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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胖会计     五代小僧txt下载     五代小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山中道友

    两年前,一股吐蕃喇嘛在河东地域出现,引起了江湖中不少热议。

    谈佛论道,河东之地除五台山不做第二选择。

    任天啸心有担忧,赶到显通寺,还未见到戒嗔,却迎面碰上了个怎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故人…

    酒气熏天,眯眼嬉笑,甚至有些疯癫的无忧子,傅灵松。

    更为奇怪的是,任天啸在自己这个终日饮酒,嬉笑疯癫的大师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东西…

    杀气。

    傅灵松不理世事,少与和尚打交道,这次来者不善,任天啸脑中想来想去也只得一人…

    戒嗔!

    任天啸的眉头皱了起来,二目圆瞪对着傅灵松道…

    “你来做什么?”

    “嗝!~~”傅灵松擦了擦惺忪双眼,这才看清了来者,随即嗤笑起来,“嘿嘿,小子是你啊,师兄刚好烦着呢,来,陪师兄喝酒!”

    看着傅灵松步履蹒跚的样子,他是真的醉了,摆弄着自己早就喝光的酒葫芦,跌跌撞撞地朝任天啸走来。

    “你醉了,”任天啸踏前一步单掌支住傅灵松的身体,而后在其耳边极为谨慎,又隐含惧怕的问了这样一句话,“师兄,你今天很怪,到底来这里打算做什么,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

    “嗯?”傅灵松的身体稳了稳,而后哼声一笑道,“对啊,你是来给贫道添麻烦的才对,党项族那边忙完了,自然也要赶回来啊,不过动作当真是够快的啊,是来看孩子的吧?”

    任天啸背脊一凉道,“你…你在说什么?”

    傅灵松抬起头,借着月光照在那满面胡茬,惺忪睡眼的脸上,浅笑道,“罗誉当年说你在五台山出现过,还教了个穿开裆裤的小和尚道家最正宗的身法,起初我还不信,你干嘛要来这个穷和尚们念经的山上,为什么要教一个小沙弥道家精髓?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你…你见过他了?你把他怎么样了?”任天啸暗暗攥起拳头,生怕听到小沙弥的坏消息。

    “我本想除了他…”此话一出,任天啸先惊后喜,惊的是傅灵松果然对其动了杀意,喜的是听傅灵松的言语,戒嗔如今该是无恙才对。傅灵松继续道,“不过酒喝得太多了,看不清东西,就先放下了。”

    任天啸直直瞪着傅灵松,语气坚决道,“如今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碰他一根指头。”

    傅灵松暗暗耷下眼皮,淡道,“当年你被戾气侵体,涿州路上走火入魔,我制你不住,反被重创,如今找到那戾气源头,却是你保护之人,莫不是你我师兄弟要再行动手么?”

    任天啸沉出口气,“当日师兄手下留情,天啸自然知晓,我欠你的人情,此生难还,但是…”

    任天啸二目之中射出凌厉精光,丝毫不会退让,“这个孩子任何人也碰不得,包括你!”

    “哦…又要打啊,”傅灵松运起真气,周身升起无名白雾,其酒气顿时去了近半

    ,与任天啸对视了半晌,而后叹口气道,“好烦啊,算了。”

    “嗯?”任天啸目不转睛,盯着前者。

    傅灵松忽地眼神一变,淡道,“他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

    “你…”任天啸心头一惊,看着自己这位时而迷糊,时而深不可测的大师兄,自知多余的狡辩毫无意义,便干脆沉道,“是又如何?”

    “当年天生异象,惊雷滚滚,诸星齐聚,便知天道有变,只可惜我没能早点发觉,才致如今田地。”傅灵松眉宇间闪过灰暗。

    “若为天道,此乃天意,又与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任天啸反驳道。

    “这根本就不是天意!是你违背天道,强行让他来到世间!”傅灵松抚脑摇头,语气暗暗地淡了下来,“我早该知道才对,星象乱了,梁帝和魏国夫人的命途才会改变,大雪山上的人才会如此躁动,十年前你嗔怒难当而大开杀戒,在无防备之下被阴煞之气侵扰心智而致走火入魔,以你的道行,不可能毫无察觉,还有那个普善,绝不是巧合才给其取号戒嗔。”

    “法号中有‘嗔’字又怎么样,师傅赐你道号无忧子,你还不是在这里自寻烦恼,都不明白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梁帝早就该杀,谁又是什么魏国夫人,大雪山怎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任天啸的脑子让傅灵松的话语搅得七晕八素,大手一挥道,“总之既然你已知道我与这个孩子的关系,便该明白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世人要乱是世人的事,人有阴阳正邪,先天有异,后天可改,我的侄儿治病救人无数,怎会是该杀之人,你不分是非曲直,在这里对一个孩子妄动杀机,还谈什么道理!”

    “人有善恶,天有天命,孤星降世,天下大乱,如今的人间,你还看得到乐土么?”傅灵松长舒口气,想着他连年的跋涉,看到的人,遇到的事,唯有饮酒能让自己脱离凡事,醉梦逍遥。

    “哼,人的恶念衍生出如今的乱世,你竟把这些怪罪到一个孩子的身上,你真是酒喝太多把脑袋喝糊涂了!”任天啸怒目而视,单手点指。

    晚风吹过,良久良久。

    “或许…”傅灵松的面色不知为什么缓解了下来,半眯双眼,嘴角带笑道,“你是对的。”

    “嗯?”任天啸狐疑。

    “倘若安宁是建立在杀戮的基础上,那么这份安宁本就是扭曲的,”傅灵松好似在自说自话地道,“不过这个孩子不大,十年间便遇到诸多贵人相助,先是有你这个孤傲不可一世的道家真人给其接生,幼年初期便得佛家圣地五台山中的高僧点化,孩童成长之际又有吐蕃的小仙人在旁指点,还有那对最麻烦的父母留在他身上的骨血,他以后的成长,便连贫道也十分好奇。”

    说到这,傅灵松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那个化名慧观的和尚跟其说的话…

    “呵呵,有什么不好,难道你不好奇吗?难道你无忧道人,是那种坚持错杀而不漏杀的修道者么?再这么自寻烦恼,你离修得

    ‘逍遥道’法真谛就要渐行渐远了。”

    ………

    “只是,”说到这傅灵松的神情竟是舒缓了许多,嘴角带笑微微扬起道,“这些个贵人现在不在了,你的水遁还停滞在瓶颈之中,难以控制你体内的戾气,在他接下来两年的成长中,需要一个功德造化比之前三人更高的高人伴其左右才行啊,哈哈哈哈!!!~~~~~”

    “两年?”任天啸不知傅灵松为何刻意加了个准确的年限,只道是其以“两”代“多”,听傅灵松的意思是打算留在五台山上教导戒嗔,任天啸听了心中喜中带忧,有这个德行方面比自己做得好的人伴戒嗔成长,为其指导当然好,可是…傅灵松若是他日觉察不对,会不会再对戒嗔动杀机呢?

    虽有担忧,但这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与眼前的师兄动手,更不愿再伤害他,傅灵松为阻止自己走火入魔而道行根基受损,任天啸自认是自己的过错,若是二人不得已动手,他宁愿傅灵松将自己一掌打死,可若是要保护戒嗔,他又绝不能输给自己这位师兄…

    眼下,他只希望戒嗔的善良能够打动傅灵松。

    还有就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让他们师兄弟中的第三者知晓…

    平阳子罗誉能做出什么事来,任天啸用脚都想得到,罗誉可是为了江湖旁人肯对任天啸下杀手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的人。

    就这样,傅灵松留在了五台山。

    五台山远观而言虽是山清水秀,但是置身山中,方才发现山路崎岖,道路难走,在这里,便是常人藏起来,旁人也是很难寻得的,更不用说是道行高深的无忧长生二人了。

    他们藏身山林之中,任天啸虽是道法、功力深厚,但是其一朝得道心高气傲,当年年轻气盛便下了昆仑山,之后十数载发生的事又多有血腥之灾,故其心性浮躁,又有戾气侵体,如今最善水遁的傅灵松终日助其平稳心性,为其讲“道”,时日一久,任天啸的自身修行和体内的戾气都受益良多。

    至于戒嗔,失去了玩伴慧观对其的打击远比外人觉察得要大得多,幸得自己的叔叔终日在山林之中守候,又给自己介绍了个莫名其妙的大师伯,二人齐声好言相劝,传授其道理知识,帮他度过了人生中的这一道门槛。

    而不知不觉间的两年过去了,戒嗔对傅灵松这个人,由开始的疯癫酒鬼,转变成了如今良师益友的大师伯。

    他发现傅灵松说话虽常常颠三倒四,让人听得莫名其妙,可是时间久了,戒嗔慢慢从傅灵松的话语中悟出了许多道理。虽然言语风格迥异,但是这个奇怪的大师伯话语中暗含的智慧,在戒嗔的心中,似乎已经直逼慧观而去了。

    直到最近,就在显通寺大和尚们下达群僧下山的消息前不久,傅灵松醉醺醺站在任天啸身旁,高深莫测地对着戒嗔道,“小秃和尚啊,嗝!~听说过几天你要下山了,临走前你长生真人有礼物给你呢,嘿嘿嘿!~~~”

第六章:山中道友(二)

    “嗯?”戒嗔挠着脑袋疑惑道,“谁说小和尚要下山了?没有啊。”

    “哦?还没说么,”傅灵松咕噜噜地喝着葫芦中的酒,直到喝光了最后一滴,再拧好盖子对戒嗔笑道,“放心吧,过两天就说了,先看看你好叔叔给你准备的送行礼吧。”

    看着傅灵松不带好意的笑,再看看满面严肃的任天啸,戒嗔可不觉得这是个会让自己高兴的礼物。

    果不其然,这个礼物竟是一个考验。

    戒嗔必须跃过任天啸布好水遁陷阱的小溪,再找到任天啸在丛林中的隐匿地点,并与其交手,迫使其使用双手,或是让其感到身体上任何形式的不适或疼痛,那么戒嗔便算是过关,任天啸才准许其下山。

    戒嗔尝试了几次皆败下阵来,不过同时他的心里也在想着…下山。

    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有许多新鲜事,会不会遇到许多有趣的事,会不会再碰到昔日的故人?

    他想到了阿虎的话,想到了慧观的话,想到了任天啸以往跟他说的外面世界。

    于是,他决定要破任天啸的考验。

    三天之后,更奇怪的事出现了,显通寺的和尚们果真通知参加‘百僧齐会’余下的三十二名小沙弥全员下山,而且是即日启程。

    那么今晚,戒嗔无论如何也要破了任天啸的考验,他寻到傅灵松,教了其一个简单,却又实用的水遁道法,‘蒸汽’。

    被烫到了的任天啸,在傅灵松的挖苦下,不得不放戒嗔下山,尽管其心理有百般担忧,诸多顾虑。

    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为打赌赢了自己的傅灵松亲自下山打酒。

    次日众僧道别离去,任天啸、傅灵松二人一道陪戒嗔下山,小和尚这一走,这两个道家中人自没有留在五台山的理由。

    “钱塘…”小和尚抓着脑袋问道,“要怎么去啊?”

    傅灵松抓挠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抱着肩膀道,“从太原坐船,如果顺风顺水,三五日就差不多了,要是骑马的话,停停歇歇怎么也要个把月。”

    “骑马?呃…”戒嗔听了为难道,“小和尚不会骑马啊。”

    一旁久不搭言的任天啸听了应道,“叔叔骑马送你,两日可到。”

    钱塘江与五台山相距何止千里,什么马会跑得这么快?

    戒嗔并没有在意,他只是搔首思索了下道,“不行的叔叔,大师傅们说了,这次是很重要的修行,如果叔叔帮忙,这次修行对小和尚就没意义了。”

    “哦?”傅灵松听了眉间一挑,心道小子说得好,而后在一旁盯其道,“那就走水路,贫道昨夜间夜观星象,发现近日天气不错,坐船该会很顺利的。”

    戒嗔看了看傅灵松,再看了看任天啸,下定决心道,“我要走路去钱塘

    。”

    闻言任天啸瞳孔一瞪,傅灵松咧嘴嗤笑,他知自己这师弟不善言语,便抚着戒嗔光秃秃地脑袋醉笑道,“小秃驴,你知不知道现在外边有多乱啊?你一个人这么上路,随时都有危险,而且步行去钱塘?路上就得花你个一年半载,风餐露宿,你不怕吗?”

    戒嗔用坚毅的双眸盯着任天啸道,“不怕,小和尚在心里对最好的朋友发过誓,一定要用功,不比师兄们差,慧观走了,我要用小和尚这双眼睛帮他把他没看到的东西都看一遍,如果小和尚坐船或者骑马,会错过路上好多好多东西,小和尚不想走马观花,而且佛经里说过,‘行者,见尘世琉璃,悟如来心经,’小和尚没下过山,这次下山了,要好好看一看才行。”

    不论你的目标如何明确,都不要因为一心抵达终点而错过沿途的风景,

    因为当你走到最后的时候,会发现,其实这一路上的经历才是你此行最宝贵的财富。

    任天啸沉默了,连傅灵松也动容了,收起嬉笑嘴脸,点点头沉道,“可是旅途会很辛苦,你路上看到的说不定恶多过善,或者日后,你宁愿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人世间的恶,保持你如今所有的清净心,你不怕后悔吗?”

    戒嗔想起了这些年山中不断渗透给他们的一句话,答道,“不见世事,不明世事,小和尚一早就下定决心,也跟好朋友许过诺,要跃过那边的大山,去看看山下的世界,而且叔叔也说过,等戒嗔长大了,世界就变小了,小和尚比那时已经长大了许多,世界也不该只是五台山这么大了,对不对叔叔?”

    这样的言论,让两位真人都无从反驳。

    “走吧。”半耷额头的任天啸终是开口说话,他,也被说服了。

    傅灵松搭着戒嗔的肩膀在其耳边问道,“小秃驴,还记得大师伯教过你的那几句话吗?”

    “记得,”戒嗔闻言答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

    “好了,”傅灵松缓缓起身,伸手打断道,“在心里默念就好,凡遇烦心事,惹你心头不悦,便默念这几句话,莫要放下水遁,你可从中受益良多,切记切记。”

    看着转过身去的任天啸,戒嗔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再挪步,欲向傅灵松施礼,却被后者拦住道,“好了好了,快滚,最烦这些礼节。”

    戒嗔挠挠头,虽说这个师伯奇怪,但却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走了,戒嗔背着自己的小小布包,下了山,消失在山中浓雾之间。

    “嘿嘿,他比你当年下山还早呢,个子更矮,更无知…咦?”傅灵松饮酒嬉笑,大酒葫芦又被他喝空了,他晃了晃酒葫芦,而后侧脸朝任天啸眯眼笑道,“好师弟,又要麻烦你跑腿了,哈哈!~~”

    任天啸也不愿理他,待戒嗔瘦小的背影在其视线中消失

    良久良久之后,他才搭言道,“你为何如此确定嘉容他会决定步行?又怎么会在和尚们得知下山之前便先猜到?”

    “两年了,终于开始好奇了吗?”傅灵松眺望山丘的西南望向道,“你该知道六壬神课吧?”

    “六壬神课!?”任天啸眉头一皱,盯向自己的大师兄沉道,“果然是这样。”

    “师弟你天资聪颖,却不屑这些阴阳术数,而是一心提升功力,不过我道家的精髓,可绝非道行的高深啊。”傅灵松道。

    “那么…”任天啸深出口气道,“你可算出戒嗔此行凶险,今后又会怎样?”

    傅灵松听罢摇了摇头道,“连洞察三界的‘慧眼’都未看到,师兄就更不行了。”

    任天啸一时沉默,他对戒嗔的关心,溢于言表。

    “那么…”傅灵松醉眼一张道,“等你给师兄跑腿买完酒,接着有什么打算,要和师兄回太乙山坐坐不?”

    任天啸哼笑道,“我与平阳两人根本无法处在一处,这一点大师兄你该比谁都清楚。”

    “哦,也对,”傅灵松无奈笑道,“那你往西处去吧,这两年江湖中不会清闲,你残剑道人臭名昭著,想找你算账的人该不少吧。”

    “这个不用师兄担心,我正是要去西方的巴山蜀道,不过…”任天啸手负于背,心道,“在此之间,我也要寻找一个人。”任天啸此时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头插花卉,手拿草编螳螂的女童。

    傅灵松看了看自己这位师弟,暗暗点了点头,心道,“巴山蜀道,了情断肠,这是你去为那人还的债吧?也罢也罢,世间诸事皆是孽缘,这近两年来在你身旁看到你体内戾气得以控制,师兄的心也可暂且放下了。”

    傅灵松转眼打哈哈道,“那你还等什么,师兄陪你在这个破山丘上耗了两年,片刻也不想多待了,还不赶快去把师兄的陈酿打来,然后我们马上上路,师兄的骡子可不如你的马跑得快啊。”

    任天啸侧眼瞧着傅灵松,似有许多疑问与不解,却也懒得问了。

    一阵风,任天啸已消失在山野间。

    见人已远去,傅灵松醉笑的面容缓缓严肃起来,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念道,“师弟啊,你太小看这个江湖了,你虽仗义却又鲁莽,还不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你得罪了不该招惹的人啊,西蜀之地可避一时,如今亦不是你与罗誉言和的时机,为兄要赶回蓝田助罗誉度过此番劫难才行。”

    这么念叨着,傅灵松缓缓骑上了骡子,一边下山一边叹气道,“哎,这两个小子哪一个也不给贫道省心啊,还得我来善后,麻烦啊,麻烦死了,不过谁让贫道是你俩的兄长呢……”

    傅灵松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山中迷雾当中。

    五台山的故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第七章:邂逅故人

    乾化四年(公元914年)大年初一,正是北方最冷的时候,山中有阴冷寒风,下了山的戒嗔,倒是感觉暖和不少。

    当下,戒嗔已行至太原城中,那光秃秃的脑袋可抵不住正月刺骨的寒风,此时他外着僧衣,内着绒袄,头戴四方巾,脚下踩着一双打底加厚的布鞋,单肩背着自己的小包裹,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喜气洋洋,家家门前都贴着大红喜字,商贩叫卖好不热闹,这一时间不仅让戒嗔觉得,山下的世界好好玩。

    以往戒嗔多在山中小镇走动,便是下山,也是一些周边的村子,来太原也只不过见了一些边边角角,如今这次来看,才体会到这里的繁华,热闹。

    其实逢此乱世,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乐土。

    带给戒嗔如此错觉的原因有三:

    第一,河东晋王近年声势已压过了梁廷,太原百姓的生活相对它处自是安逸许多,加之晋王欲告知天下河东一带已是歌舞升平,天下霸主,故提高民生,以此来争取民心。

    第二,今天乃是大年初一,晋王拨银万两来贴补民生,发布告示,太原城要大设酒宴,七日不断,款待宾朋,家家门口需挂有大红灯笼至少一盏,夜不闭户。为此晋王还特地从自己的近卫军中调出五千人马,来维护这七日的治安。

    至于第三个原因……

    “哈哈!~~河东军万岁,晋王万岁!”一个头戴棉帽身着虎皮衣,猎户模样的人在城里呼喊道。

    “怎么了,怎么了!?”

    “哈哈,最新消息,咱晋军大捷,打得他幽州军闭门不敢出战,后来他城中出了叛将,大开城门,我们的晋王已经将刘氏.父子拿下,正在押回来的路上呢!”

    “真的!?”

    “我打猎的时候碰到一个随军的军爷亲口说的,那还能有错吗?咱晋王之前在幽州城亲自审讯他刘守光,说是又把关在狱里的刘仁恭给抓了出来,要押回晋阳,在老晋王灵前处死呢!”

    “快,快看那边,又出新告示了!”

    百姓闻言奔走相看,戒嗔年幼好奇,只道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开心,便也跟着上去了。

    百姓当中有不识字的,有个子矮挤在后边看不到的,前边识字的人便一边看一边念道,“幽州城本为晋中所有,却被小人所占,三十载过,本王代父讨贼,终是不负所望,夺回失地,生擒小人刘氏.父子,将于不日返程,即日昭告天下,今逢佳节,本王决定对太原百姓免税半载,愿普天同庆,国泰民安。”

    这则告示一处,全城百姓奔走相告,一个个喜笑颜开,却让小和尚戒嗔觉得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街上热闹非凡,戒嗔抓着脑袋不明所以,“这么奇怪,要是慧观在就好了。”

    “咕噜噜……”

    戒嗔的手摸到肚子上,挠了挠头,“呃,嘿嘿,忙着赶路,好像半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去茶馆化缘吧。”

    穿过拥挤的人群,没有找到以往在镇子里看到的那类小店铺,这里的店铺都好大好宽敞。

    戒嗔请过一位路人,单手竖掌道,“施主,请问…这哪里有茶馆可以化缘呢,小…贫僧赶了半天路,肚子好饿了。”

    此番出行,显通寺未发一文铜钱,三十二名沙弥可谓空囊下山,这也吓得福满、福气二人大包小裹地装了许多吃食。

    路人见了戒嗔十分面善,加之其年纪又小,便笑答道,“小师傅啊,今天咱晋王拨银万两贴补给城里的酒楼和商铺,今儿个吃饭都不要钱,你去那边排队就好了。”

    戒嗔顺其手指看去,看到一家富丽堂皇的酒楼,戒嗔很少见过这么多人,尚且年幼的他不禁心里有些害怕,但又想了想这只是他山下旅途的开始,不能畏畏缩缩的,便咽了口口水,迈步走上了台阶,可是内里早已人满为患,一个个手拿牌号在等座位的都排到了门口。

    喜欢清静的戒嗔心道算了,这么大的城,再去别家看看。

    辗转了四五家皆是如此,晋阳城如今鸿运当道,晋王大撒白银贴补民生,便连以往的摊贩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店面,一时间,戒嗔再怎么觉得一切都十分新奇的同时,也有些许不适。

    “戒嗔?”

    听到有人叫自己,戒嗔转回身看到了三十二沙弥中的一人,此人身材消瘦,同龄人中个子很高,颧骨塌陷,大鼻子小嘴,脸上长了许多痘痘,有着一双明亮的双眼。

    来者乃是三十二沙弥中,来自清凉寺的清真。

    “清…清真师兄!”戒嗔赶忙施礼。

    清真比戒嗔年长七岁,是此番‘百僧齐会’中年纪最长的,不过他资质平庸,体质欠佳,禅学考核偶能十数名,体修课则未进二十以里。

    在寺中很不起眼,不过戒嗔对其却是颇有好感,清真这个人平时为人和善,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也不会很在意排名的次序,这让戒嗔在那个竞争紧迫感十足的环境里,见到清真十分舒心。

    清真还了一礼,微微打趣道,“看你在这里转来转去的,该不是迷路了吧?”

    “呃…没,没有,只是…”戒嗔摸着瘪瘪的肚子,挠头道,“这里好热闹,但是人也好多,不知道去哪里弄吃的呢。”

    “哦?是小孩子怕生吧?”在山上,戒嗔是众师兄弟中年岁最小的一个,所以也常常难免被师兄们打趣。

    说着,清真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烧饼递了过去,“如此年纪便下山,对你着实早了些,不过说实话,以前我也没遇过这么多人,再过段时日,该就没事了。”

    戒嗔接过烧饼,竟还是热的,张着大眼睛朝清真谢道,“谢…谢谢清真师兄,居然还是热的。”

    “刚刚从这里的一家饼店里化来的,不过着实排了好久,晋王如此贴补民生,倒也是百姓之福,”说着,清真看着大口嚼起烧饼的戒嗔,摇头笑道,“找家店进去吃吧,有椅子就坐坐,没有也无妨,怎也比吃一肚子冷风好,是吧。”

    “呃…嗯。”戒嗔听了跟着清真走到一家店家,今日喜逢佳节热闹非凡,各家店铺又得令免钱,早就人满为患了。

    清真与戒嗔找

    了处角落,清真从包裹中拿出布毯铺下,二人就地落座。

    清真找来小二,后者一看赶忙道,“哎呦,师傅,真对不住,今儿个实在是忙不过来,咱也不收钱,但您要是化缘可且等一会儿了。”

    “阿弥陀佛,谢施主相告,不过贫僧只想要两杯热水,这一日赶路,怕惹了风寒,想去去寒气罢了。”清真答道。

    “那好咧,这就来。”店小二答完便赶忙回去忙活起来。

    “谢施主。”清真说完坐回戒嗔一旁,后者啃着烧饼,着实是饿坏了。

    “慢点吃,别噎着。”

    “嗯,”戒嗔喝了口水道,“对了,清真师兄怎么也在这儿?”

    “因为五台山坐落在中土北方以东,师傅们发给大家的地点也都分布在中土各地,所以大家多为南下,或是西方,不论行水路或是陆路,十有八、九也要途经太原,在这里还会有许多其他师兄弟的。”清真答道。

    “还有其他师兄?”戒嗔挑了下眉道,“还有谁呢?”

    “这我也不大清楚,毕竟这太原城可不比咱们的台怀镇,这里很大,近日人多而杂,不过…”清真沉了沉道,“菩萨顶那二人可是一早便道了。”

    “菩萨顶?是道亮和法相师兄?”戒嗔喜道。

    虽说平日里交情不近,道亮这个人更是不好相处,但是出门在外,还是倍感亲切的。

    “嗯,”清真点了点头,朝着戒嗔笑道,“自从你那个好朋友走后,道亮便在考核中第一的位置久居不下,法相虽然禅经佛学上的造诣有限,但身法及功力绝不下于他的师兄道亮,能技压法相一筹的怕是只有那与我同来的师弟悟真,不过今次他要去的是巴蜀一带,怕是已去了西面。”

    “哦对,悟真师兄的身法好厉害,跟法相师兄不相上下呢。”戒嗔忆道。

    “说来惭愧,贫僧的资质有限,无法与诸位师弟们相比呢。”清真无奈地摇摇头。

    “哪有,小和尚觉得清真师兄讲的话都很有禅理。”戒嗔回忆起平日里成熟稳重的清真,由衷道。

    清真看着戒嗔点头笑笑,而后道,“师兄要去贴补些路上的补给,本以为要在太原城多逗留些时日方可化缘到足够的盘缠和吃食,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今晚便可了。”

    戒嗔怕耽误师兄,便赶忙道,“那师兄你快去吧,戒嗔也想到处走走,谢谢师兄的烧饼。”

    清真点头竖掌道,“阿弥陀佛,祝小师弟一路平安,愿你我师兄弟有缘再见。”

    “呃…”戒嗔赶忙还礼道,“阿弥陀佛,师兄也保重。”

    看着清真离去的背影,戒嗔习惯性地抓了抓脑袋,不解道,“不是修行完了就会再见了吗?清真师兄有时候说话挺让人摸不着头脑呢,先不管了,上路怎么也要准备些干粮吧,还要搞清哪边是南方,记得大师伯说过钱塘在南方呢。”

    这么想着戒嗔决定起身到处走走,发现酒楼里除了平日里见的寻常百姓,还有些身型矫健,着装各异的行路人。

第八章:邂逅故人(二)

    “这些人的身型都好壮啊,只是看上去就觉得他们身上的每一处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戒嗔有很好的记忆力,与慧观好友多年又养成了观察人的习惯,且观察入微。

    他可以在这些人露出的皮肤上看到或大或小的疤痕,手上的皮肤很糙,其中有些人的指头很粗,比常人手指粗上不少,有的手中带茧,他们的举止行动又都干净利落,眼神中都有说不清的凶光,即便戒嗔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也很难在他们的眼中看到寻常百姓的那种和善。

    戒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一伙伙人,好奇心起,不禁忘记了移开视线。

    “嗯?”

    动作灵敏,移动迅速,一个宛如猎豹般的动作,被戒嗔盯着的一个人已猛转回身对上了戒嗔的目光,皱起的眉头和眼神中的凶光,着实吓了戒嗔一跳。

    “嗯?小孩儿?”男子见身后是一个身着僧衣的孩童,方才放下警惕,却又有些不悦地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呃…小和尚只是……”戒嗔久居山中,不懂世事,今日是头一遭遇到中土形形色色的人,一时间有些头晕脑胀。

    “应该是化缘的小沙弥吧,”这桌内一人饮茶道,“老七,给他点铜钱打发便是,这里可是河东太原城,不必草木皆兵,否则更引人注意。”

    被叫做老七的人浓眉大眼,面相粗犷,尽是粗粗的胡渣子,体型也十分壮硕,听了前者的话便深出了一口气,顺手扔了一吊铜钱给戒嗔,便转回头去继续与桌上的其余二人谈话。

    戒嗔握着手里的一吊钱,心道,“这…这人好大方,平日在镇子里小和尚要化十天八天才能化到这么多钱啊……”

    戒嗔有心道谢,却又觉得这人很凶,而且三人谈话也没有功夫,只是在这期间,戒嗔隐约地听到……

    “麒麟山庄这次广发英雄帖,帮主要我等各地堂主赶回泗水,看样子,是要召开武林大会了。”说话男子比之之前老七体格相差不多,一个大大的光头,皮肤十分粗糙,看模样也差不多有四十岁了。

    “张兄弟说得不错,否则麒麟山庄不会搞如此大的阵仗,上一次冯庄主发英雄帖召开武林大会转眼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年,当年冯家三兄弟正值壮年,轰动武林一举将麒麟山庄推至武林至尊,如今这么久过去了,江湖中也不乏后起之辈,各大门派不同以往,不知这一次大会,冯庄主是不是还能保住他武林盟主的地位啊。”第三人年纪较大,已有五十几岁,小小的眼睛满面的胡须,平常人的体格与这两位壮汉坐在一起方显得十分瘦弱。

    “喂,”被称作老七的壮汉刻意压低嗓门道,“你们听说了么,江湖中有传言说麒麟山庄为了这次大会,已请冯胜出山了。”

    此一言出,后二人

    一时沉默,对视一下才双双点了点头,年纪大的一人道,“说来也怪,近年江湖里突然出了一伙自居‘’的人,到处在传播一些江湖消息,也不知真假。”

    “嗯,我在荆州的时候也有所耳闻,”光头的男子暗暗点了点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但是其中有一首打油诗让人特别在意。”

    “是啊,我也听说了。”

    “……”

    三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嗯…怎么还不说啊,你们忘了吗?”一个孩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破了沉默。

    三人一惊,齐齐第一时间望去,竟还是那个化缘的小和尚。

    “你…你怎么还在这!?”

    “呃…小和尚一直都没走啊,觉得你们聊的东西很怪,小…贫僧都听不懂,还等着请教呢。”戒嗔如实道。

    本来三人即使人在太原城中,闯荡江湖多年还是对身边事物十分警觉的。

    可是在那个老七看到戒嗔以后,三人见是个小沙弥也就没做回事,给了钱见没了声音便以为已经打发走了,谁知道小和尚坐在地上听得起了劲儿。

    “咣!”被叫做老七的男子怒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臭小子,你当我们是给你说书的!?”

    戒嗔性格向来十分善良,少有戒备,这个壮汉着实吓得戒嗔险被自己一口口水呛到。

    可是……

    这里可是河东太原。

    壮汉的举动很快就引来了许多人注目,大嗓门连门口经过的士兵也震了一震,进来询问事情原由,三人也十分尴尬,连忙解释无恙,方才算了。

    戒嗔是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个人好凶,不知所措。

    还好一个半大小子的身影挡在了自己前边,看其背影身量,戒嗔觉得应是清真,其一只手将戒嗔拦在身后,一只手竖掌施礼赔笑道,“阿弥陀佛,贫僧师弟年幼无知,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各位施主海涵。”

    三人听了,一时间也觉得无意与小童计较,便也都挥挥手算了。

    来人牵起戒嗔的手走出客栈,戒嗔心道清真师兄不是才刚刚和自己道过别么,怎么这么快就折回来了?

    刚想开口问,可是戒嗔忽觉这人走路越走越快,脚步很轻,他的脚踩到地上给戒嗔的感觉彷如树叶落下,这时戒嗔才突然意识道…

    “你不是清真师兄!?”

    此言一出,前者停下了脚步。

    戒嗔觉得这个太原城好奇怪,到处都是怪人,眼前的人明明不是清真师兄,可是刚刚说话的声音却与清真师兄一模一样,而且若不仔细看,甚至无法看出二人长相上的差异。

    “这么快就发现了?你果然不是寻常穿开裆裤的娃娃。”这

    个神秘人依旧没有转过头,说话故作阴森,可是戒嗔却丝毫不觉得害怕,他没有从这个口吻中听出一丝恶意,反而有几分……熟悉。

    “听闻五台山有一群小沙弥要下山远行,我就料到其中有你,大哥可是特地跑了百里路来这看你的啊。”神秘人转回身,在昏暗的月光下,戒嗔依旧难以辨认出眼前少年与清真师兄面容上的差异,可是他却想到了这份口吻和变回来的声音。

    “是…是盗天哥!?”戒嗔大眼睛一张惊道。

    戒嗔印象中的盗天,可不是这副模样啊。

    “哈哈哈!~~~还算你小子有良心,没忘了大哥。”说着少年双手在布袋中浸湿,在脸上揉.搓了一把,竟是搓掉了许多妆粉,露出了原本的轮廓,嬉笑的嘴脸使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依稀还是当年在黑夜里将自己‘偷出’显通寺的轻功高手。

    “哎!?你刚刚不是长得这样的啊,而且你刚刚在客栈的说话也不是现在这样啊?”戒嗔一头雾水。

    “嘿嘿,你小子这回也吃了我的一惊了吧?当年你施展针灸术赚了不少风头,今天大哥也让你刮目相看了一回吧,”盗天很得意又高深莫测地道,“这是我们‘千里神兵’的两项高超造诣,江湖中绝找不出第二个。”

    “是…是什么啊?”戒嗔年幼,自然十分好奇。

    “‘易容’和‘变音’。”

    “好…好厉害!”戒嗔十分佩服,然后有挠了挠脑袋追问道,“不过盗天哥你来这里特地送小和尚的吗?”

    “嗯…其实也算是顺便了,你盗天哥今年新得了个职务,遍布武林将一些江湖事传播一下,卖卖消息,现在这太原城又是众往之地,当然不能放过啊。”盗天点指道。

    几年不见,盗天也长成了大人,一十八岁的他虽然武学造诣不高,但是在轻功和一些特殊技能上有着极强的领悟能力和天赋,故此也极受江北草上飞的青睐,如今派其来太原,自是有很要紧的任务。

    戒嗔本想与故人再多絮几句闲话,可是远处的一阵嘈杂声,让盗天马上警觉了起来。

    “呼~~真是的,”盗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抿嘴道,“玩惯了那些大人也很少见这么难缠呢,这晋王府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戒嗔听不懂盗天在说些什么,不过后者拍了拍戒嗔的脑袋道,“看你小子这个迷糊劲儿,刚刚凶你的那三人都是江湖中人,而且还算有点来头,至于那首打油诗你小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到,虽然平仄不对也不押韵,但是那可是大哥我亲自写的,记住,你大哥我现在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

    言罢,似乎有人朝这边走动,但是盗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幕下,只留下了最后的五个字……

    “江湖。”

第九章:神秘少年

    藩镇割据,天下战事不断,也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掩盖下去。

    可是风起云涌,一切从未停止。

    近年的江湖消息在大江南北传开了,南人可知北方事,北人可晓南方情。

    在这之间传播消息的重要一环,被江湖人士称之为‘’。

    这伙人的消息多而有趣,又惹人注意,在时间的印证下又十分属实。

    许多消息可谓门派里的禁忌,甚至藩王中的秘密,可是却总能被这伙人刨出来。

    在此之前,倒卖江湖消息的势力有很多,其中江北的‘千里神兵’要算首屈。

    可是如今武林大会在即,江湖中的小道消息成了一个大买卖。

    在被朱菊的‘黄金兵’叛变重创后,江北草上飞也意识到往年被仇恨蒙心,一味追杀那个异族剑客得不偿失的确引起了许多门人不满,在柏乡一战后,‘千里神兵’得以休养生息,继续加强自己江湖第一灵通的消息。

    在如今成立‘江湖’的麾下组织,江北草上飞带领‘千里神兵’重整旗鼓,已渐从当年的重创中走了出来。

    而在众多消息中,有着这样一首打油诗,已成了每一个江湖人都倒背如流,闲来谈论的话题,这首诗是…

    书生长剑衣如雪,非攻机关夜中墨,

    食尸老祖颜不老,外来剑客刃不破,

    断剑邪眼行武林,太乙平阳有神通,

    正要问鼎江湖顶,奈何麒麟已出山。

    开始众人看来莫名其妙,可是几遍读下来,看过尾句,才如梦初醒。

    “正要问鼎江湖顶,奈何麒麟已出山。”

    ‘麒麟’,‘出山’,众人皆知指的是麒麟山庄庄主的弟弟,不败冯胜。

    那么言下之意,这首打油诗的每一句该是相对一人。

    至于他们都是谁,戒嗔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终是在太原城一家酒家的说书先生那里听来了这首不在韵上的打油诗。

    他挠着头,走出了酒家,心里想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夜渐深,天也很凉,戒嗔踱步到一家客栈门前,嘴里嘟囔着,“记得叔叔说过在外边客栈是给人住的地方。”

    这么想着,戒嗔走了进去。

    “哎呦小师傅,你是来化缘啊还是住宿?”店家笑脸相迎。

    戒嗔赶忙竖掌施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想…哦,借宿一宿,明早赶路。”

    “没问题,咱这小间三百钱一晚。”

    “三…三百钱!?”戒嗔一愣,心道那可以买好多干粮的,还能分给穷人,怎么在外边住宿这么贵的么?

    “呃…”店家看戒嗔这个反应也是一愣,而后笑道,“小师傅啊,这三百钱可不算贵的,平日里咱这最便宜的也要五百钱,如今得了晋王补贴才降的价钱啊。”

    戒嗔嘟了嘟嘴道,“谢施主,贫僧还是不要了。”

    戒嗔摸了摸怀里揣的一吊钱心道,“省下这三百钱找个地方将就一宿,回去可以给难民们发好多干粮呢。”

    家愣了下,心道这孩子该不是要到外面冻一宿吧?

    正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百姓的日子过得好,衣食无忧了,自然也就多了些顾及他人的善心。

    可是不待店家说话,戒嗔刚迈出去的一只脚被一个尚还稚嫩的声音叫住。

    “今晚风雪这么大,你想冻死在外边啊?算了店家,他住店的钱算我的。”戒嗔回首看了眼,说话的竟是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身穿绸缎腰系丝绦,衣冠楚楚,旁人一看便知是富人家的公子。

    剑眉俏鼻,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皮肤光滑.润泽,可见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少年盘膝坐在桌前,桌上摆有一瑶琴,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立在其身旁,深邃冷酷的眼睛,在监察着周围的一切。可见是这名少年的护卫,旁人或许不懂为何这样一个富家公子身旁的护卫只有这么小,但是如今更让人困惑的是…

    这个十八、九岁的护卫,竟是腰间佩剑!

    如今太原城正值佳节庆功之际,为了防止城中闹事,城中不许携带武器,这也是为什么此前戒嗔在酒家里见到的那三个壮汉没有佩戴武器的缘故。

    戒嗔听了,心道前者是好意,便上前施礼谢道,“谢…谢小施主,不过贫僧不用的。”

    “不用?为什么?”少年挑眉道。

    “嗯…小和尚只是觉得,这个钱可以用在更好的地方,比方说换成干粮分给别人吃。”戒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少年张大了嘴,而后饶有兴致地道,“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按小和尚说的…办?”戒嗔不解前者的意思。

    少年也不解释,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吩咐店家道,“掌柜的,我买你这么多银子的菜饭,佳节过后来吃饭的客人都算在这锭银子上面如何?”

    店家接过银子,在手里颠了颠便知足足有二十两,这可是他店里个把月的收入,店家喜笑颜开,赶忙赔笑道,“这当然好了,不过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店家是个明白人,这位少年刚刚说按小和尚的意思办,就知必有下文。

    “人吃一顿饭都可以打个折扣,那我买了你一个月的饭菜是不是也可以要个折扣?”少年拨弄了下琴弦道。

    “呃…对,有理,那是自然。”店家只觉得这个少年年纪这么轻,说话竟是如此有条理。

    “这个家伙住店的钱便算作你给我的折扣。”少年道。

    “好的,这自然好。”店家赶忙应声。

    “呃…这……”戒嗔却是一时间不知这是个什么道理。

    “怎么样小和尚?”少年歪着脑袋朝戒嗔道,“这样一来你住下了,才有人能吃到这一锭银子的食物,否则这锭银子还是我的,就换不成食物,也不能分给别人吃。”

    “呃,有道理。”戒嗔忽然觉得这个少年说得好对。

    “那为了别人有吃的,这个店你是住还是不住?”少年语气自始至终都带有一种优越感,这最后一句更是有着胜利者的姿态。

    “那小和尚住。”戒嗔很开心,他完全不在意少年言语间的盛气凌人,他只是觉得旁人有饭吃,自己又有地方住,何乐不为呢?

    少年一笑,便不再言语,低下头继续抚摸自己的爱琴。

    戒嗔觉得这个夜晚很奇怪,又好好玩,他还没有困意,刚要再到处走走看看,却忽然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客栈门前闪过,更加有特征的是那个光头。

    “嗯?那个人影好像是法相师兄!好巧啊,不过清真师兄刚刚也说了法相师兄已经到了太原,好奇怪,他不带四方巾脑袋都不冷的么?”戒嗔抬脚出门,跟了出去想打声招呼,可是法相不知为何走得很快,他的身法本就是显通寺众沙弥当中的佼佼者,如今更是刻意疾行,常人根本跟不上他。

    不过戒嗔有任天啸亲传的身法,倒也算勉强追了过去。

    这一走竟是追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和尚转回头,十六岁上下的年纪,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重又黑的眉毛,见棱见角的轮廓,正是戒嗔的师兄法相。

    法相沉了一声道,“出来吧!”

    戒嗔见法相似是十分严肃,刚想上前问好,却是有人已抢先现身。

    一个面戴方巾,身着素衣的人立在了法相身前,此人身型不高不壮,露出的眉宇间仍隐稚气,根本就是一个与法相年纪相仿的少年。

    法相见了来者一愣,瞳孔暗暗一瞪心道,“我日夜修行,师傅说我身法也有所小成,在显通寺同辈人中也是佼佼者,怎会才一下山,就遇到这种怪事,看他年纪与我相仿,但是跟了我这么久根本就甩不掉他,看来身法不在我之下,而且…”

    大年初一,北方天气寒冷,可饶是如此,法相现在的额头上也已微微见了细细的汗丝,但眼前这位遮面少年,竟面不红气不喘,一双猎人般地眼神盯在法相身上,不慌不乱,或者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施主,贫僧只不过是赶路经过这里,逗留一晚明日便要动身,不知冲撞了哪位,还请阁下明示。”法相无意招惹麻烦,其又是佛家出身,自不会蛮不讲理。

    “你们有多少人?”遮面人道。

    “贫僧是独自苦修的僧人。”法相如实道。

    “不对,还有。”简单直接的字眼。

    法相皱了皱眉道,“贫僧打五台山来,下山的还有许多位师兄弟,我们皆分道而行,莫不是当中有人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哪位?”

    法相心叫倒霉,自己本在客店中整理行囊,不知从哪来个幼.童说门外有人找,走了出去他便看到了清真的身影,本想过去问其何事,但是只见眼前的这个清真大步疾风,给自己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便不见了。

    法相好奇心起便追了上去,这一追他方才觉得不对,清真的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法相跟丢了,可是奇怪的是,他这个时候却被别人盯上了,这一盯,却是法相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

    遮脸少年用那束空洞的瞳孔盯了法相半晌,惹得后者心头发凉,这股凉意竟是远比如今的天气更让人难忍。

第十章:神秘少年(二)

    “跟我回去。”依旧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无从商量。

    法相一怔道,“这可不行,小僧还有要事在身,而且你怎地就认准了是我,这城中一定还有其他僧人才对啊!”

    “他们也会被带过去。”少年答道。

    就算法相如何吃斋念佛,十六岁的他也有着年少气盛的斗气,当下其心生不悦,心道这都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很像清真的少年把自己引了出去,那个高超的身法分明就是将自己耍了,眼下又多出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虽说天外天,人外人,可才下山就碰到两个身法皆高于自己的少年,自己这个显通寺沙弥中的佼佼者着实有些倍受打击。

    法相皱起了眉头,一只手附于背后,一只手竖掌道,“阿弥陀佛,贫僧初来贵地从未想生事,可是阁下如此无礼相逼,请恕小僧我难以从命。”

    此言一出,少年身形一抖,一股寒意瞬时笼罩法相周身,后者大惊道,“这…这是!?”

    蒙面少年双手一抖,凭空打出两枚袖箭直取法相双膝。

    法相赶忙稳定心神,高高跃起躲开,可是遮面少年早已等在半空中,一记脚踢直奔法相面门。后者双臂格挡,被踢翻了一个跟头,其不敢怠慢,当下翻身跃起与少年对视,心头升起了恐惧。

    “我的手脚在发抖?”法相双腿抖得厉害,他心知这绝不是天气所致,“这…便是恐惧吗?”

    法相的体术功夫即便在整个五台山上挑选出的三十余名沙弥中亦是数一数二,同龄少年难有与其分庭抗礼者,即便眼前的少年功夫也未必在法相之上。

    只不过二者的实战经验实在是天差地别。

    常年在五台山上参禅打坐,过着佛家清净生活的法相,何曾试过与人生死相搏?

    至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却是早已见惯了血腥厮杀,习以为常。

    少年一掌抓向法相额前,电光火石间法相分明在前者袖中看到了闪闪发亮的利器,赶忙招架闪开。只是一个回合下来法相已完全落入下风。

    正当法相危在旦夕之际,少年脚下竟是被绊了一下,当即一个趔趄,法相看准机会,为求自保的他回身一记侧踢将少年踹出老远。生死关头法相爆发出的潜力,让少年捂住胸口连咳数声,一点点腥红打湿了方巾。他盯着地上的土包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他会犯的错误。

    少年身法卓绝技艺超群,自然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只因那地上的土包,乃人为所致。

    不远处的拐角,戒嗔正靠紧墙壁,生怕被人发下,松了口气道,“呼~~那个人好厉害,法相师兄都打不过他,不过小和尚可以在这里帮忙呢。”

    法相连连喘着大气,大雪纷飞的夜晚,冷汗却早已打湿了他的背脊。

    蒙面少年踏前一步再行杀手,法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摆好拳法自保,正当第二个回合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声音响起。

    “住手!”

    一声浑厚断喝,借着粮油火把的光亮走出一人,此人四十几岁的模样,身量不高,但是体格及其壮硕,两条胳膊仿若两根小柱子,将领模样,身后跟着数名随从兵士,而当中更有一个不该和其一起出现的人,一个和尚…

    竟是道亮!

    “你们跟错人了,这个小和尚是无辜的,放了他吧。”为首将领道。

    蒙面少年听了竟是不为所动,那对目光转在了道亮身上上下打量着。

    道亮看到同门法相,几步迈去,询问其如何。

    而蒙面少年的目光也跟随着道亮转了过去。

    将领见少年竟是不为所动,不禁皱眉道,“你没听到本将军的话么?”

    “可是少主的意思?”少年淡道。

    “你!!??”将领虎目圆瞪,自己堂堂一名将军,眼前少年竟是对自己如此无礼,正欲发怒,却被一个孩童的笑声止住。

    “哈哈,嗣昭叔叔,您怎么在这!”巷子里走出二人,一前一后,为首的孩童十一二岁,身着华丽长相俊俏,身后一人十八、九岁,腰别佩剑目光凌厉,戒嗔从墙角偷瞄,赫然乃是他在客栈里遇到,请自己住店的二人。

    而这个孩童的说话也挑明了眼前将领的身份,他正是晋中一员虎将,从追随周德威讨伐潞州,在柏乡一战中与梁中大将李思安戮战的李嗣昭。

    见了迎面而来的孩童,这晋中举足轻重的一员猛将竟是也收敛起来,抱拳施礼道,“少主!”

    “嗣昭叔叔,他们又惹您生气了么?”孩童指着那名蒙面少年道。

    李嗣昭看了看少年,而后摆了摆手道,“少主,我知他们只是在执行任务,可是我想你们这次是遇到高手了,人家全身而退还把责任推给了这几个小师傅,你

    们被人家牵住了鼻子。”

    “哦?”少年疑惑道,“嗣昭叔叔是怎么知道的?”

    李嗣昭眼珠转了转,趴到孩童耳边耳语起来。

    而另一边的道亮悄声在法相耳旁道,“你没事吧?”

    法相余惊未消,仍是心有余悸地道,“想不到这山下这么危险,刚刚如果有一招不慎,随时都会死在那个人的手上。”

    道亮盯着那个蒙面少年点了点头道,“其实他的身法武功未必在你我之上,只不过杀人伎俩实在让人胆寒。”

    “莫不是刚刚你也遇到了?”法相问道。

    “嗯,”道亮点了点头道,“我凭一些妙法才勉强摆脱他,后来遇到这个将领,与其说明缘由,刚好碰到你,才拦下的那人。”

    “缘由?”法相一怔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不能说是知道,只是猜测。”道亮道。

    “如何猜测?”

    “师弟是否也是追一僧人打扮的人影,跟丢后才被盯上?”道亮问道。

    “不错,你也是如此吗?”

    “嗯,所以我猜…”道亮皱眉道,“不管这些人在追查什么人,都极可能是那个将我们引出来的家伙。”

    “这些人都不简单,他们动手的一瞬间让我心胆发寒呢。”法相忆道。

    “那该就是杀气,可先发制人,这些与我们年龄相差无几的人都好不简单啊。”道亮道。

    “那个和戒嗔年龄相仿的又是什么人,怎么连那将领也要这么小心地跟他说话。”法相不解。

    听了这个问题,道亮暗暗摇头凝眉思索道,“不知道,不过这些与我们年龄相仿的高手,似乎只听命于他。”

    待李嗣昭言罢,孩童叹了口气,似是输了游戏的孩子一般,只见其右手扬于左肩,反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在蒙面少年的脸上,哼声不悦地道,“废物!下次盯紧点,这么就让人家跑了,明天哥哥回来我多难看啊。”

    蒙面少年低下了头,似是为失职致歉。

    孩童转首离去,与李嗣昭摆手道,“那明天见了嗣昭叔叔,等着看哥哥风光凯旋呢,嘿嘿!~”

    “是,明日臣会与少主一同恭迎王上凯旋。”

    少主?

    孩童乃是河东晋王李存勖的亲弟弟,李克用二子,李修碣。

第十一章:王者之师

    一场误会过后,戒嗔未与道亮、法相二人见面,只道连法相那样的身手都险些丧命,自己还是离那些人远点的好,回客栈后也躲着点那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至于那个把众人耍了的人是谁,戒嗔倒是比旁人都要清楚,想来是那个盗天不会有错的。

    回到客栈进了房间,戒嗔回想着这一夜来到太原,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便见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生趣十足,年幼的他不禁期待着睁眼醒来,会有更多趣事。

    而现实也没有辜负他,在第二日他整理行囊走到城门口要出城的时候,却被卫士拦下。

    “小孩儿,这两天封城,城里会有很热闹的庆典,城门这儿已经禁止出入,留在这好好玩,过两天个起早出城吧。”

    听了这话的戒嗔无可奈何,心道太原城很大,师傅们说要自己去钱塘又没有说马上就得去,而且有两年呢,自己也不用急在一时,便干脆留下再玩一天。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

    茶馆听书。

    喜逢佳节,太原城似乎无时无刻不这么热闹,戒嗔起得早,找到了位置,店家给他上了一大盘素馅饺子,一壶茶水,小和尚一边吃,一边盯着台上端坐的说书先生,看先生抿了口茶水,站起身摔了下醒木,口中念念有词道,

    “野草闲花满地愁,龙争虎斗几时休?

    贼子小人遍地有,今有河东把他收,

    开平四年柏乡胜,喜逢佳节收幽州,

    风流人物今朝看,唯我晋中存勖王!”

    “好!!~~”台下众人称好,

    定场诗停,说书先生便开始口若悬河地说起了近年来河东如何如日中天,晋王如何英伟不凡,如何忠义无双,为老主大唐征伐贼子,如今更为其父老晋王灭了刘.氏父子,收回失地幽州城。

    台下听得大快人心,可是戒嗔却觉得…

    这个先生的书没有三爷说得好。

    想到这,不禁黯然神伤。

    戒嗔并未亲眼目睹李家村的惨状,只是知道村子出事了,村民们都不见了,他的好朋友小草丢了,那个说书的爷爷也不知道哪去了。

    想着想着,本来香喷喷的饺子嚼在嘴里也变了味道,更无心听台上的先生如何夸赞如今的太原如何如何繁华,晋中诸将如何如何骁勇。

    戒嗔抽了抽鼻子,埋头吃着饺子。

    “小二,一屉蒸饺,一道小菜。”

    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响在戒嗔身前,戒嗔抬头看看,身前是一位年近三十岁,衣着干净利落,体型匀称的女子,旁人看来这女子要算有几分姿色了,俏鼻小口,睫毛很长,额头适中,有明显的美人尖。

    女子与戒嗔对了下视线柔声笑道,“小师傅,这里都坐满了,你不介意把桌子分我们两个女子一块用吧?”

    “两个?”戒嗔再低眼一瞧,原来女子还牵着一只小手,小手的主人是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女童,女童皮肤白净,却有着一对重重的眉毛,眼睛很翘,小鼻子小嘴,娃娃脸,十分消瘦,可是那对眼神却没

    有寻常七八岁孩童的天真,而是如墨般沉寂,倒有些成人的深沉。

    女孩见戒嗔盯着自己,再抬头看看领着她的女子悄声道,“娘亲,他不说话,我们换张桌子吧。”

    戒嗔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咽下嘴里的饺子单手竖掌道,“当…当然可以,两位女施主请坐。”

    女子见戒嗔如此年纪却学着大和尚般如此客气,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拉着女童道,“夜蝉,赶快谢谢小师傅。”

    女童看了看戒嗔,眼里并没有多少感谢的意思,只是侧过脸去,道了声谢谢。

    戒嗔年幼不知许多处事方法,尤其是女人,他坐了一会儿也不知说什么,便干脆埋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饺子。

    女童的娘亲看着台上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暗暗叹气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帝王家的私心,哪算得上是为百姓造福呢?如果这些掌握着天下大权的帝王藩王肯把权利分给百姓,方才有自由平等的乐土啊。”

    女子说话声音很低,只有同桌的戒嗔听得到,可是戒嗔却不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要是这话被旁人听了,可算是大逆不道啊。

    过了会儿功夫,这母女二人的菜饭上了桌,二人动起筷来,戒嗔也吃光了自己的饺子。

    女童夹了口菜递到嘴边,停了停看着戒嗔道,“你已经吃完了,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这话一出,戒嗔先是一愣,而后干“呃…”了一下才道,“那二位施主慢用,小僧告退了。”

    女童的娘听了女童的话也觉得十分无礼,赶忙教训道,“夜蝉,这张桌子是小师傅先占的,与我们分用我们就该道谢,人家想坐多久就可以坐多久,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女童把脸扭向一旁咬着筷子低声强道,“只是问问,又没轰他走,是他自己要走的。”

    看来平日里这名女子拿自己的女儿也是十分没辙,赶忙给戒嗔赔笑道,“对不住了小师傅,是小女子我教女无方,请不要介意。”

    “没事的没事的,小和尚并没有介意,两位女施主还请吃好,贫僧告退了。”在戒嗔有限的记忆里,他只和两个女人打过交道,一个是小草,一个是对穴位很有研究,叫做什么蜘蛛的女子。

    现在在他心里想着,女人似乎不是什么好惹的动物。

    离开了这张桌子,戒嗔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戒嗔方才走出客栈门口,便见街头人头涌动,嘈杂声起,一些不知发生何事的人上前询问,得知消息也快步加入人群,不一会儿酒馆里吃饭的,干活的,说书的听书的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赶了出来。

    “怎么了?”戒嗔抓着脑袋不明所以。

    刚刚吃饭的母女二人也走了出来,女子立在戒嗔身旁盯着人群所往,暗暗道,“回来了么,幽州城也终是被攻下了,河北之地看来已基本统一。”

    戒嗔抬头看着这位女子,依旧十分懵懂的模样。

    女子低头见了,旋即转颜笑道,“是晋军凯旋了,小师傅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呢?”

    “嗯…”还

    不待思索的戒嗔答话,那名女童却已道,“不是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么,这种凑热闹的俗气事不会来吧,娘亲,我们走吧。”

    看着女童拉着其娘亲便走,戒嗔也赶忙道,“是啊,人多了小和尚也会不自在,就不去了。”

    女孩的娘亲歉意地笑笑,只得陪着女童大步走开。

    戒嗔不明白,眼前这个女童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刻薄,但是日后他会明白,女人是永远都无法弄明白的谜题。

    小孩的好奇心很强,戒嗔顺嘴搭音也只是为了摆脱那女童,待其走得远了,戒嗔才又折回去想看看热闹。心里还在犯嘀咕,“小和尚这算不算打诳语啊?罪过罪过。”

    太原城城门两开,无数军士于街道两旁隔离百姓,为晋军凯旋之师让行。

    人群熙攘,戒嗔身量又小,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躯体,听他们议论纷纷。

    “哎,看看人家好威风啊,以后我家儿子也要参军当官!”

    “多威风啊,我家丫头以后能被选上做个填房就好了,哪怕是做个妾呢。”

    “咱晋王在哪啊?”

    “把头的那个不就是吗!?快看快看!”

    凯旋之师,为首之人坐下高头大马,身披轻甲,头戴银盔,器宇不凡,可是仔细看去,此人年纪竟还未及而立,如此年轻,便已威名天下,作得一方霸主,当世之中,便只有一人尔…

    河东晋王,李存勖。

    其身后众将皆是此番功臣,只是……

    “哎?怎么回事,那个人的年纪和咱晋王差不多啊,咱晋中有这么年轻的将领吗?”

    “这个年纪的兵将当然有,可是…”路人凝眉不解道,“你看看他骑马和各位老将军平起平坐,可见身份不一般啊,会是谁啊?”

    殊不知,此人乃是原桀燕帝刘守光麾下第一猛将,率军镇守幽州城,与李嗣源展开八场戮战的青年才俊,元行钦。

    当日最后一战,强弩之末的元行钦被夏鲁奇生擒,主将被擒使得本就士气涣散的幽州守军再无心恋战,皆撤回城中,刘守光紧闭城门再不敢战。

    此番讨伐幽州一役,最后一战李存勖赶到沙场,周德威以身作饵,设计将幽州军守将单延斩于马下,再生擒元行钦。

    而此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李存勖对此番幽州战局颇有不解,自己几近出动河东所有精兵良将,此番率军之人皆是名噪一方之大将军,便连周德威与郭崇韬这样的当世名将,此番也只能屈居为副将,放眼天下也难逢敌手,却在这庸才刘守光这里久攻不下。

    他亲身驾马来此,目睹了最后的战局,又得周德威进言力保,顿生爱才之心,有意将元行钦收于自己麾下。

    可问题是,河东晋王麾下最得力,势力最大的大将军,原‘李克用十三太保’,李存勖的干哥哥李嗣源在元行钦这小子手上碰了几次壁,李存勖又碍于自己这个干哥哥在河东势力太大,根基太深,不想因此开罪于他,便与周德威定计,做了一场给众人开的表演,给李嗣源铺的台阶。

第十二章:王者之师(二)

    如今的元行钦,是河东第二把交椅,大将军李嗣源的义子干儿。

    如此,方可显出李嗣源有容人之量,且有爱才之心,更可在自己手下多一员猛将,李嗣源何乐不为?

    只不过,元行钦是怎么想的,李嗣源并不知道。

    元行钦降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在被俘之后,幽州城闭门不战,李存勖下令围城,断其粮草,想不到的是,刘守光的一员心腹,李小喜竟是连夜叛逃,投了晋营,人心涣散的幽州城不日便被晋军所破,刘守光携妻趁乱脱逃,却在路上被人认了出来。

    在刘守光沦为阶下囚之时,元行钦才亲眼看到自己这位效忠多年的主子有多么的不堪,其气节竟尚不如他的妻妾。

    刘守光求饶之际痛哭流涕,丑态百出,先哭着嚷道,“臣死无恨,但是叫臣不投降的是李小喜,他这个罪人不死,臣死后也要向阎王爷告状去!”

    李存勖便差人唤来了李小喜,李小喜怒道,“囚禁父亲,杀死兄长,吃其骨肉,这也是我教你的吗?”

    刘守光未能得到赦免,但是对原主子无礼的李小喜,也迁怒到了李存勖,这李小喜本是原卢龙节度使,刘守光父亲刘仁恭的部将,可后来跟了刘守光,在大安山擒了刘仁恭,李存勖心中觉得此人留不得,便将其也杀了。

    刘守光见李存勖依旧不肯饶他,又再求饶道,“王要复兴唐朝江山,成就霸业,臣善于率领骑兵作战,为何不留臣驱使为大王效力呢!”

    此时刘守光的妻妾祝氏和李氏见其如此没有气节,都不禁骂道,“陛下,事到如今,还求生干什么?”遂便引颈就死。

    这一切元行钦看在眼内,身为将者,竟为如此主公效忠,实在比将自己处死还要难以忍受,李存勖与周德威将其引到房间,彻夜相劝,最终才说服他,投了晋军。

    而这一路之上,百姓对刘.氏父子唾骂载道,骂其为“刘黑子”。

    元行钦看在眼内,这才晓得平日里幽州城内的百姓,不过是忌惮于刘守光的淫威,不敢发作罢了。

    回到太原城,大军凯旋,风采夺目,在此时此刻,这批河东雄狮,俨然已是当世之中最强的一批军队,放眼天下,难逢敌手。

    整个太原城依旧弥漫在庆贺声中,他们拥有最强大的军队,最骁勇的主将,最顺应民心的藩王。

    两旁百姓,鱼龙混杂,其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外来人,大家心中皆有算盘。

    原城中央,李存勖忽然抬手,示意大军停下,百姓收声。

    这个还不及三十岁的年轻人,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扫视人群气由丹田而发道,“先父老晋王,临终交代本王,势必要杀背信弃义的刘.氏.父子,如今本王做到了!”

    “本王宣布,三日后,本王要亲自将刘.氏父子押到雁门处死以祭先父在天之灵!!!”

    “好!!!!!!~~~~~”

    百姓躁动,无不喊好。

    戒嗔看着他们,心头不解,却显悲凉…

    “处死?是说杀人吧?死人不该是很悲伤的事情吗,为什么他们却这么开心?”

    戒嗔扫视着人群,他不懂。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人群人总是有那么零星数人,没有拍手,没有喊好,面上也没有丝毫的喜悦,而这其中,便包括刚刚与自己在茶馆有着一面之缘的那对母女。

    戒嗔眼神灵光,他分明看到了听罢李存勖的话,人群中有人耳语起来,也有很多人悄退人群。

    那名母亲在女童耳旁低语两句,女童便也退出了人群。而同时还有几个身型熟悉的少年。

    “咦?那个不是…”戒嗔瞳孔一瞪心头忖道,“昨天与法相师兄打斗的人吗?”

    时光如水,一日庆典已过,可是许多人的心思并不在白天。

    深夜,晋王府…

    刚刚班师回朝的李存勖,当夜便要见一位贵客,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

    此人黑纱遮面,一袭黑衣,只露那犀利双瞳,加之眉宇眼角间的伤疤,让人胆寒。

    二人四下无人,对坐饮茶,庭院内又有无数高手戒备,可见此番会面,十分隐秘。

    李存勖饮了口茶水道,“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与草上飞前辈相见仿佛还在昨天,可是却已经过去了两年,不知这两年里,前辈与您的‘千里神兵’都在忙些什么呢?”

    来者果然乃是盗天之师,中土之内声名显赫的江北草上飞。

    草上飞答道,“‘千里神兵’当年受创颇深,近年来无非调养生息罢了,自是比不上晋王与您的河东军,两年前相见已是胜了柏乡一战,气焰上已压过大梁一方,如今见面,更是灭了刘.氏父子,收了幽州城,如今天下,怕是已没有谁能与晋王你叫板了,不知如今您约我来此,还有什么事?”

    “前辈过谦了,”李存勖摆手道,“‘千里神兵’当年虽受创不浅,但是根基未损,柏乡一役后‘黄金兵’退

    出了魏博,您又得那位高人‘鬼蜘蛛’与其手下相助,如今的‘千里神兵’怕是已更胜往昔才是,不然也不会在眼下的世道里还各地布满耳目,在江湖中搞什么‘’的把戏啊,不知本王说的对不对?”

    草上飞暗皱眉头,心知眼前的年轻人早已不是当年初继李克用衣钵的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河东军近年发展壮大,晋王私下里也在培养着许多奇兵高手,便连继承自己轻功衣钵的得意门生盗天前来,也险些败露了行踪,可见晋王手下的这股特殊兵种素质非比寻常,或许河东的晋王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依赖‘千里神兵’来打探各地的大事小情了。

    心中有数的草上飞也不狡辩,应声道,“‘千里神兵’倒卖消息,探查情报早已不是秘密,大晋一直是我们最好的雇主,‘’不过是顺应时局的发展而出现的职务,近年江湖并不太平,‘麒麟山庄’的‘不败麒麟’已出关下山,庄主号召武林,想必是要召开武林大会,逢此时局我‘千里神兵’自是不得清闲,过往数年‘千里神兵’皆是如此,为何如今晋王突然有此顾虑?”

    李存勖心里暗“哼”一声,答道,“江湖中的事,本王并不关心,还请前辈不要查到本王头上才好。”

    李存勖语出敬语,是无意得罪这江湖奇人,‘千里神兵’与晋军颇有渊源,当年其父李克用便十分仰仗此人以得到机密消息。自李存勖即位后,他有心减少对这江湖中人的依赖,私下培养过无数特殊兵种,虽颇有成效,但是论调查情报,窃取消息的能力,始终还是及不上眼前这人。

    自从‘千里神兵’险被灭门之后,草上飞终于是暂且放下与那异族剑客的恩怨,重整旗鼓,便如李存勖所猜,才短短几年的光景,如今的‘千里神兵’的确已更胜以往。

    如今藩镇割据,各地战火不断,江湖动荡,处处都对消息情报求知若渴,一时间江湖中倒卖消息的人出现不少,可是当中最厉害的,始终还要属江北草上飞所率领的‘千里神兵’。

    而今日李存勖私会草上飞,自然也是有常人办不了的任务相托。

    “不知今日晋王找在下来此…”草上飞率先切入正题道,“所为何事?”

    “呵呵,看来前辈定是还有许多单生意要赶啊,不过本王这单生意…”李存勖的声音沉了沉道,“前辈是无论如何也要接的。”

    草上飞眉头一皱,屋外灯火摇曳。

    李存勖终是露出了帝王不可抗拒的威严。

第十三章:一网打尽

    子时夜半的太原城,虽是喜庆佳节,但多数百姓也已就寝。

    可是对于许多不速之客来说,这个时间才是他们安心详谈的时刻。

    而这些谈话的内容,皆起于晋王存勖今日早些时候的一句话……

    “本王宣布,三日后,本王要亲自将刘.氏父子押到雁门处死以祭先父在天之灵!”

    深夜,太原城各处角落议论纷纷……

    “想来那晋王虽当真了不得,但是毕竟年少气盛,今日竟是当着全城说出了处决刘.氏父子的时间和地点,这不是徒惹麻烦吗?”

    “是啊,这刘.氏父子虽然臭名昭著,但还是有许多人不想让他们死啊,晋王如此大张旗鼓的要处死他们,怕是许多人已经要坐不住了。”

    “也或许…这正是晋王想要的,如此方才能把违逆势力一网打尽。”

    “你是说,晋王意在把前去救刘.氏父子的叛逆分子都解决掉?”

    “也不完全,我想晋王要的不过是一串名单。”

    “一串名单?”

    “不错,去救刘.氏父子各路势力名单,好让他日后一一解决,连根拔起。”

    “这河北地带统一未尝不是件好事,在这太原之地小心隔墙有耳,我们还是安安分分的过完这些时日,待城门一开尽早出城的好,毕竟‘帮主’此番颁‘金刀令’召我各路堂主回总舵,想来是有重要事宜商量,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嗯,说得对。”

    说话之人有三,乃是戒嗔初来之时,在酒楼里遇见的两名壮汉与一长者。

    而在二楼客栈窗外,居然有一人影,待三人语毕,方才在拿出一张纸条,在写有‘金刀帮’的位置处打了个圆圈,人影方才消失在黑夜之中。

    回到晋王与草上飞谈话之所…

    “不知晋王口中说的买卖是指?”草上飞问道。

    李存勖站起身,手别于背道,“如今中原藩镇割据,各处藩王实力雄厚,但是要与我河东叫板,还没有哪个有这个本事,经‘柏乡一战’以及他梁廷内部宫变,现在的大梁也不是我河东的对手,‘晋’灭‘梁’,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草上飞不插话,等着李存勖后文。

    “灭梁大也乃是家父遗愿之一,亦是我晋军首当其冲之要务,可是…”李存勖皱了皱眉头道,“中土之地虽无我大晋忌惮之人,不过…”

    看着李存勖严肃的神情,草上飞已是猜出了大概,开口应声道,“想必晋王是在担心北方契丹的动向吧。”

    李存勖不出声算是默认,攥了攥拳才道,“年前听闻契丹内乱,八部之中早已对耶律阿保机连任为‘汗’一事不满,如今他年期已满,以他弟弟耶律剌葛为首组成的势力本可借此时机逼阿保机下台,可是想不到…”

    李存勖咬牙切齿地道,“耶律阿保机竟是在短短一年内三次平定了本部叛乱,如今解决了刘.氏父子,该是讨伐大梁完成先父遗愿的时候了,不过身后有契丹军不知何时会突然在背后捅本王一刀,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草上飞皱了皱眉头,他并不理会契丹的情形,他只是觉得,李存勖此番要他接的任务,绝不容易。

    草上飞沉道,“连几次平定叛乱都已知晓,契丹族内的情形晋王看来已经很熟悉了,不知‘千里神兵’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草上飞的言下之意,是李存勖能对契丹族内的情况了若指掌,想必一定已安插了不少眼线,便是‘千里神兵’再插手,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李存勖平静了下心绪道,“本王如今已统一河东,取得天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是眼下于我河东来说,蜀地与大梁不可不破,绝对不能让北方的契丹蛮夷乘虚而入,我要‘千里神兵’的人混进契丹内部,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何风吹草动,便要第一时间让本王知晓。”

    “混进去?”草上飞瞳孔一瞪,沉寂片刻后微微抬头道,“无需我说,想必晋王也知此事有多困难吧?”

    混入契丹族的想法着实异想天开,其中的语言问题,生活习惯等等的问题,都极易暴露。这与安插在契丹营中一个孩子,待其长大作为内应可不同,李存勖声明要眼下几年的契丹动向,给草上飞的时间,着实少之又少。

    “这是前辈的问题,”李存勖语气强硬不容商议,“千里神兵与我河东合作已久,那‘易容’之术本王亦有所耳闻,本王也知此番任务绝不容易,所以才要找上最好的人手,而且…前辈也有另外一个理由接此任务。”

    “什么?”草上飞问道。

    “前辈你一直在找的那位高手,眼下就在契丹帐内。”李存勖扬起嘴角。

    草上飞双仁猛瞪,溢出血丝。

    “本王早有耳闻,多年前江湖里来了位异族高手,近年在武林兴风作浪,与前辈你亦有恩怨,年前却凭空消失,此人与契丹和大梁皆有关联,极有可能便是此人。”李存勖以此来煽风点火,意在让草上飞全身心投入到此次作战当中。

    “这个买卖…我‘千里神兵’接了,不过…”草上飞闭上眼睛道,“我要五倍的价钱。”

    “五倍?”李存勖半眯双眼。

    “是。”草上飞道。

    “……成交,可是…”李存勖皱了下眉盯着草上飞道,“如果让我发现有人拿了本王的银两,却不办事,那么‘千里神兵’日后在河东之地,便再无容身之所。”

    过了片刻,草上飞闭起的双眼才缓缓张开,不见血丝,“成交。”

    草上飞走后,微风吹过,窗子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李存勖身后,乃是晋中大将李嗣昭。

    “叫外面部署的人都下去吧。”

    “已经散了。”

    “我走的这段时间,修碣和他的‘散沙部’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而且还是他们最先发现城中有人在调查晋王府,不过……”人影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

    “‘散沙部’的人,只听命少主一人。”

    “这…有什么不好吗?”李存勖侧目看了看李嗣昭。

    “不不,没有,只是…

    ”李嗣昭心中有所顾及,但又不想因无端的揣测破坏了二人的兄弟感情,便委婉道,“只是少主尚且年幼,‘散沙部’却已渐成气候,这样一来,会不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担心修碣年幼任性吗?”李存勖踱步走开,望了望窗外繁星道,“本王十一岁时,已随父王出征,如今修碣年满十二,有他自己的想法,况且‘散沙部’不过是由二十几号少年组成的人马,嗣昭将军是不是多虑了?”

    “呃…”想了想,或许当真是自己想多了,李嗣昭赶忙道,“是,臣疏忽了。”

    见李存勖不说话,李嗣昭转言道,“主上怀疑近来调查我‘晋王府’的可能是‘千里神兵’的人,为何还要拜托他们但此重任?”

    李存勖深吐了口气道,“原因有二。”

    “第一,我虽对‘千里神兵’不完全信任,但也多是猜测,没有实在的证据,况且草上飞从来对我大晋就没有过什么忠心,他们不过是做着自己所谓的‘买卖’,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从父王到我这十几年的交道来看,至少可以证明他们这伙人是无害的,姑且可以把他们和其余‘灭罡诛煞’的残党看作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过路鬼,千里神兵从不失手,此番任务,可以交给他们,至于这第二……”李存勖皱了皱眉摇头道,“我大晋虽战无不胜,却着实没有能胜任此番任务的人选啊。”

    “既如此…”李嗣昭是员武将,脑筋是直的,“何不干脆让他们将那阿保机暗杀了不是更直接吗?”

    “这不行,”李存勖摆了摆手道,“暗杀耶律阿保机绝非易事,若是失手,会打草惊蛇,这个契丹首领与先父尚算有些渊源,我与他还不到翻脸的时候,眼下梁、蜀当道,本王不想节外生枝,如今终于铲除了夹在我与大梁之间的刘.氏父子,若是再让契丹横插一脚,灭梁大计又不知会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仰望皓月,李存勖心里却想着,“契丹方面绝不容失,本王亦做了双手准备,比‘千里神兵’更适合做暗杀工作的人选…早已布置在阿保机身侧,耶律叔父,你可要小心啊…”

    这一夜看似平静的度过,可是在黑夜中一个个人影手中的本子上,却多出了许多圈圈和叉叉的记号……

    次日午时,戒嗔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说来他这两日都没再看到自己的几位师兄,也没看到那对母女,他只感叹太原城真的好大啊,人也好多,不似在村子里,就那么几十户人家随时都能见到。

    这样的人海,说不上今日见了一面的人,便再也寻不得了……

    “啊!!~~~~”

    忽然间,响来一声刺耳的女子尖叫。

    戒嗔闻声望去,看到了他小孩子不该看的一幕,也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接触的一路货色……

    这路货色,来得比语言和文字要早,伴随着人迹,他们无处不在,

    也是在每一个故事中都不可或缺,举足轻重的人物,

    流氓。

    而敢在太原城中的大街上如此行事的,必定是…

    大流氓。

第十四章:一网打尽(二)

    “叫什么叫,跟大爷回到府上,你想怎么叫都行,让你叫到过瘾!”

    一脸的猥琐淫相,戒嗔看了便心生厌恶。

    “你看什么看,不想活了!?”

    街边侧目的百姓被这人身旁的手下怒吼,也便赶忙离去。

    百姓低声碎碎念叨,“真是造孽啊,这个恶霸又抢良家女子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他还敢当街闹事,到底是什么人啊?”一个外地人问道。

    “这个人是咱晋王的干弟弟,一贯的作威作福,在晋王面前装得像个人似的,晋王不在就原形毕露了。”

    “可晋王就在城中啊,他还敢这么闹?”

    “哎……你看他那个样子,八成是喝多了吧,而且城这么大,他欺凌一两个百姓又有谁会出面得罪他去晋王那里告罪呢,咦?那个孩子……”

    很不巧,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挡在了跌在地上的女子身前,将醉酒的男子挡开。

    “嗯?”醉酒男子二十几岁,衣着华丽,平时横行惯了,仗着自己是晋王的干弟弟,仗势凌人,不过他倒是聪明在从来都掩饰得很好,李存勖对他的恶行倒也是知晓不多。如今太原城内大摆筵席贴补民生,佳节胜仗可谓喜上加喜,此人本想收敛几日,可是平时惯了,如今装了数日倒也算难为了他,今日多饮了几杯酒,终于原形毕露,当街看上了一个良家女子便要带回府上一度**。

    挡在二人当中的正是戒嗔,戒嗔年幼对男女之事尚不明白,但是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将女子带走,

    戒嗔单手竖掌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明明不想跟施主你走,你干嘛这么欺负她呢。”

    醉酒男子揉了揉眼睛,半眯双眼仔细地瞧了瞧道,“小孩?和尚?小和尚?哈哈哈!!~~~”

    “你个出家人管大爷我寻欢?毛还没长全的臭小子,你懂什么啊,大爷这是领这个姐姐回去做快活的事,你快点让开。”

    “快活?”戒嗔狐疑,转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掩面哭泣,嘴角都被打出血的女子,心想这怎么会是快乐的事呢,便坚定地转回头去道,“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戒嗔猝不及防,被狠狠地扇飞到一旁。

    戒嗔倒在地上,只觉得半张脸火辣辣的,耳朵被打得一时失聪,嗡嗡作响听不到东西,嘴角也溢出了血渍。

    眼睛模糊起来,竟是被打出了泪水。

    听不见看不清,只是隐约觉得有女子的尖叫,男子的身影在撕扯着女孩的衣裳,戒嗔强挣扎起身还想要去阻止,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这只手在戒嗔被打的半张脸上划过,感觉冰凉,还附带了一句话,“这么小就别学人家逞英雄啊,代价很大的,小笨蛋。”

    一个健康的故事中,流氓往往会被适时阻止,

    这个时候搅局者出现了。

    而奇怪的是,戒嗔觉得被这人摸过后,脸上没那么疼了,耳朵也渐渐能听清东西了,戒嗔赶忙用袖口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其后

    背上背着一把古琴,便是外行人看来,也知道绝对是稀罕之物。

    “青天白日便来施此淫行,你倒是清闲,新洲的兵都不用练吗?存矩团练使?”

    众人看来,心道此人是谁?

    来者年纪绝不过二十岁,一身青衫神采脱俗,背着一把古琴身无旁物,看起来十分柔弱,从戒嗔的角度望去,那双刚刚划过自己脸庞冰冷的手更让其在意,那双手白皙无瑕,十指修长如汉白玉一般。

    这个年轻人说话之间都是面带礼貌的笑容,双眼嗤笑眯起,给人感觉完全是一副柔弱的书生模样。

    这样的人,也敢出头?

    怕是下场与戒嗔不会有何不同。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醉酒男子名为李存矩,为晋王干弟,时任新洲团练使一职,其手下也都是深受训练的壮汉,当下就想教训眼前这个羸弱的年轻人。

    可是四肢发达的他们不曾想到,能叫出李存矩的名字,知道他的职位,还以如此口气与其说话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啊!!~~~”

    那两个壮汉还未碰到年轻男子的衣衫,竟是已惨叫出声,跌出丈远。

    这二人分别都有至少二百斤的分量,要将来势汹汹的他们弹开绝非易事,更怪的是,周围百姓竟都没看到是谁做的。

    是这个羸弱的少年吗,不会吧?

    “那两个人影是…”刚刚的一瞬间,戒嗔分明看到了两个人影闪过,而后那两名大汉便飞了出去。

    “啧…”背琴少年咂嘴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下手还真够重的。”

    “公子受惊了。”不知何时,场中多出了两名少年,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身材壮硕,长得臂粗体阔,个子较之成人来讲,并不高,可是看其年纪,不过方才十四五的模样,另一个的年纪也不会大出许多。

    但就是这样的两个孩子,已让酩酊大醉的李存矩,瞬时间酒醒三分。

    “又来两个毛头小…”嘲讽的话还未及出口,李存矩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下那两名壮汉,竟是一个小臂骨骼移位,若是不尽早接骨,怕是这条手臂便要废了,另一个倒地不起,不知哪里受了伤,更不知伤成了什么样。

    “难…难不成……”李存矩倒咽口口水,想到太原城中的确有一股由少年们组成的特殊兵种,隶属于李存勖亲弟李修碣麾下,起初他只道是用来哄十二岁少年开心的,可是如今看来……

    “莫非…你们是那个什么‘散沙部’的?为…”李存矩强作震怒地道,“为什么来跟我过不去,难道不知道我乃新洲团练使,为大晋做事,论官衔也是你们的上级,你们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这样的威胁,却全然不被两名少年放在眼内,二人皆头戴斗笠,不见其面容,年纪稍长的一人个头较高,语出平淡道,“少主有令,势保弦公子周全,如有不敬者,可先斩后奏。”

    “弦公子?”李存矩皱了皱眉,看了看一旁背着古琴的羸弱男子,看着那依旧挂着淡笑,仿若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己无关的年轻人,他这才

    渐渐回忆起来,太原城内,这个人是绝对,绝对,绝对碰不得的,“弦…你就是弦公子!?”

    李存矩的酒醉,已完全醒了。

    他知道自己开罪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另外两名所谓‘散沙部’的少年,一时间周身杀气横生。

    “算了吧,”背琴青年摆了摆手,左右看看,而后到一旁扶起了半张脸红肿,坐在地上的戒嗔,由于栽倒在地扑了一脸的灰尘,又疼得眼泪直流,戒嗔的脸已经花了。

    背琴男子看了哼笑一声,用衣袖擦拭了下戒嗔的脸,而后转向李存矩道,“将军先是吓坏了良家女子,然后又打了这么小的出家孩子,这大街上这么多的百姓都看到了,也知道了将军的身份,于情于理将军也该道个歉吧,不然他日百姓传开晋王偏袒干弟欺凌百姓,岂不是给晋王抹黑?”

    李存矩闻言心知自己理亏,而且对眼前两名下手狠辣的少年又有几分忌惮,最主要是这个所谓的弦公子在河东的地位极其特殊,与李存勖的关系又十分微妙,不是自己该得罪的人。

    当下于戒嗔与女子道歉认错,又嘱其手下赔偿许多银两,其余手下便抬着两个受伤的人灰溜溜的离去了。

    回过神的戒嗔这才赶忙起身竖单掌道谢,“谢…嗯…谢谢公子。”戒嗔一边抽泣一边道。

    “嘿,你这个小和尚有点意思,”被称作弦公子的年轻人半俯下身拍了拍戒嗔小光头道,“学人家出来逞英雄,还哭鼻子?”

    “小…小和尚只是…只是觉得那个大姐姐……”戒嗔心里只是想阻止坏事发生,并非要充当什么英雄。

    “好了,快去找领你出来的大师傅们吧,”弦公子按了下戒嗔的脑袋便站起身,正了正背后的古琴道,“我也要走了,这琴送晚了老祖宗又要嗦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出来久了,才几年的光景,就当真学得像老年人一样喋喋不休。”

    “呃…贫…贫僧是自己出来做苦行的,没有师傅们跟着。”戒嗔抓着脑袋如实道。

    “一个人?就你这么大的小崽儿?”弦公子饶有兴趣地挑眉盯着戒嗔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哦…”戒嗔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戒嗔,不知…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呵,学得还有模有样,不嫌弃的话我领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说着,弦公子便背起琴转身就走,“对了……”

    背琴小生侧目回首道,“我叫莫弦,这里的人叫我弦公子。”

    “莫弦,弦公子…”戒嗔受人帮助,觉得眼前的大哥哥是个好人,便默默地将他的名字记在心里。

    而那半路杀出来的两个少年,已转身离开。

    可是……

    就在那转身的一瞬间,洞察力过人的戒嗔依稀地看到了那名壮硕男孩面容的轮廓和口鼻……

    似曾相识。

    眉头皱起,脚下虽跟着这名素未蒙面的弦公子离开,目光却望着两名少年远去的背影。

    心头隐约,记忆回荡。

    “大…牛?”

第十五章:不期而遇

    太原城的一处角落,与别处的嘈杂不同,这里恬静淡雅,在雪白的院子里,有梅花点缀,寒冬时节本该是大雁南飞之际,可是这家院子的树梢上,却仍旧停留有许多鸟儿,不舍离去。

    时而有一两声琴弦拨弄,宛如天籁,这或许是为什么鸟儿不肯离去的原因。

    那个十八、九岁的背琴少年踏雪入院,身后跟着个光头小和尚。

    二人正是莫弦与戒嗔。

    也不知是何缘由,在踏入院子的那一秒开始,戒嗔就觉得这里与外面仿若两个世界,这个院子的雪似乎都要比外面的洁白,那挂满雪花的树梢,也与外边的不同,宛若一幅画卷,风雪怡人,沁人心脾。

    为什么呢?

    戒嗔这样问自己。

    “铮……”

    一指崆之音,让戒嗔心头的感觉更加强烈,

    那琴音入耳及心,让人如痴如醉,如梦如仙……

    戒嗔倒吸口气,全然忘却了脸庞的红肿,也没有半分时间顾及心头烦闷,只用尽精力去倾听那绝美乐章。

    “咕咕……………”

    “嗯?”戒嗔低头一看,原来脚下有一只鸽子也在咕咕鸣叫,仿若在配合琴音,同奏乐篇。

    戒嗔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只鸽子吸引住了,只因……

    “好…好肥啊!小和尚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鸽子!!”童心泛滥,戒嗔把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这也难怪,眼前的鸽子根本就是一个圆形的球,胖得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还能飞起来,戒嗔眼前的这只鸽子就连蹦跳一下都吃力非常。

    “太…太好玩了!!!”一时间不去想什么礼节,上前两步抓了抓莫弦的衣袖笑问道,“弦哥哥,你们是怎么喂的这只鸽子啊,喂得这么胖?”

    “嗯?你叫我什么?”莫弦侧目挑眉道。

    “呃…”戒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收回小手改口道,“…弦…弦公子。”

    “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你是第二个,”莫弦饶有兴趣地摸了摸戒嗔的小光头,而后答道,“这里的鸽子并不是喂得好,只是他们选择留在北方过冬,就要有充足的羽毛和体质御寒,雪天里的鸽子都是这样的,等天暖了,他们又会变回原样。”

    “哦,是这样啊。”戒嗔豁然开朗,跟莫弦走去,还不时地回头去看那只大胖鸽子,心道有趣。

    在戒嗔心里,这里较之别处十分清净,可是年幼的他不曾想到,太原城内可谓寸土寸金,能在城中坐拥这么一套庭院,必然是非富即贵,加之晋王干弟李存矩对这个莫弦少年都十分忌惮,这个庭院主人的身份绝不会寻常。

    可就是太原城中这么不得了的人所居的院子,竟是十分空旷,连个下人的影子也不见。

    戒嗔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随着莫弦前行,细听那愈发清晰的崆琴音。

    彷如置身画卷,戒嗔踏着卷纸穿行在水墨之间,拐角处,他终于看到了这琴音源处。

    奏琴者是一位老翁,

    老翁白眉白须,面上的沧桑已是不知经历了多少寒暑,坐在琴前仿若河旁垂钓的姜太公,高深莫测。

    “哇…这个老爷爷年纪好大了吧,跟法天住持谁更大一些呢?”戒嗔不自觉地这么想着。

    琴声戛然而止,老翁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眼睛眯起得很小,难见瞳仁。或许是他的耳朵灵光,戒嗔方才看见这位老人家,其便开口道,“弦儿,你今日耽搁了不少功夫,是因身后的客人吗?”

    戒嗔并没见老人往这边看,却是知道莫弦领了客人回来,戒嗔心道这老爷爷的耳朵真好。

    “是啊,这个小家伙在做苦行僧呢,见义勇为差点被人打聋了一只耳朵,”莫弦说着走到老翁身前,跪坐下来将身后瑶琴摆好道,“老祖宗啊,这个琴的年纪怕是跟你差不多大了,不管你怎么保养,它也经不起你天天这么弹的。”

    “和尚么,佛家讲究因缘,正所谓佛渡有缘人,你今日来此既是缘,”老者缓缓伸手指了指一旁被白雪覆盖的椅子,“请坐。”

    “哦…谢,谢谢施主。”戒嗔用宽大的袖口把椅子上的雪扫开,而后坐上冰冰凉的椅子上,屁股都冻硬了。

    看着老者来回抚摸着琴身,莫弦调着琴音,谁也不说话。

    戒嗔年幼怕生,也不插话,看看院子的四周,再看看树梢上的皑皑白雪。

    可是小孩子活动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么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凉意慢慢袭上了戒嗔心头,他这才抓头,心中怪道,“这不是有屋子么,为什么这位老爷爷和弦公子要坐在外边呢?”

    “铮!~”

    一指拨弄,琴音四荡。

    戒嗔不自主地闭上的眼睛,心头荡起一阵涟漪。

    “小师傅,不知你是何年生人?”老翁开口道。

    “我么?小和尚是天佑元年生人。”戒嗔如实道。

    听了这话老翁的手顿了顿,莫弦的嘴角微微扬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戒嗔看着老翁那苍老消瘦的手,很难想像那美妙的乐音是出自这样的一双手。

    “那你…”老翁轻抚琴弦道,“可通音律?”

    “音律?”戒嗔抓着脑袋不是很懂。

    “问你懂不懂乐器。”莫弦一旁笑道。

    “哦,乐器…不懂哎,不过……”戒嗔把手伸进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一柄银灰色的长箫,举起道,“我有这个。”

    “箫…”老翁侧目看了一眼道,“既有乐器在身,为何不通音律?”

    “呃……”戒嗔抓了抓脑袋道,“这是叔叔送的,是戒嗔的宝贝,所以就随身带着了,不过不懂怎么用呢。”

    “既如此…”老翁双手离开瑶琴,捋了捋长须道,“老夫教你一曲如何。”

    “您…要教我曲子?”

    十分唐突,又有些莫名其妙。

    戒嗔甚至不觉得眼前这位老爷爷有真的张眼看到过自己,。

    怎么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事?

    戒嗔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老翁的琴声很好听,

    自己要是真能从他这学会一曲曲子,下次就可以给叔叔演奏,给他个惊喜呢。

    “如若想学,尔需每日卯时来见,老夫与弦儿可有一个时辰教你,为时十五日,可算作入门,日后便要凭你自己练习,意下如何?”老翁拨弄琴弦淡道。

    戒嗔自是想学,加之这太原城又热闹又好玩,东西也好吃,便起身施礼道,“那谢谢老爷爷,小和尚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呢?”

    “明日。”

    一旁的莫弦插话道,“小家伙,你识字吗?”

    “呃…嗯。”戒嗔点头道。

    “这个乐谱给你,”莫弦丢给戒嗔一本小薄册子,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你可要用功啊。”

    “呃…是。”戒嗔道。

    “今日你先退去吧,明日定要按时赴约。”老翁道。

    “是,那…”戒嗔恭敬道,“不知道老爷爷怎么称呼?”

    “老夫么…”老者顿了下,抬头看了看天空道,“你唤老夫作莫老便可。”

    “是,莫老师。”言罢,戒嗔起身双手合十,于莫老莫弦纷纷施礼,便转身离去了。

    戒嗔走出庭院,踏步走回熙攘的街道之中,回想着刚刚的宁静,仿若两个世界。

    想着今日的遭遇,着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好在年少好奇,有了这样一桩奇遇,戒嗔倒是对被那个李存矩掌掴之事完全释然,抛之脑后了。

    过了许久,那庭院之中依旧宁静,唯有鸟鸣。

    莫弦抚弄着一把瑶琴口中嗤笑,“老祖宗,你又收了个弟子,恭喜恭喜啊,哈哈!~~”

    “弟子么…怕是这个小家伙会错了意,老夫应人之托,只是授其一曲,绝非师徒。”老翁本名莫离,自工令,乃是大晋第一琴师,门中只有一名琴童,两个弟子。

    琴童乃是眼前的莫弦少年,两名弟子则分别为晋王李存勖,及其弟李修碣。

    莫弦单手抱着下巴道,“我说老祖宗啊,十年前来了个没有影子的怪人,跟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要你应承教这个小家伙一首曲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莫老摇了摇头道,“可洞察三界因缘,晓前后数十载诸事的佛家慧眼,其中智慧是老夫也望尘莫及的,既然天意如此,老夫也责无旁贷,至于究竟是何缘由,日后自知因果。”

    “哦…”莫弦挑了挑眉,心头忖着,“怪老头,说话越来越怪了,是不是他已经猜到什么了?还刻意将这个小家伙的授琴时间放到天还没亮的卯时,在修碣的辰时之前,是有意让两人避开的吗?”

    不论这一老一少姓莫的二人还有什么事,但是有一件大事,已近眼前。

    戒嗔对山下城市中形形色色的人十分好奇,四处游走闲逛,每日早起,赶在天还没亮之前就将莫老授予的作业完成,就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日之后,太原城内的大军,于巳时集结,大举出城。

    而此番声势浩大,不为攻城拔寨,只为押解一对犯人。

    刘.氏父子,刘仁恭与刘守光。

第十六章:不期而遇(二)

    城门大开,今日午时,百姓已可自由出入。

    可是戒嗔,还暂不打算离开。

    他看着乐谱上的宫商角徵羽,吃着盘子里的素馅饺子,听着酒馆里嘈杂的人声。

    戒嗔很喜欢这样,一心多用,可以选择性地去听人们议论的话题,又可以简单的温习下乐谱,又不耽误吃饭。

    不过他注意道,今日的酒馆里不似前几日,少了许多魁梧的大汉,大多是给人感觉十分和善的贫民百姓。

    那么…

    那些过往体魄不凡的人,去哪了呢?

    雁门关修筑于大山腹地,进可攻,退可守,是大漠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

    自古以来,中原就曾仰仗此凶险之地抵御匈奴来袭。

    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李克用疽发猝死,李存勖在雁门关为其修筑陵墓,李克用临终之时交代李存勖三个遗愿,李存勖从不敢怠慢,而这三个遗愿当中的第一个,李存勖很快便可为其父兑现。

    铲除刘.氏父子。

    李存勖今日一袭金盔金甲,威风凛凛。

    行了一日,大军于山隘之前停歇,李存勖望着两山之间,眉头紧蹙。

    两山山头和山腰之中,大石之后,隐匿着一个个人影,藏于山坳之中,注视着晋军一举一动。

    李存勖仰视山隘两端,心知此乃去雁门的必经之路,避无可避。

    少有石子掉落,噼啪作响。

    李存勖单掌抬起,示意大军驻足。

    “传我军令,大军于此安营扎寨,明日天亮,再过此山。”

    大军搭起营帐,李存勖心道,“今夜,会很漫长。”

    晋军停歇,山间有许多明晃钢刀出鞘,借着月光,寒光闪闪,阴风惨惨……

    回到太原城内,对于以往过着山寺日高僧未起生活的戒嗔来说,每日卯时之前就要按时赴约的确是个难事,而且戒嗔发现音律这个东西好复杂,也明白到原来想奏出一曲好听的曲子,背后居然要做那么多枯燥无味的努力。

    加之寒冬时节,每日清晨最难离开的就是那温暖的被窝,后来戒嗔想出个法子,每晚和衣而卧,清晨只需登上鞋子,洗脸漱口就可出门了。

    做和尚有个好处,早起不用担心头发。

    不过几日下来戒嗔学聪明了,那光秃秃脑袋可不抵风啊,而且晋王府发放给百姓的补贴也随着上元佳节的告终而结束。戒嗔觉得自己时间还很充裕,便也没有急着出城,每天在莫老那里学完音律,便上街去化缘,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化缘,也没觉得有多难,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在山上,大师傅们总是一筹莫展,院里的师兄弟们总是吃不好。

    戒嗔每日都可很快的化到一日三餐,还买了顶麻布帽,遮风御寒。

    “嘿嘿,脑袋好暖和,今年耳朵也不用挨冻了。”戒嗔捂着自己的麻布帽,咧嘴嗤笑。

    北方气候寒冷,尤其山中更有强风,和尚们的耳朵被冻伤也是常事。

    不过戒嗔不知道,这如今最繁华的太原城,又岂是别处可比,如今佳节胜仗赶在

    了一起,百姓们布施自是更胜以往,戒嗔化缘才会如此容易的。

    戒嗔捂着帽子朝莫老的庭院走去,天尚未亮,也很冷,街道无人,戒嗔加快了脚步,今日已是第十五日,本来只不过是路经之地,可是没想到戒嗔这一待,已过了近二十日,他盘算着,今天同莫老与莫弦道别后,便动身离开。

    至于前些时日看到那与大牛十分相似的少年,戒嗔只道自己是看错了,而且那些人那么凶,也不愿沾惹。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戒嗔抬头看到远处一个男子正在街道上疾奔,时而看到一家铺子,便上前敲打,走得近了,戒嗔方才听清他说的什么。

    “大夫大夫,我家娃儿病得很重,您快开门给想想办法。”

    没人应声,冬季店铺本就开得晚,这个时间郎中们可能在家中,也可能闭门听不见。

    看着这名男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戒嗔看了看时辰,再看看这名男子,吐了口气上前道,“这位施主,贫僧略懂医术…”

    和男子回了家,家中的妇人怀中抱着五六岁的幼.童,幼.童的脸很红,妇人急出了眼泪,正所谓无病乱投医,男子本是对眼前年幼的戒嗔不怎么相信,可是奈何寻不得大夫,便只得先将其请回家再说。

    戒嗔上前用手背摸了摸幼.童的额头,很烫。

    再伸手把脉,凝神倾听。

    幼.童的母亲急得快咬破嘴唇,父亲在一旁焦躁的走来走去,嘴里还嘀咕着,“如果是着凉发烧,拿被子捂一宿,打点酒给擦擦,发发汗第二天也就好了,可是这次不对啊,这娃子一直在拉肚子,开始只是以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后来还有拉血,然后一点力气没有就在那躺着,现在连喘气的劲都快没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戒嗔的眉头蹙起,猛地张开眼睛道,“是中毒!”

    “啊!?”幼.童双亲讶道。

    “那…那可咋办!?”妇人当时便哭花了脸。

    男子抖着唇道,“怎么会中毒的?是什么毒啊!?”

    戒嗔抿起嘴道,“应该是被蛇咬到了。”

    “蛇?这城里怎会有蛇?严…严重么?”男子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不是很毒的蛇,否则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会撑这么久的。”饶是如此戒嗔也严肃起来,早在他生活在南禅寺的时候,山野间便有各种各样的蛇,穷人家的孩子在山野间嬉戏玩耍,久而久之便难免发生意外,戒嗔甚至还目睹到有的孩子因医救过晚而死掉。

    戒嗔难以忘怀,到了显通寺后,翻阅医药书籍的时候找到了相关的施救法子,戒嗔看到后还在懊恼,原来并不难,若是他早能知道,或许能救下那个孩子。

    今日,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戒嗔不敢怠慢。

    “贫僧必须要找到伤口才行。”戒嗔道。

    那妇人早就没了主意,男子瞪大了眼睛,听了后愣了一下,便赶忙开始脱起孩子的衣物,还朝妇人道,“别哭了,快,快去再添些柴火,孩子光着身子不能冻着!”

    “呃…对!”妇人下了炕,用袄衣拭去眼圈里的泪水,赶忙去拾柴火。

    戒嗔瞪着大眼睛,双指并拢在孩童身上找着伤口。

    “在这!”戒嗔在男童的脚踝处发现了一对细小的咬痕,若是不仔细看,着实很难发现。

    戒嗔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拿出那小盒子银针,银针试探,确实有毒。

    毒不重,只是孩子的体质不似成人,加之耗时太久,才会如此严重。

    “施主,有刀子么?”戒嗔道。

    “有…有!!”男子跑去厨房拿出一柄小刀递了过去。

    戒嗔接过来吸了口气,暗道了声“阿弥陀佛”,便施刀在男童脚踝处切开了道小口子,男童呻吟了下,其父亲心如刀割,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戒嗔张嘴将毒血吸出,再找男子要了些纱布包扎好。

    “好…好了吗?”男子慌忙问道。

    戒嗔摇了摇头,“若是刚被咬的时候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可是时间太久了,必须买些草药,内服外用,要些时日才能好。”

    “草…草药?我这就去买,都要什么?”男子迫切道。

    “要…”戒嗔转过头去刚要开口,对上了男子那痛苦,急切,关怀的眼神,戒嗔心道,这…就是父亲吗?再侧目,发现那母亲情急添柴,可是湿润的双眼却一直盯着这边,全然没顾及自己的手不时地伸进了柴火堆,已烫出的水泡。

    戒嗔摇了摇头,心道现在男子去买也要些时间,若是能第一时间给这个孩子施上药效果才最好。

    回忆着书中记载,戒嗔霍地挑眉道,“你们家里有蚕豆么?”

    “蚕…蚕豆?有,有,我这就去拿!”

    蚕豆的花可止血,梗可止血止泻,叶子可以解毒,治蛇咬伤。

    想到这,戒嗔将蚕叶捣碎,敷在孩童的脚踝处包扎好,再将蚕豆的花和梗熬成药,给孩童喝了下去,过了半个时辰,孩童的脸色渐好,烧也退去了些。

    见了这,双亲破涕而笑,对戒嗔感激不尽。

    戒嗔看了,也十分开心,只是……

    他年幼的心中突然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好像有一处大洞,平日里不去想也就忘了,可是今日…那个洞是那样的大,空落落的。

    这就是父母么?

    为表感谢,这家人送了戒嗔许多干粮,因为家贫,戒嗔不肯收钱。

    在离去的途中,戒嗔好羡慕这个如今卧病在床,调养身体的男童……

    “若是能换回父母,戒嗔愿天天被蛇咬…”

    两行眼泪滑落,戒嗔却没发觉。

    天已渐渐亮了,卯时不在,已至辰时。

    十五日期限已过,这是戒嗔第一次爽约。

    而在刚刚蒙蒙亮的早上,有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倚靠着石墙,望着戒嗔的背影,直到那个瘦小的百衲衣身影消失在其视线内。

    窈窕女子低了低头,似是在怔怔出神。

    “哼。”一声不屑轻哼,女子离去。

    天已亮,小贩出摊,店家开门,又是新的一天。

第十七章:乐善好施

    在那个幽静的庭院门前,戒嗔隐隐听到院内有人奏曲子,曲风与莫老不同,今日的音律高亢,节奏很快。

    依旧很动听的琴音,却是隐隐缺乏了些底蕴。

    戒嗔沉了沉气,他不奢望莫老会为其补习卯时的课程,只想入院道歉。

    “嘿小家伙,你迟到了。”

    戒嗔抬头,看到了身材瘦弱,一袭素衣的莫弦。

    “弦…弦公子,”戒嗔赶忙施礼道歉道,“戒嗔刚刚碰到了个施主,施主的孩子被蛇咬了,小和尚去给他治病的,所以迟了,真是对不起…”

    “哦,你还会治病?”

    “嗯,小和尚懂医术的。”戒嗔道。

    “哎,不过可惜啊…”莫弦摇了摇头道,“老祖宗的脾气是不会因为你有事就额外给你开小灶的,这可是千金难换的一个时辰呢,你不觉得可惜吗?”

    “不会,”戒嗔摇了摇头笑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和尚少了千金,却能救回一条性命,当然很划算了,每一级浮屠塔都比好多好多的千金更有价值,戒嗔只是希望莫老师不要生戒嗔的气。”

    “喔?”莫弦听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家伙太有趣了,谁教你说的这些道理啊,还一套一套的,怎么跟我小时候一样?算了,老祖宗落下的最后一堂课,弦哥哥给你补上好了。”

    说着,不待戒嗔回应,莫弦便摸着戒嗔的小光头将其带走了。

    而同一时间,庭院内的琴声戛然而止……

    “呼……”

    一曲琴音停,与莫老正面而坐的是一个年纪与戒嗔相仿的少年,此少年腰戴丝绦,衣着华丽,面如冠玉,剑眉俏鼻,皮肤干净润泽,打眼一看便知是富贵子弟。

    莫老欣慰地点点头道,“修碣又进步了。”

    “老爷爷也这么觉得么?修碣也是呢。”少年正是晋王李存勖的亲弟弟,而老者亦是大晋第一琴师,莫离,莫工令。

    众所周知,晋王李存勖酷爱音律,大晋之中伶人无数,其中尤以瑶琴琴师的地位最高,而这莫老,正是琴师之首,其在晋中地位之高,不下任何亲王将臣。

    不过对于这个老人家而言,他在乎的,只是自己这座安逸的庭院,故而晋中诸人虽对其耳闻无数,可见过其真容的,却寥寥无几。

    “呵呵,修碣很骄傲啊,这个性格可不好啊,日后容易吃大亏的。”莫老翁眯眼笑道。

    “嘿嘿,也不是啊,”李修碣抚着琴道,“哥哥又打胜仗了,这次出去说是帮父亲了却一个遗愿呢,已经走了十天了呢,说不定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

    莫老听了这话,抚着琴弦的手顿了顿,面上的笑容也略显僵硬,其道,“修碣…很崇拜你的兄长么?”

    “那当然!”李修碣挺着胸膛自豪道,“哥哥是这个天底下最最了不起的人,大家都很敬重哥哥的。”

    “呼…”莫老吹了吹茶水冒出的热气,暗暗道,“你确定那不是惧怕么…”

    “什么?”李修碣没听清前者的话语。

    莫老摆了摆手,放下茶杯道,“修碣啊,你有没有离开过太原?”

    “当然有啊!”李修碣拍了拍胸脯道,“修碣去过南郊、西郊,还爬过五台山,还有……”

    “爷爷说的是太原,不是太原城。”莫老插话道。

    “呃……”如此一说,李修碣想了一想,的确,自己出城,无非是在城边,未曾走远过,于是便嘟嘴道,“好像…没有呢。”

    “那么…”莫老那双眯起的眼中似是射出两道光芒,“要不要与莫爷爷和你的弦哥哥一起,出趟远门呢?”

    “出远门!?去哪!?”李修碣那双干净的瞳眸骤然间大了起来。

    “呵呵,一个不近的地方。”莫老捋着胡须笑道。

    这个少年从小便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作为如今唯一一个与李存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晋王自是对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呵护备至,二人也是彼此仅有的亲人。

    虽说李存勖虽有颇多兄长,但也多是当初其父李克用征讨天下时认下的义子干儿,在李克用魂归西天多年后的今日,李存勖虽得这些干哥哥们的鼎力相助一路走至今日,但是……

    他同时又不得不提防这些功高权重,声名在外的兄长们,哪天抓住个空隙将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一次性夺走。

    这个李修碣,是晋王存勖唯一可以表露真情的精神依靠。

    而于李修碣来讲,李存勖如兄如父,自己对其的敬仰,无可比拟。可同时,李修碣又不得不在自己这位难以逾越的兄长影子下长大,那是一个他可能永远只能仰望,却触及不到的高度。

    所以在李修碣心中,他也是很想离开这个影子,自己出去走一走。也因其年纪小,烦心愁事不会常挂心头,只是如今莫老提了出来,他方才百感交织。

    而像李修碣这种出身,这个年纪,还有个特点便是……

    认定的一件事,便一定要做。

    便如同他这一十二年的成长中,还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是得不到,做不来的。

    李修碣望着莫老,点点头道,“修碣要去。”

    而另一边,箫声飘过,虽不是什么天籁之音,倒也是首完整的曲子,曲调平静悠长,音律平和,听了让人有种安逸的感觉,若是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听这样的曲子,倒是会有不小的帮助。

    戒嗔放下长箫,看着手中这件乐器,自己都感到很平静,感觉就如同……

    诵完经后的心安理得。

    “觉得如何?”莫弦在一旁淡笑道。

    “嗯…”戒嗔想了想,答道,“小和尚虽然吹出的曲子不是很好听,但是…戒嗔很喜欢这首曲子。”

    “嘿嘿,喜欢就好啊,你才学了几天啊,以后多练练会更好的。”莫弦摸了摸戒嗔的小光头道。

    “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名字?还没有,你自己取好了。”

    “嗯…”戒嗔努力地想着,他以前又不曾接触音律,叫得上名的曲子他连一首都不知道,如今让他马上想出来一个好名字,着实有

    些强人所难了。

    “也不急的,你离开以后慢慢想就好了。”莫弦道。

    “嗯…”戒嗔点了点头,而后一愣道,“弦哥哥怎么知道小和尚要离开了?”

    莫弦指了指戒嗔的小布包道,“你今天特地背着行李来,不是打算离开的话,难道还是要搬到我和老祖宗那里去?”

    “呃…哈哈,你好聪明啊”戒嗔抓着脑袋笑道,“小和尚也确实是来跟弦哥哥你和莫老师来辞行的,不过莫老师……”

    “这么俗套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的,我回去替你打声招呼就好了,”莫弦又拍了拍戒嗔的脑袋,而后转身边离开边道,“记住,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练习一下这首曲子,你会受益无穷的!”

    莫弦的背影,匆匆远去。

    戒嗔的手在半空摆动,心道,“好匆忙的人啊。”

    再看着手上的长箫,孩童的心不禁喜出望外,“戒嗔会吹曲子了!”

    太原城内的太平,掩盖不了如今的乱世,远在北方的三关以外,正是契丹族的南部,如今正有一队人马,鬼鬼祟祟,而地上…躺着许多尸体。

    “喂喂,我这个人叫什么来着?”一个声音道。

    “耶律蠢材。”一个声音不耐烦地道。

    “啊?还有人叫这名字?”

    “别听他的,盗天,你那个是叫耶律良才的。”

    “好啊臭小子,你耍我!”听声音,原来是江北草上飞的得意门生,盗天。

    “够了!你们认真一点,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我们都得小心谨慎,尤其是你盗天,这次可不是跑得快就能解决的,师傅下的是死命令,不容失败。”

    “没错,从今天起大家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语言的问题等我们混入契丹内部以后,由李文博和陆子明两位慢慢帮我们解决。”

    这么说着,其余数人纷纷对那二人施礼道,“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说起来…”盗天一边忙活着什么一边道,“两位前辈是怎么懂得的契丹话啊?”

    “我们两个是许多年前从他们契丹的汉城里跑出来的,我的父亲被争去当苦力累死了,母亲挨不住想领我回中土,路上生病去世了。”

    “我也差不多吧,不过想不到在那个汉城遭了那么多年的罪,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轰!!!!~~~~”

    “嗯!?什么声音?”一队人马如惊弓之鸟。

    “好像是号角声,不像是从契丹那边传来的。”

    “是三关里的!”

    众人起身眺望三关方向,盗天抚着下巴道,“看来梁帝那边的营救计划失败了,晋王已经把那刘.氏父子押到了雁门,你们说这刘.氏父子死后,没人插在梁晋中间,他们以后打得肯定会比过往都厉害,你们猜谁会赢啊?”

    “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略显温怒的声音道,“这个号角声也很可能引来不少契丹人,到时候这些尸体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跟契丹大军打赢的肯定不会是我们!盗天,赶快处理你的尸体!”

第十八章:乐善好施(二)

    千里神兵这队人马一行八人,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们选择以少数人混入契丹帐内,再行杀掉八人,夺其衣物,章印,再以易容术彻底成为这个人。

    为免在契丹军中暴露,他们选择侦查数人,每人盯上一人,将此人在契丹营中常联系的熟人、亲人全部灭口,这样他们回去以后,短时间内便不会有人与其过多交流,他们就成了在册的士兵,却不被旁人所识。

    而他们选择的也多为没成家室的人,如此一来伪装起来会方便许多。

    至于雁门关上那声号角,盗天所料不错,正是大晋军号。

    此时此刻,晋王李存勖已率领着他的大军,成功抵达雁门,而刘.氏父子亦已跪在老晋王李克用的灵位前。

    李存勖领着一干将领,对着李克用的灵牌双膝而跪,李存勖双手捧着一把长箭朝天,额头俯看,声泪俱下,“父王,您留给孩儿的三个遗愿,孩儿已帮您完成了一个,希望您在天有灵,可以保佑我大晋攻无不克,我河东伐梁大业,指日可待!”

    李存勖站起身来,仰视苍穹,将长箭举过头顶。

    那刘.氏父子二人跪在李克用灵位前,刘仁恭在自己儿子手下遭了多年的牢狱之灾,如今落此下场,他已是闭眼认命了。

    可是这刘守光却是瞪着大眼睛望着地面,浑身哆嗦,不久之前还是酒池肉林的他正值壮年,如今马上要成为他人的刀下之鬼,这样的落差,他实在是死有不甘。

    “啪!!!”

    “行刑!!”

    李存勖折断长箭,一声怒吼,先是由布置在刘.氏父子身后的长枪手一枪贯心,以鲜血祭天,再由刽子手斩其头颅,如此,这两代诸侯帝王的命途,也就行至了终点。

    刑毕,李存勖并未因此懈怠,他知道,杀刘.氏父子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比攻下个幽州城难上太多、太多。

    他转身行至一将身旁,与其耳语道,“契丹那边的事暂且放下,你拿着‘散沙部’在城中搜集的名单,以及‘千里神兵’前些时日搜集的名单,撒下人去,把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也好,特殊部队也好,违逆者全部除掉,用你的‘斩首大队’把他们连根拔起,在灭梁的路上,我不想受到任何不必要的打扰,告诉你,你

    有两年的时间,切莫给本王节外生枝,明白了么?”

    “得令。”言罢,李存勖大步离开

    梁帝朱温虽死,但是大梁底蕴雄厚,李存勖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明白,晋与梁的争霸已僵持了二十几载,从刘.氏父子的教训中他明白到,要想成功剿灭大梁,他不能允许有一根鸿毛的差错。

    而这所谓的‘鸿毛’,便是来自武林中的多股势力。

    大约十日前,李存勖率领大军行至山隘之前,他知此是自己的必经之路,也料定有人会在此处设下埋伏,便将计就计,下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可是……

    那一夜营中的将士,无一人合眼。

    而山中埋伏之人又非出自一处,虽皆是精良,但与李存勖麾下的大军相比,山间的杀手们实在是缺乏军纪。

    就这样,一路人马决定趁夜下山,将晋军于睡梦之中一一杀掉,找到刘.氏父子,将其救出。其余的人有追随而去的,有留在山上观看动静,等待天亮晋军过关隘再行动手的。

    可是……

    潜入到营帐中的杀手无一人回来,而山间的杀手们也被由‘千里神兵’所率领的晋军们摸上山,逐一击破。

    留守山间的杀手们大多逃了出来,他们心知已无机会,职业的本能使他们当机立断,决定撤离。

    至于这些杀手是由谁指使的……

    汴梁城,梁帝府……

    “啪!!~~”

    一声拍案巨响,一张大理石石桌竟是龟裂开来。

    “任务失败了……什么叫任务失败了!?”曾今的均王,如今的梁帝朱友贞,算来他的年纪比年轻有为的晋王李存勖还要小上两岁,这张年轻的面容怒不可遏,血灌瞳仁。

    按常理来讲,均王因手下办事不利而震怒,多是该将领头者唤来训斥一番,再处以责罚,可奇怪的是……

    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不见下跪等待责罚的属下,只有两个并排而坐,衣冠楚楚之人,其中一个自是梁帝友贞,而另一个则是位衣着绸缎,腰系丝绦,羽扇纶巾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冥神而思,刚刚石桌龟裂的声音没有影响其分毫,

    此人乃是大梁第一谋士,军师敬翔,双字子振。

    “事情办不成,竟还敢同寡人要赏金!?……”朱友贞的双拳,攥得劈啪作响。

    待朱友贞的怒意渐渐平淡下来后,敬翔的双眼才缓缓张开,这位彼时的诸葛孔明,如今也陷入了回天乏术的境地…

    非是他才略不济,实在是没能遇到自己的玄德皇叔。

    当年正逢黄巢起义之际,他客居汴梁,被届时的朱温看中,招入麾下,年轻的他自是有着自己的一番抱负。

    所谓时势造英雄,天下大乱之际也给了敬翔施展才华之机,入了朱温帐下的他一路扶摇直上,可惜的是年纪尚浅的他只看到了成王败寇,却没能想到仁者为王的道理。

    他施展无数妙计助朱温铲除异己,到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是到了篡唐称帝之际,他也只是安慰自己,道是天意如此,唐廷气数已尽,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可是…

    直到天佑四年(公元907年),元贞皇后张氏突然离世,再没有谁能限制朱温的恶行,他乱.伦儿媳,枉杀忠良,鱼肉乡里,种种的恶行敬翔看在眼内,如同禽兽。

    与此同时,即位一事迟迟未立,诸子相争,又有河东虎视眈眈,大梁可谓内忧外患。

    最终,敬翔决定辅佐梁之后人的一位可造之材……

    届时的梁帝三子,均王友贞。

    敬翔施以妙计,借郢王友之首铲除了其余皇子,再强行宫变杀朱温以称帝。

    半年之后,再亲自挂帅讨伐逆子朱友,得以今日帝位,

    名正,言顺。

    奈何……

    那一场祸乱,使得大梁元气大伤。

    原本有意与幽州的刘守光结盟得以休养生息,

    奈何……

    此人竟蠢到认为梁、晋都惧怕他的燕地,做出了昭告天下,自立为桀燕帝这等蠢事,使得河东一带其他藩王也借此机会参与到伐燕的战役之中。

    如今燕地已破,夹在梁、晋之间的墙头草被拔去了,这也就代表着…

    硬碰硬的日子,不会太远。

    “妙计,妙计…”敬翔已绞尽脑汁,却依旧想不出还有什么妙计可施。

    “张大人,如果是您…”敬翔仰面看天,心头愁绪万千,“您会怎么做?”

第十九章:邂逅凶姐

    几个时辰之前,大梁之地,朱友贞得到了行动败北的消息。

    原来当夜负责行动的以三路人马为首,分别是…

    大梁的‘影兵’,南平一带的‘黄金贼’,以及交趾之地的‘食尸奴’。

    刘.氏父子的死活朱友贞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此二人一死,自己就真的要面对面的与如今如日中天的大晋剑拔弩张了。

    大梁的内乱方才结束,自己登上帝位还不足一年,梁廷的内部有太多事需要解决,现在便与声势浩大的大晋决战,是最坏的时机。

    梁廷的军马无法通过岐沟关这道关卡,想救下刘.氏父子,唯有兵行险招。

    他花高价请来了远居南方交趾的‘食尸奴’,又与‘黄金贼’协商了利害关系,梁若亡,北方的‘千里神兵’势必也不会放过他们,更是请来了‘影兵’头领五人当中的三人。

    加之一干不愿让刘.氏父子如今便死的人马,梁帝在最短的时间里凑齐了一队厉害人物。但厉害人马与乌合之众也只是一线之隔。

    在山中静候一日的他们待到夜晚,出现了不一样的主意。

    ‘食尸奴’对夜战极具信心,可是同擅夜战的‘影兵’却不为所动。

    谁也没料到生命力如同蟑螂一样顽强的‘食尸奴’们杀入晋军营帐后会消失得那么利落,毫无声迹。

    另一方面,晋军在由‘千里神兵’及另一路夜战高手的指引下大范围搜山,活捉击杀了其中不少人马,‘黄金贼’训练有素,损伤不大,至于大梁的‘影兵’…

    竟然无一落下,尽数全身而退。

    任务终究是失败了,眼下刘.氏父子已被处死,梁帝友贞愤恨难平,

    更令他生气的是,‘黄金贼’和‘食尸奴’两方还在寻他要剩下的佣金,‘食尸奴’更是以伤亡惨重为名索取额外的补偿。

    初为帝王,朱友贞不曾想过自己要受这些江湖术士的气,想其父大梁开国皇帝朱温在位之时,何人又敢对其如此无礼。

    如今他与军师敬翔隔案而坐,不禁咬牙道,“这‘食尸奴’距我梁地甚远也就算了,这‘黄金贼’们就在寡人的眼皮底下,办事不利还敢索取报酬,军师你觉得寡人该如何处理他们?”

    朱友贞对这伙黄金贼人们的办事能力,已是越来越不满意了。

    “呼…”敬翔沉沉吐了口气,而后闭眼道,“臣以为,陛下该将他们索取的报酬,尽数付清。”

    “什么!?”朱友贞眉头蹙起,这是他很不想采取的行动。

    即帝位的他如今可谓龙颜大怒,难不成最后妥协的还得是自己么?

    敬翔将利害关系缓缓讲明道,“陛下,晋军近年来先是柏乡大捷,后又收幽州,斩刘.氏父子,眼下可谓锐不可挡,反观我方,先是败了柏乡一役,接着先后宫变,可谓内忧外创,此时交战,实在太不明智。”

    朱友贞心知有理,只得闭口不言,待敬翔继续。

    “虽然当下晋方稍占优势,但与我大梁一战他们亦无必胜之把握,所以这个时候,那些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势力,反而可能起到左右战局的决定性作用。”敬翔道

    “先生的意思是……”朱友贞已有所会晤。

    “战争并非是两方大军拉开战局各投入数万人才是战争,想来晋军也已意识到这一点,要知道,想在夜晚悄无声息地杀死‘食尸奴’一只部队绝非易事,可见,近年来晋军在培养特殊兵种上面下了很大的功夫。”敬翔道。

    “便如同我大梁的‘影兵’?”朱友贞道。

    “不错,”敬翔点了点头,“但是像‘影兵’这样的部队培养起来绝非一朝一夕,所以此番晋王带领的人马,最多与我梁中的‘龙骧’和‘神捷’处于伯仲之间,到最后,晋军所仰仗的始终都要是那只天下横行的人马…”

    朱友贞皱起了眉头道,“‘千里神兵’。”

    敬翔暗暗点了点头,继而道,“这伙人马来去无踪,轻功冠绝武林,然而最让人忌惮的是他们窃取情报的能耐,这一点,是五位‘影兵’头领也自认不及的,他们自李克用在世时便与晋军交好,至如今,已合作近二十载,若是他们一日不除,那李存勖便可对各藩镇势力的行动了若指掌,晋军在战场上也总能取得先机,从而先发制人,所谓兵贵神速,方才战无不胜啊

    …”

    听了敬翔的唏嘘慨叹,朱友贞皱眉走了下脑经,方才豁然道,“这便是为什么当年先生您在柏乡之战前夕,安排‘黄金兵’挑拨‘千里神兵’内部叛乱,使其重创?”

    敬翔缓缓颔首,算是默认。

    如此神机妙算,却看不出他的面上有丝毫开心的情绪,只因柏乡一战,梁军大败而归。

    “哎…人算不如天算,怎也没算到那大雪山来的人会在那个时候道出天机,使得朱家人无心恋战,开始了手足相残的惨剧……”敬翔心头忖道。

    敬翔此人神机妙算,将其比作当世的诸葛孔明也绝不为过。

    他凭借着一个又一个妙计,辅佐朱温登基为帝,奈何朱温荒淫无度,败坏人伦,即位人选闹的不可开交,身心疲惫的敬翔最后决定将筹码压在均王朱友贞的身上,朱友贞年纪虽轻,但是出身不凡,胆识、谋略、智慧都极出众,在一次朱温强行将其妻召入寝宫侍寝以后,这个年轻人便起了杀机,杀意之浓,更胜他对柏乡之战胜利的渴望。

    之后敬翔以借刀杀人之计,一举除掉了梁帝朱温,郢王朱友,以及博王朱友文。

    大梁虽因此元气大伤,但敬翔坚信,走在正轨的大梁,不久便会更加鼎盛。

    “先生,寡人明白了,”朱友贞站起身道,“不过区区万两白银,寡人给他便是,先生早些休息,寡人已知如何部署。”

    言罢,朱友贞大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呼……”敬翔长出口气,微微摇头自顾自地念叨着,“晋军士气正锐,势必乘胜追击,眼下不是与晋军决一胜负的时候,要想办法让河东伐梁的脚步慢下来才行啊…”

    良久之后,敬翔缓睁双眼,内露精芒,似已想出妙计制敌。

    转过头回到太原,原本只是把这里作为中转站,却不知不觉间在此停留了二十几天,虽然戒嗔年纪小,但是也不禁觉得有些耽搁行程了。

    这一日清晨,戒嗔抱着自己的布包,装好行李,灌满水壶,背了袋子干粮,便出了城门,离开之时还不禁回首眺望,“这里真好,要是没有那个打小和尚的坏人,这里会不会就是经书里讲的乐土呢?”

    北方冬季的雪覆盖着大地,清晨的阳光照在白色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戒嗔看着地图,找着东西南北,在五台山上受的训练如今派上了用场,他的体力远胜常人,即便大包小裹,也尚有充足的体力迈步前行。

    路上无人说话,戒嗔只得自己跟自己商量。

    “好奇怪啊,下个地方说是叫汴梁的,在地图上看明明就很近了,怎么小和尚走了小半天却都不见个人影呢。”

    太原与汴梁,相距数百里,不过戒嗔在图纸上看,不过是半只手指的长度…

    “嗯?”戒嗔忽地皱起了眉头,在雪白的路上,出现了几抹极不和谐的颜色…

    红色。

    戒嗔弯膝蹲下,用手点了点,瞳孔一瞪道,“是血!!”

    戒嗔四下张望,根本不见人影,回头看看,再转回来看看,戒嗔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来的路上留下了两排脚印,现在也没下雪,那么受伤之人的脚印去哪了呢?

    “快,若是迟了,他便没救了!”迎面数人踏雪而来,戒嗔抬眼望去,皆年岁不大,但是看那疾步而行的身法,戒嗔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又是太原城里和法相师兄打架的人吧,咦?…”这么想着,戒嗔看到其中一人身后背着一人,其面色灰暗,明显是中了毒。

    戒嗔踏步疾行赶了过去开口道,“请问…这位施主是中了毒么?”

    “不错,闪开,现在没功夫耽误了。”

    “这样不行的!”戒嗔强硬地道,“你们这么跑步颠簸,会加速毒性蔓延。”

    “等一下,”迎面而来的有三人,年岁在十七到二十岁之间,其中之一上前道,“小家伙,你怎么看得出来他中了毒,难不成你能解?”

    戒嗔看了看眼前的大哥哥,再看看面色发青的中毒之人,点了点头道,“贫僧可以试一下。”

    二人也明白如此颠簸,只会使毒性蔓延,便是真的到了太原城,也只怕是背回去了一具死尸,便不如让戒嗔在这里尝试一下,死马当活马医。

    戒嗔很快找到了中毒者的伤口,在

    左臂上面,有两个发黑的小孔,分明又是…

    “蛇毒!”戒嗔一怔,心道两天之内碰到两个中蛇毒的人,真是怪事,不过与之前的孩童不同,今次这人中的蛇毒…

    很毒。

    戒嗔拿出银针竹刀,试图切开伤口,让毒血流出。

    而在戒嗔身后的两位少年正谈话道…

    “这次不会有错的,一定是‘药王山庄’的人,我在这里留守,你回去务必将这个消息通知少主。”

    “嗯,不过远在南地林峰山药王山庄的人,为什么来到北方触这里的霉头?”

    “不管了,总之你快回去吧。”

    “好。”

    言罢,一人离去。

    戒嗔捣好药膏,贴在伤口处,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哥哥的体格好棒啊,毒血都被他逼在体外和伤口处,没有伤到心脉,小和尚给他敷好了药,回去静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即便寒天大雪,戒嗔的额头依旧冒出了丝丝汗珠。

    “若是这点内功都没有,他也就没必要活下去了。”另一人将伤者背起,朝着戒嗔点了点头以示谢意,便欲离去。

    “等…等一下,”戒嗔叫住离去之人,咽口口水严肃道,“你能不能回答小和尚两个问题?”

    “嗯?”后者皱眉道,“讲。”

    “你们是坏人么,小和尚救了他,他以后会不会去害别人?”广缘之死后,戒嗔再救下这些身手不俗之人后,心头有了迟疑。

    “哼,那你又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

    “嗯…行善既是好,伤人就是不好,他伤好了以后,会不会再去伤别人?”戒嗔问道。

    “会,这是我们的宿命,但我们除去的人,都会有理由,绝不会滥杀无辜,快问你的第二个问题。”

    “第…第二个……”戒嗔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你…你认识一个叫大牛的人么?”

    此言一出,后者身体僵了一下,半晌过后,才缓缓道,“你说的是五台山上那个李家村的人吗?”

    “对!”戒嗔瞪大瞳孔,不敢相信,难道那天见到的人,真的就是大牛?

    “不认识。”言罢,二人离去。

    戒嗔呆在原地好久好久,想着过往的曾经,以及那个在南禅寺把寺庙里所有的佛像拜了一个遍的农妇。

    时间久了,戒嗔觉得冷了,收拾起自己的行囊,肚子有些饿,但还要继续赶路啊…

    云彩散去,露出一抹阳光,

    可是这抹阳光并没有照亮戒嗔前方的路,反而…

    映射出一个影子。

    “嗯?”方才反应过来的戒嗔赶忙回头,却被后边自上而下的一个人影猛地扑倒,猝不及防下,戒嗔的麻布小帽被打飞了出去,这一瞬间戒嗔感到了极端的恐惧,背着阳光,这个人影的一只手高高扬起,仿若一爪下落便能要了戒嗔的小命。

    戒嗔的腿抖了,隐隐觉得两腿.之间也潮湿了起来……

    可是那只本能取他性命的爪并没有落下,这一爪的主人在打飞了戒嗔的麻布小帽后迟疑住了。

    “和尚?”语出燕语莺声,却又带着许多疲惫和无力。

    戒嗔缓缓张眼,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女,少女轻眉大眼,高挺的鼻子,麦色的皮肤使得本人更显英气。女孩很美,但是这么迅捷的.身手势必是有原因的。

    在这个女子奉行柔美,皮肤白嫩的年代,戒嗔眼前的漂亮大姐姐居然有着豹子一样的线条曲线,浑身充满了力量,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较之常人稍黑,只是一只手将戒嗔压在身下,后者便怎么反抗也挣扎不开。

    “哼!”女孩儿一把推开戒嗔,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看在那天你帮那个孩子解毒的份上,今天本姑娘不杀你,以后没事别乱救人,不然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听懂了吗!?”女孩说着还回头厉了戒嗔一眼,吓得后者可谓是肝胆俱裂…

    等戒嗔回过神来以后,女孩早已消失在风雪中,而戒嗔依稀看到了女孩肩膀上绑着的绷带,再看看头顶的松柏…

    “地上的血是她的么?原来躲在树上啊,好敏捷的身手,比法相师兄都厉害多了……”

    “呼!!!~~~~”冷风吹过,戒嗔只觉得下体冰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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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小僧介绍:
残唐五代,藩镇割据,战事不断,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年代,人们开始置疑当权者的统治,新的理念开始浮现,宗教信仰成了当下人们精神的寄托, 而此时在太原境内的五台山上,有一个孩子,对一切还很迷茫,前方的旅途是不曾预见的,看着人来人往,潮涨潮汐,他的脚印印刻在来时的路上,然而当旅程结束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感谢读者的每一次点击收藏以及打赏支持,小胖倾心创作的《五代小僧》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五代小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小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小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