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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1146章 克承大统

        京师朝局动荡风云变幻之际,朝鲜的战局因为辽东经略杨镐的一系列失误,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

    朝鲜王京汉城以北十六里的重镇议zhèng fǔ,援朝荡寇副总兵官麻贵所率西军骠骑,正与五倍的rì军浴血苦战,战场上枪炮轰鸣、碧血横飞,每一刻都有无数战士倒在血泊之中。

    rì军占据了议zhèng fǔ城池,兵力从宽大正面梯次展开。

    除了第一军小西行长、第六军小早川隆景所部在平壤战役中损失过重没有参与,第二军加藤清正、第三军黑田长政、第四军岛津义弘、第五军福岛正则,四个军共抽调jīng锐兵力五万余,在明军通往汉城的必经之路议zhèng fǔ设伏,城中只驻三千兵力,有鬼加藤之称的加藤清正,亲率大军藏于侧后。

    rì军佯攻邓子龙、刘綎和尹宾商驻扎的汉城,辽东经略杨镐唯恐汉城得而复失,尤其不能承受秦林夺取的汉城在他手上又被rì军抢走的责任,以尚方宝剑催督麻贵飞骑赴援。

    麻贵无可奈何,只得率西军骠骑急奔汉城,正在攻打通往汉城的锁匙门户议zhèng fǔ,加藤清正挥军冲杀而出,以绝对优势兵力使明军陷入了苦战。

    “哈哈哈,天照大神庇佑rì本,唐国撤换督师秦林,实乃自毁长城,以成就吾辈之赫赫武功!”黑田长政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福岛正则兴奋的挥舞着军扇,狂热的嘶吼:“武运长久!”

    岛津义弘扭过头,笑嘻嘻的对身后一员武将说:“立花家督可以不必亲自上阵了,筑前的白梅是如此淡雅,怎么能沾染战场的血腥呢?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不好向太阁大人交待呀!”

    身穿南蛮具足的立花訚千代。正是立花家的当代家督,她招赘的丈夫立花宗茂早在好几年前就死在了明军炮火之下,所以此次出征朝鲜,应丰臣秀吉的征召,她亲自领兵上了战场。

    岛津义弘这样说,是因为以好sè出名的丰臣秀吉,早已垂涎訚千代的美sè。

    拥有白皙的皮肤和明亮大眼的立花訚千代,被称为“筑前的白梅”,但她还有一个美称。西国的女丈夫。

    这次率军来到朝鲜,便是因为受到丰臣秀吉剥夺立花家封地的威胁——丰臣秀吉本以为立花家不能出兵,訚千代便会屈服于他,没想到訚千代毅然领兵出征,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授意各军主将尽力保护她。不要让她出战。

    这种保护恰恰让訚千代更加认清所谓太阁大人的无耻真面目,内心更加不屑。丰臣秀吉那么个垂垂衰朽,像只大猴子似的家伙,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就连黑田长政、福岛正则等人的狂态,也叫冷眼旁观的立花訚千代暗暗齿冷:不久前你们还被困死在平壤城中,如丧家犬般惶惶不可终rì,只因为明朝的失误。撤掉了那位所向无敌的统帅,你们才有了今rì的胜利,这样看来,无论如何都是胜之不武啊。所谓武士的荣耀又从何谈起呢?

    北面五里开外,龙虎将军建州卫都指挥使奴儿哈赤,率领费英东等四大将和数百女真jīng骑游离于战场外围,目睹明军陷入苦战。丝毫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奴儿哈赤用鞭梢指着战场,嘿嘿干笑:“明朝的昏君jiān臣。去了厉害的秦督师,换上蠢笨的杨经略,兵将再厉害也架不住他瞎整,哈哈,老天爷帮咱们建州女真啊!”

    何合里、费英东等将齐声大笑,明军在朝鲜和rì寇消耗得越厉害,他们就越开心。

    置身战场指挥作战的援朝荡寇副总兵官麻贵,已经率军浴血奋战了整整三个时辰,看着四面八方如cháo水般涌来的rì军,他的心中一片悲凉。

    侄儿麻承勋打马从前阵回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额角一道伤痕犹在流血,老远就大声喊道:“叔父,叔父,为何戚、李两位将军的援兵迟迟不到?”

    麻贵只觉嘴里发苦,因为那位杨经略不但瞎指挥,还为了夺取军队的主导权,玩起了文臣最擅长的拉帮结派挑拨离间,纵容乃至煽动各路明军之间的矛盾,成功挑起了以浙兵为骨干的戚继光部,和以辽东兵为骨干的李如松部,相互间的南北兵之争。

    唯独麻贵置身事外,被派去救汉城,结果陷入重围,此时此刻的杨经略肯定还在忙着分化拉拢将领们,根本不可能率军来援。

    另一个侄儿麻承诏也带伤回来了,在麻贵面前滚鞍落马,“惭愧,rì军结厚阵,又以火枪回环轰打,实在突不过去……伯父,只有让全军压上,试试能不能救回二哥!”

    麻承诏口中的二哥,就是麻贵的长子麻承恩,麻贵苍凉的目光投向三里外的一座小山坡,他心爱的长子正身处rì军重围。

    麻贵把麻承恩派去抢占那座山坡作为制高点,和本阵为掎角之势,但rì军的兵力优势太明显,将麻承恩所部与本阵割裂开来,麻承诏、麻承勋几次突击,都没能接应上去。

    “不!”麻贵拒绝了两个侄儿的建议,“全军收拢圆阵!”

    啊?!麻承诏、麻承勋不敢置信,收拢圆阵,意味着放弃对麻承恩的救援,如果在以前任何时候,他们都会认为被抛弃的将军和麻贵有仇,可麻承恩是他的亲儿子!

    “我说,全军收拢圆阵!”麻贵的眼角有泪光闪烁,如果继续突击,军力损耗过快会加速败亡,只有加强防守才能支持更久的时间。

    土山上陷入重围的麻承恩,几乎在同时下达命令,用旗语告诉本阵:请放弃对我们的救援。

    看到本阵正在收拢为圆阵,挥刀劈砍rì军的麻承恩,欣慰的笑了。

    片刻之后,土山上的西军将士们,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关头,他们砍翻了一个又一个的rì军。可更多的rì军涌上来,西军将士筋疲力尽,衣甲零落,浑身鲜血淋漓,受了伤的誓死不退,失去武器的双手抱着敌人滚落山崖,用拳头打,用牙齿咬,被倭刀捅进身体的战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紧紧攥住倭刀,为战友争取杀敌的机会……

    即将取得胜利的rì军,如疯狗般不要命的扑上,小山坡这群西军将士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即将来临。

    不知是谁领头,这群来自甘陕的西军男儿。唱起了悲壮的秦腔: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俱死生!

    身处本阵的麻贵,眼角一滴泪水终于滚落。

    麻承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目呲yù裂,回头拭泪时猛然一惊,突然像中了邪似的戟指北面,大叫:“叔父,叔父快看。那是……”

    北面起伏的丘陵上,六面大纛左右排开,簇拥着中间三丈高的牙旗,上面大书一个“秦”字!

    旗下熟悉的身影正是将士们渴盼的秦林秦督师!

    “来得还不算晚……”秦林看着战场局势喃喃的道。他身形消瘦,胡子拉碴,满面风尘之sè,但目光依然犀利如刀锋。凝练若实质!

    缓缓从腰间拔出七星宝剑,阳光映照之下。雪练也似的剑光直刺苍穹,然后斜斜往前劈落,秦林口中一声短促的断喝:“杀!”

    数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官校,在他率领下冲过丘陵,翻过土坡,势如疯虎般冲向当面的rì军,数百柄绣chūn刀闪耀着惊心动魄的寒光!

    秦督师又回来了!

    西军将士爆发出直冲云霄的欢呼,在这个时代,一位无敌统帅出现在战场上,总能起到异乎寻常的作用,何况秦督师已经亲自率军发动了冲锋!

    “秦督师,必胜不败!”土坡上的麻承恩jīng神抖擞,力量又奇迹般的涌入体内,率领西军健儿打起了反冲锋,硬生生把rì军又压了回去。

    麻贵老泪纵横,拔出宝刀指向当面的rì寇:“必胜不败!”

    “必胜不败!”士气如虹的西军将士齐声大呼,前赴后继的杀向rì军。

    游离战场之外的奴儿哈赤,先是张口结舌,接着挥鞭打马就往前冲。

    “贝勒您?”费英东去拉他的缰绳。

    奴儿哈赤回身一鞭就抽在费英东的手上,“秦督师来,有胜无败,咱们还不紧着杀敌立功、洗脱避战嫌疑,要等到什么时候?”

    rì军方面,当秦字大旗出现在土丘的时候,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等人目瞪口呆,半晌才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三个字:“中计了!”

    秦林用兵如神,差点在平壤叫rì军全军覆没,现在他再次出现在战场上,还破天荒的亲自率军冲锋,给rì军带来的空前的震慑。

    当戚、李两面大旗分别出现在东西方向时,rì军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全线崩溃。

    只有立花訚千代认出了那个挥军如旋风般冲杀而来,如闪电如火焰的男子,就是好些年前海上遇到的那人,当年他蛮横无礼的击碎了她的自尊,现在他又如战神般朝着她冲杀而来。

    訚千代没有撤退,率领她的早击女们迎了上去……

    秦林一战抵定胜局,消灭朝鲜rì军主力。

    与此同时,金樱姬率瀛洲水师、李舜臣率朝鲜水师,中朝联军在海上大败九鬼嘉隆所率rì本水军,露梁海面浮尸近万,海水被rì寇鲜血染红。

    名护屋天守阁,丰臣秀吉久久呆坐,神情颓败如同朽木死人,他强大的军队在朝鲜遭到了灭顶之灾,德川家康、上杉景胜等大名都弃他而去,率军回到了各自的封地,据说还和明军有私下联系。

    曾经耀武扬威,要踏破中华四百州的太阁大人,已经众叛亲离!

    “信长死的时候,是唱的那首敦盛吧?”丰臣秀吉自言自语。

    片刻之后,天守阁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中传来丰臣秀吉的歌声:“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秦林大破rì军,丰臣秀吉举火自尽,明军越对马海峡登陆rì本本土,与德川家康谈判,废天皇,立德川家康为rì本国王,按汉朝制度,特赐“委奴国王”金印一颗。

    秦林在朝中本已有深固不摇之势,收复朝鲜三都八道、直捣倭寇巢穴,又立复国灭国之赫赫殊勋,羽翼已成,权势方张,朝中再无抗手。

    归国之后午门献捷,朝廷特旨晋封楚国公,加太师、太傅、太保,仿汉萧何故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数月后,白霜华、白灵沙率万余白莲教徒自菲律宾马尼拉出发,以投降的西班牙海员为先导,搭乘五峰海商的海船横渡太平洋前往美洲。

    途中忽有一rì风浪大作,白灵沙竟诞下一子,俄而风平浪静。

    白莲教以处女怀孕而产子,认定此子乃奉无生老母法旨而生,应劫救世之主。

    白灵沙之子随母姓,因大军东渡、巨浪中降生,遂取名为白军浪,又是寅时降生于大海之上,又有rǔ名呼为海虎。

    白莲教在新大陆仗剑扶犁攻城掠地,二十余年筚路蓝缕,又有明朝倾力支持,终于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白霜华、白灵沙师徒功成身退不知去向,白军浪受册封为宣慰使。

    忽有一rì,白军浪兴兵造反,自称皇帝,立龙凤国号,尊其母白灵沙为太祖神功盛德光明皇帝,设太庙以为祭拜,却无其父名讳。曾有人见白军浪私室中悬挂画像,极为酷似武昌王秦林。

    彼时秦林已偕娇妻美妾不知所踪,或曰其乘巨舰逍遥海上,或曰其登仙山蓬莱,长子秦泽承袭武昌王位。

    得知白军浪称帝造反,秦泽领命跨海征伐,大军出京至天津卫,忽然兵变黄袍加身,遂返回京师,三番辞谢后方受明帝朱常洵禅让,克承大统,遂有天下。立国号华,文武兼备,鼓励工商,大兴海外殖民,其后数十年又开议政会、立钦定宪法,国势蒸蒸rì上。

    白军浪知秦泽称帝,遂自去帝号,仍退居藩属之位,受封为王,但其母之帝号终不曾废。

    秦林与青黛所生嫡子秦民,自小无意朝政,专心于医学,秦泽承袭武昌王位和受禅时,两次相让皆被他坚辞不受。后来游历新大陆,正逢瘟疫盛行,施回chūn妙手救活无数百姓,白军浪以王位相赠,亦大笑辞去。归国后编纂《岐黄药典》,上承黄帝内经,下继本草纲目,为国医继往开来之巨著。

    后人赞曰:志异征诛,三让两家天下;功在黎庶,一书千古岐黄。

    《锦医卫》至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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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书友,锦医卫的故事到此结束,感谢书友们的支持与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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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283章 理解错了

    “不敢不敢,秦长官但有所命,末将遵令就是”,马德报把话说的异常谦恭,心下却是纳罕,以秦林的本事,又有魏国公在背后相帮,天下还有什么事难得倒他,需要小小浙兵大营的参将来帮忙?

    得,本来正三品参将比从五品副千户整整大了五级,更何况秦林还是个草职留任,可在马德宝心目中对方才是实实在在的上官,这也算大明官场的一个异数了。

    秦林见马参将识趣,便开门见山的提出要将李火旺调走。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马参将把躬着的身子站直了,老远朝着李火旺叫道:“老李,过来一下,你走红运遇贵人了!”,李火旺一家三口都走过来,还没等秦林开口,就先跪在地上连连磕起了响头,在他们看来,秦林确实是救了李火旺性命的大贵人,他们全家的大恩人。

    秦林也不忙着扶,结结实实受了几个响头,才笑嘻嘻的问道:“李师傅,本官想借重你打造鸟枪的手艺,因此想调你到锦衣卫做个校尉,不知你愿不愿意?”,啊?跪在地上的李火旺抬起头怔怔的瞧着秦林,一时间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袭军匠连普通士兵都不如,与民户相比都要低人一等,而锦衣校尉则是不折不扣的天子亲军,着飞鱼服、挎绣春刀,威风凛凛,这两者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要从军匠一跃成为锦衣校尉,真是一步登天!

    李火旺迟迟没有答应,秦林故作诧异:“怎么,李师傅不愿意到我锦衣卫效力?”

    李火旺老婆都替他着急,赶紧把他推了一下:“长官问话呢,你倒是吭声啊!”,“愿意愿意,小的愿为恩公效力!”反应过来的李火旺磕头如捣蒜嘴巴都笑得合不拢来,从军匠变成锦衣校尉,那是从苦瓜瓤子跳进了蜜罐子呀。

    除了李火旺,秦林又请马德宝替他挑了几个熟手军匠,马参将已是戴罪之身,还巴望着秦林、徐辛夷替他在魏国公面前美言几句自是无有不肯,反正淅兵使用鸟枪为主营中熟手军匠极多,他再调几个给秦林也无关大局。

    秦林挑了四个平日就替李火旺打下手的熟手军匠,许诺调他们到锦衣卫给个力士前程,这些人顿时喜出望外一个个跪着千恩万谢。

    马德宝被逗得笑起来:“好家伙,秦长官那里前程远大自不消说可看你们几位的样子,从本将营中出去,简直像逃出狼窝似的。”,知道是将官开玩笑,军匠们摸着脑袋咧着嘴,满脸幸福的笑。

    秦林见了心中慨叹,怪不得大明有最新锐的火器技术、最先进的新式军队,数十年后与建奴作战时却常常发生枪炮炸膛、火药不燃、盔甲锈烂等等弊病,生生把战斗力拖下去老大一截,这军匠的地位如此之低、生活如此之差,目前天下太平倒也罢了将来变乱渐起他们岂能尽心竭力替朝廷打造精良的武器盔甲?

    那时候造出来的鸟枪,不炸膛才怪了呢!

    果然如张居正所说,万历初年的大明朝倭寇平定、俺答封贡,西南地区困扰上百年的焚人之乱也一举荡平一时间四夷宾服八方拱手,看起来是个太平盛世但内里的忧患也实在不少,潜伏的暗疾日益顽固。

    若能大刀阔斧的予以纠正,尚能再开华夏盛世,假如因为目前的光景还过得去就拖延姑息,那么等到数十年后的彻底糜烂之日,就是诸葛再世、周公复生,只怕也难以力挽狂澜了……

    改草,确实势在必行。

    “所以张居正才会如此操切,行事不择手段吧!”,秦林摸着下巴苦笑了一下,尽管不同意张居正的种种具体做法,却也对他急于推行新政的心态感同身受。

    幸好,留给张居正的日子不多,但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几十年,能做不少事情……

    “咱们走!”秦林大笑着抓住徐辛夷的胳膊,拉着她就朝演武场边栓马的地方走去。

    徐辛夷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去哪儿?”,“你家!”秦林干脆利落的回答。

    徐大小姐忽然心底暗喜,直如喝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蜜色的脸蛋也有些发红:“你干什么呀,拉拉扯扯的……”,孰料不解风情的秦长官回头嘿嘿一笑:“请令尊保举在下!”,徐辛夷圆圆的杏核眼立马就眯了起来,狠狠的咬着小虎牙,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一口把这家伙咬死咬死咬死,呀呀个呸!

    浙兵大营火药库爆炸一案尘埃落定,查得白莲教欲获取鸟枪制造技术,杀死无辜路人顶替军匠李火旺,引爆火药库酿成此案。

    黄把总、刁师弟押入天牢待罪,被他们弄到火药库炸死的替身是长江对岸江浦县的一名渔夫,到南京卖鱼,因去抠金币而遭了无妄之灾,真是倒霉透顶,秦林便发了文书、派人押了尸并还到江浦县。

    魏国公徐邦瑞毫不推诿,立刻替秦林上了保举奏章,以国公之尊替从五品的副千户开复原官,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秦林本人不觉着什么,倒是他手底下的众位弟兄欢欣鼓舞,陆胖子这些倒也罢了,游拐子更是逢人便说,吹嘘他眼光何等的好,跟的这位长官如何了得。

    南京到北京文牍一来一去,中间还有各衙门走程序,就算一切顺利,兵部发下开复原官的部照也得个把月之后了,秦林倒也不着急。

    青黛的女医馆那边,已对十名扬州瘦马做了基本的医疗训练,各项事务也置备得差不多了,不日就将开业。

    秦林则忙着做因火药库爆炸案而中断的事情:试制适合锦衣卫使用的新式火枪。

    他在铅笔工场旁边又盘下一座院落,把铁匠炉子、铁砧、牛皮风箱等物都搬进去,李火旺为首的五名工匠也住了进来,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秦林便和毕懋康一块儿到来。

    青砖墙、旧灰瓦,墙面留着雨水斑驳的痕迹,台阶被人踩得有些塌了一谁能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院落,将会是后来名震天下的金陵兵工厂的前身?!~!

章节目录 296章 海上血案

    296章海上血案

    五峰海商与漕帮达成协议,未来地跨海陆,以东西两洋和长江运河水道为骨干的商业帝国已显露雏形。

    此前秦林和漕运总督李肱,以及漕帮总部所在地的扬州知府归慕光提前作了交涉,这个庞大的商业计划将会得到他们的鼎力支持,各项陋规常例是能免则免、能减则减。

    双方构建的商业帝国本就以庞大的规模居于事实上的垄断地位,还享有税收上的大幅优惠,可想而知未来这个商业帝国将像吹气球一样飞速膨胀。

    不过,在市舶司缴纳的进出口关税,尽管有黄知孝这个提督市舶太监关照,完全可以偷税漏税,秦林却要求务必足额缴纳,如有必要甚至可以超额多缴——可想而知,当来自杭州市舶司的大批税银运抵京师,张居正开放海禁的新政将获得朝野一致的好评。

    这也是履行与江陵相府所订立协议的一部分。

    杭州开港之后的首次商贸盛会顺利结束,五峰海商以压倒性优势击败竞争对手海鲨会。

    有掌握水路运输的漕帮协助,再加上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和东厂领班霍重楼坐镇,五峰海商彻底击垮海鲨会只是个时间问题。

    至此秦林杭州之行的目标已基本达成,可以准备打道回府了,但他没有急着回南京,而是给胖子、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放了三天假,叫他们在杭州逛逛西湖、拜拜岳王庙,买点东西两洋的稀奇玩意。

    “哈哈,小别胜新婚,咱们秦长官要和金长官多盘桓几天,”陆胖子口没遮拦,私底下和众位弟兄说得唾沫横飞,大伙儿对秦长官的仰慕之情,便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秦林多留几天当然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准确的说,不全是。

    五峰海商和漕帮都要求将各自总盈利的两成提给秦林,不仅因为之前的恩义,还因为他以敏锐的商业洞察力促成了双方的联盟,也只有他能让漕运总督李肱和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提供方便,以及搭建和首辅帝师张居正的联系,促成杭州开港、招抚海商等事……可以说,这个商业帝国根本就是他一手构建的。

    秦林绝非沽名卖直之辈,他毫不犹豫的笑纳了这笔堪称天文数字的盈利,因为陋规常例上的大幅减免和事实上的垄断地位,据估算今后一年间来自漕帮的贡献将达到八万两白银,而五峰海商方面将向他提供十五万两,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越来越多。

    这笔钱他并不准备提出来,而是要求寄存在五峰海商那边。

    听到这个要求,田七爷的笑容格外暧昧:男主外女主内,银子是该放在管家婆手里。

    金樱姬瞧着秦林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柔情。

    不过秦林可没有准备把她当管家婆来用,待田七爷离开之后,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用那笔银子编练水师和鸟枪兵?”金樱姬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不错,”秦林点点头,“你现在已经有了瀛洲长官司的金字招牌,就有公开招募编练土司兵的权力,既然在海上,那当然是组建水师喽,至于鸟枪兵嘛,将来必定用得着,等我回南京,还有种新式鸟枪的图样给你。”

    金樱姬眼波流转,捂着小嘴咯咯娇笑:“秦长官这么放心,就不怕奴家私吞了你的水师?”

    又调皮了?秦林一点儿也不见外的伸出咸猪手,把金长官挠得花枝乱颤,连声告饶他才罢手。

    五峰海商对火器真是一点儿不陌生,事实上当年汪直甚至是西洋火器传入日本的关键性人物——他一方面力压西方殖民者,一方面挟制东瀛三十六岛,凡火器交易必须经他之手,从而垄断了鸟枪、佛郎机等兵器的售卖。

    所以直到今日,五峰海商仍拥有大批鸟枪、佛郎机和红夷大炮,在东西两洋展开武装行商,上次对付岛津家,火器就出了大力。

    但海商毕竟是海商,武装商船也不是军舰,打打海盗、对付岛津家这种日本二流诸侯还能应付,要和将来统一的日本作战就力有不逮,另外,船坚炮利的西方殖民者也将纷至沓来,目前他们的力量还小,但随着欧洲各国东印度公司的建立,贪婪的黑手将会越来越深入的伸向东方。

    秦林没有指挥朝廷水师的权力,而且他也不愿受朝廷党争的掣肘,于是决心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小而精的海上力量——徐文长说的“借势”与“用力”,秦林也有培植自身力量的需要了。

    其实五峰海商也感受到来自东瀛和西洋,特别是咄咄逼人的西洋殖民者的压力,也有组建专门水师的需求,秦林提出的水师,平时替商船护航,需要时受他指挥,正好和海商们互利。

    何况秦林的绝大多数要求,金樱姬根本就无法拒绝呢?

    接下来几天秦林都和金樱姬商议水师的具体问题。

    装备上,秦林要求摈弃碗口铳、将军筒这些传统火器,远程炮战用红夷大炮,近距离的人员杀死用佛郎机子母炮。

    船只本身,因为中式福船船身宽大、航速较慢,适合客货运输而不适合远洋海战,便采用佛郎机人的船型,五峰海商曾与西洋人不止一次的交手,现在船队里面还有俘获的西洋船,具有操纵灵活航速快的优点,以之作为蓝本放大、复制就行了。

    造船技术仍采用中式的,像平衡舵、水密舱、使用桐油沥青的拼接法,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术,哥伦布、达迦马使用的船只仅仅几十吨、一百多吨的排水量,而郑和的头等宝船巍峨如山,五峰海商的大船可载两千人、甲板能驰马,简直就是老鼠和大象的对比。

    具体怎么培训水兵、怎么建造船只,就不需要秦林费心了,一来嘛他根本不懂海战,二来嘛人家五峰海商本来就是专业的,从造船工匠到水手炮手一应俱全,海战的经验也十分丰富。

    布置好这件事情,秦林才准备离开杭州,田七爷替他安排了一艘极好极漂亮的大官船,将走运河回南京。

    当天夜里,秦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金樱姬就在隔壁,未免心痒难耐,反复考虑是否摸黑夜袭的问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金樱姬竟只穿睡衣、外面套件茧绸披风就进了秦林的房间。

    咦,艳福不浅!秦林心头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狂呼:推倒、推倒!

    “不、不好了!”金樱姬走到床头,她不知道秦林本来就没睡,就伸手去推。

    “好得很,好得很!”秦林坏笑着一把就将美人儿揽入怀中,怪手从领口伸进去,抚弄着娇嫩的蓓蕾。

    突然肩头一阵剧痛,秦林怪叫着把金樱姬推开。

    女海贼王脸色绯红,恶狠狠的磨着牙齿:“快、快起床,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儿?秦林还想耍赖,看看金樱姬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说了几句,登时脸色就变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扯着她就朝外飞跑。

    外面正厅上,权正银满头冷汗,不停的踱着步子,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秦林和金樱姬走出来,他也不废话了,赶紧禀报:“大事不妙!咱们设在大衢山岛的土司衙门来报,一艘官船漂到了大衢山岛的海滩上,被渔民发现了。船上空无一人,甲板、官舱等处血迹累累,还在官舱中发现了册封琉球国王的圣旨!”

    刚才侍女进去通报,秦林和金樱姬已略知此事,但此时从权正银口中得知,仍然惊讶不已。

    前几天还去见过两位册封琉球国王的使者,一个户科萧崇业,一个行人司的谢杰,他们是两天前出海的,怎么船上一个人都没有,还漂到了瀛洲土司衙门所在的大衢山岛?

    联想到船上血迹累累,就知道这两位多半不妙了,秦林、金樱姬和他们并没有多大交情,但杭州刚刚开港、五峰海商刚刚接受招抚,就出了这么一桩,可想而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请问这件事该怎么办?”权正银忧心忡忡的道:“咱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局面,册封使者被害很有可能使我们引火上身,要不要将船推回海上,或者干脆烧掉,免得连累咱们。”

    金樱姬还在犹豫,秦林抢先道:“不行!这件事有蹊跷,我怀疑是冲着五峰海商来的,咱们如果装作不知道,反而中计!”

    “那怎么办?”金樱姬点点头,毫不迟疑的道:“我听你的。”

    “最近的衙门在哪里?”

    “钱塘县衙,过去只有半里路。”

    话音未落,秦林已拽着金樱姬跑了出去。

    钱塘县衙门口,两名民壮拄着长枪,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突然被敲响的鼓声,吓得两人一个趔趄,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什么人?半夜里击鼓鸣冤?”两个民壮几乎以为来人疯了。

    击鼓鸣冤的正是秦林和金樱姬。

    “老子要疯了,半夜里还不安生,做这首县真是天打五雷轰!”钱塘知县从后衙走出来,脸色有些发青,决心把这些刁民先打八十大板再问话。

    可看到是秦林和金樱姬,他大吃了一惊,待粗粗问明原委,县太爷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比新刷的照壁还要白。

    “这件案子太大,下官可办不来,这就陪二位去见李布政、刘巡按!”钱塘县也不虚言客套了,和秦林、金樱姬匆匆往外走。

    这时候县衙外面一片人声,巡按御史刘体道带着人从衙门前面过,忽然梁灿和卫荣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秦林、金樱姬怒道:“恶贼,还想往哪里走!”RO!~!

章节目录 297章 栽赃陷害

    297章栽赃陷害

    金樱姬与权正银先吃了一惊,继而暗叫侥幸:这件事果然是冲着五峰海商来的!幸好听了秦林的话,抢先出首报官,否则烧掉船只妄图遮盖真相,反而要被栽赃陷害,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果然被我料中了啊,”秦林心头叹息着,面上仍不动声色,朝着两位琉球贡使拱手施礼:“前日相谈甚欢,为何两位忽然口出恶言?金长官与秦某乃朝廷命官,恶贼二字,恐怕担待不起。”

    “还要抵赖?”梁灿又气又急,戟指怒道:“是五峰海商,也就是你们瀛洲土司的人劫走了封舟,抓走了两位天使(猫注:天使是天朝使者的意思,古代周边藩属国家对中国使者的称呼,可不是长翅膀的鸟人哦),我们全船人亲眼所见,还容抵赖吗?”

    卫荣把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喷出火来:“快交出两位天使!”

    两天前,萧崇业、谢杰两位册封天使乘坐一艘千料封舟,梁灿和卫荣则乘坐一条稍小点的福船在前领路,从杭州出海。

    杭州湾呈喇叭形,他们花一天时间航行到了喇叭开口处,便是星罗棋布的舟山群岛,只要过了群岛再往东,就是辽阔的东洋大海,一直向东南方向航行就能抵达琉球。

    没想到命运多舛,偏偏就在舟山出了事。

    两艘船在岛屿、暗礁众多的舟山群岛,入夜之后就下锚停泊,第二天刚蒙蒙亮,海上晨雾弥漫,两船正准备起锚开航,忽然远处出现了三艘打着五峰旗帜的武装船!

    梁灿等人曾在杭州与秦林、金樱姬会晤,还以为是五峰海商追上来送行,或者要一块去琉球,与国王尚永商议合作的事情呢。

    万万没有料到,这几艘船气势汹汹的靠上了封舟,一群手持利刃的水兵跳上甲板,很快就把封舟劫持了!

    梁灿和卫荣情知不妙,赶紧扬帆远遁,有两艘武装船紧追不舍,琉球人利用晨雾和海流,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捕。

    琉球国王尚永盼着册封已经盼了整整七年,好不容易请到的册封使者又被劫走,梁灿卫荣两个没办法回国复命,只好等了一阵子,又硬着头皮回到出事的海域查看。

    封舟、三艘武装船全都没了影子,海面上空空荡荡,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两个琉球使者一合计,得,大明朝的土司把大明朝的天使给劫了,咱还是回去请大明朝主持公道吧!

    他们回到杭州,直接就跑巡按衙门告状——巡按御史代天巡狩,纠劾不法,正是他该管的事情。

    劫持朝廷册封使者,岂不是谋反悖逆了么?刘体道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万分,当即就派人火急通知布政使李嗣贤,同时自己也点起兵马前来捉拿叛逆。

    走到钱塘县衙门口,正看见县太爷和秦林、金樱姬走出来,两位琉球使者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即跳出来破口大骂。

    见琉球使者指着秦林、金樱姬鼻子乱骂,巡按御史刘体道得意非凡,故意慢了一步,踏着四方步一摇一摆,活像戏台子上包龙图出场似的,慢慢走了上来,将宽大的袖子往下一甩,字正腔圆的叫道:

    “呔!犯官可曾知罪?来人呐,将两名悖逆朝廷的反贼拿下!”

    一声令下,众兵丁手持刀枪围上。

    权正银作为人,对中原天朝是相当敬畏的,虽然平时自诩智谋多端,见“八府巡按”刘大人如此威风,也被吓得不轻,情知五峰海商这次是被陷害了,不晓得能不能洗清冤枉?

    金樱姬咬牙苦笑,紧紧抓住秦林的胳膊,作为第二代五峰船主,她指挥机宜、杀伐果断,但只要有秦林在,她就宁愿相信他的智谋。

    果然秦林不慌不忙的把手一摆:“且慢!”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刘体道得意洋洋,好像两位朝廷派的册封使者失踪,他格外高兴一样。

    秦林揶揄的笑着,指了指钱塘知县:“刘巡按,你最好先问问这位父母官,我和金长官连夜到他衙门是来做什么的。”

    刘巡按心头纳罕,狐疑的道:“姚县令,刚才两名犯官是来自首吗?”

    原来这钱塘县令叫做姚道嵋,草字率韫,自二十八岁出来做官,一十二年间历任温州府永嘉县、台州府临海县、绍兴府会稽县、杭州府钱塘县,每任都是附廓府城,最后一任竟附廓省城,当真称得上“官运亨通”。

    听得刘体道这么问,姚道嵋先愣了愣,看看秦林,又看看巡按御史,实在左右为难:看刘体道的阵势,说实话必定得罪了他;可要说谎吧,又良心过不去。

    咬咬牙,姚道嵋拱手道:“好叫刘巡按晓得,刚才秦、金两位长官是来出首告发的——封舟被海浪冲到了大衢山岛,瀛洲长官司的人已把它看管起来。船上空无一人、血迹累累,两位使者,恐怕、恐怕已经遇害!”

    啊?!刘体道嘴巴张得老大,册封使者可能遇害是一惊,秦林和金樱姬主动报案,又叫他不可思议。

    梁灿和卫荣面面相觑,作为琉球使者,他俩怕的就是瀛洲长官司方面来一个死不认账,反正大海之上渺渺茫茫,把人杀掉、船凿沉,半分证据都没有,金樱姬咬定了不知道这件事,他们还不知怎么是好了呢。

    现在金樱姬竟然主动报案,实在是叫他们匪夷所思。

    秦林笑着把手一摊:“刘巡按,你看看嘛,如果是金长官杀掉两位册封使者,她就在海上把封舟凿沉,连人带船沉到海底去,再来个死不认账,这场官司怕一百年也打不完,又何必把船弄到瀛洲长官司衙门所在的大衢山岛,自己前来主动报案呢?岂不是画蛇添足吗?”

    刘体道闻言愕然,尽管他很想把罪名栽到金樱姬和秦林头上,但秦林这番分析实在难以辩驳,他作为巡按御史,要把罪名硬给安上,那也怕站不住脚啊。

    金樱姬则和权正银相顾骇然,暗自佩服秦林料事如神,抢先报案的举动,虽不能把嫌疑完全洗清,至少大大的降低了。

    忽然有声道:“刘巡按,万万不可被他们的诡计骗了!这只不过是贼喊捉贼而已!”

    布政使李嗣贤带着兵丁衙役,急如星火的赶来,恶狠狠的盯着秦林,在火把映照之下他的眼睛里有火苗跃动。

    “靠,为了你那傻儿子,至于吗?”秦林腹诽道:“恐怕你别有所图吧,这次明显的栽赃陷害……”

    李嗣贤将刘体道往旁边一拉,气咻咻的道:“这等小花招,就想将我浙江官员玩弄于股掌之上吗?金、秦两个犯官,分明就是要以贼喊捉贼的手段来洗脱罪名、蒙混过关!”

    “来得快,李方伯来得真快!”秦林盯着夜空中的星星,语带嘲讽。

    你!李嗣贤戟指秦林:“还想狡辩吗?现在人证俱在,容不得你们抵赖!”

    秦林哈哈一笑:“李方伯这么想坐实金长官和在下的罪名?只可惜朗朗乾坤,耍弄这种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到最后却是纸包不住火呢。”

    和李嗣贤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家伙因为儿子李甲的事情,已经把秦林、金樱姬恨得咬牙切齿,只要有机会就想把案子扣到他头上,完全是油盐不进。

    “来人呐,把两名犯官缉拿归案!”李嗣贤大声呼喝着,摆明了打击报复。

    布政使很拽?秦林嘿嘿冷笑,反问道:“本官虽然已革职留任,是锦衣卫的官儿;金长官的瀛洲长官司则划在南直隶,试问你浙江布政使有什么权力缉拿我们?”

    刘体道闻言有些尴尬,他这个浙江巡按御史,传说中的八府巡按,虽然权力大威风劲,却也管不到南直隶去。

    李嗣贤却厉声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官奉旨守牧一方,缉拿尔等正是责无旁贷!”

    靠,要玩硬的?秦林神色一冷,眯起的眼睛里寒芒闪烁。

    “谁敢动秦长官一个指头?”霍重楼纵声长啸,身形犹如大鸟般飞扑而来,身后是陆胖子、牛大力等人,跑得满头大汗。

    “秦哥,没事吧?”陆胖子跑到秦林身边,气喘吁吁的擦脑门上的汗水,刚才是他发觉不对劲儿,就去把霍重楼叫来了。

    黄公公乘着轿子跟在后头,四个轿夫跑得几乎虚脱,老远就听得他尖利阴柔的声音:“什么狗屁巡按,咱家在宫里,亲耳听慈圣太后说秦哥儿办荆王府的案子,替皇家全了体面,是个少年英雄。那巡按竟然血口喷人——难道太后娘娘是错的,他刘某人就是对的?嗯?”

    黄公公最后那一声“嗯”,当真是阴恻恻、冷冰冰、九曲回转,深得个中三味。

    李太后是不是真这么说过,没人能去京师亲自问问她老人家,总之黄知孝这么说,别人便不能不信他三分。

    本来围着秦林、金樱姬,跃跃欲试的那些兵丁,这时候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起了退堂鼓。RO!~!

章节目录 298章 秦林太狡猾

    298章秦林太狡猾

    秦林向霍重楼和黄知孝点头示意,这两位顿时心头一松,暗道幸好没有来晚。

    钱塘知县姚道嵋看看这边,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再看看那边,浙江布政使、巡按御史,妈的,随便哪边吐口唾沫星子就把他这小小知县淹死了,脚下不停往后挪,心说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嗣贤是最想扳倒金樱姬、秦林的,见黄、霍赶来插手,他第一个怒发如雷,咆哮道:“什么时候提督市舶太监和东厂的人,能管到咱浙江省内的事情?”

    霍重楼是下定决心要紧跟秦林的,立刻反唇相讥:“刚才李方伯不是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霍某身为东厂领班,奉旨巡查缉捕大奸恶逆,眼见这里有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指鹿为马陷害忠良,当然要和他斗上一斗!”

    李嗣贤被这顿抢白气得发抖,眼睛瞪得快要爆出来了:“你、你说谁陷害忠良?”

    霍重楼翻翻白眼,“谁心虚就是谁。”

    刘体道皱皱眉,将李嗣贤往后一拉,低声道:“咱们是来办案的,李方伯怎么和厂卫鹰犬做口舌之争?”

    李嗣贤恍然大悟,将袖子一甩,指着秦林、金樱姬道:

    “闲话休讲,现在两位琉球贡使亲眼看见瀛洲长官司把封舟劫走,后来你们又承认封舟在大衢山岛海滩搁浅,船舱空无一人,甲板血迹累累,这已是铁证如山,瀛洲长官司万万脱不开干系——秦某人,本官暂且不计较你助纣为虐之罪,但土司长官金氏,必须押入牢房看管待罪!等本官禀明朝廷,请圣躬裁断!”

    梁灿、卫荣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他俩确实看见是五峰海商的武装船劫走了封舟,害得他们无法回国复命,因此深恨金樱姬。

    这……霍重楼和黄知孝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李嗣贤不愧为一方守牧、封疆大吏,刚才的话说得冠冕堂皇,现在指控金樱姬的人证物证俱在,只说把她看押起来,等待朝廷圣裁,这就难以辩驳了,总不成连圣上裁断也反对吧!

    李嗣贤嘿嘿冷笑着紧盯金樱姬,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让他的儿子被打成重伤,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吃吃苦头。

    金樱姬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在秦林身边,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似乎就有一座遮风挡雨的大山,那种感觉就像海上动荡漂泊之后,在安全的港湾中憩息。

    秦林踏前一步,戏谑的瞧了瞧李嗣贤,不紧不慢伸出了三根手指:“若说封舟是瀛洲长官司所劫,天使是金长官所杀,虽有人证物证,却有三不可解,谁要是能答出其中一条,本官就和金长官束手就缚!”

    “什么三不可解?”李嗣贤鼻子里冷哼一声:“我看是你虚言狡辩罢了!”

    刘体道也帮腔道:“且说来听听,待本官一一驳倒,叫你心服口服!”

    秦林微笑,自信满满的道:“那你就输定了。其一不可解,本官刚才就已经说过,海上之事渺渺茫茫,金长官麾下只需将封舟凿沉,连人带船沉入海底,这就叫死无对证,两位琉球使者只好和她打笔墨官司,就一百年也扯不清楚,偏要把封舟拉到长官司所在的大衢山岛搁浅,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杀人劫船之后还要把空船开回老窝,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列在海滩上,这未免叫人不可思议。

    好在三不可解才说了一条,还有两次机会,刘体道就催促秦林快说。

    “第二不可解,咱们姑且假设是五峰海商这么做,可动机呢?”秦林环视全场,朝金樱姬点点头,继续侃侃而谈:“金长官接受招抚,杭州开海通商,她和漕帮联盟,生意蒸蒸日上,琉球那边,也和两位贡使商议要进行合作,不日就要去琉球拜访国王尚永,那么她做出杀害贡使的事情,为的哪样?”

    “谋财害命,劫取朝廷赏赐的财物!”李嗣贤气咻咻的说。

    刘体道苦笑着摇摇头,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朝廷主要是册封,赏赐的财物并不多,价值还不到一万两白银,以五峰海商的实力,绝不可能为了这点钱就干出劫杀天使的弥天大罪。

    梁灿深恨五峰海商,没好气的道:“谁知道你们的狼子野心?也许你们要和倭寇勾结,谋夺我琉球江山,所以才中途劫下了天使。”

    “这就更离谱了”,秦林忍不住莞尔,“咱们此前已谈妥要去琉球拜会国王,如果真要谋夺琉球江山,等天使离开之后,借拜会为名,一举擒拿尚永就是了,何必提前杀害天使,打草惊蛇?”

    梁灿哑然,无法辩驳,只得悻悻的道:“反正我们亲眼所见,是五峰海商劫杀的天使,至于你们究竟安着什么心肠,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

    刘体道闻言又叹口气,这么说的话,秦林的第二不可解也成立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他打起精神,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第三不可解嘛,就是为什么放跑了一条船,为什么留下活口到杭州告状,”秦林笑着问梁灿、卫荣:“你们的船是什么船,来追你们的又是什么船?”

    “我们乘的是从琉球带来的大福船,五峰海商的是八橹快船,”两位琉球使者想了想,又辩解道:“虽然他们的船快,但我们利用海流和礁石将他们甩开的。”

    刘体道立刻抢着道:“对对对,秦林这次你可无话可说了,两位使者说的很有道理!”

    秦林望着天空哈哈大笑,直到梁灿和卫荣已怒容满面、刘体道快要爆发,他才好整以暇的道:“快船追慢船,居然没有追上;琉球的水手开琉球船,居然比五峰海商更熟悉舟山群岛一带的海流和礁石,嗯,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

    梁灿和卫荣登时张口结舌,忽然间脑中轰的一下,原本隐隐约约的怀疑被秦林点明,变得疑窦丛生。

    当初他俩成功逃走的时候,确实暗叫侥幸,船只比对方的速度慢,对海流礁石的位置也不大可能比常年在白水洋、杭州湾走私的五峰海商更熟悉,居然侥幸逃脱,岂不是妈祖眷顾?

    但现在想想,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五峰海商存心做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派了速度最快的八橹快船,船上水手、掌舵岂会是不熟悉此地海情的菜鸟?五峰海商长年累月在沿海玩走私,随便什么老手都是一抓一大把呀,怎么会派一群菜鸟出来做这场抄家灭门的买卖?

    “莫非、莫非……”梁灿和卫荣两个结结巴巴半天,“栽赃嫁祸”四个字在喉咙口打转。

    秦林替他俩说了:“乘坐的都是速度慢的福船,但朝廷天使遇害,两位琉球贡使却得以逃生,所以要么这是栽赃陷害五峰海商,才故意留下了目击证人回杭州指控金长官,要么就是两位贡使也参与了这场阴谋,正在玩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

    秦林目光灼灼,话音掷地有声,一时间全场肃静,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梁灿和卫荣两个琉球使臣顿时慌了手脚,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乘坐速度差不多的船只,天朝天使遇害,他俩却连根寒毛都没伤着。

    于是秦林的分析就变成了可怕的指控,他俩必须在两个答案当中选择一个:究竟是别人假扮五峰海商杀死了天使,留他们作为目击者以便栽赃陷害,还是他们本就是杀害天使的同谋,所以才能毫发未伤的逃脱性命?

    “不、不,我们不是同谋!”两个琉球人忙不迭的叫起来。

    “那你们承认有可能是别人假扮五峰海商,故意栽赃陷害啰?”秦林的笑容异常灿烂,完全像猫戏老鼠一样将两名琉球使臣玩弄于手掌之中。

    同谋杀害天使的罪名,琉球使臣万万担待不起,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梁灿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当时海上有薄雾,我、我们的确没看清贼寇的长相,只看见船挂着五峰旗帜……”

    秦林的反击淋漓尽致,到此已获成功。

    在普通刑事案件中,被害者家属往往会先入为主,一厢情愿的把警方调查的某个嫌疑人认定为凶手,为了替亲人报仇雪恨而有意无意的提供扭曲失真的口供,甚至误导侦查方向,造成冤案,这在秦林过去所侦办的案件中,是屡见不鲜的。

    这里也是一样,因为封舟被劫天使被杀,两个琉球使者任务失败无法回国复命,便深深恨上了亲眼所见的仇敌五峰海商,证词免不了因此而产生夸张变形,一口咬定是金樱姬派人劫杀天使,使秦林难以替她洗脱冤屈。

    这时候他玩了个小手段,把琉球使者也绕进了嫌疑名单,于是为了洗脱嫌疑,梁灿和卫荣不得不实话实说。

    “单凭一面旗帜,恐怕不能指控下官吧?”金樱姬嫣然一笑,笼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挠了挠秦林的腰眼:把两个琉球使者也饶进来,你真狡猾呢!

    秦林嘿嘿坏笑,既然对方可以把琉球人作为栽赃陷害的工具,我何尝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李嗣贤和刘体道则无可奈何的叹着气:不是我俩太无能,而是秦林太狡猾……RO!~!

章节目录 299章 血船浮尸

    从两名琉球使臣改口的那一刻起,秦林和金樱姬就摆脱了难一嫌疑犯的尴尬处境,李嗣贤、刘体道虽然嘴上不饶人,口口声声咬定是五峰海商作案,却也不能把金樱姬扣押起来了。

    案情重大,首先要确定两位天使究竟是生是死,众位官员便从水师调了一艘八橹快船,挑起灯球火把,连夜赶往大衢山岛。

    官船之上,泾渭分明,秦林、金樱姬、黄公公和霍重楼坐在一边,李嗣贤、刘体道、粱灿、卫荣坐在另一边,互相都没什么好脸色。

    八橹快船除了船帆吃风,左右舷侧还各有四支橹,三名水手摇一支橹,二十四人齐动手,船速奇快如飞。

    这是十万火急的公务,水师光橹手就派了七十二名,分作三班轮换,一口气也不停歇,乘着晚上退潮,八橹快船劈波斩浪,天刚蒙蒙亮,就到了位于杭州湾喇叭口的大衢山岛。

    众位官员来到甲板,心情各不相同,但都仰着头眺望远处的海岛。

    老远岛上看见有兵船过来,立刻派子两条武装商船迎上来查问,金樱姬令侍女举着五峰旗帜,两艘大船上立刻爆发出阵阵欢呼,让开了海路,一左一右跟在后面护航。

    李嗣贤与刘体道对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

    权正银知道地方,指引船只绕过一片暗礁密布的浅滩,来到大衢山岛的东南面。

    此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海上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借着天光隐约可见白色的沙滩上有那么黑漆漆的一团。

    水师士兵摇着橹把船驶得更近了些,船头上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呼声,因为太阳跃出海面的第一缕金光映照在那黑影上,人们已能清楚的看到那是册封天使乘坐的封舟。

    尽管早已知道了不幸事件的发生,可亲眼目睹这艘封舟孤零零的搁浅在海滩上,人们心中仍免不了几声唏嘘。

    瀛洲长官司已派遣水兵在此守护,还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搭建了栈桥,八橹快船靠过去,众位官员准备登岸。

    “秦长官,栈桥上,嘿嘿,要不要老霍再来一手?”,霍重楼眉飞色舞的笑着”狠狠扎起的络腮胡子都笑得直抖:“也叫两个昏官喝一肚皮海水。”

    当初在崭州他就被秦林买嘱,踏断了跳板”把黄连祖整得几乎淹死,也为最终破案奠定了基础。

    不过这次秦林没那打算,闻言咧着嘴笑,暗道老霍也被老子教坏了。

    岸上打了粗大的木桩”封舟用缆绳栓住,也有栈桥通往甲板,众位官员便登船查看。

    秦林本想提醒这些人不要乱摸乱动,没想到刘体道还抢先说了,他看看秦林、金樱姬,冷笑道:“上了船就不要伸手乱摸,也干万别失落什么物件,否则将来被本官发现什么,那咱们就不好说话了!”,这人倒有点儿意思…………秦林饶有兴致的看着刘体道表演,他嘴角的笑容很有些诡异,就像猫戏老鼠似的盯着巡按大人。

    哼!刘体道被秦林看得浑身发毛,冷哼一声把脑袋转了过去。

    官员们开始检查这艘死亡之船。

    只见甲板上、船舱中”到处都是干涸的鲜血”血腥味道浓重得使人很想呕吐,本来海风的腥咸味道是很清新的,但混上了这种血腥味,就变得格外腥臭刺鼻”比屠宰场的气味还要难闻。

    人们小心翼翼的避开甲板的上的血迹,四处查看”恐怖的场景已经毋庸置疑的表明,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屠杀。

    阴暗的船舱中,喷溅状、滴落状、血泊状的血迹,多得那叫个触目惊心,舱室潮湿阴暗不见阳光,通风也不怎么良好,那血腥的喜息,也就比别处更加浓烈可怕。

    只不过,海上血迹比这里更多的时候,人们也是见过的,井如……

    “会不会是别的动物的血?比如鱼什么的。”权正银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不高,但还是提了出来。

    秦林在第一时间予以了否认,他的神色格外凝重:“不,是人血,这味道我熟得很。”

    说着,他习惯性的抽了抽鼻子。

    法医的鼻子是他们分析案情的利器,干上这一行,“恶心”,两个字永远要从字典中删除,有经验的法医不但能闻出人血和动物血的区别,还能从死者的内脏闻出有无常见病变、有没有喝醉,甚至有时候要闻胃内容物判断是否中了常见毒药,闻长了绿毛的尸体,以判断死亡时间。

    被害后经过冰冻再分尸的尸体,解冻后会有独特的酸味;被焚烧的人体,带着皮草烧焦的臭味……

    很多时候人的鼻子比实验室仪器更加快速方便,而法医如果能早一个小时确定死因,就能给侦破工作带来很大的便利。

    秦林说的话本来没有错,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阴暗的船舱中,昏暗的光线从侧面照得他脸色煞白,地上、墙壁布满了血迹,浓重的血腥味道中人欲呕,偏偏他不紧不慢的来一句“人血的味道我熟得很……”

    “呃哇!”刘体道捂着嘴就往外跑,到了船舷就探出身子哇啦哇啦一阵狂吐。

    黄公公和李嗣贤的脸色也难看得很,抖抖索索的往舱外挪步子。

    秦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道墙壁上呈现喷溅状的血迹,发觉气氛不对劲儿,回过头来摸摸下巴,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

    “你、你故意的!”,伞樱姬恨恨的磨着牙齿,刚才她也胃里直冒酸水。

    哇啊啊啊啊…………一串凄厉恐怖的嚎叫从刘体道嘴里发出,声音之尖利高亢,直刮得人耳膜生疼。

    趴在船舷上狂吐的刘体道,被恶鬼附体一样手舞足蹈,脸色白得像死人,疯狂额大叫大嚷,从嘴里吐出无意义的连串怪叫。

    “又疯了一个”陆胖子悲天悯人的叹息着,“可惜太师父不在,否则又可以扎他满头银针了。”

    霍重楼凶神恶煞的走上去,揪住刘体道就扇了两个耳光,好不容易才让他平静下来,仍蹲在地上嗬嗬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撞了邪?人们面面相觑。

    秦林想了想,走到刘体道刚才呕吐的船舷处,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叹口气,把栏杆一拍:“原来如此!”,船舷正下方的海水里面,一具尸体被泡得惨白,脖子上长长的刀。翻卷着,没有半分血色,头发像海藻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展,狰狞的面容若隐若现,尤其是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翻着白惨惨的死鱼眼,整具尸体就像来自冰冷水底、窥视着温暖人间,随时要寻找替死鬼的怨灵!

    恐怖,实在恐怖,就算秦林也心头有些不舒服,那刘体道只不过是个皓首穷经的儒生,应科举考上了进士,做到巡按御史,一直是清流文官,并未沙场征战或者断狱问案,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可怕的场面?没当场吓成失心疯,已算他运气不错了。

    金樱姬瞧见秦林的样子,就知道水底下有“东西”她只略略看了一眼就赶紧转过头,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站了一小会儿,这才平息下来。

    看看刘体道还趴在甲板上直喘粗气,金樱姬越发瞧他不起,掩着嘴吃吃的笑:“原来刘巡按是这等斯文人儿呢!以本官看来,这等行凶杀人的案子,还是秦长官拿手些一刘巡按,要不要喝点茶水?本官还有桂圆红枣茶哩。”

    刘体道实在被吓得够呛,只觉喉咙口酸水直冒,赶紧点头要喝。

    秦林、霍重楼等人却是诧异无比,什么时候金长官也变得这等体贴人了?她没把刘体道推进海里就算好的,还请他喝什么桂圆红枣茶?

    不一会儿侍女把茶水端来,金樱姬纤纤玉手亲自端上。

    哪知刘体道无福受用美人素手奉茶的待遇,他往茶水里看了看,登时一个趔趄就摔在甲板上。

    原来金樱姬端着的那杯桂圆红枣茶,熬得十分浓稠,颜色又是红艳艳的,盛在白瓷杯子里面就像鲜血一般,刘体道本来就快被吓疯了,再责见这玩意儿,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金长官,你又不乖了”秦林趁别人都注意刘体道,他悄悄朝金樱姬挺翘的臀瓣上拍了一巴掌,抢过那盏茶喝下,咂咂嘴巴:“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点。”,讨厌!金樱姬斜了他一眼。

    五峰海商有的是水性精熟的好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海中那具尸首捞起来,原来是封舟上的一名水手,尸首已被海水泡得发白了,致命伤正是脖子上的那道刀口。

    “妈的,这倒是奇怪”,秦林揉着太阳穴,故意大声道:“东洋大海茫茫无边,船顺水漂到这里,连尸首也漂过来了,这大衢山岛还真是有吸引力啊!”,他注意观察李嗣贤和刘体道的神色,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话音未落,龟板武夫踩着木屐在沙滩上飞跑,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水兵,老远他就打着怪腔怪调的汉语,扯着喉咙直吼:“不好了,不好了,那边也有两具尸首被浪冲到了海滩上!”,!~!

章节目录 300章 尸首也漂没?

    众人心事重重的下了船,随龟板武夫走到再次发现尸体的海滩上。

    同样是两具白惨惨的尸首。发现的时候刚被浪推到了岸边,现在已经被水兵们拖到了涨潮线以上的空地。

    和刚才那具浮尸稍有不同。这两具尸体的手被麻绳从背后反绑。头上则套着黑色的布套子,致命伤则在胸腹处。不知被刺了多少刀。

    因为泡在水里,鲜血早已流干,白生生的刀口处皮肉翻卷豁开。恰似死神狰狞的微笑。

    秦林先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把头套扯下来,第一具尸体人们不认识,当他扯掉第二具尸体的头套之后,人们立刻发出了沉闷压抑的惊呼。

    尽管面部肌肉扭曲变形,呈现出临死前挣扎呼救的姿态,并且被海水泡得有些肿胀变形,仍能清清楚楚的认明。这位就是册封副使行人司行人谢杰。

    “天哪……”粱灿和卫荣绝望的叫起来。

    之前封舟被劫、满船血迹。他俩还抱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那就是册封天使还活在世上,可现在这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无情的掐灭了。他们的出使请封任务彻底破灭。

    他俩甚至要考虑大明朝的天使在前往琉球的途中遇害,朝廷一怒之下会不会迁怒琉球的问题了。

    谢杰的尸首双眼睁得老大。似乎直到死亡来临还不敢置信,被海水浸泡。变成了一双大大的死鱼眼。

    秦林叹息着,伸手一抚替他合上了眼睛。心里感觉怪怪的。

    虽然对这个狂妄自大的文官没有什么好感,但总归有过一面之缘,几天前还坐在一起说话,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免不得叫人生出几分唏嘘。

    摇了摇头,秦林把杂乱的思绪收拢”命陆远志验看谢杰的尸首。

    这些尸首的死因都很清楚。没有什么争议,胖子很快就得出结论:除了胸腹致命伤,谢杰的身体没有别处伤痕,说明他没经过抵抗就被捆了起来,然后被害;致命伤确系胸腹处九道刀伤”刀刀深及内脏,其中任何一刀都足以要他的命:肺脏中没有什么海水”证明他当场毙命,是死后才被抛尸海中,随风浪打来此处。

    至于死亡时间,则在一天半左右”也即是前天半夜到昨天黎明之间。

    秦林点点头,至此案发的各个关键时间点已经串联起来:八月二十五日(前天)早晨”封舟在舟山被劫,大约到了中午之后,两位琉球使臣乘船“逃脱”追杀,又回到案发海域查看。接下来逃回杭州报案:当天深夜到二十六日凌晨之间,封舟上的乘客和水手遇害,被抛入大衢山岛附近的海中;

    二十六日天明,大衢山岛上的五峰海商发现有船只在沙滩搁浅。检查发现是册封天使所乘的封舟。船上血迹斑斑”立刻派八橹快船驶回杭州禀报金樱姬。

    因琉球人的福船较慢”五峰海商的八橹船快,所以尽管出发的时间晚了大概十个时辰,两者却差不多于二十六日夜同时抵达杭州,秦林、金樱姬与刘体道、李嗣贤几乎同时得到消息。双方发生了昨夜的那场冲突,最终连夜赶往大衢山岛。

    经过整夜航行”今天也就是二十七日,众位官员抵达大衢山岛”并在海水中、海岸边发现浮尸。

    检查尸体的死因则简单明白。看来这起案子单纯从尸体检查上是没办法取得突破的。

    “谁知道封舟上有多少水手和乘客?”秦林问两位琉球使臣。

    粱灿回想了一会儿,答道:“连两位天使和他们的随从、侍卫在内,共有十七位乘客,船上水手共三十九人…秦长官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料错,还会发现新的尸体。”秦林望着天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金樱姬立刻命权正银往水寨调遣船只,搜寻海中的尸首。

    远处水寨炮台三声炮响,大大小小的船只蜂拥而出,福船、广船、蜈蚣船、八橹快船,呈扇面在海上搜寻,不一会儿就有船停下来,用铁爪挠钩从海里打捞什么。

    岸上的众位官员离得远了。看不见究竟捞的何物,但人人都是心知肚明。

    刘体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最初只是从琉球使臣口中得知瀛洲长官司的人把封舟劫走,便满怀信心的想把金樱姬和秦林扳倒;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了天使被害,全船人杀个精光的惊天大案,案件发生在淅江海域。他这个淅江巡按御史还能落个好吗?

    更倒霉的是,金樱姬和秦林还不肯老实认罪,偏要唧唧歪歪的狡辩。

    “这些海上莠民和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礼义廉耻啊”。刘体道感叹着,似乎秦林和金樱姬主动把栽赃陷害的罪名认下来他才满意,才叫做深明大义。

    五峰海商出动大批船只”像梳子一样搜寻附近海面,很快海中漂浮的尸首就被打捞起来,运到了岸上。

    总计有四十二具尸体,其余的尸体或者喂了鲨鱼,或者沉入海底,估计永远也找不到了。

    琉球使臣悲哀的发现,册封正使户科左给事中萧崇业也在其中。死状和副使谢杰没有任何区别。

    “哈哈,这难道不是你们杀害天使的证据吗?”刘体道声色俱厉的说:“这些尸体就浮在大衢山岛附近海面,你们海船每日出入,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岂不是自欺欺人?”

    李嗣贤闻言眼睛一亮,捋着黑黝黝的胡须,一叠声的道:“对对对,故意留到此时才捞起来,正是要给咱们演一场戏!金长官、秦长官,你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刘巡按和老夫!”

    “笨蛋!”秦林毫不犹豫的冲着他们破口大骂:“不是下令专门搜索,你坐船是随时眼睛盯着海水里面的?老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怪物!”

    权正银补充道:“再说了。咱们水寨建在避风避浪的大衢山岛西面,尸体却是在东、北、南三面发现的,根本就不在咱们常用的航道上面。”

    “秦长官。说不定他们坐船是随时往下盯着海里头哦”,金樱姬撇撇嘴。狡猾的坏笑着:“奴家听说这些官儿运点钱粮就要,漂没,(明代沿海官员贪污,假称是水运遇到风浪而漂没)三四成,漂没得多了,没准真以为海里头漂着银子呢!”

    李嗣贤和刘体道被金樱姬狠狠嘲讽一番。却又辩驳不得他俩确实“漂没”过不少银子,于是脸色就憋得红了青、青了红,终究难发一言。!~!

章节目录 301章 秦林的底牌

    四十二具尸体在海滩的树荫底下,整整齐齐摆了长长的一排,每具尸体都被海水泡得颜色卡白,本来就扭曲挣扎的面容经水泡浮肿之后,越发狰狞可怕。有的尸体嘴角还才混着白沫子的粘液缓缓淌出……

    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啊!

    即便秦林见惯了死亡,也是头一次在单独的一起案件中看到如此众多的尸体,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怀着查明真凶、令死者沉冤昭雪的迫切心情,秦林和陆远志联手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因为数量太多。另外这种明显的大规模屠杀案件从尸体本身也难以发现有用的线索,所以检查也比较粗略。

    秦林和陆远志忙上忙下勘验尸体的时候。李嗣贤、刘体道两个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只是阴阳怪气的叮嘱从衙门里带来的仵作,叫他们“务要仔细盯住,别被人在尸首上做了手脚。”。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金樱姬在旁边看不下去,悠悠的来了这么一句。

    黄公公和霍重楼也在旁边冷嘲热讽,只可惜两位正人君子的脸皮实在厚得很,根本就充耳不闻”指挥几个仵作把秦林盯得更紧了。

    可惜秦林和陆远志本来就没有弄虚作假的打算,那些仵作开始还是奉着上司的命令,睁大眼睛监视他俩,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越看越觉得人家手法厉害,自个儿拍马也比不上。到了后头吧,干脆一板一眼的学了起来,甚至像学生请教老师那样问秦林,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里给尸体翻过来又为什么。

    秦林并不藏私。详略得当的给仵作们解释”到头来几个须发huā白的老仵作围着他点头哈腰,一如当年跟师傅学艺似的。

    李嗣贤、刘体道心头郁闷得不行,待要呵斥那些仵作吧,又觉得和低贱小人计较未免失了朝廷大员的体面,只好黑着脸、瘪着嘴,一副小受样儿”暗生闷气。

    这种大规模屠杀,作案手段本身并不复杂”死因和死亡时间等方面前不大会有什么突破的,秦林和陆胖子匆匆完成了检查。

    尸体都有被捆绑的迹象,初步判断死亡时间都在同一个时间段。致命伤都是位于胸腹或者颈部的刀伤”刀口很深、并且往往不止一处,才的尸体胸腹被狠命捅了五六刀。有的脖子都快被到断了。

    ,“杀人灭口的迹象很明显啊!”。秦林把沾满污渍的布手套扔掉。走到海边。抄起海水洗手。

    金樱姬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来,忧心忡忡的问:,“怎么样?奴家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呢。”。

    ,“确实是陷害,……秦林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尸体虽然没有找到才用的证据,但体现出非常明显的过度杀伤……

    刑事侦查中的过度杀伤,就是指完全没有必要的、超越一般意义的暴力伤害,比如一刀割喉就能致命,偏要把整颗脑袋都割下来”明明已经勒死。临走还要拿石头把被害人的脑袋砸个稀巴烂,都属于过度杀伤。

    从犯罪行为分析的角度,过度杀伤有三种常见情况,其一是初次犯罪张皇失措”秦林曾经办过一起杀人抢劫案”年纪轻轻的案犯初次抢劫。遇到反抗之后惊慌失措丧失理智。把被害人足足捅了八十多刀:其二是发泄某种情绪,比如变态杀人狂的施虐,比如仇杀案凶犯对被害者的疯狂报复:第三嘛就是杀人灭口的心态,唯恐受害者死得不够彻底,所以下的手之狠。都够让被害者死上好几遍了。

    这起案子很明显不是初学菜鸟发狂,也不是行凶报复,那么罪犯杀人灭口的心态,顿时就昭然若揭。

    为什么要彻底灭。?只要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就没办法嫁祸于五峰海弃了嘛!

    秦林将这番道理与金樱姬讲了一遍,金长官听得连连点头,又补充道:“凶手将尸首扔到大衢山岛东、南、北三面的海里,这些尸首迟早会被浪打上岸呵,幸好听的你话没有烧掉封舟,否则咱们还真被他赖上了!”。

    是啊,如果是普通的劫杀案件,随便把尸体扔哪儿就行了,封舟被浪冲到大衢山岛搁浅也可以算个偶然,但环绕大衢山岛三个方向的海中都被扔了尸体,如果不是存心嫁祸,谁会有这么蛋疼?

    ,“有没有怀疑对象?”。秦林压低了声音问。

    金樱姬凤目一转,伸手就把他掐了一把。似笑非笑的道:,“装傻!……

    秦林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怀疑是海鲨会做下的,因为作为被嫁祸的当事人,他们很清楚人不是五峰海商杀的。

    这片海域上,够实力做出这番勾当的只有三方势力,其一海鲨会,其二五峰海商,其三就是朝廷水师,其余的倭寇啊佛郎机人啊。在杭州湾喇叭口附近都只能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朝廷水师当然不可能丧心病狂把册封天使给杀了,再说也没理由嫁祸五峰海商:加上不是金樱姬做的案子,剩下的唯一嫌疑犯就只有海鲨会。

    见秦林提出了海鲨会,金樱姬丹凤眼中光彩一闪:,“小冤家”你有证据了?嘻嘻,奴家就知道你本事大嘛……

    秦林抬头坏笑,金樱姬这话,似乎语带双关哪!

    可接下来他又摇了摇头。

    和普通的刑事案件不同,这是一起有两股庞大势力参与其间的罪案,侦破工作便与通常情况下的命案大相径庭。

    这起案件的嫌疑人是非常明确的,就是陈白鲨和赵海马的海鲨会,现场留下的证据也多得足以叫新入门的菜鸟侦探都不会疏忽:船舱中累累血迹。血脚印、血指纹随处可见。

    但关键是。海鲨会有上万帮众,谁知道其中哪几个才是真凶?总不可能把上万人抓起来对指纹吧!何况陈白鲨只要把参与作案的人藏起来,乘船出海远走高飞,你去找谁对指纹、脚印?

    侦破这种案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海鲨会一网打尽,审问其高层的知情人。得到线索打开局面、后世秦林曾参与打黑风暴,就知道抓一百个小喽喽也没有屁用,得抓到黑老大、双huā红棍和狗头军师才能一举破案。

    可现在就遇到关键的问题了,秦林作为外省的锦衣卫官儿,金樱姬又是嫌疑人之一,根本就不可能去抓陈白鲨、查海鲨会。就算有东厂霍重楼站在自己一边,对方还有个相当于省长的从二品布政使层阵呢!

    事实上岂止李嗣贤、刘体道这两位公然跳出来的?海鲨会是权贵走私集团的代言人,倚仗官府势力欺压百姓和中小客商,传闻中血债不少,却一直逍遥法外,除了刘、李之外,杭州知府龚勉、浙江提刑按察使、淅江都指挥使乃至整个淅江官场,恐怕都是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在淅江玩硬的,秦林还差点,毕竟不是走到哪儿都有徐辛夷那条人形母暴龙压阵啊想到这里。秦林不禁有些怀念那家伙了,如果大小姐在这里,一定会立刻点起大军,直接把海鲨会老巢给剿了,“呃,为毛在金长官身边,我却会想起徐大小姐?难道我真的、真的很huā心?,。秦林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摇摇头收回有些纷乱的思绪,看看金樱姬,秦长官有些心虚。

    金樱姬自然不知道秦林的胡思乱想,她门牙轻轻咬着嘴唇,思付了半晌才道:,“那么。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样的话,我们的处境会很棘手呢。”,五峰海商和海鲨会都有上万帮众,互相指责打口水官司的话,根本就找不到具体参与案件的嫌疑人,这起案子就有向无头公案发展的趋势。

    毕竟那两艘劫持封舟的八橹快船打着五峰海商的旗号,封舟和浮尸又是在瀛洲长官司开府建衙的大衢山岛发现的,无论如何五峰海商都会处在下风,被大部分人认定是杀害天使的元凶啊!

    也不说朝廷会不会做出反应了,就这么顶着,“杀害天使,。的罪名拖下去。本来就倾向于海鲨会的淅江官场必定会借机整治五峰海商。

    另外,潜在钦犯的帽子不摘下来,各地客商谁敢和你做生意?单单是信誉上的损鲁,就叫金樱姬犯愁了。

    ,“小冤家,你一定要替奴家多想点主意啊,……金樱姬红着瓜子脸儿,轻轻扯着秦林的衣袖摇晃,咬着嘴唇轻声呢喃:,“奴家,奴家现在可只有靠你啦!……

    青丝如瀑,红颜醉人,秦林也免不得心驰神迷,定了定神,低声笑道:,“别慌,我手里还有一张底牌,要找个最好的时机打出来……让我想想。嘿嘿,一定要打那条笨鲨鱼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底牌?金樱姬翦水双瞳眨了眨,暗暗扳着手指头算数:浙江官场上秦林认得的黄公公、霍重楼,都没有扭转乾坤的实力呀,难道他要向南京的魏国公、或者京师张首辅求援?

    想到那样做就免不了和徐辛夷、张紫萱打交道,金樱姬又隐隐觉得酸溜溜的。

    可看秦林那智珠在握的神情,又不像要借远水解近渴的样子,!~!

章节目录 302章 险恶居心

    大衢山岛并不是第一现场,既然封舟和尸体都己找到“便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一行人又乘船回杭州。

    秦林和黄公公、李嗣贤等官员仍乘坐来时那艘浙江水师的八橹快船,金樱姬派了几名经验老到的好手替封舟把舵,由一艘四千料头等大福船拖着走。

    那些尸体则装在封舟的底舱里面,统统带回杭州,待定案之后。是民的交还家属,是官的奏报朝廷。

    回去就不比来时了,头等大福船势大力沉、载重量和牵引力都极大,航速却比较慢,八橹快船也只好跟着慢慢划,算算时间,今天下午从大衢山岛出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杭州。

    众位官员乘坐的八橹快船。依然是泾渭分明,秦林一方与李嗣贤一方,要么冷着脸不说话,要么就冷嘲热讽,黄公公、霍重楼嘴里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UU小说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李嗣贤、刘体道就反唇相讥“厂卫鹰犬,权阉误国”……

    到后来两边都吵得疲了”干脆分开,各自占据一个官舱,互不干扰。

    粱灿、卫荣两个琉球使臣仍跟着李嗣贤。先入为主的看法相当顽固,他俩看着秦林、金樱姬的举动总觉得有鬼,正应着疑人偷斧的故事。

    “两位使臣,老夫治下的淅江竟出了如此惨案,实在惭愧难言啊!”李嗣贤见没有秦林等人干扰,就做出愧疚的样子,朝着两位琉球使臣拱手作揖。

    琉球外藩小国,国王入京朝觐也是按朝中正二品官员接待,李嗣贤就是从二品布政使、封疆大吏。实权比琉球国王还大些,此时竟如此谦恭,粱灿和卫荣两个立刻受宠若惊”一边还礼不迭,一边连声说不敢不敢,出海遇劫,实乃时乖运謇。要怪也是怪五峰海商凶残毒辣,和淅江官场无涉。

    李嗣贤一听正中下怀”提起官服下摆一振,慨然作色道:“老夫奉旨执掌淅江庶政。总也算得克勤克俭、兢兢业业,没想到狼心狗肺之徒竟公然杀害朝廷天使,本当将其明正典刑,偏有误国权阉和东厂走狗横加庇护”致令公理不伸、正道难行,嗟呼、嗟呼!”

    好官、这才是好官哪!粱灿、卫荣两个感动得无以复加”双膝跪下朝着李嗣贤连连磕头,大声道:“古话说“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原来天朝还有李方伯这样的古之贤臣!吾等海外赤子视李公,真如父如母也!”

    李嗣贤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双目烁烁似英雄含泪,奋袖握拳如志士受屈。到最后竟将官帽子摘下来托在手上。摆出海瑞罢官的架势:“两位使臣放心,老夫便拼着这官儿不做。也要伸张正义!”

    “使不得、使不得呀!”刘体道一把夺过乌纱帽”替李嗣贤合在头上。

    刘体道暗暗纳罕,好像当初李布政引见海鲨会来送银子的时候。并没有这般义正词严……

    “老方伯何必如此?”刘体道痛心疾首的道:“从二品布政使。一方守牧大员”岂可因臧仓小人而轻言弃官?”

    李嗣贤神色正气凛然:“我辈儒生本色。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子曰道不行乘桴桴于海,权阉不除、元凶不诛,老夫宁愿挂冠而去!”

    粱灿、卫荣这两位琉球使臣听到这句话。真是感动得涕泪交流。决心回琉球之后,就要禀明国王。替李方伯起造生祠,叫国中士民四节焚香顶礼。如此方不负天朝大臣的一番赤心哪!

    刘体道从都察院选出来任淅江巡按御史。和李嗣贤为首的本地官员也混了两年,通谋“漂没”的钱财、收受海鲨会的三节两敬也不少了,本来觉得这位布政使也不见得才多清廉。

    可现在见他如此慷慨作色,刘体道忍不住暗叫一声惭愧:原来李布政平时手虽然伸得长些,在维护天朝尊严、抚恤海外赤子的时候。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立场坚定的呀!

    “李方伯不必效五柳先生赋归去来兮”刘体道大袖一挥,愤然道:“冤案不能伸展,真凶不能伏法……本官陪方伯与秦、金两个奸佞斗到底!”

    李嗣贤大笑着拍了拍刘体道的胳膊:“这才是我大明朝的忠直之臣、直谏之士啊!哼,海贸虽归市舶司管”杭州毕竟在我淅江辖区之内,本次案发的地界也在我浙江省境,金氏想逃出生天,也没那么容易!”

    要和金樱姬作对的,可不止李、刘两位。淅江提刑按察使、杭州知府、都指挥使、淅江水师……都是海鲨会历年苦心经营,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们都站在李嗣贤的背后,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跳出来朝五峰海商狠狠桶一刀。

    “不过,要扳倒金氏,就得连秦某人一块对付,这对狗男女同气连枝,但他却是南直隶的锦衣官儿,不归咱们淅江管”,李嗣贤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粱灿、卫荣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正因为疑人偷斧的心态,他们觉得在驿馆时秦林的拜访都是“居心叵测”的,于是把他也恨上了。

    刘体道嘿嘿一声冷笑:“这有何难?下官座主黄安耿老先生现掌南京都察院,世叔则位列京师都察院,兄弟二人皆乃清流名宿、言官领袖,有登高一呼群山响应之能。待下官连夜修书一封,请他老人家出手,还怕搬不倒秦某人区区一个草职留任的锦衣副千户?”

    好!李嗣贤等的就是这句。包括正副册封天使在内的四十多人遇害,淅江官场必定巨震,到时候淅江各衙门联名上奏,再加上清流群起而攻之,把杀害天使、谋反悖逆的罪名扣上去,秦林、金樱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五峰海商也只好烟消云散!

    到那时,海鲨会独占海贸。孝敬的银子就会源源不断的揣进淅江各级官员的腰包,当然,他李嗣贤李布政的荷包必定是诸位官员中最鼓的呀……!~!

章节目录 303章 老子底牌吓死你

    李嗣贤等人在右舷官舱商议计策的时候,秦林一方的众人则待在左舷官舱里面,但有所不同的是,秦林始终不慌不忙的小口啜饮着茶水,要不就站在舷窗底下,将鱼干撕碎了”饶有兴致的喂食那些振翅盘旋的海鸥。

    这家伙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故作悠闲?

    谁的心里头都没个准。

    其中还属黄知孝心头最着急,他这个提督市舶太监当得好好的,每天都有大把银子入账,为了帮秦林现在算是和布政使李嗣贤为首的淅江官场闹翻了,和海鲨会也翻了脸,要是秦林、金樱姬倒霉,五峰海商垮台。官场和清流岂会放过他这个,“误国阉竖”,?

    要是被摘去帽子弄回京师。那才叫个灰头土脸,几位掌权的大太监必定嫌他出丑露乖,到时候铁定发配浣衣局、西山草场这些地方。混吃等死吧!

    于是在杭州威风凛凛,气派几乎要堪比东厂督公的黄知孝黄公公,这会儿屁股底下像装了钉子似的,不停的扭来扭去,磕磕巴巴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秦长官,您也知道,小的虽凭着皇上家的鸿福、张公公的举荐,做了这提督市舶太监,可初来咋到的。在杭州根基也浅,好多事情,还得仰仗长官您来拿主意啊!……

    ,“老黄,你着相了吧?”,霍重楼朝老朋友使个眼色,故意道:“秦长官本领如何,别人不知道,咱俩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秦长官运筹帷幄。俺老霍就放心得很!走走走,咱们先出去吹吹风,别扰乱了长官的思路……

    说着霍重楼就假意去拖黄知孝,眼睛却直望秦林身上瞥一他也心头不踏实啊!东厂的权势虽大,区区领班要和一省布政使和巡按御史相抗”那冒的风险也实在不小。

    秦林虽然看着窗外飞翔的海鸥,耳听两人对话,就如背后生了眼睛似的,对情形一清二楚。

    这官场上讲的是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俗话说的难听:“死,知府不如活老鼠……却也有三分道理。

    虎躯一震、王霸之气狂飙,小弟纳头便拜、忠心至死不渝”那一定是刚从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刚逃出来的,,被研究员,。,正常人的交往,则无非利益、感情两条线。

    像黄知孝、霍重楼做到现在的份上,作为刚到任、根基不牢的官员。肯陪着秦林和本省从二品布政使斗法,这份情面已是相当难得的了”再要他们冒更大的风险,那也未免强人所难。

    所以也难怪黄、霍两个着急,他们的担心,秦林当然理解。

    ,“老黄、老霍”,。秦林转过头来,神色很少像现在这样一本正经:“你们两位肯陪兄弟走到现在这一步,兄弟实在感激得很!不过兄弟的为人你们也清楚,绝非叫朋友做挡箭牌,自己缩在后面当乌龟的货。刚才我已经才了谋划,。这次若不能查明真凶”我秦字倒过来写!……

    黄知孝和霍重楼对视一眼。听得秦林说有了谋划,他俩半分也不怀疑,立刻就高兴起来”翻过来又为刚才自己的反应感觉不好意思。脸色微微发红。

    ,“嗨”这官儿做大了,瞻前顾后的也多了,老霍真不如一年前开得开,岂不是越活越转去了?……霍重楼讪笑着朝自己脸上扇了一下。停了停。又涨红了脸伸出手:“从今往后,老霍再不胡思乱想,总之秦长官不会叫朋友吃亏上当”。

    ,“老霍说得好!……黄公公也伸出了手:,“可惜咱家是个废人……”。

    话还没说完,秦林已伸手和他们两位握在了一起。

    又有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搭在了秦林的腕上。

    金樱姬抿着小嘴巧笑嫣然。妩媚的双眸弯成了月牙儿:,“李靖、红拂、虬髯客,如今都齐了……

    风尘三侠之中,李靖文武双全,自是非秦林莫属,红拂张出尘曾为太师府歌姬,乃金樱姬自嘲,霍重楼狠狠胡须犹如解针,却不是活生生的虬髯客?

    只黄公算自惭形秽,笑容有些勉强。

    却听得金樱姬又笑道:,“比风尘三侠,这里又多了位三宝太监。

    黄知孝闻言大喜,连声道不敢不敢,郑和老祖宗乃是我大明朝内官中的大英雄大豪杰,如何敢和他相提并论?

    殊不知金樱姬一语成谶,后来黄公公竟真的三访天竺、八下南洋,扬我国威于千岛万国,功业直追老前辈三宝太监,那就是后话了。

    至于具体的布置嘛,秦林低声道一句附耳过来,如此如彼的说了一通,这三位顿时贼笑起来,表情简直是不约而同的在说:秦长官,你好坏哦……

    入夜,船只点起灯球火把继续前行,因后面拖曳封舟的四千料大福船速度慢,八橹快船也就不必摇橹加速,单靠风帆的力量就足移前进了。

    甲板上只有几名掌舵的淅江水师老水兵。喝着御寒去湿的绍兴黄酒,就着卤煮豆腐干,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海浪温柔的拍击着船身,船只顺着波浪起起伏伏,若不是想到后面封舟底舱中的许多尸首。今晚倒是个温柔静谧的海湾之夜。

    ,“晚风轻拂杭州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梅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左舷一道黑影站在舷侧”对着海面一边唱歌一边嘘嘘,沙哑犹如狼嚎的歌声惊得人头皮发炸。

    水兵们很想破口大骂,可看清那人是谁。他们也就只好把骂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反而堆起笑脸。笑嘻嘻的道:,“秦长官,出来放水啊?……

    尽管舱内备有夜壶,可哪有出来对着茫茫大海,吹着海风嘘嘘来得爽快?

    秦林笑着提起裤子:,“是啊,你们忙,本官这就回去……”。

    ,“您请便!”。几个水兵点头哈腰,夜晚行船掌舵很要紧,他们没敢离开舵位。

    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把桅杆上枉的灯笼打了一下,那灯笼一阵乱晃,水兵们都抬头看怎么回事。待那灯笼不晃了,众人再看刚才秦林所站的地方,连人影儿都没有了。

    秦长官回舱室了吧!水兵们都这么想着。继续喝酒吹牛。

    秦林回了舱室,但没有回自己的舱室。

    淅江巡按御史刘体道秉烛夜书,将秦林、金樱姬如何狼狈为奸。如何欺压良民凌虐士绅,如何丧心病狂杀害朝廷天使的罪行,写的是声声血字字泪,简直就是无情的鞭笞、正义好声讨!

    他这封信,预备回杭州之后,立刻七百里飞骑传给南京都察院的座主耿定向,自打王本固畏罪自杀,耿老先生就是清流中的泰山北斗。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南北两京都察院的众多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必定群起而攻之,顷刻间就要将秦林打得落huā流水。

    所拜座主既是同派系的领袖,也是名义上的老师,所以刘体道这封信不但要把秦林的罪行严加控诉。还必须写得骈四俪六文采斐然,这才入得了座师耿老先生法眼,将来扳倒了奸佞和阉竖,这篇文章印在文集上。还要流芳百世呢!

    辛辛苦苦做了一篇佳文,又恭恭敬敬的用楷书誊抄好了,刘体道已累得眼冒金星,这就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只见船舱斗室之中,灯光昏黄如豆,忠心耿耿两袖清风的八府巡按累得伏案酣睡,衣冠仍整齐肃然,几案之上,宽大的袖子压着直言不讳控诉奸佞小人的书信,如橼大笔上墨汁未干……好一个忠臣烈士冒死直谏的场面,几乎可与汉朝望门投止的张俭、本朝弹劾严嵩的杨继盛古今辉映啦!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道黑影伴随着海风轻飘飘的走进室内,然后随手关上了舱门。

    伏案而睡本来就睡不大踏实,冷风一吹。刘体道模模糊糊的醒来,恍惚间看见身前那道黑影,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哑声低呼:,“秦、秦长官。你意欲何为?我可是朝廷命官!”。

    唉nn这句色厉内荏的话一出口,刚才那副忠臣烈士的情景,就全被破坏啦。

    嘘一秦林做了个动作叫刘体道噤声”然后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那封书信,他毫不客气的拿起来慢慢读。

    刘体道脸上册晴不定,实不知道秦林想干井么。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对方却是个锦衣卫的武官,尽管他觉得秦林的态度明显是挑衅,于是考虑要不要拼一把,搏个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但最终仍选择了,“大丈夫能审时度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和“留有为之身以图将来……

    秦林读了半天。最后并没有像刘体道预想那样把充满不实之词的信撕个粉碎,而是慢慢把它放回原处:,“这封信不好,一点也不好,我觉得刘巡按会重写一封的……

    ,“你以为逼本官胡乱写什么东西,就能洗脱罪名吗?”。刘体道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色厉内荏的道:,“大丈夫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秦长官所请,刘某恕难从命!……

    真的吗?秦林戏谑的笑起来,就像抓住了耗子的大猫,他也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刘体道:,“看看这封信,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刘体道疑疑惑惑的伸手来接,还没有接到信封,单单看到信封上标着的大字,他忽然就像触电那样猛的一弹,脸色刷的一下变作惨白。再看往秦林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低了三分,惊恐之意宛如见了活鬼。!~!

章节目录 304章 变脸高手

    304章变脸高手

    秦林递给刘体道的信,乃是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亲笔所书。

    当日秦林趁刘一儒、王本固突然死去,以替两家封存财物之名,取得了这两位大臣的不少私密书信,其中记载着不少他们和耿定向结党营私的内容

    ——本来这些绝密信件绝不可能落到外人手中的,可刘一儒是儿子犯下滔天大罪,父子俩身败名裂,心灰意冷之下自尽的,就没想到要处理书信;而王本固则是“被自杀”,更不会提前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于是全都便宜了秦林。

    官员之间结为朋党,相互书信往来通谋营私,乃是官场上的常态,连首辅张居正都常用私信授意亲信官员们,按照他的意思上奏某事,举荐某人担任某职。

    但这种书信是绝对不能见光的,一旦被政敌握在手中,立刻就能罗织罪名,借此兴风作浪。

    秦林拿到这些书信,就捏住了耿定向的命门,再加上王本固畏罪自杀,其党羽面临大厦倾颓的危局,耿定向不得不屈服于秦林,向张居正写了表示效忠的书信。

    这次秦林既然到浙江办事,当然要提前打听主要官员的出处,像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是耿定向门生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秘密,一打听就知道了,于是秦林便让耿定向给他这位得意门生写了封书信。

    现在,这封信就摆在刘体道的书桌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终于,刘体道从信封中抽出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刚看了数行,他的心就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因为这封信上,耿定向口口声声说秦林是“今日少年英杰,他年国之干城,吾虽得享盛名,其实则自愧不如也”,请门生务必对秦林“以师礼相待”!

    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民间传说中的八府巡按,那威风可不是盖的。

    不过,巡按御史也是由都察院选授的,那都察院总揽宪纲,都御史则考核十三道监察御史、诸巡按御史和南北两京巡城御史称职与否,有任免黜陟之权,耿定向职任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其弟耿定力为都察院佥都御史,不仅是刘体道的座主,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从官场职务而论,得罪了顶头上司有什么下场那也不消说了;从座主门生的关系讲,忤逆座师那叫欺师灭祖,天下人必视其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最后以清流名望看,刘体道虽薄有浮名,和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身为清流两大柱石的耿家兄弟一比,他连个屁都不算啊!

    刘体道想到这些,后背上冷汗顿时浸湿了衣襟,冷冰冰的贴在肉上,心头犹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就算当朝首辅帝师张居正,身为清流的刘体道也敢和他扳扳手腕,至不济罢官回家,还博得了忠直耿介、不畏权贵的名声,将来不乏起复原官、乃至扶摇直上的机会。

    可得罪了耿定向,那就是欺师灭祖、禽兽不如,非但在都察院呆不下去,整个士林都要视他为贼寇,变成声名狼藉之辈,一世功名付诸流水。

    刘体道十余载寒窗苦读,府试、乡试、会试、殿试,不知多少辛苦考得一个进士出身,又是好几年穷京官苦熬,拜座师、交同门同年、到处拉拢关系,总算外放一任巡按,其间的酸甜苦辣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两鬓流出的汗水把头发都贴在了脸上……

    终于,刘体道将耿定向的书信恭恭敬敬的摆在桌上,接着离席而起,朝着秦林就叩首为礼:“下官鼠目寸光,竟然误会了秦长官,真是惭愧无地!幸得座师耿老先生指点迷津,下官迷途知返,还请长官宽宏大量,受下官一拜!”

    秦林倒小小的吃了一惊:我靠,丫的练过川剧变脸?这叫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哪。

    巡按御史乃是代天巡狩,见督抚大员也只一揖而已,这次刘体道竟朝着秦林下跪磕头,真正是威风扫地了。

    秦林端坐着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拜,才佯作失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刘巡按何必如此?本官在南京时与尊师谈及门下诸位,尊师也曾说刘巡按乃是清正忠直之士,所以这次虽一时被奸佞小人蒙蔽,终究醒悟过来嘛。请起、请起!”

    秦林这番话口口声声和耿定向平辈论交,在刘体道面前俨然以长辈自居,其实刘体道比他还大着十多岁。

    若是不明内情的旁人见了自然觉得好笑,刘体道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看着书信上的口气,从来都装出副孤高嘴脸的耿定向,这次却谄媚阿谀的口气跃然纸上,简直恨不得把秦林拜做师长一样。

    老师尚且如此,他这个门生跪一跪又算得什么?

    秦林也算把架子摆足了,嘴里假装说使不得,却长篇大论的把刘体道训了一通,最后才扶他起来。

    刘体道爬起来就换了一副嘴脸,呵着腰、弓着背,陪着笑脸道:“下官被人所愚,若非长官点拨,差点就铸成大错,岂不要抱憾终身?座师耿老先生慧眼如炬,他既识得长官是国之干城,必定不会有错,天使被害的案子,定是旁人诬陷,恕下官愚昧无知,还请秦长官指点迷津。”

    看着刘体道这幅乖样儿,秦林真想喊他一声乖儿子,肚子里早就笑翻。

    刘巡按既然不敢和耿定向作对,秦林捏住他就是十拿九稳,便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我也不瞒你,这案子十有是海鲨会做下的,目的无非是嫁祸五峰海商。”

    其实刘体道并不傻,前面只是屁股决定脑袋,所以一心一意要和李嗣贤联手污蔑五峰海商,像这种杀人灭口、嫁祸于人的手段,他就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五峰海商会杀了人,再把几十具尸体围着开府建衙的大衢山岛四面八方乱扔?岂有此理!

    秦林招招手,让刘体道附耳过来,然后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刘体道忙不迭的点头,最后深深一揖到地:“秦长官令出法随,下官无有不遵!”RO!~!

章节目录 305章 死亡讯息

    第二天中午,封舟被拖回了杭州码头,与此同时,大批*师兵丁奉命赶来。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前几天还目睹封舟出航,今天又看到它被拖回来,人人心头纳罕”等尸体一具接一具的从船里抬出来,立时便有人纵声大哭,更多的人则撤腿飞跑,往出海船工的家中报信。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数百名船工家属聚在码头上,凄惨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兵丁放他们进去认尸。看见几天前还活生生的父兄、儿孙变作了冷冰冰的尸体,百姓们伏尸痛哭,一时间风残云愁,连杭州湾的海浪也作悲声。

    闻讯赶来的杭州知府龚勉、钱塘知县姚道嵋两位,瞧着这么多尸首也傻了眼,龚勉还强作镇定。但手脚都在发抖,那姚道嵋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愁眉苦脸的扯自己头发:“天哪,姚某定是九世作恶。才遇到今天这一出!”,布政使李嗣贤捋着胡须”神情那叫个悲天悯人,颤声嗟叹道:,“朝廷命本官守牧一方,治下子民却遭此毒手”本官若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上何以报君王之恩,下何以对黎民之信?”,说着他目视金樱姬、秦林。目光灼灼有愤然之色,这一番炉火纯青的表演。就算搬到戏台子上也能得几声叫好的。

    哪知一山更有一山高,刘体道左手将大袖往下一甩。右手食中二指捏着剑诀横在胸前,虎目含泪、语带金石之音:,“本官奉朝廷明旨代天巡狩。出京时耿二先生便言道,吾辈以气节砥砺天下,当效法董狐直笔不讳与弹劾奸相之杨继盛,官可弃、血可流、头可断,而节不可折,!

    今阉竖凌虐厂卫横行,纵容奸险之徒杀我天使、害我百姓,刘某头顶天、脚履地”誓与其党不共戴天!此次若不能伸张正义,刘某不惜一死,定要抬棺死谏”。

    我靠,抬棺死谏?老兄未免太入戏了吧?龚勉和姚道嵋都把舌头一吐,暗道这刘巡按只怕是海上吹的风大,有点外感风邪痰迷心窍了。须得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李嗣贤却感动莫名。连声赞刘巡按实乃孤高耿介之臣”只是不必做得这么极端,留着有用之身将来为国出力嘛。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刘体道双目炯炯遥望天边浮云,面容是那么的慷慨激昂”正午的阳光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

    百姓们登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个顶礼膜拜:,“好官、青天大老爷啊!”

    ,“就和戏台上的八府巡按一模一样弈……”,,“不准笑!……

    最后这句是秦林叮嘱身边使劲儿捂住小腹的金樱姬”因为金长官已经憋笑憋得快要忍不住了。

    可回想起昨夜的情形,秦林也觉得好笑,堂堂八府巡按跪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仅仅是耿定向的一封信就压垮了他的脊梁,为了保住官位和名声愿意出卖一切……如果百姓们知道了这位刘巡按的〖真〗实面目,恐怕会吐他一脸口水吧!

    不过,这种小人正是秦林用得着的,刘体道确实是条疯狗,但他绝不敢咬自己的主人,只要把他驯熟了”有时候放出去咬人还是很方便的。

    远处围观百姓中”发生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许多挤在大堤上的人,忙不迭的朝两边散开。

    果然来了。没让我失望!秦林坏笑着。轻轻捏了捏金樱姬的纤纤玉、手。

    就你能!金长官妩媚如水的眼波,把秦长官麻了一下。

    黄公公和霍重楼两位”更是互相打着眼色,眉飞色鼻,基情四射啊!

    来的正是海鲨会会首陈白鲨,他跳下滑竿。连滚带爬的跑到停尸处看了看,假惺惺的干嚎两声。立马就饿狼似的扑到李嗣贤脚下,扯着喉咙喊冤:,“李方伯,我兄弟冤枉啊,李大人明镜高悬,一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哇!”,这次出海被害的船工,不少是海鲨会控制之下的会众,所以陈白鲨说是他兄弟。

    李嗣贤指了指刘体道,慨然道:,“非但本官,刘巡按刚才也允了,若不能伸张正义,他还要抬棺死谏哩……

    陈白鲨闻言大喜过望,他和李嗣贤关系要密切一些,刘体道是京师放出来的巡按,经李嗣贤引见。也受了他不少贿赌,但总觉关系还差着一点儿,这次居然肯如此鼎力相助,实出陈白鲨意料之外。

    从地上爬起来,陈白鲨就道:,“小人从大街上来,一路上听人说琉球使臣亲眼看见是瀛洲长官司的船劫了封舟。后来船和尸首也是在他们开府建衙的大衢山岛周围发现的,这金氏不就是罪魁祸首么,怎地还没有束手就擒?”

    说罢,陈**恶狠狠的盯着金樱姬,那眼神之凶恶,简直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个大洞。

    金樱姬统率五峰海商横行三十六岛,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立刻嘻嘻一笑,没好气的吐出四个字:,“贼喊捉贼!……

    陈白鲨大怒,仗着这会儿正扮悲情博同情,居然卷起袖子准备上前撕打。

    ,“喂,没有证据不要信口雌黄哦”,“秦林踏前半步,冷笑道:,“谁是真凶还难说得很,以本官看嘛,彼此心里有数。陈会首,你可别入戏太深!……

    陈白鲨心头一凛,便知道秦林已怀疑起自己,虽说他自付这件事做得没有破绽,但毕竟做贼心虚口气焰就矮了几分,口口声声指控金樱姬是幕后真凶,却不敢再上前撕打了再说。霍重楼还捏着手爪子虎视眈眈呢。他这条大白鲨可打不过东厂鹰爪王。

    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众、众位长官”。姚道嵋打破子僵局。战战兢兢的问道:“这许多尸首摆在码头上也不是个事儿,天气又热。以下官之见是不是”。

    ,“将尸首再搜检一番,平民百姓的都发还家属吧!”,秦林把手一挥““我们都检查过了,尸首本身并没有什么线索。”。

    将尸首发还家属掩埋便走进一步消灭证据。同时在百姓中间煽风点火便能越发坐实五峰海商的罪名,陈白鲨当然求之不得,连连朝李嗣贤打眼色,于是便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

    ,“那剩下的尸首怎么办?……姚道嵋仍然挠头,因为有萧崇业、谢杰两位册封使者,以及他们的随从和护卫,加起来也有十来具。

    秦林想了想,面色沉重的拍了拍姚道嵋的肩膀。

    其余的官员,也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现在就属你官最小,你不倒霉谁倒霉?

    又是我?姚道嵋一张脸拉成了苦瓜,好在他做官也就把住逆来顺受四个字不放,没奈何只好命衙役、民壮把这些尸首运回钱塘县衙门的殓房存放。

    不仅是晦气,这十余具尸首停在这里”薄棺材总要给人家一副吧?加起来又是一笔不菲的弃支。

    尸首既然运到县衙门暂存,众位官员也就自然而然的跟看来了。浙江布政使、巡按御史、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杭州知府……,就连金樱姬的六品土司长官也比姚道嵋大两级。可怜的钱塘县跑上跑下,安排座位、茶水,忙了个屁滚尿流吧,别人还不给他个好脸色看。

    有什么办法呢?官场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姚道嵋派人从棺材店买了十几口薄棺材。准备把这些尸首暂且装殓,就有个油头滑脑的绍兴师爷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姚知县登时恍然大悟。朝着众位上官禀道:,“尸首不是下官发现的,现在既然要暂存在县衙,照例就得搜检勘验。以免滋生弊端……

    姚道嵋这话说得没错,尸首放在他这里。要走进去时没有中毒。过些天却在嘴里验出〖砒〗霜,那是谁的责任?殓房做个例行检查是必须的。

    李嗣贤正要呵斥这七品芝麻官,刘体道却抢先摆了摆手:,“要搜检就快一点,本官事情还多得很!”。

    他既然这么说了,别人也就不好再有异议,立刻由县衙的老仵作检查起来。

    因为大部分尸首已被领走。现在需要检查的尸体比昨天海滩上少得多了,老仵作也就按宋提刑洗冤录上的规矩。检查得比较仔细。

    首先他细细检查了萧崇业、谢杰两位使者,又是看下阴、又是捏头发。还要扳开嘴巴银针探喉。忙得不亦乐乎。

    陈白鲨站在李嗣贤身后连连冷笑。显然极才自信。

    ,“笑吧,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秦林慢慢的啜饮着盖碗茶,眼角余光看到陈白鲨的神情,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揶揄的微笑。

    老仵作检查完两位天使,又查他们的随从和非卫。

    李嗣贤等得不耐烦,正准备出言呵斥。

    忽然那老仵作就叫起来:“这、这是什么?……

    只见他从一名随从的发髻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的毛笔管儿!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所有的人,霎时间都惊呆了。

    ,“昨天尸体太多,没检查太仔细…………秦林讪笑着就要去仵作手里接那笔管儿,几下打开堵着的蜡,就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纸卷,上面隐约带有字迹。

    琉球使臣梁灿和卫荣同时叫起来:,“萧崇业萧天使总是随身带钳笔记录所见所闻,这必定是他死前写下的控状!”。!~!

章节目录 306章 畏罪潜逃?

    306章畏罪潜逃?

    陈白鲨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顾不得许多立刻飞身而上,伸手向秦林抢那纸卷,嘴里假意道:“让我看看元凶是谁?抓出来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陈会首不要着急,等秦长官先看完嘛,”霍重楼谈笑间抢上两步,鹰目中厉芒一闪,抬手去拦陈白鲨,暗中已使出了十成劲力的鹰爪功,只听得空中劲风呼啸,焦黄油亮的指甲利如钢钩,对准他右手太渊、大陵、阳溪、神门、阳池五大要穴狠狠抓落!

    陈白鲨大惊失色,这要被霍重楼的大力鹰爪功抓中,整只手恐怕都要稀烂,没奈何只好忙不迭的缩回手,饶是如此,脉门处被霍重楼指甲浅浅划了一下,内劲透体而入,已叫他手腕酸疼难当。

    哼哼,霍重楼冷笑两声,站在秦林身侧,隔开了陈白鲨。

    此时秦林已将纸卷展开,他只看了几眼,嘴里登时呀的一声惊叫,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陈白鲨和李嗣贤,又是惊讶、又是张皇,脸色阴晴不定。

    陈白鲨心猛的往下一沉,心头盘算了不知多少个主意,要不要一口咬定纸卷是秦林伪造的,仗着李嗣贤为首的众多浙江官员的支持,把这件事硬抗过去?或者……

    “写的是什么?”刘体道正好站在秦林另一侧,便伸长了脖子去看那纸卷。

    他只瞄了一眼,秦林就把纸卷折起来放回了怀中,嘻嘻贼笑道:“没什么,是这随从自己画的杭州嫖姐儿的地图,哈哈,真他妈扯淡!”

    陈白鲨、李嗣贤和两个琉球使臣面面相觑,秦林说这话谁会相信啊?嫖姐儿还要画地图,还要随身带着,用毛笔管儿装了放在发髻里面,这人有毛病?

    李嗣贤大袖一甩,怒道:“秦林,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萧崇业留下的重要证据,你怎么能将它藏起来不给本官看?定是上面字句对你不利,你要毁灭罪证!今天你不把它拿出来,莫怪本官翻脸无情!”

    说完李嗣贤就命人出去调本衙兵丁,如果秦林不交出证据,他就要用强。

    杭州知府龚勉、钱塘知县姚道嵋都是李嗣贤下属,两人作好作歹的劝秦林服软,姚道嵋为人疲软倒也罢了,龚勉是李嗣贤,语气也带着威胁之意。

    刘体道也声色俱厉:“秦林,不要以为捏着证据不拿出来就能瞒天过海,本官代天巡狩,有立决之权,如果你再不拿出来,本官就不客气了!”

    “哦,真的吗?如果我没撒谎,纸卷确实是嫖姐儿的记录,你待怎地?”秦林坏笑着摸了摸下巴。

    李嗣贤抢着冷笑道:“岂有此理!若真是什么嫖姐儿的记录,本官当面把它吞下去!”

    “那好,”秦林伸手在怀里掏摸揉搓了一番,磨磨蹭蹭的拿了一只纸卷出来,“李方伯,希望你不要食言而肥哦。”

    李嗣贤抢着把那纸卷捏在手中,稍微看了看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通红,跺着脚道:“见鬼,见鬼了!”

    刘体道将纸卷接过,也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哭笑不得:“怎么会这样?太、太他妈操蛋了……”

    难怪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都要骂脏话,因为这纸卷上确实用铅笔画了幅粗略的地图,标着杭州哪处地方有那座妓院,爱爱姑娘如何娇媚,哪儿有座青楼,真真姑娘又是怎样丰腴,燕瘦环肥一一记述,虽说只有五处,却也是份身体力行的杭州猎艳记录。

    李嗣贤和刘体道尴尬无比,黄公公却和霍重楼说笑:“怪不得咱家常听人说这些斯文人肚子里装的墨水多,原来纸也是可以随便吃的,难怪,文房四宝都装在肚子里啊!”

    “只不知毛笔和砚台他是不是也能吞下去?”霍重楼抚了抚钢针般的虬髯,似笑非笑的瞧了瞧李嗣贤的肚子,似在打量能不能装下一只砚台。

    “不能吧?”秦林瞋目道:“李方伯又不是传说中肚大能容的饕餮神兽,岂能将砚台吞下?”

    金樱姬掩着小嘴笑得花枝招展,轻轻拍着秦林的后背:“秦长官啊秦长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奴家听得人说天朝大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从二品布政使比宰相也小不了多少,莫说纸卷,就算一部永乐大典,想必也是能装进肚子的。”

    李嗣贤难堪之极,被众人冷嘲热讽却又回驳不得,他是一省布政使,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下就黑着脸,也不和众人告辞,转身就朝外走。

    刘体道、陈白鲨和两个琉球使臣也无精打采的离开。

    龚勉和姚道嵋赶紧追出去替上司站班,闹了一阵子,好没兴致的回来。

    就听得堂上秦林正和黄知孝、霍重楼说:“两位辛苦了,现在哪边的证据都不足,量这场扯皮官司要来回打几年的,本官是南直隶的官儿,虽然已革职毕竟还留任,老待在浙江也不是个事儿,这就告辞,先回南京去了。”

    “唉~~”金樱姬幽幽的长叹一声:“这才见了一面,还没与君把臂同游西子湖,又要……”

    秦林笑声格外猥琐:“也许要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再见面的。”

    听到这句,姚道嵋只是暗笑秦长官和金长官果然有奸情,那龚勉却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

    李嗣贤先把两位琉球使臣安顿在驿馆里面,然后和陈白鲨、刘体道同回了自己府上。

    “那个纸卷,只怕有诈!”刘体道在大厅里面来回踱着步子:“秦林还没揣进怀中的时候,本官恍惚看见了一眼,上面并没有那么些图画,拿出来之后,却不像前面那一张了。李方伯不该被他所激,匆匆离开,却是中了他的诡计。”

    李嗣贤嘿嘿奸笑,从袖子里取出那只纸卷,展开来一看,正是秦林后面取出的“猎艳记录”。

    刘体道眼睛一亮:“原来方伯竟把这纸卷带走了!哈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三人便聚在一处,研究这张纸卷。

    字迹潦草、语句粗疏,倒是像随从下人写的,不过要说是粗鄙不文的武人所书,也未尝不可;

    至于那些秦楼楚馆……

    “不对!”陈白鲨是杭州一霸,他立刻发现了问题:这些青楼的档次,对于一个随从来说都显得太高档了,那些风流场、销金窟,绝对不是区区一个随从可以消费的地方!

    “妈的,上了这小子的当!”刘体道骂起来,“天下还有这种无聊荒诞之人,哼,定是姓秦的想嫖姐儿,特地找人打听了各家头等青楼的红倌人,拿笔记在纸上,预备一家家嫖过去。”

    李嗣贤和陈白鲨点点头,这个解释说到他们心坎上了,瞧姓秦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和金樱姬那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定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像他这种人,做出这样事,真正一点儿也不叫人怀疑。

    当时秦林从死者发髻的竹管里面取出纸卷,打开看了之后决心独吞,就放进怀中;众位官员逼他取出,他便磨磨蹭蹭的摸到了之前做的“嫖院指南”,玩了手李代桃僵的鬼把戏,瞒过了众人。

    “这么重要的证据,居然还是被他掉包了!”刘体道懊丧的拍着桌子,生气的道:“此人竟如此狡诈,哼,本来今天要是拿到那证据,就可以将他和金樱姬的罪名立刻钉死,唉,真是可惜……”

    听到这句,李嗣贤的脸色阴晴不定,陈白鲨更是魂游天外,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爹爹,爹爹替我报仇啊!”不知什么时候,李甲踉踉跄跄的从后堂跑出来,只见他满头青肿,一只折了的胳膊用布吊在脖子上,霸钱塘的威风一点也没有了,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活像被犀牛践踏过似的。

    他径直跑到父亲脚下跪着,声泪俱下的道:“姓秦的太可恶,把儿打成这样,他还把爹爹您放在眼里吗?这口气,儿咽不下去,爹爹替儿报仇啊!”

    李甲是李嗣贤老来得子,一向娇纵得很,此时见他这幅样子,李嗣贤越发怒气冲天,恨不得扑过去把秦林咬下一块肉来。

    陈白鲨见了这样子,却是心念电转,眼睛眯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他作好作歹的把李甲劝了回去,拍着胸口说一定要替他报仇雪恨,果然李甲感激得很,把这位陈会首当作生平第一个知己。

    重新坐下来,李嗣贤揪着头发沉吟道:“那纸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是秦某人故弄玄虚,还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刘体道忧心忡忡,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陈白鲨自己心头最清楚,不禁反复揣摩秦林把字条藏起来,究竟意欲何为。就算字条上有什么不利于海鲨会的东西,也可以抵赖是后来发现的,有伪造的可能,那就不能拿海鲨会怎么样吧?

    正在此时,有杭州知府龚勉的家人前来投书。

    “什么?秦某人要赶回南京?”李嗣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体道把茶碗重重一放,厉声道:“这是要畏罪潜逃啊!”

    陈白鲨将牙齿一咬,脸上杀气大盛——姓秦的绝不是什么畏罪潜逃,他一定是捏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却担心浙江官场不肯相助,便回南京搬救兵去了!RO!~!

章节目录 307章 鹰愁崖

    杭州北面通往湖州府的官道,往北走数十里便有一座鹰愁崖。乃是莫干山余脉,山势嶙峋、九曲回转,山顶时弄老鹰盘旋,此地向为陆上屏护临安之锁匙,当年是宋与金、元胡虏交兵的古战场,数百年后锋镝虽已潜销,尚有骚人墨客到这里凭吊。

    官道上人迹罕至,因为京杭大运河的疏浚通航,百年来从杭州出发北上的商旅,都由运河走苏州、镇江这条位于太湖东岸的漕运水路。

    只有着急赶路的人才会由陆路通行,如果从杭州去南京,走京杭大运河长江水路,就绕着太湖东岸转了大半圈,而走湖州、宜兴、溧阳这条太湖西岸的旱路,则差不多节省一半的路程,另外乘马也比运河行船快得多,只不过马儿可不是人人都备得起的。

    鹰愁崖前,马蹄得儿得儿的敲打着古驿道,鼓点般的蹄声在山间回响,一支小小的马队正在不徐不疾的前进。

    当先一人便是草职留任的锦衣卫副千户秦林秦长官,陆远志、牛大力相伴左右,十名亲兵校尉紧随其后。

    “哈哈,姓秦的果然来了!”五里之外。鹰愁崖半山腰的一处山亭,陈白鲨远远瞧见马队,他的笑容格外的阴狠毒辣。

    半躺在滑竿上的季甲李魁元,像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蹦起来,惊喜交集:“真的来了?是他?”

    陈白鲨又换了副谄媚的笑脸,对着身旁的李甲道:“李公子,今天您尽管拿姓秦的出气,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敢和咱们李公子争女人?他算哪根葱!”

    李甲脸上的青肿还没消呢。自是对秦林恨之入骨,他恶狠狠的磨着牙齿。一门心思想看待会儿捉住了秦林。怎么折磨、拷打,叫这狗胆包天的家伙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收拾了姓秦的,咱们再对付姓金的小贱人”,陈白鲨阴笑道:“到时候可要叫她尝尝公子您的厉害!”

    “那小娘皮,模样着实不错”,李甲嘿嘿的淫笑起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呼nn瞧着马队越来越近。陈白鲨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老实说,不管秦林宣布那张纸卷写着什么”海鲨会坐拥万余帮众、与淅江众多官运相勾结,势力盘根错节。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账,说那字条是秦林伪造的;

    偏偏是秦林将字条藏起来。又在第二天清晨就离开杭州赶回南京,这就叫陈白鲨心头忐忑了。左猜右猜那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心头宛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种情况该如何应付,那种情形又如何支吾,越想越觉得没把握……

    有时候,猜测比〖答〗案本身更可怕,特别是本来就做贼心虚的情况下。

    所以陈白鲨决心不想下去了。身为枭雄人物,他决定采取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釜底抽薪。

    在鹰愁崖下”已设好了绝对能叫秦林难逃罗网的布置”而陈白鲨也没忘了私自叫上急于报仇的李甲,这么做一来能够向这位布政使公子示好,二来嘛也能进一步将李嗣贤紧紧绑在海鲨会的船上。

    就在马队快要跑到鹰愁崖下的时候,秦林突然勒住马缰”全队人马也停了下来。

    他要做什么?躲在半山腰的陈白鲨和李甲不明所以。

    但见秦林扬鞭跃马,笑指鹰愁崖上:“人说海鲨会藏龙卧虎。陈白鲨狡诈多谋,本官观之实乃愚蠢之辈!若识破吾金蝉脱壳之计”在此地埋下伏兵,吾等岂不束手就擒?”

    说罢秦林催马,率众从崖下走过。

    话犹未了,只听两边杀声大起,海鲨会伏兵尽出,百十名手持利刃的精壮汉子从山间草丛一跃而起,将前后之路堵得严严实实。

    “怎、怎么可能?”秦林赶紧手提缰绳。那马儿一声长嘶,差点儿将他颠下马背。

    “长官不好,有埋伏!”牛大力和陆远志紧紧护在秦林左右,十名锦衣校尉也绣春刀出鞘,紧张的环顾四面。

    敌人上百,进退无门,两边鹰愁崖飞鸟难越,已是陷身死地。

    “哈哈哈哈……”半山亭中传来嚣张的狂笑,陈白鲨站了起来。隔空遥遥笑曰:“秦长官,别来无恙否?”

    秦林面色大变,颤声道:“原来是陈、陈会首,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死了就不再是啦!”陈白鲨嘿嘿笑着。此时胜券在握,他猖狂到了极点。

    李甲则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的从半山腰往下走。咬牙切齿的骂道:“姓秦的,你敢打我?今天不叫你死去活来,公子爷从今往后把霸钱塘三个字倒着写!”

    陈白鲨跟在后面,凑趣道:“不但叫他死去活来,还要叫姓金的小娘皮欲死欲仙……”

    “无耻小人,我杀了你!你们敢!”秦林愤怒的咆哮道:“杀了册封天使。嫁祸于五峰海商,你们已是十恶不赦,还敢杀官造反吗?!”

    李甲闻言吃了一惊,他可不知道是陈白鲨杀的册封天使,毕竟是官宦子弟,晓得这件事的轻重。顿时便有些害怕。

    陈白鲨冷冷的瞥了李甲一眼,心道:,“怎么,拿了我的银子、上了我的船。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多,从今往后,就叫你父子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和我海鲨会共进退!”

    所以他故意朝着秦林大声笑道:,“秦长官,你说的很对,就是我杀了册封天使,嫁祸于你和金小娘皮,可你又能怎样?现在老子要你死,你就得死,有李方伯、龚知府和淅江众位官员保我,你死了也是畏罪自尽,金樱姬才是杀害天使的主谋!……

    “你、你真的杀了册封天使?,。秦林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点。声音才些发颤,显然害怕已极。

    哈哈哈哈,陈白鲨一阵狂笑,蹂躏对手的感觉让他爽爆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呀可惜,你只能带着这个秘密去见阎王啦,对,是老子杀的!”。

    是老子杀的、杀的、杀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说罢陈白鲨和李甲已走到了鹰愁崖底,就准备命弟兄们一拥而上,将众人乱刀分尸,只留下秦林慢慢折磨。

    “只怕未必吧,。,秦林忽然面色肃然,扯着喉咙对这崖顶叫道:“刚才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鹰愁崖顶人影绰绰,回话的是粱灿、卫荣两位琉球使臣。

    他俩羞愧得无地自容,大声道:,“秦长官昨夜派人将我俩绑了。还只说是要杀人灭口绑在马背上带到这里”没想到竟然、竟然是我们冤枉了好人!杀害天使的罪魁,竟是陈白鲨,还有、还有包庇海鲨会的李嗣贤!……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家也没想到!……黄公公摇着头,连连叹息。

    除了琉球使臣和黄知孝,鹰愁崖顶上还有淅江巡按御史刘体道、钱塘知县姚道嵋、漕帮总甲田七爷,以及诸多杭州有名的官商士绅一他们要么是被漕帮哄赚到这里来的,要么干脆就是被绑来的,阴差阳错充当了这件大罪案的见证人。

    所以,杭州最顶尖的官商士绅中,足足有一大半亲耳听到了陈白鲨自承其罪外加一个提督市舶太监、一个浙江巡按御史、一个钱塘知县和两位琉球使臣。

    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你白鲨只觉脑袋里轰的一下,戟指秦林,又气又急,尤其是刘体道竟站在了秦林一边更是叫他有末日来临的感觉。

    李甲早已吓得软做一滩泥,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毕竟是手创海鲨会的枭雄人物陈白鲨虽败不乱,立刻呼喝着下令:,“众位弟兄,咱们先杀秦林,再杀光崖顶的官员绅士,大伙儿拼个鱼死网破!”。

    “笨鲨鱼要死。网却不会破呢”,秦林摸着下巴,贼忒兮兮的坏芜那十名校尉中的一人将蒙着半边脸的红巾往下一扯,正是东厂司房霍重楼。他长啸一声,厉声叫道:,“孩儿们现身拿贼”。

    鹰愁崖快到崖顶的位置,呼啦啦站起来好大一群人,有穿褐衫白皮靴的东厂番子,有绿色大褂的市舶司兵丁,还有巡按衙门的亲兵,加起来怕不有四五百人,俱持强弓劲弩,列着阵势缓缓从崖顶压下来。

    海鲨会的帮众面面相觑,他们在山腰埋伏,却没想到崖顶又早有伏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林笑容莞尔,五倍兵力。居高临下,又是朝廷经制兵马对付一群帮会的乌合之众,结果不言而喻。

    “弟兄们拼了!”。陈白鲨拔出单刀挥舞。朝责秦林扑来。

    呔!霍重楼舌绽春雷一声断喝,如同半空中一道雷霆劈落,就从马背上凌空扑击,恰似苍鹰搏兔。焦黄的双爪在空中带起尖到的啸音!

    兔起鹘落,众人眼前一huā。只见陈白鲨手中单刀当啷一声落地。手腕软软的耷拉着,已被霍重楼折断。

    当啷、当啷,海鲨会帮众一个接一个的抛下了兵刃,在五百名手持强弓劲弩的官兵压迫下,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陈白鲨被霍重楼鹰拿燕雀般拎到了秦林马前,他嗬嗬的喘息着。像一头垂死的野兽,充血的眼睛绝望的看着秦林,这个恐怖的对手,哑声道:“姓秦的,陈某败在你手上,不冤枉!一死而已,老子如实招供,只想知道那张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告诉我!”

    秦林嘴角流露出嘲讽的微笑。他从怀中取出了纸卷,慢慢展开凑到陈白鲨眼前。啊一陈白鲨一口鲜血吐出,仰天便倒。

    字条上只写着这么一行字:蠢鲨鱼你死定了!!~!

章节目录 308章 君之归期妾遗恨

    浙江布政使衙门的答押房,李嗣贤焦灼的转来转去,这下大工夫不知道喝了多少碗茶,仍觉得喉咙口干得快要冒烟。

    几个老夫子埋头写写画画。就算本来手头没什么事情,也要装出很忙的样子。

    能到布政使衙门做幕宾,拿每年五百两银子的束修,老夫子们都是个顶个的鬼灵精,什么时候该抢着出谋划策。什么时候该埋头装傻。那是万万不会搞错的。

    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啊!李嗣贤叫了一声,他伸手去端茶碗。却没想起这晚茶是新添的滚水。烫的他连忙把茶碗丢了。

    1“小的该死,小的服侍不周!……两个小二爷屁滚尿流的跑进来。替李嗣贤擦身上溅着的茶水,收拾摔碎的茶碗。

    李嗣贤不耐烦的甩着袖子,叫两个小二爷滚开。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怔怔的出神。

    陈白鲨去了哪里、准备做什么,包括之前杀害两名册封天使的事情,这位从二品布政使都是心知肚明的,尽管不曾明言,他也从来不许陈白鲨明言,但这么多年的狼狈为奸,彼此之间早已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的儿子李甲也悄悄溜走了,单凭他对秦林的怨恨。就知道定是和陈白鲨走到了一起。

    对于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场老手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情况。

    无论陈白鲨做出滔天大罪。李嗣贤也可以抵赖不认,因为他很小心的避免了书信往来,从来都是单独面谈,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就算陈白鲨被抓之后供出他来,李嗣贤也可以说是诬陷攀咬。

    一个草莽会首”一叮亠科举出身、圣贤门徒的从二品朝廷命官。谁的话更可信?那简直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李嗣贤朝野之中还广有亲朋故旧、同门同年,大家伙儿同气连枝互相应援,怕得谁来?

    所以,在和陈白鲨的合作中”李嗣贤自诩是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境地。

    可儿子李甲却不明白老爹的打算,从小娇纵的他无法无天”竟然被仇恨从昏了头,跟着陈白鲨跑去谋害秦林一行人,这不是把当爹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吗?

    当然。李嗣贤也晓得陈白鲨的弯弯绕。他心神不宁的用手指头叩击着桌面。思付道:,“陈白鲨越来越大胆放肆了”想以这种办法来挟制本官?哼哼,看来找个机会,也得敲打敲打他……”。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乱纷纷的不知道在嚷些什么。

    1“难道是吾儿回来了,怎地这般喧哗?……李嗣贤惊疑不定的走出去,几个老夫子跟在他身后。

    的确是李甲回来了,不过他头发蓬乱、神情萎靡,被一条牛筋索子五花大绑,旁边还有个陈白鲨。也是同样的处境。

    秦林身穿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腰间鸾带挂绣春刀悬官衔牌,目不斜视。昂然直入。左右有巡按御史刘体道、东厂领班霍重楼、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等等官员众星捧月。

    这是做什么?几个老夫子吓得不轻,心道莫不是姓秦的疯了。这从二品布政使的衙门,也是可以乱闯的?

    殊不知除了官员,还有一队队褐衫白皮靴的东厂番子、青布大褂的市舶司兵丁、明黄色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俱是刀出鞘、弓上弦,不由分说就将布政使衙门的兵役、家丁、老夫子全都逼住不能动弹。

    李嗣贤顿时慌了手脚,颤声叫起来:“你、你们要做什么?老夫乃从二品朝廷命官,执掌浙江庶政……,。

    1“李方伯,你的事发了!”。秦林笑眯眯的,一件一件给李嗣贤算账:1“收受贿赂,勾结海鲨会。欺压商民荼毒百姓,这是你第一条罪;包庇陈白鲨,杀害两名册封天使在内的五十六条人命,乃是第二条大罪;纵容其子和陈白鲨,于鹰愁崖设伏。妄图谋害本官,是第三条罪……

    1“没才,你诬陷本官!……李嗣贤虚弱无力的叫喊着,竭力躲闪着秦林直刺人心的目光,已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秦林缓慢而坚定摇摇头:1“铁证如山。不容抵赖。你儿子和陈白鲨的话。有几百双耳朵亲耳听见,你赖不掉的……

    啊?!李嗣贤竭力掩饰着慌乱,故作镇静,抬眼从他熟悉的官员士绅脸上一一看过去。

    但众官员士绅的表现,让他的心一算子沉到了谷底:杭州那些相熟的官绅富商,在和他眼神相接触的一瞬间,都尴尬的移舁了目光。

    毕竟钱塘知县姚道嵋为人厚道些,欲言又止。

    1“姚知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嗣贤声色俱厉的呵斥。

    姚道嵋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还是讪讪的道:1“李方伯,令公子和陈会首在鹰愁崖下,亲口承认杀害册封天使的罪行,这个,以卑职愚见,大人您还是……”。

    天哪!李嗣贤直觉浑身冰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到了地上。

    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连那些个丫环仆役都不敢上前搀扶,唯有姚道嵋赶紧上前把李嗣贤扶起来。

    1“命,这都是命啊!李嗣贤看了一言不发的儿子和陈白鲨,摇头嗟叹——最后关头只有一舟瞧不起、总拿他耍猴戏的附廓知县姚道嵋稍微厚道点,这真是叫李嗣贤心灰意冷。

    “哼。多,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刘体道撇撇嘴。十分鄙夷的道:“本官奉旨纠劾浙江公务,这就上表揭露李嗣贤的罪行”

    “我东厂也责无旁贷。”霍重楼笑着拱拱手。

    李嗣贤已气得五内俱焚,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作为反击,他指着刘体道厉声高叫:“刘体道、刘体道也是我同党!他也收受海鲨会的贿赂!”

    笨蛋!秦林暗骂一句,这才笑嘻嘻向众位官员宣布:“刘御史乃是奉佥都御史耿定力耿二先生密嘱,到浙江查办海鲨会与布政使李嗣贤通谋害民一案,所以虚与委蛇,他收的贿略都已尽数上交!此事东厂、锦衣卫和都察院方面都有备案,刘巡按实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

    刘体道所收的贿络确实上娈了,不过是昨天才通过黄公公交给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内官监张诚张公公,揣进了张公公的腰包。

    都察院那边有副都御史耿定向、佥都御史耿定力两位站台,司礼监有张诚作保,秦林这边还通着张居正、刘守有那说刘体道是奉令办案,他就是奉令办案谁敢说半个不字?

    刘体道心头实在很肉疼那笔银子,另外从此被秦林捏着痛脚”一辈子都要俯首帖耳听命于秦长官,不过比起李嗣贤的下场他已经非常庆幸了。

    “呔,李嗣贤、陈白鲨你们蛇鼠一窝。本官岂肯与你们同流合污?”刘体道抬脚就是四方步,大袖一甩,神情正气凛然:“本官奉密令查办此案,不得不自毁声名与你们周旋”如今案情大白于天下,本官幸不辱命,总算上不负朝廷重托、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哇。这才叫青天大老爷啊!杭州的官商士绅顿时感动莫名,刘巡按为了揭发弊案竟肯自污声名甘冒奇险”潜伏敌营,这真是大明朝的一代名臣、千古忠良!

    “身在曹营心在汉,刘巡按真乃东南苏武也。”

    “为生民立命刘巡按俯仰无愧。”

    人们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饶是刘体道官场上厮混了这么些年也少不得脸色微红。

    正在飘飘欲仙之际,忽然看到秦林似笑非笑的样子,又是心头一凛:这位秦长官有洞彻阴阳之术、翻云覆雨之能,将来可得唯他马首是瞻啦……似乎。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李嗣贤、陈白鲨等人尽数落网,海鲨会总部也被一网打尽,赵海马以下的中高层人物全都被捕,整个海鲨会几乎连根拔起,浙江官场也必然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

    秦林是南直隶的官儿,淅江案子办得再好也没有他的功劳,但为五峰海商打开局面,他那两成的收益就是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了,更何况将来另外的八成“…………

    后面深挖细查的工作自是交给本省巡按御史和厂卫官员,一方面上奏朝廷。一方面顺藤摸瓜。

    杭州商民百姓得知海鲨会翻船,俱各欢欣鼓舞,那些被他们欺凌压榨的受害者,纷纷到衙门击鼓鸣冤,秦林看钱塘知县姚道嵋为人还不错,便令他集中接来自民间的诉状,顿时一个县衙门被挤得门庭若市。

    有那申了冤的,便望天遥祝青天大老爷刘巡按长命百岁,少数晓得内情的。则加祝秦长官高侯万代。

    就在整个浙江沸沸扬扬之际。一手搅动了东南风云的秦林秦长官,却要收拾行礼准备回南京了。

    秦林悄悄的启程,十里长亭只有金樱姬相送,美人如玉,萧管清幽,朝阳之下长亭线别,没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惆怅,只有九万里风鹏正举的期许!

    东洋大海。内陆江河,五峰海商与漕帮的联合。秦林为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扫清了障碍,它将像朝阳般冉冉升起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几天秦林终于还是没能完成夜袭的重任,两次询问金长官,都被她咯咯娇笑着说还没完。只好放弃。

    “小冤家,去了南京姐姐妹妹多得很,可不能把奴奴忘在脑后了哦!”金樱姬声音媚得像蜜糖。纤纤素手把秦林轻轻掐了一下。

    要人命的狐狸精啊,秦林哀叹一声,这两天被她搞得真是火大,只好臭着脸点点头,带着众校尉离去。

    金樱姬坏坏的笑着回到亭中,不知怎的“调戏”秦林总让她格外得意。

    忽然看见茶杯底下压着一个方胜,她芳心毕录一跳,不知道秦林又玩什么幺蛾子。赶紧打开来看。

    “红崩漏下,月事迁延不清,用生苎麻根六钱,炒陈皮二钱”粳米、大麦仁各一两,细盐少许,先煎苎麻根、陈皮,去渣取汁,后入粳米及大麦仁煮粥,临熟放入盐少许,每日服用,必收奇效。”

    秦、林!五峰船主狠狠咬着牙齿,手指甲把桌面抓出了几道白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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