紧紧抿着嘴唇,手已在微微发抖。

    “娘,俺要俺娘!”一个小女孩双手揉着眼睛,不停的啼哭着,她的发辫儿已有些散乱,但看得出来是巧手编织过的,只不知将来,她还能躺在母亲怀中撒娇,让母亲为自己编发辫吗?

    旁边十四五岁的少女,拍着小女孩的背安慰她:“妞妞不哭,唉,这世道……他们要占俺家的十五亩水浇地,硬说俺爹是什么魔教,把俺爹抓进牢里,也不知是生是死。”

    少女毕竟年纪小,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自家的伤心事,神情变得呆呆怔怔,清秀的小脸上泪水滑落。

    一名白净少妇眼睛已哭得通红:“怎么得了?欠了张老太爷的阎王债,俺就被抓到这里来,可怜俺的儿啊,他、他六个月,还在吃nǎi……放俺出去,放俺出去,求求你们行行好……”

    外头护院笑起来:“姑娘们且住,诸位都是俺们生发的路,既然到了此间,免不得大同府三瓦两舍走一遭,将来成了红倌人,自然享用不尽,那时候晓得哥哥们的好处呢!”

    听到这几句,众女哭声越发悲切了。

    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白霜华怒意如火如沸,心头真如油煎一般,这世间人都是无生老母降下的兄弟姐妹,张允龄怎可将她们如此糟践?这就是大明朝的缙绅,这就是当朝首辅的家!

    殊不知,白霜华所见仅是冰山一角,明代晋商集团官商勾结,肆意鱼肉百姓,弄得关中之地民生凋敝。于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枭雄辈乘势而起,同样又是这群晋商,yù壑难填之下竟勾结建州女真,为了交换对方手中的劫掠所得,竟将粮食军器源源不断的输入塞外,生生养肥了那伙女真鞑,遂有华夏陆沉之祸!

    此时的白霜华还想不到那么远,只是风陵渡少师府商队欺辱百姓。绛州卫欧阳鹏惨死,塞外图门汗董狐狸拿着走私军械屠杀边关百姓……这一幕幕场景在眼前闪过,再听得耳边啼哭声分外凄惨,她顿觉胸膛都要炸开来,一股烈火直冲泥丸宫,只想把这一切打个稀巴烂!

    正在怒火冲顶之时,听得外面几个声音嘀嘀咕咕,接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顶着一张大驴脸的张驴儿yín笑着走进来。目光停在白霜华脸上,便是喜不自胜:“小娘皮,今晚跟俺走一遭。待俺好生疼疼你……”

    白霜华早已气晕,哪里还容情?也懒得答话了,双手一分,铁链登时迸断,顺手往张驴儿头顶抽落!

    可怜,魔教教主含愤出手,便是一流高手也只好等死,张驴儿哪里禁得起?铁链直上直下的抽落,竟将他从顶门心到腰胯直直的剖成了两片。

    院中的女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然后就不约而同的嘶声尖叫。

    “别叫!”白霜华低低的吼了一声,仿佛带着某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这些女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毕竟有些响动,几名看守这里的护院武师都聚到了门口。正要推门进来看,却见一道白影如鬼魅般欺近,接着自己就眼前一黑……

    白霜华从尸身上搜出些散碎银,分给被关押的女,让她们四散逃命。

    “多谢恩人。但是、但是少师府追来怎么办?”女们叩谢救命之恩,心底又免不了害怕。

    白霜华冷笑一声:“放心回家,少师府顾不上追你们的!”

    说罢她纵身而起,踏着墙头没入夜sè之中……

    少师府主宅的第四进院,也即是老太爷张允龄起居之处,老爷一改平rì的习惯,把娇滴滴的侍妾都打发开去,只和孙有道、曹四待在书房里头秉烛密议。

    张允龄手里转着铁胆,生着老人斑的脸在烛光下神情分外狰狞:“秦林这厮,竟然把威德老秃驴都拉了过去,老夫、老夫实在是小看他了!有威德老秃驴相助,这御前官司……”

    曹四满头大汗,孙有道还有点主张:“他勾结魔教也是极大的罪过,大不了扣到这上面,用马把消息直递京师,请咱们家大老爷出手!先告他勾结魔教教主、图谋不轨之罪!”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张允龄明白,只有把水搅浑有机会,便吩咐磨墨铺纸,要给儿张四维写一封亲笔信。

    忽然眼前一huā,满室生寒,一个美貌白衣女凭空站在了室内,望着他们不停冷笑。

    “你、你是何人?”曹四上前一步摆出忠心护主的样,孙有道眼睛滴溜溜的转。

    “哪路高人来相会?恕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张允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手中还转着铁胆,故作镇定。

    白霜华一边从怀中取出银面具扣在脸上,一边非常平静的说出〖答〗案:“奉无生老母法旨降世,摩尼大光明王,白莲圣教之主!”

    张允龄昏huā的老眼顿时缩紧,铁胆当的一下落在了地上,曹四和孙有道的牙关也在喀喀喀的打架。魔教教主银面具后面的双眼,迸shè的可怕目光让他们彻骨森寒,灵魂仿佛都被贬入了九幽黄泉,他们想叫,却半个字也叫不出来,他们想逃,却连一步都挪不动,如果说这世间有地狱,那此刻便是地狱!

    死!银sè死神慢慢伸出了手指,她一直觉得天罗地网搜魂手那种功夫太过yīn毒残忍,但此时此刻,对眼前这三人来说,连搜魂手都显得太仁慈了。

    白影闪动,魔教教主已飞身越墙出了少师府,满天星光下负手独行,心境渐渐平静:也好,既完成了张紫萱所托,又亲手为秦林除掉了起复原官的大障碍,和他联手举事东南的希望自然断绝,从今往后……

    白霜华毅然挥慧剑、斩情丝,到底是魔教教主的慧根深厚,还是秦长官牛皮糖功夫厉害,此刻还不得而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荆湖卷 886章 暗中布置

    一轮红日东升,灿烂的朝霞映照着千年蒲圾古城,西望白云直上,黄河自天际而来,逝水向东浪奔浪涌,蒲津渡浮桥浮沉难侧,鹊雀楼仅存的台基作为这幅宏伟画卷的点缀,平添了几分苍凉。

    蒲圾城西临河高踞的宅院里有处小阁楼,凭栏而望正可将这关中丽色尽收眼底,清凉的晨风从黄河上吹来,叫人舒服得遍体通透,直欲驾云鹤而上青天。

    秦林就在这处阁楼用早餐,八仙桌上整套的钧瓷盘儿碟儿摆得错落有致,平遥牛肉、沁州黄小米糕、羊肉蒸饺、孝义火烧、蜜汁山药、芙蓉百合粥,全是山西名产,数目不多,却格外精致可口,是拮芳和采萍下厨调治的一可怜两位大同府身价千金的红绾人,在秦林这里只好充作厨娘。

    美食美景,秦林在此地步,也只能感叹三晋豪门实在会享受,不过他的心思却没怎么放在这上头,手摸着下巴,笑盈盈的瞅着桌子对面。

    张紫萱纤纤玉手不着寇丹,自然的白皙莹润柔若无骨,执着双精巧的牙箸,夹起一片蜜汁山药,吹弹可破的鹅蛋脸稍稍侧过,山药便送入口中轻轻咀嚼,唯有紫色的玫瑰花蜜汁在朱唇上薄薄的沾了一层,恰好让广寒仙子般的美人儿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越发娇艳可喜。

    这位相府千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美到了极处,此时此刻见她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模样,怎敢相信昨夜浴桶中水花四溅,美人儿勉力承受时也曾颤颤娇啼?

    森林瞧得心旌摇动,心头那份得意是不消提了笑容比平时越发的坏。

    张紫萱微有所觉,低头避开他那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固耐这厮脸皮就是厚,眼神儿干脆顺着她薄薄春衫的缝隙,从精致的锁骨开始往下溜……

    相府千金的俏脸就被朝霞染上了一层嫣红,轻嗔薄怒道:“哼就知道欺负小妹!你这只大马猴呀,迟早把白姐姐请回来,才能降服得住呢!”

    秦林只好厚着脸皮嘿嘿干笑,心头实在有点发虚,身上那些淤青和指甲印痕,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住玲珑剔透的张紫萱。唉,白姐姐你干嘛那么粗暴啊就算做午夜牛郎也是有人权的!

    张紫萱嘴角微翘,察言观色确定秦林和白霜华真有那么点什么之后,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慧黠她可不是拈酸吃醋或者故作大方,而是另有深意……,或者心间还有那么一点点微酸吧。

    秦林倒是真有点尴尬毕竟心理上是现代人,被老婆发现偷腥时,怎么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看看秦林左顾右盼装无辜的模样,张紫萱反而被逗得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事尔,当年父亲的相府之中不也有阿古丽、布丽雅等众多侍妾吗?

    咳咳,张紫萱轻咳两声,朝不远处巡视的额朝尼玛等人努努嘴,顾左右而言他:“这几位倒是勤勉得紧,轮班替咱们看家护院,秦兄准备怎么办?将威德法王白教一系连根拔起,烧了大雪山扎论金顶寺,那才解气呢!”

    说到正事,秦林精神头就是一振,似笑非笑的看着张紫萱,她明明猜到自己的盘算,还在这里装模做样,真是越来越腹黑了!

    “威德法王固然可恶,然而我又何必便宜了索南嘉措?”秦林伸手吉了吾张紫萱的鼻梁,笑道:“不要装傻,给索南嘉措的信,已经在路上了吧?”

    张紫萱调皮的点点头,又站起来凭栏看了看蒲津渡那边,老老实实的道:“刚过黄河浮桥。”

    腹黑男与腹黑女相顾一笑,这两位真是天生绝配。

    威德法王固然可恶,但一刀宰了他,再把扎论金顶寺烧成白地,除了出气又有什么意思?只不过叫黄教索南嘉拌平白捡个大便宜!这可就不为秦林所取了。

    留下威德法王,与索南嘉措相抗衡,秦林借土默特部驻牧青海湖的兵威,居中平衡黄白两教,便可轻而易举的控制青藏局势,这就比除掉威德法王留黄教一家独大,要来得高明百倍!

    索南嘉措乃黄教第三代教主,同为雪域一代人杰,万历六年时受江陵党大臣甘肃巡抚侯东莱招抚入贡,他给张居正写信剖白诚意,又赠送金观音像、雪域天珠、毯毯、金刚结等等重礼,使出这般卓辞厚币的手段,张居正出于羁糜控制的考虑,欣然接受礼物,准许他通贡。

    等张居正一死,这位老朋友立马没了音讯,秦林、张紫萱当然有自知之明,这时候再去和他搭线,那是肯定要碰一鼻子灰的,所以也没去自讨没趣。

    现在可不同了,威德法王杵在这里,张紫萱轻飘飘一封信寄到雪域高原,看那位索南嘉措着急不着急?

    张紫萱嫣然一笑:“此是驱虎吞狼之计,秦兄贬谪琼州,没空去找白教的晦气,一干喇嘛却自己撞到蒲州,真可谓自投罗网了。”

    两人嘿嘿奸笑,从阁楼上看众喇嘛的背影,那是越看越觉得像羊牯。

    手持铜拔正在巡视的额朝尼玛,离顶尖高手也只有一线之遥了,忽然觉得背心寒浸浸的,回头一看正瞧着秦林和张紫萱那颇为“阴险”的笑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晓得多半被那两位算计上了,恐怕佛祖也难保佑罢……

    咦?秦林眼尖,遥遥看见从南面通往风陵镇的官道上,十余骑飞奔而来,人人头上披麻戴孝,正是往各亲友家报丧的打扮!

    风陵镇,难道是张允龄?秦林霍的一下站起来,吃惊不小。

    “白姐姐动手了吧?”张紫萱暗自思忖,俏脸露出一丝快意,这下省得秦兄和张允龄、张四维打御前官司了,直接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不一会儿陆远志打探明白,屁颠屁颠的回来报信满脸幸灾乐祸:“风陵镇少师府的人炸了窝,正往各家显贵姻亲府里报信,就在昨天晚上,张允龄暴病身亡!哈哈老狗死得好!”

    张紫萱轻轻颌首,暗道少师府主事之人实在狡猾,首辅之父被杀,必然士林大哗朝廷震怒,万一查出什么反而对张家不利,他们不提被杀,只说暴病,为张四维省了许多首尼”。哼哼我张紫萱又岂能让他如愿?

    “可惜呀可惜”,秦林闻讯之后,倒是挠了挠头皮“我倒是想把他罪行尽数揭穿,叫他父子俩身败名裂的一死了之反而便宜他了。”

    “那倒也未必”,张紫萱闻言一笑,傲然道:“秦兄破案辑凶确实厉害,对世道人心的把握也超群绝伦,不过对大明官场的道道嘛,比起小妹那还是稍有不如哩。”

    哦?秦林眉头一挑难得的吃了次瘪,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张紫萱深得乃父江陵太师真传,隐隐还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的徐文长之上,我秦长官在这上头要想盖过她那是千难万难,好在到了晚间总有叫她娇声告饶的时候……。

    光阴飞逝,转眼已是初秋时节,坐落于燕山脚下华北平原的京师,比三晋大地西南端、地近中原的蒲州更早入秋,随着绿叶稍见黄,秋风也约略有了萧瑟之意。

    和太医院几乎比邻而居的榷黛女医馆京师总馆,仍旧人来人往生意兴隆,香藤小轿、宝马香车往来如织,各家各户的夫人小姐少奶奶在丫环簇拥下进进出出,脂粉气在这京师里头或许仅逊于八大胡同,逼人的朱紫富贵气却百倍有之。

    秦林虽然贬谪,却没人敢动他的产业,右都御史吴兑、金都御史张公鱼依然在位,江陵党众多中下级官僚依然在位,霍重楼、洪扬善等厂卫之中的飞鹰走狗也充斥京中,明面上是姻亲定国公徐文璧、徐廷辅父子照顾,暗地有提督东厂张诚张公公出手遮护,隐然已成深固不摇之势。

    医馆大堂正中间,青黛仍是明眸皓齿娇俏可喜的模样,她的心思泰半放在了悬壶济世上,虽与秦林成亲许久,仍有份化不开的纯真,笑起来脸蛋上两只调皮的酒涡儿,也格外的招人喜欢。

    对坐的一位妙龄女子,来自当朝次辅申时行府上,她也有**分出众的颜色,轻施脂粉,淡扫蛾眉,妆容不可谓不妙,唯独眉眼间两分脂粉气三分庸俗气,平时对镜自顾倒也瞧不出来,可这时候和青黛一比,真真判若云泥。

    她瞧着青黛认真诊脉的娇俏模样,不禁暗叹一声:“唉,荆湖女医仙名不虚传,医术既高,生得又这么美丽,我若学了她一半的气质,岂不专宠于老爷面前,把那几位姐妹通通压倒?”

    殊不知青黛的清新出尘,又岂是学得来的?更别提这女子满心想着在自家老爷面前固宠,和青黛的天真烂漫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脉象上看,稍稍有点气血不足,略加条理便差不多了”,青黛嫣然一笑,提笔写了方子,“赵姐姐请到里头庚字房暂歇,试试咱们医馆新出来的美肌焕肤膏吧,能让肌肤白里透红呢!”

    青黛笑容叫人甜到心里去,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才是真正白里透红。

    赵氏已在医馆得了不少好处,中药调理由里而外,自然容颜焕发,在申时行跟前不是第一得宠的,也是第二得宠的,听到青黛这句,如何不去?

    瞧着赵氏匆匆而去的背影,青黛轻轻咬了咬嘴唇,这是徐姐姐让她做的,她虽然一派天真烂漫,却也不是傻子,甲乙丙她们平时做了什么,差不多也心头有数”。”反正只要对秦哥哥有利,都无所谓!

    嘻嘻,秦哥哥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女医仙双手托着香腮,笑容和初秋晴朗天空的同样明净。

荆湖卷 887章 老好人也要春天

    槿黛女医馆兼营推拿按摩、美容养颜,既有公用的大厅,夫人小姐们可以一边治疗一边说说笑笑,也有设三五张病床的房间,几位闺蜜脸上敷着面膜,放松下来说点私房话儿,还有更加私密的单间,如果病患有什么不欲为外人知晓的隐疾,那就最好选择这种病房。

    庚字号房就是一处单间,赵氏被两名护工延请入内,女医馆的规矩,各女客自己的丫环仆人不许入内,里面全是医馆聘请的女医师女护工。

    赵氏坐在房间里,起初还听见隔壁己字号和辛字号房内,传来不甚清晰的谈笑声,等到后头连这声音也渐渐没有了,想是隔壁的女客和医士都已离开。

    两名护士在旁边不住的端茶递水赔小心,两张脸儿都笑烂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服侍自己,赵氏心下未免焦躁起来,拿腔拿调的发落两名护士:“本夫人也是熟客了,你们医馆怎地这等慢客?女医仙虽然忙着,断不至于此,一定是你们这些贱婢故意给本夫人难看!哼,也是女医仙太过慈悲,换做本夫人府上,一顿好打,叫你们个个晓得厉害!”

    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传来爽朗大气的女子声音:“是谁惹赵姨娘生气啦?一个个都不懂事,不被别人骂两句,你们还以为世上都是本小姐这号的野丫头,凭你们随便糊弄呢?”

    明制,一二品命妇称夫人,三品以下称淑人、恭人等等,不过官宦门第的正室私下都可以叫做夫人了。赵氏却只是个侍妾,只好叫作姨娘她敢在家自称夫人,怕不被申时行的正室夫人活活打死!也就是到了外面,借着当朝次辅的威势,她才提了把夫人的虚火偏偏来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姨娘”两个字,真把赵氏气得三昧火直冲顶门心。

    “哪个…”误呀,原来、原来是”,赵氏忙不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来人头戴飞凤串珠抹额,身穿大红色杭绸描金百蝠箭袖,金丝镶玉带把小蛮腰杀得紧紧的身量高挑双腿修长,一双杏核眼神采飞扬,正是当年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秦林家的徐氏夫人徐辛夷!

    赵氏脸上表情变化极帜,她这种靠在自家老爷面前邀宠才得势的侍妾恰恰最敬畏皇亲国戚勋贵世家,只稍微顿了顿,立马就满脸堆笑,一个万福道下去:“婢子赵氏见过徐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好嘛,刚才自称夫人徐辛夷叫她姨娘,轮到自称竟改作婢子了,这掉价也未免太快了些,话说那赵氏也可怜,连姐妹之称都不敢自居!

    充作护士的女兵乙和女兵丙两个,捂着肚子偷笑不已,心说大小姐再不来,咱们怕不被她骂个狗血淋头!却见女兵甲在门外虎着脸瞪着她俩,这才强忍住没笑出声。

    徐辛夷生受了赵氏一记万福,只稍稍点点头,顺手把马鞭交给跟来的女兵甲,三女会意,出去把住门口和隔壁房间,拦住闲杂人等。

    “刚才去校场走了两回马,却叫赵姨娘多等了一会”,徐辛夷说着,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又笑着招招手:“姨娘请坐,正有事要和你商量。”

    赵姨娘只敢坐了半拉屁股,讪笑道:“夫人出身何等尊贵,婢子是什么人,敢劳夫人垂顾?但有什么吩咐,婢子照办就是了。”

    她这几句应对得体,不愧在申时行府上服侍之余,也跟着喝了几瓶墨水的。

    徐辛夷咧嘴一笑,满不在乎的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有封紧要的书信给你家申阁老罢了,托别人带去,恐怕中途走漏了风声,只好劳你送送信。”

    赵姨娘心头咯噔!下,自家事情自家清楚,到这医馆来治治病美美容,已是老爷容忍的极限了,交通内外、传递机密,这可不是她敢做的事情!更何况老爷最近好像刻意和昔日的江陵党一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平时有意无意听他透出的意思,似乎自己家里也被张四维和东厂安插了眼线……

    赵姨娘挤出副苦巴巴的笑容,极其为难的道:“不瞒夫人,婢子外面虽然声光不错,其实也就是个奴婢身份,和夫人比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哪里能帮到夫人?我家老爷那里,恐怕……”

    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不必为难,这封信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与申阁老独处一室时交给他口我打听过了,你是申府最得宠的,申阁老每天都会到你房中。”

    说罢,徐辛夷就坏笑起来,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赵氏被顶得无话可说,想要拒绝又不敢,答应下来又为难。

    徐辛夷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会票,啪的一声摔在桌上:“这里五千两银子,送你喝茶罢!至于申阁老那边,再和你说句实话,送了这刮信之后,你只有更得宠的!”

    赵氏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把牙一咬,心道老爷就算十分怪罪,我使出撒娇撒痴的手段来,终不至被活活打死吧?万一老爷生气生到十二分,我就推到徐辛夷头上,说是她逼着送信的,反正全京师都知道徐大小姐是个出了名的女魔头!

    “夫人吩咐,婢子无有不从,不敢讨夫人的赏”,赵氏假意将会票推了推,眼睛里却冒出火来。

    徐辛夷笑了:“赏你的,只管拿去,本大小姐话放在这里,恐怕将来申阁老赏你的更多呢!”

    翌日,医馆后院通往前堂的门牢牢锁住,甲乙丙三女兵来回巡视,凡是医馆女客走近些,便说后院正在清理杂物,客客气气的请她离开。

    后院外头的巷子里,几名闲汉用铜钱在地下关扑耍子,草帽遮住脸,唯有精悍的目光偶尔一闪,如果是认得他们的熟人,肯定会大吃一惊:这群闲汉里头,竟有实任锦衣百户官职的刁世贵、华得官!

    不远处的茶馆二楼,蜡黄面孔的白胡子老头正吸溜吸溜的喝着热茶,端着茶杯的手筋骨格外劲节,指甲锐似钢刀,鹰阜般的双目杀气隐现,如果把胡须变成黑色,不再贴着腮边而是像钢针般四散炸开,脸不那么蜡黄,皱纹再减少一些,就会有很多人惊得咬住舌头:此人正是东厂理刑百户霍重楼!

    后院之中,只有一个人,徐渭徐文长青并布鞋盘腿而坐,落拓狂放之态不减,身前置一矮几,摆着壶绍兴黄酒,一叠花生米,一叠豆腐干,简简单单的自斟自饮。

    来了!赵姨娘所乘香藤小轿从大街上远远行来,拐入了小巷,霍重楼、刁世贵、华得官等人全都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直到那小轿进了后院,又小心防备有人跟踪。

    轿子一直抬进了后院,却没人下来,扶轿的丫环和四名青衣小帽的轿夫一言不发,走出去关上院门。

    徐文长看也不看那轿子一下,只管将黄酒倒入口中,长笑赋诗:“莫讶春光不属侬,一香已足压千红。总令摘向韩娘袖,不作人间脑庸风。”

    “莫讶春光不属侬,一香已足压千红……”轿中人喃喃品味着这句诗,毅然将轿帘一掀,自己走了出来。

    并非昨日那位赵妓娘,而是当朝次辅,少傅、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

    徐文长拈着灰不灰黄不黄的胡须微微一笑,安排香饵钓金鳖,果然一封信钓来了申时行。本来嘛,别的办法也能联络上,但此时此地,咱就是要端端架子,申时行崖岸自高,对功名利禄不屑一顾,收到信也不肯来,那就只好万事皆休,咱再想别的法子,可只要他来了,那接下来就好说好说……

    申时行走下轿来,饶是他宰相肚量、状元城府,此时此刻也有些激动难平,因为方才徐文长所吟的诗句,诗面是吟兰花,却堪堪触到了他的心坎上:

    内阁首辅这个文臣顶峰、权倾朝野的位置,自嘉靖年间,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一个个权臣你方唱罢我登场,后来下场各自不同,在台上时那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连张四维这等无耻鼠辈,也靠反戈一击做到了首辅之位,可无论张居正还是张四维,谁都把我申某人当作俯首帖耳之辈,殊不知,申某也是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的状元及第,什么时候轮到我春光灿烂,轮到我一香压千红?

    “申阁老大驾光临,山野村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徐文长站起来作揖行礼,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申时行是老好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官场上的老好人往往意味着老滑头,甚至墙头草、没原则,正是认清了申时行软弱动摇的一面,所以张四维才在缺乏人手支撑的情况下,将他留在内阁之中充任次辅,协助自己办事,认为他绝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可是,只要置身官场,谁不想尽力登高?明面上个个都说“高处不胜寒。”其实人人想的都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在和张四维相斗时,曾省吾、张学颜等辈毅然去职,潘季刃直言进谏,都遭到了贬谪,只有申时行“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徐文长便认准此人权力欲其实颇强,而且在他心目中,权欲还盖过了原则!这点却被张四维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如今便成为秦林与张四维相斗的关键!

荆湖卷 888章 釜底抽薪

    京师紫禁城西侧,小时雍坊武功胡同新落成一座府邸,高悬的退光黑漆牌匾上头,御笔亲题的“敕建少师府”五个镭金大字熠熠生光,底下密镶铜铆钉大门,两旁石狮子硕大无朋,高高的台阶上,青衣小帽的骄仆们气焰熏人,装腔作势的拿捏看来访宾客,时而控背躬身谦卓讨好,时而牛气冲天拿鼻孔看人,全都根据访客的身份而定。

    这里就是柱国少师文渊阁大学士当朝首辅,人称蒲州相公张四维张凤磐的新建府邸!

    此时此刻,骄仆们牢牢把住了大门,无论谁来一律通通挡驾,位卓职小的自不必说,如果位份尊荣,那还得陪着笑脸解释,说自家老爷偶感风寒,实在不能见外客,客人碰了这个软钉子,也只好悻悻而归。

    张四维当然没有感染风寒,相反,他精神头好得很!

    府中第二进花厅,乃是张四维平常待客之所,他头戴忠靖冠,身穿深蓝色燕服,神情肃然的端坐主位,他白净面皮,稀稀落落的几狠胡须,这时候正襟危坐,俨然也有几分名臣气度,当年谁会想到缩在张居正万丈光芒之后的他,也能到今天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只不过在座诸位贵客,却都是当年与江陵太师同朝为官之辈,张四维这架势摆得再足,也有人心头暗笑:单独看到也不觉什么,可想到昔日威仪出众、堂堂一表的张居正,张四维这位继任首辅,就未免有点像戏文上的白脸奸臣了。

    今天的新建少师府中,也和昔日张居正相府里的情形如出一辙,册中显要济济一堂,张四维左首下去,依次是吏部尚书严清、锦衣都督刘守有、刑部侍郎丘概,右首下去,则是刑部尚书王用汲、户部侍郎余憋学、大理寺丞赵应元、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顾宪成。

    左右两边,隐然泾渭分明,张四维是新鲜**的首辅大学士,文臣魁首,天然自成一派,王用汲、余憋学便与他交好,而严清、刘守有等辈却内引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为奥援,趁张居正身故扳倒了江陵党之后,两边颇有点同床异梦的味道。

    他们能坐到一起,那就得归功于顾宪成了。

    无论科分年资还是职位,顾宪成在前辈大佬面前都只能敬陪末座,但朝廷体制讲究大小相制,为扳倒江陵党摇旗呐喊,顾宪成也得了好处,被张四维调到掌管百官考绩的吏部文选清吏司,手中握有京察外察的重权,再加上刘廷兰、孟化鲤、魏允中等清流骨干以壮声势,在京畿之地一时间风头无两。

    顾宪成在清流中名声大,又会借诗会文会左右拉拢,王用汲、余憋学等辈当年被贬,张四维还替张居正办事,过去的几年未免显得有些生分,严清、刘守有、丘概也和张四维不全是一条心,这花厅里的贵客之所以齐聚一堂,泰半倒是他替张四维奔走笼络来的。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秦林。

    宾主寒暄几句京华风月,渐渐说得入港,张四维便悠然长叹:“刘都督啊刘都督,若非你公忠体国,派员尽力收集秦某人罪证,张某实不敢相信此子竟为国之大贼!”

    张四维说罢,心头冷笑不迭,昨天刚刚收到父亲张允龄从蒲州寄来的家书,说秦林竟勾结白莲教主和蒙古武士,来哄赚自己家里,差点儿就弄出了大乱子……,哼,秦林这厮,把他放到哪儿都不安分,铁桶阵都要被他钻个窟窿,罢罢罢,老夫这就断送了他!

    这位首辅大学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底已对秦林生出几分畏惧,蒲州的铜墙铁壁能不能困住他,也不是那么自信了。

    刘守有本与秦林有仇,这时候哪能不打蛇随棍上?他摆出副沉痛之极的神色,沉声道:“秦某人元凶巨孽,凶险刻毒非常人也,所幸圣天子英明果决,将他贬谪出京,刘某趁机百般设法,将他的罪行一一查明。”

    说罢,刘守有顿了顿,又高举一大叠收集到的罪证,朗声念道:“此贼外则私通瀛州宣慰使金氏、土默特部忠顺夫人三娘子、白莲魔教教主妖女,内则勾结权阉张诚,以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东厂理刑百户霍重楼为心腹,锦衣指挥洪扬善、马彬为羽翼,百户刁世贵、华得官为爪牙,又有堕落文人徐渭出谋划策,暗中与江陵党余孽互通款曲……,犯下擅作威福、谋国不忠、通连外寇、结交内宦、窥视宫闱、私造军器等等二十项大罪!”

    如果秦林在这里,听了一定会揪住刘守有脖子喷他一脸口水:金樱姬是我私通过了,白霜华,呃,也算吧,可你把三娘子也按在我头上,徐文长徐老头岂不找我拼命?!

    不得不说,刘守有以名臣子弟掌锦衣卫事,手底下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派出张昭、庞清、冯听等飞鹰走狗四下打探,几乎把秦林查了个底儿掉,只碍着要和骆思恭争权夺利,暂时隐忍不发罢了,得知张四维要出手对付秦林,他赶紧幸灾乐祸的跳了出来。

    听到这番指控,别人倒也罢了,余憋学、赵应元骇然变色,纷纷道:“圣朝正大光明,我辈离京数载,不期竟有此等逆贼,所行不法之事实在骇人听闻,区区贬谪岂能以做效尤?宜当奏明朝廷,将他明正典刑!”

    王用汲是福建晋江人,与海瑞交好,却多嘴问了一句:“然则海刚峰何以保举秦某?”

    刘守有怔了怔,顾宪成赶紧出来打圆场:“君子可欺之以方,海老先生,君子也,且久居琼州,离京万里之外,哪里知道秦贼倒行逆施之事?恐被其欺瞒过了。”

    “此贼恁地可恶!”王用汲怒发冲冠,拳头用力砸在了桌子上,海瑞一世清名,竟为一锦衣鹰犬所污,岂不令人扼腕?

    顾宪成站起来,一揖到地之后正色道:“诸公诸公,听某一言。当年江陵党奸邪充塞朝纲,蛊惑圣聪闭塞言路,于是秦贼这等奸佞便成幸进之臣:如今凤磐相公执政,严老尚书位列天官,王、余、赵、丘诸君子尽皆起复重用,真可谓众正盈朝,大家正该做仗马之鸣,对秦贼**鸣鼓而攻之,为国朝除一大蠢!”

    好!众人齐齐拍手,都说为国除奸义不容辞。

    看看时候到了,顾宪成便把写好的弹章拿出来,请众位传看、附署。

    “咦,怎么没提到秦贼私通土默特部三娘子?”王用汲有些奇怪的问道。

    刘守有也眉头一皱:“秦贼交结权阉张诚这节,似乎也……”

    王用汲是无心发问,刘守有就是有所指了,张鲸和张诚两员内廷新贵斗得不可开交,他是张鲸一党,当然希望趁扳倒秦林,也给张诚一下厉害的。

    主座上的张四维,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心头冷笑一声,暗道王用汲迂腐可笑,刘守有实在奸诈狡猾。

    顾宪成早已料到有这一出,笑道:“弹章上牵涉太广,恐怕朝廷反而投鼠忌器,反不如攻其一点,只要秦贼伏诛,**伤魂夺魄,将来便可轻易拿下。”

    表面上说得轻松,其实顾宪成心头也暗自叫苦,秦林啊秦林,你咋就这么能折腾?瀛州宣慰使司、土默特部,这一南一北两大强援都为你所用,如果弹章上据实写出,恐怕朝廷反而投鼠忌器,不敢把你怎么样啦!

    如果秦林摆明车马,金樱姬和三娘子都听老子招呼,谁能把老子咋的?谁要动老子,先掂量掂量当然他不会这么做,否则就是摆明了撕破脸,他在朝廷里头再不可能起复原官、得掌大权了。

    王用汲义形于色,第一个在弹章上副署:“顾先生为国锄奸,这参劾奸佞的弹章,王某愿附于膜尾!”

    “有凤磐相公居中主持,士林君子众正盈朝,何愁奸佞不倒、朝纲不振!”严清、赵应元、余憋学、丘概纷纷落笔副署。

    看着本章上墨迹淋漓的签名,顾宪成志得意满,这一本不得了,诛戮奸贼秦林,尽起大狱,将**一一问罪,扳倒此等国之大蠢,顾某必定声名鹊起,成清流一时之望啊!

    张四维接过弹章看了看便拈须而笑,这里每一个名字,都有一大群门生故吏在底下摇旗呐喊,即将到来的风暴,又将是如何的狂猛,秦林啊秦林,你敢和张某作对,在蒲州老家还不消停,且看某的手段!

    一本上去,张四维把持的内阁票拟发赴廷议,众君子在朝堂上鸣数而攻,扳倒秦林有何难哉?

    就在此时,张府门口,数骑从大道上飞奔而来,马上骑士累得精疲力尽,在敕建少师府门口几乎直接堕马……。

    片刻之后,神情惶急的老管家一反主人议事时不许打扰的规矩,一溜小跑进了花厅,在微露不悦的张四维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啪嗒,弹劾秦林的本章掉在了地上,张四维神色大变:蒲州老父亲身故,按照体制,他应该即刻丁忧回乡!

    强自镇定,张四维借口家中有事,送走了诸位贵客,只留下了顾宪成一位。

    半晌之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顾宪成,思忖片刻,压低声音道:“启禀凤磐相公,兹事体大,宜速招申阁老问对!”

荆湖卷 889章 各打小算盘

    花梨木退光漆的太师椅上,张四维已换上了粗麻孝服,等待着申时行。

    毕竟是首辅大学士,如果像百姓人家那样嚎啕大哭未免太**份了,他嘴角耷拉、眉梢含愁,双目隐含忧思,摆出的一副哀容恰到好处,既有孝子对亡父的深切哀悼,又显出了当朝首辅的忧国忧民之心。

    只可惜,骤然遭受了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即使是城府深沉的张四维,也难以真正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住轻颤的大袖子即可猜到笼在袖中的双手是怎样剧烈的颤抖,要靠紧闭着嘴唇才能止住哆嗦,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怒。

    现在的张四维恨透了秦林,老家那边对外是能瞒就瞒,可他这里收到的消息当然不会有假,杀死张允龄的凶手,恐怕就是秦林身边那位魔教教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过张四维的心头很快就被更要紧的事情占据了,报仇雪恨的念头反而降到了第二位。

    丁忧!

    大明以儒学治天下,所谓忠孝仁义,于国曰忠,于家则孝,官员遇凡父母丧必丁忧离职回乡守制,为期三年——实际执行二十七个月,期满再重新任官,一般保持原官职品级不变。

    但这里头就有说道了,很多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丁忧回去就有新官上任,难道三年后回来,又把继任官一脚踢开,再让你坐原来的位置?没有这个道理嘛!

    浙江杭州府萧山知县是正七品,云南武定府元谋知县也是正七品,一在江南膏腴之地,一在边陲偏僻荒远,同是做县令,这两处苦乐不均的差距就不啻天渊了,如果某人开始做着萧山知县,任上遇到丁忧,三年之后回来还他个元谋知县,恐怕这人上吊抹脖子的心都有!

    张四维也是如此,历经宦海沉浮又背叛江陵党,才爬到首辅大学士这个文臣顶峰的位置,哪里舍得轻易放下?何况他刚做首辅一年而已,大部分时间用在万历面前固宠,要不就是清算戚继光潘季驯等江陵党余孽,还没来得及培养出自己的铁杆班底,这一走三年,焉知朝局将发展到什么地步?

    三年之后究竟是轰轰烈烈重回都门掌朝纲,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昔日的凤磐相公只好东往天阙黯然魂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丧讯传来,官员也只有丁忧、匿丧、夺情三条路可以走。

    所谓匿丧,譬如山东某位仁兄在广西做个六七品的小官儿,两地相隔万里消息不通,只要把老家过来报丧的人哄住,将丧讯瞒下来,谁又知道他老家的爹娘死了?大可安安稳稳把任期做完,当然,万一事情被戳破,身败名裂是免不了的。

    张四维做到首辅大学士,声名煊赫,人人都知道他蒲州家乡的老爹张允龄,匿丧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不可行。

    夺情嘛,那就是以所承担职责极为重大的原因,由陛下宣诏慰留,张居正当年身为顾命大臣,将权谋手段用到极致,遇到父丧也硬是留在中枢素服治事,也惹得天下汹汹,士林清流群起而攻之。

    难道只有放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富贵权位,老老实实回乡丁忧了?

    想到这里,张四维胸口一阵烦闷,只觉心乱如麻……顾宪成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好歹丁忧的不是他,所以比张四维还要镇定一些,替首辅大人盘算筹谋的同时,还有余力看了看自己那本被摔在地上的弹章,思绪飘飞起来。

    前三十年,始终过得顺风顺水,府试乡试过关斩将,江南才子名列第一,提到金陵四公子,谁不钦羡景仰?

    可自从撞到了秦林,这个仿佛命中注定的强敌,情况就完全变了样:随着刘戡之犯罪伏诛,他顾宪成顾大解元几乎沦为笑柄,跑到京师来,殿试夺魁没了指望,成立三元会,又被秦林捅到张居正跟前,以二甲第二也即是总榜第五名的成绩,居然没能入得翰林院,按大明体制再无入阁拜相的机会……好不容易借扳倒江陵党之机,攀上首辅张四维,眼看着一本弹章上去,就要将秦林斩落马下,张四维的老爹却突然死了,面临丁忧的局面——不消说,张允龄之死,秦林绝对脱不开干系。

    怎么沾到这秦某人,就变得事事不顺呢?顾宪成只觉嘴里发苦,看着地上那本弹章,暗想莫不是顾某做错了,连老天爷也来作对,所以才有这般播磨?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顾宪成也有点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并不是那种纯粹为名利而蝇营狗苟的世俗小人,此时挫折之下,不禁扪心自问:秦林东抚瀛洲、北定土默川,几番破案平乱,也有扶危定难之功,使出这般手段对付他,是不是……不!有个声音在顾宪成心中炸响,咆哮着告诉吼道:秦林这般幸进小人,岂能与士林君子同列朝纲?一介武夫,幸进佞臣,不知礼义廉耻,他现在所立功绩越大,将来危害国朝也就越烈,更何况他还和江陵党余孽暗通款曲,将来万一被他翻案,则现在朝堂上的众位正人君子将伊于胡底?顾某对付他,非为个人恩怨,实为国朝祖制,实为大明江山社稷!

    这天下,应该由我等士林君子来秉政,众正盈朝,必然政通人和,万万轮不到秦林这种武夫佞幸!

    顾宪成恶狠狠的咬了咬牙,腮帮子上肌肉鼓了鼓,毅然决然的坚定了信念……终于,匆匆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次辅申时行由管家带领着直入花厅,张四维和顾宪成都暗暗松了口气,刚才那不到半个时辰的等待,在两人心中显得格外漫长。

    夏末秋初,京师的天气已微凉了,可申时行低头跟在管家身后,兀自走得额角见汗,抬头看到张四维披麻戴孝,顿时惊问道:“凤磐相公见召……啊呀,凤磐兄这是?”

    张四维满脸悲戚的拜下去:“弊乡传来噩耗,家严驾鹤西去矣!”

    申时行大惊失色,也拜下去平磕了头,然后把张四维扶起来,神色讷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的搓手:“唉,这可怎么是好,唉,怎么是好啊,当年时行曾与令尊一晤,得教益良多……凤磐啊凤磐,令尊家风德馨海内皆知,如今得享高寿,已是寿终正寝了,还望兄以国事为重,节哀顺变才是。”

    申时行这番老好人的本色表演,当真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张四维和顾宪成交换了一个眼神:申汝默碌碌无能之辈,数十年间萧规曹随而已,此等人不足为虑!

    亏得申时行啰嗦废话半天,总算带出国事为重四个字,张四维也好接过话头,悲声道:“愚兄突闻父丧,此时方寸已乱,说不得少待就要上表丁忧回乡守制,国事大局就尽数交托汝默贤弟了。还望贤弟将来有一番振作,刷新朝政、整肃朝纲,为圣朝创出一番新气象,则愚兄在蒲州仰望都门,亦可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聊以自慰了。”

    申时行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微露喜色,接下来又转喜为忧,红着脸道:“弟才计拙劣,堪堪只能萧规曹随,哪里谈得上刷新气象?朝中若无凤磐兄主持,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凤磐凤磐,这朝中一刻也离不得你耶!时行这就联络同道,上表请陛下降旨夺情。”

    首辅去职,次辅接任的希望很大,申阁老这一番举动,充分表现出他既希望有个接任首辅的机会,又惶恐不安的心态,还担心得罪了张四维,一个劲儿的逊谢谦让。

    张四维和顾宪成越发坚定了判断,无谋少断,色缓胆薄,见小利而乍喜,谋大事而惜身,说的就是申时行这号人。

    支撑他们这种想法的,也不仅仅是申时行此时此刻的表现,毕竟过去的很多年里,他给同僚们留下的印象就是个优柔寡断的老好人,可以踏踏实实的执行决策,做副手是很好的,却没什么大本事,更没有威胁到别人的野心。

    申时行说罢,就作势要走,出去替张四维张罗夺情之议。

    张四维从后面赶紧扯住他,苦笑道:“昔年张江陵夺情,海内物议鼎沸,愚兄安能步其后尘?汝默汝默,不消说了,今后天下之任就在你肩头啦!”

    这倒是实话,张四维算哪根葱,能和先帝隆庆爷临终交托的顾命大臣、万历帝师张居正比?张居正夺情,尚且惹来许多非议,他要敢行此事,恐怕闹得身败名裂,还照样要回去丁忧呢。

    申时行极为惶恐不安,不住声的逊谢,说自己庸碌无为,实在不敢承担首辅重任,那副又惊喜又害怕的样子,实在叫人看了好笑。

    就要你这等庸人呢!张四维腹中冷笑,趁势把顾宪成推出来:“汝默不必担心,顾叔时顾世兄乃人中龙凤,出谋划策极为得力,有他在朝中襄赞,又有王用汲、赵应元、余懋学等等诸君为羽翼,汝默更有何事不可为耶?”

    话里话外,张四维的意思就是叫申时行凡事与顾宪成商量着办,再加上王、赵、余等党羽,他自己回蒲州老家守制,也能始终保持对朝政的影响力。

    “有顾世兄相助,真是天助我也!”申时行以手加额,然后拉住顾宪成的手,热情得无以复加。

    顾宪成连连逊谢,心头暗自得意,看来那本弹劾秦林的奏章还是能发挥作用的,申时行比张四维好应付得多,自己出卖点风云雷雨,今后几年必将渐次崛起,进而名震京华!

    殊不知申时行的心头,也在冷笑不迭:徐文长说的没错,张四维就是丁忧回家,也不肯放弃朝政,哼哼,想以申某人为傀儡?难道申某就做不得真首辅!倒是秦林那边……

荆湖卷 890章 师法老泰山

    一楼招亲秋高兽肥,正是行猎的好时节,蒲州城东王官谷中条山麓,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正弯弓射猎,六名蒙古武士左右包抄,连珠箭不停射出,将野兽往中间驱赶,七八位喇嘛前后遮拦,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精芒四射,实乃内功精湛的密宗高手。[]

    全队正中,被十余锦衣缇骑紧紧簇拥着,嘴角挂着点儿坏笑的家伙,正是奉调蒲州戴罪立功的秦林秦长官!

    这飞鹰走犬的架势,还真是煊赫逼人,谁能想到秦林半个月前还黑如煤炭,蒲州各显贵世家避之不及,无论走到哪里都吃闭门羹,现在却如此意气风发?

    自打张允龄“病故”,蒲州的局势就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有心人很容易体会出来:首先是锦衣总旗桂友骅不知怎地就跪在秦林府门外头,痛哭流涕的说是要负荆请罪,接着蒲州知州黄志廉前来投贴拜会,然后王崇古府上几个待字闺中的侄女孙女,以闺蜜身份前来拜访张紫萱,最后同州马自强马家、蒲州杨博杨家也都找了个借口派人过来。

    这些关中豪门世家传承百年甚至更久,观看风色的眼力劲儿那是一点儿也不缺,张允龄外有儿子做着首辅大学士,内则在蒲州苦心经营,势力盘根错节,秦林被削去一切官职典恤,就带着十来个随从轻身到此,那时候当然谁也不看好他,估计这人在蒲州的铁桶阵里,也就辗转沉沦下去,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孰料在风陵渡,在王官谷,在绛州卫。在同州渭河边。少师府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秦林却越战越勇,赌赛渡河。隐收父老民望,王官谷小挫少师府凶焰,绛州卫逼得张允龄的内线畏罪自尽。到了同州,本来是少师府同党的威德法王,然被秦林翻掌间收服为己用,最后,连张允龄本人都不明不白的一命呜呼!当然,局势还没真正明朗之前,这些老奸巨猾的豪门还不会做出太明显的举动,只是让支派亲眷过来探探风色,毕竟张家有个做着首辅大学士的儿子。张四维在京师执掌朝纲,手握军国重权,虽然父丧照规矩要离职丁忧。但焉知他不会突发雷霆之威。将局势一举翻转过来?

    至于王崇古那边,让侄女孙女过来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老王嫁给张允龄那妹妹早就死了,外甥毕竟是外甥,张四维又不姓王——秦林和张紫萱私下计议,都说哪怕王崇古那妹妹还没死,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变化的,徐阶为斗垮严嵩能舍了亲孙女,王崇古又何惜一妹?

    秦林过得这么顺风顺水,却没有急着奔走拉拢,把那些急着打探风色的有心人晾在一边不管,好整以暇的过起了悠闲日子,每天不是出城行猎,就是登山赏景,张紫萱则和王家几位小姐谈诗论文,很做了几首清丽脱俗的诗词,俨然还是当年那位满腹锦绣文章的相府千金。

    秦林纵马疾驰,那马前蹄在地上浅浅的小坑里踢了一下,马背稍稍有些颠簸。

    “秦将军,秦将军当心!”额朝尼玛紧紧跟在左边,见状就差点飞身下马,把自己垫在秦林马蹄下面了,那副忠心护主的样子真正难描难画。

    没办法啊,虽然秦林发信去归化城,阻止三娘子和威灵法王的举动,然而谁能打包票?黄白两教气运消长、扎论金顶寺数百年历代先贤的传承,可都系于一身,额朝尼玛实在不敢叫秦林有半点闪失。

    “秦长官格象救驾单骑破阵,军中呼为无敌秦一枪,马背上功夫自是俊得很,大喇嘛未免杞人忧天啦,”桂友骅紧随在秦林右边,马屁狂拍,法螺不要命的呜呜吹。

    身为锦衣总旗,桂友骅约略知道点张允龄遇害的真相,差点没把他胆子吓破,没有盯住秦林,无论如何,死了老爹的首辅大学士都不会饶了他,走投无路之下,这厮竟然把脸皮一抹,投到秦林门下来了。

    秦林从不理会桂友骅,把他当作空气似的,锦衣弟兄们也不待见这家伙,不过架不住人家脸皮厚啊,整天像条癞皮狗似的追随左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永远端着副笑脸。

    哲别为首的六名蒙古武士分左右张开,兜转了一个大圈子,将走兽围拢过来,老远就扯着喉咙喊:“来了来了,主人仔细放箭!”

    秦林盯住只毛色漂亮的艾叶花斑大豹,双目睁开精光迸射,裆劲一夹便沉腰坐马,双手开弓如抱婴儿,宝雕弓搭上金鈚箭,当真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溜儿寒光直射过去!中!众随从齐声叫喊。

    “秦长官神射!秦长官……呃,”桂友骅的马屁卡在了喉咙口。

    但见那金鈚箭离了梅花鹿足有五尺远,花豹被吓了一跳,凶狠的看了看这边,然没有跑,而是张牙舞爪的作势欲扑。

    砰,花豹顶门心多了个血洞,四脚朝天的栽倒,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呼~~秦林吹了吹枪口的青烟,还是用枪利索,秦一枪就秦一枪吧,干嘛装逼用弓箭?

    众弟兄欢声雷动,桂友骅立刻不要命的拍马屁,额朝尼玛言辞笨拙,也不多说什么,跳下马走过去把花豹扛在肩上,堂堂扎论金顶寺二代首座,就替秦林当个挑夫。

    秦林哈哈大笑:“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原来便是这般。”

    陆远志、牛大力一怔,继而放声狂笑,这里哪有什么黄犬、苍鹰?只有桂友骅和额朝尼玛!

    额朝尼玛不懂汉人诗词,咧着嘴只是傻笑,桂友骅情知被秦林骂得刻毒,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替张允龄为虎作伥?看在及时回头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秦林已经有了收获,众弟兄再不气,纷纷拔枪射击,打中不少猎物,剩下的都被哲别一伙用连珠箭包圆了,最后扛着猎物回转蒲州。

    秦林在蒲州城西飞凌黄河的宅院,渐渐已有点门庭若市的味道,关中豪门的主事长辈还没来,可旁支亲族和管家奴仆之流,早已在这里奔走不歇。

    “秦兄雅兴不浅,又猎获这许多!”张紫萱笑盈盈的等在院内,看见秦林打得艾叶花斑豹,便吩咐相府侍卫:“把这豹子剥了皮,仔细些,秦将军要派用场。”

    知夫莫若妻,秦林嘿嘿干笑,徐辛夷当初亲手给他缝了一件豹皮战袄,这只花豹剥了皮送给徐辛夷的,虽然她打的豹子皮不计其数了,但秦林亲手打的,也算一番心意吧。张紫萱倒是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雪玉般的脸庞浮现着动人的光彩,眼角眉梢添了层少妇的媚意,更显万种风情。待在蒲州的这些天,秦林精神头好得很,白天出去打猎登山,晚上回来努力耕耘,相府千金守制一年,两人正是小别胜新婚,如胶似漆的抵死缠绵,秦兄雄威大振,紫萱妹妹也只好勉力承受,雨露恩泽之下自然容光焕发。

    说话间,张紫萱一个眼色递过去,二人早已心有灵犀一点通,秦林立刻知道大概,跟着她走进房。

    “两封信,一封是徐大小姐的,一封是徐老头子的,先看那封?”张紫萱俏皮的嫣然一笑,又打趣道:“疏不间亲,还是先看大小姐的吧。”

    秦林接过信拆开来看,徐辛夷写得很直白,大大咧咧的形象跃然纸上:姓秦的,到底甚么时候才回来?我想你了!秋夜渐凉,一个人睡不着,如果立冬的时候你还不回来,我就每晚抱着青黛丫头睡觉,让你喝醋去吧!

    噗嗤一声,靠在秦林肩头看信的张紫萱先笑起来,不消说这封信是徐辛夷纸笔,但肯定少不了青黛的一份,两个笨得可爱的女人……

    秦林微笑不语,徐辛夷睁大杏核眼、青黛满脸天真烂漫的样儿,仿佛就在眼前。

    又拆开第二封信,秦林和张紫萱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许多,徐文长在信上只说一句,核桃大的四个字:“面晤行首。”

    各行行会谓之行首,这四个字看起来像是要和行首会晤做什么生意的,其实是隐语,次辅申阁老名字里头就有个行字!

    张紫萱怔了半晌,悠然一声长叹:“没想到家父一生,竟看错了两个人,一个阴险恶毒卑鄙无耻,一个混充老好人的老狐狸!”

    一切尽在不言中,信上虽然只有四个字,却已道尽局势,申时行既然肯和徐文长会面,后面到底如何,已经不言自明。

    “我想,太师并不是没看清这两个人,相反早已洞若观火,只是自信能将这些家伙握于鼓掌之中,”秦林顿了顿,苦笑着摇摇头:“也许,他唯一算错了的,就是自己的寿元吧。”

    说到这里,秦林不禁悠然神往,张四维、申时行无论品性如何,论能力绝对是一时人杰,张正活着的时候,却能任意驱使他们为己所用,叫他们一点浪都翻不起来,这份本领真是了不起,自己可得以老泰山为师了。

    能役使忠心耿耿之人,傻瓜也能做到,驱役心怀鬼胎之辈,那就是门大学问了,譬如眼前的威德法王,以及京师那位即将登上首辅位置的申阁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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